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副本打工仔的我竟是副本真大佬!》 第1章 地线 叮铃铃———— 第九声电话铃炸响时,谢不遇的铲子正卡在古井底部边缘青砖的裂缝间。 心脏里的铜线仍在蠕动,黑色短发被汗水浸得贴在额角,左耳一枚灰白色圆珠在黑暗里泛着哑光。 “小蚂蚁搬青砖~老蜘蛛吐白丝~”沉闷敲击声里混着神经质的哼唱。 他抬手抹了把汗,视线晃了晃,夜视镜里那根从口袋里掉出的电话线沉没在泥土中,连带线身上“20250520 XBY”的血字也并未引起注意。 手机在冲锋衣内袋震动,谢不遇摸出屏幕碎裂的手机,泛蓝的荧光映亮下颌绷紧的线条,收件箱里躺着几条来自“?”的未读短信: “你还有四天时间” “小心电话线” “有事回家找爷爷哭嗷” 青年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姓周的效率真慢。 ---------------- 三天前,晨光熹微。 永安街38号,霉味混着廉价空气清新剂的刺鼻香气。 谢不遇抱着电脑斜倚在掉皮的皮质沙发上,拇指摩挲着青檀巷79号的铜钥匙。 “押金八千万,住满七天产权归您。”中介小王肥胖的身躯正缩在转椅里敲计算器,香烟在发抖的手指明明灭灭。 “上个月民俗学家陈先生搬进去,才住了一个星期就抱着截不知道哪来的电话线跳了井......” 细看之下,他的神色分明有些不自然,额角已隐隐有了一层细汗。 “所以现在井底还泡着个民俗学家?”谢不遇语气轻快带着点好奇的笑意,像是在随口闲谈。 说着,他身体微微前倾,轻轻拍了拍中介小王的肩膀。 谁知,小王手腕却猛地一抖打翻了桌角的回形针盒,顿时银光四溅。 “不…不会,我们有职业素养的……”小王慌忙回应,尾音忍不住打颤。 注意到小王的异样,谢不遇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些。 他慢悠悠俯身,捡起几枚回形针,又体贴地替对方理了理被自己拍皱的衬衫。 “钟馗捉鬼图这布置,倒是颇有谢老爷子的神韵……”他轻松地转回话题,像是在闲聊。 指尖“嗒嗒”地敲了两下,屏幕上的照片被放大,鼠标落在了照片里影壁墙上钟馗腰间青铜剑锋那几点刺目的红痕上。 “血钉埋煞局嘛,”谢不遇语调依旧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闲聊感,“讲究着呢,当年……”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一个有趣的午后,忽然“噗嗤”笑出声,露出一对标志性的可爱虎牙。 谢不遇笑得阳光开朗,小王却感觉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背上瞬间渗出冷汗。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着,喉咙却仿佛生吞了一颗钉子般,干涩得发不出半点声音。 谢家这位爷到底是个什么人,道上可早有传闻了,那张明媚的笑脸,比任何凶神恶煞的恐吓都让他窒息 "八千万押金换三亿凶宅,这买**潘家园捡漏可疯多了。这宅子,我要了。" ---------------- 叮铃铃—— 午夜时分,一阵隐约的电话铃声响起,老式拨盘电话的金属摩擦声裹着电磁杂音,隐隐约约,听着极不真切,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声音不大,并不影响睡眠,只是翻身时心脏似乎隐隐有些异状,八成又是什么后遗症犯了,谢不遇懒得理会。 他蒙着被子沉沉睡去,铃声在院中响了九轮方才停歇... 次日,天光大亮,谢不遇起了个大早,打算好好清理自己的“八千万”。 这是一座标准的“目”字形四合院,三进布局层层递进。 影壁墙的《钟馗捉鬼图》已褪成灰白色,却仍能看出当年金箔勾边的奢华。 钟馗怒目圆睁,腰间青铜剑有三点血锈色,凑近细看才能发现是几枚锈蚀的铁钉,钉身尽数没入墙中,仅剩血红的圆头与墙面齐平。 绕过影壁,二进院内,正房的门上挂着生锈的铁锁,东厢房的门窗保留着上世纪流行的彩色玻璃,西厢房的门窗则被爬山虎吞没。 打眼望去,最诡异的当属正房两侧的耳房。 东耳房门上贴着看不出年代的封条;西耳房则房门大开,狭窄的空间内堆叠着杂物。 中庭正中的古井用汉白玉砌成八角形,井沿刻着模糊的古赋,字迹被磨得只剩断续的笔画。 谢不遇蹲身擦拭内部井壁,指尖触到凹凸的凿痕,并不像是打水能留下的痕迹,最深的一道几乎嵌进石缝,仿佛有什么东西曾经深深扎入井壁,借力向上攀爬…… 院中打井,这无疑犯了“六不打”的忌讳,他眯眼看了看井底,一片漆黑。 “有点意思。” 院中的杂草灰尘倒是并不多,毕竟前不久才走了个民俗学家。 正午阳光最盛时,谢不遇拆开了东耳房封条,霉味登时扩散而出。 这间屋子不大,一眼望得到头,顶上破了个大洞,阳光从中漏出,使空气中逸散的尘埃无所遁形。 除了正中一张破烂的桌子外,屋内空无一物。谢不遇走近方才看到,桌板裂开的夹缝里,除了灰尘和虫尸似乎还夹着张什么东西。 他将那张纸夹出展开,是张泛黄的《申报》,纸张布满褶皱,头版的的报告只依稀可见:***5年,青檀巷发生灭门惨案,一门七口**电话线***死,尸体被投入井中…… 青檀巷? 这里就是青檀巷79号! 照片里缠绕死者脖颈的电话线,瞬间与昨夜铃声和心脏异状联系起来。 直觉告诉他,这绝非巧合。 他脱下卫衣,锁骨处一抹金色的太阳纹刺青在光影交错间流光溢彩,青白的皮肤布满伤疤,整个上半身爬满奇异的树枝状的红色斑纹。 刀刃抵住心口时,谢不遇的喉结微微滚动,漆黑的瞳仁里迸射出兴奋的光。 下一秒,刀尖毫不犹豫刺入心口,他喉间溢出痛快的闷哼,瞳孔亮得惊人。 黏腻的血顺着腹部肌肉线条蜿蜒低落,谢不遇用手指撑开肌肉间隙,他将一只手探入温热的胸膛,眯着眼仔细感受温热的胸腔和柔软的脏器。 “找到你了”心室饱满,手感软弹的心脏末端,赫然有着一截极细微的丝状异物,埋在皮下浅层,约摸1厘米长,在没有铃声的白日里安静地蛰伏着,无论怎样轻捻慢挑都不为所动。 这无疑与晚上的“午夜凶铃“”有关,上位房客陈教授死在第七天。 怎么看这都像是某种诅咒,这么算自己最多还有六个晚上的时间。 谢不遇冷静地缝合伤口。恋痛与追逐死亡是他的本能,但坐以待毙?绝无可能。 暴雨在傍晚突袭,瓢泼大雨倾泻在正房的筒瓦屋面,顺着鸱吻砸向内院的青砖墁地。 寅时初刻,一声电话铃再次刺破寂静。 这一次,铃声更近了,仿佛就在二进院门外。 谢不遇裹着毛毯蜷在东厢房雕花床上,伴随着心脏再度被侵蚀缠绕的痛苦,他迅速披衣起身,草草缠上的绷带被血液浸染。 他冒雨砸开西厢房的墙,门上的锁实在过于顽固,他只好另辟蹊径。 不曾想竟有意外之喜,砸开的洞中,一只小巧的樟木柜露出露出半边。 这柜子被砌在墙里,柜门已然掉落,打眼看去空无一物,唯有底部缝隙夹着一根毫不起眼的老式电话线,约摸巴掌长,像是被谁截断扔在此处。 谢不遇拿起线,细细摩挲,近截断处触感凹凸不平,仔细辨认,是一行微小的似乎沾染了些许朱砂的刻字“20250409 CJ"。 陈戟的入住日期和名字,找对了。谢不遇收起电话线,仔细检查柜子再无发现。 九声铃毕,他倒头便睡。 第三日晚饭后,谢不遇在井口支起防雨棚,又系好登山绳。 铃声一夜近过一夜,时间紧迫。报纸惨案与陈戟之死,都指向铃声与井底,今晚必须下去。 沉思片刻,他咬破指尖,蘸着鲜血在绳索上绘制“五狱镇煞符”。 当最后一笔完成时,血符竟如活物般钻入尼龙纤维,整条绳索顿时泛出诡异的暗金色。 “要下地狱的话...”青年戴上头灯,将一枚棺材钉和一沓黄符包好贴身放置,对着枯井整理起仪容,“当然得仪态规整些。” 寅时,月光惨白,电话铃声伴随着心脏里铜线的生长蠕动如约而至,不出所料,这一次,叮铃铃的响声回荡在整个中庭,声音较之第一夜更大了数倍。 谢不遇打开头灯和手电筒,静静凝望着井底,口袋里揣着从西厢房捡到的那截刻着陈戟名字的电话线。 不消片刻,一条黑色的线顺着井壁攀沿而出,落在井沿边,像是抛出的钓钩静待猎物上钩。 “抓到你了。”谢不遇笑着将电话线虚缠在脖颈。 下一秒,他倒仰着坠入井口,骤然失重带来的快感让人倍感享受。 下坠途中,谢不遇意识迷离了一瞬,再度睁眼便看见头上远超井口目测直径的巨大空腔,岩壁上嵌满通讯设备。 手摇电话、转盘座机、大哥大……所有听筒都延伸出铜线,缠绕着无数具尸体的脖颈,有的已然化作骸骨,有的显然新丧不久。 例如头上几米处那位眼熟的,正是前不久走的民俗学家,他口袋里可还装着这人的“遗物”。 谢不遇眯了眯眼,好小胖,敢骗他! 不过买房子还送个地宫,这买卖好像也不亏??! 井已到底,谢不遇摔落在泥泞的地面上,下坠途中,他敏锐地察觉这井底有什么东西压制住了他心脏那根作乱的铜线。 电话铃声还在耳畔回响,谢不遇向井底靠近,就在他以为这声音会如前几日一般在不间断地循环九次后偃旗息鼓时,异变突生。 “这场游戏,”空灵带着电子杂音的声音在整个井下空间回荡,“你我都只是接线员。” 这声音出现的瞬间,左耳灼热得疼痛,直至话音落下,骨珠顿时碎裂,一种灵魂深处的剧痛让谢不遇眼前发晕,神魂震颤。 意识模糊之际,谢不遇将手臂递至唇边狠狠咬下,一块血肉被撕下,剧痛让他清醒。 环顾四周,铃声依旧,而他孤身一人站在井底,潮湿的地面孤零零地躺着从他口袋掉出的电话线。 然而心脏仍在蔓延的异样与耳畔催命的铃声提醒着他事情并未到此完结。 谢不遇摸了摸耳垂,这枚取材于自身的骨珠完好无损,触感微凉,抬头也并没有什么尸体,唯有普通的井壁。 谢不遇有些遗憾,看来小胖确实诚信经营了。 他随意处理了手上的伤口后,解下背包和登山绳,随后果断掏出工兵铲开挖。 辛苦良久,当心脏处的余痛彻底平息时,地面终于露出一截黑色的流光。 他弯腰拽了拽,是一条两端埋入土中的电话线,表面裹着黑色的胶皮,看起来平平无奇。 然而,接触瞬间,脑海中便响起电话接通后的机械化的女声:【线路已接通,请等待转接...嘀...嘀...副本已加载完毕,实习接线员请执线入局,通关后可转人工客服热线哦~】 第2章 牧童指路 【欢迎进入地线游戏,您当前寿命余额为95小时59分59秒,已为您暂时冻结】脑中响起的机械女声依旧冰冷。 游戏?赌命吗?谢不遇无声地扯动嘴角,眼珠在阴影中因兴奋而微微转动。 他仰面躺着打量四周,枝头簌簌抖落的杏瓣浸透了晨雾,将天光滤成半透明的绉纱。 他的睫毛承不住这般稠密地坠落,一颤便抖落几片惨白的花尸,在眼睑投下浓墨般的阴翳。 一动不动的身躯半边埋在落花与露出杏核的腐果里,露出的躯干几近青白色,苍白阴郁的脸掩在阴影下,更像是被抛尸野外的受害者了。 不知哪里飘来一朵杏花,在料峭春风里打着旋儿,掠过黑色的发梢,最终停泊在肩头。 谢不遇懒洋洋地捻起它,指尖流转间感受到一种近似活物的痉挛。 他举到眼前,漠然地凝视片刻,然后随意地丢进嘴里,嚼吧嚼吧吃了。 一缕天光穿过雾霭,他站起抖落满身零落春痕,习惯性地摸了摸左耳,触到了熟悉的微凉,便向远处炊烟升腾处走去。 “噗嗒。” 身后泥泞深处忽有杏核落地声。 “哞...”随即是一声牛鸣。 “叔叔,你是来我们村旅游的客人吗?你从哪里来的呀?”孩童天真烂漫的声音穿透白雾。 谢不遇没有回头,径直往前走。 浓雾在身后三丈处翻涌,隐约勾勒出一头畸形怪物的轮廓。那似乎是一头青牛,但它的“皮囊”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直接暴露在外的湿漉漉蠕动着的筋肉与紫红的内脏。 粘稠的、深褐色的液体如同涎水般从这些血肉模糊的肌理间渗出,“啪嗒…啪嗒……”沉重地砸在泥地上。 很快,那片土壤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晕开一片更深的、如同凝固血迹般的黑痕,并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腥膻恶臭。 牛背上则跨坐着个扎羊角辫的女童,红肚兜上绣着歪斜的婴戏图,金线早已褪成污浊的褐黄。 参差的线头下隐约露出青灰色的皮肤,肚脐处嵌着一枚杏核大小的铜钉,钉帽上刻着蝌蚪状的咒文。 她朝着谢不遇的背影,缓缓地咧开了嘴,仿佛面皮在断裂。嘴角咧到耳根,两排细密、寒光闪闪、如同铁钉般的尖牙暴露无遗。 “叔叔,走错路啦,”那渗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阴冷的气息。 “村子……在另一边呀。” 谢不遇置若罔闻,脚步不停。 难得有如此机遇,他其实很想好好看看后面的那个东西,似乎和现实世界的邪祟颇有出入,但此刻,他心里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不能回头! 然而下一秒—— 一股冰冷彻骨、混合着尸臭和墓穴潮气的吐息,猛然喷在他的后颈。 脸侧猛地一凉,两只滑腻、小巧的“手”无声无息地贴上了他的双耳。 它们看似轻柔,却仿若带着千钧之力,缓慢而坚决地开始扳动他的头颅,颈骨因承受巨大压力发出细微的“咯咯”声。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谢不遇猛地探手入怀,然而指尖掠过口袋,熟悉的驱邪符消失无踪,却意外地触到一件冰冷坚硬、边缘锐利的事物。 [叮...检测到道具......“尸****?”...........“棺材钉(?)”,系统空间已开启]** 道具?是那根棺材钉…… 就在那双冰手触感加重的瞬间,谢不遇喉咙里忽然溢出几声低沉的、仿佛饱含愉悦的轻笑。 他竟微微放松了颈部的抵抗,任由那股力量继续扳动。 就在那女童动作似有迟疑、头颅微微歪斜露出颈后空隙的一刹那 谢不遇猛地拧身,攥紧染着绣斑的棺材钉精准地带着残忍狠戾的弧度向后刺去。 头上那令人作呕的冰凉触感瞬间消散,但钉尖也险之又险地贴着他自己的耳侧皮肤擦过,刮得他肌肤生疼,留下一道细长的血痕,血珠瞬间渗出。 “嗬…嗬…呵呵呵呵~”几声喘息过后,语调却是突然上扬起来,他猛然捂脸低笑了起来,赌赢了! 然而,雾气中却陡然爆发出一阵令人心胆俱裂的尖利嚎哭:“呜呜呜…痛……叔叔弄疼乐乐了……” 声音不再是单一来源,而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声源忽左忽右,最后竟从他自己胸腔里震出回响…… 雾气里突然探出无数双莲藕般的孩童手臂,树干里传出闷声哭泣的童音...... 不消片刻,雾中便凝聚出密密麻麻的女童身影。 面目扭曲,不复虚假可爱的伪装,鲜血混合着浓稠的黑色黏液从眼角滚落,无数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盯住谢不遇。 显然,赢了,但没完全赢……这么多女童,虽然棺材钉在手,他显然也是分身乏术。 谢不遇的笑容猛地一僵,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这铺天盖地的恶意刺激让他久违地感到了“活着”的亢奋。 他将棺材钉放回衣兜,拔腿就跑。 “嗤啦——” 奔逃中衣角被枯枝挂断,半截枯枝落入手中。 借着雾中仅剩的、惨淡灰白的天光,他瞥了一眼枝杈断面,年轮呈逆时针螺旋。 “阴阳倒置,生死同门!”危机让肾上腺素急剧飙升,瞳孔因亢奋而微微收缩。 他拼命朝着那浓雾的核心冲去,直觉告诉他那里是唯一的生机,也是巨大的死地。 白茫茫的雾气厚重如实体,几乎完全吞噬了光线和方向感,每吸入一口都带着冰渣般的刺痛。就在视野即将彻底失明、肺部因吸入过多阴冷空气而灼痛燃烧之际 一棵庞然大物猛地撞入眼帘! 虬枝盘曲,树冠如云,遮蔽了半片天空。满树白花倾泻,似月光凝成,又若新雪初霁,让人不由向往那高耸入云的花冠顶部又会是何等天国胜景。 然而目光向下看去,那根本不是树,更像一座由白骨和血肉堆积而成的山丘。 数人合抱粗的树干上有着一圈一圈未干透的血液痕迹,树皮缝隙间还夹杂着如同被绞肉机搅碎后粘连的皮肉组织碎屑。 这些污秽之物层层堆积向上蔓延,仿佛曾有血肉模糊之物盘绕树干,挣扎着向上蠕动,只为追寻那树冠之上的“天国”。 走到近处,浓烈到极点的腐臭气息排山倒海般涌入谢不遇的口鼻,几乎令他窒息,胃里翻江倒海。 他眼神一厉,紧握手中冰冷刺骨的棺材钉,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全力将锈迹斑斑的钉尖狠狠抵住那血污流淌的树干,手腕抖动间,一道繁复扭曲的阴阳符被刻入树皮表层。 树皮裂口渗出血液,空气中弥漫开令人作呕的陈年腐肉味。 周围浓稠如墨的白雾为之一滞,头顶无数积压的沉重“雪瓣”化作一场无声而惨白的倾盆暴雨,轰然砸落。 那些刚刚还在雾中疯狂舞动的孩童手臂,也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冻结,出现了一瞬极其短暂却真实存在的僵直。 机会! 谢不遇眼中精光一闪,毫不犹豫地抓住一根枝桠。 手掌立刻被粘稠湿冷的血液和未知组织包裹,他强忍着滑腻恶心的触感向上攀爬,指甲在血污浸透的树皮上抠出道道血痕。 心脏在亢奋中擂鼓般狂跳,他手脚并用爬上枝杈,透过树梢窥见雾霭裂开一线,他前方便是悬崖,四方只有无穷无尽的大雾,哪里有什么炊烟? 他瞳孔骤然收缩,却没有半分恐惧,嘴角反而咧开一个更深的弧度,朝着悬崖纵身跃下 “撕拉——!” 一声布帛被撕裂的响动从背后传来。 女童的羊角辫垂落在他耳旁,一只青灰色的、指甲乌黑尖利的小手从后方狠狠扼住了他的喉骨。 “叔叔……不听话……”一个冰冷彻骨的声音,几乎贴着耳膜钻进他的脑海。 谢不遇反手扣住那截手腕,触手之处一片濡湿绵软,仿佛那不是骨头和肌肉,而是浸泡在水中腐烂多时的棉絮,甚至能感觉到皮肤和肌肉组织在指掌间滑脱、溃烂。 借着身体下坠和拧腰的惯性,他爆发出全部的力量,将身后的东西如同破麻袋一般,狠狠甩向流淌着鲜血的巨大树干。 “咚……咔嚓嚓……哗啦……” 撞击声沉闷而怪异,并非骨肉撞击的闷响,而是一种清脆得令人心悸的陶器碎裂的脆响。 谢不遇重重摔落在冰冷的泥地上,同时惊愕地回头看去。 哪里还有什么古树和女童…… 原地只余下满地白中泛青的碎瓷片。瓷偶釉面上绘制的纹样四分五裂,支离破碎的孩童笑容天真中透着邪性,双眼是两个点釉的黑洞,似乎在凝视着他…… “沙沙……沙沙” 树叶被拨开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凌乱不一的脚步声。 谢不遇强撑着想要支起身体,却是有些脱力,胸前的伤口再次崩裂,加之长时间的精神紧绷和运动,饶是他忍痛能力一绝,甚至常常以此作乐,此刻也不免眼前发黑。 “系统?……后台?……客服?!”终于,熟悉的声音响起,【叮,尊敬的用户您好,任务查询请选1,物品存放请选2,商城交易请选3……放弃任务自行撕票即可】 “1” 【任务未触发】 “3” 【实习期间无商城权限】 “2” 【无***……,**错误……,物品空间已开放,当前道具数量1】 系统显然是个废物,将明显存在问题的棺材钉存放后,他维持着侧躺的姿势,冰冷的苔藓贴着滚烫的脸颊,耳朵却异常敏锐地捕捉着树林边缘的动静。 零碎的脚步声靠近了一点,然后停下了。隐约夹杂着年轻女孩的啜泣,很显然她正被什么威慑着,喉中溢出几声泣音又强行忍回去,只余下控制不住的短促抽气声。 一个粗哑干涩的男人声音响起,刻意放缓的安抚难掩自身的疲惫:“小方,别怕…咳…咳…就快到了,引路人说就在这……咳……” 咳嗽声剧烈起来,好一阵才平息下来。那男人又喘着粗气说:“你瞧,前面有亮光,林子快到底了…小心点,别摔着。” 脚步声伴随着布料的摩擦声,像是那男人在小心地搀扶旁边胆小的同伴。 “林叔…我…我腿软…”女孩细若蚊吟的声音响起,带着崩溃和虚弱,她的声音在颤抖,仿佛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力气。 就在这时,另一个脚步声分开灌木走近,这脚步声最清晰也最稳定,是硬质靴底踩踏在湿软地面上的轻响。 一个清冷沉稳的女声随之响起,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细微的啜泣和喘息: “噤声!原地别动!”声音干脆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第3章 杏花村 晨雾终于被一种死寂的灰败光线彻底驱散。 谢不遇靠着旁边的一块黑色大石勉强撑起身,手指摩擦过石面的青苔才发现这竟是一块刻字的石碑。 石碑应是前些年所立,但风吹雨打和无处不在的湿冷苔藓已严重侵蚀了上面的碑文。 模糊的石壁上爬满了深绿色的苔藓。他凑近些,努力辨认着那些勉强能看的部分: “溯彼杏花*村,肇启鸿蒙,立基上古。考其源流,轩辕之世……;稽其岁月,六千春秋尚存遗韵。然其名扬宇内,实赖晚唐牧之......观夫今日*古村新貌,**生辉。循**古道而前,但见杏云如海......至若民俗之趣,尤称独绝。设醴酿之坊,复**之技......嗟乎!昔人但吟......今者何不策杖来游?” 他拼凑着断断续续的内容,大意是:杏花村建于六千年前,历史悠久,又因杜甫得以闻名。 时至今日,历经脱贫攻坚、乡村振兴,已建成特色风景旅游度假村,有着特殊的民俗体验活动,欢迎来访云云。 然而配合着周边阴森诡异的环境,让人只觉一派官方辞藻粉饰下的怪异违和感。 “咔…哒…” 突兀的枯枝断裂声自身后响起,穿玫红色冲锋衣的女人拨开藤蔓现身。 她扎着高马尾,发丝间别着枚金蝉玉叶的发夹,五官明艳如工笔重彩的仕女画,眉峰却凌厉如刀,衬得眼下那道浅疤都透着英气。 发夹的做工精细,且并不像现代工艺,金蝉翅膀上的纹路栩栩如生,玉叶却略微暗沉,在灰败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幽光。 明器?谢不遇的目光在那枚发夹上极快地扫过,推测应该是刚刚树林中的人。 见女人打量的视线扫过来,他迅速露出一个温和无害的笑。 能独破‘鬼打墙’的新人?女人瞟了一眼地上的碎瓷,向谢不遇抛来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眼底闪过探究与了然。 在无人能看到的冲锋衣袖子里,一枚已经完全变得冰冷的铜钱被红绳串着正贴着她的手腕。 视线下移,瓷片散落一地,隐约能看出是个牧童骑牛模样的瓷偶。 她视线凝了凝,看来这次的新人都不简单啊…… “沈莺时,资深玩家,本次副本的引路人。你刚才遇到的瓷偶叫‘牧童指路’,专吃回头客的肝肠,本次副本,一共五个人”,女人平静地介绍道。 话音刚落,她身后的树林中就传来了响动声。 枯叶在中年男人的脚下簌簌作响,他弯腰咳嗽了几声,“林峰,搞建筑的。” 他抹了把嘴角,嵌着的铁锈污渍的粗粝掌纹在曦阳下泛着血光,“尘肺病,医生说是晚期了,但闺女明年才毕业……” 破风箱似的喘息声里,谢不遇的目光却落在他轻轻拍了拍身旁一个瑟缩身影肩头的那只右手。 那只手同样遍布冻疮,青紫一片,指关节肿得发亮,却温柔地安抚着那个颤抖的身影,仿佛在照顾自己的女儿。 被安抚的是一个看起来极为年轻惊恐的女生。 “方图南,大学生,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她看起来顶多十**岁,身形纤细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一条廉价的白色碎花裙此刻沾满了泥点,鬓发凌乱,湿漉漉地贴在苍白失血的脸上,一双红肿的杏眸写满了可怜和无助。 “方同学没有接到过电话吗”一道温和的男声响起,是一个看上去颇为儒雅的中年男人。 “宋思仁,大学语文教授”,教授的皮鞋碾过枯枝,只有凌乱的衬衫与颈间几道细碎的伤痕能看出他不久前的狼狈。 “我……我真的不知道……”方图南浑身抖个不停,连牙齿都在打颤,带着浓重的哭腔。 “诸位都是将死之人。”沈莺时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一个星期内,可曾接到过没有来电显示的——” “午夜凶铃?”谢不遇突然插话,声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好奇和一点自以为是的幽默感,似乎是在试图缓解众人间过于凝重的气氛。 见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他立刻像是有点窘迫地抓了抓后脑勺,咧嘴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那两颗小虎牙让笑容显得格外有亲和力,眼神清澈见底,无辜又阳光。 “谢不遇,体育系大三”他熟练地老牛装嫩草,语调轻快活泼,看起来也极为无害,让人不自觉信任。 “搞体育的,身体还行,不过刚刚那鬼东西可吓死我了,幸好我跑得快……”说着,他耸耸肩,露出了一个后怕的表情。 “夜半来电的话确实有点印象......”接话的正是率先提出疑问的方教授。话落,他抬手顶了顶金丝眼镜,神情看上去镇定自若。 谢不遇却察觉到他的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自己,便转过脑袋朝他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个学生对老师本能的带着点拘谨和礼貌的微笑,姿态乖巧。 “三天前的半夜我确实了接到一通电话,说我五天后会出车祸,本以为是学生恶作剧...” 教授收回视线,手指再次上抬推了推金丝眼镜,看上去仍旧颇为冷静,如果忽略这已经是他露面以来第三次做出这个小动作的话。 “副本是阴阳交叠的夹缝,所有玩家都会在临死前一刻到七天接到地线系统的征召电话,当然,并不一定是在夜里” 沈莺时继续道,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停留在谢不遇身上,补充道: “完成任务,活下来,积分买卖一切。触发死亡禁忌,就像你刚才遇到的情况,只要回头答了牧童,那就提前结账下地狱,反之,若能成功规避,结算时会有额外收益。高风险,高收益。” 谢不遇半倚着石壁慢悠悠地摩挲着水瓶,他像是仍旧有些没弄明白,挠了挠头开口问道:“那要是不接呢?” 然而,他垂下的眼眸却是晦暗不明。 刚刚沈莺时讲解副本机制时,他仔细观察了众人的表情,没有人提出异议也没有人有任何反常的疑惑,除了仍旧惊魂不定看不出什么的方图南外,另外几人无疑都赞同沈莺时的说法。 而自己分明是几个小时前在井底挖到了那根电话线就被传送到了这里,这几日根本不曾接到什么死亡通告,唯一的死亡危机还是那见鬼的电话铃带来的铜线缠心。 这算什么?偷渡?游戏bug?非法登陆?再想起那根全是?和*的棺材钉,还有那什么接线员,总不能是他给别人号顶了吧??! “地线系统不会出错,被游戏选中的人必然会‘接通’那个通话,无论是你尝试关机、拔出电池、甚至请高人……任何物理层面或是神异层面的手段,都是徒劳的。随着铃声的延长,你想要去接听的**会像黑洞一样无限膨胀……最终吞噬理智……” 说着,沈莺时像是发现了什么,凤眼微抬,突然向前半步,指尖似是无意划过谢不遇颈侧,最终落在谢不遇背后的石壁上。 谢不遇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顿住一瞬,喉结隐蔽地滚动了一下,但下一秒,他便强压下想要拧断这只手的嗜血本能与随之而来的异样兴奋感。 他没有后退,只是身体合乎时宜地微微僵硬,脸上露出被侵犯领地的错愕和不适应,眉头皱起,眼神里的清澈懵懂被一丝困惑和警惕取代:“呃……我……” 沈莺时顿了顿,她歉意地笑了笑,便往后退了些,留出了空间,随后道: “抱歉,任务一般会有触发提示,刚刚想试试你背后那块石碑,现在看来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不过上面刻的应该是这个副本地点的历史介绍,大家可以看看。” 语毕,她再度退了几步。 众人纷纷上前查看,没人注意到沈莺时垂下的眼睛里全是震惊和警惕。 她悄然咽下了直冲喉头的腥气,放在放在口袋里的手指出现了一道新鲜的小划痕,而她右侧的口袋似乎瘪了一些…… 沈莺时独自思索着,就在刚刚,她试着测算了谢不遇的一周内的命运轨迹。 然而,指令下达的瞬间,脑海便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即使她果断强行打断了演算,却仍收到了系统提示,道具“罗盘”受到30%不可逆损伤。 这个低级本里某种程度上能预测生门方位的c级道具竟在一个新人本被损坏至斯。 沈莺时垂下眼睑,遮挡住眸底深处翻涌的惊涛骇浪和一丝郑重警觉。 见众人陆续探索完,她快速瞥了一眼天色,只吐出简洁的字眼:“该进村了。想搞明白?活下来就会知道答案。活不下来?知道再多也是枉然。” 话毕,她猛地转过身,玫红色的冲锋衣在阴郁的环境中划过一道刺目的利芒。 她头也不回地率先跨过石碑,朝着前方浓雾深处隐约透出“酒家”两个隶书字样的村庄方向大步走去。 雾色晕染下的村庄像幅被水洇开的水墨画,青石板缝隙里钻出鹅黄草芽,村头二十步开外的酒幌子底下悬着盏白灯笼。 几人先后步入,就在走在最后的谢不遇进入后,熟悉的机械音在众人脑中响起: 【检测到全员集合,解锁副本杏花村】 【玩家身份:归乡扫墓人】 【通关任务:清明扫墓(倒计时71:59:59)】 【特别提示: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 第4章 雨纷纷 “各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各位算是来对时候了,我们杏花村清明节期间有特别民俗体验活动哦!” 酒家柜台后,穿汉服戴蓝牙耳机的前台姑娘笑盈盈地招揽众人。 她的笑容亲切甜美,左侧脸颊笑起来时浮现出一枚小酒窝,让人不自觉放松警惕。 “我们酒家客栈历来秉承''让客人宾至如归''的服务理念,店内不仅有特色仿古主题客房,还提供猴脑、古法红烧肉、水晶鹅等一比一古法还原菜肴。各位需要安排入住吗?饿团线上订购有优惠哦~” 姑娘保持微笑指了指桌上的小程序码。 “我们想开...”宋思仁正欲开口说话,就被沈莺时开口打断,她语气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多谢款待,不过我们不是游客,是回乡扫墓的本地人,只是好多年没有回来了,就想到处逛逛,认认门。如果有入住需要的话,晚些再来叨扰。” “原来如此,欢迎回家”姑娘连连摆手,笑容未变目送他们出了客栈门,毫无阻止之意。 出了客栈门,宋思仁面色有些发白,后背的衬衫微微濡湿。他落后几步,与魂不守舍的方图南并肩而行。 “记好系统通知,小心NPC,要是不小心触犯禁忌,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们!”沈莺时扫了一眼众人,警告道。 谢不遇走在沈莺时后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枚从石碑上剥落的青苔,苔藓在他指尖渗出暗绿色的汁液,散发出淡淡的腥气。 刚刚他最后进入村庄路过石碑时,从背面抠了一块青苔下来,缺失的一角,隐隐露出一个字,字形模糊,只能看出下半部分是一个“日”字。 作为特色民俗度假村,杏花村整体为仿古建筑,出了客栈,外面不知何时已下起了蒙蒙细雨,几人循着路牌向前走,碎石小道上积着浅浅的水洼,倒映出扭曲变形的天空。 路旁的木制指路牌已经腐朽,上面“干部村委会“六个字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 早上六七点钟的村子并没有什么人,白雾笼罩着整个村庄,路口转角,一棵粗壮的老杏树盘踞在村中央,虬结的枝干挂满了褪色的红布条,在迷蒙的雨幕中投下浓重、歪斜的暗影。 惨败的杏瓣被雨打落一地,又被路人的鞋底碾落成泥。 谢不遇看着眼前这棵老杏树,不由想起遭遇牧童鬼打墙时那棵恍若天国神迹的杏树。 只不过它远比眼前这棵更庞大、更神圣、也更污秽…… “南南!我的南南啊!天可怜见,你总算回来了!” 一声凄厉的呼喊撕裂了雨幕。 一个穿着灰蓝色斜襟布衣的女人从杏树后猛扑出来,枯瘦的手指如同鹰爪般扣住方图南的手腕。 女人的力气大得惊人,方图南白皙的皮肤上立刻浮现出五道青紫的指痕。 沈莺时神经已然崩紧,却在看清女人脚边的影子后松了口气。那影子在雨水中微微晃动,轮廓清晰可见。 是活人。 果然……沈莺时神经略微放松了一点,副本会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减少对鬼怪和NPC的限制,开局没多久就出现鬼怪袭击的状况少之又少。 加之这次本就是新人本,除了开局有一个倒霉蛋不知道什么原因被传送到了远离资深玩家的杏林深处外,目前的一切都还算有惊无险。 当然,低级副本对自身玩家也会相应限制,这个副本,作为“引路人”,她也只被允许携带两个低级道具。 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异变导致副本难度超模,那恐怕是自身难保,更别提什么引路积分了。 “这位大娘!“沈莺时适时上前一步,恰到好处地挡住女人审视的目光,“您是...南南的家里人?“她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关切。 女人的眼球转动了一下,浑浊的瞳孔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光:“是啊!我是她妈!“她拽着方图南就往岔路上拖,“回家!妈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 方图南的嘴唇颤抖着,求助地看向沈莺时。在得到肯定的眼神后,她哆哆嗦嗦地喊了声:“...妈...“声音细若蚊蝇。 女人的表情立刻舒展开来,拉着方图南就往老宅走。谢不遇注意到,经过左边一条暗巷时,女人的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仿佛在躲避什么。 一行人在阴雨连绵和那个女人喋喋不休的、如同咒语般地哭诉中,拐进了那条更为幽深、两边老屋更加破败荒凉的岔路。 路的尽头,一座孤零零的破败老宅出现在雨幕中。宅子低矮,白墙早已斑驳不堪,露出暗黄的土砖。 屋顶黑瓦破碎,雨水顺着残缺的瓦檐流下,汇成肮脏的水帘。 大门是腐朽的深褐色木板,门环是两个磨损得看不出原貌的兽头,门板上画着一对早已褪色模糊的门神,脸孔歪斜狰狞,眼神空洞地望着来人。 女人摸出钥匙,哆哆嗦嗦地开了门,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混合着陈旧霉味、劣质香烛焚烧后残留的气味和某种令人作呕的微甜腥气扑面而来,瞬间将人笼罩。 宅子里光线极暗,只有堂屋中央燃着两盏飘摇的、豆粒般大小的幽暗油灯。 正对门的神龛上,供奉着一尊尺余高、色泽暗沉的木主,上面刻着的字迹在昏暗光线下隐约可以辨认,“先夫方公讳志远之灵位“。 牌位上方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画风极其写实的人物炭笔遗像。 画像中是一个面色阴沉的中年男人,五官轮廓竟与方图南有四分相似,眼神空洞地望向门外,嘴角微微下垂。 灵台两侧,赫然摆着两盘还冒着微弱热气的猪头和半边羊头。 三牲?供品? 方图南的“继母”似乎完全没有在意这诡异的环境。 她拉着方图南来到堂屋那张积满了油垢的黑漆木方桌前。 桌上果然已经摆满了菜肴,粗瓷大碗盛着各种气道浓郁、热气腾腾的食物。 最中央是一大碗浓白浑浊、油花翻滚的汤,汤面上零星漂浮着几片难以辨认的肉和……几缕不明漂浮物。 靠边的盘子里堆叠着几块红得发黑、肉质纹理粗糙的大块炖肉,边上还有一个青花大碗,里面竟是满满一碗颜色奇怪的豆腐脑状物,灰扑扑的,上面洒着几点葱花,散发出难以形容的、带着微甜铁锈的腥气。 “坐!都坐!别客气!就当自己家!”女人热情地招呼着,浑浊的眼睛扫过每一个人,视线在打量沈、谢两人时似乎顿了一瞬。 她强行按着方图南在正对着父亲遗像的位置坐下,自己则坐在旁边主位,不断地将盘中油腻得令人反胃的肥肉块夹到方图南碗里。“南南,吃啊!快吃!妈特意给你做的!看看你瘦的!多吃点!” 方图南看着碗里那块滴着暗红色油脂、边缘似乎还有些未处理干净的动物毛发的肉块,胃里一阵剧烈地翻江倒海,几欲呕吐。她脸色惨白,握着筷子的手抖得厉害,求助地看向众人。 方图南盯着碗里那块带着毛发的肉,胃里一阵翻腾。 沈莺时悄悄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谢不遇却突然起身,装作不经意地碰倒了酱油瓶。黑色的液体泼洒在桌布上,女人惊叫着去擦拭。趁着这个空档,谢不遇迅速扫视着堂屋的每个角落。 视线在后窗处凝滞,靠窗的神龛下方,柜子抽屉隐隐打开了一条缝隙。 “大娘,“谢不遇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能借用下洗手间吗?“ 女人不耐烦地指了指后院。谢不遇离开时,顺手带上了那瓶倒了一半的酱油。 后院比前院更加阴森。一口古井静静地立在角落。谢不遇假装走向茅房,实则迅速折返到堂屋后窗。 透过窗缝,他看到沈莺时正在和女人周旋,而林峰和宋思仁则紧张地坐在一旁。 神龛下的抽屉被拉开了一条缝。谢不遇的手指轻轻一勾,那张泛黄的照片就滑入了他的袖口。 照片上是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孩,一个穿着时髦的连衣裙戴着精致的胸针,一个穿着朴素的布衣,面容清丽,且都与方图南有七分相似。 照片背面用褪色的钢笔写着:“兰芳与桂芝,摄于癸未年三月初三“。 三月初三...谢不遇仔细打量照片,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一凛。 堂屋里,女人突然停下夹菜的动作,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沈莺时:“是沈家丫头吧?二十几年前你父母带着你走的时候,你还不记事。“ 她又转向门口,仿佛能透过墙壁看到后院的谢不遇,“还有谢小子,他以前一个人住在村尾,后来突然就不见人影,还以为是被山上什么东西叼走了。“ 沈莺时顿时一惊,迅速意识到这是副本在给他们安排身份,而且很可能是与主线密切相关的关键身份。 她正想回应,却瞥见方母背后后窗处一闪而过的人影,眼神瞬间凌厉起来。注意到方母紧紧抓着方图南衣摆的手,她率先起身,对方图南道: “南南,你们娘俩好好说说话。但扫墓大事耽误不得。按规矩,我们得先去村长那儿走一趟,认个门路,把这次扫墓的事儿说明白,也好安排好今晚的落脚处。”她刻意强调了“扫墓”和“落脚”。 方母启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听到“村长”二字时,夹菜的动作几不可查地停顿了半秒,浑浊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刻骨的畏惧和更加浓郁的怨毒。最终,她没抬头,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含糊不清的音节:“……唔。” 众人如蒙大赦,在沈莺时一个眼色下迅速起身告辞。 方图南听到沈莺时让她留下时就已经脸色惨白,面露震惊。此时见几人要走也想跟上,却被方母死死拽住: “南南刚回来,身子骨弱,又淋了雨,在家歇歇!妈给你熬碗驱寒汤!” 林峰见状,忙上前想要说些什么,却见沈莺时和宋思仁都像是没有看见,径直往外走,想起沈莺时先前的警告,他垂下头,握了握拳,终究什么也没说。 说到底他对方图南有所照顾,一方面是因为本性敦厚,另一方面则是她和自己的女儿差不多大,又是在这样的环境里,不自觉就会怜悯几分。 然而,这份善意到底重不过自己的性命。毕竟,他的女儿还在现实等着他。 屋内,方图南看着同伴离开的背影消失在阴雨和昏暗的门廊外,只有冰冷的恐惧将她笼罩。 几人相继往外走,谢不遇已候在院门口,将堂屋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沈莺时第一个踏出院门,两人对视一眼,都地没有吭声,默默向村道走去。 屋内,方图南沉寂在绝望中,没有注意到母亲眼中闪过的一丝诡异光芒。 当大门关上的瞬间,女人脸上的慈爱更甚,几欲到达了一种病态的狂热。 她拽着方图南走向后院,嘴里喃喃自语:“终于回来了...我的南南终于回来了...“ 雨越下越大。沈莺时一行人沉默地走在村道上,每个人的脸色都异常凝重。谢不遇突然停下脚步,从袖中掏出一张照片,众人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 就在这时,几人的脑海中同时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 【支线任务触发:双生2-1】 触发者已公开提示线索: 【任务提示:三月三,鬼换衫。活人肝,死人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