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对头今天没参我》 第1章 第 1 章 大楚王朝隆冬,金陵城被厚雪埋成玉砌世界。 凛冽的北风裹挟着鹅毛大雪,如同千万把锋利的冰刃,无情地切割着空气。飞檐斗拱间堆积的白雪,在暮色如墨的笼罩下,渐渐失去了原有的晶莹剔透,变得深沉而压抑,压得城阙沉沉,仿佛连整座城池都在这厚重的雪幕下喘不过气来。 和府后门悄然推开,一阵寒风呼啸而入,一袭墨色斗篷卷着雪钻进来,斗篷下摆拖曳在青石板上,洇开深色水痕,似一道无声的泣血暗纹,在洁白的雪地上显得格外刺眼。 老管家福生候在门廊,佝偻的身躯在寒风中微微颤抖,枯槁的双手紧握着铜暖炉。见斗篷下探出瘦长身形,他忙递上暖炉,铜炉暖光映在那人苍白面庞上,青白如鬼,额角未化的雪粒正顺着阴柔眉眼,往修长颈子滑落,融进墨色锦袍里。那眉眼间的憔悴与疲惫,仿佛承载着无尽的心事。 “北疆急报。”和寄灵声音轻得像雪落,却惊得福生眼皮猛跳——这声音,让他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七岁的和寄灵缩在书房角落,攥着如飞沉送的生锈铜钱,小脸惨白如纸,哭声都被风雪咽住。 那时如飞沉像头小兽,踹开和府朱门,棉袄上沾着泥点,硬是把咬着小主人裤脚的恶犬赶跑,将抖成筛糠的少年护在身后,发梢还滴着雪水。那一幕,深深烙印在福生的记忆里,仿佛就在昨日。 不等换衣,和寄灵直奔书房。廊下悬挂的铜铃被北风撞得叮当作响,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噩耗哀鸣。 案头烛火被北风卷得乱晃,投在舆图上的影子,像极了北疆防线蜿蜒的残肢。他抖开密报,绢帛上“镇远大将军如明遇袭,重伤昏迷,敌军突破三道防线”几字,刺得眼生疼。 指节抠进案几,青黑血管在苍白皮肤下暴起,恍惚间,十二岁那年的雪又落下来——如飞沉攥着拳头,把欺负他的世家子按在雪地里,少年拳头裹着冰晶,溅在他素白襕衫上,融成血色斑驳。那时的如飞沉,眼神中满是坚毅与果敢,仿佛能为他遮风挡雨,对抗全世界。 “去请赵侍郎。”和寄灵低喝,声音裹着冰霜。记忆却不受控地漫涌:如府演武场的春日,如飞沉总把新发的糖糕,偷偷塞进他袖中,笑骂“你这书生脸白得像鬼,多吃点才有力气骂那些禄蠹”;夏夜梧桐树下,他握着如飞沉粗糙的手,一笔一划教写“澄清天下”,蝉鸣聒噪里,少年枕着他腿打盹,阳光透过树叶,在那道剑眉上投下碎金,他数着对方睫毛颤动的频率,以为时光会永远温柔。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是如此美好,仿佛是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可不知从何时起,和家主张盐铁改制的折子递上,如家坚持维系世家旧制的奏章跟进,那些一起数星子的月夜,那些分食糖糕的清晨,都在朝堂唇枪舌剑里,碎成齑粉。 去年中秋宫宴,他远远望见如飞沉,玄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人连个眼神都没施舍,擦肩而过时,甲胄碰撞声像极了利刃出鞘。那一刻,他的心仿佛被这冰冷的声音割得生疼,曾经的亲密无间,如今却形同陌路。 赵昀的到来打断回忆。 礼部侍郎抖着手接过密报,和寄灵垂眸拨弄炭火星子,长发滑下遮住侧脸:“明日早朝,赵大人可要与我同奏,求陛下派援军?”声音极轻,却似冰锥扎进赵昀耳鼓,“或装聋作哑,等北疆丢了,再论罪责?” 赵昀扑通跪下,砖缝里溅起的火星,映得和寄灵青白面庞愈发阴森,福生恍惚看见二十年前雪夜,如飞沉挡在小主人身前,挨下恶犬撕咬时,血浸透棉袄的模样,少年强忍着疼,还回头对小主人笑,那笑容,是如此温暖,却又如此令人心痛。 夜更深,和寄灵独坐书房,展开舆图。 北疆防线被撕出的缺口,像极了他与如飞沉之间愈裂愈深的鸿沟。 十六岁那年,秦淮河畔,两人击节而歌,如飞沉说“要做保家卫国的将军,把北疆的雪,都踩在脚底”,他说“要做澄清吏治的良臣,让金陵的月光,照得见沟渠”。那时月光温柔,漫在少年肩头,倒映在眼底的未来,澄澈得像水晶,谁也没想过,会有今日这般对峙。 曾经的誓言,如今却成了刺痛彼此的利刃。 窗外北风呼啸,卷着雪扑打窗纸,似北疆战马的嘶鸣。 和寄灵蘸墨批注,笔尖在“如飞沉”三字上洇开墨迹,晕成一片晦涩的云。 去年秋猎,皇帝问如飞沉“北疆苦寒,可愿归朝”,少年朗笑“臣的刀,该在北疆饮血”,那时他站在人群里,看着阳光下甲胄锃亮的故人,突然想起儿时如飞沉攥着他手说“以后我保护你,谁欺负你,我揍谁”的豪言,可如今,这把饮血的刀,却要指向曾经的挚友。命运的轨迹,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万籁俱寂中,忽听窗棂轻响,像有重物擦过积雪。 和寄灵本就因北疆急报心绪纷乱,此刻浑身神经瞬间绷紧,手指下意识攥紧袖中折扇——那是他藏锋的利器,骨节因用力泛白,似要捏碎扇骨里藏着的,与如飞沉儿时的半幅兵书残页。 那残页,承载着他们年少时的梦想与情谊,如今却成了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伤痛。 一道黑影翻进,动作带起的风卷落窗台上积雪,簌簌声里,玄铁甲胄的冷硬轮廓显形。和寄灵抬眼,瞳孔猛地收缩——竟是如飞沉! 这闯入太突然,像一把利刃剖开记忆的旧囊。往昔雪夜的画面潮水般涌来:同样的寒冬,同样的月夜,少年如飞沉抱着新得的《孙子兵法》注本,浑身带着演武场的汗气,从和府后窗翻进来,积雪簌簌落他肩头,衬得眉眼明亮如星,嚷着“寄灵你看,这招‘雪夜奔袭’,北疆打仗准能用得上!”那时他笑着接过兵书,指尖擦过少年沾着雪粒的手背,寒凉里裹着温热。那些温馨的场景,如今回想起来,却让人倍感心酸。 可此刻,如飞沉面罩寒霜,玄铁面甲遮住大半张脸,只剩下颌线条绷得冷硬,像一柄未出鞘的刀。 甲胄上凝着的北疆雪,还带着边关的肃杀,随着他站直身子,簌簌抖落,在和寄灵脚边积起薄薄一层,似要埋了这十几年的旧情。那冰冷的眼神,仿佛要将过去的一切都彻底斩断。 “和大人这么急着递折子,是盼着我爹死在北疆?” 如飞沉声音闷在甲胄里,像裹了层冰碴,撞得书房空气都泛冷,甲胄碰撞声里,还混着北疆风雪的呜咽。 第2章 第 2 章 和寄灵攥着折扇的手猛地收紧,扇骨硌得掌心生疼。他盯着如飞沉玄铁甲胄上的雪,那些雪粒仿佛是记忆的碎屑,把往昔温情一点点碾成齑粉。 “如将军深夜闯和府,倒是会选时候。”和寄灵缓了缓神,努力让声音维持住惯有的低沉,长发垂落间,苍白脸藏在阴影里,“还是说,镇北军要对我下手,连御前奏对都等不及?” 如飞沉扯下面甲,动作带着几分暴戾,玄铁碰撞声刺耳。 剑眉星目染着北疆的血污,战袍下绷带渗出的血迹,在素白里刺目得惊心。这张脸,本该是和寄灵最熟悉的——儿时一起爬树掏鸟蛋,少年时并肩看金陵烟火,可如今,却满是陌生的戾气。 “老子从北疆纵马狂奔七日,就是为了拦住你递那劳什子折子!”如飞沉双眼通红,像是困兽,玄铁手套扣住和寄灵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盐铁改制动了世家根基,北疆军资断供,我爹重伤濒死,你眼睛瞎了看不见?” 和寄灵的思绪如被狂风卷动的残雪,不由自主飘回那个冬日。 那天的早朝,紫宸殿内像平常般檀香袅袅,龙纹柱影在朱红殿壁上投下斑驳暗影。 和寄灵身着玄色官袍,袍角隐有暗纹流动,如夜澜翻涌,缓步出列。他身姿清瘦,长身玉立,墨发以玉冠束起,额间一缕碎发却添了几分文臣的清癯。行至殿中,袍袖轻拂,似带起一阵无形的风,将殿内凝滞的空气微微搅动。 “陛下,臣有本启奏。”男人跪地,声音清润却暗藏金石之音,“如今国库空虚,边疆战事吃紧,而盐铁之利,尽被世家把控。臣以为,当打破垄断,收盐铁为国营,这般方可充盈国库,解北疆燃眉之急。”言罢,俯身在地,脊背却挺得笔直,似一柄出鞘的剑,直指积弊已久的沉疴。 此言一出,殿中顿时一阵骚动。 世家官员们面面相觑,眼神里有惊惶、有怨愤,交头接耳之声嗡嗡响起,如蚁噬心。 和寄灵却似未闻,从袖中取出早已拟好的折子,双手托举,稳稳递出。折子上的字,力透纸背,每一笔都像是他与旧世族博弈的筹码。 皇帝端坐龙椅,目光在和寄灵与群臣间逡巡,许久未发一言。殿内的铜漏滴答,似在数着这一场权力博弈的倒计时。 就在此时,一阵沉稳的甲胄声自殿外传入,如飞沉身着玄铁甲胄,带着北疆的风雪与肃杀,大步踏入。 玄铁在晨光下泛着冷光,甲胄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每一步都震得殿中地砖微微发颤。他面容刚毅,剑眉入鬓,星目里藏着北疆风沙打磨出的凌厉,战袍下隐隐透出绷带渗出的血迹,却丝毫不减其气势。 “陛下!”如飞沉单膝跪地,声如洪钟,“和相爷所言盐铁改制,万万不可行!”他抬眼,与和寄灵目光相撞,刹那间,似有火星迸溅。 和寄灵看着如飞沉,眸光微凛,却不动声色。他早知这位小将军会跳出来反对,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样急,这样刚。 “如将军何出此言?”和寄灵缓声道,面上依旧是淡淡的神情,“盐铁收归国营,乃是为了国之根本,何来不可行之说?” 如飞沉猛地起身,玄铁锁子甲随动作掀起冷光,甲叶相击迸出金铁交鸣之声,恰似冰河开裂。 "和相爷饱读经史子集,当知盐铁之政如蛛网中枢——世家操持此业已历三代,北疆三十万大军的弓弦甲仗,十之七八仰仗其转运。若骤然改制收归官营……"他喉间泛起暗哑声响,铁手套攥得拳心青筋暴起,"届时河西十三处军仓若断了硝石硫磺,漠北的狼崽子们踏破玉门关时,难道要让将士们拿锈刀钝剑去堵马蹄?"胸甲上凝结的陈年血渍随呼吸剧烈起伏,暗红纹路在烛火下缓缓晕开,像极了残雪上绽放的寒梅。 话声未落,户部尚书柳安抚着三绺墨髯低笑出声,象牙朝笏在掌心敲出笃笃轻响:"和相可知管子''利出一孔''的深意?世家盘踞盐铁漕运百二十年,根系深扎江南北地,岂是一纸文书便能连根拔起的?"说罢忽转身朝如飞沉长揖,玉扳指在袖中闪过冷光,"如将军戍边十载,该当知晓去年冬月,肃州营三百寒兵因何冻毙于城墙?还不是因为市舶司送来的棉甲里塞着败絮——这等苦楚,恐怕比军需断绝更教人心寒吧?" "如将军只看见粮草转运的表象!"他指向殿外沉沉夜色,眼中迸出灼灼火光,"可知每年从居延海抄没的私盐船队,载的白银能铺满半个张掖郡?更有甚者用河沙掺铸铁甲,去年春汛从湟水捞起的兵尸,甲片下的伤口竟能看见蛆虫蠕动!"官靴碾过金砖发出咔嚓声响,他步步逼近如飞沉,腰间玉带銙碰撞的脆响里,积压多年的愤懑如箭离弦,"这些年冻死的、战死的、冤死的边关英魂,他们的血难道要永远渗在劣质甲胄里,化作北狄人马蹄下的泥?" 殿中众人皆惊,世家官员们脸色青白交错,有的欲言又止,有的低头沉思,气氛一时凝滞,唯有铜漏的滴答声,清晰可闻。 如飞沉瞳孔骤缩,像是被利刃刺中。 他想起北疆的寒冬,想起那些被冻僵的将士,尸体僵硬得像是冰块,甲胄破碎处,露出的是劣质的内衬。那时他只以为是军需不足,却没想到,背后竟有这样的勾当。可他很快回过神,咬咬牙道,“即便如此,改制之事,也需从长计议。如今边疆局势不稳,怎能因一时之愤,动摇国本?” “国本?”和寄灵重复着这两个字,似是嘲讽,又似是悲叹,“如将军以为,世家垄断盐铁,中饱私囊,致使国库空虚,将士冻馁,这就是国本?臣以为,国本在民,在天下将士,在朗朗乾坤!”他言辞恳切,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重锤,砸在殿中众人心上。 两人各执一词,在朝堂上激烈争辩。和寄灵折扇轻摇,却带起雷霆之势,引《盐铁论》为据,论及“明者因时而变,知者随事而制”;如飞沉则手握剑柄,以北疆战事为盾,言“稳定为要,不可轻启争端”。一时间,殿中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得能滴出水来。 满朝文武,或噤若寒蝉,或左右观望,连皇帝也陷入沉思。 那些世家官员,有的暗中向和寄灵投来怨毒的目光,有的则向如飞沉使眼色,希望他能压下这股改制之风。 争辩持续了半个时辰,从盐铁利弊,说到家国兴衰,从朝堂制衡,论到边疆存亡。 和寄灵说得口干舌燥,却依旧不肯退让,他知道,这是他为父亲洗冤、为天下求治的契机,绝不能输。如飞沉同样红了眼,甲胄下的伤口被扯得生疼,却不管不顾,只想着不能让北疆将士再受无妄之灾。 最终,皇帝轻咳一声,打破了这凝滞的气氛,“盐铁改制一事,兹事体大,容后再议。”言罢,便要退朝。 和寄灵知道,这是各方势力阻挠的结果,改制之事,暂时搁置了。 他缓缓跪地,恭送圣驾,起身时,看向如飞沉,目光里有失望,有愤怒,也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悲凉。 如飞沉亦回望他,甲胄上的雪已化,顺着甲胄纹路,流成一道道水痕,似是他心中的泪。 朝会散后,和寄灵攥着折扇的手猛地收紧,扇骨硌得掌心生疼。 他独自走在宫道上,寒风似刀,割得脸生疼。雪地上,他的脚印被很快覆盖,似是他的努力,也将被这庞大的旧势力吞噬。 和寄灵望着面前愤怒的青年,思绪如被夜风吹拂的烛火,明明暗暗、缠缠绵绵。 十五年前的雪夜,突然就漫上来,如飞沉浑身落雪,像一幅旧画里的剪影,闯进来,为他送药。 那时高烧的混沌里,他看见如飞沉发红的眼眶,滚烫药碗抵在掌心的温度,和雪地狂奔后,对方发麻颤抖的手脚,那些细碎画面,正和眼前死死攥住自己手腕、双眼通红的青年,重叠又拆分。 痛觉在这混沌里成了遥远的事,他望着手腕,恍惚跌回十二岁雪天。 两人在雪地打闹,如飞沉同样红着眼眶,却是笑得开怀,雪球塞进他脖颈时的冰冷与发痒,冻得他哆嗦,心里却暖烘烘,像揣了团火。旧影新景,在意识的褶皱里搅成一团,分不清是疼,是暖,是眼前的对峙,还是往昔的温柔。 和寄灵闭上眼,又睁开。 “如将军只看到军资断供,可曾想过,为何军资会断供?”他凑近,苍白脸几乎贴上玄铁甲胄,长发垂落扫过如飞沉手背,带着几分凉,“北疆盐铁走私案,每年抄没的金银,够养十万铁骑;将士们穿的甲胄掺假,寒冬里被冻死的冤魂,如将军在边疆,就没见过?” 如飞沉瞳孔骤缩,扣着的手猛地松开。和寄灵踉跄半步,袖中折扇“唰”地展开,遮住半张脸,扇面上“澄清天下”四字,被烛火映得发亮——这是他与如飞沉儿时共同的期许,如今却成了对峙的利刃。 “你……”如飞沉喉结滚动,盯着和寄灵扇面,像是被烫到,又像是被剜到,“你当真以为,凭你一人,能扳倒那些世家?你爹的前车之鉴,还不够?” 这话像一道惊雷,劈在和寄灵心上。 三年前父亲蒙冤下狱的画面重现:如明作为守旧派代表,在朝堂上沉默的侧脸;那些本该站出来作证的世家,纷纷倒戈的嘴脸。可他偏要赌这一口气,为了父亲,为了北疆冻死的将士,也为了儿时“澄清天下”的誓言。 “如将军若只为阻我改制而来,此刻可以走了。”和寄灵收了折扇,背过身去,长发垂落遮住神情,“明日早朝,该说的,我会当着陛下与满朝文武的面说。” 如飞沉望着他瘦长背影,甲胄上的雪又簌簌落了些。他想起儿时和寄灵生病时,也是这样固执地背对着他,却在他离开时,又偷偷把暖炉塞进他怀里。可如今,这背影却冷得像冰,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会后悔的。”如飞沉最后留下这句话,转身翻窗而出。玄铁甲胄撞在窗棂上,发出沉闷声响,惊得枝上残雪扑簌簌坠落。 和寄灵立在原地,攥着折扇的手青筋暴起。窗外北风呼啸,卷着雪扑打窗纸,恍惚又听见儿时如飞沉翻墙离开时,笑着喊“寄灵等我,明日带你去看北疆送来的骏马”。可如今,骏马未再,故人已非。 他缓步走到书架前,推开暗格,取出一个陈旧的木盒。盒中,父亲留下的北疆贪腐证据旁,躺着那枚生锈的铜钱——如飞沉十岁时从压岁荷包里掏出来,塞给他说“这铜钱能保你平安,以后我不在身边,它替我护着你”。铜钱边缘已经磨得圆滑,上面还刻着小小的“安”字,是如飞沉用匕首一点点刻上去的。 和寄灵轻轻摩挲着铜钱,他知道,经此一役,他与如飞沉,怕是再也回不到从前。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停步,因为他的身后,是父亲的遗愿,是天下的期许,是无数将士的冤魂。 窗外的金陵城,还在飘雪。 第3章 第 3 章 马车碾过残雪时,和寄灵袖中铜钱正硌着掌心旧疤。 钱眼处刻着的"安"字像是活了过来,滚烫的铜锈渗进旧疤,恍惚间竟与早朝时如飞沉转身离去的靴印重叠——金砖上那道血痕,此刻正顺着马车颠簸的轨迹,在他心口蜿蜒成河。 来棠掀开毡帘的手顿了顿——相爷眉眼间凝着的晨霜比去时更重,眉间那道竖纹深如刀刻,分明是早朝时又与那如小将军对峙留下的冰痕。 "公子手又疼了?"他接过冻得发硬的笏板,那上面的竹纹被磨得发亮。 和寄灵靠在车壁上,听着马蹄踏碎冰棱的声响,恍若下朝时,如飞沉玉带銙与佩剑碰撞的脆响。 当陛下准奏的话音落下,那人转身,没看他一眼。 车窗外,金陵城的雪又落下来。 和寄灵望着窗纸上自己的倒影,忽然看见如飞沉十六岁时的眉眼——秦淮河畔击节而歌,少年说"要把北疆的雪踩在脚底",那时他心口还藏着对方塞来的糖糕,而如今那里只有半幅兵书残页,扇骨断裂处渗着经年的寒意。 车外突然卷来一阵狂风,马嘶声里夹杂着熟悉的朗笑——正是当年秦淮河上,少年朗声道"寄灵你看,这招''雪夜奔袭''准能用上"的声浪。 "听见了吗,来棠……"他忽然攥紧窗帘,指节将锦缎捏出深痕。 来棠惊惶抬头,只见相爷指腹在窗纸霜花上划出了些许痕迹。 ”听见什么……公子?“来棠惶惶问道。 和寄灵低头,沉沉笑了几声,未再多言。 和府离皇宫不远,车马须臾便至。大门铜环被风雪拍得哐当作响,两侧石狮披霜而立,像是在沉默守望着。 和寄灵将大氅解给一旁垂首而立的侍女,墨色大氅上的雪粒簌簌落在青石板上,洇开点点水痕,似未干的墨迹晕染开。 自前夜如飞沉闯府对峙后,他的心绪便如被揉皱的宣纸,久久难平。早朝之上与如飞沉的针锋相对,让他本就不平静的心又平添烦恼。 他回房,屏退侍女,着一身月白锦袍,外罩白狐披风,那白色的狐毛上似乎还凝着未化的霜。只带了贴身近卫来棠,不多时,从和府侧门悄然出行。 侧门的铜环上结着薄冰,触感冰凉。 外头仍旧在飘雪。 金陵城的雪粒在靴底碎裂成冰碴,和寄灵苍白的面容,隐在帷帽的纱里,一向透着清冽的寒的双眼,此刻却也有些浑浊。 望江楼临秦淮河而建,五重飞檐如鹏鸟展翼,每道檐角都挑着尺许长的冰棱,在残阳下折射出冷冽的光。 朱漆廊柱上的凤鸟浮雕覆着薄雪,长羽间凝着的冰珠将那凤眸映得锃亮,仿佛下一刻便要破壁而出,抖落满身霜雪。 和寄灵拾级而上时,木梯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与楼下画舫的欸乃桨声、河面碎冰撞击的清响交织成曲,唯独缺了当年如飞沉同他一同登楼时,佩剑碰撞的铿锵。 二楼临流雅座的窗棂结着冰花,他惯坐的位置正对朱雀桥。 桥边垂柳的枝条裹着雪壳,偶有冰棱坠落,在河面砸开一圈圈涟漪。 河面上浮着元宵夜残留的花灯残骸,纸糊的嫦娥广袖浸了水,颜料晕染在冰面上,像极了北疆战报上洇开的血字。 和寄灵指尖划过桌沿一道深痕——那是十六岁时,如飞沉用匕首刻下的"寄灵"二字,此刻木纹里嵌着的雪粒,被他摩挲得化作水珠,顺着刻痕蜿蜒,如同一道未干的泪痕。 "相爷今日来得早。"跑堂的王二踩着梯级上来,蓝布围裙上沾着茶渍,"蒙顶甘露刚沏好,您瞧瞧这汤色——" 铜壶倾出的茶汤在白瓷盏中荡开碧色涟漪,热气氤氲而上,在窗棂冰花上凝出白雾。 和寄灵和寄灵微微颔首,摘了帷帽放在案头,墨发松松披散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苍白的额前,发梢似乎还凝着未化的雪粒。 他望着窗外河面上漂过的元宵花灯残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的木纹,那时如飞沉攥住他手腕时留下的淤青,此刻隔着衣袖仍隐隐作痛。 茶盏触唇的刹那,楼梯口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和寄灵握盏的手顿在半空。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粗布襦裙的女子跌跌撞撞奔来,膝盖在青石板上磕出闷响,溅起几点雪沫。 她约莫十五六的年纪,虽面色蜡黄,却难掩秀挺的鼻梁与一双含愁的杏眼,此刻额前发丝凌乱,露出一道青紫的肿包,在素白的雪光下触目惊心。 女子膝行至和寄灵桌前,哭道:“相爷开恩!救救我姐姐吧!” "求相爷救我姐姐!"女子的额头重重叩在地板上,血污糊了满脸。 身后近卫来棠连忙上前阻拦,腰间佩刀已抽出半寸:“何处刁民,竟敢惊扰相爷!” 和寄灵却抬手止住,他望着女子颤抖的肩背,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抬起头来。” 女子缓缓抬头,泪水在冻得通红的脸颊上凝成冰珠,那双眼睛里盛满了绝望,像极了幼时在雪地中见到的濒死幼雀。 “你且说,所为何事?”和寄灵放下茶盏,瓷底与木桌相碰,发出清越的声响。 女子抽噎着,用冻裂的手指掀起额角的头发,那处肿包中央竟有一道浅浅的血痕:“民女姓杜,名唤秋娘,西城磨豆腐的杜家小女……”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在茶楼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一月前,我姐姐春娘上街卖豆腐,被一个恶少当街抢走,说是要纳为小妾。我上去阻拦,却被他一拳打晕在地,醒来时姐姐已不见踪影……” 秋娘的哭声越来越大,引得邻座茶客纷纷交头接耳。 和寄灵注意到她袖口磨出的破洞,以及裙角沾染的豆腐浆痕迹,心中微叹。 他曾在父亲的旧案牍中见过无数类似的诉状,只是从未像今日这般直面当事人的血泪。“那恶少是何人?”他追问,指尖在茶盏边缘碾过一圈水渍。 秋娘猛地磕头,额头在石板上磕出细密的血珠:“他自称是如小将军的表弟,叫什么赵三……他说官府都拿他没办法,让我死了这条心……” “如小将军”四字一出,和寄灵端着茶盏的手猛地一颤,滚烫的茶汤溅在指尖,他却浑然不觉。 第4章 第 4 章 来棠在一旁低声道:“相爷,这等攀附权贵的事常有,多半是市井无赖借势行凶……” “住口。”和寄灵打断他,目光仍紧锁着秋娘额上的伤,“那赵三可有何特征?” 秋娘哽咽着描述:“穿一身湖蓝色锦袍,腰上挂着玉坠子,左眼角有颗黑痣……他还说,如将军府的大门朝哪开,他比亲儿子都清楚……”话音未落,和寄灵已起身离座,墨色大氅扫过桌沿,将茶盏带得倾侧,茶汤泼在青砖上,洇开一道深色水痕。 “备轿,回府。”他的声音冷得像窗外的积雪,转身时,瞥见秋娘眼中燃起的火,那火光刺痛了他的眼。 来棠连忙扶起秋娘,低声道:“姑娘且随我来,相爷定会为你做主。” 秋娘连连叩首,泪水滴在冰冷的地板上,飞溅成点点水花。 和寄灵走下望江楼时,寒风卷起他的衣摆,露出内里月白锦袍上暗绣的兰草纹。 他想起如飞沉昨夜提到的“世家根基”,想起朝堂上那些世家官员阴鸷的目光,心中忽然明白了什么。 赵三之事,恐怕并非偶然——在盐铁改制的风口浪尖,在如明将军重伤北疆的时刻,这桩看似寻常的强抢民女案,更像是一枚投向他与如飞沉之间的棋子。 轿辇行至朱雀大街,积雪在轿底发出“咯吱”的声响。 和寄灵闭目靠在轿壁上,脑海中却浮现出如飞沉儿时的模样:那个在演武场挥汗如雨的少年,曾把偷来的糖糕塞进他袖中,笑着说“等我当了将军,定不让百姓受这般苦”。可如今,他的表弟却在天子脚下强抢民女,这究竟是如飞沉管教不严,还是有人故意借如家之名行不法之事? “相爷,已到府门。”来棠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和寄灵掀开轿帘,只见府门前的石狮子上落满新雪,宛如两尊玉兽。 他踏入府中,直奔书房,途中却在回廊遇见老管家福生。福生捧着一个铜暖炉,见他面色沉郁,欲言又止:“相爷,方才……如府那边遣人送来帖子,说如小将军今日午后想前来拜访。” 和寄灵脚步一顿,转身看向福生,雪光映着他眼底的复杂神色:“知道了。” 他继续前行,靴底踩在积雪上的声音格外清晰。 书房的门被推开,案头的舆图上还留着昨夜批注的墨迹,“如飞沉”三字上的墨渍已干,却像一道伤疤,刻在泛黄的绢帛上。 他走到书案前,抽出一卷空白宣纸,狼毫在砚台中饱蘸浓墨。 秋娘额上的肿包、如飞沉甲胄上的血污、朝堂上世家官员的窃笑,以及父亲蒙冤时案卷上的朱批,在他眼前交织成一片混沌。笔尖悬在纸上,许久未落,最终却在纸角写下“赵三”二字,墨点晕开,宛如一滴血泪。 “来棠,”和寄灵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去刑部调赵三的卷宗,再遣人去西城查杜家姐妹的底细,务必查得清清楚楚。”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窗外压弯的梅枝上,“另外,备一份厚礼,去杜家——就说,相爷明日亲自登门。” 来棠领命而去,书房内重归寂静。 和寄灵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寒风卷着雪粒扑入,吹得烛火明明灭灭。 他望着远处如府方向的巍峨飞檐,想起秋娘那句“如小将军的表弟”,心中那股钝痛愈发清晰。 这金陵城的雪,看似洁白无瑕,却掩盖了太多肮脏的勾当,而他与如飞沉之间的鸿沟,恐怕早已不是一场盐铁改制那么简单。 午时,来棠捧着一叠卷宗踏入书房时,檐角冰棱正坠下碎裂的声响。 案头铜鹤香炉里,龙涎香燃成灰黑的螺旋,映着和寄灵翻检文书的指尖——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在泛黄的户籍牒上划出细微的折痕。 "相爷,这赵三的底细查清楚了。"来棠将卷宗展开,露出内里用朱砂批注的字迹,"此人本姓赵,名唤赵有财,西城泼皮无赖,五年前因斗殴伤人被官府通缉,后不知怎的勾搭上如府远亲。"他顿了顿,指尖点在牒文某处,"说来也巧,如老夫人的外祖母家,论起来与赵家曾共过一个族祖,隔了足有七代,连族谱都快记不清了。" 和寄灵执起牒文,墨色瞳仁映着"如氏外祖母家赵氏"的字样,忽然想起幼时随母亲去如府拜年,曾在祠堂见过泛黄的族谱卷轴。那时如飞沉揪着他的袖子,指着某页边缘模糊的小字笑闹:"你看这赵姓旁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敢在族谱上占个位置。"如今想来,那戏言竟成了今日的谶语。 "七代远亲?"他将牒文掷于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这般疏的关系,也敢打着如小将军的名号行凶?" 来棠苦笑一声,从袖中取出另一封密信:"更蹊跷的是,属下查到赵三半月前曾出入城南''醉仙楼'',那里是世家子弟聚会的场所。还有,杜家豆腐摊的地契,半月前刚被转卖给一个名为''聚源号''的商铺,而聚源号的幕后东家,与支持如将军的柳家有些渊源。" 寒风从窗缝钻入,吹得烛火骤明骤暗。 和寄灵望着跳跃的光影在卷宗上投下的鬼面,忽然想起秋娘掀起额角伤处时,那青紫肿包边缘异常清晰的鞋印——那绝非普通斗殴所致,更像是有人刻意为之。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如府方向被雪覆盖的飞檐,心中那团疑云愈发浓重: 赵三之事,恐怕并非市井无赖借势行凶那般简单。 "相爷,如小将军已在厅中候着。"福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几分迟疑。 和寄灵将铜钱攥入掌心,冰凉的触感顺着血脉蔓延至心脏。 他将铜钱塞回木盒,整了整衣袍,推开书房门,长廊下的积雪在靴底发出"咯吱"的声响,宛如踩碎了一地的旧梦。 如飞沉果然等在正厅。 他今日未着甲胄,只穿了件赤色锦袍,外罩玄色大氅,发间还沾着未化的雪粒。 见和寄灵进来,他猛地起身,赤色衣摆扫过茶几,将上面的茶盏带得倾斜,琥珀色的茶汤溅在桌案上,洇出一道深色水痕。 "和寄灵,"如飞沉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赵三的事,你查得如何了?" 和寄灵在主位坐下,福生连忙上前沏茶,青瓷茶盏在两人之间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望着如飞沉紧绷的下颌线,缓缓开口:"如将军对此事倒是上心。" "那是自然!"如飞沉猛地一拍桌案,茶盏中的茶汤四溅,"我如家门风严谨,岂容这等败类败坏名声!我已派人将赵三拿下,此刻正在府中拷问,他若敢再提半句与我如家有关,看我不拧断他的脖子!"他越说越激动,赤色锦袍下的绷带隐隐渗出血迹,显然是旧伤未愈。 和寄灵端起茶盏,热气氤氲而上,模糊了他的神情:"如将军可知,这赵三与你如家,并非全然无关。" 如飞沉一愣,随即皱眉:"不过是些攀附的无赖,能有什么关系?"和寄灵将来棠查到的户籍牒文推至他面前,指着那行"如氏外祖母家赵氏"的批注:"七代远亲,虽疏,却也算是沾着点血缘。" 如飞沉拿起牒文,目光扫过朱砂批注,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他想起幼时在祠堂,祖母曾指着族谱上那行模糊的小字叹息:"这赵氏旁支,早年间也算是书香门第,怎就出了这等不肖子孙。" 那时他只当是老人念叨,如今想来,竟是一语成谶。 "就算有这层关系,也容不得他胡作非为!"如飞沉将牒文掷回桌案,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耻,"我已下令,将赵三交送刑部,按律处置!杜家姐姐,我会派人寻回,定给她们一个交代!” 和寄灵望着他泛红的眼眶,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如飞沉因打了世家子被如明罚跪祠堂,也是这般又羞又愤的模样,却梗着脖子不肯认错。 "如将军倒是雷厉风行。"和寄灵放下茶盏,瓷底与木桌相碰,发出清越的声响,"只是不知,这赵三背后,可还有人指使?"如飞沉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如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和寄灵迎上他的视线,墨色瞳仁里映着窗外的残雪:"西城杜家的地契,半月前转给了聚源号,而聚源号的东家,与柳家有些渊源。柳家,可是朝堂上最反对盐铁改制的世家之一。" 如飞沉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想起北疆军资断供时,柳家掌管的户部总是百般推诿;想起父亲遇袭后,柳家在朝堂上那看似关切实则推诿的言辞。难道赵三之事,竟是柳家布下的棋子,借他如家的名声来败坏朝纲,阻挠盐铁改制? "这帮老匹夫!"如飞沉猛地起身,赤色锦袍被炉火映得通红,"竟敢拿我当枪使!" 和寄灵望着他因愤怒而颤抖的肩膀,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悲凉。他们曾是并肩看金陵烟火的少年,如今却要在这朱墙暗影中,各自提防着来自同一群人的算计。 "如将军息怒。"和寄灵起身,走到如飞沉面前,两人之间只隔着三尺距离,却仿佛隔着万水千山,"当务之急,是寻回杜家姐姐,严惩赵三,以正视听。至于背后的人……"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如飞沉腰间悬挂的佩剑上,"总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如飞沉看着和寄灵苍白的面容,看着他眼底深藏的疲惫与决绝,忽然想起昨夜闯府时,对方握着折扇的手背上暴起的青筋。那些因盐铁改制而起的争执,那些在朝堂上的针锋相对,此刻在柳家的阴谋面前,竟显得有些可笑。 "好。"如飞沉深吸一口气,赤色锦袍随他呼吸起伏,"杜家的事,我一力承担。柳家那边……"他握紧了腰间的剑柄,"我如飞沉的刀,不光能砍北狄的脑袋,也能斩朝中的蛀虫!"和寄灵望着他眼中重新燃起的火光,心中那枚生锈的铜钱忽然硌得掌心生疼。 两人沉默地站着,厅外的雪又开始下了,落在庭院的梅枝上,压弯了暗红的花苞。 和寄灵想起幼时与如飞沉在如府赏梅,少年曾折下最美的一枝插在他发间,笑言"寄灵生得比花还俊"。 如今梅枝依旧,赏花人却已站在了朝堂的对立面。 "如将军若无他事,便请回吧。"和寄灵转身走向书案,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杜家那边,我会派人安抚。" 如飞沉望着他瘦长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却只化作一声低叹:"你……自己保重。"说罢,转身离去,玄色大氅扫过门槛,带起一阵寒风。 和寄灵站在书案前,望着如飞沉留下的那方撒金拜帖,上面的狂草在烛火下明明灭灭。 他想起来棠的密信中提到,聚源号的幕后东家除了柳家,似乎还与当年陷害他父亲的世家有关。 赵三之事,不过是冰山一角,真正的风暴,恐怕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