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花的春》 第1章 第 1 章 设备关闭,会议正式结束。 程鸢从头上摘下耳机,松下因长时间挺立而僵硬的身子,长长呼出一口气。 长达三小时的无稿同声翻译让她感到精疲力尽,头脑发昏。 灯光柔和地洒在她的身上,似乎都难以穿透那份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疲惫。 她揉了揉泛着痛的太阳穴闭上眼睛缓上片刻,强忍下胃里那股想要呕吐的感觉。 “还好吗?” 耳边传来询问的声音,程鸢睁开眼,眼底恢复清明。 她抿了抿苍白的嘴唇,对着沈新原摇了摇头,利索地拿起笔记和会议记录将东西收拾进包里,站起身。 两人无奈的对视一眼,她扯起嘴角哑着嗓子对老搭档沈新原说:“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辛苦了。” 沈新原安抚地轻拍她的肩头,深邃的眼里满是理解,冲她淡笑,行为动作间是熟稔和默契。 他们一起进行了无数场翻译,这场面再熟悉不过。 他冲着门口歪歪头:“走吧。” 电梯下行,沈新原抬手看了眼表,目光转向倚靠在电梯墙面闭目养神的人,发出邀约。 “阿鸢,赏脸吃个夜宵,放松放松?” 话音刚落,电梯门随之打开,空旷昏暗的地下停车场出现在眼前。 程鸢站直了身体,提了提从肩头滑落的包,径直走了出去。 “可没胃口,下次吧。”她步子不停,只随意冲身后的人摆摆手,“先走了。” 穿着高跟靴的脚踩的地面咚咚作响,发出清脆的回声,没看到后面的人脸上无奈的笑。 车门砰的一声被关上,程鸢将包扔在一边,静静呆坐着,眼神空洞无力。 好一会,她打开后视镜,凑上前仔细端详自己这张化了淡妆的脸。 抹了腻子,施了颜色,可即使是这样,脸上的疲态依旧无法掩饰。 眼底的青黑在灯光的映照下更是显得格外明显。 上了25岁以后女人的胶原蛋白流失的这么快吗,她忍不住想。 有些自暴自弃地瘫下身子,肩膀微微下垂,熟练地从储物盒里拿出烟盒与火机,捏出一根烟,点燃,送进嘴里。 刚结束工作程鸢还是正装模样,如今九月底,天气依旧微热。 她穿着白色衬衫,领口解了两颗扣子,若有若无的显出分明的锁骨。 两边袖子半挽起,露出带着银色腕表和黑色皮筋的手腕,格外纤细嫩白。 她没掐着烟的那只手摸向车窗按钮,将窗户降了下来。 闷热的环境里瞬间涌进新鲜的空气,让人的心情舒畅了些。 半晌,她微眯着眼,缓缓吐出一口烟,烟雾朦胧了她的脸,只听见人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 最近活接的频繁,偏头痛越来越严重,一不留神就发作了。 不得不承认,同传这活是个吃青春饭的。 铃声陡然响起,让人吓了一跳。 “喂,小姨,怎么了?” 程鸢按下接听,边揉着后颈,哑着嗓子问,感觉脑子依旧浑浑沌沌的。 “元元啊,你弟弟他说是不舒服在中心医院呢,我和你姨父今天赶不回来,你在忙吗,有空去看看你弟弟没? ” 对面传来焦急的声音,隐隐还能听见来回踱步的响动。 程鸢清了清嗓子,无意识的直起身子,皱着眉头说:“知道了,这就过去,你们别心急。” “诶,好好好,你注意点开车。” 程鸢挂断电话,将烟扔进车载烟灰缸,往嘴里送进一颗薄荷糖,启动车子。 …… 宁祈安是她的表弟,一位常惹祸找她擦屁股的表弟。 两人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是一般表姐弟比不来的深厚。 车停进停车场,程鸢得到消息说是人在输液部了。 迈开步子匆匆往里赶。 今天不知怎么了,大晚上的输液的人依旧格外的多,熙熙攘攘的,嘈杂的说话声此起彼伏。 程鸢往里走,眼睛扫着四周,仔细寻觅着。 终于见着了人,旁边还站着一个大高个,宁祈安仰着头,两个人不知道在讲着什么。 程鸢只匆匆瞟了眼,不甚在意。 “宁祈安。”她大步上前,喊人。 听到熟悉的声音,宁祈安一下看向来人,脸上惊喜:“姐,你怎么来了!” 他没扎着针的手向前,一把抓住程鸢的胳膊,将头靠了上去蹭了蹭,顿时满脸委屈。 程鸢摸了摸他的头,弯下腰,凑近了看人。 宁祈安一双眼红红的,脸色却差的厉害,嘴唇惨白还起了皮,曾经张牙舞爪的姿态早已不见。 见这可怜样,程鸢语气难免软了下来:“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医生……哎我头痛的厉害,没仔细听医生怎么说。”他忍不住撒娇,熟悉的人来了,性子便一下变了。 岂是没仔细听,是根本没听。 程鸢无奈,刚要开口,头顶传来磁性的声音:“细菌感染引起的急性扁桃体炎,高烧。” 程鸢一愣,总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在反应过来后,她直起了身子看人。 很高 ,体态偏瘦,肩却很宽,是十足的衣服架子,这是最直观的印象。 脸上带了白色的口罩,罩住了大半的五官,只能看见一双眼。 那眼睛狭长,但有着轻微的下三白,视觉上来说攻气十足,让人觉着不好接近。 但是搭配高挺的眉弓和鼻骨,又显得英气十足,像是混血儿一般。 似乎是觉得带着口罩看人不太礼貌,他的手抬起捏住口罩的边缘线,将那口罩轻轻往下一拉,掖在下巴处,露出了整张脸。 一张脸上五官分明,精致又立体。 “靠,什么鬼?”程鸢的眼角抽了抽,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那个什么,姐,这是我舍友,李彧年。” “阿年,这是我姐。” 宁祈安开口介绍道,打断了两人的视线交锋。 不是错觉,也不是认错人。 李彧年,她曾经多次在深夜打赏的男网红。 平日里只在手机屏幕中闪耀的人陡然出现在眼前时。 带着那份熟悉的屏幕光芒,却又比屏幕上更加鲜活、立体。 程鸢倒也认识几个网红小帅哥,不过李彧年这样粉丝体量的她确实是实实在在没接触过。 四目相对时,程鸢咂舌,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姐?”见她一直盯着人看,宁祈安不解地出声喊道。 听到喊声,程鸢这才反应过来,收回不合时宜的视线,她眨眨眼对着李彧年露出礼貌一笑:“咳咳,麻烦你了同学。” “没事的。” 李彧年神色不变,只是同样回以平淡的笑,嘴角的弧度微不可查,可他那眼睛笑起来是月牙的形状,看着人时好看极了。 甚至比网络上更生动。 紧接着,一叠纸被细长有力的手指捏着送到眼前。 “祈安的检查报告。” 见状,程鸢抽出被宁祈安搂着的胳膊,将肩上背着的包放在一旁的位置上,接过他手里的报告。 两人温热的指尖在那一瞬间触碰,引起丝丝颤栗。 程鸢颇有些不自在地收回手,低下头一张张翻看着。 李彧年又将口罩戴上,顺便将医生说的话一一转述给她。 程鸢一头棕色的长卷发,散在肩头,配上那张清冷的脸,知性干练却又女人味十足。 随着垂头的动作发丝随之散落下来,被她随意的挽到耳后,露出纤细的脖颈。 无非是验血报告单,只看得懂几项指标都不正常,剩下的便都是挂号单和缴费单了。 看着下面不算便宜的付费价格,程鸢倒是想起:“自己缴的费?” 她挑挑眉,问宁祈安。 “不是…阿年帮我付的。”那人装乖,抬头讨好地冲程鸢笑,意思显而易见。 就知道,宁祈安一向是月光族,程鸢的手用力在他脑袋上一揉。 此刻,她已经坦然接受了李彧年的身份,但又似乎夹带着私心,她思索片刻,抬头看向李彧年说。 “要不然你加姐姐微信吧?等空了把钱发你。”她神色认真,好似不疑有它,眼里带着询问的意思。 “好。” 李彧年垂眼看她,没有疑问,点头同意。 看着程鸢打开手机,纤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拨弄着,接着向他露出二维码 “滴”的声音响起,添加成功。 程鸢的眼扫过手机上的时间,已然十点出头,竟然这么晚了。 倒也是,她工作结束都九点多了,这一天,心力憔悴,便是一刻都没停下过,只觉得头愈发的痛。 “你们学校有门禁吗?”想起这还有一位大学生,她问。 “十点半宿舍门就关了,姐。” 宁祈安一只手撑着脑袋,半眯着眼,嘴里嚼着刚刚从程鸢包里翻出来充饥的面包,悠哉悠哉地回答。 输了会液,现在看起来似乎是舒服点了,又开始恢复往日的神态。 “那不是快到了。”程鸢反应过来,有些急,拍拍李彧年的肩膀,歪头示意他:“我送你回学校。” 够麻烦人家了,总不好再让人夜不归宿了。 更何况还是个出名的网红,倘若是大半夜的偶遇个狂热粉,可不得安生了。 她的动作很轻很随意,触感转瞬即逝,李彧年的肩膀却莫名的僵了僵。 “不用,我打车就行。”他想都没想便拒绝了,语气低沉。 话音刚落,似乎是又觉得有些冷漠,生硬地加上“姐姐”二字。 话音落下,程鸢听出那不自然,陡然有一种次元壁破了的错觉。 网红多么光鲜亮丽的存在,他们的世界似乎与普通人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而此刻,这个鸿沟仿佛被他的一个简单称呼所跨越,让程鸢感受到有些许的不真实。 她按下心里的波澜:“不用不好意思,宁祈安都这么麻烦你了,走吧,等会赶不上你们门禁了。” “诶,没事,阿年让我姐送你去吧,她有车很快的。”宁祈安在那摆摆手,一副太子爷的模样。 程鸢忍不住瞪他一眼,在心里暗骂这死小子,落在李彧年眼里模样格外生动。 似乎再拒绝下去便是不识好歹了,他只好应下。 一路上。 李彧年没有和程鸢并排走着,倒是时刻与她保持着一步的前后距离。 程鸢自然是注意到了,有些好笑,不免想难道这是网红的架子吗? 她倒觉得像是家长后头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小朋友。 不过身后的人个高腿长的,在后面跟走模特步似的,可不像是小朋友。 “不急?不怕回不去宿舍了?”她微微慢下步子,等李彧年与自己齐平了,问。 见他气定神闲的样子,程鸢觉着自己颇有一番皇上不急太监急的模样。 似乎是没想到程鸢会与自己搭话,李彧年清了下嗓子,淡淡地回:“来得及的。” 大不了,再回他租的房子就是了。 程鸢挑挑眉,似有若无的点了点头。 上了车,程鸢将车钥匙往包里一塞,便随意地扔向了后座。 她在导航输入地址,选择了跳出来的第一个“宜华大学东南门”有些不确定。 询问的看向李彧年。 “是这里。” 得到准确的回应,程鸢习惯性的瞟了眼副驾驶上的人,心想果然,于是敲敲方向盘提醒道,“安全带。” 见人利落的系好了,程鸢才发动车子。 随着油门的轻踩,车辆平滑地驶出停车位,宛如一条银鱼滑入浩瀚的大海。 第2章 第 2 章 程鸢有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工作压力失眠,正是这样的契机下,她偶然刷到了李彧年的直播。 这人在昏暗的灯光下只露出半张脸,坐在一张简约的摇椅上。 手中握着一把吉他,指尖在琴弦上跳跃。 声音低沉,每一句歌词被缓缓唱出,每一个音符都饱含深情。 一首歌完,他也不说话,只垂着眼睫看着屏幕,偶尔发出一声极低的轻笑,似乎是被网友的言论逗着了,接着又喝口水清清嗓子继续唱。 那段时间的夜里,失眠的程鸢听着李彧年的歌声一次又一次地悄然入睡。 那歌唱的不急不缓,轻轻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抚力量。 程鸢是感谢有这么一个人出现治好了她的失眠的,因此每当遇到李彧年直播时,她总会怒掷千金,以示“感谢”。 在她心里,这算是一笔交易,她给了钱,但换来了睡眠,倒真是不错的买卖。 但程鸢不知道的是,她有意无意地打赏也让她在李彧年的粉丝里榜上有名。 后来工作量少了,人自然而然松懈了,失眠的问题随之消失,李彧年的直播她也很久没再刷到。 谁能想到,今晚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会陡然出现在她眼前。 路上空气死一般寂静,只有引擎的轻微轰鸣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连呼吸都似乎变得微弱而清晰可闻。 程鸢自己倒觉得没什么,但怕人觉得尴尬不自在。 她思索着,主动开口:“你和宁祈安是同班同学?” 语气中带着一丝询问,试图寻找一个共同的话题来打破这份沉寂。 但这话题自然不会和那些事有关。 闻言,李彧年一愣,他撑着脑袋,歪头看向一旁的人。 程鸢双手轻轻覆在方向盘上,姿态松弛随意,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 窗户被她关上了些,只开了一小半,路边的景飞速倒退,晃的人眼恍惚,吹进来的风刮起她的长发。 露出的侧脸格外优越,透进来的路光打在她挺拔而秀气的鼻梁上,平添一丝宁静。 李彧年微微点头,又想起程鸢看不见,回答道:“是。” “今天还好有你照顾他,改天得让宁祈安好好谢谢你。” “他帮过我挺多的。”闻言,李彧年不甚在意,手指轻绕着,把玩卫衣帽子上的绳结。 “是嘛,还以为他不惹祸就不错了。”程鸢眼底掠过一抹惊讶,有些诧异。 “宁祈安挺仗义的,也挺靠得住的。” 李彧年思考,斟酌着说,倒不知道宁祈安在他姐姐眼里是个闯祸精。 对于他的话程鸢认同前半句,但对后半句保持怀疑态度。 不过倒也没打算在外人面前讨论自己弟弟的恶劣行径,只是淡笑着说:“那倒是,可能是长大了。” 恰逢红灯,车子缓缓停下,似乎是李彧年的目光太过直白,程鸢侧头看去。 抓了个正着,两人的目光对上,少年的眼睛亮亮的,被抓包后却也没什么心虚的反应,依旧盯着人看。 昏暗里,程鸢看着眼前这张多次出现在深夜的脸,倒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听着他歌声入睡的时刻。 “你叫什么?…姐姐。”李彧年声音有些哑,眼神带着意味不明的味道。 那句姐姐倒是叫的他有些别扭地轻咳一声。 程鸢扭回头,轻笑一声,重新发动车子,语气轻松:“程鸢。” “哪个程?哪个鸢?” “前程的程,鸢尾花的鸢。” 李彧年这才收回了目光,低声应:“知道了。” 车子稳稳地停在学校门口后扬长而去。 李彧年擦着头发从厕所出来。 **着精瘦的上身,下身只穿着一条牛工装裤,松松垮垮地挂在腰间,浑身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和自在。 头发还在滴着水,几缕湿发贴在额头上,为他平添了几分不羁的气息。 这宿舍就只有他和宁祈安住,两个大男人的,他一贯随意的很。 懒散地靠在桌边,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眼,屏幕上无数条微信信息。 多数是和工作有关的。 他懒得回继续往下滑,竟见到了程鸢的。 只是打开聊天框,第一眼便是醒目的转账,有零有整的,让他皱起了眉。 他“啧”了一声,指尖摩挲着手机背面。 想了想,打开支付宝的支付记录,上下滑动着,界面又回到微信,他打下 “多给了姐姐。” 便将那67元转了回去。 没等到程鸢的回复,他便有些无所事事地点开她的朋友圈。 半年可见,却仅有一条朋友圈,是转发的一首歌 《Tomboy》——Destiny Rogers 李彧年闲着没事,便点开播放,悠悠的听着,很抓耳的旋律,让人忍不住跟着打节拍。 他将手机扔下,继续擦起头发,眼睛随意地瞟了眼歌词低声跟唱着。 “I''m a girl''s girl, I''m a boss in a man''s world 我可以妩媚温柔,也可以在男人帮中做大佬 Yeah, I can pick and roll, pass, ballerina twirl 我可以在球场挡拆、过人,也可以做个芭蕾舞女郎 ……” 程鸢一打开社交软件便看到李彧年的头像闪着“直播”的信号。 她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想起这人仍在她的关注列表里此刻瞧见倒也正常了。 刚刚还与自己并肩而行的人,现在却赫然出现在了手机屏幕里,仿佛一切不过是她的一场梦。 程鸢心里浮现出一种微妙而又复杂的情绪,她挑挑眉饶有兴致地点进直播间。 手机屏幕上,与以往的环境不同,李彧年随意地坐在寝室的椅子上,姿态轻松,面容在柔和的灯光下却显得格外清冷 他的眼瞧着屏幕时,程鸢感觉自己在与他对视,透过他的眼睛往深处看,里头仿佛藏着无数未说出口的故事。 这人只单坐在那里,就美好的宛如一幅画卷,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却又害怕打破那份宁静。 直播间里,粉丝们纷纷发送着弹幕,热闹非凡。 但李彧年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只是偶尔抬头,用简短而精炼的话语回应。 “嗯,今天在宿舍,刚从外面回来。”他轻轻说着,神色平淡。 “怎么回来的?”他凑近了些看评论,读了出来。 那张极具攻击性的脸瞬间占据整个手机屏幕,直愣愣的闯入程鸢的视野,让人的心跳仿佛都漏了一拍。 程鸢忍不住啧啧称叹,这张脸确实顶。 她看过的帅哥如云,打赏过的也千千万,但李彧年还真能在这一众帅哥里排的上号。 他的腔调懒洋洋的,声线微哑:“一个…姐姐送回来的。” “什么姐姐?亲姐姐吗?”李彧年看着评论,轻笑了一声,像是被逗乐了,嘴角不经意间勾起了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他摆了摆头:“不是,一个很漂亮的姐姐。” 程鸢见他这么说也乐了,回想起李彧年在她面前喊姐姐时不自在的样子。 在直播间里倒是喊的顺溜。 还知道夸她漂亮,这趟倒也没白送。 房门外陡然传来宁祈安的喊声,吓得程鸢一激灵,拿着手机的手猛地一抖。 “诶,姐,李彧年问我你到了没呢?” 宁祈安坐在沙发上,手指噼里啪啦的打字,摇头晃脑的,仿佛精力已经完全恢复 “早到了都回家了。等我回学校请你吃饭。” 小网红倒还挺懂事。 程鸢勾唇轻笑一声,打赏了一笔不少的金额后便悄然退出了直播间。 她不知道,这一举动赫然引起了直播间的喧嚣。 到底是男生,精力旺盛恢复的快,第二天宁祈安就满血复活了。 在程鸢的压力下,他还是被带着去医院复查了一趟,在得知没问题后,程鸢才彻底放下心来。 车子在登记后,停到宿舍楼下。 “后备箱有买的吃的,去拿上。” 宁祈安知道他姐大方,但在打开后备箱的那一刻还是被惊到了。 各色的水果、牛奶…堆满了整个空间。 “姐,你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不知道?”他瞪大了眼睛问,明明记得程鸢今天都和他呆在一块了。 见宁祈安那夸张的模样,她有些好笑地在他头顶上拍了拍,语气宠溺:“在你早上睡大觉的时候。” 听到这话,宁祈安看着眼前熟悉万分的人,抿了抿唇,沉默了下来,难免眼眶有些发热。 程鸢向来对他都似亲生弟弟一般好的。 “干嘛这副样子看着我?感动了?”见他这样,程鸢不着调地调侃道。 被戳中了心思,宁祈安的喉结上下滑动,颇有些不好意思,等话再说出口的却是:“那这么多我怎么拎上去嘛!”语气里有着撒娇的意味。 也是。 程鸢确实是没有想到这出,正思索着自己能不能进男生寝室帮忙把东西一起带上去。 倒是宁祈安忽的眼前一亮,抬起手用力的招着:“阿年!来帮个忙!” 程鸢随着他的视线看去。 李彧年似乎是刚从篮球场上下来,一副刚运动完的样子。 穿了件白t,头发被往后撩起,露出整个额头,整个人汗涔涔的,却因为皮肤很白,没有一点脏兮兮的感觉。 听到声音,他抬起头,视线从手机里移开,眉头不经意的蹙起,像是被外界干扰了一般,他看向前面的人,有些不明所以。 但依旧迈着步子过去了。 一直走到后备箱,李彧年才看到被车子掩在后头的程鸢。 与昨天干练的那一身工作服不同。 程鸢今天穿着一条薄粉色参杂着少许蓝绿元素的雪纺长裙,外面套了一件白色的西装外套,脚踩黑色细高跟鞋。 说是大学生也没有人会怀疑。 那张脸上,今天更是不施粉黛,皮肤格外白皙细腻。 面容更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画,眼下的一点乌青和雀斑全然瑕不掩瑜。 “hi。”程鸢的手从口袋里抽出,见着人,手指摆了摆,笑着冲他打招呼,像是画上的人突然生动了起来。 她不禁感慨,不愧是年轻啊,哪怕现在满身汗的样子,也只让人觉着青春正盛。 至于这张脸…也更怪不得能当上网红。 李彧年摘下耳机握在手心里,只冲人微微点头,礼貌的笑了笑,没再喊姐姐。 也不知怎的,这声姐姐当着面在他嘴里可就是难说出口的很。 怎么喊怎么不自在。 “阿年,快帮我把这些东西都拎上宿舍去!” 李彧年这才将注意力放在后备箱上,见到那几大袋子,也不禁有些咂舌。 像是世界末日了似的。 程鸢摸了摸鼻子,悻悻地说:“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嘛。” 买的时候没注意,只顾着往购物篮里扔,等结账的时候才发现竟有这么好些。 李彧年只得将手机和蓝牙都放进裤袋里,提起大部分的东西。 可不轻。 许是刚运动完,这人的肘关节乃止指关节处都是粉粉的,在拎起东西的那一瞬间,胳膊的数条青筋连着手背,直接绷了出来,让人忍不住盯着看。 反应过来自己看的是什么,程鸢轻咳一声,赶紧转开视线。 “我昨晚给你发了消息,你没回。”李彧年垂着眼看向她,语气平常,轻描淡写地像是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但语气熟稔自在的像是认识了多年。 程鸢有着片刻的诧异:“是吗?我可能没看到。” 昨晚到了家后,她整个人都疲惫得很,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般,只剩下一个空壳,退出李彧年的直播间后便睡下了。 今天又买东西去医院连轴转没停过,手机里消息又多,被压在底下漏看了倒也正常。 “我等会看。”她又跟上一句。 见李彧年点头后,便拎着东西往前走,她对着那些零食抬抬下巴对宁祈安说:“可别一个人独吞了。” “知道姐,他刚刚和你说什么呢?什么消息…” “昨晚缴费的事。” “行了,赶紧去吧,照顾好自己。” 宁祈安气喘吁吁的瘫坐在椅子上,他们寝室在六楼,可不低。 他又刚“大病初愈”,拎这么好些东西上来废不少劲。 “想吃什么随便拿啊,阿年。”他将吃的放在墙角,手冲着摆了摆,一副极为大方客气的模样。 下一秒便喘着粗气,摊坐在椅子上问:“诶,你刚干嘛呢?” “打了场比赛。” 李彧年往后捋了把头发,露出额角来,拿出桌上放的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抬起头便一骨碌往下灌。 “和蒋昭他们?” 蒋昭几个是隔壁宿舍的,关系也铁,总约着一起打球来着的。 他将水一饮而尽,因为喝的快,嘴角还落了几滴下来,随意地抹了一把,点了点头。 “那他们人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宁祈安奇怪地问。 李彧年说:“对面输了请客吃麦当劳。” 宁祈安又说:“你怎么不去?” 像是被问的有些烦了,李彧年更言简意赅,只随意道:“懒得。” “好吧。” 宁祈安换了个姿势,一手撑着头,姿态懒散,像是突然来了兴致,兀的转了话题,语气骄傲地说,“嘿,我姐是不是贼漂亮?” 李彧年本在把玩着水瓶子的手顿了顿,抬起头看向宁祈安,过了几秒,他漫不经心地说:“嗯,漂亮。” 不然昨晚的直播里他也不会说出那句话。 身处在这个圈子里,不是没见到过好看的人,但程鸢的确实是极漂亮的,她的漂亮是完全符合大众审美且会让人眼前一亮的。 李彧年突然发现,宁祈安的眉眼似乎和程鸢还挺像的。 “你们是表的还是堂的?”他问。 “表的,我妈和她妈是亲姐妹。” 李彧年的手机“叮”得响起,打断了思绪,他打开一看,是程鸢回的消息。 “没多少钱,姐姐就不收了。” 李彧年抿了抿唇,嘴角的弧度放平,神色淡淡,放下手机没再回,宁祈安似乎还在喋喋不休,他走了会神,没听见。 “什么?”他问。 “我说,我姐从小就是万人迷,喜欢她的人排到**了都。” 宁祈安一副迷弟的样子,像是被追求的人是他一般,格外得意洋洋。 第3章 第 3 章 没活的几天,程鸢也没少做练习。 同传这行业便是偷懒了就不行,属于需要温故而知新的类型。 只是程鸢没想到公司会派宜华大学的活给她。 说是这学校和艾弗里山大学有合作,对方派了他们的学术专家来本校开几期讲座给他们的拔尖分子,需要同声传译。 程鸢自然是知道艾弗里山是英国数一数二的大学。 她思索了片刻,便接下了这活,只是这段时间又有的忙喽。 好在让人舒心的是,在开课前一天她便收到了发言稿,授课ppt以及其他相关资料。 看着上面熟悉的地点,程鸢猛地想起这不正是宁祈安的大学。 好巧不巧,看这ppt上的内容似乎正对标着网络与新媒体专业。 “哟,这下有趣了。” 程鸢歪了歪嘴,自言自语道,犹豫着想了想,还是没告诉他。 她太清楚如果让宁祈安知道这个消息,家里一定会掀起一场不小的“风暴”。 程鸢打开资料,习惯性地建立自己的词汇表,将讲座中可能出现的专业术语、人名、地名等都进行了汇总。 做完这些准备,她几乎是花了大半个晚上,聚精会神地也耗费了不少精力。 舒服地洗完澡,散着半湿的长发,穿着睡袍半倚在床头。 手上夹了根烟,没点,只是像只笔一般在手上把玩着。 一条腿搭在床上,另一条自然地垂落,不自觉的微微晃动着,那睡袍大咧咧地敞开,区区只盖住了大腿根。 上面的纹身若隐若现,可以发现是几个肆意扭动身姿起舞的小人儿,头上顶着热烈的火红太阳, 鲜艳的颜色衬的人腿很白。 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慵懒的样子浑然天成。 手机里来了消息。 “鸢啊,什么时候来陪陪我这孤家寡人呐?” “我不也是?”看着赵青禾发来的消息,她不免有些好笑,跟着回,“过两天有空就来。” 微博里突然有弹窗跳出,程鸢被打断思绪,她颇有些无所事事地点了进去。 赫然印入眼帘的竟是李彧年的营业照片。 程鸢随手点开第一张。 照片里的他,已然褪去了直播时的随性。 整个人高挺,身姿修长。 只松松垮垮地穿了一件无袖的黑色卫衣,下半身是一条水洗工装裤,潮气的很,连头发丝都透露着精致。 置身于摄影棚内似乎是在拍摄,面容在柔和的灯光下更显立体,每一处的线条都恰到好处 程鸢微微撅嘴,轻摇了摇头,不得不承认,当初会点进李彧年的直播间,有一大半原因是为了他的脸买单。 她手指轻点,在右下角那大拇指处留下痕迹。 正式到了去宜华那天,程鸢认真描了妆。 穿了一套深灰色的西装,里面配上蓝色的条纹衬衫,规规矩矩地将头发以低马尾的样子束在了脑后。 她头型圆润,哪怕扎这样的发型也是好看的,显得格外正经。 她和沈新原提早了大半小时来到学校,被校方领着确定场地的安排和同传设备。 同传箱被安置在演讲台的左下方,像是临时搭建的,不大,但坐下两个人绰绰有余。 她提前将设备检查了个遍,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干脆坐了下来做好准备。 沈新原环顾了一圈四周,有些感慨地和她搭话:“倒是第一次接学校的活。” 蛮新奇的,路上周边经过的人无一不充满着年轻人的活力。 三两成群谈笑风生,哪怕是萎靡不振的也和他们被折磨的社畜截然不同。 “是啊,想想都已经离开学校好些年了。”程鸢打了个哈欠,同样感慨。 时隔多年,竟然又一次坐在了学校的教室里。 倒依旧是熟悉的感觉,只是身份不同了罢了。 她深吸一口气,总觉得空气中都似乎弥漫着书卷与青春的气息。 “没睡好?”沈新原看了眼人,关心的问。 “我要说重返校园晚上激动得睡不着,你信吗?”她语气不太正经,开玩笑道。 闻言,沈新原挑挑眉,不可置否地呵笑了声:“还是年轻好啊。” “说的我们有多老似的。”她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像是被提起了伤心事。 “是是是。”沈新原语气揶揄,嘴角轻轻上扬。 讲台上,那位外国老师已经来了,似乎是有些紧张,不停地滑动鼠标翻看着ppt。 陆陆续续的有学生进场,叽叽喳喳的,吵闹了起来。 不知是触景生情还是怎么的,程鸢竟然也被带着紧张起来。 她轻咳一声,清了清脑子。 沈新原起身将门窗都紧紧关上,顿时大部分噪音被隔离开来,只剩下寂静。 “别慌,都是从这个时代过来的。”他的手按在程鸢的肩头轻轻拍了拍,声音安抚,带着关切。 程鸢吐出一口气,伸出手冲他比了个OK。 看快到点了,也几乎没人再进来,大家都带上了接收器,那老师也是蓄势待发的样子。 两人便也带上耳机,打开了麦克风。 程鸢是首发,见那老师张开了嘴,很快耳机里传来熟悉的语言。 程鸢的脑子仿佛被瞬间激活,每一个熟悉的词汇,都如同电流般迅速传入她的耳中随即转换。 大脑飞速运动,转而脱口而出:“大家好,我是艾弗里山大学伊桑博士,很荣幸能来到这里给你们传授知识…” 话还没说几句,门口传来响动,讲厅的大门“吱呀”着打开,伊桑博士的话被打断,程鸢随之停止。 只见三四个男孩涌了进来,紧接着,便一股脑往后排跑去。 程鸢微眯着眼睛,一眼便认出了其中两个人竟然是宁祈安和李彧年。 臭小子,她暗骂。 耳机里很快又传来响动的,容不得她多想,只得立马跟上节奏。 “靠,跑死我了,这什么狗屁讲座。” 宁祈安瘫坐在椅子上,气喘吁吁的抹了把头上的汗,压低了声音说。 他们是在打球的途中突然收到消息说要来上课的,接着就急匆匆地赶来了。 蒋昭:“怎么突然多个讲座?” 林蔚楠:“谁知道啊。” “阿年,你怎么不说话?”宁祈安转头看向李彧年,却见他早就带上了接收器,看着屏幕一副面无表情地样子。 “靠,入戏这么快!”几个人也只好赶紧带上。 一开始还不甚在意,只是宁祈安越听越不对劲。 他皱着眉,将那接收器紧紧按在耳朵上眯着眼仔细听着:“这声音怎么这么像我姐啊?” “是你姐。”李彧年不咸不淡的话肯定了他的想法。 宁祈安惊的差点跳起来,四处张望着,在看到同传箱的那一刻,瞪大了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我去,还真是我姐!” “什么?咱姐?哪呢?” “那小破箱子里!” 四个人齐齐望向同传箱。 所谓的小破箱子里,程鸢带着头戴式耳机,坐的端正笔直,面容沉静如水。 一双眼紧紧盯着屏幕,迅速捕捉着那外国佬的每一个词句,一手扶着话筒,另一手一边在键盘上轻盈跳跃着。 几个人一个劲地盯着程鸢看,像是要把人看出个洞来。 李彧年没说话,只专注听着。 接收器里传来程鸢清透却富有质感的声音,带着从容不迫的气质,与她平日的样子截然不同,让人忍不住认真听她讲的话。 随着演座深入,程鸢的语速也随之加快,但她的声音却始终保持着清晰与稳定。 “5G技术被普及和应用,移动互联网将进一步发展,社交媒体与自媒体将进一步融合,形成更加快速、便捷、多元化、个性化的信息传播平台…” 只是一段话结束后,声音一下切成了陌生的男声。 李彧年的眉头皱起,轻轻啧了一声,望了过去见程鸢不再张嘴,姿态有些放松了下来,便知道是换了人。 他的眼眸垂下,手指把玩着那接收器上的数据线,像是没什么心思再继续听。 一刻钟过去,程鸢顺利完成她的那部分,交棒给了沈新原。 她有些口干舌燥,舔了舔嘴唇,拿起放在一旁的杯子喝了一小口,眼睛依旧紧紧盯着屏幕, 忽的,前面的视线被挡住了些许,似乎是一位老师不知道情况,站在了同传箱前,沈新原那更甚,已经开始频频侧头。 程鸢只得站起身,微微弯下身子,一手按着衣服,生怕碰到设备。 隔着桌子敲了敲玻璃窗示意那人,却半分回应没有,像是没听见依旧一动不动地杵在那。 她皱起眉,没办法,干脆摘下设备,推开门出了去。 门陡然被打开,几个人见着程鸢出了那小破箱子,盘靓条顺的,一身正装,走过去拍了拍女老师的肩膀。 不知说了什么,那女老师不好意思的摆摆手,立马退到一边。 程鸢转身,不经意往上一瞟,蓦然看见四个男生齐勾勾盯着她看,其中三个见她往上看,大咧咧地笑着,还拼命挥着手跟她打招呼。 她被吓了一跳,自然知道那两个陌生的男孩该是宁祈安的朋友 她的视线远远对上李彧年的与之交汇。 比起躁动的另外三人,只有他还略显正经地坐着,面容依旧平静,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程鸢来不及和他们打招呼,便匆匆进去了。 同声传译不仅要保持高度的专注力,还要在两种语言间灵活切换,确保信息的完整与连贯。 这种高强度的脑力劳动,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场极具挑战的考验。 终于在十六点三十四的时候讲座彻底结束了,随着讲师的最后一句话落下帷幕,程鸢也松了一口气。 学生们蜂拥而出,像是一刻都不愿意在这久呆。 等程鸢慢条斯理地整理完东西和沈新原出了同传箱时,人已经走了大半。 她与校方交谈着,余光便瞥见最后一排有四人悠哉悠哉地往下来。 个个都像是吊儿郎当的混不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