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厌青山》 第1章 雨的千万种姿态 悉宁的天阴晴不定,这是蔚多来到这里的第一想法,春雨冷冷的拍在他的身上,他的浑身上下都打着冷颤。 他站在一家没有开门店铺的屋檐下躲避着来势汹汹的雨水,小县城里很难叫到滴滴,他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却没有停,里面坐着先他一步的乘客。 不少的雨水已经打湿了他的裤脚和上衣,他将背包往身后藏了藏以防里面的相机被打湿。 蔚多看着乌云笼罩着的天空心想今日可真是出师不利,家中遇雨是闲事一桩,在外遇雨却是实打实的糟糕事。 蔚多细数着已经过去十几辆出租车,最终像是认命的一般的手像招财猫一般一只招呼着,期待有辆空的出租车停在他面前。 最终幸运之神还是眷顾了他,在车窗摇下一瞬,他看到幸运之神的真面貌。 蔚多钻进车子时带进了一股下雨天独有的气味,是潮湿而又混杂着泥土的清香,他用手抹掉了座椅上的水珠,态度诚恳的到了一声谢。 在整个城市都被灰色所笼罩,身穿橙色冲锋衣的蔚多是应如是眼中的唯一一抹亮色。 下雨天的车难打,但路过的车即使不是出租车也仍会搭上一把手,送打不上的车又没带伞的‘倒霉人’回家,充当一日司机。 应如是也确实实打实着当着为期一日的司机,问过去哪儿便在也没有开口。 雨刮器时不时就要打开,车窗上全是雨水滑过的水柱,比蔚多上车时看起来还要更大些,车外的景色已经看不清,耳边只能听到雨滴打在车顶的声音。 车里的暖风开着,蔚多的手逐渐回温过来,连带着舌头也苏醒过来,询问县城中比较好吃的美食。 在等待红灯的途中,应如是想了想这里的美食确实有些匮乏,最出名的羊杂也不知外地人吃不吃的习惯。 应如是思来想去还是推荐了一家最为火热的羊杂店与其他几家的烧烤店与火锅店作为备选。 话音刚落,美团的页面上已经出现了这几家的美团评分,距离几乎都离他的酒店不远,若一会儿雨小了他可以撑一把伞慢慢的走过去。 想着想着便到了蔚多的酒店附近,车子停在路边只要他一抬腿就能迈上路沿,“师傅,车费多少?” “不用,正好顺路。” 蔚多见车里既没有挂微信或者是支付宝的收款码,又见司机如此的年轻便也笑了笑没有推脱,一鼓作气的推开车门跑到了酒店。 应如是到家时,雨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他回到悉宁已经有四五日了,辞职的消息他谁都没说,像是在逃避。 可不管他隐藏的多好,他的姐姐总会查询到一丝蛛丝马迹,屏幕上是应如许打来的视频电话,他想逃不掉了。 应如是擦了擦手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放在支架上,拌着西红柿鸡蛋面,不去看屏幕。 “我们家小柿怎么愁眉苦脸的,是有不开心的事吗?” 应如是咬断面条,刚想否认,却又像想起了什么,放下筷子深吐了一口气,准备将自己的事全盘托出: “姐,我辞职了。” “这有什么,都是小事。”应如许像是早就猜到一般,并没应如是想象中的震惊。 “姐,你都知道了?那爸妈他们是不也…” 应如许点点头,打趣道“就你那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能瞒过谁?既然回来了那就回家吃饭,一个人多冷清。” “可是姐,你说我是不是选错路了?”应如是叹了一口气,他的理想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应如许将手机举的很近,语气温和“那你说哪里错了?” “哪里都错了。” 应如是摇摇头,年少时许下的壮志,风会传来数年之后的答案,幼时他一直以为棺材是装老人的,每个人来世间走一遭,尝遍人间百态,最后躺在棺材里,埋入土里。 唢呐一响,亲人悲哭,清明节烧纸祭拜,这一生才算是彻底完结。 可后来长大,他才知道棺材里装的并不是老人而是死人,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寿终正寝。 他说学医是为了救更多的人免于疾病的痛苦,可是比死神先来得是他的无能无力 “那你觉得姐姐走得路走错了吗?” “没有。”这次应如是倒是回答的干脆。 应如许依旧细心的引导着,像之前的无数次,青春期叛逆心智不坚定时她总会抛出一根藤条,拉他回到正轨。 “姐姐刚结婚那会儿,总觉得他是我的一切会遮挡向我涌来的狂风暴雨,我只要躲在他的身后就好了。”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幸福下去,等以后日子好了养一个小孩,再养一只猫一只小狗,可后来他却出轨了,没有什么会是一层不变的。” “那时候我总在忍让说忍忍就好了,可你知道的,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我确定离婚的时候,你从外地赶过来那时候我就觉得你长大了,可以独挡一面了。” “从民政局出来的那一刻,走出屋檐下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我看到了蔚蓝的天,洁白的云,翱翔的鸟,四周的一切都在飞快的流逝着一瞬间我仿佛回到了大学的第一天,满怀期待又激动万分。” 应如许说到这里时眉眼弯弯,“你是不是觉得我接下来要说要是我没遇见他就好了?” “其实我要说的是那一刻我所有的痛苦纠结都有了答案,我不要一眼就望到头的生活,我要磨难要挫折要狂风暴雨,所以我走出了避风港。” “我从不后悔与他相识相知相爱,也从来不后悔与他离婚,我走得每一步都是我成长的呈现,所以小柿不要去美化你没走过的路,如果累了那就歇歇,没什么大不了的。” 应如是点点头。 “好了小柿多笑笑”应如许朝外看了一眼,继续说道“姐现在要去忙了,店里来客人了。” “姐拜拜。” 电话挂断之后,应如是继续吃着碗里已经有些坨了的面,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雨滴一下又一下的拍着窗户。 他没有开灯,昏暗的房间里只有手机屏幕丝微弱的光—— 你关注的博主更新了! 应如是吃完将碗筷推在一旁,下巴撑在桌子上双手捧着手机,点进他关注的博主主页去看他的最新一则视频,IP不知何时也变成了悉宁,和他在一个城市。 标题为雨的千万种姿态。 蔚蓝:你有没有见过雨的姿态,现在的雨量是百分之百的状态,若你现在出去就可以获得成千上万桶的水劈头盖脸的浇下来,免费享受大自然的洗澡自助服务。 视频中的画面逐渐推移在玻璃上,大雨倾盆一刻也不停歇的从玻璃上滑落,天地之内的景象都变得模糊不清,唯有玻璃上透漏着拍摄者的握着手机的手掌。 蔚蓝:现在的天气最适合拉着窗帘去美美的睡一个午觉,听着雨落的声音等睡醒之后在拉开窗帘,那么恭喜你成功的进入了下一个副本,这里阳光明媚,万物澄明。 随着声音的出现画面中的场景也随之变化,从天边出现的彩虹慢慢移到地面上,有不少蚯蚓在土地翻滚,地面一半干一半湿。 地面上落了不少绿叶和红花,但在小草的身旁依旧有一朵两朵的小花开得更加娇艳。 一直蝴蝶从远处飞来恰好闯入他的镜头,停在花瓣之处,忽而又震翅远飞而去。 蔚蓝:当雨量百分之七十的时候,是水帘洞的状态,这个时候最适合在家围炉煮茶,打开投影仪,去放空去享受。 蔚蓝:但这些雨势都太大我都不太喜欢,雨量百分之二十五的时候才刚刚好,这时候的雨像丝线,可以撑一把伞在雨中漫步,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走到黄昏。 蔚蓝:雾裹残阳,小雨淅淅,半边天都被残阳映得通红,雨水池中映出世界的倒影,即使世界再大在它眼里不过只是一方小小的天地,大雨过后,便是艳阳天。 …… 视频播放完,应如是点进他的主页想去观看他的其他视频,他是一个小众的风景博主,拍摄的内容很是符合应如是的口味。 这也是他在软件中关注的第一个博主。 评论区有不少发雨后的照片,应如是也透过窗户拍了一张黄昏的照片,点击发送。 页面出现了发送成功的字样,他退出了软件,起身去收拾明日的行囊,又给父母发了一条微信—— “爸妈,我后天回家。” 第2章 那日的好人司机 一早,应如是去了趟早市,他刚将车停下就能听到摊主操着一口浓厚的乡音吆喝着,“生菜五元一袋,八元两袋喽!” 又或是“小柿子四元一斤,不甜不要钱。” 广场上熙熙攘攘的全是赶早市的人,挂着篮子的中年妇女在小摊上停下脚步,翻看着红绿黄的小番茄。 摊主见有人来立刻扯下袋子撑开,“尝尝?可新鲜了。” 妇女随手拿了一颗小番茄在掌中擦了擦,说话的中间丢入了嘴里“行,给我拿两斤的。” “好嘞。” 装袋上称收款几乎是一气呵成,妇女拿过放进了篮子,又起身去看另一摊上的现杀猪肉。 一整趟下来,应如是几乎是西市买番茄,东市买本地鸡,北市买五花肉,南市买新鲜的蔬菜。 左右手都提着满满登登的想要在买一颗西瓜,都需要先送回车里在折返回来。 “行,叔付过去了。” 应如是提着西瓜正准备回去,冷不丁被不远处的摊主喊住了“应福他儿!” 应如是回过头在人群中寻找,喊他的人未看到面貌却先看到一口白牙,招着手“这儿!” “刚才你在这儿走来走去我还没敢认,没想到应福的儿都长这么大了,你爸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就是有些老毛病不过都不碍事。” “那就行,我和应福还是前年过年买年货碰到过一次,时间还真是过得太快。” 摊主感叹几句,又盯着应如是的脸庞看了许久,不由分说的从摊上揽了几包蔬菜就塞给了应如是。 应如是直直摇头,给钱也不对,放下也不对,有一瞬间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过年红包的拉锯战。 摊主把收款码的牌子翻了一个面,“我和你爸三十多年的交情,给了就见外了啊。” “行,那叔有时间的话来我们家坐坐,串串门子的。” “行!”摊主高兴的应了一声,又嘱咐了他一句回去的路上慢点。 这里什么都好,安逸悠闲适合养老只是有个缺点,似乎每个人都不记得小一辈的名字,见到了也只是说这是谁谁的闺女,又或是谁谁的儿子。 刚才的摊主应如是想来想去也没能在脑海里对上号,估摸着是他爹的老同学又或者在哪儿认识的一起干过苦力活的人。 从县城到月亮湾不过二十里的路,开车二十分钟便也到了,车子开进院子里时,应福刚从村里串门子回来: “回来的还挺早,你妈早早就把午饭做好了就等你呢。” 应福推开门把东西放回家里地上,“买这么多东西作甚,冰箱都快放不下了。” 应福笑笑,鬓边多了几缕白发,脸似乎比他过年前看到过的那一次风吹日晒的更黑了。 “快些进来,都傻站在外面干什么,不饿吗?” 桌上摆着几家刚拌好的凉菜,和刚出锅的红烧肉,许秀梅系着围裙往桌上放了几双碗筷, “还有一道炒菜,在焖上一两分钟入入味儿就能出锅了。” 像是心有灵犀,夫妻二人谁也没有提他辞职的事,应如是想都不用想,这肯定是他的姐姐早就为他打点好了一切。 老一辈的最为担心的就是能否上个好学,出来又能不能找个好工作。 像他这样的明明找到了工作,算是铁饭碗却又半路辞职的,村里的人肯定少不了闲话。 应如是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打开微信对置顶的人发了一句——姐,谢谢。 “饭都上来了,就别玩手机了,红烧肉你爸做的,尝尝还是那个味儿不?” “还是那个味儿,特别特别的香!” “诶,爸你早上那么早出去干什么?” “这不是村里来了一个拍照的还是什么,人家的那个听起来特别专业说想拍拍咱们村的风景,做成视频放到网上。” “对了那个人还是从首都来的,看样子比你小一点,现在李放他们家住着。” 许秀梅接过话头,顺带往应如是碗里夹了一筷子的,“个子高高的,看起来白白净净的,就是有点瘦。” 月亮湾虽前几年每家每户的院落都重新修缮,盖成了简易的小二楼,样子是比前几年好看了不少, 李放毕业之后在外漂泊几年换了几份儿工作都不如意,因缘巧合下回乡觉得这是一个机遇便扩大了院落开了一所农家院,一楼作为吃饭的地方,二楼则作为住宿的地方。 虽说不上有多火热,但每到暑假村里总有一段时间是热闹的,虽说如此但也不至于有人慕名前来。 应如是听着总觉得这人还真是奇葩,居然来他们这个不知名可能连导航都导不到群山僻壤的地方拍摄东西。 午饭过后,天气不冷不热,应如是刚睡了一会儿就被家里来串门的大嗓门儿的身材好瘦往哪儿一站就像是电线杆的大爷吵的醒了过来。 应如是在床上强制的开机了一会儿,走下楼准备找一个清闲的地儿发会儿呆。 刚没走出院门几步,就听到快门按下的声音“这么巧!那日的好人司机!” “是…是挺巧的。” 应如是没想到他口中的奇葩就是那日有过一面之缘的乘客。 二豆很追了上来时恰好听到了一个话音的尾巴,于是拨开二人挤到他们中间,头仰的高高的,双手合十对应如是说了句“好心人一生平安。” “走吧哥,我带你去。” “诶!等会儿怎么不叫我哥,什么好心人的。” 应如是一把扯住想要溜之大吉的二豆,二豆嘿嘿的赔着笑像是恶作剧被抓了包一样,手拍着应如是的手企图让他松手。 “如是哥,我这不是着急送水吗?你快放开我!去晚了我爸渴死怎么办?” 应如是松开手,“说什么呢。” 蔚多站在二豆身后,手腕处绑着相机带,皮肤被磨得都有微微泛红,看见二人你一言,我一句不由得捂嘴偷笑起来。 “步走啊,那我这个好心人勉为其难的在送你们一趟。” “如是哥,能坐下吗?那这个哥哥怎么办呀?” 蔚多看着手指过来的方向,立刻将接触空气的大板牙收了回来,点点头“对啊,那我怎么办?” 应如是一巴掌拍在二豆的后脑勺,“两轮的,三轮的,四轮的都有怎么就坐不下了?” 说完应如是的目光又回到了蔚多的身上“你也来。” 第3章 牛马向往大草原 二豆一路上奔奔跳跳,“如是哥,我选那个都行吗?那可以让我来开吗?” 二豆还没到上学的年纪,却正是爱玩的时候,村里没什么同龄人,常常是一个人玩一整天,穿的衣服一天换一套,是村里最有名的“魔童”,家里的大人都苦不堪言,是现生生的魔童降世。 “我选这个!” 应如是看了一眼把二豆的脑袋掰了过来“这个就够了。” “那你不是说让我选吗?你这个人又说话不算话。” 应如是一巴掌拍在二豆的屁股上,顺势拖着他往车斗里爬“我又没点头,谁答应你了?空气吗?” 二豆哼了一声,靠在车壁上背过应如是,不再说话。 “那我也坐后面吗?” 应如是看了看蔚多,拧开了油门儿“都行,你看。” “那我和你挤挤。” 红色的三轮异常的显眼,去地里的这段路都修了水泥路,远远没有前几年咚的厉害。 进田地里的是一段土路,又加上大雨在路上冲下不少的沟沟壑壑,三轮进来时咚的异常的厉害。 蔚多一手扶着车子,一手牢牢护着手腕上的相机,好在应如是的车技过关,他们都平安的到达了地里。 二豆一下车马不停蹄的就跑着向他爹告状去“爹!如是哥又欺负我!” 二豆爹接过水杯,大饮了一口,捏着二豆的脸蛋“你不欺负人家就不错了,还人家欺负你。” “爹!” 二豆见自己请来的外援也不站在自己的这边,呲牙嘞嘴的做了一个鬼脸,见没人理他又大喊道“黑幕!” “如是多会儿回来的?” “今天早上,刚回来。” … 二豆爹趁着休息的时候多聊了几句,侍他们走后便又开始忙着地里的活,一刻也不停歇。 蔚多在刚才短短的几分钟里已经对着田地拍了几张照片,褐色的肥沃土地上承载的是一年又一年的希望。 有些农作物种的早,便已经开始发芽,嫩芽顶破覆盖在土地上的黑色地膜,在阳光和雨水的照顾下开始舒展身体。 接下来便是几个月日夜更替,等到秋季便是验收成果的时候,一年田地的收成看的不仅仅是雨水,更多的是每家每户的辛苦劳作。 回程的路上蔚多第一次开口请求,秉持着出来一次就要拍好的理念开口道“你下午有时间吗?” “有。” “带我四处逛逛可以吗?” 应如是在他目光的期盼下应了一声好,二豆从后面探出脑袋显得有些兴奋“好!” “你好什么好,又没说带你。” “如是哥,你就带带我,哎呀应如是!我保证我这一路上不给你们添乱,你们当我不存在就好了…如是哥!如是哥!如是哥!” 应如是被他这几声拉长调的如是哥整得脑袋一个比两个大,从后视镜看二豆的反应,实在是有些没辙“小嘴巴。” 二豆立刻会意紧紧的闭住嘴巴,比了一个“OK”的手势,规规矩矩的坐在车斗里。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名字是从这儿来的吗?” “算是,那时候家里人都为我的名字发愁,我姐恰好从课外书上看到过这首诗天天念叨着,于是全家人几乎是一拍即合,名字也就这样定下了。” 蔚多笑着总觉得精挑细选中带着几丝敷衍。 “我的名字也好记,蔚蓝的蔚,多余的多。” 应如是连起来念了一遍,“蔚多,多彩的多,好记住了。” 应如是带着他们从田地的外圈转了一圈,他的前十八年几乎都在这里度过,每家每户的地都分的很清楚,偶尔国庆节放假也会回来帮着收玉米和土豆,对农作物很是熟悉。 蔚多拍了几张照片觉得很满意,也就卸下了拍照的活,偷了一会儿闲一搭没一搭的聊起天来。 “那今年的地里都种了了什么?” “还是之前的老样子土豆玉米青楚,我上小学那会儿还种过向日葵,暑假回来的时候,向日葵都开了花,到了傍晚简直分不清那是向日葵还是黄昏。” “后来种了几年土地里长“穷汉腿”便也不种了。” “在早之前还种过油菜花,不过后来也因为一些原因不种了。” 蔚多虽没见过但听他这么一讲便也觉得有趣起来,忙问了一句“那你小时候的乐趣是不是很多?” “很多很多,想听?” 蔚多点点头,他小时候的生活远远没有这么有趣,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枯燥乏味。 一周七天,每晚他总是在往不同的补习班兴趣班本来回跑着,书法班口才班舞蹈班钢琴班游泳班绘画班语数英补习班。 只要是能叫的上名字的他的父母全给他报了一遍,也不管他究竟合适不合适喜不喜欢累不累。 等到了初中他才有了一定的反抗意识,从众多的补习班里面挑选了一个自己喜欢的——舞蹈班。 小学六年补习班的风雨无阻,以至于他现在什么都能露几手就是不精通。 应如是索性两车子停下树荫下,像是一个老人忆起当年来: “小时候不贪睡每日早上很早就能起来,起来便会打开电视剧去看金鹰卡通那时候常会播放喜羊羊与灰太狼,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黑大帅和聪明哥。” “有时候天阴起雾气,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也不会影响心情依旧是约定好几点出去就几点出去。” “等到了夏天,天气开始热起来的时候,拿一把小鞭子去赶着家里的两头小牛去山坡上吃草,裤兜里偷偷抓两把饲料,避开家里人给它们加餐。” “你要是对它们好的话,他们是真的很通人性,有时候睡着了再次睁眼的时候它们就在你的旁边也不会乱跑,等你起身就乖乖的跟在你回家,不急也不慢。” …… 应如是说了很多很多,每一句话蔚多都能在脑海里浮现出相对应的场景来,单凭是这样听着也觉得他的童年是如此的乐趣多多。 应如是:“所以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蔚多:“在县城里停留了几天听一些人唠家常时知道的,真好符合我拍摄的主题,那你呢回来也要像李放哥一样回报家乡吗?” 应如是摇摇头,手上拔着地上的杂草“没那么高大尚,我这纯纯是牛马向往大草原。” 第4章 家乡有片田地湖 蔚多笑出了声,打开相机问道“要看看我拍的照片吗?” “看看。”应如是应道。 蔚多的手指在键上摁了一下又一下,在他的镜头下一切都一改往常,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风格,二豆爸黝黑的皮肤与脸上岁月留下的细纹,是另一种土地的延续。 背后是一望无际的天,层层堆积的云近在咫尺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摸到,笑起来漏出洁白的牙齿,照片中虽然没有拍到太阳,但太阳的余晖却实实在在的落在他身上,为他增添了一丝神性。 又或是二豆穿着小薄外套,蹲在院外的小路上,手中拿着一根小骨头逗着自家刚满月的小狗。 小狗吐着舌头摇着尾巴,猛的冲上前去又猛的退后,身子扶得很低很低眼中竟是对那根骨头的势在必得。 男孩儿轻轻摸着小狗的脑袋,将骨头轻轻放在地上下一刻骨头便被小狗叼在一旁,两只小手按着骨头啃了起来。 在划过一张,妇女笑意盈盈的面庞在应如是眼前浮现,那是一双极漂亮的眼睛,浅棕色的瞳孔里有千山万水。 放在胸前的是布满厚茁的双手,手指肚不在柔软,时间赠予它坚硬的回甲,一道又一道的裂像是干涸已久的河渠。 这张照片和上一张照片是在同一个地方拍的,都是李放开的农家院。 五六人围坐在一桌,桌上摆着七八道菜和几瓶啤酒,照片拍的有些泛黄像是上个世纪的风格,每个人都对镜头笑着,有的羞涩,有的拘束,有的淳朴。 应如是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他想了无数个词语但都被他一一否决,最后保留下来的只有“力量”又或者可以说是“生命力”。 再往下穿插着几张风景照,是灰色树枝上长出的绿色嫩芽,是经过一冬之后灰色大地迎来的第一场春雨,春雨后小草冒了尖,每棵小草上面都带着晶莹剔透的露珠。 看着看着照片便见了底,蔚多看着最后一张照片瞬间低下了头,手靠在嘴上过了几秒才解释道: “我摄影技术很好的,之前还拿过奖!这张纯属意外,意外!” 回家的暂时休养生息的青年硬生生的被他拍成了**丝,被睡塌的发型,一大一小的眼睛已经以及扭成麻花的双腿。 若不是镜头停留在这一刻下一秒可能会左脚绊右脚摔一个狗吃屎,表情透漏着两分薄凉,一分漫不经心,三分讥笑,四分的无所畏惧。 应如是凑近看了几眼,无所谓的回道“挺好的,本身又不是多帅的人。” 说完便从裤兜里掏出黑屏的手机,对着自己的脸照了又照,又伸手在头顶乱抓了几下塌了的头发,最后才将手机放回裤兜。 蔚多没有说话心里却想着—— 挺好个屁! “咕噜” 应如是不用猜就知道这声是谁发出,虽然不是什么奇怪的声音蔚多总觉得让人听到自己肚子咕噜咕噜的叫是件很羞耻的事情。 “走,我送你们回家。” 回程的路上蔚多远远望去不远处好像有片湖,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波光粼粼,不由得问了一句“你们这里还有湖?” “什么湖?”二豆探出脑袋来不知道什么湖,语气中竟是疑问。 应如是抽空回了句“大人的事小孩别插嘴。” 二豆有些不服他父母这样说他也就算了,应如是居然也这样说他,登时从车上站起来,中气十足的反驳道: “今年秋我就要上学了,我才不是小孩子!别摆大人的架子!” 蔚多抓住他的手让他坐下来,车子摇晃万一摔下去就遭了“好好享受这个夏天。” “啊,那意思是以后都没有夏天了吗?” 二豆的脸上第一次出现惊慌的表情,一年四季他最喜欢的就是夏天,可以吃甜甜的冰激凌,可以骑自行车在树林小道兜风。 “当然不是啦,我的意思是上了学之后会很累很累,现在现在你拥有的一切是最最最宝贵的。” 二豆听着什么宝贵,什么累的有些一知半解的点点头。 他玩一整天会很累但他很愉快很开心,晚上会期待明天早早的醒过来再去玩,至于最宝贵的他不懂这个词的分量,他想了想了或许是每一天一睁眼父母都在身边。 蔚多摸了摸他的脑袋,又把话题引到刚刚看到的那片湖上。 “那片湖是前年才出现的我们叫它为“田地湖”,在那之前那片一直都是田地。” “它有一个特别神奇的地方,每年的四月到五月它都是湖,等到了五月中旬一夜之间湖水会消失的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庄稼,这个秘密除了本地人几乎没人知道。” 蔚多听着眼睛顿时就睁大了,有些半信半疑,问道“真的假的?” 应如是还没回答二豆就抢了先“哥哥他骗你的,那为什么我这个本地人就不知道!” 应如是笑了笑了,被人拆穿之后也准备坦白“那里也是种的庄稼,只不过铺得是全覆盖的地膜,再加上阳光的照射远远的看就像是湖面。” “我前年五一回来的时候也以为那里是一片湖。” “怪不得,你刚刚在走神什么?” “没走神,在编谎话。” …… 他就多嘴一问,他倒是诚实。 二豆的家在村子的最东边,回来的时候烟囱里正好冒起了炊烟,夕阳将天边染的通红。 小狗从院子一溜烟的跑出来撞在二豆的身上,尾巴摇的和螺旋桨一样,咧嘴吐着舌头。 应如是“嘬嘬嘬”几声准备把小狗叫过来,小狗没先过来倒是院子里的大鹅怪叫几声迈着鹅掌扑腾的翅膀想要过来。 应如是紧急收回伸出的手,表情也凝固在脸上,被大鹅啄过的小腿似乎还没有愈合,依旧在隐隐作痛着。 这些动物也真是奇怪往往都能从人群中找到最害怕它的人。 “二豆,我就送你到这儿,接下来我还要去送你的这个哥哥,拜拜。” 二豆的那句“拜拜”还没说完,应如是已经开着三轮走远了,他不由得嘟囔一句: “如是哥还真是着急。” 第5章 颠锅的一把好手 一路上那叫一个火急火燎,平坦的水泥路愣是把蔚多颠了一个遍,如果以后应如是失业了可以去聘炒菜员,毕竟是颠锅的一把好手,把五脏六腑都在车上翻炒了一遍。 蔚多的手臂被颠的麻麻的,像是同时吃了上万颗花椒在手臂处同一时间炸开一样,临下车时还被拌了一跤身子都往前踉跄了几米,“我去”一词几乎是脱口而出。 应如是将忙拉住他的手臂,将他拉稳了一些“怎么还晕开车了?” 蔚多摆手开了一个玩笑回道“微醺了。” 应如是知道他在开玩笑见他没有什么事重新坐回了车上放下了手刹,“那我就先回了,一会儿的交通了不太好。” 一开始蔚多还没有明白应如是说的交通不好是什么意识,等到吃晚饭的时候才恍然大悟。 在应如是走后的没几分钟,羊群都在坡上成群结队的往村中的方向走来,一时之间村东头几乎是被围的水泄不通。 每个人去东头领上羊群就往自家的方向走,羊群奔跑过的地方掀起一阵阵的夹杂着土的风,让人睁不开眼,这时候就算是车子来了也都要让路。 三轮的钥匙是不拔的,应如是将车骑进院子里关了钥匙就回了屋。 他的父母都在等应如是回来,吃晚饭的时间自然也就晚了一点,家里热气腾腾,应福正带着老花镜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电视放着之前在网上讨论度特别高的古装权谋剧,之前刷了几个片段还比较感兴趣只是一直因为时间充好了会员,到如今也没有打开软件看过一眼。 应如是也坐在旁边饶有兴趣的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许秀梅从杂物间出来的时候看到了父子两的姿势不由得打趣道“父子俩的姿势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正好饭也焖好了。” 应如是每次回来都只能打打下手,帮一点小忙,说白了就是吃饭的时候从厨房倒几杯热水出来,又或是将做好的饭菜端上桌。 许秀梅夹饭,应如是递碗,应福分碗,一套流程其实一个人就可以完成,但父子两还是秉持着不能闲着的理帮着些小忙,但实际上就是添如乱。 “妈,这饭之前怎么不见你做过?” “你妈最近迷上了看做饭视频,学了好多的新奇的饭,这我也是第一次吃。” 几十年如一日的饭菜许秀梅就算是闭着眼睛都能做得出来,于是她决定开始重新学习相同食材的不同做法,给日子增加一些甜味。 调味料多到厨房的柜子都摆不下,什么烤箱空气炸锅电磁炉的摞了一屋子,如今甜点薯条什么也都不在话下。 许秀梅将这道菜命名为“鸡肉土豆香菇焖饭”,活了大半辈子总算是找到了自己的爱好。 即使是在怎么平淡的饭菜和家人坐在一起吃说是山珍海味也不足为过,一集电视剧播完,屏幕上放着各种保健品的广告。 这下父母才抽空问了问他的近况,问的很委婉甚至都有些小心翼翼,应如许和他们聊天时的话语他们一直记得。 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应如是虽然不说但心里都压了很多的事儿,偶尔上楼找东西的时候许秀梅总能看到他盯着天花板发呆,人上来都不知道。 就连呼吸也都轻轻的,不仔细听根本感觉不到,在看到他和从首都来的男生出去走了一下午,心里那根紧绷着的弦才松了松。 “爸妈,我没事儿只是想四处走走,散散心而已。” 应如是看到父母如临大敌的表情笑着解释道,只是笑意仅仅是挂在嘴角没有到达眼里。 许秀梅:“想去哪里?钱还够不够不够和父母说。” “够,好说我也是在医院工作了四五年,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存款的。想先去趟首都和大学同学见一面吃个饭。” “那多会儿走?” “明天。” “这么急啊?” 应福接了一句,想挽留应如是多待几天的话最终还是被咽进了肚子里,取而代之的是几句叮嘱“那路上注意安全。” “好。” 晚饭吃完应如是想帮着收拾,许秀梅看到忙推着他出厨房“上去休息明天还得去开几个小时的车呢,妈这不用你。” 不管应如是怎么说许秀梅都打定了主意不让他在进厨房,应如是只好作罢转身上了楼。 他躺在床上拉了半个窗帘,屋内没有开灯但有月光照进来虽然没有亮如白昼,但也不是伸手不见五指。 床边挂着几个暖气片,热的快也更安全,但他还是怀念小时候的炉子,天冷按上天热拆下,冬天有烤的脆脆的包子和馒头,茶壶在炉子上热着,水一热壶盖就开始咕嘟咕嘟的冒起泡来。 即使后来吃到用电饼铛烤的包子和馒头总觉得少了一些味道,至于少了什么他也尝不出来。 应如是没有盖被子躺在床上薄薄的一片,他的睡眠并没有之前那么好,自从发生了那样的事,他常常是半梦半醒,更有一段时间一闭眼就是那幅画面。 他拿着辞职报告找院长的时候,整个办公室迎来的是常常的寂静,一个执拗想要辞职,一个并不想签字。 应如是从毕业就在这家医院,此后的五年院长看到了他从青涩到逐渐可以成长为主治医生,算起来应如是就像是他的半个儿子。 “如是,不要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错的是那个肇事司机不是你啊!” “院长,我决定了我要辞职。”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你大好的前途就要这么放弃了?你还记得你当初入院的时候怎么和我说的吗?” “你说你要治病救人要人们免除疾病的痛苦,你还记得你当初的签名是什么吗?” “来,我告诉你是“但愿世上无疾苦,宁可架上药生尘”你都忘记了?你现在说放弃就放弃?” 院长拍着桌子像是初中的老师极力挽留误入歧途的学生,他不明白一个治病救人的医生怎么说颓废就颓废了。 “院长我没忘,是我…拿不了手术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