《末日后宿敌给我当老婆【GB】》 第1章 无论是什么东西，快从宋郁身上下来 进电梯时，助手想要跟上，孟筝揉了揉眉心，摆摆手：“你回去吧。” “学姐，生态园的事情急不得，您还是多注意休息。”助手把怀抱着的资料递给她，满脸关切地叮嘱道。 “我知道。”孟筝点点头，关切地拍了拍她的手，“现在是危急存亡的重要关头，我们都要保重身体，一个都不要落下了。” 告别了助手，孟筝一个人踏进电梯，刷完磁卡电梯自动显示了楼层，她靠在角落的扶手上闭了闭眼睛。 忽然一阵剧烈的震动，好像世界突然颠倒了一番，孟筝还没来得及睁开眼，震动又停止了。她没太在意，这只是一次普通的电梯事故，自从月球远离速度加快以来，地磁的变化使不少人造产物的故障率都攀升，这样低级的事故对于现在的人们已经稀松平常。 好在电梯并没有停止运转，而是稳稳停在了六楼。孟筝取出钥匙——虽然现在大家更多使用虹膜或指纹解锁，她还是更偏爱钥匙，听见钥匙插进锁孔后清脆的咔嗒声，像是听到石头落地，会让她感到轻松。 钥匙推进去，没有什么阻力，却有一种异样的滋味忽然涌上心头。 就好像误买了小一号的鞋子，或者戴反了耳机，明明房门仍然是她熟悉的样子，连家里小猫挂掉的漆痕都还残存在右下角，门口的地毯是她喜欢的蓝色，钥匙搭在锁扣里的声音也是她听过千百次的清脆。 但就是有什么不对劲。 她没有拧开门锁，而是被这种直觉趋势着想要转身离开，可刚刚退后了一步，门却从里面被推开。 除了家里的猫胐胐从来没有出现过第二个活物的门，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眼前站着一个人，却比胐胐忽然成精还要更加令人意想不到。 下一秒，那个人影逼近，温暖的身体径直扑进怀里，迎面而来是淡淡的甜香，后调藏着苦涩的咖啡味。因为冲劲太猛，孟筝条件反射地搂住对方的身体以掌握平衡，手指触摸到柔软的睡衣布料，透过舒适轻薄的一层，几乎能碰到男人因为清瘦而更加突出的肩胛骨。 一双手扣在她身后紧紧地搂着，呼着热气的脑袋靠在她的颈侧。 熟悉的声音从耳畔极近的距离传来，因为身体离得太近，连带着胸腔也跟着震动—— “姐姐，好想你。”那人靠在她肩头这样说。 孟筝感觉自己像一台老旧的电视，咔哒一下死机了，脑海里只剩下大片雪花乱窜。 并不是因为她不认识这人，相反，她太熟悉这个人了。熟悉他的样子，更熟悉他的声音。 他们刚刚还在联合国第三次自救会议的现场激烈争吵，隔着红木的长桌都几乎快把唾沫星子喷到对方脸上，力图用语言把对方的主张贬低得一无是处，逼得理事长不得不中止会议。 那时对方那副金丝框眼镜下冰冷的眼神，让孟筝现在想起都不由心悸。 “……宋、宋郁？”孟筝的嗓音有些滞涩，像卡段的磁带一样失真。 这个穿着家居服从她家的门里冒出来，紧紧搂着她的腰，柔软的发丝还在她的锁骨上磨蹭的人。 是宋郁？ 那个一向以不近人情著称，被称为“最接近机器人的人类”，天天试图用数据证明将全体人类数据上传云端才是唯一出路的“上载派”领袖，宋郁？ 孟筝承认，年轻时也曾觊觎过这句漂亮的皮相。可惜宋郁长大后居然长成了无趣的理工男，眼镜框遮住了那双漂亮的眼睛，让他显得更加冰冷和疏离，还天天和她作对。 虽然除了会议上的争吵，二人私下里几乎没有接触，但孟筝本以为，因为立场的天然敌对，彼此理所当然都将对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然而此刻，手掌下覆盖着的温度提醒她，这颗“眼中钉”正在她家登堂入室。 胐胐从门缝里钻出来，喵喵叫着绕着两人的腿打转。 “姐姐。”抱着她的人又叫了一声，声音里是让孟筝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眷恋。 孟筝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最近实在太忙了，忙到已经开始产生幻觉了。 但是幻觉也会有触感吗？幻觉也会有味道吗？幻觉也会散发着咖啡小憩的甜香味吗？这股经常被吐槽不符合宋郁本人形象的香水味道萦绕在鼻尖，近得好像蛮横的火车要往人的鼻尖钻。 虽然这一切都那么真实，但最大的破绽无疑就是怀里这个人。 孟筝思绪回转，手上不自觉用力，宋郁被捏得有些疼，轻轻地哼了一声。 这一声在孟筝耳朵里简直像听到鬼叫，吓得她一激灵，赶紧把对方推开，维持了安全距离。 宋郁无辜地看着她，眼睛里闪过一丝受伤。他没有戴眼镜，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露出来，倒像是个清纯的大学生了。 孟筝尴尬地摸摸鼻子，眼神不自然地避开他：“我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脏。” 不知道为什么要找补，就是觉得看到他这表情怪可怜的。 “饭做好了，先吃饭吧。”宋郁敛下眉眼，似乎接受了她的说辞，孟筝这才注意到，他的睫毛居然这么长，垂下眼时在眼睑上投下一片朦胧的阴影，像阴雨天潮湿的树影。 见她站着不动，宋郁又来拉她的手，“阿筝，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他语气自然，甚至还带着一丝嗔怪。手是热的，姿态无比熟练地扣住她的五指。 孟筝简直想掏出桃木剑大喝一声：无论是什么东西，快从宋郁身上下来啊。 浑浑噩噩地被牵进门，关门时因为太过精神恍惚险些夹到尾随在两人脚下的猫的尾巴。 “喵呜！”胐胐愤怒地叫了一声，谴责主人的分神。 孟筝被这一声猫叫唤醒了。是啊，猫还在，房子也是熟悉的房子。 但不一定是幻觉，也可能是—— 虚拟世界。 手还被人牵着，贴在自己手里的另一只手比她的大不了多少，柔软的，热乎的。 孟筝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却缓缓警觉起来。 早就听说“上载派”之所以能够被纳入联合国的考虑范围，是因为他们那群家伙搞出了一款相当恐怖的程序。那支被称为“笼”的程序，可以让人的思维坠入虚拟的世界，这个世界会根据执行者设定好的方向自行补齐运转，就像是…… 就像是回光返照。 听说这种技术已经相当熟练，已经和政府达成了合作，被广泛运用在安乐死中。 难道是有人对自己使用了这种技术？要说谁嫌疑最大，毫无疑问就是现在手里的这位。 温情脉脉的、一反常态的，宋郁先生。 但是宋郁为什么要设定这样……这样暧昧又诡异的剧情，他不觉得别扭吗？难道他一直暗恋自己？ 那些争锋相对，针尖对麦芒，其实只是想吸引自己的注意？ 疯了。 孟筝情愿相信他是想暗杀自己。 虽然她现在更想暗杀他。 脑子转得飞快，身体却反而平静下来，看着宋郁蹲下来给她找拖鞋，揪着属于她的猫的后颈皮，不准它咬自己的拖鞋时，鸡皮疙瘩已经掉得没有那么厉害了。 “不用了，”她阻止了宋郁要给自己脱靴子的动作，“我自己来。” 果然还是接受不了啊啊啊。 她还是比较习惯那张脸冷冰冰的样子，现在这样就像看到熟人下海一样诡异啊。 宋郁没有坚持，他走进厨房洗了手，戴上烘培手套，端着冒着烟的砂锅出来放到餐桌上。 “煲了你最喜欢的海鲜粥，”宋郁的脸上染着可疑的绯红，“第一次做，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虽然很老套，但是孟筝真的想说。 你脸红个泡泡茶壶啊。 孟筝对外的形象也一向是冷静、严肃、专业的，做到她们这个位置的，喜怒都有太多人看着，只要是面向大众时，每一帧的微表情都会被媒体放大研究，转播到无数的屏幕上，引发群众的声讨或恐慌。 时间久了，好像连心里的声音也淡了。每天醒来都是人类的存亡，无意义的心理活动好像是对全人类的辜负。 可是面对这种情况，尖叫是本能吧！ 任谁只是上了个电梯忽然发现宿敌在自己家为自己洗手作羹汤都会忍不住尖叫的吧！ 要不是怕打草惊蛇，孟筝甚至想叫出声了。 但明面上，她只是冷静地接过宋郁递过来的勺子，带着视死如归的表情说：“我试试。” 砂锅里的粥一看就熬了很久，散发着浓稠的米香和海鲜清甜的香味，甚至应该是一直用文火煨着，还咕嘟咕嘟地冒着小泡泡。 他不会是想毒死我吧？大费周章地恶心我一顿其实是在这等着呢？但是在虚拟世界里毒死我我也会死吗？还是说可以在我喝下的同时给现实世界的我也下毒？但是不在虚拟世界给我下毒也可以在现实世界给我下毒吧，已经把我的意识带到了这里那现实世界的躯体岂不是任人宰割…… 那应该，可以喝吧……没事的吧，吧？ 孟筝舀起一勺，闭上眼睛送进嘴里。 轻微的疼痛跃动在口腔里，但孟筝马上意识到这不是因为毒素而是因为温度。微烫的热度散去后，粥的本味散发出来，简单的调味激发出食材原本的香味，意外得好吃。 “怎么样？”宋郁把手在背后蹭了蹭，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 “很好吃。” 虽然还没有弄懂对方的目的，但这是实话。 宋郁紧张的神情终于松动了，嘴唇轻轻抿着，带着一点微弱的弧度：“你喜欢就好。” 既然没毒，孟筝就放心大胆吃了。在敌人面前重要的是保持冷静，不露破绽，制敌之法还是得等到单独行动时再思考。 两个人安静地喝着粥，猫在餐桌下溜达来溜达去，小肉垫落在地板上也没有一丝声音，安静得让人心慌。 孟筝随手按开了电视，只为了寻找一点声音打破这片可怕的寂静。 电视里播放着一期访谈节目，似乎是直播，女主持的声音甜美，问道：“您认为，这次的‘镜中花’病毒是可以控制的吗？” “我认为不能，”对面的专家回答，“这是电子生命的一大弊端，因为拥有大量的相似代码——大概类比于生物学里的保守片段，这导致电子生命的所谓免疫力大打折扣，一旦出现病毒，就会造成大面积的沦陷，因为只要有固定的靶点片段，病毒就可以入侵，同时，由于这些片段对生命构成的必要性，人们又无法去除它们。” “也就是说，与赛博病毒共生，几乎是电子生命将要面对的必然。” “您的意思是，”女主持的面色也凝重起来，身体坐正微微前倾，“对于病毒的飞快传播，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可以这么说。”专家点点头。 接着他忽然笑了，感叹道：“在原来的世界里，病毒改变人的身体。而在电子世界里，病毒改变人的思想。‘镜中花’这种让爱恨交换的病毒，多么奇妙啊。” 爱恨……交换。 孟筝咀嚼着这四个字，忽然意识到，也许将她关进“笼”里的人，并不是宋郁。 第2章 宿敌又不是宿在一起的意思 很明显，宋郁现在就是感染了“镜中花”。他对自己的敌对与恨被反转，误以为他是自己的爱人。 然而“笼”的使用中，执行者和被执行者都不会受到虚拟世界里所谓“病毒”的影响，会被影响的只有被世界意识补充的其他数据，也就是俗称的“NPC”。 既然宋郁会感染病毒，那么他就不是执行者，只是NPC。 执行着“笼”的指令的另有其人。 那会是谁呢。孟筝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碗底，脑海里开始逐个排查。 掌握这项技术的只有宋郁团队的人，如果不是他，那么就是他的某个下属。 或者政府中负责与他们合作的人。 “笼”会根据在现实世界中学习的知识的数据自动进行推演，判定在执行者输入的干扰信息处理后世界会往那个方向发展，并自动将其合理化。 这说明…… “姐姐，还要吗？”宋郁的开口打破了孟筝的思考。 她这才发现碗里的粥竟被她不知何时喝完了。 好吧，我承认你小子做饭真有点东西。是不是偷偷调了参数加点了。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不是你在阴我，那么你想伺候我就好好受着。 也不知道执行者会不会预料到自己的指令最后把顶头上司调成这样。 孟筝想通这点，看宋郁的表情都更友善了，才发现他确实算得上秀色可餐。 如果不是看他长得好看，当初自己也不会资助这个人上大学，也就不会有大名鼎鼎的宋教授和后面那么多转不断理还乱的孽缘。养虎为患说的就是她自己。 她把空碗搁在桌上，手肘懒洋洋地倚在桌上，冲着宋郁勾了勾手指。 “过来。” 宋郁本来就坐在她旁边的座位上，两人的距离只有几寸，听她这么说，就乖乖地把脸凑过来。 孟筝就着抬起的手十分流畅地摸上他的脸颊，食指慢慢摩挲到他的下巴上，大拇指指腹蹭着他的唇角。 “喜欢我吗？”她吐字很轻，却很清晰，唇瓣温柔地开合，语气里带着戏谑的笑意。 宋郁没有正面回答，眼神向侧下方敛去，唇周明显用力抿住了，藏在碎发下的耳朵也悄悄泛红。 看看这可怜孩子，被病毒烧成啥样了。 孟筝的大拇指顺着男人下颌的弧度游移到脸颊上，触及光滑的皮肤，觉得手感颇好，忍不住微微用力，修剪的整齐的指甲微微嵌进脸颊上的软肉里。 “喜欢姐姐吗？”她又追问。 看宋郁如此羞涩，她觉得大概是收不到回答了，只是留念于难得的手感，逡巡再三方要收回手。 “喜欢。” 宋郁伸出手按着她刚要收回的指尖，用双手捧着，让孟筝的手掌整个贴在他脸上。 “好喜欢姐姐。” 他这么乖，孟筝都要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好在宋郁的通讯终端忽然响起，打破了奇怪的氛围。他接起来，说了两句，一脸抱歉地说：“阿筝，实验室那边有点事，我今天晚上就不回来了” “嗯？好……嗯。”孟筝不太习惯有人跟她报备，“你去就是了。”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要不是这条通讯叫走了宋郁，他们今天晚上是不是就该睡在一张床上了。 上帝保佑让他天天有活干吧，她可不想分一半的床给宿敌。 宿敌又不是宿在一起的意思。 宋郁进了房间，出来的时候就换上了制服，那副标志性的眼镜还挂在胸前的口袋里。这样的宋郁是孟筝更加熟悉的，一下子敲碎了刚刚因为旖旎的氛围而带来的幻想。 果然还是这样的宋郁更正常。 孟筝轻轻舒了口气，可宋郁走到门口，却没有直接出门，而是转过身，有点委屈地看着孟筝。 “怎么了？”孟筝只想他快点走，出声催促，“是掉了什么东西吗？” “你是不是忘记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孟筝有些听不清。 “忘记了什么？” 宋郁攥着公文包的包带，把笔挺的布料都捏出了褶皱，半晌才闷声问：“临别吻，要取消了吗？” 还有这回事？ 孟筝差点脱口而出这是另外的价钱。 但看在他那么乖，那么委屈的份上……孟筝走过去，微微垫脚，鼻尖又萦绕着那股咖啡的甜香。 算了，眼睛一闭一睁就过去了。都是幻境，都是虚拟的。 她做好心理建设，在刚刚摩挲过的脸颊上用嘴唇轻轻蹭了一下，敷衍道：“可以了吧。” 说完觉得心虚，福至心灵地从他的胸口摘下眼镜给他戴上：“好好工作，乖啊。” 母胎单身只做过猫奴的孟筝小姐觉得自己已经尽力了，男人怎么这么难伺候？谁发明的这种生物？ 好在宋郁其实很好糊弄，看起来甚至十分满足，顶着被孟筝随手带歪了的眼镜就出门了。 目送他离开，听到电梯开关门的声音，孟筝终于放松下来，瘫坐在沙发上把猫抱过来一顿蹂躏。 无论是在现实世界，还是虚拟世界，只有胐胐一直陪着她，一视同仁地在被抱着吸的时候愤怒地邦邦用小爪子锤她。 她一边被邦邦锤，一边开始思考。 “笼”的解除方式只有三种： 一，执行者主动解除。 二，破坏“锚点” 三，执行者死亡。 无论走哪条路，她想出去的第一步都是找到执行者。 说起来，在这个世界设定里，都已经是全民上载电子版了，那她的工作还在吗？ 孟筝负责的“生态园”计划，顾名思义，是想要打造可移动的大型自循环生态园，作为宇宙时代的诺亚方舟，带着幸存者们离开。在生态园研究所里，大部分是生物学家、环境学家、物理学家，到了上载社会，这些学科还存在吗…… 好在这只是个虚拟世界，她和宋郁的战争在现实中还没有结束。 她还没有输。 无论如何，明天要跟着宋郁去实验室，先把执行者找出来。 …… 迷迷糊糊地感受到失重，孟筝有些不安，眼皮颤动了一下，接着就有一道温柔的热度覆盖上来，遮住了本就清浅的灯光。 宋郁用手掩住她的眼睛，怕光惊扰她。他尽量放缓了动作，把她从沙发上抱起来。 猫早就跑走了，窝在角落睁着圆眼睛看他们。在昏暗的灯光中猫的眼睛更亮，宋郁对它笑了笑，示意它不要吵醒主人。朏朏慢条斯理地舔着爪子，表示自己才没有这么无聊的企图。 自从“生态园”计划开始筹备以来，孟筝其实已经好久没有机会偷得过这样一个清闲的夜晚了。大脑永无休止的疲倦竟让她毫无防备地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她此刻仍然睡得很熟，因为身体已经熟悉了这个怀抱，无论是触感还是气温，都让她的潜意识里充满安全感。 宋郁把她抱到主卧，放下时，发现孟筝不知什么时候搂住了他的脖子。宋郁的动作比今夜的风还要温柔，他将扣在自己颈后的手轻轻攥着，捧到嘴边吻了一下。 给睡姿很没有安全感的人掖好被角，他看着她的睡颜，没有再动作，只是小声念了一句：“晚安。” 今夜没有月光，月亮是他们相爱的祭品。 …… 醒来后，多年的肢体记忆让孟筝马上去看终端。除了新闻推送没有消息，置顶的“生态园核心组”群聊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生命历史学编撰计划”。 生命……历史学？ 好邪门的选课，听起来很难在大学选专业的样子。 点开一看，消息还停留在几天前，群成员还是组里熟悉的几个人，大家语气轻松又悠闲，置顶的时间计划跨度相当充裕。 这是自己在虚拟世界的工作内容？ 孟筝对历史没有什么研究，不过这里的历史大概就是指人类还是碳基生物时的故事了吧，是他们这一代人亲身经历的那些。 无聊。她心想，如果真的选择了用意识上传数据来苟活，那回忆那些还有身体的日子不是徒增烦恼吗？ 不想上班。好在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趿拉着拖鞋走出房间，听到厨房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懒洋洋地靠在厨房的门框上，看着里面穿着围裙的男生正在切三明治。 宋郁头也没抬，只是笑着说：“马上就好了，姐姐等我一下。” 孟筝摸摸鼻子，心想，这有人做早饭的日子还真不错，怪不得几十年前的男人都想着要娶老婆呢。 平时她自己都是干面包片配冰美式，能想起来用面包机叮一下就算得上是犒劳自己了。 现在也是吃上烤得香香的三明治喝上现磨豆浆了，果然美好的日子都靠自己幻想啊。 她吃的时候，宋郁就坐在桌对面静静地看她，孟筝斟酌着开口：“我能跟你一起去实验室吗？” 宋郁的眼睛亮了一下：“姐姐要公开我们的关系吗？” 啊，原来我在这个世界设定里还是个搞地下恋情的渣女吗？ 孟筝吃人嘴短，含含糊糊地回答：“嗯……就是想去你们实验室看看。” 宋郁的笑容僵了一秒，很懂事地低下头：“没事的，不公开我也可以的……姐姐想做什么我都支持。” 啊，我可真不是个东西啊。 孟筝自我唾弃了一下，硬着头皮道：“公开也行。”说完她就后悔了，但看到宋郁明显高兴的表情，又不忍心再说什么。 自动驾驶的车辆到了军区门口，宋郁做了验证，又给她做了访客登记。 看着门口“重点基地：云端系统维护管理总局”的烫金字样和在门口驻守的军部人员，孟筝心里涌上复杂的情绪。是啊，如果上载派的主张最后得到实现，那么云端管理就会成为最重要的国民级安全保障部门。而与此同时，其他主张的研究院就会像她们生态园组一样，成为可有可无的闲职。 她从未来过上载派的实验室，虽说知己知彼才更好，可按照两派水火不容的舆论氛围，她要是敢踏进这里，下一秒就会被上载派的支持者用石头砸死。 宋郁到了自己的地盘上，身上凌厉的气质又逐渐恢复，变成了孟筝记忆里的高岭之花。如果不是他打开车门后体贴地用手护着她的头，孟筝几乎要怀疑他们又回到了现实世界。 这是一栋单层的建筑，一进门就可以感受到冷气开的很足，机器轰鸣着对抗高速运转带来的热度。 这里没有大厅，只有一条长长的连廊，来来往往的研究人员在不同的房间里穿梭，房间大多安装着透明的玻璃板，可以在走廊里直接看到里面巨大的机箱。 看到他们的人都会向宋郁打招呼，宋郁只是像往常一样冷静地绷着脸颔首回应。可任谁都能看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冰块脸的宋教授带着一位女子，而这名女子的脸即使是最基础的研究员也一定认识—— 那位经常出现在媒体报道里的，整个上载实验室的劲敌，被称作“末世纪的厄俄斯女神”的生态园派首席研究员孟筝。 这则消息以光纤为媒介飞快地传遍了这座建筑的每个角落，在宋郁带着孟筝走到位于地下的终端控制室之前，就提前告知了房间里的人。 第3章 发现的新大陆连起来可绕地球两圈 这是一座平层建筑，绝大多数的实验室都建设在地表一楼，除了终端控制室——宋郁和其他核心首脑的工作地点，隐藏在地下，从进入电梯开始就需要严格的信息核对，显然只有权限达到一定层级的人才有资格进入这里。 进入地下后，空气变得更加寒冷，白色而空无一物的光滑墙壁显示出浓浓的科技色彩，让人联想到古早地球科幻片里对于星级文明点设想。 可惜人类尚未来得及探测到任何一个星际文明，就即将面临灭顶之灾。 人们早已发现月球正在以每年3.8厘米的速度远离地球，如果它继续保持这个速度，在地球被太阳吞噬前都无法造成太大影响。 然而这颗陪伴着地球成为今天的模样的月亮却忽然加快了离开的速度，她离开得那样决绝，象征着某种巨大的外来能量扰动，同时几乎宣告着必将来临的未知灾难。 月亮除了带来千百年来人们对于星空的美好幻想，焕发人类对于宇宙的执著追求外，更与地球如今的潮汐、自转与地轴等方方面面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无论她因为何种原因离开，都将对人类的正常生活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这位女神的出走，是对地球的死缓。 人类命运画上倒计时，无数自救计划纷纷涌现，一切生产重心都转移到了延续人类火种的活动之中。 这座建筑是人类对于胜利的幻想之作，无论是谁建造了这片梦境，ta必然幻想者“上载派”的彻底胜利，人类将意识全权转移至云端，用代码的流淌替代血液的跳动。 刚走到控制室的大门前，色调从明亮的白色降下来，这座蓝色的大门显得更加冰冷，像电脑死机后无可奈何的蓝屏界面。 刚好有人从门里出来，是一张完全出乎孟筝预料的熟面孔。 门内的凯瑟琳显然也没有想到，因此她拉开门后第一反应居然是又想关上。 凯瑟琳是位金发女郎，身姿高挑而眉眼深邃，一贯落落大方的她此时却十分局促不安，浅色的瞳孔里掠过惊慌和无措。 好在宋郁的出现让凯瑟琳的理智回笼，她维持着镇定走出来，勉强露出体面的表情向宋郁点头致意：“宋教授。” 宋郁没有在意她的情绪——事实上，孟筝此前一向认同媒体对他是个没有情绪的“机器人”的论调——他只是微微颔首，向孟筝介绍：“这位是凯瑟琳，负责生物信息学方面的对接。凯瑟琳，这位是孟筝教授……” 孟筝笑着打断他：“没事，不用介绍了，我们很熟。” 凯瑟琳眼神飘忽不敢与孟筝对视，求救般看向宋郁：“宋教授，一组那边出了点BUG，我上去看一眼……” “没必要躲我吧，我们又没仇。”孟筝没有拦她，只是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却让凯瑟琳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 “哦？你们认识？”宋郁上下打量她们两眼，像X扫描着人体的结构，“也是，凯瑟琳是生物出生，在我们的母校交换过，你们认识也很正常。” “那可不只是认识。”孟筝定定看着凯瑟琳的眼睛，“你另谋高就，我很为你高兴，师妹。” “师姐……”凯瑟琳嗫嚅着解释，“我不是不支持你的主张，我只是，只是觉得自己更擅长做信息工作……” 孟筝止住她的话：“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没有怪你。” 当初刚刚组建实验室的时候，孟筝就邀请了曾经读书时的同门。凯瑟琳是第一个响应的，她连中文都是孟筝教的，与其说孟筝是她的师姐，更像她的小导师。 凯瑟琳专业知识过硬，很快通过考验成为了项目组中不可或缺的中坚力量。可是在伊甸园三期测试时，作为重要负责人的凯瑟琳却执意请辞，只说是压力太大承受不住。 做她们这些工作的，压力大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仅是繁重的工作量，更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是心理压力，整个人类的存亡都时时刻刻沉甸甸地压在肩头，让深陷其中的人夜不能寐。 孟筝什么都没有多说，只让她回去休息。 她那时满怀着对凯瑟琳才华的欣赏，握着她的手说：“等你重新准备好了，实验室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没想到凯瑟琳这么快就回了实验室，只是没有回到她那里，而是选择了敌对的项目。 那么，你会是我所寻找的执行者吗？亲爱的师妹。 孟筝侧身让出过道：“不是有事吗？快去吧。” 凯瑟琳显然只是随便找了个理由躲避这次会面，在场的几人都看出了这只是个拙劣的借口，但还是不约而同地维系着和谐，她松了一口气，向两人道别匆匆往电梯口去了。 “凯瑟琳的工作做得怎么样？”孟筝像个送孩子来幼儿园的家长一般随口询问着。 “她很优秀。”宋郁公事公办地给出评价。 孟筝赞同地点头，对自己曾经的同窗兼下属的业务能力抱有充分的信任：“她一定做的不错，她是个聪明的女孩。” 终端控制室的门在凯瑟琳走后就自动关上了，宋郁将手指搭在控制台上核验了指纹，录入虹膜前，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虽然仍然隔着镜片，却像小猫爪子悄悄地挠了孟筝一下。 从进入这里，宋郁就退回了孟筝记忆里熟悉的冰冷风格，像调试到毫秒到精密仪器，连一个表情都欠奉，和在家里那个鬼上身的粘人模样判若两人。 这仿佛带着嗔怪的一眼，让孟筝禁不住又打了个寒战。 “……”孟筝想忽略，却实在是对他突如其来的活人感感到好奇，“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宋郁于是停住开门的动作，小声问：“你们很熟吗？” 哥们儿，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在吃醋吗？ 孟筝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哥伦布，还是哥伦布plus版，从她进入“笼”开始，发现的新大陆连起来可绕地球两圈。 如果能把这些大陆捏吧捏吧揉成新的月球她们就不用在这争来斗去了……她真想联系“造月派”来取材。 “算熟吧，她是我师妹，你也知道，一个学校的。”孟筝打着哈哈。 “我们也是一个学校的。”宋郁转过头看着她。 不要顶着你那张高岭之花的脸作出这种委屈的表情啊，很崩人设的知道吗？ 有时候真的很想报警，报网警，把ooc的宿敌数据抓回去回炉重造。 孟筝深吸一口气平复复杂的心情，挤出一个尽量温和的笑：“那我也叫你师弟好吗？” “不好。”宋郁咬住下唇，“我们不是一个专业的。” 原来你也知道啊。 你知道的，不同专业的之间有生殖隔离的……不要折磨我了好吗好的。 但是人在屋檐下，识时务者为俊杰，孟筝知道，宋郁对自己莫名其妙的爱意正是她目前最大的倚仗，因为这层关系她才有机会进入这里，近距离接触和“笼”相关的人，如果要找出执行者，就绝对不能让宋郁发现他其实是中了病毒。 “那我叫你什么？”孟筝试探着问。 “阿筝想叫什么叫什么。”宋郁有些负气地背过头去，却把答案明明白白地瘫在话语里。 孟筝笑了，拖长了音唤他：“阿郁～” 看着眼前人发红的耳尖，孟筝知道自己猜对了答案，乘胜追击摸了摸他的耳垂：“阿郁，阿郁～对吗？是这样吗？” 宋郁不看她调笑的眼神，却也不躲开她的手，半边侧脸也染上绯红。 怎么这么好哄啊。 孟筝收了戏谑的笑容，帮他理了理被自己碰乱的衣领：“好了，别让你的下属看到了。” 听到她的话，宋郁的表情一下子楞住了，刚刚还红润的脸色马上灰败下来，孟筝心知他大概是误会了，还没来得及解释，宋郁却急匆匆录入了虹膜打开机械门，似乎是不想再听到伤人的话。 终端控制室的大门豁然打开，这里虽然是地下，却像飞船的驾驶舱一样，背对着他们坐着一名男子，他身前复杂的操控台上是一张巨大的屏幕，其中放映的内容却像被打了马赛克一样模糊不清，只能看出隐约的色块。 屏幕的上方是白底红字的句子：人类代码长存。 听见声响，c坐在屏幕前的男子转过身，露出一张模糊不清的面容——不是形容，而是陈述，这个人大概是用代码给自己编写了特殊的mod，使他的真实面貌如同被隐藏在迷雾中令人无法窥见。 在他转身的瞬间，原本还有色块的屏幕彻底暗下来，变成一块深蓝色的丝绒幕布，映衬在这个失去面目的人身后。 虽然看不见他的眼睛，但孟筝却好像被猛兽盯住一般。 “宋教授，”声音并不是从那人嘴里传出来，而是从房间里四面八方地溢出，像潮水一般失去方向地蔓延上来，“终端控制室不方便进外人吧？” 他的声音没有质感，也没有音色，像只是将内容突兀地映射在人的脑海里，不借助发声器官振动所带来的特殊频率的波段。孟筝很确定自己没有听过这种声音，确切来说，这种声音无法给任何人留下印象，像一阵风一样掠过而无痕。 这让她不太舒服，好像牙齿里面的食物残渣，虽然明知道它存在却捕捉不到。 一只手抚过她不自觉攥紧的手心，又被烫到一般缩回去。孟筝侧过头去，视线描过宋郁优越的侧脸，镜片的反光刚好掩盖住瞳仁的神色，使他看上去更加冷淡疏离。 “这位是我的……”他迟疑了一下，似乎在犹豫如何介绍两人的关系，停顿两秒，两片薄唇上下轻轻触碰，“朋友。” “嗯。”孟筝伸手抓过那只自己钻进陷阱又想逃跑的手，“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