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幽梦忽见君》 第1章 第1章 我决定去镇上的道观驱邪。 因为我怀疑我的新婚丈夫回来了。 而这是不可能的事。 他已经成了一块黑底金字的牌位,被供奉于家中,每日晨昏三炷香。 修真界所有人都知道,七天前,我的新婚夫婿云川仙君死于小重山秘境之中,尸骨无存。 我亲手带回了他的遗像。 谁能想到呢?一个平平无奇的低级秘境,去时浩浩荡荡一百多位修士,最后却只有我这么一个屁用没有的凡人活着回来。 只带回了一张同样屁用没有的画像。 沈云川的画像。 谁也想不通,他去秘境为什么要带这玩意。 不过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秘境毁了,仙君死了。 眼下我还活着,却命不久矣。 事情得从我初到浮云镇的那一天深夜说起。 * 月光照亮腰间那条修长的手臂。 我睁开眼睛,发现身后的夫君正与我贴得很近。 冰冷而潮湿的气息侵入我的鼻端,恍惚间我竟闻到了泥土的腥味,却又带了点草木的清新。 大概是从窗外飘入的。 那时候,我并没有往其它方面去想。 接着,我迷迷糊糊地叫了他一声。 “夫君?”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将我更深地勒进他的怀里,让我与他贴得更近。 他的身体好冷啊! 我被冻得一哆嗦,却又忍不住有些沉迷。 于是我也伸出手,带着试探和一丝自己也说不清的眷恋,慢慢覆上腰间的那只手。 他的手也是冰冰凉的,我并不在意。 有时候,他的身体就是会莫名其妙失去温度。 那是功法的缘故,他当时是这样和我解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我没有多想,他说的话,我总是信的。 这时,我温热的指尖在他修长的手指上游移,片刻后他松开了手。 然后我缓缓地将五指插入他的指缝,可他却忽然将手抽离。 我心中莫名失望,可很快我发现,他只是将手翻了个面。 接着,他将手指插入我的指间,一点一点加重力道。 他显然有些激动,没控制好力道,我被他握得有些痛。 可我没说什么。 我们谁也不说话,他就这样紧紧地从背后禁锢着我。 半晌后,他突然动了,伸出一只手,绕过我的长发抚摸我的脸。 很轻柔,很缓慢,缓慢到有些僵硬。 我总觉得他的动作有些怪。 那只冰凉而略显粗糙的手,一下一下刮擦着我的脸,带来细密的刺痒和微微的疼痛。 这让我想起了我们第一次定情的那个夜晚。 他也是从背后抱着我。 那时候我们是在一个山洞里,外面滴滴答答的下着雨。 他抱膝坐在火堆旁,如缎的漆黑长发垂落,有点湿,还略显凌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我唤了他一声,半晌后他才反应过来,缓缓抬头看我,眼神中有一丝被雨困住的茫然。 他的五官生得很好,整个人看起来英俊至极,而周身气势却又异常凌厉。 不笑的时候,很有几分威严。 然而这样锋芒毕露的一个人,却在那一刻显出了难得的脆弱。 我忍不住将他抱在怀中,很快他将我翻过身去,从背后回抱住我。 那一夜雨声不绝,缠绵入耳。 他的身体是冰凉的,他的吻也是。我感觉整个人融化在冰冷的雨中。 第二天清晨,穿上衣服后,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用一种令我看不懂的眼光,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神情十分复杂。 意识到自己可能过于冷漠,他又表现出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那么得体优雅,让人挑不出错处。 就在我陷入回忆时,他不轻不重地咬了我一口,明显对我的分心感到不满。 冰冷的唇擦过我颈间脆弱的肌肤,微不可查的刺痛中带起一阵酥麻的战栗。 那一刻我离奇地产生了一种错觉,总以为他想就此一口咬穿我的脖子,将我生生咬死。 很明显我想多了。 因为他很快就松了口。 可我没想到我竟流血了。 那一块皮肤被他咬破后,他似乎将头凑近了伤口处,还用鼻子嗅了嗅。 颈间传来濡湿感,而后我闻到了血液特有的味道。 不重,但我闻到了。 一切都在悄无声息地进行,那一刻我莫名觉得有几分荒谬,似乎我们不是在亲密,而是在进行什么我无法理解的事。 未知中,有那么一丝丝…… 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呢?后来我才想到,应该说是恐怖。 可那一刻我却只是觉得浑身有点发冷,并没有往其它方面去想。 因为他是我的夫君。 我颤抖着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脖子,却什么也没有摸到。 将手收回后,我又伸到月光底下看了看,依旧什么也没看到。 奇怪,我分明感到我流血了。 他开始用手摸我的脖子,之后一路向下,指尖蹭过我的脊背。 并没有什么**的意味,反而像是在精准地丈量着什么。 沿着我的脊柱,他细细地划下了一条线。 一条界限分明的线。 线的这边和那边,是我身体的两半。 若从中撕开…… 我被这念头惊得毛骨悚然,本能地想要挣扎。 他察觉到了我的意图,用另一只手死死地按住了我。 那动作很有些强势。 恍惚间,我察觉到了不对。 等等,腰间多出来那只手是谁的? 我忽地如死尸般僵住不动。 “怎、么、了,思、思?” 夫君的声音传来,却不是从身后,而是从另一个地方。 那腔调滞涩而怪异,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仿佛是长久不说话的人突然开口。 我心脏骤停。 蓦然转身,身后空无一人,远处香炉中的三支香尚未燃尽。 烟雾升腾中,画像里那俊俏的男子阴郁地微笑着。 明明很黑,可他略带恶意的笑容硬生生地映入了我的眼帘。 我这才想起,那是他的遗像。 我总以为我的夫君还活着,可他已经死了,而今夜是他死去的第一夜。 * 从噩梦中惊醒时,天光已大亮。 刺目的阳光穿过窗户照射到我的脸上,我本能地用一只手挡住了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气。 梦中的一切历历在目,那冰凉而粗糙的感觉似仍停留在我的肌肤上,让我的手臂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在梦中,我曾短暂地忘记他的死亡。 此刻,他的遗像正挂在房间里,牌位则供奉在遗像下方。 香炉中的香早已燃尽,只剩下灰白的残烬。 我将这些留在房间里,和我是不是对他情深义重无关,纯粹是因为房子太小。 这座宅子只有一宅一厨一厕,外带一个小小的院子。 把他移到哪儿去都不合适。 若被浮云宗的人发现,我定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在他们眼里,那块庄重的牌位就是我的夫君。 再说,我自己也很喜欢他,并不想在他死后折辱他。 但我毕竟只是个凡人。 也许昨夜做噩梦,就是与此事有关。 虽知是梦,此时此刻我却依然不敢抬头看那块牌位,还有画中的他。 当然,越是不看,心底越是发慌。 我慢腾腾地从床上爬下来,又慢腾腾地穿好了外衣,过程中极力克制着自己,不显得慌乱。 穿好衣服后,我尽量自然地朝门口移动。 终于,在走到门边时,我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抬头朝他看去。 那块黑底金字的牌位依然十分庄重,画像中的夫君脸上并无笑意,清俊的脸十分威严。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我着实松了一口气。 这幅画就是这样的。 看到他面无表情,我终于感到安心了不少。 正要走出门,想起香炉中熄灭的香,我又走了回来。 浮云宗的人将我送到镇子上时,特意叮嘱过我,务必每日晨昏三炷香。 仙君虽然死了,但活着的人仍应对他表示尊重,特别是我这个未亡人。 该有的礼节必须要有。 * 上完香后,我走到院子里去晒太阳。 也许是昨晚没睡好的关系,我的精神很萎靡。 这时候,我才想起我该出去采买食材。 不然等沿河的早市散了,我就没有新鲜的菜可以吃了。 虽然匆匆加快了脚步,可等我赶过去时,早市还是散了。 剩下那几个零零碎碎的摊位上,尚留有一些被挑剩的瓜果,我看了一眼,它们蔫头耷脑的,我并不是很想要。 算了,偶尔奢侈一把,在外面吃吧! 反正浮云宗每个月会给我发一笔钱,虽然不多,但足够我维持温饱。 路过河边一家略显奢华的酒楼时,我被里面飘出的肉香味勾住了。 那味道一阵一阵地往我的鼻子里钻,我猛地吸了两口,然后摸了摸腰间挂着的干瘪钱袋。 不舍地朝酒楼里张望了两眼,我默默地低头走了过去。 可恶,那肉为什么这么香?我想吃肉! 我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在附近转来转去,终于被我找到一家价钱公道的小店。 说是小店也不太恰当,因为它只是在河边支了个摊子,看起来非常朴实无华。 起先我犹豫着不知道该吃什么,后来我咬咬牙,奢侈地给自己点了一碗十文钱的馄饨,又给自己加了两个五文钱的肉包子! 就这一天! 这个月剩下的日子我再也不这样吃了! 我是这样和自己说的,然后我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享用美味了。 但很不幸,我辜负了这顿难得的美味,更辜负了我的二十文钱。 因为咬开包子皮的那一刻,看着鲜红的肉,我的脑子里莫名浮现猪被开膛破肚杀死的场景。 杀猪的人干脆利落地下刀,“滋啦”一声将它沿着一条线剖开。 然后,它会被一支铁钩挂住,鲜红鲜红的,展示在人来人往的肉铺里,以证明屠户所售卖的肉是多么新鲜。 我惊恐地联想到了昨晚梦中的某个情景,失去了所有胃口。 可我还是硬着头皮吃了下去。 不要想了,思思!不要想了! 我尽力阻止自己的思维发散出去。 嘿,以前怎么没发现我这么有想象力呢? * 吃饱喝足后,我提着一只空空的菜篮,漫无目的地在河边瞎晃。 我并不是很想立刻回家。 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只有遗像和牌位的家。 尽管我深爱我的夫君,他的死令我悲痛不已,可我还是不想。 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但是我又想到,我刚来这个镇子,与所有人都不熟悉,并没有可以打发时间的去处。 虽然就在浮云山山脚下,可镇子里的人都是凡人。 他们远远崇敬着山林深处那个高高在上的庞然大物,却没有任何机会可以直接接触,自然也无法知道那里发生了何事。 宗门的人将我安置于此地,因为隐瞒了身份,所以镇民只以为来了个普通女人。 顶多身世悲惨了些,刚新婚就死了丈夫。 他们不知道,我是在我夫君死后才嫁给他的。 当时,众目睽睽之下,和我一同叩拜天地的,是一块高贵无比的牌位。 镇子里的建筑很密集,高墙窄巷,后山处一条窄而陡的山道直通密林深处。 但是凡人走不到路的尽头,因为一道护山大阵隔绝了仙凡。 我远远看着那漆黑幽森的山林,只觉在浮云宗的岁月缥缈的像一个梦。 我们唯一的交集,便是每月勉强容我苟活的五百文钱。 这交集还是单向的,我无法联系到他们。 他们却随时都可以找到我。 因为年深日久,镇子里的墙大部分是斑驳的,不少墙皮已经脱落。 我走在长满青苔的青石板上,像个行走在人间的幽灵,与一切格格不入。 走着走着,我远远地听到了有关我的议论声,声音来源于不远处的一棵大槐树底下。 那儿坐着一圈妇人,有的在纳鞋底,有的在拣菜,她们并没有注意到我。 一个年纪略长的女子说道:“那个新来的陈娘子还真是可怜,年纪轻轻的就死了夫君,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哦!” 另一个头簪红花的女子立刻反驳,“这女子长得不错,能不能守得住另说呢!” 在她起了这个头后,其她妇人纷纷搭话,“这倒也是,保不准没几天就勾搭上野汉子了,这种事多得很呐!” “哈哈哈,她那死鬼丈夫还不得气活过来!” “哎,以前有个戏班子来到镇上,演过一出这样的鬼戏,死鬼丈夫回魂什么的,可吓人了!”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当时那戏里的寡妇大半个身子都被剖开了吧,虽知是假,还是很吓人!” “活该,谁让她不守妇道……” 那些话跟针一样刺痛了我的耳朵。 听完后,我心里堵得慌,还有些发冷。 说不上来是因为这不吉利的鬼戏,还是她们对我莫名其妙的恶意。 我逃一样地离开了那里。 很奇怪,明明是她们在说我的不是,可我竟心虚地害怕被她们发现。 心中多少感到有点难过和窝囊。 眼眶开始酸涩,于是我只好抬起头,迎着日光,让太阳将我湿润的眼睛晒干。 这样就可以当成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了。 如果我的夫君还活着,见到我这样,他必定会笑着说我又在自欺欺人。 接着,他会温柔地摸摸我的脑袋,将我搂入怀中,并教训那些人一顿。 可我的夫君死了,再也不会醒来。 所以,自欺欺人又怎么样? * 我目光茫然地向前走。 不多时,竟鬼使神差地走到了一个道观门口。这里看起来香火还算旺盛。 我在门口游移,心绪纷乱,不知到底要不要进去。 这时候前面又走进去好几个人,也许是祈福,也许是禳灾。 于是我跟着他们一同踏进了观门。 观中供奉的并不是民间常见的三清祖师,而是一位不知名的神仙。 据当地百姓说,那是一位心善又强大的仙人。 我本就没睡好,观中烟雾缭绕,熏得我头脑发昏。 我强撑着走入正殿,为神仙奉上了三炷香。 十文钱一炷,三炷便是三十文。 可真不便宜,但我还是决定花钱求个三十文的心安。 别的镇民在蒲团上跪倒,虔诚叩拜。 我学着他们的样子,也开始屈膝跪在粗糙的蒲团上,双手持香,闭目叩拜。 青烟袅袅升起,似可承载着人的心愿上达天听。 我叩拜完毕,将三炷香小心翼翼地插入了香炉中。 正要转身离去,眼角余光却瞥到,那三支香竟齐齐熄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1章 第2章 第2章 三炷香齐齐熄灭在香炉里。 熄灭处焦黑,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生生掐断。 在一片红点中,只有我的香是这样的,因而格外醒目。 所以,连神仙也嫌弃我的钱晦气吗? 周围的香客似乎没注意到异常,烟雾缭绕中,他们依然无知无觉地叩拜着神明。 我却僵在原地,像被钉死在这一片诡异的寂静里。 头脑昏昏沉沉,我抬起望去,只见袅娜的青烟模糊了神像的面容。 寒意从脊背窜起,我浑身发冷,一颗心沉沉往下坠去,陷入黑暗和绝望中。 边上的一个道童疑惑地看了看香炉,又看看脸色惨白的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 接着,他唤来一位青年道长。 那道长检查完我的香后,有那么一瞬间,脸色极为难看。 但他飞快调整了脸上的表情,而后走到我身边,语气中带了几分歉疚,“这位夫人,真是抱歉,因为疏忽,给您的这三支香有点问题。” “它们是好几年前的陈货,估计受了潮。我这就为您换上三支新的。” 竟是如此? 这时其他香客也看了过来,脸色不太好看,“道长,我的香不会也这样吧?” “嗨呀,你们真是的,做事真不讲究!对神仙也太不恭敬了些!” “不会,诸位放心,刚刚的事是意外。”他信誓旦旦地解释道。 似意识到了不妥,他马上转向我,诚恳道:“这样吧,夫人,我们补偿给您三支……啊不,六支香,让您的心愿顺顺利利地传到神仙耳中。” 听到他这么说,我安心了不少,那颗不安的心慢慢恢复正常。 我朝他施了一礼,“多谢道长。” 道长忙回礼,年轻的脸上露出略显僵硬的笑容,“没事没事,应该的。” 因为多了三支香,于是我贪心地多许了一个愿望。 我希望我的夫君死后能获得安宁,也希望我余生能平稳顺遂。 这一次香被成功点燃了。 我心中的那丝不安却未彻底散去。 我定定地看着那六个红点,一个恍惚,将它们看成了两两相叠的三个点。 那红浓重到发黑。 烟雾升腾中,我的愿望似真似假地混杂在无数别的愿望里,飘到了一个未知的地方,不知最终是否会有神明回应我? 如果有,又将以什么样的形式? 我转身走出了大殿。 这段波折就这样结束了,我又在道观的院中呆坐了很久。 直到下午时分,才走了出去。 临走前忽地想到,如果香受潮的,不是应该一开始就无法点燃吗? * 我怀疑自己想多了,道长没有理由骗我。 那么,就是我少见多怪了吧? 恍恍惚惚在斑驳的街巷间游荡,脑中却一直回想着那三个熄灭的红点。 它们熄灭,亮起。熄灭,亮起,循环往复…… 一段略带沙哑的歌声响起,伴着一阵粗陋的琵琶声,丝丝缕缕飘入了我的耳中。 “花院深疑无路通。碧纱窗影下,玉芙蓉。当时偏恨五更钟……” “楚梦冷沈踪。一双金缕枕,半床空……” 歌声回荡在略有几分清冷的街上。 我抬起头,对上了三个刺目的红点。 心重重地跳了一下,惊骇欲绝。 待我平静下来仔细看时,才发现那是三只红色的灯笼。 灯笼旁的栏杆上斜倚着一位年轻的花娘,她怀抱琵琶正在唱曲。 我其实听不明白她在唱什么,只听懂了“五更钟”、“梦”、“金缕枕”还有“半床空”这几个词。 那唱腔幽微凄迷、哀婉动人,那几个词隐约钩织出的场景让我心口发疼。 她的脸上画着浓墨重彩的妆,已看不出原本的面容。 歌声哀绝,可侧露出的大半张脸上却没有相应的刻骨伤怀,只是一副装腔作势的哀愁表情。 这倒也没什么,毕竟人是要吃饭的。 很快,楼下一位年轻公子被这歌声吸引,抬头看了看她。 “哟,芙蓉姑娘这曲子唱得真是不错呀!” 名为芙蓉的女子立刻朝他露出一个柔媚的笑。 轻笑两声后,公子摇了摇折扇,慢悠悠地走入花楼中。 看着他的背影,那歌声不停回荡在我耳畔,我的脑子里无端一阵刺痛。 接着,似有一道雷光骤然劈开我混沌的脑海,一些画面突然涌入其中。 当年、当年传闻中的他过于随心所欲,投入过不少女人的怀抱。 而当他走向别人的房间时,是否也是这般漫不经心?唇畔是否也浮现那样的笑意? 恶心感和钝痛感同时击中了我,让我几欲作呕。 这一股翻涌而上的记忆着实刺激到了我,让我深埋心底的情绪顷刻间被点燃。 它们一波又一波汹涌而来,冲破某种禁锢后,如海浪灭顶般漫过我的头顶。 强烈的窒息感中,我甚至想到了一些诡异而可怖的往事。 在我夫君那些绮艳的往事中,总会有一闪而过的血色阴影,而后被笼罩在重重迷雾中。 一个可怖的念头从我心底升起,带着刺骨的寒意和近乎病态的迫切。 昨晚那个梦,莫非是真的?而道观…… 这么重要的往事,我为何之前毫无印象? 我的记忆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对了,那些信! 浮云宗给我的那些信! 那些信里会不会藏着有关往事的真相? 我疯狂地冲回了家中。 * “都是一些无价之宝。”这是那位仙长的原话。 什么无价之宝呢? 是一封封书信,是在我夫君的少年到青年时期,无数与他交好的女性友人写给他的。 “按理说,这些信本该销毁的。” “但是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我们保留了下来。” “夫人是凡人,那些法器也用不上,因此长老们决定把这些留给您,您可以读着打发时间。” 他的语气并不郑重,甚至有些随意。 读着打发时间? 我大字不识一箩筐,边学边认的话,等我能看完这些信,倒的确可以打发一生的时光。 于是我诚惶诚恐地感谢了他们,让我有一个更好的机会,可以深入了解我那位名满天下的夫君,仙长们的确是真心为我考虑过的! 以前夫君也曾心血来潮教我读书写字。 虽然他对这事不怎么热络,但在看到我写的极其认真却丑陋不堪的字时,唇角那抹极淡、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笑意,却一直被我珍藏心头。 他握着我的手写字时,指尖的温热沿着皮肤传来,那时候的他是温暖的。 他还会以朱笔批改我的字,或画圈,或打叉。 批改完后他拎起那张纸,看着上面满满的圈和叉,忍不住摇头。 “思思啊——” 我感到很羞愧,因为思思目不识丁,不是个聪慧的姑娘。 就这样,我好歹认识了几个简单的字眼。 后来,他就不怎么热衷于教我识字了。 我想,这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他很忙,而我又实在很笨。 现在看着这些精美的信笺,我心急如焚,忍不住开始读。 仙君OO,见字XX,自OOXX…… 刚开始翻阅这些信时,我忍不住皱眉,这也太为难我了! 我承认这些字都很优美,但我实在不明白到底写了啥玩意。 如果换成我来写,我大概会这样写: 仙君啊,吃饭了吗? 仙君啊,天气凉了,添衣了吗? 仙君啊…… 可仙君他既不需要吃饭,也不需要添衣。 所以我从未尝试书写,当然,写了也不会有人回应。 现在,我看着这一堆东西,心急如焚又十分无奈。 不行,没时间慢慢学了! 我将它们打包捆起,而后走出家门,去请一位老先生帮我读一读。 为什么要找老先生呢? 因为他年纪很大了,为人必定十分稳重,不会像年轻人那样轻佻。 毕竟,浮云宗那些活了很久的长老们就是非常可靠的! 先生拆开信封前,我郑重地请他帮我保守秘密。 收下我递过去的十个铜板后,他满口承诺。 然后他把那些信读给了我听。 他读了几封后,我的理智才渐渐回笼。 察觉不对后,我立刻叫停。 不行,这些信涉及仙家秘闻,不能泄露出去。 因没有听到想听的内容,且因差点泄密而犯下大错,我失魂落魄地走出了门。 这时迎面走来一个书生,贼眉鼠目的,还撞了我的肩膀一下。 很痛啊! 我揉了揉肩,忍不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朝我拱了拱手,以示歉意。 算了算了,他也不是故意的。 再说,我一个寡妇,虽有几分身手,却实在不宜和人起冲突。 结果在我走后没多久,那些香艳的内容便传遍了整个镇子。 “忆往昔,君之英姿冠绝群伦,荒僻无人处,君之……亦令妾难忘……” 那书生在河边怪腔怪调地复述着信中内容,逗得洗衣服的一众妇人捧腹大笑。 簪红花的妇人笑得直不起腰,“哎哟喂,居然还是个美男子呢!啧啧!” 其他人亦是如此,“我的妈呀,陈娘子那死鬼男人,可真是艳福不浅!” 书生眉飞色舞道:“哈哈哈,还有更劲爆的,好几人一起……那些女子个个为那死鬼着迷不已呢,等我慢慢说给你们听!” “他们玩得可花了,什么仙子,什么魔女,我呸,真把自己当成传说中的仙人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枝叶摇摆间,似有一片浅淡的黑影从他们脚下一闪而过。 我面无表情站在老树的阴影里,头上如挨了一记闷棍。 拳头忍不住攥紧,到最后又无力地松开。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镇上新搬来的陈娘子,他夫君在活着时为人十分风流浪荡。 * 是的,风流浪荡。 这个词很好地概括了他年轻时的品性。 我想起了那段过往。 这令我痛苦不堪。 因为我深爱我的夫君,这一辈子也只爱过他一人。 可委身于他不久后,我却得知他的生命里却出现过那么多女人。 少年风流情窦初开时,就有各色各样的美妙少女围绕在他身侧。 年岁渐长,更是识得人间风月。 修真界到处流传着他的艳闻,而最荒唐的,要数苍梧论剑那一次。 白日,他在论剑台上冠绝群伦。 夜晚,他在形形色色的女人身上也是从无败绩的。 那些露水情缘的幽会对象,她们中有正道的女仙,也有魔道的妖女。 按他的话来说,就是各有风味。 多年后,他虽看着年轻,性情却已成熟稳重许多,不似年少时那般放荡。 可那些昔日的传闻却一件一件往我耳朵里钻,让我日日夜夜痛苦难熬、无法入眠。 我觉得恶心。 我没法想象,我那个如山巅冰雪般神姿高彻的爱人,竟曾有过那样不堪的一面。 可他却浑不在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呀,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你,思思……” 看着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寒意一阵一阵从我心底往外冒。 我不得不承认,确实有那么一些时刻,我心中恨极! * 抬头看向天边,暮色斜阳中霞光漫射,世界一片如血的红色。 天际的远山黑而幽森。 它如一张巨大而怪异的嘴,残忍地吞吃了西坠的日头。 黑暗中,我迈着仓惶的脚步踏入家门,愤怒地冲到沈云川的牌位前,对着我上供给他的果子狼吞虎咽。 才不给你这个花心浪荡鬼吃! 可惜没吃几口,我就吞不下去了。 强烈的愤怒感冲击着我,而后是悲伤。 我感到十分恶心,还有疲倦。 将盛放供果的木盘随意往床边一摆,昏昏沉沉中我将自己的身体埋入被子里。 入睡前那歌声依然回响在我的耳畔。 “一双金缕枕,半床空…… ” 我是在那种缥缈哀婉的唱腔中入睡的。 在梦中我又一次感知到了我的夫君,且再次忘记了他的死亡,也忘记了白日的惊惧、不快与悲伤。 却记得我白日花了六十个铜板。 那可是一笔巨款! 因此哪怕肚子咕咕直叫,我也依然觉得不饿。 夫君此时在家。 眼角余光中,我瞥见他穿着一身如雪的白袍,通身气度和整个狭小阴暗的厨房格格不入。 “咚、咚、咚……” 厨房里传出一阵一阵的切割声,他似乎在切肉。 我感到十分稀奇,他居然会做饭? 真好,很快就可以吃东西了,我喜滋滋地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下。 院子里有棵盛开的花树,那树我叫不上名字,只觉得坐在树下抬头看满树白花,越看越好看。 好看的就像我夫君一样。 这时,我的夫君停下了动作。 莫非他已经切好了? 那什么时候开始炒啊! 可他却并没有准备炒菜。 僵立片刻后,他动了。 很奇怪,他动了,却并没有转过身,而是依然背对着我。 如一张拉满的弓,他整个人绷得笔直。 一头黑如夜色的长发覆满他的背,双手直直地垂落在身侧,他居然是一步步倒退着朝我走来的。 我无法形容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是在现实中,我必定已经开始颤抖,然后发了疯一样地夺门而逃,管他是不是我夫君! 但是在梦中,我虽感到怪异,却并没有仔细探究! 脑子好像被糊住了,十分迟钝,再荒诞怪异的事,也显得稀松平常。 “夫君?”我叫了他一声,他的身体暂停了一瞬。 也就是那一瞬间,我似乎听到了“咔嚓”一声,墙外的树枝裂了。 有人正踩着树枝进来。 他的身形一下子消失在我的眼前。 “啊——” 我听到墙外响起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叫,十分渗人。 随后是一阵骨肉崩裂的声音。 这时候,我隐约意识到之前厨房里那声音,到底意味着什么。 一片小小的白花落在我的眼前,我盯着那片花看了很久。 花?白色的花? 我的院子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它明明是光秃秃的一片院子! 这时我又一次想起,我的夫君沈云川已经死了。 和我成亲的是一块牌位。 正思索间,他的背影又一次出现。 满树白花簌簌而落,化作一片氤氲的血雾弥漫在他的周围。 我低着头不敢去看。 可我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他微微碎裂崩开的肢体。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他的脚步疯狂加快,飞一般朝我倒退着走来。 我看不到他的脸。 这时候,久违的恐惧感回来了。 我瑟瑟发抖,想要起身逃跑,可四肢却被钉在了石凳上一样。 跑啊!思思!快跑啊!我在心底疯狂对自己说。 可是思思无法奔跑。 一盘鲜红的物体被放在了我的面前,那是一双往后伸的手递出的。 我看到了惨白的手面布满细密的黑色裂纹,手指的顶端是漆黑的指甲。 怪异中透出异常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美感! “思、思……” 滞涩怪异的腔调不知从何方响起。 在他死去的第二夜,绝望的我终于发出了一声足以穿透梦境的惨烈尖叫。 文中的词引用自贺祝的《小重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2章 第3章 第3章 物体滚落在地的声音响起。 我以为我会尖叫着醒来。 事实上,当我的意识穿透黑暗与梦境,回到现实时,我是沉默无声的。 所有的尖叫凝滞在喉咙里。 我蓦然抬头,与遗像里的人对视。 他面无表情,怎么看都很正常,不像是在梦里发癫的恐怖样子。 我又呆呆转头,伸手推开窗,只见屋外红霞满天。 一些画面毫无预兆地浮现,飞快地冲击了我。 我曾以为,我对我夫君的恨,将长长久久地持续下去。 可后来他带我去了秘境。 意外发生的那一刻,我一个凡人,原本必死无疑。 我想,我在人间已无眷恋,就这么死了也不错。 可他却以命护我。 他将我托举出了秘境,我看着他一点一点地被阴影吞噬。 先是脚,再是腿,然后是大半边身子,再是手…… 他那样一个人,也忍不住疼得发抖。 他颤抖着用自己的血和肉去封印秘境。 当我泪眼模糊地看着他时,他却对我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思思,不要怕,没事的……” 黎明时分的朝霞染红天际,我离开秘境的那一刻,他的头颅彻底破碎,血色如霞光。 而后,他被秘境深处的阴影彻底吞噬。 我在床上僵硬地坐了不知多久,木头人似的很久都没动弹一下,直到晨曦微明。 泪眼模糊中,秘境中的事不停回荡在眼前。 这样的他怎么可能会害我? 眼角变得湿漉漉的,嗓子十分干涩。 那一刻我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克制住痛哭流涕的冲动。 还想这些干什么? 我胡乱地抹了一把脸,眼泪却从指缝溢出,越流越多。 到最后我干脆一动不动,任自己无声哽咽。 过了好一会儿,我终于不想哭了。 一转头,瞥见了桌上的白色烛蜡。 昨夜入睡前,因为心中不安,我特意点亮了蜡烛,尽管那行为很奢侈。 此时桌上的蜡烛早已燃尽,只剩下斑斑烛泪。 恐惧和寒意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越发浓重的悲伤。 此时窗外是明澈的蓝天和悠闲的白云。 一觉醒来,太阳照常升起,而我还活着,好好地活着。 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原来一切的恐惧竟是起源于爱! 说到底是因为我不愿意忘记他,所以宁可幻想出他以那样恐怖的样子归来,也不愿意承认他彻底死去。 不愿彻底承认他从此离开了我的世界,留我孤身一人。 所以你看,没什么好怕的,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 虽然依旧悲伤,但笼罩在心头的阴霾渐渐褪去。 我克制着流泪的冲动,絮絮叨叨地和我夫君沈云川诉说着。 他活着的时候总是没空陪着我、听我慢慢说话,现在他死了,我们有余生一辈子的时光可以闲扯。 “如果你继续在梦里吓我,”我眼眶通红地朝他扬了扬拳头,“我就给你两下子,让你瞧瞧我的厉害!” 说完后我也知道是自己无理取闹。 我摸了摸那块牌位,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摸着摸着,竟摸到牌位裂了一道缝隙。 我顿时惊呆,心中还有一丝愤怒。 浮云宗那些人说什么用的最好的木材,说什么千年不裂,就这? 太过分了! 等下个月他们派人来送铜板时,不管怎样我都得鼓起勇气说他们一顿!然后让他们把我夫君修好! 不经意间低头,我看到了滚落一地的红色物体。 那是我给他上供的果子。 放了两天,本该干瘪许多,但那些果子竟是鲜红鲜红的。 圆润而饱满,似能滴出血来。 还没等我多想,肚子发出“咕”的一声。 摸了摸干瘪的肚皮,我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好饿!我想吃东西! 那一瞬间鬼使神差的,看了那些果子一眼,又看了看我亡夫的遗像,莫名心虚。 他应该不会反对吧? 我直接捡起地上的果子,用袖子擦了擦,然后一口咬下。 反正本来就是打算等他享用完,我就把它们吃掉。 不然多浪费! 饱满的汁液在口中爆开,很奇怪,这些看起来可口的果子却没有任何味道。 不对啊,昨晚不久挺甜的,今天怎么没味了? 过了一晚就坏了? 吃完后我又想起了什么,走出空荡荡的院子,绕到了屋外的一棵树下。 地上散落着几截枯枝,我抬起头,看到了树梢突兀的断口。 看来昨夜真的有人试图翻墙而入。 头皮微微发麻,退散的阴影眼见着要重回心中,我立刻切断不妙的联想。 地上以及附近没有任何血迹,只有一只荷包掉落在地。 大约有人半夜想爬墙,却摔了下来,最后悻悻而走。 沉思片刻,我很快回忆起这荷包的主人是谁。 不正是那个撞了我一下,还散播谣言的书生吗? 可恶,竟是那个败类! 早知道当初不管不顾,也要让他吃一顿拳头! 翻了翻,里面还有几两碎银子,被堆得异常整齐。 看不出来,那书生居然还是个讲究人。 嘿,让你来翻我家的墙,这下这些钱是我的了! 正快活地数着银子,我忽地想起,我该去采买瓜果食材了! 今天不管怎么说也得赶上早市! * 河边人声鼎沸,比我想的要热闹。 我远远地走过去,本以为采买时会十分拥挤,但走到后才发现,竟出乎意料地空阔。 我摸了摸那饱满的瓜,又摸了摸碧绿的青菜,爱不释手,忍不住对它们夸了又夸。 摊主是个豪爽的人,闻言顿时眉开眼笑起来,忍不住和我分享种菜的经验,等我买完后还送了我一把小葱和两个辣椒。 咦,这么看,其实镇上的人还不错! 这时候,旁边摊位上小贩们的议论声传来。 “哎,可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谁能想到呢,那俩人还是叔嫂呢,竟这样败坏人伦!” 他们在说什么? 看到我略带探究的目光,眼前的摊主看热闹不嫌事大地伸出手,向一个方向指了指。 “诺,那边!可热闹了!要不是找不到人帮我看着这些,我早就过去了!” “陈娘子要不要去看看?” 爱看热闹是人的天性,我也不例外。 很快我提着一小篮蔬菜瓜果,走到了人堆边缘。 但前面的人的太多了,乌泱泱挤成一片,我好几次垫着脚尖,仍什么也看不到。 这时,人群中的一位妇人注意到了我,脸上有愧疚的神色一闪而过。 接着,她雄赳赳气昂昂地拨开人群,走到我面前,而后将我拉到了前排。 “嚯,这两个不要脸的东西,竟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该活活浸了猪笼才好!” “是呢,陈娘子你不知道吧,这两个腌臜玩意还背后说过你呢!我说她怎么这么爱生口舌是非,原来自己才是不干不净的那个!” “那个更不要脸!还读书人!读书人就知道偷自己嫂子!活该遭天谴!” 认出我后,她们自来熟地和我攀谈起来,我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转头去看,地上那白花花的两条人影,有一条的头上簪了朵红花,我认出是那刻薄的妇人。 而另一条,毫无疑问是书生。 只不过那书生怎么不太对劲?口水横流是怎么回事? 边上的人立刻为我解惑,“老天有眼,他们偷人时被正主发现,书生裤子都来不及提呢,拔腿就跑。” “结果翻墙时出了意外,头朝地那么一下,然后就……” 然后就成了傻子。 我总觉得这事过于凑巧了,而且还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昨晚他不是在爬我家的墙吗? 难道爬墙时从树上摔下,受了刺激,以致一激动就改爬嫂子家了? 脑子里又不受控制地想起昨日那一幕。 暮色中,他们在河边肆意调笑,以取笑我为乐。 在他们脚下,有一道浅淡的阴影一闪而过。 心中的诡异感和违和感越来越重。 停!思思!别想了! 纯粹是这两个人恶有恶报! 但一想到他们要被活活淹死,我心中就充满了恐惧。 死亡本身给我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放心,死不了!”边上的妇人努努嘴,“毕竟当初娶媳妇可是花了大价钱的,再说另一个还是他弟弟。” “当时要不是动静太大,被街坊们发现,恐怕人家当了活王八还兄弟一家亲呢!” 我不知该说什么,想了想这也算是一桩惨事。 算了,把书生的钱偷偷还给他们一家! 他虽然是个无赖,且有错在先,那钱却不是我该拿的。 * 我在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日子会安安稳稳地过下去。 这是毫无疑问的。 因为事情明显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看来昨日我上的那三支,啊不,六支香是有用的! 上天真的听到了我的心愿,让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那么,我也该去还愿才是! 一想到又要花出不少铜板,我的心就一阵肉疼! 但是不行,思思,做人不能那么抠门! 大不了接下来的日子再节俭一点,而且我是不是可以想办法在镇上找点零活,赚钱补贴家用呢? 如果无病无痛的话,我在世间还可以活那么多年。 我想读书,想识字,想知道很多很多事,还想顿顿有肉吃! 百年之后到地下,我可以很得意地和沈云川说:看啊,其实思思我可聪明了!不信你考考我! 想到他将露出的震惊神色,我心中得意不已。 加油啊,思思! 一边想着一边走入观中,昨日那位为我换香的道长正在殿中。 见到我后,他脸上的神色有一瞬间极其不自然。 勉强和我打了个招呼后,他很快走了出去。 我想,大概因为昨天的事,他有一点儿尴尬。 之后,我往功德箱里供奉了双倍的香火钱。 那钱沉闷无声地落了下去,似坠入了深渊。 供奉完后,我后退到一个蒲团上。 恭敬地屈膝下跪,叩拜神明,我的心中充满虔诚与感激之情。 但不知为何,青烟弥漫中,我竟似瞥到了极为荒诞的一幕。 眼前的神像在我叩拜时,居然直接背过身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