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向］证道后，她身陷修罗场》 第1章 丧门星 “丧门星，有本事从我手里抢回这把剑！” 话语如惊雷般在耳畔炸响，沧文星一时心神恍惚，险些因此没能躲过剑气攻击，在泥土地上打了个滚，弄得满身泥渍，引得对面吃吃发笑。 “丧门星就是丧门星，不过躲个剑招就如此狼狈，果真天生下-贱！” 说话间，那人骈指成剑，虚虚朝沧文星一晃，剑气便带着风声呼啸而过，直冲双膝而去！ 想让我下跪？ 沧文星朝后空翻，敏捷躲过剑气，然而动作牵扯伤处，五脏六腑传来阵阵抽痛，令她全身动弹不得。 当她看见对方手里那把熟悉的阔剑，不由得眼神一黯，下意识单手摸向背后，却抓了个空。 背上空无一物。 见状，对面笑得更加起劲：“要怪就怪你走路不长眼，撞到了本小姐，差点弄脏了新买的云丝袍！” 沧文星恶狠狠地盯着她。分明是你故意惹我！ 陆静风身旁，一个同样手持长剑的人扯着嗓子喊道：“你若有本事，就从小姐手里抢回去啊！” 沧文星试图开口辩解，一口腥甜却将话语尽数堵了回去。 两人闹的动静有点大，引来路人围观。沧文星身具维谛体质，五感远超常人，路人的议论听得一清二楚。 “唉，那陆静风又来外院欺负人了！” “仗着她姐在总枢府，天天给她堆法器、符箓和丹药，欺负我们外院！” “也不知道这天璇境到底是自己修来的，还是天材地宝堆起来的？” “喂，你们几个，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这丧门星身为一名剑修，却连自己的剑都守不住，难道不招人笑话？” “就是就是，人家陆小姐好歹步入了天璇境，按咱们苦锋院的规矩，自当升入内院，你们如有不服，为何不自己多努力努力，也把修为提升到天璇境呢？” “滚滚滚，滚犊子去，站着说话不腰疼！放眼整个灵枢界，什么东西不要灵石？我们每天都要把绝大部分时间花在赚灵石上，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哪有空修炼啊！” “灵石乃身外之物——” 眼见陆静风往她的苦锋剑留下灵识印记，沧文星目眦欲裂。两人刚交手时，陆静风不知用什么法子令她身形迟滞，于是她硬吃了一记剑招，这才被夺了剑。 苦锋剑伴她八年有余，可她竟连稳定的灵识印记都留不住，不禁心生悲戚。 一晃神，陆静风手指轻弹苦锋剑，听见剑身传来痛苦低鸣，眉头紧蹙：“沧文星，你平白无故蒙受院长恩泽，入我院已有整整三年，修为却迟滞不前，证明这把剑跟了你也浪费。不如将它交与我，我来帮它脱胎换骨！这样，也算给院长一个交代！” 沧文星喉中涌动腥甜，连忙咽了下去，试图为自己辩解：“外院徒生每日俗务缠身，无暇顾及……” “闭嘴！”剑锋直指咽喉，原是陆静风跟班出手，朝沧文星厉声喝道，“你若有本事，就马上跪下来，给陆小姐磕三个响头，喊一声姑奶奶，这样我们小姐就会大发慈悲，把剑还给你了！” 深红眼眸晦暗不明，心中闪过百千念头。 再抬头，她死死瞪着面前光风霁月的少年剑修，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跟班暗暗心惊，嘴上不肯后退：“看什么看？丧门星！只要你肯照我说的做，陆小姐今天就放过你了，还不赶快？” 沧文星略作调息，抹去唇边血迹，双拳握紧，不过数秒又松开，如此反复数次，最终还是没能往前挥出。 和她们拼个鱼死网破，自己有几分机会？ 但眼下显然不能直接发作。剑修没有飞剑傍身，本事便少了大半，此时轻易发难，必然落得更加凄惨的下场。 “三日后……” 少年声音沙哑，却令在场所有人不寒而栗。 “三日后，你我试炼场见！” 赤红双目寒光闪烁，仿佛随时都要喷-出火来。 陆静风跟班立马啐了一口，讥讽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没了院长给你的剑，我看你——” 不等她往下说，陆静风伸手阻拦，道：“你的挑战，我应下了。三日后，一切自会见分晓！” 两拨人各自走开好一会儿，人群才再次炸开了锅。 “天哪，小丧门星性子还挺烈！真敢和陆大小姐对着干！” “她不过天枢境登堂，能打过天璇境的陆静风吗？况且她连剑都丢了……” “上啊，不管怎么样，给我狠狠地打！打出我们外院的血性来！” 这些话语同样一字不落地让沧文星听见了。她对此充耳不闻，只想快点回到灵居，好好调养身体。 和爱剑被夺比起来，下跪磕头喊姑奶奶倒不算什么奇耻大辱，只是依那几人欺凌弱小的样子，不见得会信守承诺。 她要时间，要好好准备。 三天提升不了多少修为，但足够重新准备一把能用的剑。苦锋院乃剑修门派，附近集市售卖飞剑不在少数，只要敢挑，总能寻到一把买得起的。 沧文星离开时人群主动让出一条通道，仿佛在为敢于硬怼内院的勇士送行。 喧嚣远去，她想起了许多。 她的记忆从八岁开始。 八年前，她在四海边疆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沧云真人——苦锋院当代院长。四海凶险，但边疆依然有人居住，她在那里参加灵启仪式，觉醒了维谛体质。 维谛五感敏锐、四肢发达，且体质跟随修为增长而进步，需要特别引导，于是她亦步亦趋地跟在沧云真人身后，陪她绕着四海走了一圈。 沧云真人命她背着一把剑魄玄铁铸成的阔剑，她亲眼见它从一块剑胎逐渐有了一把剑的样子。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沧云真人说苦锋院得名于此，那把重剑便也取了同样的名字。 她跟了沧云真人五年，也背了那把剑五年，从未离身。五年后，她十三岁，沧云真人忽然急匆匆地带她回苦锋院，又急匆匆地闭关，就这么把她丢在外院。 过了很久她才明白，苦锋院就是统-一-教导维谛的地方。与维谛相对的存在叫作澄心，专攻灵识，大多去了明镜台修习。 外院缺少资源，她不谙世事，不知何为争抢，三年以来修为还在天枢境登堂阶苦苦挣-扎。 哪怕基础剑招愈发圆融如意，甚至隐隐领悟了剑意，依旧只能仰望内院徒生的英姿。 如今又要受人欺凌，连傍身的剑都抢了去…… 剑修沦落至此，着实可笑！ 她身着青色布衫，在陆静风剑招下狼狈逃窜时还沾了泥点子。 “完了，回头让麻秆姐看见免不了挨一通教训……”风吹起衣衫下摆，脚下布鞋濒临破碎，带起一丝少年愁绪。 少年人心思纤细敏感，总过分在意前辈评价。她将麻秆姐当亲姐姐，自然害怕被姐姐数落。 或许因为心生怯意，她选择先回到自己的灵居。 前院比她的背影更萧索，一棵装饰用的树木也没有。练剑用的草人破破烂烂，一副下一秒就要散架的样子；水缸看着有些年头，但好歹没什么修补痕迹。除此之外，这院子里便什么也没了。 脑内绷紧的弦突然放松，五脏六腑传来丝丝缕缕的疼，令她不想动弹，可她还得拖着身躯走向后院。那里除了一片长势还不错的灵谷，还有一间不起眼的小木屋。 苦锋院有条不成文的规矩，打架不准波及后院，也不准窥-探她人后院景象。她以前不懂规矩，经常照抄别人如何布置后院，唯有麻秆姐看出来她并非有意模仿旁人，而是对此世一无所知，只能依靠模仿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因此经常为她寻找书册教她识字，也教她认知这个世界、了解苦锋院各种条条框框。 反正普通书籍在这灵枢界都被当成废纸，不要白不要，沧文星对此毫无负罪感。 她从麻秆姐那边学会了种灵谷，好歹有了点收入来源。 但她现在无意查看灵谷长势，直奔小木屋而去，那里藏着她最大的秘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丧门星 第2章 墨染 进门便见一汪水池上方雾气氤氲，却不是寻常雾气，而是天地灵气集聚的景象。 三年前她刚寻到这处灵居，水池也是这般模样。她跟了沧云真人五年，自然知晓这池底必定通往一处灵脉。只可惜，不论池子还是和池子联通的灵脉本身，所含灵气都过于稀薄，加速伤口愈合还好说，真要促进修为增长就难了。加之外院徒生日日为生计绞尽脑汁，留给修炼的时间并不多，以至于她三年前步入天枢境登堂，三年后也没从登堂突破到圆满。 沧文星换下脏衣，慢吞吞下了水池。池水温热，天地灵气和往常一样灵巧地钻入伤口，温柔地缝合每一处细小伤痕，也令她内脏疼痛减轻许多。 如此，用不了多久，她的伤都会好。 倦意攀上心头，她倚在池边，眼皮耷拉下去。 她听见有人朝她大喊。 “逃！” “逃出去！” “逃出苦锋院！” 那疾呼时远时近，总令人捉摸不透说话人身在何方。 疑问油然而生：“我为何要逃？” 可对方依然说：“逃！” 沧文星更加疑惑：“可我在苦锋院过得很好，有吃有穿，每天都能学到新东西……” “那你剑呢？” 一句冷冰冰的质问将她拉回现实。 她猛地睁眼，下意识张口呼吸，却呛了一口温热的池水，喉管和肺部都呛得生疼。四肢尽最大努力划动，企图让水流把身体推上水面，可她依旧正在下沉。 池水仿佛深不见底，而脚下黑暗中隐约可见一只水母，它通体五彩斑斓，还散发出幽幽光泽，伞盖有节律地翕动，正飞快地朝沧文星游去。 “这是……噬念体！”跟着沧云真人走过四海边疆，沧文星一眼认出那水母是什么东西，“生活在四海之一的瘴溟，会吞噬灵识，尤其喜爱缠着维谛和澄心不放，并且和蚀心者共生。我得赶紧游上去，不能让那邪物着了道！” 蚀心者，便是失去理智的维谛或澄心。她们天赋过人，同时也承担了一些代价。寻常修士走火入魔顶多身死道消，活下来的要么修为尽废要么沦为邪修；而维谛与澄心走火入魔会异化成失去理智的怪物，为祸人间。维谛变成野兽模样，称为蚀心兽；澄心倒不一定变成野兽，但会变成哀鸣幽影，日日夜夜发出悲泣，引导路人自投罗网。 沧文星自问不想变成那样，更加卖力地试图驱动四肢。 然而身体越发沉重，手脚变得不再听话，不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和噬念体拉开距离。 当水母触肢席卷全身时，沧文星脑海里闪过最后一个念头： 对了，为什么噬念体会出现在瘴溟以外，还是在苦锋院这种地方？ …… 沧文星再次惊醒，额头起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却装作无事发生，翻身跳下硬板床，简单捯饬一番，迎着夜色推开窗户。 傍晚下过雨，地面残留些许清爽的雨水气味，令她精神为之一振。 她熟悉这股味道。 苦锋院当代院长沧云真人兴许昨夜出了关，看见天上降甘霖，触景生情，随手往雨水里掺了一道法诀。雨水气味清凉而温和，闻起来像《小清心咒》。《大清心咒》味道比《小清心咒》强烈，效果也更明显，但那样显然不符合沧云真人“润物细无声”的本意。 寻常徒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议论，言语间只当下了一场清凉的雨，将夏日闷热一扫而空。 议论声不大不小，恰好足够传入耳中，听得一清二楚。她单手下意识摸向背后，抓到一只嗡嗡作响的蚊子。 “听觉进步，离天璇境又近了些。”她暗自思忖，手指轻动，不着痕迹地弹飞蚊子残躯，重新关好窗户。 刚回身，脑内忽然响起陌生声音：“咦，你醒了？” “谁？”沧文星一惊，作出戒备态势，然而手里并无飞剑，只得骈指成剑，好歹能发个剑招出去。 一只五彩斑斓的水母从角落里飞了出来，纤细的触肢在空中舞动，像极了人类说话时手舞足蹈的样子。 沧文星顿时大惊：“水母漂在空气里！不对，是噬念体！我竟能听懂噬念体说话，是太久没找澄心疏导灵识，谛乱了吗？”说着，体内天枢境灵力开始运作，准备发动攻击。 见状，水母连连后退，方才的声音再次响起：“不不不，别打我，我只是……由于一些原因，长成了噬念体的样子，但我其实不是噬念体！你若不信，就去照照镜子，如果我真的是噬念体，你现在应该已经谛乱到异化了才对！” 对方说得在理，沧文星暂且收敛气势，照了照房间里唯一的落地镜，身上果真未曾出现任何非人特征，和她早年见到的蚀心兽截然不同。 “所以阁下是……？”她试探道。 “我说过我只是长成了噬念体的样子啦！”水母一根触肢向上抬起，在伞盖上抚触两下，像是人类挠头的样子，“不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只有你能和我正常交流，旁人来鉴定也只能得出噬念体的结果，哪怕我真的不会……” 沧文星作势欲走：“我要禀告——” 水母当场发出尖锐爆鸣，急忙劝阻：“你找死吧！信不信你禀告之后人家连你一起杀了做研究！” 沧文星沉默，一屁-股坐回床上，盘起双膝，气鼓鼓地把头别向一旁，不肯直视水母。 一人一水母僵持许久，终究是水母耐不住寂寞，主动发话：“我叫墨染，你呢？” “沧文星，旁人都叫我丧门星。”沧文星闷闷答道，深红眼眸眨巴两下，悄然掩去泪光。 墨染伸出一根触肢，贴在沧文星头顶，试图给予安慰，触肢却直接穿了过去。沧文星似有所感，仰脖瞅了水母一眼，吸了吸鼻子，往角落里挪动身子，试图躲避水母。 “对了，”墨染尝试转移话题，“我好像共享到了你的部分记忆，你有赌约？” “有啊，可我连剑都丢了。”沧文星还没反应过来，语气依旧闷闷的。 不过这也提醒了她。她翻身下床，一把掀起床板，用力拉开一块木板，底下一片黑暗。 墨染凑近了看，忍不住用触肢挠挠脑袋：“说好的没钱呢？” 黑暗的地窖里，十五块灵石散发着幽幽光泽，其品质远远胜过沧文星平时使用的那些灵石。 “一、二、三……十五块三品灵石，没有问题。” 一块二品灵石抵一百块一品灵石，一块三品灵石价值则等同两百块二品灵石。足足十五块三品灵石无疑算得上一笔巨款，而对于沧文星而言，它们代表了自己从有意识以来全部积蓄。 她小心翼翼地用布料包裹灵石，又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 剑修手上不可能永远只有一把剑，兜里常揣两三把备用，以防不时之需。她处心积虑攒下巨款，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为自己购置一把备用剑。 她本想再多攒攒，去买品相更好的剑，不料白天让陆静风夺走了苦锋剑，意味着她必须提前动用这笔积蓄。 漂浮在空中的水母忽然道：“我有一计，你可以去买个剑胎，这样多少能省一点钱。” “我当然知道买剑胎比买成品剑省钱啊！”这句话似乎戳中了沧文星的痛点，抓狂地连连挥手，“可是苦锋院外院从来不教如何炼制攻击型法器，只教做种灵谷用的锄头、教耕地用的傀儡牛……” “哎，莫急莫急！” 眼见沧文星犹如火山即将喷发，墨染连忙在她眼前晃了两圈，用五彩斑斓的身躯吸引注意。 待深红眼眸被她晃得有点呆滞，她才继续解释：“想让剑胎成型不止一种办法。最常见的办法就是自行炼制，但你也说了，你不会，那就换个法子。 “有句话说得好，‘有灵之剑，自然成形’，只要你有现成的灵体入剑胎，它就会自动变成一把飞剑。” 沧文星再度抓狂：“你叫我去哪里抓灵体！等一下，该不会——” 她气得差点抓起手边物件丢向水母，忽然反应过来，指着墨染，一脸难以置信。 “难、难道，你要……？” 半空中，水母做了个叉腰的姿势，得意洋洋道：“对喽！我又不是真的噬念体，只是现在不得不化作噬念体模样。等你买来剑胎，我去当剑灵，不就行了？” 沧文星满脸惊诧。半晌，她又成了泄了气的皮球，颓然道：“可就算重新有了剑，我该如何防备那一招呢？陆静风身上法器很多，不知用了哪个叫我全身不得动弹……” “唔，听起来有点像精神攻击，”墨染身上伞盖一-张-一-合，推动身体到沧文星脸颊处蹭了蹭，“结合你的记忆分析，我想，应该有一招能挡住。” 话音刚落，沧文星便激动地问：“请高人指点！” 此举吓得墨染连连后退，触肢胡乱摆动，平复了一阵子，继续说：“灵识组成防御屏障就好了。虽然你的灵识强度低得可怕，但陆静风的灵识也没强到哪去。俩新鲜出炉的小哨兵搁那菜鸡互啄呢！” 这次她学乖了，不等沧文星再次抓狂，赶紧把剩下的话说完：“她发动灵识攻击的前摇很长，你仔细回忆回忆，应该不难找到规律。以你的反应能力，趁她发动攻击的前摇，组成灵识屏障，估计就差不多了。” 沉默。 沧文星盯了墨染许久，才憋出一句话：“控制灵识，那不是澄心该做的吗？” “笨蛋！”墨染气急败坏，抬起触肢试图敲打沧文星脑壳，身体却再一次穿了过去，只得作罢，“是个修士都要锤炼灵识，不然日后怎么控制剑招？别以为仗着哨兵体质就能为所欲为了！” “哨兵又是什么？” “……哦，你们这管哨兵叫维谛，管向导叫澄心。” 墨染几乎对眼前傻乎乎的孩子束手无策。 夜更深了。 沧文星怀揣十五块三品灵石酣然入睡，一只五彩斑斓的水母平躺在旁边，这幅景象略显诡异。 她又一次听见了。 “逃！” “逃出去！” “逃离苦锋院！” 八年前被沧云真人唤醒后，她每个晚上都会做同样的梦，梦里一直有人叫她逃出苦锋院。 这晚的梦似乎有所变化。她追逐声音传来的方向奔跑，一脚踏空跌落深渊，却并未传来熟悉的失重感，而是来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六面墙壁洁白如雪，不见类似门窗的东西。下半身坐在类似棺材的东西里面，无数黑线从自己身下和周围的“棺材”延伸出去，在地面相互交错，看不出最终汇聚到何处。 一只水母悄然出现，眨眼间幻化成人类模样，身形模糊不清，甚至连她说了什么都听得不甚清晰，唯有四句口诀深深烙印在脑海中。 “……引星垂眸，神庭观微，灵台为镜，妄尘自溃……” 沧文星下意识跟着默念口诀。 重复了大概五遍左右，一种被什么东西注视的感觉传遍全身。 虚空扯出一丝能量，钻进她眉心。宇宙浩瀚无边，哪怕只动用万分之一的能量，也等同于水漫金山。 巨大水压令她胸口发闷，不多时，窒息感传遍全身。 “引星垂眸，神庭观微，灵台为镜，妄尘自溃……” 意识开始模糊，脑内再次浮现出四句口诀。 念头闪过瞬间，身体被一股巨大的浮力抬出水面，她抓住机会，赶紧游到岸边。 方才洁白如雪的房间和漆黑的棺材全部消失不见。 星辰高悬空中，宛如一盏明灯，亦如一只眼睛，不论走到何处，都会精准朝她垂下视线。 好似在说：我会一直看着你，如果你需要帮助，我便从浩瀚宇宙抽调更多能量，灌注给你。 水面平静，倒映出沧文星的相貌。 黑发已有许久未曾打理，用破旧的发带胡乱绑起；深红眼眸满是惊疑与好奇，偶尔透出不祥气息；身穿青色长衫，布料因反复搓洗而发白…… 每一丝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就是我，我就是这个样子。” 她伸手触及水面倒映的面庞，激起阵阵涟漪。 沧文星的倒影同样伸手触碰水面。 一股推力猛地将她推了出去，她来不及稳住身形，忽然从床榻上起身，惊动了身旁五彩水母。 “怎么了？”墨染试图戳戳沧文星脸颊，无奈地发现触肢还是穿了过去。 “我好像做了场梦，”沧文星平复气息，努力回忆梦中所见场景，“有个人教了我四句口诀，我跟着念，被大水淹了。” “才四句啊，”墨染语气尽显遗憾，“被屏蔽得好厉害。” “……什么？” 第3章 剑胎 墨染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咳嗽两声，改口道：“没事没事，我就看好像能和你进行灵识交流，趁你睡觉潜入了一下。” “那四句口诀是你教的。”沧文星听出言外之意。 “嗯，”墨染毫不避讳这一点，触肢得意地四处摆动，“那几句口诀所属功法叫《引星炼神》，刚好适合天枢境的人修炼。原理大概就是把灵识和宇宙中若干星辰绑定，需要时抽调星辰之力壮大自身灵识，星辰则以你为锚点，加强和世间的联系。 “因为借助了星辰的力量，《引星炼神》修炼初期对灵识提升会比较快，但缺点也很明显，它太霸道了，很容易把修士自身灵识淹没。要不是因为你体质特殊，我才不会冒险传授你这门功法。” 此番说明顿时令沧文星警惕起来：“你的意思是说，我每次修炼《引星炼神》，都会被大水淹一次？提升过快，难道不会留下隐患吗？” 墨染挠挠伞盖，解释道：“因为你只听见了前半段啊，功法就降了一级。如果没降级，尽管短期提升会缓慢很多，但不至于这么霸道。” 原来如此。 功法残缺，因而霸道。 沧文星暗暗下定决心，等墨染下一次传授功法，一定要努力把话记全再修炼！ 下一步要做的便是购买剑胎。 苦锋院聚集了灵枢界绝大部分维谛——在墨染口中叫“哨兵”——，又因为维谛大多长于五感和体能，选择成为剑修的占大部分，如今也的确是剑修的时代，所以很容易从各种市场买到飞剑相关物品。 沧文星去过离苦锋院最近的集市，见过好几个卖飞剑和剑胎的摊子，找起来自然轻车熟路。 墨染不可能以真身示人，不过正巧，因为开始修炼《引星炼神》，沧文星的灵识空间得以重塑，她便一头扎进湖泊。伞盖一张一收，推动身体四下乱窜。 “不会被发现吗？”走在路上，沧文星不免担忧起来。 “我不敢打包票，不过，只要不是沧云真人那种级别的人亲自搜查灵识，应该没事。”一人一水母意念相互连通，墨染循着沧文星传递意念的通路回了一句。 集市不愧为集市，许多摊位聚集在这，吆喝声不绝于耳，一部分店家甚至为了宣传产品，特地找了块空地现场演示。 走到一处演示台附近，沧文星停下脚步，直愣愣看向台上剑修身形翻转腾挪，手中青绿长剑挽出一个又一个剑花。 表演完毕，身后拉出一条横幅： “手持清风剑，脚踏青云靴，助你平步青云、一举成名！” “三年前，我第一次来到集市，这家店卖的就是清风剑和青云靴，没想到三年后依旧如此，”沧文星传递意念给墨染，“那时我对剑招知之甚少，看到台上剑修如此演示，免不了眼馋。” 墨染问：“现在呢？” “徒有其表罢了。与清风剑相配的剑招只学了个型，一点神韵也没有；脚下虽有青云靴相助，下盘却并不稳定，稍作干扰便可破其步法。”沧文星轻轻叹了口气，默默摇头。 听她如此评论，墨染揶揄道：“你这么会看，昨天怎么连自己的剑都守不住？” “闭嘴！”沧文星被戳到痛处，愤愤喊道，却忘了自己正置身人群，一嗓子下去引来众多目光。 顶着周围人打量的眼神，她的脸瞬间变得通红，悻悻道：“没事、没事，你们继续……” 转身挤出人群，落荒而逃。 清风剑虽好，却并不适合她。 她与苦锋剑朝夕相处已有八年，苦锋剑完全由剑魄玄铁铸成，不具备五行属性，因此她也从未将五行术法融入剑招。如今临时更换，要找的自然也是无属性剑胎。 “那几家店不去看看吗？” 沧文星直接略过了好几家店面，墨染以为她没看见，提醒了一句。 “买不起。”沧文星摇头，眼神则在集市搜寻看起来比较破落的店铺和摊位。 剑魄玄铁的下位替代是普通玄铁和精铁，这两种材料铸成的剑胎价格普遍在五块三品灵石上下，如果她能买到一个，就有闲钱继续购置一身精铁轻甲，运气好甚至还能淘到廉价丹药和符箓。 “可是我看这家好像有好东西哎！”墨染提示沧文星留意右手边的店铺。 沧文星停下脚步，仔细打量墨染所指的店铺。 店铺并无牌匾，招牌上倒是刻着四个大字： “一隙通玄”。 字迹颇为狂放，然而除去四个大字，这家店再无多余的装饰，乍一眼确实普通。 只是像这样表面简单的店家，反而更容易出现她买不起的宝物，同样不在她选择范围内。但既然墨染执意认为里面有好东西，她愿意为之一试。 店铺本身并不大，进门就见到老板正在擦拭剑身，听见店里来人，随手将飞剑放回货架，转过身来。 沧文星吓了一跳，说话都结巴起来：“我、我想……想看看剑胎……” 老板指了指货架深处，嗓音粗哑：“半成品区在那边，自己看。” 见沧文星一副怯生生的样子，她嘴角扬起细小的弧度，独眼底下闪过一抹笑意，补上一句：“挑剑胎呢，首先看缘分，其次才是品阶。你先尽管挑，别的后面再说。” 沧文星不语，只闷头朝里走。 突破天璇境的标志之一是一种感知超出人类极限，近几日来她听力进步迅速，估摸着离突破越来越近了。 方才一看见老板，她便听见对方身体周围传来细小的噼啪声，那是剑意切割空气的声音，多见于刚突破某一境界不久的剑修。能开这家店，这老板的修为少说也比她高出两三个境界。 半成品区占了两个货架，从上往下五排分别对应五行属性，底下才是其它属性的剑胎。 沧文星看花了眼，一时不知如何挑选，连忙向墨染求助：“你说的好东西到底是哪个？” “倒数第二排，左数第三列，这块剑魄玄铁品阶虽然不及你原先那把，但用来应急足够了。”墨染丝毫不磨叽，非常干脆地把位置说了出来。 剑魄玄铁…… 沧文星抿唇，快速眨了好几下眼睛才勉强压下潮意。 只是，当她看清楚价格，原先的感动瞬间化为惊愕——一百块三品灵石！ 她慌忙将手中剑胎丢回货架，很想拔腿就跑。 “这位小友眼光真不错，一下就挑中了最合适的那件。”老板神不知鬼不觉来到身后，冷不丁吓得沧文星全身一颤，看见那只笑眯眯的独眼更是不敢抬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最终一步三回头地跑了出去。 身后传来老板呼声：“小友若改了主意，赊账也行——” 墨染对此颇为遗憾：“确定不再多看两眼吗？说不定砍砍价就买得起了。” “不了，我还是看别的吧……”沧文星满脸羞红，为几分钟前不知死活闯入贵价店铺的自己感到耻辱。 此刻她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寄希望于没人见到她仓皇逃窜的样子。 然而天不尽人意，越害怕什么就越容易发生什么。 她刚低着头匆匆走出挂着“一隙通玄”招牌的店铺，迎面险些一头撞上陆静风！ 实乃冤家路窄！ 陆静风身后，富丽堂皇的“灵剑阁”大门泛着点点金光，晃得沧文星忍不住别过头，以免想起方才的窘迫。 “哟，这不是我们连剑都被人夺走的可怜虫么！”陆静风昂起头，居高临下地看她，讥讽道，“怎么，穷到要来一家连牌匾都没有的小店买废铁？” “剑魄玄铁是铸造飞剑最好的材料！”沧文星瞬间红了眼眶，大声反驳。 两名跟班今天也跟在陆静风身边，其中一人面带高傲之色，上前一步，抬手便是一巴掌，打在沧文星白净的脸上，发出清脆声响。 “我们家小姐说什么便是什么，哪有你这种丧家之犬说话的份儿！”跟班之一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另一名跟班附和道：“就是，这年头五行剑法才是最强，剑魄玄铁虽好，但也要与五行材料融合，才能最大程度发挥性能。你可真是条可怜虫，连这等常识也不清楚！” 闻言，沧文星闭了嘴，只愤愤地瞪着三人。手指轻触方才被打的地方，皮肤传来丝丝缕缕的疼痛，不仅脸上火辣辣的，也时刻刺痛她的心。 双方对视许久。 沧文星不长的指甲掐进掌心，疼痛迫使她冷静下来。 她转身欲走，却被陆静风一嗓子喊住：“喂！丧门星！你要去哪儿？” 沧文星被她吼得全身发紧，声音都显得惊疑不定：“后天、后天我会把苦锋剑抢回去……” 很显然，陆静风不想就这么放她走，从背后缓缓靠近，在她耳畔低语：“别以为沧云真人赐你苦锋剑，你就有资格带着它招摇过市了！后天，我会向所有人证明，你没资格拿着沧云真人赐下来的剑！” “你说……什么？”沧文星蓦地睁大了眼睛，赤色眼眸又惊又怒，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死死揪住陆静风衣领，发狠道，“方才的话，你再说一遍！” “谁怕你啊！”陆静风脸上嘲讽之色丝毫未减，将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我说，到了后天，我会向所有人证明，你不配！” 沧文星吃吃地笑了，笑得陆静风心里莫名发毛。 “呵呵……那你可要说好了，”再抬头，沧文星脸上不复方才的局促和惶恐，取而代之的是某种不祥的疯狂，“后天，如果你赢了我，苦锋剑任你处置；如果我赢了你，你要把剑还给我！” 语罢，她放开手中衣物，阴恻恻地盯着三人。 陆静风仿佛对此毫无察觉，拍了拍被弄皱的衣襟，神色变得冰冷：“我等着你。” 她可不信这丧门星能在三天内找到打败她的办法。 跟班正想上前，却被陆静风喝退：“不准过来！” 场面变得有些古怪。 陆静风缓慢向前踱步，渐渐脱离两个跟班；沧文星以同样的节奏后退，却无法从她身上看出丝毫胆怯。 明眼人已经悄然散开，有的偷偷掏出录影石，准备记录打斗场景。 一名天璇境剑修，对一名天枢境剑修，其中后者手里还没有剑。 究竟是毫无悬念的实力压制，还是弱势一方绝境翻盘？ 待周围清出一片空地，两人同时发动！ 陆静风手腕翻转，飞剑落入手中。灵力流淌，青光从剑身电射而出，直指对面赤手空拳的少年。 沧文星轻巧侧身，毫不费力地躲过一击。紧接着，她脚尖点地，倏地一下冲到陆静风面前，身子一扭，抬腿踢向对方手中飞剑！ “小姐！”跟班惊呼出声，正欲前去相助，陆静风手腕却一抖，带动手臂躲过沧文星这一脚，并顺势扫向沧文星下盘！ 小腿被剑锋扫中前一瞬，沧文星身体猛地腾空，在空中横着转了几圈。 落地后，她放低重心，借着方才旋转的势头，冲陆静风来了一记扫堂腿。 陆静风作势欲躲，身体却没跟上眼睛，让沧文星踢了个正着。但她不慌不忙，身体倒向地面时，空着的手用力撑了一下，从而稳住身形，利落地一个空翻，得以平稳落地。 两人重新拉开距离。 “糟了，她要用剑！”沧文星心中焦急，方才她靠近陆静风与之贴身搏斗，目的在于让她来不及操控手中飞剑，从而给自己创造优势。然而陆静风也不是吃素的，三两下便让天平回归原位，眼看着就要重新将主动权握在手里！ 一番交战未能取得压倒性优势，陆静风心中同样升起焦躁之意。 这块骨头意外的难啃。 她神色几度变幻，随后口中喃喃念动某种咒语，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虚虚按住眉心，双眼格外明亮。 兴许因为灵识有所提升，陆静风这一起手式在她眼中变得格外清晰。 想起墨染之前提醒她的话，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骈指成剑，凝神静气，全身灵力运于指尖。 苦锋剑伴她八年，她的身心几乎与剑融为一体，哪怕剑不在手，她也能清楚地回忆起剑尖锋芒。 将灵力打磨成剑锋，便能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削铁如泥。 那如果，让自己全身心沉浸在已经打磨好的灵力锋刃里呢？ 以灵为剑、以剑为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剑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