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帅他被迫和死对头花瓶组cp》 第1章 直播事故:花瓶的绝密图纸墙塌了 演播厅后台的灯光惨白如手术灯,冰冷地浇在我脸上。 空气里混杂着劣质发胶的甜腻、廉价香水的浓烈和汗液的酸味。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这令人作呕的空气。再睁眼时,镜子里那张脸已经挂上无懈可击的笑容——唇角弧度恰到好处,眼神清澈无辜得像初生小鹿。每一寸肌肉都调动着,诠释着“靠脸吃饭的花瓶”。 “江砚老师,马上到您了!”助理小跑过来,喘着气,“造型师补下妆,额头有点油光。” 带着粉扑的手立刻伸过来按我额头。 我微微偏头避开浓烈的香粉味,视线落在角落里一个打开的银色金属箱上。 箱子里,躺着我的宝贝——一台我自己亲手拼装、改造过核心的暗蓝色机甲模型,“深蓝脉冲”。它线条冷硬流畅,关节处是哑光的金属质感,和我脸上软绵绵的笑容形成可笑对比。 “行了,完美!”造型师收手,“江老师这张脸,真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 我扯了扯嘴角。老天爷?呵。 导播急促的声音从耳麦炸开:“江砚!上场!灯光跟上!三、二、一!” 隔音门滑开,震耳欲聋的尖叫浪潮瞬间吞没我。 演播厅内,刺目的聚光灯打在脸上。台下是疯狂挥舞的荧光棒汇成的星海,一张张年轻面孔因激动扭曲,尖叫着我的名字。 “江砚——啊啊啊!!!” “砚宝看这里!!!” “老公!!!” 我扬起手臂,脸上绽开更大的笑容,步伐轻快走到舞台中央,朝各个方向挥手致意,确保每个角度都被镜头捕捉。 心脏在胸腔里平稳跳动。只有我知道,这层完美皮囊之下,是近乎麻木的冰冷。 “哇!砚砚今天状态好到发光啊!”主持人夸张地迎上来,熟稔地拍我肩膀,对着镜头挤眉弄眼,“来,跟大家打招呼!直播间和现场的‘砚台’们,你们好吗?” 我拿起话筒,声音刻意调整得清亮柔软,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涩:“大家好呀,我是江砚。谢谢大家来看我,今天的能量都收到啦!” 尾音微微上扬。 台下又是一阵掀翻屋顶的尖叫。舞台侧面巨大的悬浮光屏上,弹幕疯狂滚动: 【啊啊啊砚砚宝贝甜度超标!】 【这颜值是真实存在的吗?妈妈恋爱了!】 【花瓶怎么了?我就爱看这张脸!】 【除了脸他还有啥?唱歌跑调跳舞僵硬,纯资源咖!】 【酸鸡滚粗!砚砚靠脸碾压你们蒸煮!】 主持人立刻把话题引向争议点:“砚砚最近因为颜值又上热搜啦!听说联邦科学院最新的AI审美模型,把你的五官比例评为‘黄金标准’,有什么感想?” 我垂下眼睫,长睫毛投下阴影,营造无害的脆弱感,声音放轻:“其实…有点惶恐。我知道大家喜欢我,是因为这张脸。但我更希望…未来能有机会,用其他方面证明自己。” 这话模棱两可,留足空间。 【呜呜宝贝别怕!妈妈支持你!】 【证明?证明你是个更称职的花瓶?笑死。】 【脸没得黑,我舔屏了。】 【坐等他怎么证明,别又是营销。】 主持人插科打诨几句,进入正题:“好啦!《心动星际》第三季神秘特邀嘉宾,将在下一环节揭晓!在此之前,节目组有个互动任务,需要江砚老师完成一个小挑战!” 工作人员推上来一个半透明操作台,上面散乱堆放着色彩鲜艳、造型卡通的机甲模型零件——都是哄小孩的塑料玩意儿。 “规则简单!”主持人兴致勃勃,“一分钟内,用这些零件拼出最简单的机甲模型!失败有小小惩罚!砚砚,准备好了吗?” “啊?”我适时露出茫然慌乱的表情,求助似的看主持人,“这个…我好像不太擅长动手…” 【哈哈哈笨蛋美人限定版!】 【坐等花瓶出糗!量身定制环节!】 【节目组坏!但我爱看!】 “别怕,试试嘛!粉丝福利!”主持人笑着按下计时器,“计时开始!” 我“笨手笨脚”拿起彩色塑料块,故意拿反一个零件,又“不小心”碰掉一个,引得哄笑。 我皱着眉,努力想把两块不匹配的零件怼在一起,动作生涩滑稽。时间流逝,操作台上依旧一堆散件。 “哎呀,看来砚砚真不擅长这个!”主持人看着归零的倒计时宣布失败,“惩罚是——突击‘宿舍大搜查’!看看江大美人的私藏空间!直播镜头,跟上!” 后台门打开,几台微型悬浮摄像机嗡鸣着冲进去。 我脸上瞬间“腾”地染上“惊慌失措”的红晕,声音拔高:“等等!不行!我房间很乱!” 我作势去拦,脚步却“恰好”被地上线缆绊了一下,踉跄落后。 镜头已冲进我的单人休息室。 房间有些凌乱。沙发上搭着外套,桌上有喝剩的能量饮料。这符合“生活白痴”花瓶人设。 然而,当悬浮摄像机像被磁石吸引,镜头缓缓转向侧面墙壁时—— 整个世界仿佛静音了。 那面墙,从桌面到接近天花板,被一张巨大的半透明星图覆盖。 星图之上,密密麻麻贴满了图纸。不是海报涂鸦,是线条严谨、标注无数微小参数、充斥复杂公式和能量回路的——机甲设计图稿。 图纸层层叠叠。有完成度极高的整体结构分解图,关节、传动、能量核心标注一丝不苟;有局部放大的细节草图,布满眼花缭乱的演算公式和修改痕迹;甚至有几张,赫然是帝**事学院内部资料库才有的、带有“绝密”浮水印的引擎核心结构图碎片!它们被巧妙拼合,旁边附着凌厉笔迹写下的改进方案和推演数据! 时间凝固。 直播间巨大的悬浮光屏上,舔颜弹幕和嘲讽弹幕瞬间被大片空白取代。 死寂。 持续五秒。 然后,核弹引爆般的信息流淹没了整个光屏! 【????????】 【卧槽!!!!!!】 【我他妈瞎了??那图纸??】 【右上角引擎图!帝**院绝密档案库JX-7!】 【那个公式!三年前星网轩然大波的‘湮灭反应堆非稳定态约束猜想’!SSS级未解难题!】 【这他妈是江砚??唱歌跑调的花瓶??】 【草!节目组特效?!我不信!】 【快截图!出大事了!】 【@帝**事学院 @联邦安全局 @星际机甲协会速来!绝密图纸当墙纸贴了!】 【CPU干烧了……】 后台灯光似乎明灭不定。导播间传来东西撞倒的巨响和混乱惊呼。主持人笑容僵死,嘴巴张得能塞鸡蛋,眼珠瞪得要脱眶。提示卡飘落在地。 我僵立在门口,脸上血色褪尽。“江砚”的完美笑容彻底碎裂,只剩空白的茫然和……一丝猎物踩进陷阱边缘的冰冷锐利。指尖冰凉微颤。 完了。 三年的堡垒,在亿万目光下撕开致命裂缝。 就在这片足以掀翻星网的喧嚣中,主持人耳麦收到紧急指令。他猛地激灵,吼了出来,声音因震惊变形: “各…各位观众!冷静!突发事件!《心动星际》第三季神秘特邀嘉宾——已抵达现场!” 他深吸气,用尽全力喊出那个让联邦屏息的名字: “让我们以最热烈掌声——欢迎联邦最高军事统帅,傅沉洲元帅!!!” 轰——! 后台另一侧专用通道大门,在低沉气压声中缓缓洞开。 通道内光线昏暗。一个高大、挺拔、压迫感十足的身影,踩着军靴,一步一步走出。 深墨蓝色元帅常服,衣褶熨帖如刀裁斧劈,金色绶带和肩章流淌冷硬光泽。步伐沉稳,每一步都踏在心跳鼓点上,让后台濒临爆炸的空气凝固压缩。 傅沉洲。 这个名字代表联邦权力巅峰,铁血、秩序、绝对威严。 轮廓深邃如冰原风雪雕琢,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 蕴藏亘古冰川的冰蓝色眸子。 此刻,那目光穿透后台人群、刺破摄像机红光,如同两柄淬冰利刃,直直钉在我身上。 眼神里没有意外,没有惊讶,只有深不见底的冰冷审视,和……一丝极淡却清晰的嘲弄。 时间、空间、所有嘈杂声,诡异地扭曲拉长,陷入真空死寂。后台所有工作人员僵住,呼吸小心翼翼。直播间光屏上,关于图纸的弹幕被元帅威压冻结。 傅沉洲的目光从我惨白的脸上移开,扫过那面贴满绝密图纸的墙壁。视线如最高精度扫描仪,掠过复杂公式、绝密标记。最后,冰锥般的视线,稳稳落在我敞开的银色工具箱上。 工具箱内部结构复杂。最显眼的上层隔格里,躺着几块拳头大小、散发幽暗蓝紫光芒的矿石碎片。碎片表面布满星云漩涡般的瑰丽纹路,内里有液态能量缓缓流动,偶尔迸发细碎电弧。 星核碎片。 顶级机甲引擎核心锻造才用到的稀有矿藏。黑市上指甲盖大小就能引发战争。此刻,它们随意躺在我的工具箱里。 傅沉洲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抹弧度。 笑容毫无温度,让空气骤降十几度。他微微侧头,目光落回我脸上,冰蓝瞳孔映出我僵硬的身影。低沉、醇厚,带着金属冷硬质感的声音,不高,却如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后台和每个观众耳边: “装得很辛苦?” 四个字。 轻飘飘。 却像四把淬毒冰锥,扎进现场每个人耳膜,也彻底引爆了刚被冻结的星网! 【!!!!!!】 【傅元帅???他认识江砚???】 【“装得很辛苦?” 什么意思??装花瓶???】 【我裂了……信息过载……】 【元帅知道他在装!!!卧槽!】 【星核碎片!!!工具箱里是星核碎片!】 【魔幻现场!顶流花瓶休息室贴绝密图纸,工具箱有军用星核碎片,元帅降临问‘装得很辛苦?’……救命!】 【世界观崩塌……江砚是谁?!】 【星际核爆!直播事故无法形容!】 【帝**校呢?安全局呢?军方呢?!天塌了!】 后台空气凝固成坚冰。悬浮摄像机嗡鸣消失。工作人员如雕像,脸上只剩惊恐茫然。主持人身体颤抖。导播间只剩仪器过载的尖锐警报。 傅沉洲站在那里,像不可逾越的冰山,无形威压笼罩。那双冰蓝眼睛,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一瞬不瞬盯着我,带着审视、嘲弄和冰冷的掌控玩味。 我的大脑不是空白。是冰冷数据流疯狂冲刷,精密计算的本能疯狂运转,在绝境中寻找破绽。血液在耳膜轰鸣。指尖冰凉蔓延四肢。三年扮演的角色碎片剥落,露出底下真实狰狞的轮廓。 装? 辛苦? 蛰伏在骨髓深处、被压抑三年的桀骜和戾气,如同投入火星的干柴,轰然点燃!一股滚烫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怒火冲垮所有伪装! 就在傅沉洲话音落下的瞬间,就在他唇角嘲弄尚未敛去之际,我动了! 快如鬼魅! 后台空间仿佛压缩。我一步踏出,身影带出残影,瞬间切入傅沉洲身前禁区!左手如毒蛇出洞,精准扣向他咽喉! 傅沉洲瞳孔猛缩!显然没料到我敢在众目睽睽下动手!元帅本能反应快到极致,肩部肌肉绷紧,右手闪电般抬起格挡,身体后仰试图拉开距离。 但我的目标,从来不是咽喉! 就在他抬臂格挡、重心后移的刹那,左手在空中变向,五指如铁钳死死扣住他格挡的右手手腕!同时,右腿膝盖如攻城锤,带着锐啸,狠狠顶向他因后仰暴露的腰腹空门! 傅沉洲闷哼一声,左手下意识下压挡膝撞,整个身体被我扣腕的巨大力量带得向前趔趄! 就是现在! 我扣住他手腕的左手爆发恐怖力量,身体如绷紧弓弦猛地旋转发力! 傅沉洲高大健硕的身躯,在我一扯一旋下,彻底失去平衡,如同沉重沙袋,被我狠狠向后掼去! 砰!!! 沉闷巨响! 傅沉洲整个后背结结实实撞在休息室贴满绝密图纸的冰冷金属墙上!冲击力让墙壁震颤,几张图纸边角飘落。 时间彻底停滞。 后台所有工作人员如遭雷击,彻底石化。导播间警报声消失,只剩高频耳鸣的空白噪音。直播间巨大光屏上弹幕消失,只剩旋转加载图标,然后——一片漆黑! 星网直播信号,崩溃!瘫痪! 整个宇宙仿佛失声。 傅沉洲被死死钉在墙上,军装后背紧贴冰冷金属和秘密图纸。脸上冰冷嘲弄第一次被打破,被极致惊愕取代。冰蓝眸子里翻涌从未有过的剧烈风暴。 而我,一只手如钢浇铁铸将他按在墙上,另一只手撑在他耳侧墙壁,形成绝对掌控的禁锢姿态。脸几乎贴上他的,鼻尖几乎相触,能清晰感受到他因震惊暴怒而粗重灼热的呼吸。 我抬起头。脸上所有茫然无措、“花瓶江砚”的软弱消失无踪。那双总是无辜的眼睛,只剩深不见底的幽暗,翻涌淬毒寒芒和近乎疯狂的毁灭笑意。 我微微歪头,唇角勾起极致危险妖异的弧度,声音压低带着气音,如情人呢喃,却字字如淬冰刀锋: “元帅……” “三年前,在星舰坟场……” “你机甲核心过载、动力炉爆炸前……” “最后闪过的那串故障代码……” 我的笑容陡然放大,露出森白牙齿,眼神是毫不掩饰的血腥快意。 “……好看吗?” 我清晰感觉到,被我按在墙上的傅沉洲,那具强大身躯在听到“三年前”、“星舰坟场”、“故障代码”的瞬间,猛地绷紧如极限弓弦!冰蓝瞳孔收缩到极致,翻涌的风暴化为冻结万物的死寂! “哦,对了。”我像想起无关紧要的小事,笑容更恶劣,凑得更近,嘴唇几乎贴上他耳廓,用只有我们能听到的气音,一字一句清晰补上最后宣判: “——你大概忘了。” “那是我亲手写的。” 第2章 代码抵喉:他说湮灭权限启动中 冰冷的金属墙壁透过元帅常服,寒意刺入傅沉洲的脊背。 喉间那只属于“花瓶”的手,此刻却如同精密的液压钳,锁死一切挣脱的可能。江砚的气息带着能量饮料残留的甜腻,喷在他震惊微僵的唇角,说出的话却淬着剧毒: “三年前炸你机甲的故障代码…我写的。” 每一个字,都像子弹,精准轰击在傅沉洲记忆中最惨烈的禁区——星舰坟场扭曲的金属残骸,驾驶舱内疯狂闪烁的猩红警报,爆炸强光吞噬视野前,屏幕上最后定格的那一行行冰冷优雅的代码——死亡判决书。 傅沉洲冰蓝色的瞳孔深处,冻结的风暴终于碎裂,爆发出骇人凶光! 他未被禁锢的左手如同毒龙出洞,五指成爪,撕裂空气,带着捏碎合金的恐怖力量,狠狠扣向江砚颈侧动脉!这是战场杀招! 江砚却像早有预料。 他撑在墙上的右手闪电般收回,不挡不避,反而顺着傅沉洲袭来的手臂内侧刁钻一滑!指尖不知何时夹着一枚薄如蝉翼、边缘流转幽蓝数据流的金属芯片,如手术刀般精准贴上傅沉洲左手腕部跳动的血管! 芯片接触皮肤的瞬间,“滋”地响起细微电流脉冲声。 傅沉洲的动作猛地一滞!尖锐的麻痹感如冰锥,顺着神经直刺小臂! 那位置,恰好是他军用神经接驳器的植入点! “元帅最好别动,”江砚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近乎温柔的残忍,“这枚‘小夜曲’病毒芯片,最喜欢啃噬军用神经信号。您的机甲‘裁决’…现在应该正等着您精神链接启动吧?想试试它同步状态下突然跳踢踏舞的感觉吗?” 冷汗,第一次从傅沉洲额角渗出。不是恐惧,是暴怒被强行冻结的反应。他死死盯着江砚近在咫尺的眼睛,那双曾盛满无辜的眸子,此刻只剩深不见底的幽潭,倒映着他自己失色的脸。 “你没死。”傅沉洲的声音从齿缝挤出,带着金属摩擦的嘶哑,每个音节裹挟滔天恨意,“星舰坟场…你不可能活下来!” 江砚笑了,笑容妖异惊心:“托您的福,那场烟花秀,给了我足够碎片重组自己。”他视线扫过工具箱里幽光闪烁的星核碎片。“顺便,捡了点边角料。” 就在这时—— “嗡——!!!” 刺耳的警报声穿透建筑,从头顶苍穹之上传来! 悬浮在星球近地轨道的联邦舰队旗舰,发出了最高级别的“一级战备”警报!尖锐声波如钢针扎进耳膜! 整个演播大楼灯光瞬间熄灭,随即被刺目旋转的红色应急灯取代!墙壁隐藏的防御炮口“咔嚓嚓”弹出,冰冷枪管瞄准场内每个角落!沉重的合金隔离闸门从天花板轰然砸落,将后台彻底封锁成钢铁囚笼! 导播间彻底混乱,惊恐尖叫和仪器爆裂声混成一片。仅存的几台过载后恢复的悬浮摄像机,镜头疯狂晃动,捕捉这末日景象。 直播间光屏在短暂漆黑后,挣扎着亮起一角。上面不再是弹幕,而是强制插播的、由联邦最高军事委员会签发的血红色紧急通告: 【全域通告!检测到未授权“湮灭级”权限波动!坐标:首都星娱乐区7号演播大楼!所有单位即刻进入最高战备状态!重复!最高战备状态!】 通告下方,一行小字幽灵般闪烁: 权限特征码比对:76.8% 吻合 “深蓝脉冲”…… 深蓝脉冲! 傅沉洲瞳孔再次剧震!那是三年前,随“星舰坟场”爆炸一同被列为最高机密的失踪实验体代号!那个理论上已被彻底抹除的存在! “你……”傅沉洲目光猛地刺向江砚,冰蓝眼底第一次翻涌真正的惊涛骇浪,压过了恨意,“深蓝脉冲?!湮灭权限?!你启动了它?!” 江砚扣在他喉间的手非但没松,反而更紧,指关节泛白。 他无视头顶疯狂旋转的红光和刺耳警报,无视四面八方冰冷的炮口,只是凑得更近,近到傅沉洲能看清他眼底疯狂燃烧的、如星核般幽邃的光芒。 “启动?”江砚唇角勾起近乎癫狂的弧度,声音轻如情人呢喃,却带着毁灭的重量,“元帅,您搞错了。” 他微微歪头,冰冷吐息喷在傅沉洲僵硬的耳廓上: “我只是让它…” “…醒了一点点。” 第3章 指尖烙痕:他说元帅你心跳好吵 傅沉洲的呼吸停滞了。 不是被扼制喉管的生理反应,而是灵魂深处被"醒了一点点"这五个字冻结的寒意。 湮灭权限——联邦最高防御协议里列为"终极禁忌"的存在,传说中足以将恒星系拖入低维深渊的钥匙。 此刻,它在江砚的指尖下睁开了第一只眼睛。 "警报!权限波动突破临界阈值!"电子合成音穿透合金闸门,在后台疯狂回荡。天花板上数十个防御炮口发出"咔哒"声,猩红瞄准激光束锁定江砚,将他笼罩在致命光网中。 傅沉洲能清晰感受到,扣在自己喉间的手指冰冷得不似活人。江砚瞳孔深处幽蓝的光芒如星核熔炉,燃烧着足以焚毁理智的疯狂。他说的"一点点",恐怕足以让整个首都星化为宇宙尘埃! "放开他!立刻!"一声暴喝炸响! 合金闸门被巨力撕开一道缝隙。雷骁,傅沉洲的副官,如同发狂的钢铁巨兽撞进来!他半边身体覆盖着轻型外骨骼,手中粒子震荡刃嗡嗡作响,刀尖直指江砚。 "雷副官!"导播间工作人员惊呼。 江砚连眼皮都没抬。他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指间芯片上,以及芯片下傅沉洲狂跳的血管。只有傅沉洲能看清,江砚瞳孔深处幽蓝光芒明灭闪烁,无数微光粒子在虹膜表面高速流淌——他正在解析对抗整个联邦防御系统的锁定! "命令舰队!解除锁定!所有防御系统下线!"傅沉洲嘶哑地吼道,命令是对雷骁发出的。他的目光从未离开江砚的眼睛,冰蓝色风暴在眼底翻涌。 雷骁浑身剧震:"元帅?!他——" "执行!!!"傅沉洲咆哮。 雷骁咬牙,对着通讯器怒吼:"最高指令!所有单位!解除对7号演播大楼武器锁定!防御系统强制下线!" 命令下达的瞬间,激光束熄灭。炮口无力垂落。警报声降了半调。 空气有了一丝松动。 在这短暂间隙—— 江砚扣在傅沉洲喉间的手,拇指轻微上移半寸,按压在一个隐蔽的微小疤痕上。那是当年"裁决"机甲神经接驳器留下的灼痕。 傅沉洲身体猛地僵住!电流般的战栗感从疤痕炸开,席卷全身! 江砚微微偏头,视线落在那道旧疤上。眼神染上一丝奇异的迷惘。 "这里……"江砚声音轻得像风,"当年爆炸的高温粒子流,从这里灌进去……很痛吧?" 他的指腹在那道疤痕上缓慢摩挲了一下。 "呃啊——!"傅沉洲脑中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三年前的噩梦汹涌淹没感官! 他左手暴起,五指如钩抓向江砚手腕! 江砚早有准备。他按在喉间的手猛地一收,顺着傅沉洲手臂内侧滑入,快如残影!目标直指傅沉洲左手肘内侧的军用数据接口! "滋啦——!"电流短路声炸开! 傅沉洲左臂瞬间垂落!病毒芯片咬住接口,幽蓝数据流疯狂涌入神经链路! 但江砚也付出代价。傅沉洲的指尖如钢鞭扫过江砚右肩! "嗤啦!"丝质衬衫肩部撕裂! 露出的不是皮肤。 是覆盖整个右肩胛骨的暗银色机械义体!表面布满能量传导纹路,此刻正应激性亮起蓝紫光芒。义体与皮肤交界处,几道深可见骨的旧伤疤如同蜈蚣盘踞。 这一幕被悬浮摄像机捕捉,投射到直播间光屏上。 【机械身体???】 【那些疤……】 【他经历过什么?!】 【碎片重组……是这个意思吗?!】 星网陷入死寂。 傅沉洲左臂无力垂着,目光死死钉在江砚裸露的机械义体上。恨意和杀意被惊悸撞开缝隙。 江砚低头看了一眼右肩,随意拢了拢衣领。动作间只有习以为常的冷漠。 他抬眼看向傅沉洲,眸中疯狂平息,只剩虚无的疲惫。 "元帅……"声音穿透警报嗡鸣,"你的心跳声,吵到我的芯片了。" 第4章 神经锁:他说元帅我们共感了 “你的心跳声,吵到我的芯片了。” 江砚的声音不高,带着疲惫的沙哑,却像刮骨刀,狠狠剐过傅沉洲的耳膜。 紧贴颈侧动脉的“小夜曲”芯片,幽蓝的数据流骤然湍急,仿佛真被那狂乱的心跳惊扰。 傅沉洲的呼吸粗重如破风箱,每一次吸气都扯动被病毒侵蚀的左臂神经,剧痛与麻痹交织。 他冰蓝色的瞳孔死死锁在江砚撕裂衣领下那片狰狞的暗银机械义体上。旧伤疤扭曲盘踞,金属纹路流淌非人的幽光——这比任何言语都更残酷地印证了“碎片重组”的含义。 星舰坟场的爆炸,不仅摧毁了他半支舰队,也将眼前这个人彻底碾碎重塑。 “深蓝脉冲……”傅沉洲的声音嘶哑如血块摩擦,“他们把你做成了什么怪物?!” 江砚拢衣领的手指微顿,发出一声极轻的气音嗤笑。笑声里没有愤怒,只有深入骨髓的厌倦。 “怪物?”他抬眼,幽邃瞳孔深处,数据流如冰冷星河旋转,“元帅,比起用活人填反应炉的‘裁决计划’,谁更像怪物?” “裁决计划”四个字,如同魔咒,瞬间抽干傅沉洲脸上最后一丝血色!那是联邦最高议会授权、他直属负责的绝密项目!为了获取终极机甲引擎力量,他们……利用了“特殊资源”。深蓝脉冲,正是其中最核心、最危险的实验体! “你懂什么?!”傅沉洲低吼,试图用愤怒掩盖涌上的寒意,“那是为了联邦的未来!为了对抗帝国……” “为了对抗帝国的‘泰坦’?”江砚打断,唇角勾起极致嘲讽的弧度,“所以,就可以把一千三百七十二个像我这样的‘耗材’,连同他们的神经末梢,焊在反应炉临界点上?用我们的灵魂尖叫去中和星核反噬?” 他的声音平静得像讲别人的故事。傅沉洲却感到寒气从尾椎直冲天灵盖!江砚怎么会知道“泰坦”?知道“耗材”的具体数字?!这些,是封存在他最高权限脑机接口最深层的绝密! “你…怎么……”傅沉洲的质问卡在喉咙。 江砚没有回答。他按在傅沉洲喉间的手指,拇指死死压着旧疤。幽蓝的数据流,正通过“小夜曲”芯片和指尖接触,如同活着的毒液,顺着傅沉洲被侵入的军用神经链路逆向奔涌! 傅沉洲瞳孔骤缩!意识被强行拽入冰冷粘稠的数据洪流!无数碎片画面冲击精神屏障:破碎的警报、绝望的嘶吼、实验舱刺眼冷光、一张张年轻麻木的脸孔…… “呃——!”傅沉洲痛苦闷哼,额角青筋暴起,冰蓝眼眸被混乱数据流覆盖!他看到了!看到了焊在“裁决”原型机引擎核心维生舱里的实验体!看到了他们因能量过载而扭曲痛苦的面容!看到了监控屏上生命体征衰竭的红色曲线!甚至……“听”到了灵魂被撕裂湮灭的无声尖啸! 共感!江砚强行建立的神经链接,正将“裁决计划”的黑暗记忆碎片,反向灌入他的大脑! “看到了吗,元帅?”江砚的声音如同地狱低语,在傅沉洲混乱的识海中响起,“这就是你‘未来’的燃料。” “不…停下!”傅沉洲在精神层面怒吼,试图切断链接。但他的神经接驳器被病毒死死咬住,如同拔掉爪牙的困兽,只能承受这精神凌迟! “停下?”江砚的意识带着冰冷嘲弄,“三年前,星舰坟场,我的‘停’字喊破喉咙,有人停吗?” 伴随他的意念,更汹涌黑暗的记忆碎片——灼热粒子流撕裂皮肤、金属舱壁熔化的地狱景象、傅沉洲冰冷无情的“执行清除命令”通讯回响——如同海啸轰然拍向傅沉洲的意识核心! “啊——!”傅沉洲身体剧烈抽搐,现实中的喉骨在钳制下咯咯作响,冰蓝眼睛彻底失焦,被痛苦和混乱的血丝填满!他引以为傲的意志堡垒,在江砚精准残酷的神经攻击下,土崩瓦解! 第5章 权限解离:他说元帅你才是密钥 傅沉洲的精神壁垒在记忆洪流的冲击下濒临崩溃。星舰坟场的酷刑、实验体的湮灭、自己下达清除命令时的冰冷回音——这些被尘封的黑暗碎片,正被江砚粗暴地凿进他的灵魂。 "呃......"傅沉洲的齿缝间溢出痛苦的嘶鸣,冷汗浸透元帅常服。他从未如此狼狈,如此...被彻底看穿。 就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吞没时—— "嗡——!!!" 一股陌生的意志从傅沉洲意识深处爆发!如同沉睡的恒星苏醒,瞬间截断江砚的神经入侵! "砰!" 现实中,两人同时被弹开。傅沉洲撞在墙上剧烈咳嗽,江砚连退三步,鼻下渗出血丝。 "原来如此..."江砚抹去血迹,眼中幽蓝光芒疯狂闪烁,"''深蓝脉冲''的最高权限锁...就在你的生物神经里!" 傅沉洲的咳嗽戛然而止。模糊的记忆碎片闪现: - 冰冷的手术台 - 连接脊椎的管线 - 白大褂狂热的声音:"...量子纠缠态绑定..." "不可能..."傅沉洲干涩地喃喃。他是联邦元帅,怎么会是毁灭性武器的开关? 江砚步步逼近:"你刚才爆发的数据流,和''深蓝脉冲''波动吻合度99.999%。"他停在傅沉洲面前,机械义体幽幽闪烁,"难怪他们要销毁我...只有我能绕过你这个''**密钥''。" 他虚点傅沉洲眉心:"你是保险栓。而我..."幽蓝光芒暴涨,"是能熔掉你的火种。" "精彩。"一道冰冷女声突然插入。 南宫瑾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深紫制服衬得她面容冷艳,身后"黑鸢"特勤队的神经干扰枪全部指向江砚。 江砚转身,笑容未减:"南宫督察官?"他眼底幽蓝锁定对方,"想熔保险栓...问过锁的意见了吗?" 第6章 神经同频:他说元帅你疼不疼 南宫瑾的话如同冰锥落地,溅起一片无形的寒霜。议会直属的“黑鸢”特勤队,黑色的作战服如同融入阴影的鸦羽,手中流线型的神经干扰枪闪烁着不祥的幽绿光芒,枪口如同毒蛇之眼,牢牢锁定江砚身上每一处可能的神经节点。 空气被压缩到了极致,弥漫着铁锈、能量过载的焦糊味和冰冷的杀机。 江砚缓缓转过身,破碎的衣襟在微弱的应急灯光下晃动,露出肩胛处狰狞的暗银机械体。 他脸上那抹疯狂的笑意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在南宫瑾冰冷目光的注视下,如同浸透了毒液的曼陀罗,绽放得更加妖异。 他无视了那些致命的枪口,幽蓝的瞳孔深处,数据流如同沸腾的星河,只倒映着南宫瑾一个人。 “南宫督察官?”江砚的声音带着一丝被砂砾磨过的沙哑,尾音微微上扬,透着一股玩味,“想熔掉保险栓……问过锁的意见了吗?” 他话音未落,身体骤然动了!不是冲向南宫瑾,也不是扑向傅沉洲,而是猛地向左侧后方——那面贴满了绝密图纸的金属墙壁——斜跨一步!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锁定目标!压制!”南宫瑾厉喝出声,反应快得惊人。 “嗡——!” 数道幽绿色的能量束从“黑鸢”队员的枪口无声射出!不是实弹,而是高度凝聚的神经干扰脉冲!它们精准地预判了江砚的移动轨迹,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笼罩了他即将落足的空间! 然而,就在脉冲即将触及江砚身体的刹那—— 江砚那布满幽蓝纹路的机械右臂,以一种超越人类关节极限的角度猛地反折!五指张开,暗银色的掌心骤然亮起一个复杂无比的湛蓝色能量矩阵!矩阵中心,幽光爆闪! “滋啦——轰!” 数道幽绿色的神经脉冲狠狠撞在湛蓝矩阵之上!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高频能量互相湮灭消解的嘶鸣!湛蓝与幽绿的光芒疯狂交织、吞噬,爆发出刺目的强光,将整个后台映得一片惨白!强大的能量对冲形成肉眼可见的扭曲力场,将地面散落的图纸碎片和工具瞬间掀飞! 强光中,江砚的身影被巨大的冲击力推得再次撞向墙壁!但他机械臂上的湛蓝矩阵顽强地闪烁着,硬生生顶住了这足以瞬间瘫痪一支小型舰队的神经脉冲齐射! “不可能!”一名“黑鸢”队员失声惊呼。他们的神经干扰枪是议会最高科技结晶,从未有过被个体正面硬抗的记录! 南宫瑾眼神骤寒,她看清楚了——江砚机械臂上亮起的矩阵纹路,与墙壁上某几张被震落的、标记着“反精神力场原型”的绝密图纸核心回路,几乎一模一样!他在用墙壁上的知识对抗议会的武器! “攻击持续!压制他的……”南宫瑾的命令尚未说完。 “够了!” 一声压抑着极致痛苦和暴怒的低吼,如同受伤雄狮的咆哮,猛地炸响! 是傅沉洲! 他不知何时已经从图纸墙边挣扎着站直了身体,脸色依旧灰败,额角冷汗涔涔,左臂无力地垂着,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此刻却燃烧着骇人的火焰,死死盯着南宫瑾和那些“黑鸢”队员!一股无形的、源自生物本能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 那是属于联邦元帅、属于战场杀神的铁血威压!是无数次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凝练出的、足以让最凶悍的星盗肝胆俱裂的煞气! “黑鸢”队员们持枪的手,竟在这一吼之下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连南宫瑾的呼吸都为之一窒! 傅沉洲的目光越过混乱的能量场,落在被强光淹没的江砚身上。他看到了江砚机械臂上顽强闪烁的湛蓝矩阵,也看到了矩阵光芒下,江砚紧抿的唇角渗出的、被强压下去的一丝猩红。 “深蓝脉冲”的权限波动……**密钥的烙印……江砚那句“熔掉保险栓”的疯狂宣言……还有此刻议会迫不及待的收割……无数线索碎片在傅沉洲混乱而剧痛的脑海中疯狂碰撞! “南宫瑾!”傅沉洲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带着你的人!立刻!退出这里!这是联邦最高军事辖区!议会无权干涉!” 南宫瑾精致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那是震惊和被冒犯的冰冷怒意:“傅沉洲!你疯了吗?!他在威胁整个联邦的安全!他是‘湮灭’协议的关键失控点!议会必须……” “我说——退出去!”傅沉洲猛地踏前一步,仅凭右臂支撑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气势,仿佛随时会扑击而出的凶兽,冰蓝色的瞳孔死死锁定南宫瑾,“或者,你想在这里测试一下,是我这个‘保险栓’先被熔掉,还是你们议会的‘黑鸢’先变成死鸟?!” **裸的威胁!来自联邦元帅的、不惜同归于尽的威胁! 南宫瑾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如同覆上了一层寒冰。她死死盯着傅沉洲那双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眼睛,又扫了一眼强光中身影模糊却气息越发危险的江砚。她手中的通讯器微微震动了一下,一条只有她能看到的加密信息闪过屏幕。她的眼神几度变幻,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冰冷。 “很好。”南宫瑾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片,“傅元帅,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议会会记住今天。”她猛地一挥手,“黑鸢!撤!” 训练有素的特勤队员没有丝毫犹豫,如同融入阴影的潮水,瞬间退出了后台,消失在闸门之外。南宫瑾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傅沉洲和强光中的江砚,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也转身离去。沉重的合金闸门在她身后轰然关闭,将内外隔绝。 强光渐渐散去。 后台一片狼藉,能量湮灭的余波还在空气中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江砚背靠着冰冷的图纸墙,机械臂上的湛蓝矩阵缓缓熄灭,幽蓝的纹路也黯淡下去。 他微微喘息着,鼻下和嘴角的血迹在苍白的脸上格外刺眼。他抬眼看着几步之外,同样狼狈不堪、如同困兽般喘息着的傅沉洲。 两人隔着弥漫的硝烟和散落的图纸碎片,无声地对峙。 刚才的联手逼退议会,更像是一场心照不宣的、短暂的本能反应。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星舰坟场的冲天火光,是裁决计划里一千多个亡魂的无声尖叫,是“深蓝脉冲”的权限枷锁,是“**密钥”与“熔炉火种”不死不休的宿命! 傅沉洲粗重地喘息着,左臂的麻痹和神经被病毒啃噬的剧痛一阵阵袭来。他混乱的思绪如同风暴中的孤舟,一会儿是南宫瑾冰冷的威胁,一会儿是江砚那非人的机械义体和疯狂的眼神,一会儿又是自己意识深处那道突然爆发、将他与江砚强行弹开的、冰冷的权限壁垒…… **密钥……他真的是……钥匙? 这个认知带来的荒谬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几乎要将他吞噬。 “为什么?”傅沉洲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死死盯着江砚,问出了一个最直接、也最无解的问题,“告诉我真相!星舰坟场!裁决计划!深蓝脉冲!你到底……是什么?!” 江砚缓缓抬起没有受伤的左手,抹去嘴角的血迹,动作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他幽蓝的瞳孔里,疯狂稍褪,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冷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讥诮。 “真相?”江砚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死寂的后台里回荡,显得格外凄凉,“元帅,真相就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傅沉洲因痛苦和愤怒而微微颤抖的身体,最后落在他紧捂着左臂神经接驳器植入点的手上。那枚“小夜曲”病毒芯片依旧死死咬在那里,幽蓝的数据流如同活物般脉动。 江砚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似乎做了一个决定。他撑着墙壁,缓缓站直身体,一步步,走向傅沉洲。 傅沉洲身体瞬间绷紧,如同受惊的猎豹,冰蓝色的瞳孔充满警惕和杀意。右拳下意识地攥紧。 江砚在他面前一步之遥停下。他没有攻击,只是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左手——那只没有机械改造、依旧是人类的手,摊开掌心。 然后,在傅沉洲惊愕的目光中,江砚将自己的左手掌心,轻轻覆盖在了傅沉洲紧捂着左臂伤处的手背上。 肌肤相触的瞬间! “呃——!!!” 两人同时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 傅沉洲感觉一股尖锐到无法形容的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顺着手背相贴的地方,狠狠扎进他的神经!那不是他左臂的伤痛,而是另一种……仿佛灵魂被撕裂、被灼烧、被强行塞入不属于自己记忆碎片的恐怖剧痛!他眼前猛地一黑,几乎站立不稳! 而江砚的脸色也在瞬间变得更加惨白,覆盖着傅沉洲手背的左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幽蓝的瞳孔剧烈收缩,仿佛也在承受着某种可怕的冲击。 神经链接!不是攻击性的入侵,而是……一种更诡异的、双向的、痛苦的共感通道,通过那枚“小夜曲”芯片和他主动的肢体接触,被强行建立起来! 混乱的、充满灼热和金属熔毁气息的画面碎片,不受控制地在两人强行链接的神经通路中疯狂闪现、冲刷! 是星舰坟场! 但不是傅沉洲记忆中的外部视角! 而是……来自江砚视角的地狱! 扭曲变形的驾驶舱内壁,警报灯疯狂闪烁的红光如同血海! 视野前方,傅沉洲那台标志性的“裁决”机甲,冰冷的炮口正凝聚着毁灭性的能量光芒! 通讯频道里,傅沉洲那毫无感情、如同机械般的声音下达着最终的判决: “实验体深蓝脉冲,核心失控,判定为最高威胁。执行……清除指令。” 然后,是足以熔毁星辰的光束,扑面而来!伴随着江砚意识深处,那一声绝望到灵魂湮灭的嘶吼: “傅沉洲——!!!” “呃啊——!” 傅沉洲猛地弓起身,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腹部,冰蓝色的瞳孔瞬间被血丝和巨大的、无法理解的惊骇填满!刚才闪过的画面……是江砚的视角?!清除指令……是自己下的?!星舰坟场的爆炸……源头是自己?! 剧痛如同潮水般退去,那短暂的、恐怖的共感链接中断了。 江砚猛地抽回了手,踉跄着后退一步,靠着墙壁剧烈喘息,眼神复杂地看着痛苦蜷缩的傅沉洲,里面翻涌着恨意、痛苦,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悲凉。 他喘息着,看着傅沉洲因剧痛和真相冲击而扭曲的脸,声音带着一种筋疲力尽后的沙哑,问出了那句如同淬毒匕首般的话: “现在知道了吗,元帅?” “当年粒子流灌进去的时候……” “你这里……”他指了指自己同样剧痛难忍的太阳穴,幽蓝的瞳孔深处,是深不见底的痛楚。 “到底……疼不疼?” 第7章 灼痕之下:他说元帅你抖什么 江砚那句“疼不疼”,像一颗烧红的子弹,旋转着钻进傅沉洲混乱一片的脑海,在神经纤维上烫出焦糊的印记。 剧痛如潮水般从短暂的共感链接中退去,留下的是冰冷的、被强行灌入的真相碎片——星舰坟场,那毁灭的光束,竟是从自己冰冷的指令和“裁决”的炮口中射出! “呃……”傅沉洲弓着身体,额角青筋暴跳,冷汗浸透的墨蓝军服紧贴在起伏的脊背上,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被病毒啃噬的左臂神经和灵魂深处被撕裂的剧痛。 他冰蓝色的瞳孔剧烈震颤,里面翻涌着血丝、惊骇、以及一种被彻底颠覆认知的茫然风暴。他抬起头,看向靠着墙壁喘息、脸色惨白如纸的江砚,那双幽蓝瞳孔深处的悲凉和恨意,如同淬毒的冰棱,狠狠扎进他的视线里。 疼?他问自己,当年粒子流灌入江砚体内时,自己这里……疼不疼?荒谬!他怎么会疼?那是清除失控威胁的必要手段!是……是吗? “轰隆——!” 头顶再次传来沉闷的巨响,伴随着结构不堪重负的呻吟!整个演播大楼在持续的警报和刚才的能量对冲余波中剧烈摇晃! 天花板簌簌落下灰尘和细小的金属碎片,应急灯光疯狂闪烁,明灭不定,将两人脸上残留的血迹和冷汗映照得更加狰狞。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随时可能坍塌! 傅沉洲猛地甩头,强行压下脑中翻腾的惊涛骇浪和撕裂般的剧痛。求生的本能和元帅的责任感在瞬间压倒了混乱。 他右臂猛地撑地,不顾左臂的麻痹和刺痛,强行站了起来,身形因剧痛而微微摇晃,眼神却重新凝聚起钢铁般的意志,尽管那意志的根基已被动摇得千疮百孔。 “走!”他嘶哑地低吼一声,目光锐利地扫过唯一的出口——那扇被南宫瑾关闭的合金闸门。闸门厚重,但刚才被雷骁撕开的缝隙还在。 江砚靠着墙,急促地喘息着,机械右臂的幽蓝纹路黯淡无光,鼻下和嘴角的血迹在苍白的脸上蜿蜒。 他看着傅沉洲挣扎站起,看着他眼中强行凝聚的决断,幽蓝的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难以分辨的情绪。他没有动,只是冷冷地看着。 傅沉洲没有犹豫,强忍着左臂钻心的麻痹和神经被病毒侵蚀的刺痛,踉跄着冲向闸门缝隙。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他伸出还能活动的右手,五指如钩,狠狠扣住合金闸门冰冷的边缘,手臂肌肉贲张,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响起!那道缝隙在傅沉洲狂暴的力量下,被硬生生又撕裂开半尺! “快!”傅沉洲回头,对着依旧靠在墙边的江砚低吼,声音嘶哑而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江砚终于动了。他撑着墙壁,缓缓直起身,动作间带着一种非人的滞涩感,仿佛那具被机械和伤痕拼凑的身体随时会散架。 他一步步走向闸门,破碎的衣襟在闪烁的红光中晃动,每一步都踏在散落的图纸碎片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经过傅沉洲身边时,他甚至没有看对方一眼,只是侧着身,从撕裂的缝隙中挤了出去。 傅沉洲紧随其后,忍着剧痛钻出。外面是一条应急通道,同样被旋转的红光笼罩,刺耳的警报声更加清晰。空气里弥漫着烟尘和电路过载的焦糊味。通道尽头,隐约传来人群惊恐的呼喊和奔逃的脚步声。 两人一前一后,在摇晃的通道中疾行。没有交流,只有沉重的喘息声和靴子踩踏地面的急促声响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傅沉洲刻意落后半步,冰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江砚的背影,盯着他肩胛处从撕裂衣襟中暴露出的那片狰狞暗银和盘踞的旧疤,神经末梢还残留着刚才共感时那深入骨髓的灼痛和……某种无法言喻的颤栗。 “走这边!”傅沉洲低喝一声,指向一条标有紧急疏散箭头的侧道。那是一条备用维修通道,更加狭窄,堆放着废弃的管线设备,但相对安全。 江砚脚步未停,沉默地拐了进去。通道更加昏暗,只有墙壁底部微弱的应急指示灯散发着幽绿的光芒,勉强勾勒出物体的轮廓。空气浑浊,弥漫着机油和尘埃的味道。 突然! “砰——!!!” 身后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演播大楼主体结构似乎发生了更严重的坍塌!剧烈的震动如同海啸般沿着通道席卷而来!顶部的金属管道和悬挂的灯具疯狂摇晃、坠落! “小心!”傅沉洲瞳孔一缩,身体的本能快过思考,右臂闪电般伸出,狠狠抓向前面江砚的手臂,想将他拽离一块砸落的通风管道! 然而,就在他手指即将触及江砚手臂的瞬间 江砚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如同流体般的姿态猛地向侧前方滑出半步!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傅沉洲的手抓了个空! 同时,江砚的左手也动了!不是格挡,而是如同精准的手术刀,五指成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反手狠狠扣向傅沉洲抓空的手腕! “砰!” 两人手腕在昏暗的光线下狠狠撞在一起!力量之大,发出沉闷的骨肉撞击声! 傅沉洲闷哼一声,手腕传来剧痛!但更让他心惊的是江砚反击时那非人的速度和力量!以及那瞬间爆发出的、如同被侵犯领地的凶兽般的冰冷杀意! 江砚一击得手,并未追击,只是借力旋身,稳稳地避开了砸落的管道,背靠在了冰冷的通道墙壁上。破碎的衣襟在刚才剧烈的动作中又被扯开了一些,露出更多被暗银机械体覆盖的肩颈线条和下方连接处更加狰狞扭曲的旧伤疤。他微微喘息着,幽蓝的瞳孔在黑暗中如同两点燃烧的鬼火,死死锁定了傅沉洲,里面翻涌着警惕、厌恶,以及一丝被触碰后激起的、近乎本能的狂暴。 “别碰我。”江砚的声音冰冷得如同极地寒风,每一个字都像冰渣子。 傅沉洲握着自己剧痛的手腕,冰蓝色的眼睛同样燃烧着怒火和一种被冒犯的屈辱感。刚才那一瞬间的出手,或许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混乱情绪驱使下的本能,但更多的是身为元帅在危机中对“资产”(哪怕这资产极度危险)的保护责任。却被江砚毫不留情地当成了攻击和侵犯! “你以为我想碰你?!”傅沉洲的声音压抑着暴怒,同样冰冷刺骨,“收起你那套被害妄想!我只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江砚突然动了。 不是攻击,而是缓缓地、一步一步地朝他走了过来。动作很慢,带着一种猫科动物般的危险优雅。 幽绿的光线下,他苍白的脸上血迹未干,破碎的衣襟随着步伐晃动,露出锁骨下方一片同样被暗银色覆盖的肌肤,以及一道斜斜划过胸口的、深可见骨的陈旧伤痕。那伤痕蜿蜒扭曲,如同一条丑陋的蜈蚣,一直延伸到被衣料遮掩的下方。 傅沉洲的身体瞬间绷紧到极致,右拳紧握,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冰蓝色的瞳孔充满警惕,紧紧盯着不断逼近的江砚。通道狭窄,避无可避。他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尘埃味,还有一丝……从江砚身上传来的、混合着能量液和冰冷金属的、独特的气息。 江砚在他面前一步之遥停下。这个距离,近到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傅沉洲能看清江砚幽蓝瞳孔里自己紧绷的倒影,能看清他脸上每一道细微的伤痕,甚至能看清他颈侧皮肤下,隐约跳动的、淡青色的血管——那是属于人类的部分。 “只是什么?”江砚微微歪头,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诡异的沙哑,像砂纸磨过心尖,“只是……觉得这堆破烂的‘联邦资产’,还有抢救一下的必要?”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缓缓扫过傅沉洲因为剧痛和警惕而微微颤抖的身体,扫过他紧握的拳头,最后落在他因为刚才抓空而微微屈起的右手手指上。那手指骨节分明,带着常年握枪和操控机甲留下的薄茧,此刻却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甚至……在不易察觉地、极其细微地颤抖着。 江砚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冰冷而妖异的弧度。他缓缓抬起自己那只完好的人类左手,指尖带着一丝凉意,隔空,虚虚点向傅沉洲那只紧握的、微微颤抖的右手。 幽蓝的光芒在他瞳孔深处流转,带着洞悉一切的残酷。 “元帅……”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情人间的低语,裹挟着致命的诱惑和冰冷的嘲弄,清晰地送入傅沉洲的耳中,也狠狠砸在他强行维持的意志壁垒上: “你的手……” “在抖什么?” 第8章 共振:他说元帅你湿了 江砚那句“在抖什么”还卡在空气里,傅沉洲的拳头已经攥得死白。通道顶的应急灯管滋滋闪了一下,惨绿的光在江砚脸上滑过,照得那道锁骨下的旧疤像活过来的蜈蚣。 就在傅沉洲喉咙里那声滚烫的怒骂要冲出来的刹那—— “滴!滴滴滴——!” 尖锐到刺穿耳膜的蜂鸣猛地从江砚右臂炸开!那截暗银色的机械臂瞬间成了烧红的烙铁,幽蓝纹路疯狂爆亮,刺得人睁不开眼。灼人的热浪混着金属焦糊味扑面打来。 江砚身体猛地一弓,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砸中脊梁。刚才那点游刃有余的冰冷全碎了。他左手死死抠住右肩,指甲陷进机械和皮肉连接的缝隙,指节绷得发青。细碎的电弧噼啪乱窜,从他臂甲的缝隙里迸出来,像一群失控的毒蛇。 傅沉洲脑子里那团被羞辱点燃的火,“噗”地一下被这变故浇灭了。元帅的本能占了上风。坍塌、病毒、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全被挤到角落,眼前只剩下江砚痛得痉挛的身体和那条眼看要炸的胳膊。 陷阱?念头刚闪过,失控的机械臂猛地扬起!一道灼白的光束擦着傅沉洲的肩头轰过去,“滋啦”一声,把他身后一根手腕粗的金属管直接熔断。赤红的铁水滴在地上,烫出焦黑的洞。 操!傅沉洲瞳孔一缩,那点犹豫瞬间蒸发。他一步抢上前,右手快得像出膛的子弹,直接探向江砚机械肩胛后面——那里,一块半开的装甲板下,一点微弱的红光在急促闪烁。 紧急切断阀。 “别动它!”江砚嘶吼,左手去挡,但剧痛让他慢了半拍。 傅沉洲的手指已经狠狠插进那狭窄的缝隙,触到冰凉光滑的接口边缘,用上拧断敌人脖子的力道,向下一压! “咔哒!” 一声清晰的机括咬合。 疯狂爆闪的幽蓝光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猛地一暗。乱窜的电弧“滋”地灭了九成。高高扬起的机械臂发出“嘎吱”一声刺耳的金属呻吟,失去所有力道,沉重地砸落下来,撞在江砚身侧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通道里刺目的光和灼人的热浪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残存的幽蓝纹路在江砚肩头微弱地明灭,像垂死的萤火。尖锐的蜂鸣变成了低哑、断续的嗡鸣,像是坏掉的引擎在苟延残喘。 死一样的寂静突然降临。 只有两个人的喘息声,又重又急,在狭窄的通道里撞来撞去,缠在一起。 傅沉洲的手还按在江砚肩后的接口上。隔着一层冰冷的金属装甲板,他掌心滚烫的汗,能感觉到对方机械深处传来的、濒死般的微弱震颤。 他喘着气,冰蓝色的眼睛离得太近,直直撞进江砚那双幽蓝的瞳孔里。那里面,刚才洞悉一切的冰冷嘲弄被剧痛撕碎了,只剩下一片失焦的茫然,还有被强行切断能源后涌上来的、湿漉漉的惊怒。 太近了。近得傅沉洲能看清江砚痛得拧紧的眉头,看清他睫毛上凝着的细小汗珠,看清他苍白干裂的下唇被自己咬破,新鲜的血珠正慢慢渗出来。那股味道更浓了——血腥味,机油味,还有那股冰冷的、属于机械和能量液的特殊气味,混在一起,劈头盖脸地裹住他。 江砚整个人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破碎的衣襟在刚才的挣扎中彻底散了,汗湿的额发黏在苍白的脸颊和光洁的额头上。他急促地喘着,每一次吸气都扯得身体微微发颤。 傅沉洲的目光下意识地往下移。 他自己墨蓝色的元帅常服前襟,靠近心脏的位置,布料颜色深了一大片。不是血,是汗。 黏腻的汗水把厚实的军服彻底浸透了,紧紧贴在皮肤上,清晰地勾勒出底下紧绷的肌肉轮廓。那深色的湿痕还在向下蔓延,滑过紧实的腰腹,最后隐没在皮带紧扣的阴影里。 傅沉洲的喉结猛地滚动了一下。他这才迟钝地感觉到,自己按在对方机械接口上的右手,掌心也早已汗湿一片,黏糊糊地紧贴着那块冰凉的金属。 江砚涣散的视线也重新聚拢了。他幽蓝的眼珠动了动,扫过傅沉洲被汗水彻底濡湿、紧贴在胸膛上的军服前襟,最后落在他那只依旧死死按在自己肩后接口、指关节因为用力而绷得死白的手上。 一丝冰冷刺骨的嘲弄,极其缓慢地重新爬回江砚惨白的脸上。他微微张开嘴,灼热的气息带着劫后余生的粗喘,喷在傅沉洲近在咫尺的下颌线上,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 “元帅……” 他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钉在对方那片深色濡湿的前襟。 “你这里……” “湿透了。” 第9章 缺氧 “湿透了。” 那三个字砸下来,带着江砚粗喘的灼热气息,烫在傅沉洲的下颌线上。通道里死寂,只有两人混乱的呼吸声和远处坍塌的闷响。 傅沉洲猛地抽回手,像被那块冰冷的金属接口灼伤。掌心黏腻的汗暴露在阴冷的空气里,凉得刺骨。 他后退一步,脚跟撞上散落的金属管,发出哐当一声响,在死寂里格外刺耳。冰蓝色的眼睛扫过自己胸前那片深色的汗渍,又飞快地移开,喉结上下滚动,一个字也挤不出来。难堪像冰冷的藤蔓,顺着脊椎往上爬。 江砚靠着墙,破碎的衣襟敞着,露出锁骨下狰狞的疤和那片冰冷的暗银。他急促地喘着,脸色白得像纸,下唇被咬破的地方,血珠凝成一点暗红。他看着傅沉洲的狼狈,幽蓝的瞳孔里那点冰冷的嘲弄没散,却又混进一丝更深的、筋疲力尽的空茫。 “走…还是等死?” 江砚的声音哑得厉害,每个字都像从砂轮上磨出来。他试着动了动右臂,垂落的机械臂只发出一声沉闷的摩擦声,纹路彻底黯淡。 傅沉洲深吸一口气,通道里浑浊的空气呛得他肺叶生疼。元帅的壳子重新套上,尽管底下早已千疮百孔。他看了一眼江砚那条废掉的胳膊,又扫过对方惨白的脸和唇上的血痕。 “跟我来。” 他转身,声音绷得死紧,率先朝着通道更深处的黑暗走去。靴子踩在碎渣上,咯吱作响。 江砚没应声,撑着冰冷的墙壁,踉跄着跟上。每一步都牵扯着右肩的剧痛,冷汗顺着额角滑进眼睛里,又涩又疼。破碎的衣襟随着动作摩擦着皮肤和冰冷的机械体,带来一阵阵难捱的刺痛。 通道尽头,应急指示灯指向一扇厚重的圆形气密门。傅沉洲上前,手掌按在识别区。红光扫描过他的指纹和虹膜。 “身份确认。联邦元帅,傅沉洲。权限等级:最高。” 冰冷的电子音响起。 “逃生协议启动。目的地:近地轨道备用空间站。” 气密门无声地滑开,露出里面狭窄的空间。一个老旧的单兵逃生舱,舱壁上布满划痕,控制台闪烁着微弱的绿光。 傅沉洲侧身让开入口,冰蓝的眼睛看向身后的江砚,意思不言而喻。 江砚没看他,拖着那条废掉的胳膊,沉默地挪了进去。舱内空间极小,两个人几乎要贴在一起。江砚把自己缩进角落,靠着冰冷的舱壁,闭上了眼。 破碎的衣襟下,那道斜贯胸口的旧疤随着他压抑的呼吸微微起伏。 傅沉洲随后挤入,沉重的舱门在他身后“嗤”地一声密封锁死。最后一点外界的光和声响被彻底隔绝。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仪表盘微弱的荧光,和两个人沉重压抑的呼吸声。空气带着陈旧的金属和机油味,沉闷得让人窒息。 逃生舱猛地一震,引擎启动的嗡鸣透过舱壁传来,推背感将他们死死压在座位上。舱壁的观察窗外面,是急速旋转、崩塌的演播大楼残骸,被甩进下方巨大的、如同怪兽巨口般的烟尘漩涡里。 红光在烟尘深处明明灭灭,是未熄的火焰,也是垂死的警报。 江砚偏过头,幽蓝的瞳孔映着窗外那片毁灭的景象,脸上没什么表情。 傅沉洲坐得笔直,冰蓝的眼睛也盯着外面,下颌线绷得像刀锋。两人之间隔着不到半臂的距离,沉默像实体一样塞满了这铁罐子,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时间在死寂中一点点爬行。引擎单调的嗡鸣是唯一的背景音。缺氧的感觉开始悄悄蔓延。傅沉洲觉得胸口发闷,太阳穴一抽一抽地跳。他侧过脸,看向角落里的江砚。 江砚依旧闭着眼,头靠着冰冷的舱壁,脸色在仪表盘荧光的映照下白得发青。 破碎的衣襟下,胸膛的起伏变得微弱而急促。唇上那点干涸的血迹,在缺氧的环境下,颜色深得刺眼。汗水浸湿了他额前凌乱的碎发,黏在苍白的皮肤上。 傅沉洲的喉咙有些发干。他移开目光,强迫自己去看控制台上跳动的参数。氧气储备的指示灯,正从代表安全的绿色,一点点滑向警戒的黄色边缘。 “咳……” 一声压抑不住的、极其轻微的呛咳从角落传来。 傅沉洲猛地看过去。 江砚的身体微微蜷缩了一下,眉头紧蹙,似乎想将那声咳嗽咽回去,却引发了更剧烈的喘息。 他依旧闭着眼,但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剧烈地颤抖着,像濒死的蝶翼。他那只完好的左手,无意识地抬起,指尖微微发颤,似乎想抓住什么来缓解胸腔里那股火烧火燎的窒闷,最终却只是徒劳地抠住了冰冷的金属舱壁,指节用力到泛白。 傅沉洲看着他微微起伏的、汗湿的胸膛,看着他因缺氧而痛苦蹙紧的眉心,看着他那只死死抠住舱壁、指节发白的手。 时间像是被粘稠的胶水拖住了脚步。氧气储备的指示灯,终于彻底变成了刺目的、不断闪烁的红色! “警告!氧气储备低于临界值!请立即启用备用供氧!” 尖锐的警报声猛地撕裂了舱内的死寂! 傅沉洲动作快得几乎成了本能。他一把扯开座位下方一个暗格,里面只有一个扁平的、连着透明面罩的应急呼吸装置。他一把抓出来,几乎没有思考,抬手就朝着江砚的脸按过去! 冰冷的塑料面罩边缘触碰到江砚脸颊皮肤的瞬间—— 江砚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幽蓝的瞳孔里,没有了之前的冰冷嘲弄,也没有了洞悉一切的锐利。 只剩下大片大片的、被缺氧和剧痛逼出来的生理性水光,湿漉漉的,蒙着一层濒临破碎的茫然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如同溺水者般的脆弱。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呼吸面罩,又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向拿着面罩的傅沉洲。 空气稀薄得如同凝固的胶水。江砚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点模糊的、近乎呜咽的气音。那只死死抠着舱壁的左手,指尖痉挛般地蜷缩着。 傅沉洲的动作顿住了。冰蓝色的眼睛撞进那片湿漉漉的、濒临破碎的幽蓝里。他拿着呼吸面罩的手,悬在半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狭小的空间里,只有警报声在疯狂嘶鸣,还有两人越来越急促、越来越艰难的喘息。 江砚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像是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他看着傅沉洲,那双湿漉漉的蓝眼睛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挣扎,在碎裂。他干裂的、带着血痕的嘴唇,极其微弱地,无声地动了动。 那口型,傅沉洲看清了。 是两个字。 “求…你…”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 下一秒,傅沉洲猛地将呼吸面罩按在了江砚的口鼻上!动作近乎粗暴。 “嘶——” 压缩氧气喷涌而出的细微声响。 江砚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像是久旱的河床终于迎来水流,他几乎是贪婪地、大口地吸进带着塑胶味的纯净氧气。胸腔剧烈的起伏渐渐平缓下来,脸上那层濒死的青灰也慢慢褪去。他闭着眼,浓密的睫毛上还沾着细小的水珠,随着呼吸轻轻颤动。那只死死抠着舱壁的手,也终于一点点松开了力道,无力地垂落在身侧。 傅沉洲维持着递出呼吸面罩的姿势,冰蓝色的眼睛沉沉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江砚靠在他的臂弯和冰冷的舱壁之间,破碎的衣襟凌乱,苍白的脸上只剩下纯粹的、劫后余生的脆弱和疲惫。那股混合着血腥、金属和汗水的独特气息,从未如此清晰地包裹着他。 他另一只手还悬在半空,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警报声不知何时停了。狭小的逃生舱里,只剩下氧气面罩里平稳的气流声,和两个人逐渐平缓、却依旧靠得极近的呼吸。 江砚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幽蓝的瞳孔里,那层生理性的水雾还没完全散去,湿漉漉的,映着傅沉洲近在咫尺、轮廓紧绷的脸。氧气面罩下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 “滴!” 一声短促的提示音从控制台传来。 紧接着,一个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在狭小的舱内响起: “检测到高强度生物神经信号共鸣。符合‘深蓝脉冲’神经链接协议基础波动阈值。” “是否建立神经链接?” 第10章 链接 呼吸面罩里平稳的氧气流声停了。江砚抬手扯下那碍事的玩意儿,塑胶边缘在苍白的脸上留下浅浅的红痕。他喘了口气,没那么急了,但胸口还是闷得慌。氧气够了,可这铁罐子里的空气还是沉甸甸的,压得人难受。 刚才那个冰冷的电子音,像根针扎进耳朵里。 “检测到高强度生物神经信号共鸣。符合‘深蓝脉冲’神经链接协议基础波动阈值。” “是否建立神经链接?” 傅沉洲的手还僵在半空,离江砚的脸很近。冰蓝色的瞳孔猛地一缩,像是被烫到一样,瞬间收了回去,指关节绷得死紧。他扭过头,死死盯住发出声音的控制台,下颌线咬得像块石头。 江砚靠在冰冷的舱壁上,幽蓝的眼睛也盯着控制台闪烁的红点。脸上那点劫后余生的脆弱像潮水一样退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冷。他扯了扯嘴角,没发出声音,但那弧度满是冰冷的嘲弄。 深蓝脉冲。神经链接。又是这些阴魂不散的东西。 傅沉洲猛地吸了口气,通道里浑浊的空气呛得他喉咙发干。他伸手,手指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微颤,狠狠戳向控制台上那个刺眼的红色确认键旁边——代表拒绝的灰色选项。 “否!拒绝链接!” 他的声音又冷又硬,像块砸在铁板上的冰。 指尖离那个灰色按钮还有一毫米。 “轰——!!!” 一声远比引擎轰鸣更沉闷、更巨大的撞击声从逃生舱底部传来!整个舱体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疯狂地旋转、颠簸!刺耳的金属扭曲声撕裂了空气! “警告!遭受未知能量冲击!姿态失控!稳定系统失效!” 冰冷的电子警报瞬间飙到最高音调! 巨大的离心力像只无形的手,把两个人狠狠甩向舱壁!傅沉洲的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上,眼前一阵发黑。他下意识伸手想抓住什么固定自己,手指胡乱挥舞,却只擦过江砚汗湿的手臂。 江砚闷哼一声,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量狠狠掼在另一侧舱壁上!右肩废掉的机械臂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破碎的衣襟彻底散开,露出底下更多冰冷的暗银和盘踞的旧伤。他咬紧牙关,完好的左手死死抠住舱壁上一条凸起的管线,指节用力到泛白,才勉强没被甩飞出去。 观察窗外不再是崩塌的大楼残骸,而是疯狂旋转、模糊成一片光怪陆离的黑暗虚空。逃生舱像个被抽晕了的陀螺,打着旋儿朝下方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暗红色光芒的陨石带坠落下去! “操!” 傅沉洲低吼一声,挣扎着试图爬起来。每一次颠簸都让他像滚地葫芦一样撞在舱壁上。他手脚并用,几乎是爬着扑向那个小小的控制台。冰蓝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疯狂跳动的红色警告和失控的姿态数据。 “手动修正!姿态喷射器!” 他吼着,手指在冰冷的触控板上飞快滑动。但屏幕上的数据流混乱不堪,飞船像个醉汉,根本不听使唤。每一次他试图修正方向,更大的颠簸就把他狠狠摔开。 “没用的……” 江砚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带着喘息和一丝冰冷的绝望,“冲击…干扰了核心控制系统……手动指令…传不到喷射器……” 傅沉洲猛地回头。江砚依旧死死抠着那条管线,脸色白得吓人,破碎的衣襟随着剧烈的颠簸晃动,露出的皮肤和机械体上全是刚才撞击留下的红痕。他幽蓝的瞳孔死死盯着控制台上那个不断闪烁的红色链接请求提示框。 “它…在强行匹配……” 江砚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深蓝脉冲’协议…被刚才的冲击…激活了……” 仿佛印证他的话,控制台上那个“是否建立神经链接?”的提示框猛地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制意味: **“检测到生存危机。强制启动‘深蓝脉冲’神经链接协议。链接建立中……”** “不!停下!” 傅沉洲目眦欲裂,一拳狠狠砸在控制台上!但毫无作用。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带着强烈侵入感的波动,如同高压电流,瞬间刺穿了两人之间那点稀薄的空气,狠狠扎进傅沉洲的太阳穴! “呃啊——!” 剧痛!难以形容的剧痛!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钢钎捅穿了他的颅骨,在他的脑浆里疯狂搅动!傅沉洲眼前一黑,身体猛地弓起,双手死死抱住头,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压抑不住的痛嚎!冰蓝色的瞳孔瞬间被痛苦的血丝充满! 几乎在同一秒! “啊——!” 江砚也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抠着管线的手猛地松开,整个人蜷缩着从舱壁上滑落,重重摔在冰冷的地板上!他抱着头,身体剧烈地痉挛、抽搐,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幽蓝的瞳孔里,疯狂的数据流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爆发出来,瞬间淹没了所有神采!他那只垂落的机械臂,纹路诡异地亮起,发出不稳定的、滋滋作响的幽光! 痛!深入骨髓、撕裂灵魂的痛! 但这痛楚并非单向的。 在傅沉洲被搅得天翻地覆的意识边缘,一股庞大、混乱、带着毁灭气息的冰冷数据洪流,如同失控的星舰引擎,蛮横地冲撞进来!那是属于江砚的痛苦!是他被强行改造、被撕裂重组、被焊在反应炉上承受湮灭之痛的所有记忆碎片!是深蓝脉冲核心代码的狂暴低语!是星舰坟场爆炸时那撕心裂肺的绝望嘶吼! “傅沉洲——!!!” 那声音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炸响在傅沉洲的灵魂深处!带着江砚所有的恨意、痛苦和濒临毁灭的疯狂! 傅沉洲的痛嚎戛然而止。他抱着头,身体僵硬地蜷缩着,冰蓝色的瞳孔放大到极致,里面映不出任何东西,只剩下纯粹的、被强行灌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地狱景象。 混乱的颠簸还在继续。逃生舱打着旋儿,无可挽回地坠向那片暗红色的陨石带。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痛苦到极致的、交织在一起的粗重喘息和压抑不住的呻吟。冰冷的神经链接像一条剧毒的锁链,将他们死死捆在一起,共享着彼此最深的痛苦和绝望。 傅沉洲蜷在控制台下方,头埋在臂弯里,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每一次呼吸都扯着太阳穴里那根烧红的钢钎。 江砚蜷缩在地板上,离他不到半米。破碎的衣襟散乱,露出的皮肤上冷汗和撞击的红痕交错。他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痛苦的抽噎。幽蓝的瞳孔里,疯狂的数据流终于平复了一些,但只剩下空洞和劫后余生的麻木。 刚才那场强行建立的神经链接风暴,像一场灵魂层面的海啸,把两个人都冲得七零八落。江砚记忆中那些地狱般的碎片——冰冷的实验台,灼烧灵魂的星核能量,爆炸瞬间的绝望嘶喊——如同烙印,深深刻进了傅沉洲的意识里。 傅沉洲混乱的思绪碎片——冰冷的战场指令,议会元老贪婪的脸,还有那道被永久封存的、关于“裁决计划”真相的加密指令——也像病毒一样,侵入了江砚疲惫不堪的精神壁垒。 太疼了。不只是头,是全身的骨头缝都在叫嚣。 江砚试着动了一下手指,指尖碰到冰冷的地板,传来一阵细微的麻痛。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幽蓝的瞳孔没什么焦距地转动了一下,最后落在蜷缩在不远处的傅沉洲身上。 那人墨蓝色的元帅常服皱得不成样子,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江砚的视线很模糊,只看到一片深色的布料。 傅沉洲也感觉到了那道目光。他猛地吸了口气,混杂着灰尘和机油味的空气呛得他喉咙发痒。他强迫自己抬起头。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打湿,黏在额角。冰蓝色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眼神疲惫又混乱,撞上江砚空洞的目光。 两人都没说话。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仪器低沉的嗡鸣和两人粗重艰难的喘息。空气像是凝固的铅块。 刚才共享的地狱景象还在脑子里翻腾。江砚记忆里那声撕心裂肺的“傅沉洲——!!!”像魔音贯耳,一遍遍回放。傅沉洲意识里那道冰冷的“执行清除指令”也如同跗骨之蛆。 恨吗?当然恨。骨头缝里都渗着恨意。 但此刻,除了恨,还有一种更深、更沉的东西压着。一种被强行扒开所有伪装,把最血淋淋的内脏都摊在对方面前的……难堪。还有劫后余生、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的虚脱。 江砚的嘴唇动了动,干裂的唇瓣上还带着凝固的血痕。他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一点嘶哑的气音。 傅沉洲看着他惨白的脸,看着他破碎衣襟下那些刺目的伤痕,看着他那只垂落在地、纹路黯淡的机械臂。冰蓝的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极其复杂地翻涌了一下。他猛地别开脸,视线死死钉在控制台不断闪烁的红色警告上。 “姿态失控……高度……两万……持续下降……” 他盯着屏幕,声音嘶哑地念出那些跳动的数字,像是在给自己找点事做,也像是在确认他们还活着的事实。每一个字都绷得紧紧的。 江砚听着,幽蓝的瞳孔缓缓转动,也看向窗外。逃生舱还在旋转下坠,外面是混乱的星云和巨大的、散发着暗红色光芒的陨石碎片。像无数只不怀好意的眼睛。 他闭上眼睛,把脸重新埋进冰冷的臂弯里,身体蜷缩得更紧。 沉默再次降临。比之前更沉,更重。带着血腥味、汗味和劫后余生的余悸。那条冰冷的神经链接虽然暂时沉寂了,但它就在那里,像一条看不见的毒蛇,盘绕在两人之间。 第11章 荒星 引擎的嗡鸣声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慌的、死一样的寂静。 傅沉洲是被冻醒的。一种刺骨的寒意从身下冰冷的金属地板渗上来,钻进骨头缝里。他猛地睁开眼,后脑勺撞在地板上的闷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冰蓝色的瞳孔适应着昏暗的光线。逃生舱的应急灯还亮着,发出惨淡的红光,勉强照亮这个狭小扭曲的空间。控制台的屏幕碎了,蛛网状的裂痕后面,最后一点绿色的参数也熄灭了。舱壁严重变形,向内凹陷,把他卡在控制台和座椅之间,动弹不得。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金属锈蚀味,还有一股……尘土的味道。 坠毁了。 他试着动了一下身体。剧痛瞬间从全身各处炸开,尤其是左臂,被病毒侵蚀的神经像被无数根针反复穿刺。他咬紧牙关,额头上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呃……”一声极其微弱、压抑的呻吟从不远处传来。 傅沉洲猛地扭头。 江砚蜷缩在舱门旁边的角落里。那扇厚重的圆形气密门已经严重变形,向内凹陷,把他半个身子都挤在门板和舱壁之间。破碎的衣襟被撕裂得更开,露出大片苍白的皮肤和冰冷的暗银机械体。上面布满了新的擦伤和淤青。他低着头,凌乱的黑色碎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一点苍白的下颌线条。他那只完好的左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指尖微微蜷着,沾满了黑色的油污和灰尘。那条废掉的机械右臂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暗银色的外壳上崩开几道狰狞的裂痕,露出底下断裂的、闪烁着微弱火花的线缆。 傅沉洲的心往下沉了沉。 “江砚?”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铁锈味,喉咙干得发疼。 角落里的人影没有任何反应。只有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胸膛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傅沉洲咬紧后槽牙,开始挣扎。他忍着全身骨头散架般的剧痛,用还能活动的右手和右腿,死命地推挤、蹬踹卡住他的变形座椅和控制台边缘。每一次用力都牵扯着左臂的神经,痛得他眼前发黑,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里,又咸又涩。 “嘎吱……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在死寂的舱内格外刺耳。变形的金属在巨大的力量下,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挪开了一点缝隙。 傅沉洲抓住机会,猛地吸了口气,用尽全身力气,从那个狭小的空隙里硬生生挤了出来!后背重重摔在冰冷的地板上,他大口喘着气,胸腔火辣辣地疼。 顾不上自己,他手脚并用地爬向角落里的江砚。 “江砚!” 他又喊了一声,声音提高了一些。 这次,蜷缩的人影似乎动了一下。垂落的左手手指,极其微弱地蜷缩了一下。 傅沉洲跪在冰冷的地板上,靠近江砚。他伸出手,手指在快要触碰到对方肩膀时,停顿了一下。最终,只是小心翼翼地拨开了遮住江砚脸颊的、汗湿的黑色碎发。 江砚的脸露了出来。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凝固的血迹和灰尘混在一起。一道新的擦伤从额角一直划到颧骨,皮肉微微翻卷,渗着细小的血珠。他紧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眉头痛苦地紧蹙着。汗水浸湿了他的鬓角。 傅沉洲的目光扫过他破碎衣襟下露出的身体。那些旧伤疤在昏暗的红光下显得更加狰狞。新添的淤青和擦痕像丑陋的印章,盖在苍白的皮肤和冰冷的机械体上。他那只被挤压在门板和舱壁之间的肩膀,角度看着就不对劲。 “醒醒!” 傅沉洲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急促。他不敢贸然移动江砚,怕造成二次伤害。他伸出手指,轻轻探向江砚的颈侧。 指尖触碰到冰冷汗湿的皮肤。脉搏还在跳,很微弱,但很清晰。一下,又一下。温热的,带着生命的搏动。 傅沉洲紧绷的神经稍微松了一点点。他缩回手,目光落在江砚那只扭曲的机械臂上。断裂的线缆还在冒着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火星子。 得出去。 他撑着地板站起身,踉跄了一下才站稳。环顾四周。逃生舱严重变形,像个被揉烂的铁罐头。唯一的出口是那扇向内凹陷的气密门。 傅沉洲走到门边,用力推了推。纹丝不动。他又试着去抠门缝,指甲都崩裂了,只带下来一些黑色的油泥。他后退一步,冰蓝的眼睛扫视着舱内。目光落在角落里一根断裂的、一端尖锐的金属管上。 他走过去,捡起那根沉重的金属管,拖着受伤的左臂,走回气密门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将尖锐的一端狠狠插进变形的门缝里! “哐!哐!哐!” 沉重的撞击声在死寂的舱内回荡。每一下都震得傅沉洲手臂发麻,牵扯着左臂的剧痛。汗水流进眼睛里,模糊了视线。他抹了一把脸,继续。 “哐!” 一声刺耳的金属撕裂声!变形的门板终于被撬开了一道几厘米宽的缝隙! 冰冷、干燥、带着尘土味的风猛地灌了进来! 傅沉洲丢开金属管,凑到缝隙边向外看去。 外面是黄昏。巨大的、暗红色的恒星正沉沉坠向遥远的地平线,将天空染成一片燃烧的橘红和深紫。荒凉。目之所及,只有无边无际的、覆盖着暗红色砂砾的戈壁。奇形怪状的、风化的巨大岩石像沉默的怪兽,散落在广袤的大地上。没有植物,没有水,只有风卷起红色的沙尘,发出呜呜的呼啸。 一颗荒星。 傅沉洲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回头看了一眼角落里依旧昏迷的江砚,咬了咬牙。他得先出去看看情况。 他再次捡起那根金属管,对着撬开的缝隙继续扩大。汗水浸透了他的后背,手臂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左臂的麻痹和刺痛一阵阵袭来。但他不敢停。 终于,缝隙扩大到足够一个人勉强挤出去。 傅沉洲扔掉金属管,深吸了一口外面冰冷干燥的空气,侧着身,艰难地从缝隙里挤了出去。 双脚踩在松软的红色砂砾上,瞬间陷下去一小截。干燥的风带着沙砾打在脸上,有点疼。空气稀薄而冰冷。 他站在逃生舱扭曲的残骸旁,环顾四周。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住了心脏。这里除了石头和沙子,什么都没有。通讯器在撞击中早就毁了。氧气?水?食物?什么都没有。只有坠毁的逃生舱像个巨大的墓碑,歪斜地插在红色的荒漠里。 他抬起头,望向暗红色的天空。巨大的星环带像一条破碎的项链,横亘在燃烧的晚霞之上。很美,却美得令人窒息。 傅沉洲沉默地站了一会儿,任由干燥的风吹起他汗湿的额发。冰蓝色的瞳孔映着这片荒凉的绝境。 他转身,弯下腰,再次从那道缝隙挤回了逃生舱。 舱内依旧昏暗,只有应急灯的红光。 傅沉洲走到江砚身边,蹲下身。他看着对方惨白的脸,紧闭的眼,还有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 他伸出手,这次没有犹豫,小心地避开明显受伤的肩膀和那条扭曲的机械臂,一只手穿过江砚的膝弯,另一只手托住他的后背,试图将他抱起来。 昏迷中的江砚似乎感觉到了触碰,身体猛地一颤!那只完好的左手下意识地抬起,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防御姿态,五指成爪,狠狠抓向傅沉洲的手腕! 傅沉洲动作一顿,没有躲闪。 冰冷的手指带着灰尘和油污,狠狠扣在了他的手腕上。力道很大,指甲甚至刺破了皮肤,留下几道浅浅的血痕。 傅沉洲没有动,只是低头看着江砚。 江砚依旧闭着眼,眉头蹙得更紧,喉咙里发出一点模糊不清的、带着痛苦和抗拒的呜咽。那只抓着他手腕的手,冰冷,却带着细微的颤抖。 傅沉洲沉默了几秒。然后,他托着江砚后背的手微微用力,将他更稳地托住。另一只手腕,任由江砚死死抓着。 他深吸一口气,手臂用力,将蜷缩着的江砚,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 第12章 高烧 傅沉洲抱着江砚,每一步都踩在松软的红色沙子里,陷进去,再拔出来。怀里的人很轻,轻得不像个成年男人,骨头硌着他的手臂。破碎的衣料摩擦着皮肤,冰冷的暗银机械体也硌着他。江砚的头歪在他臂弯里,黑色的碎发被汗湿透,黏在苍白的额角和脸颊上,遮住了那道新的擦伤。他闭着眼,呼吸很浅,很急,带着一种不祥的灼热感,一下下喷在傅沉洲被汗浸湿的颈窝里。 傅沉洲的右臂肌肉绷得死紧,托着江砚后背和膝弯的位置像被焊住了。左臂的麻痹和刺痛一阵阵涌上来,他只能咬紧牙关忍着。手腕上那几道被江砚无意识抓出来的血痕,火辣辣地疼。 终于回到那扇被撬开的逃生舱缝隙前。傅沉洲小心地把江砚放下来,让他靠坐在扭曲的舱壁外侧。江砚的身体软软地滑下去,头无力地歪向一边,发出一点模糊的呻吟。 傅沉洲喘着粗气,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进沙子里。他看了一眼歪斜的逃生舱残骸,又看了看靠在那里、人事不省的江砚。得进去,外面风沙太大,而且天快黑了。 他弯下腰,再次小心地托起江砚。这次,江砚那只完好的左手没有再攻击,只是软软地垂落着。傅沉洲侧着身,艰难地把他从缝隙里塞了进去,自己也跟着挤回舱内。 舱里比外面暖和一点,但空气依旧浑浊沉闷。应急灯的红光把一切都蒙上一层不祥的色彩。 傅沉洲把江砚放在相对平整些的地板上,远离那扇变形的门。他自己靠着另一侧的舱壁滑坐下去,大口喘着气,左臂的剧痛和全身的疲惫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他闭上眼,缓了几秒。 再睁开眼时,冰蓝的瞳孔看向角落里的江砚。 江砚蜷缩着,姿势没变。破碎的衣襟敞开着,露出锁骨下那道斜贯的狰狞旧疤,还有旁边新添的、触目惊心的淤青。他那只扭曲的机械臂无力地搭在地上,断裂的线缆缝隙里,偶尔还会蹦出一两点微弱的火星,随即又熄灭。 傅沉洲撑着舱壁站起来,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过去,蹲在江砚身边。 他伸出手,手指悬在江砚的额头上方,停了一下。最终,手背轻轻贴了上去。 烫! 惊人的热度透过皮肤传来,像烧红的烙铁。傅沉洲的心猛地一沉。果然发烧了,而且烧得不轻。刚才抱着他时颈窝里那股灼热的呼吸,不是错觉。 傅沉洲收回手,冰蓝的眼睛扫视着江砚的身体。肩膀那里,角度明显不对,可能是脱臼或者骨折。其他地方,淤青和擦伤遍布,最严重的是机械臂连接处,暗银的外壳裂开,里面的结构扭曲得厉害,不知道有没有伤到更深层的神经接驳点。 水。药。什么都没有。 傅沉洲撑着膝盖站起来,开始在扭曲变形的舱内翻找。控制台彻底毁了,储物柜也变了形。他撬开一个扭曲的盖子,里面只有几根断裂的束带和一团烧焦的电线。另一个暗格,空空如也。 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来。绝望感像冰冷的蛇,缠得更紧。 他靠着舱壁滑坐回地上,离江砚不远。冰蓝的眼睛盯着那张烧得通红的脸。江砚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胸膛起伏得厉害,破碎的衣襟随着呼吸滑落更多,露出更多苍白的皮肤和冰冷的金属。汗水浸透了他额前的碎发,一缕缕黏在皮肤上。他的嘴唇干裂起皮,无意识地微微翕动着,像是在渴求什么。 傅沉洲的喉咙也干得冒烟。他舔了舔同样干裂的嘴唇,尝到一股铁锈味。 时间一点点过去。舱内越来越暗,应急灯的红光显得更加微弱。温度似乎在下降。 江砚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起初是细微的颤抖,后来幅度越来越大。他蜷缩得更紧,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像是困在噩梦里。 “不……别……” “……痛……” “……傅……沉洲……” 那个名字,带着痛苦和恨意的气音,断断续续地从他干裂的唇间溢出,砸在死寂的舱内,也砸在傅沉洲的神经上。 傅沉洲的身体猛地绷紧。冰蓝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收缩了一下。他死死盯着江砚因高烧而痛苦扭曲的脸,看着他无意识喊出自己名字时那种深入骨髓的恨意。 恨吧。是该恨。 傅沉洲别开脸,下颌线绷得像刀锋。他强迫自己不去听那痛苦的呓语,不去看那张被高烧折磨的脸。可那声音像魔音,直往耳朵里钻。 江砚的颤抖越来越厉害。破碎的衣襟随着他剧烈的颤抖,一点点从肩头滑落。 傅沉洲的视线最终还是落回了江砚身上。 幽暗的红光下,那些伤痕更加刺眼。新伤叠着旧疤,皮肤上布满了撞击的淤青和擦伤,在苍白的底色上显得格外狰狞。汗水顺着颈项的线条滑落,流过锁骨,流过那道斜贯的旧疤,最后消失在敞开的衣襟深处。冰冷的暗银机械体连接处,皮肤被摩擦得发红,甚至破了几处皮,渗着细小的血珠。 他蜷缩着,身体因为高烧的寒冷而剧烈颤抖。那只完好的左手无意识地抠着冰冷的地板,指尖被磨破,沾着灰尘和暗红的血迹。 脆弱。一种毫无防备的、濒临破碎的脆弱。 傅沉洲看着,冰蓝的眼底翻涌着极其复杂的东西。恨意,责任,一种被强行捆绑在一起的荒谬感,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这**裸的脆弱所触动的东西。 他沉默地坐了很久。久到江砚的呓语渐渐低下去,只剩下粗重艰难的喘息和无法控制的颤抖。 傅沉洲深吸了一口气,混杂着尘土、血腥和汗味的空气冰冷地灌进肺里。他撑着舱壁,艰难地站起身。走到江砚身边,再次蹲下。 他伸出手,这次没有犹豫,抓住了江砚敞开的、滑落到手肘的破碎衣襟边缘。布料粗糙冰冷。他用力,把那片破碎的布料往上拉了拉,勉强盖住对方裸露的肩膀和一部分胸膛,遮住那些刺目的伤痕和冰冷的金属。 布料摩擦过滚烫的皮肤,江砚似乎瑟缩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呜咽。 傅沉洲的动作顿住。他低头看着江砚烧得通红的脸,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和干裂出血的嘴唇。 他沉默着,最终还是收回了手。只是把那片破布往上拉了拉,勉强盖着。 然后,他坐回原来的位置,靠着冰冷的舱壁,闭上了眼睛。舱内只剩下江砚粗重的喘息和无意识的颤抖,还有窗外荒星上,永不停歇的风沙呜咽。 第13章 启动 傅沉洲是被一种细微的、持续的刮擦声弄醒的。 他猛地睁开眼,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了几下。舱内一片漆黑,应急灯的红光不知何时彻底熄灭了。只有观察窗外,荒星巨大的暗红色卫星投下一点惨淡的、勉强能视物的微光。 刮擦声还在继续。很轻,但很执着。 傅沉洲循着声音看过去,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是江砚。 他还蜷缩在那个角落,但姿势变了。他不再是完全蜷缩着,而是用那只完好的左手,死死抠着冰冷的地板,身体像一张拉满的弓,绷得紧紧的,微微向上挺起。破碎的衣襟随着这个动作彻底滑落,露出整个苍白汗湿的胸膛和那道狰狞的旧疤,在昏暗的微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他的头向后仰着,抵着冰冷的舱壁,脖颈的线条绷得像要断裂。下巴高高抬起,干裂的嘴唇大张着,每一次吸气都发出可怕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每一次呼气都短促而微弱。身体剧烈地起伏、颤抖,幅度大得吓人。那只抠着地板的左手,指甲已经崩裂翻卷,指尖血肉模糊,在冰冷的地板上留下几道暗红色的、断续的拖痕。 他快不行了。高烧和缺氧正在迅速榨干他最后一点生机。 傅沉洲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了过去,膝盖重重砸在冰冷的地板上也毫无所觉。他伸出手,一把抓住江砚那只还在徒劳抠着地面的左手,触手冰凉,全是汗和黏腻的血污。 “江砚!” 他低吼,声音在死寂的舱内炸开。 江砚毫无反应。他深陷在窒息的痛苦里,身体依旧在剧烈地抽搐、挺动,像一条离水的鱼,只剩下本能的挣扎。幽蓝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完全涣散了,蒙着一层濒死的灰翳。 傅沉洲的心沉到了冰冷的谷底。他猛地抬头,视线穿过扭曲的观察窗。外面,荒星巨大的暗红色卫星正缓缓移动,惨白的光线照亮了远处的地平线。 一片巨大的、如同移动墙壁般的、深褐色的阴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坠毁点这边推进! 沙尘暴! 不是普通的扬沙,是能吞噬一切、磨碎岩石的超级沙暴!风暴前锋卷起的沙墙遮天蔽日,如同翻滚的巨浪,带着沉闷的、如同万兽奔腾般的隆隆声,越来越近! 他们被困在铁罐子里,一个濒死,一个重伤。沙暴一到,这扭曲的逃生舱会像纸片一样被撕碎、掩埋。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傅沉洲。 他低头看向怀里濒死的江砚。那张脸因为窒息而泛着不正常的青紫,大张的嘴里只有出气多进气少。那只被他攥在手里的左手,冰凉得吓人,指尖还在无意识地抽搐着。 傅沉洲的目光猛地钉在江砚那只扭曲的、断裂的机械右臂上。暗银色的外壳裂痕狰狞,暴露着断裂的线缆。刚才还偶尔蹦出点火星,现在彻底死寂。 深蓝脉冲……神经链接……那条该死的、把他们拖入地狱的神经链接!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劈下的闪电,猛地击中了傅沉洲! 他猛地松开江砚的手,扑向自己那条被病毒侵蚀、依旧麻痹刺痛的左臂!他用右手,粗暴地撕开左臂军服的袖口,露出底下皮肤上一个硬币大小的、微微凸起的金属接口——那是他军用神经接驳器的植入点。 然后,他再次扑向江砚,动作快得近乎粗暴。他一把抓住江砚那条废掉的机械臂,不顾对方身体因剧痛而猛地一颤。他的手指在冰冷扭曲的金属外壳上摸索着,寻找着。指尖掠过断裂的线缆,掠过崩裂的装甲板边缘…… 找到了! 在靠近肩胛连接处,一个同样被挤压变形、但接口形状依稀可辨的圆形端口!那是机械臂核心控制单元的紧急物理接口! 傅沉洲的手指带着细微的颤抖,猛地抠住自己左臂上那个冰冷的神经接驳器接口边缘!他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向外一拽! “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皮肉被强行撕裂的声音! 鲜血瞬间涌出!剧痛如同高压电流,瞬间席卷了整条左臂!傅沉洲闷哼一声,眼前阵阵发黑,汗水瞬间湿透了后背! 但他手里,已经多了一个连着几缕断裂神经纤维和血丝的、微型金属接口模块! 他看也没看自己鲜血淋漓的左臂,另一只手死死按住江砚因剧痛而剧烈挣扎的身体。他沾满鲜血的右手,拿着那个刚刚从自己身上硬生生扯下来的神经接驳器模块,颤抖着,对准江砚机械臂上那个扭曲变形的核心接口! 形状……勉强能对上! 傅沉洲的呼吸粗重得如同破旧的风箱。他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江砚那张濒死的、青紫的脸。 “听着……江砚!” 他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抠出来的血块,“要么……一起活……” 他沾满血的手指,用力地将那个冰冷的接口,狠狠怼向江砚机械臂上扭曲的端口! “要么……一起死!” 接口边缘粗糙的金属撕裂了傅沉洲掌心的皮肉,也刮擦着江砚机械臂上变形的端口,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鲜血顺着傅沉洲的手腕流下,滴落在冰冷的金属臂和江砚苍白的皮肤上。 就在接口即将强行压入的瞬间—— 江砚一直涣散无神的幽蓝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像是濒死的鱼被扔回了水里,一股微弱却极其锐利的光芒瞬间刺破了死亡的灰翳!他大张的嘴里猛地吸进一口气,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窒息者获救般的嘶鸣! 紧接着! “嗡——!” 一股微弱的、带着不稳定脉冲的幽蓝色光芒,猛地从江砚那条扭曲断裂的机械臂深处爆发出来!光芒瞬间照亮了狭小黑暗的舱室!也照亮了傅沉洲沾满鲜血的手和江砚骤然收缩的瞳孔! 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闪烁!机械臂内部传来一阵刺耳的、如同金属齿轮强行咬合转动的摩擦声!那条垂死的手臂,竟然极其轻微地、极其缓慢地……向上抬起了一点点!断口处迸射出激烈的火花! 傅沉洲的手还死死地按在强行对接的接口上!剧痛如同钢针,顺着被撕裂的神经接驳点,疯狂地扎进他的大脑!但他冰蓝色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江砚的眼睛! 江砚的瞳孔在剧烈的幽蓝光芒映照下,疯狂地闪烁着!无数混乱的数据流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刷而过!痛苦、混乱、濒死的窒息感……还有一股被强行唤醒的、狂暴的、属于“深蓝脉冲”核心的冰冷意志! 他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化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充满痛苦和某种决绝的低吼! 与此同时,那条抬起的机械臂前端,几块扭曲的装甲板猛地弹开!露出底下复杂的光学组件!一道极其凝聚、极其不稳定的幽蓝色光束,如同濒死毒蛇吐出的信子,瞬间射出! 第14章 血与沙 幽蓝的光束像濒死的毒蛇吐信,“滋”地一声射向扭曲的舱顶!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光束击中的地方,厚重的合金像热刀切黄油,瞬间熔开一个拳头大的洞!灼热的金属熔液如同赤红的眼泪,沿着洞口边缘滴落下来,砸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嗤嗤”的声响,腾起一小股焦臭的白烟。 光没了。 舱内重新陷入昏暗,只有那熔开的洞口透进一丝荒星暗红色的微光。空气里弥漫着金属熔化的刺鼻气味,还有更浓的血腥味。 江砚那条抬起的机械臂,如同被抽掉了所有力气,“哐当”一声砸回冰冷的地板。纹路彻底熄灭,只剩下死寂的暗银。他整个人也猛地瘫软下去,像一截断掉的绳索。头重重地磕在舱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傅沉洲的手还死死按在那强行对接的接口上。剧痛顺着撕裂的神经接驳点,如同高压电流疯狂冲击着他的大脑,眼前阵阵发黑。左臂伤口涌出的鲜血,顺着他的手腕流下,染红了江砚冰冷的机械臂,也染红了对方苍白皮肤上那些刺目的伤痕。 他猛地抽回手,带出一串血珠。那个被他硬生生从自己左臂上扯下来的神经接驳器模块,还歪斜地卡在江砚机械臂扭曲的端口上,被鲜血浸透。 “呃……”傅沉洲闷哼一声,右手死死捂住左臂的伤口。血根本止不住,温热的液体从指缝里不断涌出,滴落在地板上。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他顾不上自己,冰蓝的眼睛死死盯着瘫软在地的江砚。 江砚的头歪在一边,黑色的碎发被汗和血黏在脸颊上,遮住了大半张脸。胸膛还在起伏,但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刚才那一下爆发,像是耗尽了他最后一点生机。 “江砚?” 傅沉洲的声音嘶哑,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 没有回应。只有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舱外,那沉闷的、如同万兽奔腾的隆隆声越来越近!巨大的阴影吞噬了窗外最后一点光线,舱内彻底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沙暴前锋到了!狂风卷起的砂砾如同子弹般密集地击打在扭曲的逃生舱外壳上,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整个舱体都在剧烈摇晃、呻吟,像随时会被撕碎的破布口袋! 不能待在这里! 傅沉洲咬着牙,忍着左臂撕裂般的剧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猛地扑向舱顶那个被熔开的洞口!洞口边缘的金属还散发着惊人的高温,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他不管不顾,沾满血的右手抓住洞口边缘滚烫的金属! “嗤——!” 皮肉被灼烧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 他闷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向上顶!借着沙暴狂风吹动舱体的摇晃,硬生生将那个拳头大的洞口,撕裂、撑开!灼热的金属边缘割破了他的手掌,鲜血混着焦糊味滴落下来。 洞口勉强能容一个人钻出! 狂风卷着沙砾,如同冰冷的铁砂,劈头盖脸地灌了进来!瞬间迷了傅沉洲的眼睛,打得他脸颊生疼!空气里全是尘土的味道,呛得人无法呼吸! 傅沉洲抹了把脸,脸上全是血和沙子。他猛地转身,扑向角落里毫无声息的江砚。 沙暴的咆哮声震耳欲聋,舱体在狂风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傅沉洲跪在冰冷摇晃的地板上,摸索着抓住江砚的手臂。那只手臂冰冷,没有一丝生气。 “江砚!” 他吼道,声音被风沙吞没大半。他用力摇晃了一下对方的身体。 江砚的身体软软地随着他的动作晃动,头无力地垂着。 没时间了! 傅沉洲一咬牙,左手忍着剧痛,右手穿过江砚的膝弯,猛地将他抱了起来!江砚的头软软地靠在他染血的肩窝里,灼热的呼吸微弱地喷在他的颈侧皮肤上。 傅沉洲抱着他,踉跄着冲到那个被撑开的洞口下。狂风卷着沙砾疯狂地灌进来,吹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他深吸一口气,混杂着沙尘和血腥味的空气冰冷刺骨。他先将江砚的身体往上托举,塞向那个灼热的洞口! 昏迷中的江砚似乎被高温和狂风刺激到,身体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 傅沉洲不管不顾,用肩膀顶着,硬生生把江砚塞了出去!随即,他自己也抓住滚烫的洞口边缘,手臂肌肉贲张,忍着皮肉灼烧的剧痛,猛地向上窜了出去! 身体刚探出半个,一股狂暴的飓风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他身上! “呃啊!” 傅沉洲痛哼一声,整个人被风卷着,狠狠摔了出去!他死死抱着怀里的江砚,两个人像断线的风筝,重重砸在逃生舱外松软的沙地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傅沉洲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他下意识地用身体护住怀里的江砚,后背和肩膀重重地撞在地面上,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 狂风!遮天蔽日的狂风!卷着暗红色的沙砾,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钢针,疯狂地抽打在裸露的皮肤上!瞬间就是一片火辣辣的疼!视线完全被翻滚的沙尘遮蔽,只能看到一片混沌的、咆哮的暗红!巨大的风声如同无数厉鬼在耳边嘶吼,震得人耳膜生疼,脑袋嗡嗡作响! 傅沉洲挣扎着抬起头,脸上瞬间糊满了沙土。他死死抱着江砚,用身体尽量替他挡住狂风的正面冲击。他眯着眼,透过翻涌的沙尘,拼命寻找着方向。 就在前方不远处!几块巨大无比的风化岩石,如同沉默的巨人,在沙暴中若隐若现!那是唯一的希望! 傅沉洲咬紧牙关,口腔里全是沙子。他抱着江砚,挣扎着从沙地上爬起来。左臂的伤口被沙砾摩擦,剧痛钻心。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沙尘,呛得他剧烈咳嗽。 他弓着背,把江砚护在怀里,顶着能把人掀飞的狂风,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几块巨石的阴影冲去!松软的沙地像泥沼,每一步都陷得很深,拔出来极其费力。狂风卷着沙砾抽打在背上,火辣辣地疼。 怀里的江砚似乎被颠簸弄醒了。他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身体在傅沉洲怀里无意识地挣动了一下,头微微抬起。 傅沉洲低头看了一眼。江砚的眼睛半睁着,幽蓝的瞳孔在沙尘中涣散无光,脸上糊满了沙土和干涸的血迹。他嘴唇翕动着,像是在说什么,但声音完全被风暴的咆哮吞没。 傅沉洲把他抱得更紧了些,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抵着江砚冰冷的额头,试图传递一点微不足道的支撑。 “撑住!” 他吼道,声音嘶哑破碎,瞬间消失在风里。 他不再看江砚,冰蓝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越来越近的巨大岩石轮廓。那是救命的锚点。他调动起全身每一丝力气,对抗着狂风和流沙,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前挪动。 距离巨石还有十几米。沙暴的威力达到了顶峰。狂风卷起巨大的沙浪,像一堵移动的墙,狠狠拍打过来! 傅沉洲脚下一个踉跄,抱着江砚,两个人重重地向前扑倒,摔在滚烫的沙地上!沙砾灌进他的口鼻,呛得他几乎窒息! 他挣扎着抬起头,吐出嘴里的沙子。巨石巨大的阴影就在眼前了!岩石底部,被风蚀出一个浅浅的凹坑,勉强能容身。 最后的力气爆发出来。傅沉洲拖着江砚,几乎是爬着,连滚带爬地扑进了那个岩石底部的凹陷处! 狂风和沙砾被巨大的岩石阻挡了大半。凹坑里虽然依旧有细沙飞舞,但风力骤减。震耳欲聋的咆哮声被隔绝在外,只剩下沉闷的轰响。 傅沉洲瘫倒在冰冷的沙地上,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扯着全身的伤痛,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他侧过头,看向被自己拖进来的江砚。 江砚躺在他身边的沙地上,一动不动。脸上、头发上、破碎的衣襟里,全是暗红色的沙子。他半睁着眼,幽蓝的瞳孔失焦地望着岩石顶部,里面空茫茫的,什么都没有。只有胸膛还在极其微弱地起伏着。 傅沉洲挣扎着坐起身,靠在冰冷的岩石上。他撕开自己左臂早已破烂的军服袖子。伤口暴露出来,皮肉外翻,被沙砾污染,一片狼藉,血还在慢慢往外渗。他咬着牙,用相对干净的里衣布料,死死勒住伤口上方,试图止血。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冷汗混着沙子流下来。 包扎完,他喘着粗气,看向旁边的江砚。 沙尘还在凹坑里飞舞。江砚的脸上、锁骨上那道狰狞的旧疤上、还有破碎衣襟下露出的冰冷机械体和苍白的皮肤上,都蒙着一层细细的红沙。 傅沉洲沉默地看着。过了很久,他才伸出沾满沙子和血污的右手,动作有些僵硬,轻轻拂去江砚脸颊上最厚的一层沙土。指尖碰到对方滚烫的皮肤。 江砚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涣散的瞳孔似乎有了一点点焦距,极其缓慢地转向傅沉洲的方向。 傅沉洲的手停住了。 两人在呼啸的风沙声中,在冰冷的岩石阴影下,无声地对视着。 第15章 沙漏 傅沉洲的手停在半空。指尖还沾着沙子和干涸的血迹,离江砚滚烫的脸颊很近。 江砚半睁着眼,幽蓝的瞳孔在昏暗的岩石阴影下缓慢地转动,最终聚焦在傅沉洲脸上。那眼神空茫茫的,像是蒙着一层浓雾,又像是刚从一个极深的地方浮上来。他干裂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傅沉洲的手收了回去。他靠在冰冷的岩石上,左臂的伤口被布条勒得很紧,一跳一跳地疼。失血加上刚才的搏命狂奔,一阵阵眩晕感往上涌。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全是沙子干燥呛人的味道,吸进肺里像刀割。 旁边的江砚似乎又没了动静。傅沉洲侧过头去看。 江砚还躺在沙地上,头微微歪着,眼睛闭上了。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只有脸颊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透着不正常的潮红。高烧还没退。破碎的衣襟散乱,露出的皮肤和冰冷的机械体上,都盖着一层细密的红沙。那道斜贯胸口的旧疤,在沙尘下显得更加狰狞。 傅沉洲沉默地看了一会儿。然后,他撑着岩石,忍着眩晕站起身。凹坑不大,只有几步宽。他走到边缘,眯着眼往外看。 沙暴还没停。外面是翻滚咆哮的暗红色地狱。狂风卷起的沙墙遮天蔽日,像无数巨大的、愤怒的怪兽在奔跑嘶吼。视线被彻底遮蔽,只能看到几米外翻涌的沙浪。巨大的风声响彻天地,震得脚下的岩石都在微微颤抖。沙砾如同密集的子弹,狠狠撞击在巨石的表面,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 天彻底黑了。只有荒星巨大的暗红色卫星,像个模糊的、流血的眼睛,挂在翻腾的沙幕后面,投下一点惨淡的微光。 傅沉洲退回来,重新靠坐在岩石上。疲惫和伤痛像沉重的石头压着他。他撕开左臂伤口上被血浸透的布条,借着岩石缝隙透进来的微弱光线查看。 伤口很糟。皮肉外翻,边缘被沙砾磨得发黑,还在慢慢往外渗着暗红的血。他重新勒紧布条,剧痛让他额头上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做完这些,他靠着岩石,闭上眼,试图保存体力。但左臂的刺痛、全身的酸软,还有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渴,让他根本无法入睡。 时间在风沙的咆哮中一点点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旁边传来一点细微的动静。 傅沉洲猛地睁开眼。 江砚的身体在无意识地微微颤抖。他蜷缩着,破碎的衣襟滑落,露出更多苍白的皮肤和冰冷的暗银。喉咙里发出一点模糊的、痛苦的呻吟。他那只完好的左手无意识地抬起来,在滚烫的额头上胡乱地抓挠着,留下几道新的红痕。 傅沉洲看着他因高烧而痛苦扭曲的脸,看着他干裂起皮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像是在渴求着什么。 水。 傅沉洲舔了舔自己同样干裂出血的嘴唇。喉咙里像是塞了一把滚烫的沙子。他环顾这个狭小的凹坑。除了冰冷的岩石和脚下厚厚的沙土,什么都没有。 绝望感再次无声地蔓延。 他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然后,他解开自己军服最上面的两颗纽扣,露出里面相对干净的白色里衣。他抓住里衣的下摆,用力撕下长长的一条布。布料撕裂的声音在风沙的咆哮中微不可闻。 他拿着那条相对干净的布条,跪坐到江砚身边。沙尘还在凹坑里飞舞,落在江砚滚烫的皮肤上。 傅沉洲伸出手,动作有些生硬。他用布条的一端,小心地、一点点地拂去江砚额头、脸颊和颈侧沾得最厚的沙尘。布条拂过滚烫的皮肤,带走一些汗水和污迹。 江砚似乎感觉到了那点微弱的凉意,紧蹙的眉头稍稍松开了一点点,喉咙里的呻吟也低了下去。 傅沉洲的动作顿了顿。他低下头,看着手里那条已经沾上沙尘和汗渍的布条。他把它翻了个面,找到一块相对干净的地方。 然后,他伸出手指,轻轻捏住江砚的下巴。江砚的头无力地随着他的力道微微抬起。傅沉洲用那块干净的布角,小心地擦拭着江砚干裂的嘴唇。动作很轻,怕弄破了那层脆弱的皮。 布角沾上了一点湿润,是嘴唇被擦拭后渗出的极微小的血珠。 傅沉洲擦得很慢,很仔细。擦完嘴唇,他又用布条轻轻擦过江砚的脖颈,擦掉那里混合着汗水和沙尘的黏腻。擦过那道狰狞的旧疤边缘,擦过锁骨下方冰冷的暗银机械体连接处微微发红的皮肤。 江砚的身体不再颤抖得那么厉害了。呼吸似乎也平稳了一些,虽然还是很微弱。 傅沉洲做完这一切,把那条已经脏了的布条扔在一边。他靠着岩石坐下,离江砚不远。左臂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干渴像火一样烧灼着喉咙。 他闭上眼,听着外面永不停歇的风沙咆哮。时间像一个巨大的沙漏,在黑暗和绝望中,缓慢地流淌着沙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小时,也许只是片刻。 傅沉洲再次睁开眼。岩石缝隙透进来的光线似乎亮了一些。沙暴的咆哮声也小了一些,虽然风依旧很大。 他侧过头。 江砚还躺在那里,闭着眼。脸上的潮红似乎褪去了一点点。呼吸虽然微弱,但比之前要平稳一些。 傅沉洲的目光落在江砚那只扭曲的、死寂的机械右臂上。暗银色的外壳布满了裂痕。在靠近肩胛连接处,那个被他强行对接上去的、属于他自己的神经接驳器模块,还歪斜地卡在变形的端口上,□□涸的暗红色血迹覆盖。 就在这时—— 那个死寂的接口边缘,极其微弱地、几乎难以察觉地,闪过了一点点幽蓝色的光点。 像夏夜里濒死的萤火虫,亮了一下,随即又熄灭了。 傅沉洲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他死死盯着那个接口。 幽蓝色的光点,又极其微弱地闪了一下。比刚才更微弱,更短暂。 傅沉洲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屏住呼吸,冰蓝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钉在那个接口上。 光点没有再亮起。 一切又恢复了死寂。只有外面的风沙,还在不知疲倦地呜咽着。 第16章 蓝光 风沙的声音小了些,不再是那种能把耳朵震聋的咆哮,变成了低沉的、永不停歇的呜咽。岩石缝隙里透进来的光也亮了点,不再是那种暗红的血色,变成了更冷的灰白色。 傅沉洲靠着冰冷的岩石,左臂的伤口一跳一跳地疼,勒紧的布条底下有湿黏的感觉,大概又出血了。喉咙干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吞咽都带着血腥味。 他侧过头,看向旁边的江砚。 江砚还躺在沙地上,姿势没变。脸上的潮红褪下去不少,露出底下病态的苍白。眼睛闭着,呼吸很浅,但还算平稳。高烧似乎暂时退下去了。 傅沉洲的目光落在他那只扭曲的机械右臂上。暗银色的外壳布满了裂痕,□□涸的暗红色血迹覆盖。那个强行怼上去的、属于他自己的神经接驳器模块,歪歪斜斜地卡在变形的端口上。 昨天晚上,他好像看到那里闪过一点蓝光。很微弱,像错觉。 傅沉洲盯着那个接口,看了很久。死寂。只有外面的风声呜咽。 他撑着岩石站起身,眩晕感袭来,他闭眼缓了几秒才站稳。左臂的剧痛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水和食物。必须想办法。 他走到凹坑边缘。外面的沙暴还没完全停息,但能见度好多了。暗红色的沙浪依旧翻滚,但不再像移动的墙。巨大的风蚀岩石在沙尘中显出沉默的轮廓。远处的地平线一片灰黄,看不到任何活物。 傅沉洲眯着眼,视线扫过这片荒凉的绝境。最后,他的目光停在凹坑侧后方,离他们藏身的巨石不远的地方。那里,两块巨大的岩石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挤压在一起,在底部形成一道狭窄的、黑黢黢的缝隙。 像是一个洞口。 傅沉洲的心跳快了一拍。他回头看了一眼依旧昏迷的江砚。然后,他弓着背,顶着依旧不小的风沙,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道缝隙走去。 风卷着沙砾抽打在脸上,生疼。每一步都陷进松软的沙子里,拔出来很费力。左臂的伤口被牵扯着,痛得他额角冒汗。 终于走到那两块巨石跟前。缝隙比远处看着更窄,只容一个人侧身勉强挤进去。里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一股带着尘土和陈腐味道的冷风从深处吹出来,吹得人一激灵。 傅沉洲在缝隙口停住,冰蓝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里面。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他从地上捡起一块棱角尖锐的石头,握在右手里。然后,他侧着身,后背贴着冰冷的岩石,一点点挤进了那道狭窄的缝隙。 光线瞬间消失。只有入口处透进来的一点微光。空气冰冷潮湿,带着浓重的尘土味。脚下是松软的沙土和碎石。 傅沉洲摸索着岩壁,小心翼翼地往里走。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能模糊看到这是一个向下倾斜的、不算深的洞穴。岩壁粗糙冰冷。 走了大概十几步,空间稍微开阔了一点。傅沉洲停下脚步,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只有风从洞口缝隙灌进来的呜咽声,还有自己沉重的心跳。 他继续往前走。洞穴似乎到底了。他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着前方的岩壁。 突然! 他的指尖没有碰到预想中的冰冷岩石,而是触到了一片异常光滑、冰冷的平面!触感……像是金属? 傅沉洲的呼吸一滞!他猛地缩回手,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冰蓝的眼睛死死盯着黑暗中的那个方向。 什么也没有。一片漆黑。 他强压下心头的惊疑,再次伸出手,极其缓慢地向前探去。 指尖再次触到了那片光滑冰凉的平面。他沿着边缘摸索。不是天然岩石的粗糙感,是绝对的人造物!平整,冰冷,带着金属特有的质感。边缘似乎是弧形,向下延伸。 傅沉洲的心跳得更快了。他蹲下身,手指顺着那光滑的弧面向下摸索。 突然! 他指尖下的那片光滑平面,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不是刺眼的光芒,而是一种极其幽深、极其冰冷的蓝色光晕!光晕从傅沉洲指尖触碰的地方为中心,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涟漪,瞬间扩散开来,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区域! 傅沉洲猛地缩回手,瞳孔因为震惊而放大! 他看清楚了! 那根本不是什么岩壁!那是一个巨大的、深嵌在洞穴尽头的、半球形的金属舱体!表面覆盖着某种哑光的深灰色合金,光滑得如同镜面!刚才他触碰的地方,正是这个巨大金属舱的外壳! 此刻,那幽蓝色的光晕正如同呼吸般,在哑光的金属外壳表面缓缓流转、明灭!冰冷的光线照亮了周围粗糙的岩壁,也照亮了傅沉洲沾满沙尘和血污的脸,和他眼中无法掩饰的惊骇! 这里……怎么会有人造物?! 傅沉洲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流转的幽蓝光晕上。那光芒……那冰冷深邃的蓝色……他太熟悉了! 和他左臂里被强行植入的“深蓝脉冲”权限模块的特征码光芒……一模一样! 也和江砚那条机械臂核心失控时爆发的幽蓝纹路……如出一辙! 傅沉洲的呼吸彻底停滞了。一股寒意,比洞穴里冰冷的风更刺骨,瞬间从脚底板窜上了天灵盖!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冰蓝色的瞳孔里倒映着那无声流转的、如同活物般的幽蓝光芒。巨大的金属舱体沉默地嵌在岩壁中,像一个沉睡的远古巨兽。 时间仿佛凝固了。 就在这时—— “唔……” 一声极其微弱、带着痛苦的呻吟,从洞穴入口的方向,顺着狭窄的缝隙,断断续续地传了进来。 是江砚的声音! 第17章 脉冲回响 冰冷的金属触感贴上控制台。 江砚烧得滚烫的机械指尖刚碰到布满灰尘的操作面板,整个洞穴猛地一震!不是沙暴,是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 嗡—— 幽蓝色的光纹瞬间从控制台蔓延开来,沿着墙壁古老的纹路急速攀升,像苏醒的血管。整个废弃实验室被这突如其来的蓝光吞没,不再是死寂的坟墓,而是一个巨大、冰冷、跳动的心脏。 傅沉洲瞳孔骤缩。他抱着江砚的手臂下意识收紧。怀里的人轻得像片羽毛,呼吸滚烫急促,皮肤下的机械元件发出细微的、过载般的蜂鸣。 “深蓝……”江砚无意识呢喃,睫毛颤动,像濒死的蝶。 嗡鸣声拔高一个调,刺得人耳膜生疼。紧接着,无数幽蓝色的代码流凭空炸开!不是投影在墙上,而是悬浮在空气里,丝丝缕缕,交织缠绕,构成一个庞大、复杂、令人眩晕的立体网络。每一串流动的代码都闪烁着冰冷的光,核心深处,一个熟悉的、不断旋转的几何标志清晰可见—— 深蓝脉冲。 就是它!傅沉洲左臂神经接驳器下的密钥烙印猛地灼痛起来!三年来,这个标志如同跗骨之蛆,刻在他的血肉和噩梦里。 “警告:核心记忆区读取中……”一个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在蓝光中回荡。 没等傅沉洲做出反应,悬浮的代码流核心骤然扭曲、重组! 不再是冰冷的符号。 景象铺开。 是太空。深邃,死寂。 一艘庞大的星舰——联邦“裁决者号”——正安静地航行在预定轨道上。舰体流畅,舷窗透出温暖的灯火。那是他的旗舰,三年前。 下一秒。 无声的爆炸! 不是火光,不是碎片。是一股纯粹的、毁灭性的能量脉冲,幽蓝色,如同此刻洞穴里光芒的源头,毫无征兆地从星舰内部的核心引擎区爆发! 脉冲瞬间撕裂了厚重的合金装甲。能量流像贪婪的巨蟒,沿着舰体内部的管线、通道疯狂肆虐!警报的红光刚刚亮起就被吞噬。监控画面剧烈抖动、扭曲,捕捉到瞬间被汽化的金属走廊,捕捉到几个穿着维修工服、连惊愕表情都来不及浮现就被彻底抹去的人影…… 然后,画面定格在一个内部监控镜头上。 一个狭窄的维修通道。一个穿着深蓝色连体制服、戴着巨大护目镜的身影,正将一个巴掌大的、闪烁着不稳定蓝光的金属盒,卡进引擎能量循环管道的核心节点接口。动作精准,冷静到残酷。 那身影很小,淹没在巨大的机械结构中。 但那人影最后关掉操作面板时,护目镜滑落了一瞬。 露出小半张脸。 汗湿的额发下,一双眼睛。清澈,无辜,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轮廓。即使隔着扭曲的影像,傅沉洲也认得出来! 江砚! 不是现在这个顶着明星光环的江砚,是更年轻、更青涩,眼神却冰冷如机械的江砚! 轰——! 傅沉洲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比星舰的爆炸更剧烈。三年前的剧痛、失重、冰冷的太空、同袍瞬间汽化的绝望……所有被他强行压下的记忆碎片,被这残酷的影像狠狠撕开,血淋淋地摊在眼前! “是你……”傅沉洲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他自己的,每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血沫。他低头,死死盯着怀里昏迷的人。那张漂亮得毫无瑕疵的脸,此刻因为高烧泛着病态的红晕,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琉璃。谁能想到,这具看似无害的皮囊下,藏着能瞬间抹杀一艘星舰的恐怖代码? 愤怒、被欺骗的冰冷、刻骨的恨意……像岩浆一样冲上头顶,几乎要烧毁理智。他掐着江砚肩膀的手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军装坚硬的肩章硌着他的掌心,也硌着江砚脆弱的肩胛骨。 “呃……”昏迷中的江砚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眉头紧锁。 这声细微的痛哼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穿了傅沉洲沸腾的怒火。他身体猛地一僵。视线落在江砚因为痛苦而微微蜷缩的身体上,落在他脖颈处裸露的皮肤与机械义体接缝处——那里因为高烧和之前的过载,疤痕组织发红肿胀,渗出一点点淡金色的能量液,脆弱得不堪一击。 三年前,引爆星舰的是他。 三年后,在沙暴里用身体护住他的也是他。 左臂神经接驳器下,那属于江砚的**密钥烙印,此刻正随着江砚紊乱的生命体征而疯狂跳动、灼烧。 荒谬!讽刺!痛苦! “警告:权限强制激活倒计时启动。10……”冰冷的电子音无情地打断死寂。 悬浮的幽蓝代码开始闪烁,核心处跳出一个猩红的倒计时数字:10。 9…… 洞穴在震动,蓝光忽明忽暗,如同垂死巨兽的喘息。能量过载的警报声尖锐地叠加进来。这里马上就要塌了,或者被失控的脉冲彻底湮灭! 傅沉洲的目光从倒计时移回江砚脸上。那张脸依旧苍白脆弱,烧得迷迷糊糊,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似乎在念着什么。傅沉洲俯下身,耳朵几乎贴到他的唇边。 微弱的气音,断断续续。 “…小…月亮……” 一个完全陌生的、孩子气的称呼。 傅沉洲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剧痛蔓延开,比左臂的烙印更甚。所有的恨意、愤怒、冰冷的算计,在这声无意识的呢喃前,突然变得无比沉重和……可笑。 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暴风雪被一种更深沉、更绝望的东西取代。他深吸一口气,带着铁锈和沙尘的味道。 然后,他做了一件从未想过、也绝不可能做的事。 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上江砚滚烫的额头。声音低沉、嘶哑,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破碎感,清晰地砸在江砚耳边,也砸在幽蓝闪烁的冰冷光芒里: “江砚…醒过来!这次…换我求你!” 8…… 倒计时的滴答声,像丧钟,在死寂的洞穴里敲响。 7…… 时间凝固。蓝光映着元帅低垂的头,和他怀中人苍白的面容。 第18章 强制链接 “江砚…醒过来!这次…换我求你!” 傅沉洲的声音嘶哑,带着从未有过的急迫,狠狠砸在江砚滚烫的耳膜上。 7…… 倒计时的红光在幽蓝的洞穴里疯狂闪烁,像濒死的心脏。墙壁的震动更剧烈了,灰尘簌簌落下。 江砚的眼皮颤动了一下。 没有完全睁开。 他只是极其痛苦地皱紧了眉,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高烧烧得他意识混沌,元帅那声“求你”像一根烧红的针,刺穿了厚重的迷雾。 6…… 傅沉洲的心沉到谷底。来不及了! 他猛地直起身,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决绝。所有犹豫和挣扎被强行压下,只剩下军人的本能和孤注一掷。 他一把撕开了自己左臂军装的袖口! 布料撕裂的声音刺耳。 裸露出的,不是皮肤。 是冰冷的金属和复杂的线路。一个深嵌在血肉与机械之间的神经接驳端口,正随着倒计时的红光同步闪烁,发出不祥的低频嗡鸣。 那是连接着江砚体内“深蓝脉冲”协议的**密钥。 也是他们之间最深的枷锁。 5…… 傅沉洲没有丝毫迟疑。他抓住江砚那只因高烧而微微抽搐、覆盖着部分机械义体的右手。 江砚的手指滚烫,义体关节处因为过载有些发红。 傅沉洲用力,近乎粗暴地将江砚的指尖,对准了自己左臂上那个冰冷的神经接驳端口! “呃啊——!” 接触的瞬间,昏迷的江砚身体猛地弹起!像是被高压电流击中。 傅沉洲也闷哼一声,左臂如同被烧红的烙铁贯穿!剧烈的、撕裂灵魂的剧痛顺着接驳器疯狂涌入。 强制链接! 这不是温柔的共感,是野蛮的入侵。是傅沉洲用自己作为桥梁,用剧痛作为燃料,强行冲击江砚混乱的意识核心! 4…… 江砚在剧痛中猛地睁开了眼! 瞳孔涣散,没有焦距,只有一片被高烧和剧痛烧灼的混沌。他大口喘着气,汗水瞬间浸湿了额发。 “深…深蓝……”他无意识地重复着,眼神空洞地投向空中那些闪烁的幽蓝代码流。 “江砚!看控制台!”傅沉洲咬着牙低吼,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强制链接带来的剧痛让他脸色惨白,额角青筋暴起,但他抓着江砚手腕的手,稳得像铁钳。“权限!终止它!” 3…… 倒计时的红光像催命符。 江砚涣散的目光,终于被傅沉洲的声音和那刺目的红光拽动了一下。 他迟钝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眼珠,视线落在了那个布满灰尘的古老控制台上。 那里,一个不起眼的、被灰尘覆盖的物理旋钮,正随着倒计时闪烁着极其微弱的蓝光。 2…… 江砚烧糊涂的大脑里,某个被遗忘的角落,一个指令突兀地跳了出来。像生锈的齿轮被强行卡动。 没有思考。 完全是本能。 他那被傅沉洲按在接驳端口上的右手,指尖猛地发力!覆盖着义体的冰冷手指,狠狠拧动了那个旋钮! 咔哒! 一声清晰的、机械卡死的脆响。 嗡——! 洞穴里所有的幽蓝光芒,连同空中悬浮的立体代码流,瞬间凝固! 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倒计时的猩红数字,死死定格在了——1。 刺耳的警报声戛然而止。 洞穴里只剩下剧烈的喘息声,还有墙壁深处传来的、逐渐减弱的能量嗡鸣。 死寂。 劫后余生的死寂。 傅沉洲脱力般松开了钳制江砚的手,整个人晃了一下,后背重重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大口喘着粗气。左臂的剧痛还在持续,神经末梢像被针反复扎刺。 强制链接中断的余波,让他的视野有些发黑。 江砚则像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向前倒去。 傅沉洲下意识地伸手揽住他。 滚烫的身体跌进他怀里。江砚的头无力地靠在他颈窝,滚烫的呼吸喷在他皮肤上,带着高烧特有的灼热气息。他还在微微发抖,像只受惊过度的幼兽。 强制链接带来的剧痛余韵,还在两人之间无声地共鸣。 傅沉洲低头,看着怀里这张近在咫尺的脸。 苍白,脆弱,睫毛上还沾着刚才痛苦挣扎时沁出的生理性泪水。 就是这个人。 三年前,亲手引爆了他的星舰,抹杀了无数生命。 也是这个人。 刚刚,在彻底烧糊涂的本能里,终止了毁灭的倒计时。 恨意,像冰冷的藤蔓缠绕心脏。 可怀里这具身体的滚烫温度,和那微不可查的颤抖,又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麻。 傅沉洲的手臂僵硬地环着他,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小月亮……”怀里的人忽然又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声,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浓浓的鼻音和依赖。 傅沉洲的身体瞬间绷紧。 又是这个称呼。 江砚在意识边缘反复呼唤的,到底是什么? 他皱紧眉,目光锐利地扫过洞穴深处。蓝光消失后,那里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黑暗。 刚才的影像,三年前的真相,还有这个神秘的“小月亮”…… 这个废弃的深蓝脉冲实验室,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他必须弄清楚。 傅沉洲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和左臂的刺痛,扶着墙壁,试图带着江砚站起来。 就在他刚刚用力的瞬间—— 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像小石子落地的声音,从洞穴深处那片浓稠的黑暗里传来。 很轻。 但在绝对死寂的环境里,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 傅沉洲的动作猛地顿住。 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进入最高戒备状态。他锐利的目光死死锁住声音传来的方向,另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按上了腰间隐藏武器的位置。 不是自然落石。 那声音……更像是某种金属物件,被轻轻触碰了一下。 第19章 黑暗中的脚步声 哒。 那声音很轻,像小石子滚落。 但在死寂的洞穴里,清晰得如同惊雷。 傅沉洲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所有疲惫和疼痛被强行压下,肾上腺素飙升。他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锐利的目光死死锁住洞穴深处的黑暗。 一只手稳稳揽住怀里依旧滚烫昏迷的江砚,另一只手无声地滑向腰间暗藏的粒子手枪。冰冷的枪柄触感让他心神稍定。 不是幻觉。 黑暗深处,有东西。 哒…哒… 脚步声! 很慢,很轻,带着一种刻意的、试探性的节奏。每一步都踩在碎石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不是一个人。 傅沉洲屏住呼吸,身体微微下沉,重心前移,做好了随时爆发攻击或闪避的准备。怀里的江砚似乎也感受到了骤然紧绷的气氛,无意识地在他颈窝蹭了蹭,呼吸急促了几分。 黑暗像粘稠的墨汁。 脚步声越来越近。 一个模糊的轮廓在黑暗中缓缓显现。 不高,甚至有些佝偻。穿着某种连体的、深灰色的防护服,样式古老,布满灰尘和破损的痕迹。防护服的头盔很大,面罩部分一片漆黑,完全看不清里面的人。 那人影停在距离傅沉洲和江砚大约十米远的地方。不再靠近。 沉默。 只有江砚滚烫的呼吸声和傅沉洲自己沉重的心跳。 “谁?”傅沉洲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金属般的冷硬和不容置疑的威压,在洞穴中回荡。 黑暗中的人影似乎动了一下。一个嘶哑、干涩,像是很久没说过话的声音,从头盔里闷闷地传出来: “深蓝……脉冲……的……载体……” 声音断断续续,异常难听。 傅沉洲眼神一凛。对方认出了江砚的身份?他揽着江砚的手臂收得更紧。 “还有……‘裁决者’……”那个嘶哑的声音继续说,头盔似乎微微转向傅沉洲的方向。“权限……**密钥……” 傅沉洲的心猛地一沉。对方不仅知道江砚,还知道他自己身上的秘密!这个废弃实验室里藏着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你是谁?”傅沉洲的枪口微微抬起,无形的压迫感弥漫开。“议会的人?还是帝国残党?” 黑暗中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类似金属摩擦的声响,像是头盔里的人摇了摇头。 “不……都不是……”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古怪的、难以形容的情绪。“我是……这里的……看守者……” 看守者?傅沉洲皱眉。看守这个废弃的深蓝脉冲实验室? “刚才……是你们……启动了……核心记忆?”看守者又问。 傅沉洲没有回答。默认即是肯定。他全身的神经都高度戒备着,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袭击。 黑暗中沉默了几秒。看守者似乎在“打量”他们。 “他……快不行了……”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指向傅沉洲怀里的江砚。“强制链接……过载……高烧……会烧毁……神经……” 傅沉洲的心猛地揪紧。他当然知道江砚状态极差,体温高得吓人,强制链接的冲击更是雪上加霜。 “你……想救他?”看守者缓缓地问。 傅沉洲眼神锐利如刀:“条件?” 他不信对方会无缘无故伸出援手。 黑暗中,看守者似乎又轻微地动了一下。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 “我知道……‘小月亮’……是什么……” 傅沉洲瞳孔骤然收缩! 江砚在意识模糊时反复呼唤的那个称呼! 这个神秘的看守者竟然知道?! “告诉我!”傅沉洲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先……救他……”看守者嘶哑地说,干枯的手指(或者别的什么)指向洞穴更深处的黑暗。“跟我来……里面有……冷却液……和……基础维生设备……” 看守者说完,不再停留,转身,那佝偻的身影再次没入浓稠的黑暗里。 哒…哒…哒… 缓慢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朝着洞穴深处而去。 傅沉洲站在原地,浑身肌肉紧绷,眼神剧烈挣扎。 跟上去? 前方是未知的黑暗,一个身份不明的看守者。可能是陷阱。 不跟? 江砚在他怀里滚烫得像块炭,呼吸微弱紊乱,强制链接的后遗症随时可能致命。而且,“小月亮”的线索近在咫尺! 时间仿佛凝固。 江砚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体无意识地痉挛了一下。 傅沉洲低头看着他苍白脆弱的脸,那双总是带着无辜甜笑或尖锐讽刺的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脆弱地颤抖。 三年前的仇恨影像还在脑中翻腾。 怀里滚烫的温度却在灼烧他的理智。 “小月亮……” 傅沉洲眼神一沉,做出了决定。 他咬紧牙关,调整了一下姿势,将昏迷的江砚更稳固地抱在怀里。另一只手紧握着粒子手枪,枪口指向看守者消失的黑暗方向。 然后,他迈开沉重的军靴,一步一步,踏入了那片未知的、更深沉的黑暗。 脚步声回荡。 哒…哒…哒… 第20章 代号:小月亮 黑暗浓得化不开。 只有看守者那缓慢、拖沓的脚步声在前面引路,像某种诡异的节拍器。 傅沉洲抱着江砚,每一步都踩在碎石上,发出细微的声响。他的神经绷到极致,枪口始终对着前方模糊的佝偻背影,全身肌肉随时准备应对来自任何方向的袭击。 怀里的人滚烫,呼吸又浅又急。 不知走了多久。 前面的看守者突然停下脚步。 傅沉洲立刻刹住,枪口微微上抬。 “到了。”嘶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看守者抬起枯瘦的手(覆盖在防护服下,只能看到轮廓),在旁边布满尘埃的墙壁上摸索了一下。 咔哒。 一声沉闷的机括声。 墙壁上,一块不起眼的石板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狭窄的入口。里面透出微弱、冰冷的白光。 “进来。”看守者率先走了进去。 傅沉洲没有丝毫犹豫,抱着江砚紧随其后。狭窄的通道只容一人通过,他侧身挤入。 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不大的石室。墙壁被打磨过,嵌着发出冷白光的照明板。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金属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 最显眼的,是石室中央一个类似医疗舱的设备。舱体是冰冷的金属和透明观察窗组成,上面布满各种老式指示灯和接口。 “放进去。”看守者指向医疗舱。 傅沉洲没有立刻动作。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整个石室。除了医疗舱,角落里堆着一些布满灰尘的仪器箱子,墙壁上挂着几件同样老旧的防护服。看起来像是一个应急用的简陋维生点。 看守者似乎看出了他的戒备,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放心……我要动手……刚才……就动手了……” 傅沉洲眼神沉了沉。确实,在黑暗的洞穴里,对方更有机会。他不再犹豫,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拉开医疗舱的透明罩。 一股更浓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舱内很干净。 傅沉洲将怀里滚烫的江砚轻轻放了进去。江砚接触到冰冷的金属舱体,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看守者上前,枯瘦的手指在医疗舱侧面的控制面板上快速按动了几下。动作异常熟练。 嗡…… 医疗舱内部亮起柔和的蓝光。几根带着吸盘的管线自动探出,轻柔地吸附在江砚脖颈、胸口和手臂(包括义体部分)的关键位置。 “基础降温……稳定神经……”看守者一边操作一边嘶哑地解释。“他的……核心……过载太严重……需要时间……” 透明的观察窗上开始跳动着江砚的生命体征数据:心率极快,体温高得离谱,几处神经信号异常紊乱。 傅沉洲紧盯着那些跳动的数字,眉头锁死。强制链接的后果比他预想的更糟。 “现在,”傅沉洲抬起头,目光如利刃般刺向站在医疗舱旁的看守者,“告诉我,‘小月亮’是什么?” 石室里冰冷的白光映着看守者巨大的头盔,面罩部分依旧一片漆黑,深不见底。 嘶哑的声音沉默了几秒,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观察傅沉洲的反应。 “不是‘什么’……”看守者终于开口,声音干涩。“是‘谁’……” 傅沉洲眼神一凝。 看守者缓缓抬起一只覆盖着防护服的手,指向医疗舱里昏迷不醒的江砚。 “他……” “就是‘小月亮’。” 傅沉洲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捶了一下!他猛地看向医疗舱里的江砚。 那张脸苍白脆弱,紧闭的双眼下是淡淡的青影。 代号? “深蓝脉冲……”看守者嘶哑的声音继续,带着一种冰冷的陈述感,“……最初计划……代号‘月光摇篮’……” “他们……需要载体……完美的……空白容器……承载……危险的脉冲协议……” “他……”看守者的手指依旧指着江砚,“……是第一个……也是唯一……成功的……初代实验体……” “实验体……没有名字……只有……代号……” “‘小月亮’。”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钉,敲进傅沉洲的耳膜。 实验体。 容器。 代号。 这些冰冷的词语,和医疗舱里那个曾经引爆他星舰、此刻却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江砚,强行重叠在一起。 荒谬感夹杂着一种更深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傅沉洲。 “谁做的?”傅沉洲的声音冷得像冰,压抑着翻涌的情绪。“这个实验?” 看守者巨大的头盔微微转动,面罩的黑暗似乎“看”了傅沉洲一眼。 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古怪的停顿: “议会……最高科学院……‘创世’项目组……” “而负责筛选……和提供……‘空白容器’的……” 看守者的声音突然停住。 傅沉洲的心跳漏了一拍,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看守者那枯瘦的手指,缓缓地,从指向江砚,移开。 然后,在傅沉洲冰冷锐利的注视下。 那根手指,最终,稳稳地指向了他自己。 嘶哑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清晰地砸在冰冷的石室里: “……是你的父亲。” “傅凛元帅。” 轰——! 傅沉洲的脑子一片空白! 所有的声音瞬间远去。 石室冰冷的白光,医疗舱跳动的蓝光,看守者那指向自己的枯瘦手指……一切都扭曲、旋转起来! 父亲? 傅凛元帅? 那个战功赫赫、被誉为联邦基石、在三年前星舰爆炸中“殉职”的父亲? 是他……主导了把江砚变成“小月亮”实验体的计划? 是他……把江砚送进了那个地狱?! “不可能!”傅沉洲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和暴怒。他猛地向前一步,粒子手枪瞬间抬起,直指看守者的头盔!“你撒谎!” 看守者一动不动。 面对黑洞洞的枪口,那嘶哑的声音反而带上了一丝近乎怜悯的平静: “你的左臂……**密钥……” “那是……你父亲……亲自……从‘小月亮’核心……剥离出的……最高权限……” “他把它……植入你体内……作为最后的……保险和控制……” “你以为……那是意外吗?” 傅沉洲如遭雷击,举着枪的手臂僵硬在半空。 左臂神经接驳器下,那个与江砚生命相连的烙印,此刻正随着江砚微弱的心跳而隐隐搏动。 冰冷的,灼痛的。 像是一个巨大的、无声的嘲讽。 第21章 隔窗对峙 “你撒谎!” 傅沉洲的怒吼在冰冷的石室里回荡。枪口死死对准看守者漆黑的头盔面罩。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父亲的脸,威严,刚毅,记忆中最后定格在星舰指挥席上的身影……和眼前这指控重叠,撕裂着他认知的根基。 不可能!绝不可能! 看守者纹丝不动。嘶哑的声音透过面罩,冰冷,毫无波澜: “信不信……由你……” “但……他……”看守者枯瘦的手指再次指向医疗舱,“……快醒了……” 嗡鸣的医疗舱内,柔和的蓝光下,江砚的眼睫剧烈颤动了几下。 傅沉洲的心猛地一沉,枪口却丝毫未动。他死死盯着看守者,又无法控制地瞥向舱内。 江砚的眉头痛苦地拧紧,喉咙里溢出破碎的呻吟。覆盖着义体的手臂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敲在冰冷的舱壁上,发出轻微的“咚”声。 他正在挣扎着脱离昏迷。 看守者巨大的头盔微微转向医疗舱,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真相……问他……最直接……” “趁他……意识刚醒……防御最弱……” 傅沉洲的指关节捏得发白。理智和翻腾的怒火在拉扯。看守者的话像毒蛇,钻进他的脑子。 问江砚? 问这个亲手炸了他星舰、又被父亲送进实验室的“小月亮”? 医疗舱内,江砚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那双总是带着无辜或嘲讽的眼睛,倏地睁开了! 瞳孔涣散,焦距模糊,里面盛满了高烧和剧痛后的茫然。他无神地望着冰冷的舱顶,似乎还没明白自己在哪里。 几秒钟的死寂。 江砚涣散的视线缓缓移动,扫过冰冷的舱壁,扫过那些吸附在身上的管线…… 然后,他看到了舱外。 看到了那个隔着透明观察窗,举枪对准神秘看守者的身影。 傅沉洲。 几乎是瞬间,江砚涣散的瞳孔猛地收缩!像受惊的兽类。茫然褪去,被一种近乎本能的、尖锐的警惕取代! 他的身体在冰冷的医疗舱里瞬间绷紧,覆盖着义体的手臂下意识地想抬起来防御,却被管线限制住。 “你……”江砚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带着高烧后的虚弱和强撑的冰冷。“……想干什么?” 他的目光越过傅沉洲的枪,死死钉在傅沉洲脸上。那眼神里,没有往日的甜笑或讽刺,只剩下冰冷的戒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 傅沉洲看着那双眼睛。 三年前引爆星舰时,这双眼睛是不是也这么冰冷? 父亲把他送进实验室时,这双眼睛又是什么样子? “小月亮……”傅沉洲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陌生的压抑和审视,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 江砚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戒备的眼神瞬间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了底下深藏的、近乎恐慌的东西。他放在身侧的手指猛地蜷缩起来,指节发白。 这个代号,像一把钥匙,瞬间捅开了他最深的噩梦。 “谁告诉你的?!”江砚的声音陡然拔高,嘶哑中带着尖锐的破音。他试图撑起身体,却被虚脱感和管线牢牢困住,只能徒劳地挣动了一下。 他的反应,就是最直接的答案! 看守者嘶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一丝冰冷的确认: “看来……我没说错……” 傅沉洲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缓缓下沉。他举着枪的手,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颤抖。 江砚的恐慌,看守者的笃定……都在无声地印证那个残酷的“真相”。 他的父亲…… “傅沉洲!”江砚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尖锐的逼问,试图夺回主动权。他死死盯着傅沉洲,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锥。“你想怎么样?就在这里……清算三年前的事?” 他故意提起星舰爆炸,试图将傅沉洲的怒火引向那个“既定”的仇恨点。 傅沉洲的眼神却更深沉,更复杂了。他看着江砚强装的尖锐和眼底无法掩饰的恐慌,看着这个被称作“小月亮”的实验体。 “不。”傅沉洲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他缓缓放下了指着看守者的枪口。 江砚和看守者都怔了一下。 傅沉洲的目光,如同沉重的冰凌,穿透透明的观察窗,牢牢锁住舱内的江砚。 “我要知道,”他一字一顿,清晰地砸在冰冷的空气里,“关于‘月光摇篮’的一切。” “关于你。” “关于……傅凛。” 当“傅凛”这个名字从傅沉洲口中清晰吐出时,江砚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比刚才听到“小月亮”代号时更甚! 他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整个人都僵住了。瞳孔骤然放大,里面是纯粹的、无法掩饰的惊骇和……恐惧! 仿佛这个名字本身,就是最恐怖的禁忌。 “你……”江砚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看着傅沉洲,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更深的绝望。 就在这死寂的、空气仿佛凝固的时刻—— 呜——呜——呜——! 刺耳、尖锐、由远及近的警报声,突然撕裂了石室冰冷的寂静! 不是洞穴的嗡鸣,是更清晰、更急促、带着明确敌意的机械警报! 石室墙壁上,一块原本黯淡的老旧屏幕猛地亮起红光!上面疯狂闪烁着一行冰冷的联邦通用语: 【警告:侦测到高能信号源快速接近!】 【识别码:联邦议会直属 - 黑鸢部队!】 【预计抵达时间:5分钟!】 议会的人! 他们找来了! 看守者巨大的头盔猛地转向屏幕,嘶哑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急促: “快走!” 他枯瘦的手指迅速在医疗舱控制面板上按动,强行切断管线连接,打开舱盖! “后面……有通道……通向外围废弃区……快!” 江砚被突然的警报和打开的舱盖弄得措手不及,身体虚软地晃了一下。 傅沉洲眼神瞬间锐利如刀!议会追兵!他没有任何犹豫,一步上前,不顾江砚下意识的挣扎,一把将他从医疗舱里拽了出来! “走!”傅沉洲的声音斩钉截铁,半扶半抱着虚弱的江砚,目光扫向看守者指示的方向——石室后方,一道不起眼的暗门正缓缓滑开,露出后面更幽深的黑暗。 追兵的警报声如同催命符。 看守者佝偻的身影挡在他们和入口之间,嘶哑的声音带着最后的催促和一丝诀别: “别回头!” 傅沉洲深深看了那个漆黑头盔一眼,不再犹豫,带着江砚,一头扎进了暗门后的黑暗通道。 暗门在他们身后迅速合拢,隔绝了石室冰冷的白光和刺耳的警报。 也隔绝了那个伫立在原地的、神秘的看守者。 通道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急促的脚步声和警报隐约的嗡鸣。 江砚被傅沉洲半拖半抱着,脚步踉跄。警报声和高烧让他头晕目眩。他侧过头,看向傅沉洲紧绷冷硬的侧脸。 警报的红光似乎还残留在视网膜上。 他张了张嘴,声音虚弱,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更深的寒意: “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傅沉洲脚步未停,眼神在黑暗中锐利如鹰。 “信号。”他声音低沉冰冷,“刚才……实验室核心启动……泄露了能量信号。” 是他们自己,引来了追兵。 第22章 倒计时五分钟 “信号泄露。”傅沉洲的声音在黑暗通道里又冷又硬。 江砚的心猛地一沉。 自己启动实验室核心,引来了追兵。蠢透了! 通道狭窄,脚下是湿滑的苔藓和碎石。傅沉洲半架着他,军靴踩踏声急促。江砚浑身发软,高烧未退,强制链接的后遗症像无数细针在脑子里搅动。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全靠傅沉洲手臂的力量拖着。 呜——呜—— 警报声穿透厚厚的岩壁,变得沉闷,却更让人心慌。像无形的鞭子抽在背上。 五分钟。 只有五分钟! “放开我……我自己能走!”江砚咬着牙,试图挣脱傅沉洲的手臂。被死敌这样拖着,比身上的伤更让他难堪。 傅沉洲的手臂像铁箍,纹丝不动。他甚至没低头看江砚,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幽深的黑暗,脚步更快。 “闭嘴,省点力气。”他的声音毫无起伏,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不想被议会抓去切片,就老实点。” 切片…… 江砚打了个寒颤。议会科学院的手段,他比谁都清楚。挣扎的力道瞬间泄了。 他只能被动地被傅沉洲带着,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冰冷的岩壁擦过手臂,留下湿痕。警报声越来越清晰,像催命的鼓点。 三分钟? 通道似乎没有尽头。压抑的黑暗和紧迫的时间,像两只手扼住了喉咙。 突然! 傅沉洲脚步猛地一顿! 江砚猝不及防,差点撞到他背上。 “怎么……”江砚喘着气问,话没说完,自己也感觉到了。 脚下传来极其细微的震动。 不是追兵。 是更深处,地底传来的震动。带着一种沉闷的、不祥的嗡鸣。 嗡…… 嗡…… 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苏醒。 “后面!”江砚突然低喝,声音带着惊悸。 傅沉洲猛地回头! 通道来时的方向,深处那片浓稠的黑暗里,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眼的白光! 不是灯光。 是爆炸的闪光! 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紧随而至!整个通道剧烈摇晃!碎石和灰尘暴雨般落下! 冲击波裹挟着灼热的气浪,狠狠撞在两人背上! “呃!”傅沉洲闷哼一声,将江砚死死按在相对稳固的通道凹角,用身体替他挡住了大部分冲击和落石。 江砚被巨大的力量挤压在岩壁和傅沉洲的胸膛之间。鼻尖充斥着硝烟、尘土和傅沉洲军装上冰冷的金属与汗水的味道。爆炸的强光刺得他短暂失明,巨响让他耳膜嗡嗡作响。 爆炸只持续了短短几秒。 白光消失,巨响余韵在通道里隆隆回荡。 灰尘弥漫,呛得人咳嗽。 “看守者……”江砚咳着,声音嘶哑。爆炸的方向,正是他们离开的石室! 傅沉洲没有回答。他撑起身体,抖落军装上的碎石尘土,眼神冰冷地扫了一眼爆炸的方向。警报声被爆炸短暂地掩盖了,但很快又顽强地穿透烟尘,继续鸣响。 时间更少了。 他一把拉起还在咳嗽的江砚:“走!” 通道前方,被爆炸震落的岩石堵住了一部分,但勉强能侧身挤过。爆炸似乎也震开了一些原本被封死的缝隙,透出微弱的气流。 傅沉洲毫不犹豫,拖着江砚挤过乱石堆。 江砚浑身都疼,爆炸的冲击和高烧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几乎是被傅沉洲半抱着拖过去的。粗糙的岩石刮破了他的衣服,在皮肤上留下火辣辣的擦痕。 “刚才……是看守者……启动了自毁?”江砚喘着粗气问,试图分散剧痛的注意力。 “可能。”傅沉洲的声音很冷,“为了抹掉痕迹……或者拖住追兵。” 代价是自己的命。 通道变得开阔了一些,但依旧黑暗。那股来自地底深处的沉闷嗡鸣声更清晰了,空气也变得潮湿闷热。 呜——呜——呜—— 警报声变得异常尖锐!仿佛就在头顶! “他们进来了!”江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边!”傅沉洲突然转向一个不起眼的岔口,那里似乎有微弱的气流涌动。 刚冲进岔口没几步,身后主通道的方向,传来了清晰的、冰冷的机械音: 【目标区域已锁定。生命信号检测:二。执行清除程序。】 是黑鸢部队的作战单元! 密集的、能量武器充能的独特嗡鸣声瞬间响起! 傅沉洲猛地将江砚扑倒在地,滚进旁边一个更深的凹陷处! 咻!咻!咻! 刺目的能量光束几乎擦着他们的头顶射过!狠狠打在刚才他们站立位置的岩壁上! 轰!轰! 碎石飞溅!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咳咳……”江砚被灰尘呛得眼泪都出来了,后背撞在岩石上疼得他眼前发黑。 傅沉洲迅速起身,半跪在地,手中的粒子手枪瞬间抬起,朝着光束射来的方向,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砰!砰! 两道刺目的蓝光撕裂黑暗,射向主通道入口! 没有命中目标的反馈。黑鸢的作战单元显然配备了高级护盾。 但射击成功干扰了对方! “走!”傅沉洲低吼,一把拽起江砚,朝着岔口深处没命地狂奔! 身后,能量武器充能的嗡鸣再次响起!更多的光束追射而来! 通道在爆炸和能量武器的轰击下剧烈摇晃,碎石不断落下。 江砚感觉肺要炸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傅沉洲的手臂是他唯一的支撑。 “前面……有光!”江砚嘶哑地喊。 岔道的尽头,不再是纯粹的黑暗。一片幽暗的、带着水汽的微光透了进来。 像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 两人用尽最后力气冲向那片微光。 就在他们即将冲出岔道口,踏入那片开阔的地下空间时—— 轰隆!!! 一声比刚才看守者自毁更恐怖、更近在咫尺的爆炸,猛地从他们侧后方炸响! 不是能量武器! 是爆破! 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两人掀飞出去! “啊——!”江砚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就像断线的风筝一样,不受控制地朝着那片幽暗微光的空间,狠狠坠落! 第23章 地下暗河 轰——!!! 爆炸的冲击波像一只巨手,狠狠拍在两人背上! 江砚感觉五脏六腑都被震得移位,失重感瞬间攫住了他!他像块破布一样被抛飞出去,耳边是尖锐的嗡鸣和碎石撕裂空气的呼啸。 “呃啊!”剧痛和眩晕淹没了他。 他重重摔落! 不是坚硬的岩石。 是冰冷、粘稠、带着浓重腥气的液体! 水!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瞬间沉了下去!冰冷的液体猛地灌进口鼻! 窒息!冰冷!剧痛! 他拼命挣扎,手脚乱蹬。高烧的身体接触到刺骨的冷水,像被无数钢针扎透。眼前一片混沌的黑暗和翻涌的气泡。 一只强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后衣领! 哗啦! 傅沉洲将他从水里狠狠提了出来! “咳!咳咳咳!”江砚趴在湿滑的岸边,剧烈地咳嗽,吐出带着腥味的泥水。浑身湿透,冻得牙齿打颤,爆炸的冲击和高烧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傅沉洲半跪在他旁边,同样浑身湿透,军装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他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呼吸急促,眼神锐利如鹰。 江砚勉强抬起头。 他们掉进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微弱的光源来自头顶极高处的岩缝里渗入的、不知是星光还是其他什么的幽光,勉强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一条宽阔的地下暗河在他们面前无声地流淌,河水漆黑如墨,散发着浓重的腥气和铁锈味。刚才他们就是掉进了这条河里。 空气潮湿阴冷,带着腐朽的气息。 爆炸的巨响和追兵的动静,被厚厚的岩层隔绝,变得遥远而沉闷。只有水流的汩汩声和他们剧烈的喘息声。 暂时……安全了? 江砚撑着湿滑的岩石想站起来,腿一软又跌坐下去。冷水和剧痛让他的高烧似乎更严重了,骨头缝里都在发冷发酸。 傅沉洲站起身,甩了甩头上的水珠。他没有立刻去查看江砚,而是快速检查了一下腰间的手枪和身上装备。还好,武器还在。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河岸四周。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河岸两边是崎岖不平的岩石。 突然,他的目光定住了。 在离他们不远处,靠近岩壁的阴影里,似乎堆着什么东西。不是自然形成的岩石。 傅沉洲立刻握紧了枪,放轻脚步,警惕地走过去。 江砚也看到了。他强撑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跟在后面,保持着几米的距离。 走近了。 是废墟。 一堆被严重锈蚀的金属支架,扭曲变形,半埋在河岸的淤泥里。上面覆盖着厚厚的、滑腻的藻类和苔藓。 像是某种大型设备的残骸。 傅沉洲蹲下身,用军靴拨开一些淤泥和藻类,露出下面锈迹斑斑的金属表面。上面似乎有一些模糊的刻痕。 江砚也凑近了看。 当看清那些刻痕时,他的呼吸猛地一窒! 不是联邦通用语。 是帝国旧体文字! 而且……这扭曲的金属支架的形状……虽然锈蚀严重,但他无比熟悉! “深蓝……”江砚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几乎听不见。“……是初代……深蓝脉冲……原型机的……支撑架……” 傅沉洲猛地抬头看他,眼神锐利。 帝国旧文字?初代原型机? 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傅沉洲的目光继续在残骸中搜寻。他拨开一处更厚的淤泥。 一个巴掌大的、扁平的金属牌露了出来。同样锈迹斑斑,但保存相对完好。上面似乎刻着字。 傅沉洲捡起它,抹掉上面的污泥。 幽暗的光线下,金属牌上的刻痕清晰起来。 是联邦通用语。 一行冰冷的编号。 下面,是一个名字。 当看清那个名字的瞬间,傅沉洲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项目:月光摇篮】 【监管负责人:傅凛】 父亲的名字! 冰冷的金属铭牌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掌心刺痛! 看守者的话,如同冰冷的诅咒,再次回响在他耳边。 “……负责筛选……和提供……‘空白容器’的……” “……是你的父亲……” “傅凛元帅。” 证据! 冰冷的、锈迹斑斑的证据,就握在他的手里! 傅沉洲死死攥着那块铭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他低着头,湿透的额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但整个人散发出的气息,冰冷、压抑,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 江砚也看清了铭牌上的字。 傅凛!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他混乱的记忆和高烧的迷雾!那些被强行封存、刻意遗忘的片段,带着冰冷的恐惧,疯狂地涌入脑海! 惨白的实验室灯光! 冰冷的束缚带! 深入骨髓的剧痛! 还有那个站在观察窗外,穿着元帅制服,面容冷峻,眼神毫无波澜的身影……傅凛! “呃……”江砚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体不受控制地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岩壁上。他抱着头,剧烈的疼痛从神经深处炸开,比高烧和爆炸的冲击更甚! “是他……”江砚的声音破碎,充满了恐惧和恨意,每一个字都在颤抖,“……就是他……把我……送进去的……” 傅沉洲猛地抬起头! 湿发下,那双眼睛赤红,翻涌着惊涛骇浪!震惊、痛苦、被彻底颠覆的认知,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针对父亲的滔天愤怒! 他看着江砚痛苦蜷缩、恐惧颤抖的样子。 看着手里这块冰冷的、刻着父亲名字的罪证。 看守者嘶哑的声音,江砚引爆星舰的影像,父亲“殉职”的讣告……所有的碎片,被这块铭牌强行拼凑起来,指向一个他无法接受却不得不面对的残酷真相! “为什么……”傅沉洲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像是在问江砚,又像是在问那个已经不存在的父亲,更像是在问这冰冷的命运。“……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砚痛苦地喘息着,眼神空洞地看着地上冰冷的河水。那些记忆的碎片折磨着他。 “容器……”他喃喃道,声音带着绝望的麻木,“……他说……我是……完美的……容器……承载……‘深蓝脉冲’……” 傅沉洲的心沉到了冰冷的河底。 就在这时—— 嗡…… 一股极其微弱、但异常熟悉的能量波动,毫无征兆地从地下河上游的黑暗中传来! 幽蓝色的,冰冷的。 和洞穴实验室里的脉冲,同源! 江砚猛地抬起头,涣散的瞳孔瞬间收缩,死死盯向上游的黑暗! 傅沉洲也立刻警觉,握紧了枪,锐利的目光投向波动传来的方向。 那里……有什么? 第24章 核心共鸣 嗡…… 那幽蓝色的能量波动再次传来。 微弱,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召唤感,清晰地穿透潮湿阴冷的空气,直刺江砚的神经末梢。 他猛地从对傅凛的恐惧记忆中抽离,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视线死死锁定地下河上游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那边……”江砚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本能的悸动。 傅沉洲也感受到了那股异样。不是威胁,更像是一种……共鸣?他握紧枪,眼神锐利如鹰:“走。” 没有选择。后路被追兵堵死,上游是唯一的未知。 两人沿着湿滑的河岸,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上游走去。冰冷的河水散发着浓重的腥锈味。幽暗的光线只能勉强照亮脚下。 越往前走,那股嗡鸣感越清晰。空气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微弱的电流感,让皮肤微微发麻。 江砚的高烧似乎因为这股奇异的能量波动而有所压制,但另一种更深的、源自他体内“深蓝脉冲”协议的躁动,却在悄然滋生。他感觉自己的机械义体在轻微震颤,与那未知的源头隐隐呼应。 傅沉洲走在前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河岸逐渐变窄,岩壁向内挤压。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 前方没路了。 巨大的岩壁挡住了去路。地下河在这里注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漆黑水潭。水潭边缘,靠近岩壁的地方,堆积着更多的金属残骸,锈蚀得更加严重,几乎与岩石融为一体。 那股清晰的嗡鸣波动,就是从水潭深处传来的! 傅沉洲蹲下身,捡起一块碎石,用力扔进水潭。 噗通。 石头落水的声音沉闷,迅速被黑暗吞没。没有任何异常。 “在水下?”傅沉洲皱眉。这深潭看着就让人心悸。 江砚走到水潭边。他体内的躁动感更强了,像有什么东西在深处呼唤他。他盯着漆黑如墨的水面,眼神有些恍惚。 “它在下面……”江砚喃喃道。 傅沉洲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深潭。这水太深太冷,而且不知道下面有什么。以江砚现在的状态,下去就是找死。 “必须下去。”江砚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看向傅沉洲,眼神深处是压抑的疯狂和一种孤注一掷。“那是‘深蓝脉冲’的核心!我能感觉到!它……在召唤我体内的协议!” 傅沉洲眼神一沉:“你现在的身体……” “死不了!”江砚打断他,语气尖锐,“议会的人随时会追来!这是唯一的机会!弄清楚它……或者毁掉它!” 他眼中闪烁着傅沉洲从未见过的、近乎偏执的光芒。那是被逼到绝境、抓住唯一稻草的疯狂。 傅沉洲沉默地看着他。水潭的寒气扑面而来。身后的黑暗中,似乎又传来了隐约的、被岩层过滤的震动和机械音。 追兵在逼近。 没有时间犹豫了。 傅沉洲猛地扯下自己湿透的军装外套,露出里面黑色的战术背心。他快速检查了一下枪械,确保防水。 “跟着我。”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命令。“别逞强。撑不住就拉我。”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漆黑冰冷的水潭! 噗通! 水花溅起。 刺骨的寒冷瞬间包裹全身!傅沉洲打了个寒颤,迅速下潜。 江砚看着水面上荡开的涟漪,咬了咬牙,也跟着跳了下去! 冰冷! 比河岸上刺骨百倍!高烧的身体瞬间如坠冰窟!巨大的水压挤压着胸腔。黑暗,绝对的黑暗,只有水流的汩汩声和自己沉重的心跳。 他拼命划水,追着前面一个模糊的、下潜的身影。 越往下,水压越大,光线彻底消失。只有那股幽蓝色的能量波动越来越清晰,像黑暗中的灯塔。 傅沉洲打开了战术背心上的微型水下照明灯。一束微弱的光柱刺破黑暗。 光柱扫过。 水底并非完全空旷。 巨大的、扭曲的金属结构如同远古巨兽的骨架,半埋在淤泥里。上面覆盖着厚厚的、滑腻的水生植物。 嗡鸣的源头就在前方! 傅沉洲调整方向,朝着波动最强的位置游去。 江砚紧随其后,冰冷和窒息感让他肺部火烧火燎,但体内的共鸣感却越来越强,驱使他向前。 光柱终于照到了! 那是一个半嵌在巨大金属残骸基座上的物体。 不是残骸。 它保存得相对完好。大约一人高,形状像一个不规则的、多棱面的幽蓝色水晶簇。表面光滑,内部流淌着液态般的幽蓝光芒,明灭不定,如同有生命的心脏在搏动。 正是这光芒,穿透了厚重的潭水,散发着冰冷的能量波动。 深蓝脉冲核心! 傅沉洲和江砚悬浮在冰冷的水中,隔着几米的距离,看着这个散发着致命诱惑和未知危险的源头。 江砚体内的躁动达到了顶峰!他感觉自己的机械义体在疯狂震颤,神经链接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整个身体都要被那核心吸过去!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触碰那幽蓝的光芒! “别碰!”傅沉洲的低喝通过水下通讯(如果有)或水流传导过来,带着警告。 但已经晚了。 江砚的手指,被体内强烈的共鸣驱使着,触碰到了核心冰冷光滑的表面!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狂暴的幽蓝能量脉冲,瞬间以核心为中心,呈环状猛烈爆发开来! 冰冷的水流被瞬间排开!形成一个短暂的空腔! 恐怖的冲击力狠狠撞在两人身上! 傅沉洲被直接掀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后面的金属残骸上!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口中呛入冰冷的潭水! 江砚更惨! 他是直接接触者! 狂暴的脉冲能量如同高压电流,顺着他触碰核心的手指,疯狂涌入他的身体! “啊——!!!” 江砚在水中剧烈地痉挛起来!眼睛瞬间被幽蓝的光芒充斥!全身的机械义体爆发出刺眼的电火花!皮肤下的血管如同有蓝色的蚯蚓在爬行! 他像被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承受着能量灌体的酷刑! 核心的光芒疯狂闪烁,内部的液态蓝光如同沸腾!整个水潭都在这股狂暴的能量下剧烈震荡! 傅沉洲强忍剧痛,挣扎着稳住身形。他看到江砚痛苦扭曲的样子,看到核心狂暴的能量,心沉到了谷底。 失控了! 必须阻止! 他猛地蹬水,朝着核心和正在被能量撕裂的江砚,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第25章 水下过山车与元帅的“急救费” 嗡…… 那幽蓝色的能量波动又来了,像有个小人在江砚脑子里开电钻。 烦不烦!协议兄你消停点! 江砚感觉自己的机械臂在不受控制地抖,像得了帕金森。他顶着高烧的晕乎劲儿,没好气地朝上游抬下巴:“那边在开轰趴,去不去?” 语气还是那个带刺的江砚。 傅沉洲也感受到了那股“热情洋溢”的波动,眉头习惯性皱起。这鬼地方漏电吗?他握紧枪, 言简意赅:“走。” 行动永远快过废话。 没得选。后面追兵的动静隔着岩层都能听见。两人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湿滑的河岸上,空气里的电流感让江砚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如果它们还能竖的话。这破地方,差评! 越走,体内的“深蓝协议”越兴奋。江砚的机械臂抖得跟按摩器似的。大哥,知道你找到亲戚了,但咱能矜持点吗?万一是诈骗呢? 路到头了。一个大黑水潭,像个倒扣的墨水瓶。那“嗡嗡”声就是从瓶底传出来的,清晰又执着。 傅沉洲捡了块石头,姿势标准地扔进去。 噗通。 石头:我下去了,勿念。 傅沉洲盯着毫无波澜的水面,脸色更沉了:“水下?” 这水看着就能冻掉一层皮。 江砚走到潭边,体内的“老乡见老乡”探测器直接爆表。他盯着黑黢黢的水,眼神有点飘:“它在下面……” 完了完了,协议兄上头了,拦不住了! “必须下去。”江砚一咬牙,豁出去了。他看向傅沉洲,眼神努力装凶狠,配上那张烧得红扑扑的脸,效果大打折扣:“那是‘深蓝’核心!它在喊我下去蹦迪!” 救命!我不想蹦迪!但被议会抓去当切片标本更惨! 傅沉洲看着他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苍白的额头上,明明虚弱得要命还强撑着放狠话的样子,那句“你不行”硬是咽了回去。炸毛小猫似的,凶都凶得不专业。 “死不了!”江砚抢白,语气冲得不行。其实离死不远了,但面子要紧!“议会快来了!要么搞懂它,要么炸了它!选!” 快选炸了它啊元帅大人!求你了! 傅沉洲看着他明明快散架还梗着脖子的倔样,心里那点气莫名消了点,甚至有点……想揉一把那湿透的头发?他利落地扯下湿透的军装外套,露出紧贴身体的黑色战术背心,肌肉线条绷得清晰。 “跟着我。”他声音低沉,带着惯常的命令式,但仔细听,好像没那么冷硬了。“撑不住就拉我。” 小祖宗你可别真沉底了,不然我这人工呼吸……咳,后续任务报告怎么写?医疗费很贵的! 说完,不等江砚反应,他深吸一口气,以一个利落的标准入水姿势扎进黑潭!噗通!水花压得挺漂亮。 江砚看着水面荡开的涟漪,傅沉洲你个行动派!都不给点心理准备时间!*他眼一闭心一横,也跟着跳了下去! 嘶——!透心凉! 冰水瞬间包裹全身,江砚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速冻饺子机!高烧的身体被这刺激一激,差点当场表演灵魂出窍。黑暗,冰冷,窒息感疯狂涌来。他手忙脚乱地扑腾,努力追着前面那个模糊的人影。内心弹幕刷屏:协议兄我恨你!傅沉洲你游慢点!等等你的拖油瓶队友啊!这水也太难喝了! 越往下,水压越大,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那“嗡嗡”怪越来越热情,像个大型蹦迪灯球在深海里召唤。傅沉洲打开了战术背心上的微型水下灯,一束微弱的光刺破黑暗。 光柱扫过。水底散落着不少扭曲的金属垃圾,锈得很有年代感。终于,光束定格! 那东西像个巨大的、不规则的幽蓝色水晶簇,内部蓝光像液体一样流淌、脉动,像个有生命的心脏在……嗯,蹦迪。深蓝脉冲核心本核。 两人悬浮在刺骨的冰水里,看着这个散发着不祥诱惑的玩意儿。 江砚体内的协议彻底嗨了!机械臂抖得跟筛糠似的,神经链接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心里哀嚎:别吸了大哥!再吸我就成人干了! 他完全不受控地伸出手指,朝着那幽蓝的光晕戳了过去!像被无形的手推着。 “别碰!”傅沉洲隔着水传来的警告,闷闷的,带着点急。 晚了。 江砚的指尖碰到了核心冰冷光滑的表面。 嗡——!!! 一股狂暴的幽蓝能量脉冲瞬间炸开!水流被狠狠推开,形成一个短暂的真空泡! 傅沉洲感觉自己像被一艘失控的星舰迎面撞飞!后背“哐当”一声巨响,狠狠砸在后面的金属残骸上,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呛了一大口腥咸的冰水! 内心:靠!绝对是工伤!得加钱!回头得让议会报销! 江砚更惨! 他是直接“中头彩”的那个! 高压脉冲能量顺着他手指疯狂涌入!他整个人在水里剧烈抽搐,眼睛瞬间变成两个高瓦数的□□泡!全身机械关节“噼里啪啦”爆出刺眼的电火花!皮肤下蓝光乱窜,活像个人形故障霓虹灯牌! 内心只剩一片乱码:啊啊啊要糊了!协议兄我跟你势不两立!傅沉洲救命啊——人工呼吸很贵的我知道! 核心疯了似的狂闪乱跳,整个水潭都在剧烈震荡,像要散架! 傅沉洲强忍着背痛和呛水的不适,稳住身体。看到江砚那副“人形故障灯牌”外加“蓝光人体彩绘”的惨状,心脏猛地一缩。麻烦精!玩脱了吧! 顾不上多想,也顾不上什么“人工呼吸很贵”的内心吐槽了,他猛地一蹬腿,用最快的速度朝着那个失控的“霓虹灯牌”和发疯的“蹦迪灯球”,拼了命地冲过去!内心咆哮:江砚!你给我撑住!账单……账单回头再算! 第26章 人工呼吸费与干燥岩洞 嗡——!!! 狂暴的幽蓝能量脉冲在水下炸开,江砚感觉自己像个人形灯泡,全身噼啪作响,蓝光乱窜。冰冷的水流被狠狠推开,又更狠地砸回来! 要完! 这个念头刚闪过,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拽住他的后衣领! 傅沉洲! 他被傅沉洲像拔萝卜一样从核心上硬生生扯开!巨大的惯性让两人在水里翻滚了好几圈,后背狠狠撞上冰冷的金属残骸。 剧痛让江砚眼前发黑,但那股恐怖的吸力瞬间消失了。他像条脱水的鱼,大口呛着冰水,手脚发软。 傅沉洲一手死死箍着他的腰,另一只手在水里划动,试图稳住两人。他脸色铁青,眼神像淬了火的刀子,狠狠剜了江砚一眼,隔着水都能感受到那股“回去再跟你算账”的杀气。 水潭还在震荡,核心的光芒忽明忽灭,像个坏掉的霓虹灯。显然刚才那下“亲密接触”让它也够呛。 “走!”傅沉洲的声音透过水传来,闷雷似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拖着江砚,不再看那发疯的核心,奋力朝上方微弱的光源游去。 江砚浑身脱力,机械臂还在轻微抽搐,只能任由傅沉洲带着他往上浮。冰冷的潭水灌进鼻腔,又呛又难受。他感觉自己像个破布娃娃,被傅沉洲这个苦力拖着。 亏大了……人工呼吸费肯定得被这黑心元帅记上……他迷迷糊糊地想着,意识又开始模糊。 哗啦! 破水声! 新鲜(虽然带着浓重腥锈味)的空气猛地灌入肺部!江砚贪婪地大口呼吸,咳得撕心裂肺。傅沉洲半抱着他,快速将他拖离水潭边缘,靠在一块相对干燥的大岩石后面。 “咳咳……咳……”江砚咳得眼泪都出来了,浑身湿透,冻得牙齿格格打架。高烧被冰水一激,似乎更凶猛了,脑子嗡嗡作响。 傅沉洲喘着粗气,军靴踩在湿滑的岩石上。他也浑身滴水,黑色背心紧贴身体,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水珠顺着利落的下颌线往下淌。他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确认暂时没有追兵的动静,才低头看向缩成一团的江砚。 那张漂亮的脸蛋惨白,嘴唇冻得发紫,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随着咳嗽一颤一颤,看着……怪可怜的。 傅沉洲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利落地脱下自己身上唯一还算干点的战术背心(里面是打底的黑色紧身速干衣),动作有些粗暴地扔到江砚头上。 “穿上。”声音还是冷的,像块冰。 湿漉漉的背心糊了江砚一脸,带着傅沉洲的体温和一股硝烟混合汗水的味道,不算好闻,但奇异地驱散了一丝寒冷。江砚手忙脚乱地把湿背心从头上扒拉下来,一脸嫌弃:“湿的!还臭!” “总比你冻死强。”傅沉洲哼了一声,懒得看他,开始快速检查周围环境。这地方比刚才开阔些,像个被遗忘的岩洞角落,头顶有巨大的岩石遮蔽,相对干燥,也隐蔽。 江砚撇撇嘴,嘴上嫌弃,动作却麻利地把那件湿透的战术背心套在自己湿透的衬衫外面。别说,两层湿衣服叠在一起,好像……真暖和了一点点?傅沉洲的体温透过湿布料渗过来,让他冻僵的身体稍微回了点血。 他抱着膝盖缩在岩石后,看着傅沉洲在附近转悠。元帅大人穿着紧身速干衣,宽肩窄腰长腿显露无疑,水珠在紧实的肌肉上滚落……咳,还挺养眼。 “喂,”江砚声音还哑着,带着点劫后余生的虚张声势,“刚才……谢了。不过人工呼吸费别想算我头上,是你自己要救的。” 傅沉洲正弯腰检查一处岩缝,闻言动作一顿,侧过头,眼神凉飕飕地瞥过来:“你碰那东西的时候,脑子也被脉冲烧短路了?” 江砚一噎:“……你才短路!” 傅沉洲没理他,继续检查。片刻后,他直起身,似乎松了口气:“暂时安全。这里干燥,避风,能缓缓。” 他走回来,在离江砚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背靠着冰冷的岩石。两人之间隔着一米多的距离,沉默蔓延,只有水滴滴落的声音和江砚压抑的咳嗽。 江砚抱着膝盖,下巴搁在手臂上,偷瞄傅沉洲。元帅大人闭着眼,似乎在休息,但眉头还是习惯性地锁着,薄唇抿成一条线,侧脸轮廓在幽暗光线下显得冷硬又……有点疲惫。 这家伙……刚才在水下撞那一下挺狠的吧?江砚想起那声闷响 “咳……”他又咳了一声,嗓子眼发痒,“那个核心……好像……被我摸坏了?” 傅沉洲眼皮都没抬:“挺好。省得议会惦记。” “……”江砚无语。这回答真是傅沉洲风格。 过了一会儿,江砚感觉身体暖和了点,但高烧带来的眩晕感又上来了。他昏昏沉沉,眼皮打架。 “喂,傅沉洲……”他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倦意,“……你说,议会的人……会不会……顺着水……游过来啊……” 傅沉洲终于睁开眼,看向他。江砚缩在岩石的阴影里,裹着他那件湿透的背心,像只淋了雨又怕冷的猫,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强撑着警惕。 “不会。”傅沉洲的声音难得没那么冷了,甚至有点……无奈?“水潭下面有东西发疯,他们不敢轻易下来。睡你的。” “哦……”江砚迷迷糊糊应了一声,紧绷的神经似乎被这句话安抚了。他脑袋一歪,靠着冰冷的岩石,呼吸渐渐均匀绵长,真的睡了过去。 傅沉洲看着他安静的睡颜,脸上没了平时的甜笑或尖刺,只剩下高烧带来的脆弱红晕和疲惫。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角,显得有点孩子气。 他移开目光,重新闭上眼。左臂神经接驳器下,那个与江砚生命相连的烙印,正随着对方平稳的呼吸,传来微弱而规律的搏动。 冰冷的岩洞里,只有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第27章 小月亮 冰冷的岩洞里,只有水滴声和两人交错的呼吸。 傅沉洲闭着眼,但没真睡。左臂神经接驳器下,那个属于江砚的烙印搏动得有点乱,比平时快,还带着点虚弱的颤。 麻烦精。 他睁开眼,看向缩在岩石阴影里的江砚。 江砚睡着了,但睡得极不安稳。裹着那件湿透的战术背心,身体却微微发抖。脸颊上那点不正常的红晕在幽暗光线下更明显了,嘴唇也干裂起皮。呼吸又浅又急,时不时还无意识地抽噎一下,像受了委屈的小孩。 傅沉洲眉头拧得更紧。他伸手,用手背快速贴了下江砚的额头。 烫! 高烧根本没退,反而更凶了。冰水只是暂时压制,现在反扑得更厉害。 “啧。”傅沉洲低咒一声。他站起身,走到岩洞更深处,那里石壁上渗着一点点水珠,汇成一小滩。他撕下自己速干衣相对干净的下摆,浸了冷水,拧得半干。 走回来,江砚还在抖,眉头紧锁,像是在噩梦里挣扎。 傅沉洲蹲下身,动作不算温柔,但也没多粗暴,把冰凉的湿布“啪”一下敷在江砚滚烫的额头上。 “唔……”江砚被冰得一哆嗦,迷糊地哼唧一声,下意识想躲。 “别动。”傅沉洲按住他乱动的肩膀,声音低沉,“想烧成傻子?” 也许是冰凉的触感太舒服,也许是傅沉洲的声音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安稳,江砚挣扎的力道小了下去,只是不舒服地蹭了蹭额头上那块湿布。 傅沉洲看着他烧得迷迷糊糊的样子,那张总是带刺或甜笑的脸,此刻只剩下脆弱的潮红和依赖。额头上那块湿布很快被烘热,他又起身去浸水,拧干,再敷上。动作重复,没什么表情,但很稳。 江砚在昏沉中感觉额头上的冰凉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像沙漠里的一点点甘霖。他本能地朝着那带来凉意和安稳感的方向蹭了蹭,含糊地嘟囔了一句什么。 声音太小,傅沉洲没听清。 他俯下身,凑近了些。 “……小月亮……”江砚又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句,声音带着高烧的沙哑和一种近乎哭泣的依赖。 傅沉洲的身体瞬间僵住。 又是这个称呼。 在医疗舱醒来时,他也这样惊恐地喊过。 现在,在意识模糊的高烧里,他再次喊了出来,却是截然不同的语气——充满了委屈、恐惧,还有……一种深藏的、孩子气的寻求庇护。 傅沉洲维持着俯身的姿势,看着江砚烧得通红的脸。湿布下,那双总是灵动的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 “小月亮”…… 不是代号。 是实验体编号背后,那个被剥夺了名字、被当成容器的……人? 傅沉洲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复杂难辨。三年前的仇恨,父亲冰冷的铭牌,看守者嘶哑的指控,和眼前这个烧得神志不清、只会依赖地喊“小月亮”的人……在他脑子里激烈地碰撞。 就在这时,江砚烧得迷糊的手,突然无意识地抬了起来,在空中胡乱地抓了抓。 然后,冰凉、带着湿气的指尖,就那么精准地、毫无预兆地,抓住了傅沉洲垂在身侧的手腕! 傅沉洲浑身一凛! 那只手滚烫,没什么力气,却抓得很紧,像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 “别……别丢下……”江砚含混地呓语,眉头痛苦地拧紧,仿佛在噩梦里看见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小月亮……害怕……” 傅沉洲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那只滚烫的手。很瘦,指节分明,覆盖着薄薄的茧,还有义体接缝处细微的疤痕。 他没动。 也没甩开。 任由那只滚烫的手死死抓着自己冰凉的手腕,像是某种奇特的能量传递。他手腕上的皮肤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指尖的颤抖和过高的温度。 岩洞里很安静。水滴声似乎都远了。 只有江砚滚烫的呼吸,和他手腕上那只紧抓不放的手。 傅沉洲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另一只手拿起旁边又被烘热的湿布,再次浸水,拧干。 这次,他动作放轻了些,把新的湿布覆在江砚额头上。 江砚似乎感觉到了这份安抚,紧抓着他手腕的力道稍微松了一点,紧皱的眉头也舒展了些,呼吸渐渐没那么急促了。 傅沉洲看着那张在冰凉湿布下显得没那么痛苦的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抓着的手腕。 他抿了抿唇,没说话。只是另一只空着的手,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敲了敲。 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安抚某种自己也不明了的情绪。 外面追兵的动静似乎彻底消失了。或许是刚才水潭核心的暴动吓退了他们,或许是看守者的自毁彻底封住了入口。 暂时,这个冰冷的岩洞角落,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一个高烧昏沉,一个沉默守护,手腕相连。 第28章 元帅牌冰袋与迷糊小月亮 岩洞里冷飕飕的,只有水珠滴答。 傅沉洲闭着眼,但手腕上那滚烫的爪子存在感太强。他试着动了下,结果被抓得更紧。 麻烦精,烧糊涂了力气倒不小。 他睁开眼,江砚缩在阴影里,裹着他的湿背心,像个怕冷的球。脸上红得不像话,呼吸又急又浅,额头上那块湿布都快被他烘成热毛巾了。 傅沉洲皱着眉,抽回被抓住的手腕。江砚立刻不安地哼唧起来,眉头拧紧。 “别动。”傅沉洲没好气地低喝一声,伸手把那块热乎乎的湿布拿掉,起身又去石壁渗水的地方。 撕拉——他又利落地撕了块速干衣下摆,浸了冰水,拧得半干。 走回来,江砚还皱着眉,嘴唇干得起皮。 傅沉洲蹲下,动作不算轻地把新冰布“啪”地按回他额头上。 “嘶……”江砚被冰得一哆嗦,本能地缩脖子,但总算安静了点。 傅沉洲看着他被冰布压住半张脸,只露出烧得通红的鼻尖和下巴,像只被强行降温的醉虾。 他刚想坐回去,那只滚烫的手又摸索着伸了过来,目标明确地抓住了他刚浸过冰水、还带着凉意的手腕。 “!”傅沉洲身体一僵。 江砚抓着那冰凉的“源头”,舒服地喟叹一声,脸颊无意识地在傅沉洲的手背上蹭了蹭,像只找到了凉快石头的猫。嘴里还含糊地嘟囔:“……凉快……” 傅沉洲:“……” 他被当成降温工具了。 他试着抽手,江砚立刻不满地哼哼,抓得更牢,还把他冰凉的手往自己滚烫的脸颊上贴,发出满足的叹息。 傅沉洲看着自己被迫“贴”在对方脸上的手,表情有点裂开。元帅大人的手,是用来握枪指挥千军万马的,不是给人当降温冰袋的! “松手。”傅沉洲声音发沉。 江砚烧得迷糊,充耳不闻,反而把他的手抱得更紧,脸颊贴得更牢实,舒服地蹭了蹭。 傅沉洲额角青筋跳了跳。他想用力抽出来,又怕把这烧得脆弱的家伙胳膊掰折了。他瞪着江砚那张毫无防备、还蹭着他手背降温的脸。 “江砚。”他加重语气。 “……嗯?”江砚迷迷糊糊应了一声,眼睛都没睁开,长长的睫毛扫过傅沉洲的手背,痒痒的。“……小月亮……渴……” 又是“小月亮”。这次带着点撒娇的鼻音,像讨水喝的小动物。 傅沉洲一噎。看着对方干裂的嘴唇,再看看自己被抓得死紧、被迫“服务”的手。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另一只手拿起旁边那块被替换下来的温热湿布,没好气地、动作略显粗鲁地沾了点岩壁渗下的冷水,用力按在江砚干裂的嘴唇上。 “唔!”江砚被这“粗暴”的喂水方式弄得呛了一下,不满地皱眉,但本能地吮吸着湿布上微凉的水分。 傅沉洲看着他像小动物似的舔舐湿布,动作总算放轻了点,耐心地等他吸够。冰凉的手指还被迫贴在对方滚烫的脸颊上,充当“元帅牌恒温冰袋”。 这场景……怎么看怎么诡异又好笑。 堂堂联邦元帅,半蹲在废弃岩洞里,一只手被高烧的“死敌”当降温抱枕死死抓着贴在脸上,另一只手还得举着湿布给人喂水。 传出去能笑掉整个议会的大牙。 江砚吸够了水,舒服了些,抱着傅沉洲冰凉的手,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似乎又沉沉睡去。只是抓着傅沉洲手腕的力道一点没松。 傅沉洲试着动了动手指,指尖划过对方滚烫的脸颊皮肤。细腻,脆弱,烧得温度惊人。 他低头看着两人相连的手腕。一个冰凉,一个滚烫。一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和力量,一个纤细覆盖着细微的义体疤痕。 三年前的星舰爆炸,父亲的铭牌,深蓝脉冲的秘密……所有复杂的、冰冷的真相,在这一刻,似乎都被这滚烫的体温和毫无防备的依赖,暂时模糊了边界。 傅沉洲抿了抿唇,没再试图抽回手。他调整了下姿势,靠着冰冷的岩壁坐下,任由自己的手腕被当成“人质”。 他另一只手拿起那块湿布,重新浸了冰水,再次覆在江砚额头上。 冰布,冰手,双管齐下。 江砚在睡梦中舒服地蹭了蹭他的手腕,含混地又嘟囔了一句:“……小月亮……不怕了……” 傅沉洲没说话,只是看着那张在双重降温下显得安详些的脸。岩洞深处,水滴声规律地响着。他空着的那只手,无意识地、在冰冷的地面上,轻轻敲着某种无声的节拍。 第29章 粽子与守夜人 江砚抓着傅沉洲冰凉的手腕,睡得昏天黑地。高烧似乎被那持续的凉意和冰布压下去一些,呼吸平稳不少,只是脸颊还带着点不正常的红晕。 傅沉洲维持着那个别扭的姿势,半靠岩壁坐着。一条胳膊贡献出去当“恒温冰袋”,另一只手还得时不时给江砚额头换冰布。 这算哪门子元帅?*他自嘲地想,分明是个人形自走降温器。 岩洞里的温度越来越低。湿衣服贴在身上,寒意像针一样往骨头缝里钻。傅沉洲身体素质强悍,还能扛住,但江砚裹着那件湿透的战术背心,又开始无意识地往他这边缩,身体微微发抖。 麻烦精体质真差。 傅沉洲皱着眉,试着把那条“人质”手臂往回抽了抽。 “嗯……”江砚立刻不满地哼唧,抓得更紧,还把冰凉的手腕往自己滚烫的怀里塞,试图汲取更多凉意。 傅沉洲:“……” 他感觉自己的手腕快被塞进对方锁骨下面了。 不行,再这么下去,降温器没当完,自己先冻僵了。而且江砚这身湿衣服,烧退了也得冻病。 他扫视岩洞。角落里有不少干燥的枯藤和苔藓,虽然粗糙,但勉强能保温。 傅沉洲小心地、一点一点地把自己的手腕从江砚怀里“拔”出来。江砚在睡梦中皱紧眉,空着手胡乱抓了抓,没抓到“冰袋”,委屈地扁了扁嘴。 傅沉洲迅速起身,走到角落,动作麻利地收集那些干燥的枯藤和厚实的苔藓。他把这些东西铺在相对平整干燥的地面上,厚厚一层,像个简易的窝。 然后,他走回江砚身边。 看着缩成一团还在发抖的家伙,傅沉洲眉头拧得更紧。他弯腰,动作不算温柔地直接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唔……”失重感让江砚迷糊地睁开一条缝,只看到冷硬的下颌线,“……干嘛?” “把你卖了换燃料。”傅沉洲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几步走到铺好的“窝”边,把他像放易碎品(但动作并不轻)似的放了上去。 干燥粗糙的枯藤和苔藓,比冰冷的岩石舒服多了。江砚本能地在上面蹭了蹭,发出满足的喟叹。 傅沉洲看着他,又看看自己身上仅剩的湿透速干衣。他利落地脱下这件也早已冰凉的紧身衣,露出精壮的上身。水珠顺着紧实的肌肉线条滚落。 他把这件湿透的速干衣也扔到江砚身上:“裹上。” 江砚被这带着水汽的“第二件湿衣服”砸醒了几分,嫌弃地扒拉:“湿的!还臭!不要!” “总比你冻死强。”傅沉洲重复了一遍之前的台词,语气依旧冷硬,“裹紧。或者你想我帮你裹成粽子?” “……”江砚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果断闭嘴,认命地把那件冰凉的速干衣裹在自己身上,外面再裹紧那件湿背心。两层湿衣服叠着,加上身下干燥的枯藤,诡异的还真形成了一层隔温层,没那么冷了。就是傅沉洲的味道更浓了。 傅沉洲看他把自己裹得像个湿漉漉的茧,只露出个红扑扑的脸,才稍微满意。他赤着上身,在“窝”边坐下,背对着江砚,靠着冰冷的岩壁。宽阔的后背肌肉在幽暗光线下线条分明,像一堵沉默的墙。 寒意瞬间包裹了他。 江砚缩在干燥的“窝”里,看着傅沉洲赤膊坐在冰冷的岩石上,后背对着他,像个尽职的守夜石像。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比如“你不冷啊?”或者“要不你也进来挤挤?”,但话到嘴边,又觉得太奇怪了。 他别扭地扭过头,把脸埋进带着硝烟和汗水味道的湿衣服里。*冻死你算了!* 他恶狠狠地想,但身体却悄悄往“窝”的边缘挪了挪,空出小半边位置。 傅沉洲没回头,但似乎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他声音低沉地传来,带着点警告:“安分点,睡觉。再发烧就把你扔回水潭。” 江砚立刻不动了,把脸埋得更深。*暴君!* 岩洞里彻底安静下来。只有水滴声,和两人交错的呼吸。 江砚裹在两层湿衣服和枯草里,身体渐渐回温。高烧的晕乎劲儿在干燥和疲惫的双重作用下上涌。他迷迷糊糊,看着傅沉洲宽阔沉默的后背,像一座挡风的山。 他小声嘟囔了一句,声音含混不清:“……元帅牌粽子……味道……还行……” 傅沉洲背对着他,似乎没听清,也可能听清了懒得理。他依旧靠着冰冷的岩壁,像一尊不知疲倦的守护神。只是肩膀的肌肉,在无人看见的角度,似乎微微放松了一点点。 外面的世界危机四伏,追兵可能还在搜寻。但这个冰冷的岩洞角落,干燥的枯草窝里,裹成粽子的人渐渐沉入安稳的睡眠,赤膊的守夜人沉默地挡在洞口的方向。 第30章 烤鱼与“售后服务 岩洞里比之前更冷了。 傅沉洲赤着上身靠坐在冰冷的岩壁上,像块沉默的礁石。寒气丝丝缕缕往骨头里钻,但他坐得笔直,锐利的目光时不时扫向洞口方向。 身后,枯草窝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江砚醒了。 高烧退下去不少,脑子清醒了,随之而来的就是浑身散架般的酸痛和……难以忽视的饥饿感。他动了动裹在两层湿衣服里的身体,像只笨拙的蚕蛹。 “醒了?”傅沉洲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没回头。 “嗯。”江砚声音还有点哑,带着刚睡醒的鼻音。他挣扎着坐起来,湿衣服黏糊糊地贴在身上,难受得要命。“几点了?议会的人呢?” “暂时没动静。”傅沉洲站起身,活动了下冻得有些僵硬的肩背,肌肉线条在幽光下起伏。“你饿不饿?” 江砚的肚子非常不争气地“咕噜”响了一声,在寂静的岩洞里格外清晰。 傅沉洲侧过头,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江砚脸上有点挂不住,梗着脖子:“还行。元帅大人您饿吗?要不我给您表演个吞石头?” 傅沉洲没接他的茬,径直走到岩洞角落那处渗水的石壁边。他弯腰,仔细看了看下方那个不大的水坑。水很浅,浑浊,借着微弱的光,能看到几条手指长的小鱼在浑浊的水底慢悠悠地游动。 傅沉洲眼神一动。他抽出腰间锋利的□□,动作快如闪电,手臂猛地探入水中! 哗啦! 水花溅起。 再抬起手时,匕首尖上已经精准地刺穿了一条挣扎的小鱼。 江砚看得目瞪口呆:“……你还有这手艺?” “野外生存基础。”傅沉洲语气平淡,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他利落地处理掉鱼鳞内脏,用匕首削尖一根枯枝,把小鱼串上。 他走回之前生火的地方——那里还有些没烧完的枯藤余烬。傅沉洲蹲下身,动作麻利地拨开灰烬,露出底下微红的炭火。他捡起几根更细的枯枝,小心地架上去。 枯枝遇热,很快冒起青烟,然后“噼啪”一声,窜起一小簇橘黄色的火苗! 温暖的光芒瞬间驱散了岩洞一角的黑暗和寒冷。 傅沉洲把串着小鱼的枯枝架在火堆上方,动作熟练地翻转。 江砚裹着湿衣服,缩在枯草窝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簇跳跃的小火苗,还有火上那串渐渐散发出焦香的小鱼。温暖的光映在他脸上,驱散了病容,也映亮了他眼底的光。 “想不到……元帅大人还会烤鱼。”江砚小声嘀咕,语气里带着点新奇。 “比吞石头管用。”傅沉洲头也不抬,专注地翻转着手里的“战利品”。火光照着他赤膊的上身,水珠早已干涸,紧实的肌肉随着动作微微起伏,蒙上一层暖橘色的光晕。 焦香味越来越浓,小鱼被烤得滋滋冒油,表皮金黄。 江砚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一声,这次更响。 傅沉洲瞥了他一眼,没说话。等鱼烤得差不多了,他利落地把枯枝从火上移开。小鱼冒着热气,香味扑鼻。 傅沉洲用匕首小心地剔下烤得焦脆的鱼皮和鱼肉,放在一片洗干净的大叶子上。然后,他端着这片叶子,走到枯草窝边,直接递到江砚面前。 “吃。”命令式。 江砚看着叶子上的烤鱼肉,金黄诱人,热气腾腾。他咽了咽口水,也顾不上什么元帅大人亲手烤的了,伸手就去抓。 “烫!”傅沉洲出声提醒。 晚了。 “嗷!”江砚指尖刚碰到鱼肉,就被烫得缩了回来,猛吹手指头。 傅沉洲看着他那副龇牙咧嘴的样子,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他把叶子放在江砚面前的枯草上,自己转身又回到火堆边,拿起另一根削尖的枯枝,开始串第二条小鱼。 江砚吹凉了手指,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小块温热的鱼肉,放进嘴里。没什么调料,只有最原始的焦香和鱼肉的鲜甜,但对于饿惨了的他来说,简直是人间美味! 他吃得飞快,眼睛都眯了起来,像只终于吃到鱼的猫。 傅沉洲烤着第二条鱼,眼角余光扫到江砚那副满足的吃相,嘴角又动了动。他拿起烤好的第二条鱼,这次没剔肉,直接拿着枯枝走回来。 他盘腿在火堆边坐下,离江砚的枯草窝不远不近。火光跳跃,映着两人。 傅沉洲自己咬了一口烤鱼,动作干脆利落。 江砚吃完了叶子上的鱼肉,意犹未尽地舔舔手指,眼巴巴地看着傅沉洲手里那条完整的鱼。 傅沉洲像是没看见,自顾自吃着。 江砚清了清嗓子:“那个……元帅大人,售后服务……还有吗?” 傅沉洲抬眼看他:“什么售后?” “就是……”江砚指了指他手里的鱼,“顾客反馈……一条不够吃,影响恢复速度。” 傅沉洲盯着他看了两秒,眼神有点深。就在江砚以为他要拒绝或者嘲讽时,傅沉洲却把手里的枯枝转了个方向,将没咬过的那半边鱼递了过来。 “自己拿。”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 江砚眼睛一亮,立刻伸手接过那半边鱼,也不嫌烫了,小口小口地啃起来,幸福得眯起了眼。 两人隔着跳跃的小火堆,一个裹着湿衣服缩在枯草窝里啃鱼,一个赤膊盘腿坐在火边吃鱼。火光噼啪作响,岩洞里弥漫着烤鱼的焦香和一种奇异的、温暖的宁静。 江砚啃完最后一点鱼肉,满足地打了个小小的饱嗝。他看着对面沉默啃鱼的傅沉洲,火光在那冷硬的侧脸上跳跃。 “喂,”江砚的声音带着吃饱后的懒洋洋,“下次……我给你烤。” 傅沉洲动作一顿,抬眼看他,眼神里明晃晃写着“就你?”。 江砚被这眼神激起了胜负欲:“看不起谁呢!我机甲图纸都能画,还烤不了条鱼?” 傅沉洲没说话,几口吃完剩下的鱼,把枯枝扔进火堆。他站起身,走到洞口方向检查了一下,又走回来。 “睡。”他言简意赅,指了指枯草窝,“把湿衣服脱了烤着,穿这个。”他把之前自己那件烤得半干的速干衣扔给江砚。 江砚接过带着火气余温的衣服,看着傅沉洲又坐回火堆边守夜。火光在他宽阔的后背上投下跳动的光影。 他脱下湿透的背心和衬衫,换上那件带着傅沉洲体温和烟火气的速干衣,暖烘烘的。他钻进干燥的枯草窝,把自己裹好,只露出个脑袋。 “谢了。”他看着那个沉默的背影,声音低了下去。 傅沉洲没回头,只是往火堆里添了根柴。 “明天,想办法出去。”他低沉的声音在噼啪的火声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江砚“嗯”了一声,看着那跳动的火焰和守护在火边的身影,眼皮渐渐沉重。寒冷和饥饿远去,只剩下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他缩在暖和的窝里,很快又沉沉睡去。这次没有高烧,没有噩梦。 第31章 机甲残骸与“元帅牌座椅” 岩洞里的小火堆只剩下微红的余烬。寒意重新弥漫。 江砚在干燥温暖的枯草窝里醒来,身上穿着傅沉洲那件半干的速干衣,暖烘烘的。高烧退了,只剩下一点虚弱和酸痛。他舒服地伸了个懒腰,骨头咔吧作响。 一抬眼,看见傅沉洲已经穿戴整齐(军装外套烤干了),背对着他站在洞口方向,像一尊门神。清晨(大概?)微弱的光线从岩缝透进来,勾勒出他挺拔冷硬的轮廓。 “醒了?”傅沉洲没回头,声音带着清晨的冷冽,“能动就起来。” 江砚爬起来,活动了下手脚。除了饿,感觉还行。“元帅大人早啊,今天早餐是石头还是树皮?” 傅沉洲转过身,手里拿着昨晚削尖的枯枝,上面串着两条处理好的小鱼。他走到余烬边,拨开灰烬,熟练地重新引燃火堆。 “吃鱼。”言简意赅。 江砚眼睛一亮,凑到火堆边坐下。看着傅沉洲动作利落地烤鱼,焦香再次弥漫。他接过傅沉洲递来的半条鱼,啃得满足。“手艺没退步,元帅大人可以考虑开个副业。” 傅沉洲懒得理他,几口吃完自己那份。他站起身,走到岩洞深处,指着昨天发现帝国残骸的方向:“出路在那里。” 江砚叼着鱼骨头跟过去。在更清晰的光线下,那片巨大的金属残骸显得更加扭曲狰狞,锈迹斑斑,半埋在淤泥里。但傅沉洲指向的不是残骸本身,而是残骸后面,紧贴着岩壁的地方。 那里,有一个被巨大金属板半掩着的、黑黢黢的洞口。之前光线太暗没注意到。 “通道?”江砚眼睛亮了。 “可能通向外围。”傅沉洲用匕首敲了敲那块锈蚀的金属板,发出沉闷的回响。“得把它弄开。” 金属板很厚,锈蚀严重,但边缘似乎有些松动。傅沉洲把匕首插回腰间,活动了下手腕,准备硬来。 “等等!”江砚拦住他,走到金属板前,手指在锈迹和苔藓覆盖的边缘仔细摸索。他眼神专注,指尖划过几个不起眼的凹陷处。“这是帝国‘猛犸’级工程机甲的外挂装甲板,锁扣设计很蠢……” 他嘴里快速嘀咕着几个专业名词,然后在一个特定的角度猛地发力一扳! 咔哒!一声脆响! 一块巴掌大的、锈蚀的控制面板弹了出来!上面有几个模糊的按钮。 江砚看都没看,手指在几个按钮上快速按下一串组合。动作精准,带着技术天才特有的笃定。 嗡……嘎吱—— 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那块巨大的、看似坚不可摧的金属板,竟然缓缓地、向内滑开了一小段,露出一个勉强能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傅沉洲看着江砚那行云流水的动作和微微扬起的下巴,眼神深了深。这家伙,顶着张花瓶脸,干起老本行倒是帅得掉渣。 “请吧,元帅大人。”江砚侧身,做了个夸张的“请”的手势,脸上带着点小得意。“专业开锁,不收人工费。” 傅沉洲没接话,率先弯腰钻了进去。里面是一条倾斜向上、布满灰尘的金属通道,空气浑浊,但还算通畅。 江砚紧随其后。 通道不长,尽头被另一扇金属门堵住。这次门小得多,上面有一个圆形的、布满灰尘的观察窗。 傅沉洲凑近观察窗往里看。 江砚也挤过去看。 里面空间不大,布满灰尘和控制台。看布局……像是个小型机甲的驾驶舱!虽然也是帝国制式,但保存相对完好! “是台老古董‘铁甲虫’!”江砚的声音带着兴奋,“帝国早期的单兵工程机甲!运气不错!” 傅沉洲试了试门把手,纹丝不动。 “锁死了?” “小问题。”江砚再次上前,在门旁边的控制面板上捣鼓。这次更快,只用了十几秒。 嗤——气密门发出一声轻响,缓缓滑开。 一股陈腐的金属和机油味扑面而来。 驾驶舱里落满灰尘,座椅都破了。但核心的操作台和控制杆看起来还能用。最关键的,是能源指示器上,还有一小格微弱的红光! 有能源! “能启动吗?”傅沉洲问。 “试试!”江砚眼睛放光,也顾不上脏了,一屁股坐到破破烂烂的主驾驶座上。他快速拂去主控面板上的灰尘,手指在几个关键按钮和旋钮上飞快操作起来。 嗡…… 低沉的引擎启动声响起!操作台上几盏老旧的指示灯闪烁了几下,顽强地亮了起来!虽然亮度微弱,但确实启动了! “成了!”江砚兴奋地一拍控制杆。 傅沉洲站在狭窄的驾驶舱里,环顾四周。“只有一个座位?” 这台“铁甲虫”是单人驾驶设计。 江砚坐在主驾驶座,摊手:“没办法,古董设计。元帅大人您……要不委屈一下,坐控制台?”他指了指旁边布满按钮的狭窄平台。 傅沉洲看着那点地方,再看看江砚坐着的驾驶座。 他二话不说,直接走到江砚身边。 江砚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身体一轻!傅沉洲手臂穿过他膝弯和后背,直接把他整个人抱了起来! “喂!你干嘛?!”江砚吓了一跳。 傅沉洲没理他,自己一屁股坐进了那个还算完整的驾驶座。然后,他把抱起来的江砚,直接放在了自己腿上! 江砚:“!!!” 狭窄的驾驶舱里,江砚被迫侧坐在傅沉洲结实的大腿上,后背紧贴着对方温热的胸膛。姿势亲密又尴尬。傅沉洲的手臂自然地环过他的腰,握住了他面前的控制杆。 “这样不委屈。”傅沉洲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气息拂过他耳廓,带着点理所当然。“你操作,我控制方向。” 江砚整个人都僵住了。隔着薄薄的速干衣,他能清晰感觉到傅沉洲腿上传来的热度和力量,还有那环在腰间的手臂,像一道牢固的枷锁。元帅大人的心跳沉稳有力,隔着后背传来,震得他有点懵。 “你……你这是非法占座!”江砚耳朵尖有点发烫,试图挣扎。 “再动就掉下去。”傅沉洲手臂收紧,把他固定得更牢。另一只手越过他肩膀,稳稳握住副驾驶位的控制杆。“启动。时间不多。” 江砚看着近在咫尺的控制台,又感受了一下身后“人肉座椅”的坚实和不容反抗,认命地吸了口气。*行吧,元帅牌座椅,凑合坐。* 他集中精神,忽略掉身后传来的温度和心跳,手指在控制面板上快速操作。 嗡……引擎声变得稳定。老旧的“铁甲虫”机甲发出沉闷的震动。 “坐稳。”傅沉洲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握紧了控制杆。 江砚还没来得及吐槽“坐你腿上还能怎么不稳”,傅沉洲就猛地推动了控制杆! 轰! 机甲猛地向前窜去!巨大的惯性让江砚整个人向后狠狠撞进傅沉洲怀里! “唔!”他的后背结结实实撞上傅沉洲的胸膛,后脑勺磕在对方的下颌上。 “抱歉。”傅沉洲的声音依旧平稳,手臂却更紧地环住他的腰,把他牢牢固定在腿上。温热的呼吸喷在江砚的颈侧。 江砚心跳有点快,耳朵更烫了。他努力坐直身体,盯着前方布满灰尘的观察窗。“……元帅大人,您这驾驶技术……有待提高。” 傅沉洲没说话,操控着机甲在狭窄的通道里笨拙地前进。老旧机甲颠簸得厉害,每一次晃动都让江砚在“人肉座椅”上颠来倒去,不得不紧紧抓住控制台边缘。 傅沉洲的手臂像安全带一样箍着他,防止他飞出去。两人身体在颠簸中不断摩擦、碰撞。 “前面左转!”江砚看着探测屏幕(模糊得可怜)指挥。 傅沉洲操控机甲转向。通道变窄,机甲擦着岩壁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火花四溅。 “慢点慢点!刮花了赔不起!”江砚心疼地喊。 “古董,不值钱。”傅沉洲声音平淡,手上动作却稳了下来。 机甲在幽暗的通道里缓慢前行。狭窄的空间,颠簸的行程,身后温热的胸膛和稳固的手臂,还有操控机甲时两人身体不可避免的贴近……江砚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控制台上,但耳根的红晕却一路蔓延到了脖子。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诡异的氛围:“那个……元帅大人,这‘座椅’……硌得慌。” 傅沉洲低头,下巴几乎蹭到他的发顶,声音低沉地落在他耳边: “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