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咪流浪日记》 第1章 第 1 章 下午三点,艳阳高照。 这会正好是工作时间,马路上来往车辆不太多,人行道上偶尔有逃课的学生叼着个冰激凌在乱逛。 在一街的某个路口处,斑驳的小区标识牌架在半空。 那上面原来铸着“幸福嘉园”几个大字,但也许是因为实在太过陈旧,“福”字右半边被雨水铸空,只剩下另外半边“礻”凄凉地吊在那。 但没关系,八咪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可是尊贵的爱新觉罗·一街最帅·人见人爱·八咪的家。 只是现在,他呆呆地坐在路口的地面上,看到面前的情形,傻了眼。 几个红彤彤的塑料水马把小区出入口封了起来,一个巨大无比、鲜艳的“拆”字被潦草地画在门口熟悉的黄土高墙上。 这可是他回家的唯一通道。 “放我进去!” 八咪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张口就对着那几个红色水马吼。 这时,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子从他身后走过,那小女孩低头滴滴答答摁着手机,眼睛余光一扫,正好看见蹲坐在地面的那小小的一坨深棕色。 头顶毛茸茸的,两个耳朵尖尖一动一动,尾巴围着身体绕了半圈,尾巴尖噼噼啪啪打在地面,像一个马上就会喷出火的小球。 “哎呀,是小猫咪!” 女孩子高兴地伸手去摸八咪后脑勺。 八咪还盯着那水马在看呢,后脑勺被挠得痒痒的,那手顺着后脑勺滑到后背,后背也痒痒的。 哎呀呀!好烦! 八咪嗷一声,不耐烦地腾开两步,用背影向所有两脚兽宣告:莫挨老子! 女孩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也不勉强,举起手机好一阵抓拍,最后依依不舍地走了,走时重新低下头,又开始滴滴答答摁手机。 “啊——放我回家!” 八咪又吼了一嗓子。 好讨厌!这些红色塑料为什么要把路拦着? 明明穿过这个招牌走进去,顺数第三个分岔路口,左边种着冬青球、右边放着绿色垃圾桶的那栋楼上面,就是他的家。 这时,一个带着黄色安全帽的两脚兽从角落走出来,看见呆呆的八咪,一脚就往面前的砂石小坡踢过去。 砂石被踢飞,唰地朝着八咪身上盖过来,他吓一跳,蹿开老远。 那两脚兽凶他:“去去去,别碍事!” 八咪眼睛朝上翻瞪着两脚兽,心里嘀咕:可我要回家啊。 可是,这个两脚兽好凶,要是再走过去,会挨揍吗? 他记得图图曾经说过,不是所有的两脚兽都是好人,有那么一部分两脚兽,是很坏很坏的。 八咪不懂分辩哪些是好的两脚兽、哪些是坏的两脚兽。 算了! 他叹口气,晚上再来吧。 八咪知道两脚兽们都很弱,只要天一黑就会失去行动能力。 不像他,拥有上古流传下来的尊贵血统,是传说中的爱新觉罗·神勇无敌·攀墙走壁·八咪! 不论白天还是黑夜,平地还是高墙,说走就走,健步如飞! * 好不容易在附近躲到半夜,八咪重新回到幸福嘉园。 门口的红色塑料还在,但那个吓人的两脚兽已经不在了。 从水马的缝隙穿过去,往里走到第三个路口,楼下那颗冬青球竟然被挖走了,地面坑坑洼洼的,不小心一脚踩下去,满爪子都是泥。 显眼的标识物不见了,八咪差点就要迷路,幸好,楼底右手边的那个绿色垃圾桶还在,靠着这个垃圾桶,总归没走错地方。 以前他可讨厌这个桶了,每到夏天里面都会传出阵阵臭味,有时候两脚兽忘记清理了,臭味还会一路往上飘,飘到楼道里,害他偷溜出来的时候还得闭着气。 八咪踩着轻快的步伐往楼里走,可进去之后又再次傻眼了。 里面黑漆漆的,没有灯,尘土飞得整个楼道都是,踩在爪子底下还硌肉。 嗐! 八咪嫌弃地甩甩手,回家之后又要洗澡了! 他最讨厌水了! 按照往常惯例,八咪会顺着楼梯往上爬,虽然从来记不住自己家在几楼,但没关系,只要记得家在哪个方位,找同一方位的门,坐在门口嗷几声,就会有两脚兽走出来,把他抱起来送回家。 偶尔运气好的时候,还能蹭点小鱼小虾吃。 八咪找了个老位置,朝着门里大声叫喊起来。 “两脚兽!” “两脚兽在不在啊——” “我回来啦——” 可是叫半天了,没有两脚兽出来,也没有两脚兽回应,甚至没有两脚兽从楼道经过。 八咪慌了,嚷嚷着嗓子一路爬到顶楼,直到看见没有楼梯再往上走了,又边嚷嚷着一层层往下走。 重新回到一楼。 为什么一个两脚兽都没见着啊? 他要回家,肚子饿死了,这阵子他跑到二街去玩,那里的咪都好凶哦,一言不合就开打,可把他吓坏了! 他可是从小被捧在手心里的咪,跟外面那些野咪是不一样的。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君子动口不动手! 于是么,别的咪开打他躲着,别的咪抢到吃的他饿着。 二街群龙无首,天天打得你死我活。 他想着,要不,往三街去看看? 又听说三街直接有一整个大帮派,领头的是个黑老大,那牙齿比爪子还长,平时最喜欢吃生肉,据说不少咪往那边去了之后都有去无回。 法克!这可太吓人了! 八咪的咪生还长着呢,可不想被黑老大用来填肚子,虽然他的body是很肥美没错。 于是么,这会终于玩够了想要回家—— 他一直都是这样子的啊。 也不是第一次偷跑出去了。 以前他扒过门,翻过窗,每次越狱成功之后就在外面疯玩好几天,等饿了累了玩够本了,再乖乖回家就好。 两脚兽会在家里等着他,好吃好喝的供着他,生气了顶多凶他几句,再接着密切监视他几天。 然后就没事啦! 但是,为什么这次不一样了? “两脚兽!” “两脚兽!你们在哪啊!” “两脚兽!快接我回家啊!” 八咪喊半天了,又饿又累,终于一屁股坐在楼底哇哇大哭。 “小八?” 一个粗哑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图图? “图图!” 八咪赶紧起身往外扑,他的好朋友图图正站在外面探头探脑地朝着楼里看。 图图是幸福嘉园的老居民了。 从八咪记事起,图图就已经在这一带流浪。平日里图图负责帮幸福嘉园的两脚兽们抓老鼠,两脚兽们则给他带吃喝作为回报。 虽然没有固定住处,但总归是衣食无忧。 平时八咪躺在家的阳台上,还会跟楼下的图图打招呼。 有几次八咪逃出来玩,还是图图把他找到,苦口婆心地把他劝回家。 但是这次,图图看起来不太一样了。身上脏脏的,看起来瘦了一大圈,脸色也很憔悴。 是因为这次他跑出来太久了,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图图,两脚兽都不理我了!” 八咪超级委屈,用额头顶了顶图图的脸,这是他表达撒娇的方式。 “小八,你到底去哪了?我还以为你死在外头了呢。” 图图用爪子推了他一下。 “我听说你又跑了,还找不回来。你家的两脚兽找你找了好久,小的那个天天蹲在这儿呱呱哭,看着可难受了。” “我——”八咪心虚,“就是出去玩了一阵嘛。” 图图叹气:“你啊,真是不懂事,这下好了,这地方要拆了,两脚兽都走光啦!” 走了? 他不过出去玩了一个月,两脚兽就都走了? 八咪又哇哇大哭起来:“他们去哪了呀?坏两脚兽,他们都不要我了!” 图图用爪子揽住八咪的脖子,怜爱地给他舔了舔脑袋、洗了把脸。 “这能怪谁啊,是你自己淘气。明明有家、有两脚兽疼爱,多少咪羡慕你都来不及,可你怎么就一声不吭地走了呢?真是不懂珍惜啊!” 可是,谁能想到两脚兽那么突然就走了呢。 这下后悔也来不及了,八咪没了主意,抽抽噎噎地问:“图图,那我要怎么办呀?” 图图起身走到旁边,看着外面满地泥土不说话。 八咪这才看出来,他走路一瘸一拐的,像是受了伤,背影看着瘦骨嶙峋,这些日子以来应该很不好过。 “小八,我也要走了。” 图图的声音很轻。 “这里很快要被铲成泥土堆了,原来的两脚兽们都搬走了,我也很难再找到吃的。” “外面那几个黄帽子两脚兽都凶得很,那天我在垃圾桶里找吃的,不小心被他们看见,踹了我一脚,到现在还痛着呢。” 图图叹气:“小八,你现在也没有家了,要跟我一起走吗?” 啊? 八咪很久没有这么茫然过了。 “去哪啊?还回来吗?” 图图想了想,摇头:“不回来了。哪里有吃的,咱们就往哪里走。” 那不行啊—— 八咪心里想: 万一他家的两脚兽还回来呢? 万一他们还等着他回家呢? 这些两脚兽们虽然有时候挺烦的,但是、但是吧—— 八咪觉得承认这个事让他挺不好意思的。 其实,他还挺喜欢他们的。 “不,我不走!” 他下定决心了。 图图有点担心:“小八,你别嘴硬,你从小在家里长大,不知道外面风大雨大。那些咪啊,汪啊,还有很坏的两脚兽,一不小心,你就丢了命啦!” 八咪又拿额头蹭了蹭图图:“我知道。可是,我真的不想走,我就待在这附近,也许哪天,就看见两脚兽回来找我啦!” 图图又叹气,他知道八咪性格很犟,三言两语劝不来,于是也用脑袋跟他互相蹭着,来表达自己的不舍和关心。 临走前,他最后确认一次:“小八,真的不跟我走?” 八咪昂首挺胸,正正经经喵了一声,答他: “不走!我就在这,咪来挡咪,汪来扫汪,两脚兽来了我也给他蹬两脚!” 第2章 第 2 章 放狠话是一回事,但实际操作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八咪依依不舍地目送着图图离开了幸福嘉园。 看着一地黄土小坡,他很快就犯了难。 这里已经不适合咪生存了,这会自己肚子又饿着,总归要找个有吃的地方暂时安顿下来。 思前想后,要么——还是回二街活动活动? 不不不不,二街那里打架打得跟世界末日一样,他身娇体嫩,要是把一身好皮毛都给打坏了,到时候两脚兽就认不出他来了啦。 这么说,还是去三街看看? 虽然听说那里有个黑老大,但那又怎么样,总比群龙无首天天混战要好。 再说了,他八咪可是从小被夸力气大的,以前两脚兽爱跟他玩拔河,没有一次能赢他的,要说比力气,那可太有信心了! 只要他八咪把黑老大打倒,自己不也当上老大了嘛,到时候,去哪身后都跟着一群小弟。 他想象了下,那些小弟们簇拥着他,嘴里喊,额,喊他什么好呢—— 八老大? 嘻嘻嘻嘻,八咪越想越兴奋,不自觉连尾巴都翘起来了。 就这么定吧,他爱新觉罗·跃跃欲试·等不及了·八咪,去三街试吧试吧! * 八咪几乎是哼着小曲往三街跑的。 路上还经过了二街口,他不死心还去瞅了眼—— 好家伙,还在打,这些咪们哪来的一身牛力气,他钦佩至极,带着满心的崇高敬意夹着尾巴跑了。 拜拜了你们嘞! 站在三街口,八咪没敢兴冲冲就往里去。 他又不傻。 两脚兽有部孙子兵法,是怎么说来着?要知道自己是什么颜色的咪,也要知道对面是什么颜色的咪,大家分清颜色打架才容易赢。 道理么,没听太懂,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吧! 于是八咪在原地悄咪咪观察了下。 三街倒比他想象中要安静很多。 可能因为还是晚上,两脚兽们都待在自己家里,街道上静悄悄的,道路两旁各一排整齐的小树,每隔几步都竖着路灯,那路灯照下来一块一块鹅黄色的光,给八咪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跟幸福嘉园有点像啊。 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两边灌木丛传出来,他竖起耳朵听了下,似乎有咪在窃窃私语。 “···那是谁啊?” “不认识···” 一道橘黄色身影嗖地从这头蹿到那头,八咪正想打个招呼,可还没来得及,那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草丛里了。 见到陌生的咪也不回头打个招呼,啧啧啧,没礼貌。 八咪在心里默默吐槽,抬起脚慢悠悠朝三街里头走。 好饿啊—— 他腿都软了。 看来,首要任务是先找吃的,不然哪来的力气揍黑老大,要是因为饿肚子而失去当老大的机会,那也太冤了! 八咪呼哧呼哧地吸着鼻子,不放过任何一丝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气味。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 突然,八咪一个急刹车! 右手边!有香味! 那种香脆的、烘烤的芳香,穿越了空气,直达他的鼻尖,脑子里立马浮现起画面: 一口咬下去,嘎嘣嘎嘣脆,咸咸的,滋养着味蕾,咕噜吞下去,再喝口水,饱腹感和满足感一起充斥着全身—— 是小饼干! 八咪再吸了吸鼻子:嗯,这个是鸡肉味的,虽然他更喜欢吃三文鱼味的,但没关系,正饿着呢,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跳着轻快的步子跑过去,灌木丛深处放着两个深色的瓷碗,左边放着满满的小饼干,右边盛着水。 八咪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也顾不上别的,埋头就吃了起来。 嘎吱嘎吱—— 噶咋噶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满足地抬起头来。 左边放着小饼干的碗已经空空如也,像是被洗过一样干净得发亮。 八咪舔舔嘴,尾巴在身后轻轻摆动,喉咙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啊!虽然比不上自己家里的,但是也好吃! en~mua~ 他砸吧了下嘴,又低头喝了两口水,肚子撑得像个小球。 身后突然有了脚步声,八咪抬起头,转过身去看。 一个甜甜的声音传来:“额,你谁啊?” 刚对视上,还没来得及思考呢,他心脏突然像中了一箭,酥酥麻麻的,从胸口一直传到四肢,再从四肢一跳一跳地朝着指尖和脚尖碾压过去。 美、美女啊—— 八咪眼睛都看直了。 对面的美咪有着一双水润眼眸,一身浓密雪白的皮毛,虽然比不上他自己身上的油润,但能看出来打理得相当干净整洁,在月光照映下反射出细腻的银丝光泽。 明明刚才饿着的时候还没什么,这会却是真腿软了,八咪往后跌了一下,屁股吨地撞到身后的水碗,水从碗边翻出来,洒在他脚上和尾巴上,狼狈得不行。 美咪本来一脸疑惑地盯着他,发现对方看着自己魂都丢了,还把水碗撞翻,挑了挑眉,再次问道:“那个,你还没答我呢,你是谁啊?” 什么? 啊,美女问他名字呢—— 八咪早就蒙圈了,这下回过神来,精神一震,把胸脯高高挺起,还故意把声音压低了点:“咳咳,你好,我叫八咪。” “哦,我叫娇娇。” 美咪的声音像是刚刷过几十斤蜜糖,甜得八咪头昏脑涨,脚一滑,差点又把身后的碗给撞了。 “别再往后退了,两个粮碗都要被你祸害完了——”娇娇叹一口气,提醒他。 “你是新来的么?见过头儿了么?怎么不太懂规矩呢?” 八咪把身后的尾巴拢过来,装模作样地舔了舔,掩饰自己的慌张:“头?头是什么?规矩?规矩又是什么?” 娇娇又叹一口气:“我就猜到——” 她绕过八咪,走到两个瓷碗面前,用手指了指:“咱们这里有规矩,满碗不吃空,你自己一个把粮食都吃完了,别的小伙伴怎么办呢?” 八咪觉得这个规矩真奇怪:“可我饿啊——” 娇娇板起了脸:“但别的小伙伴也饿啊,本来粮食就不够分,大家更应该互相帮助才是!” 这,八咪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规矩,以前在家里,碗是他自己的,玩具也是他自己的,爱怎么吃怎么吃,爱怎么玩怎么玩,谁都管不着他。 还不止呢,万一哪天他吃得剩了点,两脚兽还急得团团转,就怕他是哪里不舒服,影响了胃口。 但既然大美女这么要求了,他也不好反驳,尴尴尬尬地回:“那——好吧,我这不是不知道么——” 娇娇低头喝了口水,提醒他:“如果你想继续在这条街混,去见见头儿吧,他是我们老大,让他给你教教规矩。” 哦?果然真的跟传说中一样,这三街有个黑老大。 哼哼,正好他填饱了肚子,这会精神着呢,又遇上个大美咪,怎么也得在美女面前立立威,等他把那黑鬼揍趴了,嘻嘻嘻嘻—— 爱新觉罗·浮想联翩·打马赛克·八咪还没满一岁呢,很快就要当爹了怎么办,嘻嘻嘻嘻—— 等他终于把胡思乱想的思绪拉回来,娇娇早就走了,连个影子都没看见。 八咪一下子怅然若失:“啊,大美咪,怎么不留下个联系方式再走啊——” * 就着夜色,八咪连以后要跟娇娇生多少个娃都想好了。 既然如此,心动不如行动,马上就去把那黑老大找出来,打倒□□,然后,他自己上! 八咪顺着灌木丛两边慢慢走,偶尔身边还会有些影子快速蹿过,红的黄的,大概跟娇娇一样,也是这条街里的咪。 只是看他们身上的颜色,肯定不会是黑老大。 因为传说里都叫那咪黑老大,那,怎么着也得是黑的吧。 走到一条小道里,旁边的墙上突然有个什么东西蹦下来,八咪吓了一大跳,背毛都耸起来了。 定睛一看,哦,原来也是一只咪。 那咪斜分头帘,脸颊跟他一样,也是白白圆圆的,披着纯黑披风,从脑袋一路覆盖到大腿,远远看过去,只有四只脚丫子是白色的。 他从墙上蹦下来,蹬了两步又蹦上旁边的围栏杆上,尾巴翘得高高的,不一会又蹦下来。 心情似乎很好的样子,上蹿下跳的,像一只长了脚的蝙蝠—— 这就是黑老大了吧? 怎么称呼他好呢? 叫黑老大? 不行,这是长他咪志气,灭自己威风啊。 娇娇刚才叫他头? 那更不行,还没开打呢,自己先认输了。 八咪突然浮起了一点莫名的自尊心。 想了又想,鼓起勇气试着给他打招呼—— “哈喽?” 但很显然,那咪压根就没听见,他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身边的一切都成了浮云,六根清净,四大皆空—— “哟哟——切克闹,呦呦切克闹!”那咪嘴里念念有词,依旧在那小片区域蹦来蹦去的。 他腿脚有力,一身腱子肉,蹦得可比八咪要高得多了,而且跳了这么一阵子,脸不红心不跳的,看来相当能打啊。 八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肚子,心里七上八下的:这,早知道他也先把六块腹肌给练出来,现在这么一看,有点险啊。 又站在原地看了几分钟,还是蹦个没完,怎么,他不累的么? 八咪沉默了。 这厮,看着脑子不太正常啊? 咪都来了,咪都对上了,再逃,就不太符合身份了。 八咪深吸一口气,胸口鼓起像个小球,憋住三秒,接着,大喝一声: “喂!那边的黑鬼!对!就是你e on——” 那咪“嘭”一声,刚从墙边又跳下地面呢,突然听到声音,猛地看过来,粗长的胡须一抖一抖,接着,脑袋往旁边一歪: “哈?” 第3章 第 3 章 “干啥子?” 那咪瞪着纯圆的大眼睛,啪嗒啪嗒地走过来了。 走路的时候,健壮的小腿岔开,脚尖朝外,先是左脚跟着左手往前迈,接着右脚跟着右手往前迈。 八咪站在前面眯着眼睛悄悄打量他。 嗯,不仅顺拐,还是个外八—— 眼神里还隐隐有种清澈的光芒—— 等他走近了,哼一声,问他:“你就是这条街的老大?” 那咪又把头一歪,尾巴在身后摆来摆去,一脸不解:“哈?啥意思?” 这货,究竟是真听不懂,还是在故意耍他啊—— 八咪有点不耐烦了,叹一口气,提高声音,放慢声调:“我说——黑——老——大——是——不——是——就——是——你——” 那咪终于听明白了,把头正回来,眨巴眨巴眼睛,笑得一脸灿烂:“啊哈!原来你找错咪了,是要找咱老大吗?” 哦? 他不是黑老大? 也是,瞧他一脸天真烂漫的样子,也不像是传说中的凶狠残忍的黑老大。 他走过来,友好地用尾巴拨了拨八咪,问他:“兄弟,是新来的嘛?我就说嘛,这么面生,是打算加入咱们这个大家庭吗?” 八咪正想答他,但他没给机会,继续滔滔不绝:“老大每天晚上都要在周围巡逻,唉,老辛苦了!我有时候闲得慌也会跟着他一起巡,可他总嫌我话多,不让我跟着。对了,你要找他的话等白天吧,他白天喜欢在街尾那棵大榕树上乘凉。那棵榕树啊——” “等、等等!”八咪觉得再让他说下去的话,天都要亮了,“这位——同志——” 话痨咪目光炯炯:“我叫宝玉。” “你好,宝玉。”八咪点点头,想想还没报自己名字呢,礼尚往来地补充:“我叫八咪。” “噢八咪!很高兴认识你!”宝玉立马凑过来蹭了蹭他脸。 八咪不是第一次遇到陌生咪,但确实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热情的,有点不知道怎么反应才好,只能呆呆站在原地随他蹭。 然后默默在心里的小本本记了几句:这货,顺拐,外八,话痨,还自来熟。 宝玉挨着八咪绕了一圈又一圈,勾勾尾巴,又狂蹭他的脸,八咪觉着,再这么蹭下去,他脸都要被薅秃了。 忍了一会,决定岔开他的注意力:“那个,宝玉同志——” 宝玉赶紧回应:“是是,叫我宝玉就好了,干啥子?你说嘛。” 他问出了个一直很好奇的问题:“你们老大很能打吗?” 宝玉终于停下来,两眼发光:“你也知道哈?你是因为听说了老大的英名才决定来加入咱们的对吗?我跟你说呵,咱老大可帅气了!” 八咪:“······” “他看起来是什么样子的?比我还帅么?” “那当然了!咱老大是宇宙无敌第一帅,连拉粑粑的样子都迷人得不要不要的!等小八你见到他了,就懂了!” 八咪:不,他不懂。 小本本再多记几笔:顺拐,外八,话痨,自来熟,没眼力见。 “行吧。”八咪耸耸肩,看了看天色,应该也差不多天亮了,“那我白天再去找他挑战吧。” 宝玉又懵了:“哈?挑战啥?” 八咪鼓了鼓胸膛:“我要向他挑战,把他打倒,然后成为三街的新头头啊!” 像是听到什么难以理解的事,宝玉下巴往下掉,嘴巴成O字:“啊?为什么啊?我不想换老大!” 八咪抿嘴,心想:这货脑子是真的不灵光,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黑老大的强权政治压迫惯了。 好好一条街,还弄什么规矩,吃饭还不能吃光,那做咪还有什么意思?他严重怀疑这里的咪压根没过过什么好日子,没关系,等他当了三街的新老大,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多说无益,他砸了下嘴,回答:“唉,说了你也不懂,等我把他打趴下你就明白了——” “哦?是么?” 旁边传来一声含含糊糊的话。 宝玉喜出望外,跑过去喊:“老大!” 灌木丛中有一抹幽黑缓缓踏出来,刚开始是一只脚,接着是身体,最后是长长的尾巴。 他浑身毛色黑如乌墨,不带一丁点别的杂色,借着夜色的阴深与草丛的遮盖,如果不是听到声音认真去看,几乎就要错过这幽魂般的身影。 一双青绿色眼眸从幽黑中眨起,定定地看向八咪。 “倪(你)找我?” 他的话嘟嘟囔囔、含糊不清的,像是嘴里含着什么东西在说话。 定睛再看,原来是叼着一只老鼠,老鼠背部被咬住,头尾下垂,明显已经断气。 咦,好脏!八咪悄悄想。 虽然心里有点打鼓,但仍然装模作样地下了战书:“是,我要找你挑战!” “豪(好)——” 叼着东西说话不太容易,黑老大把嘴里老鼠放在地上,点了点头:“行,八咪是吧?刚刚遇见娇娇,她跟我提到你了。” 宝玉见到他最爱的领导,这会正忙着给领导舔毛,薅领导的脸。 黑老大半张脸都是宝玉的口水,忍不住甩了甩头,交代他:“别舔了!宝玉,把这耗子拎上,送去给老布,他不太好。” 宝玉听到,“嗯”一声,低头把老鼠咬住,身子一侧,迅速钻进灌木丛中。 走了没两步,又回来,朝着这边:“巴巴(拜拜)小巴(八)——” 接着,再次蹿出去。 黑老大眼睛上下打量着八咪,夜里黑,他脸更黑,八咪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说:“八咪,我接受你的挑战。只是,现在不行,正好有急事,等白天再来找我吧。街尾有棵榕树,我在那里等你。” 说完,见八咪不回话,再问一次:“嗯?明白吗?” 八咪眯了眯眼睛:“知道了。” 然后,黑老大转身一跃,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 八咪在原地坐了会。 距离大战还有一点时间,他咪生地不熟的,一下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好。 摸摸肚子:嗝—— 是有点饱。 随便走走,顺便消消食呗,如果能找到舒适的地方眯一会就更好了。 尾巴一甩一甩的,八咪走在街道灌木丛里侧,边走边四处张望。 三街跟之前他去过的地方都不太一样,怎么说呢,更安静,也确实更“规矩”。 草丛修整得跟复制黏贴一样,路灯很亮,也没有乱闪,深更半夜也没有两脚兽哇哇乱叫,或者满地打滚。 每隔一段路都能在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两个小小瓷碗,八咪甚至还在隐蔽的地方看见用木板或者泡沫箱做成的小屋子,只是可惜里面都躺了咪,他没好意思进去挤。 真挺好的,比二街好多了。 八咪满意地在地上打了个滚。 这么想,不知道四街会不会更好,等他当了老大,找个机会领着小弟过去串串门呗? 走着走着,拐了个弯,角落的一块地方引起了八咪的注意。 那里有个用塑料搭成的小屋子,比刚刚路上见到的还要大点,屋顶旁边突出一段,下面放着两个粮碗,正好可以遮挡雨水。 远远望去,屋子外头五颜六色的,屋里躺了只咪。 宝玉半趴在门边,微微遮挡住视线,他正朝着屋里说话,那躺着的咪露出半边头顶,耳朵动了动,两手微微交叠横在身旁,手边有一团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被送来的那只老鼠。 黑老大面朝里面站在旁边,似乎低头在听。 他们几步之外,三三两两的也围了几只咪,大家都在安静看着,表情严肃。 怎么了这是? 看着,不像是有好事发生啊? 八咪看这气氛,不敢走过去,只远远站着。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柔美的嗓音从身后传来,他转身去看。 娇娇正从低着头从草丛穿进来,向他投来疑惑的眼神。 八咪向远处使了个眼色:“那是谁啊?” 娇娇朝那边看了眼:“你指哪个?黑色的就是咱们头儿,旁边是阿玉——” “不是,我指里面躺着那个。” “那是老布。” 老布?他刚刚好像在哪里听过这名字来着? 他好奇地盯着那头看:“那边在干嘛呀?” 娇娇语气冷下来:“探病。” 探病? “老布病了吗?” “嗯。” 怪不得呢,这气氛沉重得,还以为谁要死了呢。 真是的,至于么? 八咪以前也病过一次,那时候他乱啃家里阳台的花草,不知道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上吐下泻,把两脚兽吓坏了。 赶紧把他抱去医院,有个穿着白衣服的两脚兽用长长的钉子扎了他一下,立马就好了。 八咪叹一口气,心想:老布应该也跟那个时候的他一样,去扎一下钉子就好了嘛。 这时,远处的黑老大转头张望,和他的视线对上了。 娇娇正好在旁边问八咪:“你想要过去看看吗?” 其实八咪确实挺想过去看一下的,毕竟生病的咪,他出于咪道主义,怎么也应该去关心下。 只是他也不知道怎么的,看着黑老大的眼神,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心里发虚。 于是么,眼珠子咕噜一转,把视线移开—— 接着,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舔了舔手,撇撇嘴,说:“切,这有什么好看的!没兴趣!” 然后尾巴一扫,往旁边跳开,无视身前身旁的眼神,转身,一头扎进黑暗中。 第4章 第 4 章 榕树? 榕树是什么样子的? 八咪迷迷糊糊的,只记得那黑鬼说要在有榕树的地方等他,可八咪哪里知道榕树是什么样子的,于是几乎把三街从头到尾走了一遍。 终于,在街道的另一头,他看见一棵大树,树底下,娇娇缩成一团正在睡觉。 那树巨大一棵,树冠宽阔,枝叶繁茂,几乎看不到顶,树根从地面凸起,交错盘缠,形成一道道树根桥。 娇娇正是藏在那些桥间睡觉,一身纯白光洁的皮毛在其中尤其显眼。 宝玉正从另一头走来,看见八咪,立马高兴地把尾巴翘起来,拱起脑袋准备再次开蹭。 昨晚他嘴里还衔过死老鼠呢!八咪一想到这,起了身鸡皮疙瘩,赶紧往旁边跳开—— 但是宝玉不死心,又挨过来:“小八早啊!” 八咪用手推他,嫌弃道:“哎呀,别别别,一股死老鼠味。” 榕树的树叶突然在他们头顶上方婆娑,发出“沙沙”的声音,八咪听到,耳朵动了动,正想往上看,此时,娇娇却被吵醒了。 她打了个哈欠,站起来:“来啦?” 宝玉刚被拒绝,见娇娇醒了,赶紧又跳过去跟她打招呼。两咪先是互相用鼻子点了点对方,接着亲昵地蹭在一起。 怎么?跟美咪Morning Kiss?他也要! 八咪扑通一下跳过去,也往娇娇身上挨。 “娇娇~” 话音刚落,娇娇猛地把身体侧开,躲过八咪的接触,冷着脸说:“我跟你还没那么熟吧?” 八咪愣住了:好冷淡哦,只隔了一个晚上,娇娇怎么变得这么冷淡了? 果然,两脚兽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美咪的心就像针,说沉就沉,沉到海里,就找不到啦! 一下被泼了冷水,怎么办好呢? 他突然又想起图图。 以前图图总爱跟八咪吹嘘自己的风流史,他说他泡妞无数,子孙遍布幸福嘉园外方圆十公里,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图图支支吾吾地不肯说,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嘱咐八咪,要是遇到自己喜欢的美咪,千万不能害羞。 “不要浪费时间,要大胆行动,勇往直前!” 他是这么说的。 嗯!图图说的总不会错的。 于是八咪无视刚才娇娇的警告,舔着脸又往她身上蹭。 “娇娇~” 娇娇一下就怒了,毫不犹豫举起手,一巴掌扇过去—— 啪! 八咪毫无防备,脑袋瓜吃了一记,整个身体往旁边踉跄了下,瞬间就懵了。 怎么,娇娇明明是个女孩子,力气这么大? 等等,让他再想想,图图怎么说来着? 遇到挫折不要退缩,失败乃成功之母! 对! 八咪重新站稳了,又嬉皮笑脸地凑过去:“娇娇~” 娇娇气得胡子都直了,再次举起手想接着扇,这下连宝玉都有点不知所措,劝他说:“小八,不要这样,娇娇生气了。” 啊?不对吗? 不要这样,那要怎样? 图图和两脚兽们也没教过他到底要怎么做啊。 八咪顿了顿,也有点手足无措,要不,乖乖道个歉吧?结果太紧张,下一秒,左脚绊右脚的,就往旁边栽—— 好死不死,正好朝着娇娇的方向倒,一身DuangDuang的肥肉猛地一撞,她被撞得摔在地上,八咪借着力的反作用,自己倒站住了。 宝玉赶紧过去扶娇娇,她气得骂了一句:“没品!” 等等! 他不是故意的啊! “娇娇,我——” 此时,刚好一阵风吹过,头顶榕树的枝丫再次发出“沙沙沙”的声音。 一个圆形的小球咚一下狠狠砸在八咪头上,接着骨碌碌滚到树底下。 “好痛!” 八咪摸着脑袋,朝树底看了看,是一颗小枣。 哪来的枣! 再抬头看,树上枝丫繁茂,老叶的深绿混着嫩芽的碧绿,那中间—— 那中间有双蓝绿色大眼睛,正冷冷地盯着自己看,乌黑的尾巴从旁边树枝垂下,尖尖回勾,一晃一晃的。 “闹够没?” 黑老大站起来,往斜下方树干一跃,轻盈地跳了下来。 “不是要找我挑战么?” 这黑鬼,真的跟鬼一样神出鬼没的! 八咪在心里默默地骂。 要是他借着一身黑色皮毛,无声无息躲在树上,再趁着自己不注意进行埋伏,那,不就太危险了吗! 咪了个喵的,太可怕了! 昨天夜里黑,八咪压根没看清他长什么样,现在大白天,终于有机会把这黑鬼看清了额! 只见黑老大身体纤长精瘦,虽然看起来没有宝玉那么壮,但站直了手长脚长,眼神锐利,像是只小豹子—— 八咪刚想到这里,摇摇头:呸呸呸,别长他咪志气灭自己威风! 他目光重新扫过对方,开始挑剔:但他那个小手臂,细得哟,啧啧啧,还没自己一半的粗。 他那个肚子哟,咳,好像有腹肌?咳咳,没关系,自己也有,好不容易从六块练成一块的。 咳咳咳,没事—— 八咪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别怂!你是爱新觉罗·有勇有谋·咪见愁·八咪。 光长个子有什么用?得像他一样,会长瞟才行嘛! 他突然来了勇气。 能赢! 八咪扬起下巴,摆出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没错!我要把你打倒,成为这三街的新老大!” 话刚出口,宝玉满脸担心地看着他,旁边娇娇眼睛凌厉地一眯,转身往旁边挪了点,给他们腾出空间。 黑老大笑了,问他:“你要比什么?” 八咪:“当然是打架!” 黑老大:“你确定?” 八咪点点头:“确定!” 娇娇向着宝玉叫了声,示意他也往外挪点,但宝玉没听见,他在原地急得团团转,还把身体横在俩咪中间。 “不要打架,老大和小八不要打架啦!” 宝玉也是个大体型,这么横在面前确实有点碍事,八咪伸手去推他:“你一边去!” 黑老大看见,眼睛一眯,声音里带着警告的意味:“别动手动脚的,你的对手是我!” 接着,下巴往外努了努:“宝玉,让开!” 一旁的娇娇此时早已经调整好最佳观赏姿势,懒洋洋趴在地上,看着宝玉一步三回头地往自己走来,她安慰道:“安啦!老大有分寸的,不会伤到那家伙的。” 比赛场地已经清理完毕,此时,三街最大的那棵榕树边,有一黑一狸正在对峙,而他们身外不远处的树荫下,还有俩咪在认真观战。 这种场景在三街并不多见。于是,消息不胫而走,有越来越多的咪躲在附近草丛中,开始看热闹。 “是个生面孔?那是谁啊?” “不知道,听说是新来的。” “他这是干了啥惹老大生气了?头儿很少开揍的啊。” “屁啦!是那傻小子说要当新老大,自己凑上去找打,我刚刚都听见了。” “我见过这家伙——”一双澄黄眼睛躲在阴影中,突然插话了:“昨晚老布差点熬不住,我去看他,这家伙也在,啧,是个冷血的货。” 他想起昨晚这家伙冷酷无情的话,心里一把无名火冒上来,哼了声:“希望老大往死里揍,揍得他屁滚尿流最好!” * 虽然大榕树附近看起来还是像刚刚一样风平浪静,但八咪确实察觉到了隐藏在周围阴影下的动静和窃窃私语。 一下子有了这么多观众,他既紧张,又激动,连腰杆子都挺直了点。 扬名立万、光宗耀祖的时候到了啊! 黑老大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冷笑了声:“还挺骄傲的,是么?” 八咪挺了挺胸膛:“这是我第一次打架呢!” 待会出手,万一别的咪都被我的气场震撼住怎么办? 黑老大似乎有点意外,打量了下他:“第一次打架?” 又想了下:“待会你可别哭鼻子。” 这一下戳中八咪的肋骨,他不久前真在家楼下哭过来着,于是脸颊发烫,大声嚷嚷着掩饰:“什、什么!开玩笑!我才不会哭!” “我、我跳得可高,力气可大了!”他指了指黑老大身后的榕树,“我家的爬架子比这棵树还要高呢!” 家? 黑老大注意到这个字眼,危险地眯了眯眼:“小崽子,本事不大,脾气倒挺大,净做些欺负伙伴的事——” 说完,尾巴向旁边用力一扫,半大石子被扫飞,朝着八咪猛进,八咪没反应过来,爪子被击中,吃疼地缩开。 “哎哟!” 这是开打的信号吗? 不知怎么的,他总感觉今天这黑鬼对他的态度跟昨晚不一样,娇娇也是,这是怎么了? 是因为他把那碗小饼干全吃光了吗? 至于吗?小气鬼! 八咪气得胡须一抖一抖。 趁着对方不注意,他往前猛冲,匍到黑老大面前,张开双臂准备扑他。 看我怎么抽你丫的! 下一秒,黑老大身子一闪,像影子一样往旁边横跳,八咪扑了个空。 心里一跳:好快! 接着,八咪举起一手侧向扫去,尖爪暴起,眼看就要抓进黑老大的脸,黑老大头一低,灵活地往后一跳,再次避开。 不等八咪反应过来,黑老大终于出手,他利用刚刚后跳的力,往前一蹦,正好在八咪身上越过去,然后回头一咬,牙齿刺进八咪脖颈,用力朝旁边甩开。 八咪猝不及防,被甩得朝外打了几个滚。 好痛!他感觉自己脖子上被戳出好几个洞。 榕树外围的草丛里暴出一阵阵喝彩声—— “耶——老大宝刀未老啊!”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这下知道厉害了吧?” “都闭嘴!” 黑老大朝着外边厉声喝道。 草丛里立即鸦雀无声,现场只能听到八咪大口大口的喘气音。 八咪气喘呼呼,觉得面子上有点挂不住,说好的大展身手呢? 于是血气上涌,毫无章法地胡乱挥着爪子,又朝黑老大扑去—— 看我的无影手! 黑老大轻轻一跳,又躲开了。 他摆了摆尾巴,戏谑地问:“就这样?还想当新老大?” 八咪气得脑袋嗡嗡作响,这么多围观群众看着,娇娇和宝玉也在看着,他怎么能输! 他看了看黑老大旁边的榕树,后腿半蹲蓄力,一二三,起跳! 看我泰山压顶—— 本来打算向着榕树的枝丫为目标,先上树枝,再跳下来攻击。 没想到,八咪低估了自己的重量,高估了自己的弹跳力,连一半的高度都没上到,半空中滞住,就往树干边滑落。 糟了! 他急中生智:既然上不去,那攻其不备,接着树干,就这么跳过去压他也行! 八咪连忙用四只爪子勾住榕树树干,准备再往旁边跃,可是竟然连树干也遭不住他的重量,爪子一勾,树皮被剥下来一大块,他身体没了支撑,空中无力地扑腾了一下,就直直往下摔。 “嘭”地巨大一声,八咪摔在榕树底的树根桥上,那些树根桥都是拱起的,这么砸在上面,他全身跟被棍子敲了一样,疼得发麻。 八咪躺在地上,一时回不了神。 远处宝玉已经把脸埋在两掌之中,没有勇气再看。 黑老大趁着这个机会,从旁边跃过来,一爪压住八咪肩膀,另一爪按住他脸。 “我问你,赢了我之后,你打算做什么?”黑老大居高临下地问。 八咪耳朵嗡嗡的,迷迷糊糊:“啊?” “如果你真的赢了,当了三街的老大之后,有什么计划么?” 八咪甩甩头,感觉清醒了点,听到问题,一下子有点火大:“废话!当然是把你那些破规矩都丢掉,让大家自由自在地活着,想吃就吃、想睡就睡!” 黑老大咬牙切齿,凶他:“蠢货!你会把其他伙伴都害死的!” 他手上力道加重,爪子把八咪的脸死死摁住:“我再问你——” “伙伴对你来说是什么?” 八咪半张脸被压在泥土里,不仅呼吸不畅,最重要的是实在太丢脸了! 他徒劳地伸着爪子在半空中乱抓,妄图挣脱,可是黑老大的力气太大,八咪甚至怀疑自己身上压了一头牛。 逃脱失败,面子又丢光了,八咪越想越不忿,赌气般开口嚷嚷:“伙伴?什么伙伴?不知道!谁做我的小弟谁就是伙伴!我从小被宠着长大的,不需要伙伴!” 黑老大听到,闭眼深吸一口气,忍了又忍,开口:“我就猜到,你这跟猪一样的反应能力和体型。你,是圈养的吧?” 八咪愣住:圈养?什么圈养?他听不懂,只是,听着不像是好话啊。 按压在他脸上的力道再次加重,黑老大把藏在掌心的爪子彻底亮出,爪尖刺进八咪的脸和肩膀,八咪控制不住,开始颤颤发抖。 “最后一个问题——” “那些大怪物,他们把你怎么了?” 娇娇:哪来的流氓! 黑老大:哪来的咪崽子! 宝玉:贴贴~都贴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八咪懵了:“哈?大怪物?那是什么?” 黑老大:“那些两只脚走路的大怪物啊!” 是指两脚兽吗? 八咪有种直觉,这黑鬼对两脚兽非常排斥。 黑老大低头,凑近了点:“你是被他们丢出来的吗?” 八咪本来想说不是,家里的两脚兽疼他都来不及,怎么会把他丢出去。 但突然意识到附近正围了一圈好奇的吃瓜群众呢,怎么好意思坦白自己之所以会流浪,纯粹因为自个作死,自己把家弄丢了。 最重要的是,他还在眼巴巴等着有一天能重新见到两脚兽,重新回到自己的家呢。 这太不符合他尊贵的身份了,这太——羞于说出口了! 于是八咪堆出个满不在乎的表情,决定嘴硬到底:“当然不是!他们把我当宝贝一样宠着呢!整天不是吃就是睡,无聊死了,我自己跑出来的!” 黑老大丝毫不怀疑他的话,光看身型就能看出八咪以前确实过得很滋润。 他抿着嘴,鼻孔翕动,朝八咪脑袋用力拍了一掌:“蠢货!”然后把手收起,松开对八咪的钳制,身体往后,慢慢退开。 “你走吧,这里不欢迎你。” 突如其来的逐客令像一盆冷水,冷冰冰地泼在八咪脑门上,他挣扎着站起身,趾高气扬的气焰瞬间被浇灭了大半。 下意识问了句:“为什么?” 为什么不欢迎他? 他从小就受万千宠爱于一身,到哪里都能接收到关心和爱护,家里有两脚兽,家外有图图,哪怕是躺在水泥路上都能有不认识的两脚兽过来把他夸成一朵花。 他这么惹人爱,为什么这里不欢迎他? 黑老大冷漠地看着他:“你心高气傲,还不知足,适应不了这里的生活的。” “趁早滚回你的‘家’吧!” 周围本来鸦雀无声的吃瓜群众突然爆出阵阵喝彩声,间中夹杂着一两句对八咪的喊话,大家像是刚刚观看完一场具有争议的比赛,异常喧闹。 “老大真棒!” “老大说得对,滚吧——” “滚!” “头儿好帅!爱你!” “有好日子不过,跑来跟咱们抢饭碗,脑子进水了吧——” 八咪跌跌撞撞往后踉跄了下,他不知所措地听着外围传来的声音,四肢冰冷,脸颊发烫。 从来没想过自己这辈子会有被喊滚的一天,他一下子蒙圈了。 为什么? 其实,他也不是非当这个老大不可,不当也可以的。 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宝玉越看越不忍心,叫了声:“小八——” 娇娇一掌敲在他后脑勺:“阿玉,闭嘴!” 八咪瞳孔颤抖着,视线从这头扫到那头,再从那头扫回这头,眼神空洞,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黑老大静静看着,叹了口气:“我不赶你,休息够了就自己离开吧。” 说完,朝着大榕树两步一跃,重新跳上树枝,背过身躺下,尾巴依旧长长垂在身下,随着风和枝丫的推动,在空中轻轻飘荡。 “阿玉!我们去看看老布吧!” 娇娇不顾宝玉的反抗,张嘴咬住他后颈,使劲把这大块头朝灌木丛角落的那个洞拽去,只留下地面上那道长长的拖痕。 草丛中本来躲着的吃瓜咪们开始慢慢散去,他们讨论的声音的也越走越远,走在最后的一只橘咪迈着大步朝外跑,临到拐弯处,澄黄色的大眼睛眨了眨,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大榕树下,那只胖胖的狸花猫还独自坐在原地,他干净的皮毛因为刚刚的打斗沾了一身泥,头上碎发乱七八糟地翻着,耳朵往下垂,左顾右盼,一脸茫然,远远看去,像个迷了路的小孩子。 * “咕——” 在三街某个角落的草丛底下,一个棕黄色的球状物体盘在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咕咕——” 奇怪的咕噜声震耳欲聋,那个球状物终于动了动。 好饿。 八咪抬起头,头晕目眩。 他在这里躺了多少天? 不记得了。 自从那次跟黑老大打架打输被下了逐客令,他一直待在这个角落里,没敢出去过。 又丢脸,又—— 伤心。 太阳光从上空高高地打下来,随着头顶灌木丛的遮挡,正好像画笔一样在八咪身边画出一道线,线里是他的安全区域,线外么—— 线外可能有无数的眼睛,一眨一眨的,都在打量他,都在议论他,要是他不小心踩出那条线,那些视线和话语就会化成飞针,一根根扎进他心里。 所以他窝在里面,完全不敢踩出去。 实在饿得不行,就去啃脑袋边的草叶。 那草叶又苦又涩,难吃得要死,吃多了嘴巴还发麻,于是八咪边吃边哭,边哭边吃。 一肚子委屈,但不知道可以跟谁说。 好想图图啊—— 图图总是夸他聪明,夸他可爱,夸他是一街最亮丽的那只崽崽,他捣蛋图图会笑,他发脾气图图会哄,他干什么图图都不会让他滚—— 八咪把头重新埋进身体里。 窸窸窣窣的声音伴随着灌木丛枝叶的舞动从外头传递进来。 一个大脑袋嗖地钻进来,带进来丝丝暖阳。 “找到你啦!”那声音兴高采烈地。 八咪的耳朵动了动。 他是饿出幻觉了么? 这时,有个大爪子扒了扒他头顶。 八咪把头侧开,轻轻睁开一只眼,接着,另一只眼也睁开了。 哦? 他抬起头,一脸惊讶。 是宝玉。 “你在这干嘛?”八咪嗫喏着问他。 宝玉用脑门顶了他一下,眼睛亮晶晶的:“找你呀!” “好几天没见你,我以为你已经走了!可吉利又说不是,他说你一直在角落躲着,我问他你在哪,他又不肯说。坏吉利!”宝玉嘟着嘴,絮絮叨叨地说。 “哼!那我就自己找嘛,你看,现在找到了!” 可能是蜷着太久,八咪的腰都硬了,他调整了下姿势,趴在地上,下巴压在掌背,有气无力地问:“找我干嘛?” 宝玉给他整理了下乱糟糟的头发,看见他后颈秃了几块,应该是跟老大打架时伤到的,于是小心绕开受伤的区域,用脸颊贴了贴,关心道:“这几天你都没吃东西,是吗?” “你等着,我给你找吃的去!” 说完,不等八咪答应,径直转过身去,蹦蹦跳跳地跑走了。 八咪趴在地上吊眼看着宝玉跑开的方向,整个脑袋湿哒哒的,那是刚刚宝玉给他舔毛舔出来的,他叹了口气:自来熟,真麻烦啊—— 不知道等了多久,八咪沉沉睡去,睡梦中见到自己回了家,两脚兽欢欢喜喜地把他抱起来,亲了又亲。他嫌弃地把他们推开,往地面一跃,朝着自己的小窝走去,那是个格子棉布缝合成的圆形小窝,是两脚兽亲手给他做的。 他往上面一躺,大两脚兽屁颠屁颠的给他递来零食条条,边用手给他做马杀鸡。小两脚兽手里拿着个老鼠玩具,嘴里叽里咕噜地往他怀里塞,他躲开了点,可对方不依不饶,又往他身上扔。 唉,说了不要,还塞过来! 八咪用手往外一推,黏腻的手感传过来—— 猛地惊醒,他睁眼,一只淌着血的死老鼠正躺在他脸隔壁。 一瞬间,八咪汗毛都竖起来了,打了个激灵,挣扎着起身。 宝玉正趴在面前用布灵布灵的大眼睛看他。 “给你吃哒!” 八咪皱巴着鼻子:“我不要!” “很好吃哒!比那些干巴巴的粮食好吃多了!” “啊~不要不要!” 他把身体侧成埃菲尔铁塔,全身心表达着抗拒。 宝玉满怀期待,却被一连三拒,也不灰心,他想了想,又问:“小八不喜欢吃这个?那喜欢吃什么,我给你抓!” 说完又站起身,跃跃欲试。 八咪再次叹气:这家伙,自来熟到这个程度,到底是怎么长大的? 他支支吾吾:“我······想吃小饼干。” “啥是小饼干?”宝玉歪头,“就是粮碗里那些干巴巴的东西么?” 八咪迟疑着点头。 “可是,那些我叼不来给你——”宝玉想了想,迅速决定,“我背你去吧!” 说完,背过身去,坚毅的背影透出一丝丝苍凉。 八咪连连退后:“不用不用!” 丢死个咪了,传出去,他以后还有脸行走江湖吗? “我自己去吃就好——” 刚说出口,想起自己不受欢迎,又吞吞吐吐补了句:“如果可以的话。不可以就算了,反正我不饿。” “咕——” 话音刚落,不合时宜的声音再次从底下传来。 宝玉笑笑,用手扒了他一下,安慰道:“可以呀!为什么不可以?老大亲口说的,等你休息好再走也行。” * 于是,三街的某条小道上,宝玉嘴里叼着只死老鼠在前面走,八咪低着头像犯了错的小孩子,紧紧跟在身后。 走过一个又一个路口,那些他想象中的排斥目光和阴影里的窃窃私语,通通没有发生。 在某个分岔口,娇娇正低着头喝水,听到身后有动静,抬头看了看,看见那俩咪的身影,叹口气,迅速垂下眼,继续喝水。 宝玉也看见娇娇那有个粮碗了,但是没敢往那边走,八咪也没敢提,两咪相视一眼,心照不宣: 以娇娇对八咪的厌恶程度,要是不识趣走过去,很可能是要挨打的—— 幸好,没走两步,又发现个粮碗,上面还剩大半碗粮食,旁边水碗满满地,应该是才添过没多久。 “哈!朝(找)朝(到)啦!” 宝玉兴冲冲跑过去,回头一看,八咪还犹犹豫豫站着,他把嘴里的老鼠丢在一边,低头在碗里啃了口,接着,兴高采烈地说:“Mua~我饱啦!小八快吃!还剩一点点,你可以都吃光哒!” 偶像包袱还是残存了点在脑子里,八咪拖着脚,左看右看,见没有别的咪在旁边,终于趴下身子开始吃东西。 宝玉喝了两口水,接着站到旁边去,一边守着那只死老鼠,一边等八咪。 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了下来,三五只蜻蜓扑棱着翅膀低低飞在地面,宝玉百无聊赖,盯着蜻蜓看,眼珠子跟着转得飞快,越看越乐呵,终于忍不住,蹦蹦跳跳抓了起来。 八咪细嚼慢咽地把那半碗小饼干吃得只剩下几颗,正准备张嘴清盘,突然想起之前娇娇的话,犹豫了会,还是住了口。 他伸个懒腰,转过身来,看见宝玉乐不思蜀地在地里打滚,浑身沾满落叶和小树枝,两边嘴巴脏得跟他的头帘差不多颜色,不知道怎么的,八咪晦暗的心情好像突然就晴朗开来。 他等了会,试探着喊了句:“宝玉,我吃饱了!” 宝玉听见,扑腾一下坐起来,用爪子洗了把脸,一如他们刚认识时的天真烂漫,笑着说: “小八!咱们去看看老布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