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求未果》 第1章 谋求 “汪定瑜,你三月底能回来吗?” “今天回,爷爷好转些没有?” “好些了。” “明天我去探望他。” “我有点馋新天地的桂林米粉。” “我给你带。” ——2021年2月的某天,汪定瑜去了云南很多很多天后。 夜幕很沉,大雨瓢泼。 汪定瑜走出高铁站,平素总在出站口吆喝的出租车司机今天纷纷告假,整个出站口空空荡荡。这个点到达的旅客不多,有人拖着箱子走下楼梯,一脚踩在水泥地面上,箱子的轮胎砸在积水里,水波呼啦啦漾开。 “这雨下了得多久啊。”同行的表弟翁奚霖拧着眉。汪定瑜拿出手机看一眼,下了没多久,三个小时,胜在阵仗大,浔州市中心这种地势扛不了多久就都是积水。他收手机往停车场走,“车停哪了?” “A区,”翁奚霖道,“还去新天地吗哥?” “去。” “别去了,新天地那边出车祸了。” 汪定瑜刚放到方向盘上的手顿了一下,翁奚霖递过来手机,他看见一张场景凌乱的照片,夜色、雨色和血色混在一起,背后“新天地”三个大字露出了小小一个角,应该是入口处,警戒线拉起来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进去。 “太远了不说,事故多发地段,嫂子肯定也不想你去,你还是别乱跑,早点回家好,”翁奚霖耐心分析,见他没什么动容,清清嗓子说:“出去这么多天嫂子才给你发消息……”回去也得耍耍脾气吧,让她多关心关心你呀! 没等他说完,车子嗡地一声冲了出去。 翁奚霖默不作声地睨了汪定瑜一眼,显然,被周二摆了这么一道,尽管最后没怎么让步也拿下了交易,他表哥的心情也谈不上好。 从昆明飞到融州,再从融州坐动车到浔州,汪定瑜都没怎么说话,唯一说的几句,除了接云南那边几个电话就是: “抬抬腿。” “到了叫我。” “你嫂子给你打电话没?” “呼噜声别那么大。” 到家时十一点。 汪定瑜从电梯口出来,看见浴室窗户里透出来微微的光,从里面隐隐约约传来湛禾歌单里某一首歌的旋律。 她心情好的时候会跟着一展歌喉,唱歌没什么天分,嗓音也不怎么好听,不过唱得很投入,很熟练,感情充沛,特别适合唱十几年前有节奏感的流行乐,让人以为她大概受了很重的情伤,会在每一个深夜肝肠寸断地嚎啕大哭,而后情难自禁地心疼她。汪定瑜有时候调侃她:“我这么亏待你吗?让你这么心如刀绞?对门张阿姨今天上午把我拦下训了十分钟,叫我好好跟你过日子,别去沾不该沾的。” 湛禾嘿嘿一笑,“那你沾了吗?” 她戳着他手臂上张牙舞爪的纹身,“张阿姨那样说是因为她家小团子每次看见你的手臂就委屈巴巴地往后躲,她可希望你从良!” 汪定瑜打开门,一股暖烘烘的香气扑面而来,湛禾正在露台上摆弄她刚到货的香槟。鹅黄色的香槟茎干笔直,花苞清秀干净,跟她这个人一点儿不像,她更像一支亟待盛放的凯拉,纯洁的花苞里藏着娇嫩的粉紫色花瓣,温柔而不失童真。 她听见这边的动静,立刻放下手里的花冲过来将他抱住,头埋进他脖颈间贪婪地嗅起来,借以排解连日来浓厚的思念。汪定瑜十分受用,无声笑了下,伸手将人搂进怀里,耐心哄着:“脏呢。” 湛禾闭着眼睛,两条手臂纹丝不动,声音闷闷的,带着几分道不明的委屈:“你没说要去这么多天,我很想很想你啊。” “正好碰上周老爷子办大寿,周二留我玩了几天。” “事情办好了吗?” “办好了。” “周二挺爽快的嘛。” “配了一百多公斤的白茶。” “啊!”湛禾抬起头,想看看他是不是有点儿生气,发现他平静得很,“真过分呀,做了这么多年的合作伙伴呢!当时他想开拓我们G省的市场,你没少为他忙前忙后,还差点生病了,怎么这么不记吃呢!” 看她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汪定瑜原本因为行程不顺积压了一路的低落情绪突然就散了,这会儿反倒耐心十足地安抚起她来:“商人重利,湛老师忘了?哪有什么情谊可以讲。这次得亏翁奚霖送礼送到周老爷子心坎儿里,否则不止这个数。” “那这次奚霖帮了大忙,得好好感谢他!” “赏他一块三明治就够了。” “哪有你这么做哥哥的呀……”湛禾嗔怪道,说着说着话锋一转,“怪不得,怪不得呢!” “怎么了?怎么就怪不得了?” “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汪老板也是商人!”湛禾半挂在他身上,一字一字念起诗来逗他。 有些人不适合唱歌,但很适合念诗,带着一分娇俏三分古韵,微风吹来一千年前的记忆,墨香点染一个之乎者也的午后,让俗世人恍然置身难能可贵的清静之地。 “汪老板重利,可不寡情,你不能这么污蔑他。” “可他都不说想我。” “他想了。”汪定瑜认认真真地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什么时候?” “很多时候。” 他的唇有点凉,让湛禾想起外面的暴雨。 她今天一连上了五节课,下课后在医院陪床陪了四个多小时,回家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完全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不然该叮嘱他穿厚一点的衣服,或者干脆住在北站别回来了。 “外面是不是很冷?” “还好。” “路好走吗?” “开慢点也能走。” “G省的天怎么能这样阴晴不定呢。” “谁知道?不过,”汪定瑜不忍打断她,但他想先将自己收拾干净再痛痛快快地拥她入怀,“你非得站在玄关聊天?” “当然不,我们躺着聊。” “嗯,好,借过一下湛老师。” “等等。” “嗯?” “我先给你暖暖。”她话说完,抬头咬住他的嘴唇,汪定瑜没躲过,被她这副急不可耐的模样逗笑。 湛禾趁虚而入,将一条温热湿润带着一丝甜香的舌放入他的口腔中,冰岛的回甘突然闯了进来,丝丝缕缕地勾缠在两人的唇舌间,艰难包裹一触即燃的欲念。她是真的很想他。 他从来没有哪次离开浔州这么久,久到她以为自己过不了几天或者说已经被他抛弃。她的心有点慌,也有点疼。这感觉太糟了。 她口中的甘甜若有似无又无穷无尽,猛烈地刺激着汪定瑜,求索欲不断膨胀,让他短暂忘却自己几经辗转风尘仆仆,化配合为主动,轻而易举将战场推进她的齿关。事毕又忍不住责怪:“这么晚还喝?不怕睡不着?” “不怕,今天晚上你也不许睡。” 他忍俊不禁,摁住她下巴的手指用了力,“想累死我?” 湛禾没羞没躁地在他胸前蹭了蹭,秋水盈盈的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耍无赖似的,“那也不能饿死我呀!” 午夜一点多,浔州的降雨不停反增,整个城市被沉沉的夜幕和倾盆的暴雨紧紧罩住。 卧室的落地窗大敞,巨大的雨声持续不断,冰冷的疾风掀翻大半的床单,湛禾在冷热交替中终于为自己才刚出口两个小时的话懊悔不已。 汪定瑜咬着她的耳朵问她:“还饿不饿?”她唔地一声捂住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她迷迷糊糊的梦里,浔州变作了一片蓄水的湖泊,她乘坐其中一只船,船只随着水流飘飘荡荡,飓风来袭时她紧紧地抱住桅杆,雨水和帆布拍打在她的身上,她试图喘息,却沉溺在来势汹汹的疾风骤雨中。 到拂晓时分,远处的山顶露出一抹微微的金光,半边天空变成了靛青色,窗外的雨经过一轮又一轮的升调终于降了下来,耳边轰鸣般的雨声停了,整座城市又恢复了宁静,阳台上偶有一两滴雨水从树叶上滑下,滴落在积了薄薄一层水的地板上。 湛禾裹着毛毯坐在客卧的床上,她看着窗外沉寂但即将炸开的天色发呆,汪定瑜从浴室回来,看见她一言不发地坐着,像只漂亮但失去灵魂的布娃娃,“怎么了?” 湛禾起身过来抱住他,“汪定瑜。” “大理好玩吗?周二请你在那里玩了什么,你说给我听听,等爷爷好了,我想带他去!老人家一辈子没出过浔州,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土司衙署,可惜我小时候不知道那张去往忻城的车票多么可贵,”她突然哭了起来,“我想带他走出浔州,等他能站起来的时候,我一定要带他出去看看,去桂林,去大理,去丽江,去北京上海……” 她的情绪来得猝不及防,汪定瑜一时招架不住,他拥着她,轻轻擦掉她的眼泪,想跟她讲一讲这次去云南出差的经历,虽然周二并没有用心招待他,但他作为大理的常客,可以为老人家提供最好的服务,可他听见她说:“汪定瑜,我们要在一起一辈子,不管你愿不愿意,我反正愿意。如果哪天你离开我了,我说真的,我觉得自己会死掉。” 汪定瑜嗯了一声,“我不会让你死掉。” 小城故事,甜虐风,会有插叙,跨度十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谋求 第2章 谋求 “可我想听你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可惜肉/体的合拍永远没有灵魂的投契更具有价值和杀伤力。 ——这句话湛禾奉为圭臬很多年。 湛老师恰逢假期,汪老板闲散人员,两人当真做到了一天两夜没下床,第三天上午十点多才被医院一通催缴住院费和医药费的电话叫醒。 湛禾醒来就完全忘记了自己说了什么,责怪汪定瑜:“汪老板,汪老板,快说,你给我灌了什么**汤?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跟我说对不起。”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哪有对不起你!” 汪定瑜今天不上班,躺在他那张老古董竹椅上算账,他一边干自己的活一边漫不经心应付她:“你说汪定瑜对不起,昨晚那么大的雨都没淋到你,回到家却被兜头浇了一脸。” 湛禾真的很认真地在思索自己做了什么坏事,她往他脸上泼水了吗?怎么可能,虽然她心中有气,有委屈,可她是有素质的湛老师呀! 汪定瑜没听见她的回应,一抬头看向餐厅,她咬着一片面包,眉头微微拧起,一副苦苦思索的模样。他眉一挑。 “想不起来就别为难自己了,总共没几块面包,吃完了拿什么投喂翁奚霖。” 经他这么一提醒,湛禾才反应过来,低头一看,自己已经啃了大半的面包片了。 “哎,你不早提醒我!” 他有活要干怎么提醒她呢,而且谁知道她吃了两碗米粉,还能啃下大半的面包片?湛禾有时候忒不讲理了,随便一句话能让人无言以对,不过女人都这样,你别跟她计较,哄着她,她心情好,也就不会缠着你了——他妈说的。 汪定瑜起身上个厕所,经过她时把人捞过来咬了一口,她浑身都散发着面包片的香气,他差点没忍住咬第二口,那样湛禾就要反击了,不能那样,“湛老师昨天也没提醒我。” “提醒什么?”湛禾一个问题没想通,另一个问题又冒出来。好奇心被勾起来,想抓住他刨根问底,发现人已经没影儿了。 她又思考了一会儿,终于放弃,摇了摇头,管他呢!专心致志做起她的三明治。 事实上,18岁那年三个月的糕点铺学徒的经历让她做起三明治来得心应手。汪定瑜常说:“哪天我们要是分手了,想起你做的三明治,我也会哭着求你回来。” 她提前调制口感上乘的芝士和沙拉酱,老师傅教给她挑选小麦粉和制作酥油的秘诀,面包胚的火候恰到好处,黄瓜要切成薄薄的黄瓜片,鸡排是当下煎好的,厚度不能太厚,六毫米前后为佳,搭配滑蛋或者午餐肉倒是次要,最重要的是,一定在其中加上清脆爽口的紫甘蓝,翁奚霖第一次到家里来蹭饭就说:“嫂子,你这紫甘蓝真是神来之笔!” 湛禾做好三明治,汪定瑜也算完账。她本来想骑她的电动车去裕德广场给翁奚霖送去,临出发外面飘起了毛毛细雨,问汪定瑜要车钥匙,汪定瑜在阳台站了一会儿,抄起钥匙陪她出门了。 “我自己可以的,你在家里休息休息,在外面跑那么多天不累吗?” “两个小时之后又是大暴雨。”确实有点累,汪定瑜脑海里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但不是在外面跑的。不过这话不能跟她说,要维持形象。 湛禾感动极了,立刻扑过去,抱住他猛亲了几口,“怎么这么好呢!” 汪定瑜摸摸被她亲过的脸,哭笑不得。 到裕德广场,汪定瑜把车开进地库,湛禾自己带着谢礼上楼找翁奚霖。 按理该汪定瑜亲自上去,但他嫌弃翁奚霖,说看见他烦,比起见表哥,翁奚霖大概也更想见到嫂子,于是湛禾承担了这份重任。她很喜欢翁奚霖,他的性格比汪定瑜那可好太多了,热情开朗,幽默风趣,最重要的是机灵懂事,第一次见面就知道管她叫嫂嫂。 裕德广场是浔州最中心的位置,周边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并且都是整个浔州最高规格。翁奚霖本来可以躺在裕德大厦的顶楼收收租,却非要在四楼开一家赔钱的俱乐部,为这事没少挨他爸的骂。 湛禾到四楼,俱乐部勤奋地开着门,光顾的客人却寥寥无几,乍一眼望去,刘海、T恤、短裤、拖鞋、抽烟、纹身……春寒料峭的时候要素也这么齐全。 湛禾不喜欢纹身,也不喜欢纹身的男人,油腻的皮肤混着浮夸的图案,如果再来一些汗渍或烟味,多么令她作呕。 当然汪定瑜除外。他的纹身具有攻击性,很是吓人,可那是因为他从前为她受过伤。她喜欢在做/爱的时候抚摸他的伤疤,从手臂到胸口,那是她永远存在的证明。 翁奚霖知道她要来,早早就候在门口,打游戏。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电梯的方向,捕捉到她的身影,立刻把手机摁了,“嫂子,这儿!” “喏,你哥说你有功劳,该好好奖励。” 湛禾把精致的纸盒递给他,翁奚霖接过,拥着人往办公室走,一路经过的人都喊湛禾嫂子,她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翁奚霖在办公室里准备了一堆零食,统统推到她面前,“嫂子,全你喜欢吃的。我哥才不会感谢我,还是嫂子心疼我,当我不知道呢?汪定瑜那货,你别替他开脱了,我要是被人绑架了,他能眼都不眨一下跟人说撕票吧。” 说完已经拆开包装纸咬起来。 湛禾被他逗笑,“你就这么看你哥?” “嫂子你一向知道,我在他那儿也不是什么好鸟。”他两口下去,三明治没了。 “嗯,倒也是。” 投屏在播放一部电影,湛禾没看过,她撕开一包乐事吃起来,翁奚霖给她倒可乐,“楼下新开一家烧烤店,嫂子,中午没安排吧?咱去吃烧烤怎么样?” 湛禾竟然这么快被电影吸引了。她咬着薯片看着电影,摇了摇头,“去不了,你哥在楼下等我呢,我们要去医院。” “听舅妈说,医生说过几天情况稳定了就能从重症出来了?” 湛禾点点头,“嗯。” 翁奚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可乐,跟她碰了下杯,“嫂子辛苦了。” “呐,我也觉得我辛苦了。”湛禾叹口气,喝了一大口可乐。 汪定瑜不是良配,但他身后都是良人,湛禾很爱他,也喜欢他身边很多人。翁奚霖就是其中之一,他强行把二楼的旺铺便宜租给了她,让她能在交通最便捷的地方有一间上课的教室,以此赚取爷爷的医疗费。 翁奚霖也喜欢湛禾,在她成为汪定瑜的女朋友之前,就对朋友们说过:“这姐们儿身上有股劲儿。” 至于什么劲儿,他自己也说不清。就像此刻,她应该叹着气说起自己的艰难,可是她眼神里一丝丝悲伤都没有。就像爷爷出事那天,她哭了很久很久,在手术室前从天黑坐到天亮,一个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的小姑娘撞进她怀里,给她递了一颗糖,她扯出一个笑,当真陪小姑娘玩了一上午。 真是便宜汪定瑜了,这王八蛋。 汪定瑜在车里打了个喷嚏,这个喷嚏响彻了整个地库。他擦了擦鼻子,终于放下骄傲,抬手调高了空调温度。 翁奚霖这人挺烦,湛禾跟他又有共同话题,飞行棋这么无聊的游戏都能有滋有味地玩一天,他已经做好长久等待的准备,就在车里处理几个单子。 早几年老汪让他拿一家濒临破产的茶业公司练手后,他就开始普洱生意。那时候网络不发达,却比现在更有市场,现在茶商们把各个山头的茶叶炒起来,价格飞了天,假冒产品劣质产品也飞了天,普通人不是喝不起,就是不敢买。 这不是件好事,对茶农茶商茶爱好者尤其是整个市场来说都不是好事。他自认抗风险能力极强,在19年时依旧险些血本无归。如果不是湛禾胆子大,跟学校附近一家市内的连锁店谈下了一笔生意,让他做他们的绿茶供应,他只怕会如老汪所愿,关门大吉。 20年之后他做起绿茶和红茶的生意,试水两条茶叶加工新线路,整一年都在亏损,到年关时资金才有一些回笼。 手机跳了三条新短信进来。 汪定瑜点进去看,是银行卡扣款的消息,一笔四万三,一笔七万二,另一笔十四万,卡内余额一瞬间不到一万块。他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不痛不痒。月初银行的客户经理会给他打电话,跟他大肆营销理财和定期;月底柜员会给他发短信,询问他是否被境外分子诈骗,流水未免太过异常。 他正要顺手把三条短信都删了,一个电话打进来,号码他很熟悉,但他不想接,摁掉了,没想到那边锲而不舍,打来了第二个,第三个。 担心一会儿湛禾回来还在纠缠,他只好接了。 “我买了三只包,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 “有一只我打算送给思年,她三月底结婚。” “可以,那你还回美国吗?这……” “汪定瑜,你这么希望我回去吗?希望我老老实实本本分分为你安稳幸福的生活腾地方?” 汪定瑜没说话。 他的本意是确定她这一个月是否回去,让人替她买机票制定行程,不用折腾她自己,可那头的声音淬着一股冷意,令他的心神有那么一瞬间的飘散,飘回很久以前,那时她还好好的。他们也还好好的。 “你是忘了吗?你说过浔州永远是我的家呀,”她笑起来,恨意轻描淡写却又嚼齿穿龈,“我回头,你就永远在我身边,说过的话还记得吗汪老板?” 排个雷: 1.女二出于某些原因,一直在花男主的钱,汪老板经济紧张她功不可没; 2.双非c,男主女二发生过关系;湛老师也有很好很好的前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谋求 第3章 谋求 “于是我在千疮百孔的爱和风情月意的恨里旷日持久地犹豫和摇摆,渴望着一个人由衷的、自发的、深刻的理解和珍视。” ——湛禾不喜欢这样的视频,每一段文案都像为她量身打造。 有人在观摩她的生活吗? 有人在钻研她的内心吗? 有人在窥伺她的心情吗? 偏偏下楼时随手打开视频软件时又刷到了。 湛禾匆匆扫了一眼,在心里骂了一句什么狗屁文案,什么狗屁配乐,紧接着毫不犹豫地划到下一个视频。下一个视频是她关注了很久的混血小女孩儿,中国妈妈分享她第一次开口喊姥姥的瞬间,妈妈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引导小宝贝,姥姥在旁边笑意盈盈地期待着。 视频没看完,一条消息弹出来。 蓝田给她发来三个字:“破案了。” 湛禾扣了一个问号过去,“你转行啦?” “NO No No.我来为我没有查明真相就给我亲爱的湛老师制造焦虑道歉。” “怎么说?” “前天造谣时冉回国是要和汪定瑜再续前缘是我小人之心了,”她甩了一张照片过来,“她回国应该是为了庄锦弦和杜思年的婚礼。” 照片上是一张火红色烫金请柬,湛禾没点开看,因为她手上有两张一模一样的,她在楼上就已经仔仔细细地观赏过了。请柬纸质光滑坚硬,色彩鲜艳热烈,散发着浓烈馨甜的花香,和杜思年一样充满了生命力,拿在手上让人不由自主地小心翼翼起来,怕砸地上弄脏了。 湛禾举起两张请柬在灯光下拍了张照给蓝田发过去,“刚拿到。” “两张?” “是滴。” “不识趣,你和汪定瑜发一张就行。” 湛禾看得特别开,“要真不识趣,就会把我的这一张交代给你,而不是交代给奚霖了。” “我们湛老师这么会自我安慰呢?” “还行还行啦。” “那你准备给杜思年包多少?” 这真是一个难题。她跟杜思年的关系不好不坏,杜思年怎么看待她她不甚了解,可她羡慕杜思年,喜欢杜思年,感恩杜思年,偏偏她和杜思年之间横亘着永远逾越不去的鸿沟,这令她无比遗憾。 包多少呢?她得问问汪定瑜。庄锦弦是他的发小,他心里有数呢。 “不知道呢。”湛禾给蓝田回。 蓝田发来一个哎,“那等你有主意了跟我说,我给你转钱。” 湛禾眼眶一热。蓝田真是这个世界上最最爱她的人了。她给蓝田一连发了十几个哭哭的表情包,发誓会爱她一辈子,等她发达了要送她最贵的绝版乐高,让她拼个痛快。蓝田摆摆手说退朝啦,朕要当牛马了。 汪定瑜刚给仓储主任通过电话,就看见湛禾从电梯间小碎步朝他跑过来。她喜欢穿裙子,宽松的T恤和褶皱半身裙是她的最爱,她有二十几套不重样的,说这样的打扮配上一双小白鞋青春又活泼,可以和孩子们拉近距离。从前在宁城她每周都要去逛商场,有几家店的风格她很喜欢,是那里的常客,和老板混熟了能把价杀到一半。 汪定瑜忽然就想起,这半年来她的衣柜没有再更新过。 “汪定瑜,看这个,”湛禾上车把两张请柬放在他的眼前,一派兴高采烈地问他:“好看吗?” “这什么?”他明知故问。 “结婚请柬呀,我刚定制的,你看看,怎么样?” 汪定瑜配合得很,露出错愕的表情,难以置信地接过,拿在手上细细端详良久,震惊得说不出话。他演技真差劲,却还要哄她,湛禾一眼看出端倪,差点笑出声来,抿了两下唇硬是憋住了,“汪老板不喜欢吗?还是不想跟你亲爱的女朋友结婚?昂?” “你没跟我商量。” “我突发奇想的,这个设计真是好看!我想,我要是跟你求婚,我说任何时候跟你求婚,你都一定会答应的,那我提前定制有什么不可以呢!反正以后都要做的,你说是不是?”湛禾捧着他的脸用力摁住,他的嘴被迫撅起来,她凑近他,要亲不亲地威胁他,“是么?” 汪定瑜连连点头哄她把手撒了,“我不是一向只有答应的份儿。” 听到满意的回答,湛禾吧唧在他唇上啜了下,“那汪定瑜,我今天就嫁给你,就现在!我们去领证!” “可以,趁现在民政局还没下班。你要换身衣服吗?我穿这个可以?” “哇,我男朋友穿什么都很帅,怎么不可以了?就这么决定了,去!” “但现在有一个问题。”汪定瑜露出苦恼的表情,这会儿不全是装的。 “什么问题?” 他把手抬到她眼前把五指摊开,让湛禾看着他空空如也的中指,“你就这么求婚呢?” 湛禾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开。 她笑起来杏眼弯弯,乌黑的眼眸里闪着灵动的光,那是十六岁孟夏校园里的热风,拂动少女天真浪漫的影子,便利店里最后一包辣条会让她激动一个晚自习,而食堂里第一碗热腾腾的老友粉会让她爽快一整天,就算知道天有塌下来的那天,她也会指天警告:“我活着的时候不许哟!” 汪定瑜的心突然被凿了那么一下。 “也是哦,太没有仪式感了。你等等啊,”湛禾将他的手扒下来牵住,十分郑重地跟他承诺起来,“等爷爷哪天好了,我有积蓄了,我给你买颗鸽子蛋。” “那很值得期待一下。”虽然汪定瑜认为鸽子蛋似乎不太适合自己,但他不打算纠正她,他珍惜她兴头上所有荒谬但热忱的决定。 “当然!” 湛禾为自己的梦想感到一阵心口发热。她今天真是胆大包天,又要给蓝田买乐高,又要给汪定瑜买钻戒,也不怕累死! 她想象那一天的场景,她一定幸福得不行,会比和汪老板在一起的第一秒钟开心吗?更开心一万倍!她在汪定瑜脸上啄了好几口才依依不舍地回到座位上坐好。 汪定瑜打开请柬看了一眼,将请柬随手放在车后座他们堆放的外套上。时间和地点都跟庄锦弦之前跟他说的一致,宴请的宾客是他们几个一起敲定的,婚礼的流程是他们帮忙确认的,庄锦弦想让他当伴郎,但杜思年的伴娘里必须有她最好的朋友,这令他们为难,汪定瑜于是将翁奚霖推出去了。 湛禾扣好安全带,心情好一会儿才落下来。 “锦弦和思年谈了多少年?” “四五年吧,不太记得了,高中被叔叔阿姨棒打鸳鸯后不知道有没有暗度陈仓,要是算上,得有六七年。” “真好呀……”湛禾的感叹戛然而止。 中指指尖传来陌生的触感,她低头看去,汪定瑜将一枚银指环缓缓地往她手指上套,指环光泽不那么亮眼,但胜在干净。这枚指环是她的老朋友了,从她认识汪定瑜以来,它就一直雷打不动地定居他的小指上。 汪定瑜按着指环转了转,尺寸正好,他挺满意,“我交一下定金,预定湛老师的鸽子蛋。”说着还捏了捏她的手。 湛禾简直欣喜若狂,她甚至在这一瞬间听到心脏“咚”地一声重重地往胸口砸了下。她迫切地想对汪定瑜说些什么,汪定瑜你怎么开窍了呢?汪定瑜我好爱你呀!汪定瑜你给了我就不准再要回了噢!张开嘴却无从说起。 她看着汪定瑜,汪定瑜也看着她。 幸福感要炸开,湛禾笑了起来,脸红了,汪定瑜抬手揉揉她的头发,笑着看向车前方。 他知道她开心。 湛禾玩了一路戒指,摘下来又戴上,戴上了又摘下来,来来回回,心情格外好。 汪定瑜有许多的项链、手链和戒指,他会根据不同场合更换配饰,哪怕没有特殊情况,仅仅隔一段时间腻了,也会换换口味,这么多年唯一的常驻嘉宾就是这一枚尾戒。 蓝田说尾戒代表单身,代表追忆旧情,湛禾老早就想把它从汪定瑜手上摘下来,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理由。哪怕是最亲密的恋人,也不能去限制对方的穿着打扮呀。 现在好了,它跑到她的手上了,她可没有旧情,这项意义没有了;它戴在了中指上,这令人振奋。 她拍了一张照片,纪念这样的一天。 汪定瑜在一旁专心地开车,她兴之所至翻看从前的照片,两人有过很多这样的日子。她是多么不幸呢?她没见过姥姥,甚至没见过妈妈,她永远无法拥有那个混血小姑娘的幸福。可她多么幸福呢!她爱汪定瑜,汪定瑜也爱她。 汪定瑜放了一首老歌,是湛禾歌单里的钉子户,她欢快地跟着哼起来,汪定瑜听多了也会几句副歌,车子缓缓停在斑马线前,他的声音渐渐明朗,湛禾听见回头来,“你偷师呀!” 他一耸肩,表示我就是比你唱得好呢,越唱越起劲:“And I had to give you up. It''s only been a year……It took a while to get me in. And I''m gonna take my time……” 虽然汪定瑜唱歌就是好听,从小拿钱滋养的英文发音也标准得叫人嫉妒,但湛禾一点儿不带怕的,她也十年寒窗呢!她还熟能生巧呢!跟他你追我赶斗起来。副歌结束,汪定瑜败下阵来,湛禾骄傲地一扬下巴,他笑起来。 “服了吗汪老板?” “五体投地。”汪定瑜从善如流。 “你知道我第一次听这歌是什么时候吗?” “什么时候?” “第一次去嘉禾找你的时候。有个女孩在我旁边看美剧,她耳机没电了,声音外放,我听到了这个。从第一个鼓点响起我就被吸引了,因为我的心情跟它一样雀跃,我满脑子都是见到你我会多么快乐,又会多么紧张,尽管我知道那时候你并不期待我的到来。” 汪定瑜知道她一定记得住那一天。 那是他人生的转折,也是令他困疚多年的罪魁。可他当时的确不期待她的到来,他需要冷静地选择今后的生活方式时,身边突然跳出来一颗会说话的小太阳,她有用不完的能量,在他身边叽叽喳喳不停地嘘寒问暖,恨不能把他所有的空闲时间安排得分秒不剩。 “湛老师不是记仇的人。”汪定瑜这么说。 “什么仇?”湛禾举起左手展示中指上的指环,“我对汪老板只有爱!” 两人在医院对面的菜馆点了三个家常菜将就吃了就上了住院部,不巧的是爷爷刚刚休息。湛禾问护士爷爷上午的情况,比昨天又更好转一些了,这令她感到欣喜。她隔着玻璃跟汪定瑜介绍起来爷爷身上每一根管子,这根做什么用的,那根要插多久,连接着哪一台机器,显示器上面的文字和线条表现怎样的生命体征。 “我感觉我都要成为专业人士了!” “可以转行了湛老师。” “那可不……”湛禾刚要说医生和护士多么辛苦呢,她目前还没有转行的意愿,一转头看见汪定瑜旁边站了个妇人,她吓一跳,笑起来,“妈妈,你怎么也没点声音呀!” “你们太专注了。”翁女士也看进病房里去,问爷爷今天怎么样。 湛禾把护士的话转告给她。 “爷爷身体多好的呀,怎么会被这点小事打倒!”翁女士鼓励她,双手捧着她的脸摸了摸温度,“倒是你呀,是不是感冒了?” “没有呀。” “那嗓子怎么哑了?”翁女士拿手贴了贴她的额头。 湛老师和汪老板放的歌《Let Me Blow Ya Mind》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