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雷这个黑化又死遁的师妹》 第1章 第一章 灾星上花轿遇仙君 朝游雾是被饿醒的,她已经四五天没吃任何东西了。 饥饿的感觉反反复复来了又去,让她几乎连睁眼的力气都消失殆尽了。 她挣扎着举起被麻绳紧紧勒出红紫淤痕的双手,颤抖着掀开头上的红盖头,拂开大红花轿帷裳的一角。 一缕凌厉阴森的冷风吹拂过她涂着土气脂粉的脸,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花轿外是漫无边际的黑夜,连一丝月光和星辰都看不到,黑沉沉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四野寂静,只有夜风吹拂过树木发出的沙沙声,轿夫走在山路上踏碎枯叶残枝的声音,以及她微弱的呼吸声。 再次确认了自己的处境,朝游雾像是认命般绝望的瘫坐在硌人的轿子里,疲惫的闭上了双眼。 朝游雾是被村里选出来的祭品。 用来送往山上废弃的神殿,平息村里发生的饥荒。 这个背靠大山的村庄本就收成不好,今年更是雪上加霜,明明是初春多雨的时节,却接连了几个月的干旱,让地里的庄稼连幼苗都难以长出。 更诡异的是,村中最近开始怪事频发,时不时便有女孩在村后的初枫山失踪。村长请来了几十里外道观中留着长胡子的道人,他摸着胡子语焉不详的说村民得罪了初枫山上的神明,山神需要祭品。 于是她就成了那个倒霉的祭品。 说是倒霉,其实也是理所当然,她是村民在初枫山下捡到的孤儿,无父无母亦无人庇护。 而收养过她的人家却总是巧合的死于各种意外事故,久而久之流言在村子里蔓延开来,说她是个天煞孤星,接触过的人都不得好死,村民们看待她的眼神也只剩下了厌恶和惧怕,生怕和她这个厄运的化身沾染上一丁点关系。 最后一家大着胆子愿意收留她的人家,也是因为实在穷的揭不开锅了,与其饿死不如赌一把收养她,再寻个时机将她卖了换钱。 那道人说村里需要祭品祭山,众人自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 那天村里人二话不说,几个人拿麻绳绑着她在马圈中关着饿了几日。他们知道这煞星的命也是诡异的硬,村中同龄的男孩们捉弄欺辱她,却被她不知哪来的狠劲打的一把鼻涕一把泪,鼻青脸肿的哭着跑回家,他们需得使些手段磨了她的力气和精神,免得她逃跑。 寻好了良辰吉日,他们便麻溜的派了两个壮汉将她绑着塞入那顶破败的花轿,抬上了初枫山。 此举一箭双雕,即能平息村中的灾祸又能解决祸害了几家人的大灾星,收养她的人家也因此得了一笔银钱,罕见的——那天每个村民都露出了和善的笑容,仿佛美好的新生活即将来临。 自然除了朝游雾,没有任何人会在乎她的感受。 朝游雾在轿中回想着整件事,默默思索着如何逃出生天。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活下去,不管是那些人还是什么神,都没有权利来裁决她的生死! 破旧的花轿在密不透风的黑夜下摇摇晃晃上了山,抬着她的是两个胆大的村民。 长久的饥饿让她有些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轿子被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一下把朝游雾摔了个清醒。 “啊——这,这是什么东西?!” “快跑——” 还没等她缓过神来,两个壮汉像是见了鬼一般的叫声从外面传来,随即便是奔跑的脚步声和什么重物滚落在地的声音。 是什么?这山上...果然不对劲么? 那长胡子道人说的好听,但究竟是什么山神还是...妖邪,其实每个村民的心里都心照不宣。 大红花轿抬给“山神”的祭品,也不过是把活生生的人命拿去妥协和讨好。 朝游雾瞬间清醒过来,她的心脏砰砰跳着,正在犹豫要不要爬出花轿时,这顶破旧的小轿子又突然被抬了起来。 是什么...抬起了轿子? 难道这山上真的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朝游雾的心沉了沉。 世道越来越乱了...民间的歌谣总是传颂着自千年前伏鹤仙君与魔女同归于尽后,人间的妖魔已几近销声匿迹。 却不曾想再安逸的日子也总有过尽的时候。十几年来妖魔在人间各地的数量不知为何急剧增加,瘟疫、饥荒、战乱频发,仙门中的仙君们拼尽全力斩杀妖魔,勉强稳住了局面,原本出世的仙门在人间的声也越来越高。 但人心惶惶,即使在这样偏僻的小村庄中也能隐隐感受到,似乎有什么不详正在暗中酝酿着。 朝游雾压下心头的不安,花轿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平平稳稳的往这座山的更深处前进,见状她也只好继续坐在轿子里按兵不动。 贸然出动,只怕会落得和那两个村民一般的下场...空气中传来的血腥味一直挥之不去,鲜血的味道刺激着她的神经。 初枫山是这座小小村庄背后的一座大山,漫山遍野长满了枫树,每逢深秋远远望去便如同一片瑰丽的火焰般燃烧在天的边缘,像一场要焚烧了整片天空的大火。 传闻山上曾有一座掌管姻缘的神殿,后来却不知为何荒废了,渐渐便很少有人往山上去了,关于这山也流传出不少被父母拿来吓唬小孩的故事,如果不听话就会被丢到山上喂妖怪。 朝游雾不知道山上到底有没有妖怪,但她确实一出生就被自己的亲生父母丢在了初枫山,连听话的机会都没有。 她一直觉得初枫山很漂亮,不是他们口中的“荒山”。 从小到大她在村中总被村民用抵触和嫌恶的眼神看待,没有任何朋友。 若是碰到村里的小孩骂她是祸害向她丢石头,她便会一个人跑来这座山上。躺在火红的枫树下,等着橘红的夕阳在天际边将眼前的整个世界燃烧成绚烂的火红色,那是她难得能感受到“惬意”的时刻。 但今夜也是朝游雾第一次如此深入这神秘的深山之中。 接下来的山路十分平稳,没有一丝颠簸,像是没有尽头般格外漫长。在她紧绷的神经快要忍不住掀下盖头,跳出轿子看看外面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时,这顶轿子轻轻落了地。 与此同时一个嘶哑尖细的女声从外面传来:“请娘子下轿。” 这声音像是一股冷气,猝不及防的钻进她的脑海,让朝游雾打了个激灵,她警惕着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摸着黑下了轿。 看不到周围的状况让朝游雾很是不安,她正想伸手扯下盖头,一只冰凉的手突然猝不及防的握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动作。 “娘子的盖头需得夫君来取下。”那古怪的女声又在她的身侧响了起来,她的语调意味深长又带着些许嘲弄,听得朝游雾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而手臂像是被冰凉的铁块握住,根本挣脱不了。 透过暗红的盖头,朝游雾模模糊糊看到一座并不小的庭院轮廓,难道这就是那座废弃的神殿...没想到传言竟然是真的。 直到此刻自己亲眼所言,她才对那道人和村民的话有几分相信。 女人将她的手按了下来没再松开,就这样一直抓着她,慢悠悠的将她带到了一个房间坐下,松开她的手后便再也没了声息。 朝游雾坐在黑暗中,不知道那古怪的女人还在不在。看样子,那女人并没有伤害她的意思,是“山神”的手下吗...? 朝游雾心知若与那女人交锋她绝不是对手,眼下只好装作顺从再伺机逃出这里。 不知前方是什么样未知的危险在等着她,朝游雾活动了一下自己被捆绑多日几近麻木的手臂,恢复了一点点感知。 突然死寂的空气中传来了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吱呀声,老旧的木门被什么东西轻轻推开了。 朝游雾绷直了身体,不管来的是什么神明还是妖怪,她绝不会乖乖等死。 即使希望渺茫...她也会拼命挣扎到最后一刻! 谁知那道身影竟转瞬之间便无声的逼近到她的身边,一股冷冽的气息随之侵入了她周遭的空气。 电光火石间朝游雾的反应也极快,她举起仍被捆束着的双臂凭感觉先袭向那道身影,可她的攻击被对方轻而易举的躲开了。 下一刻,朝游雾的盖头便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掀开,她狠厉而戒备的双眼便这样对上了一张温润沉静的脸庞。 朝游雾的动作在原地呆滞了一瞬,她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 借着照进房中的月光,她看到这是一个似乎比她大不了多少的男子,白皙的脸庞上是一双明亮而深邃的眼睛,那双眼睛中却透露出一丝与他的外表不太相符的深沉。 他有一头罕见的银色长发,此刻被随意的束在身后,浅白的衣衫,银白色的长发,就连瞳孔的颜色也比寻常人浅一些,眼前的人明净的像是不属于这个满是灰尘的世界。 是神明...?还是妖怪? 朝游雾虚弱的身体因为剧烈的动作在黑暗中大口的喘息着,她不动声色的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朝门口移去。 那人没有贸然靠近或远离,他保持着二人间的距离,也没有计较朝游雾方才的袭击,平静而毫无防备的转过身点燃了床边褪色的黄铜烛台,借着昏暗的红烛火光,她看清了来者的面容。 他的眼神也如此干净而明亮,好像里面盛着一轮静谧柔和的月光,却又带着一丝疏离的冷意。 “冒犯了...不必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他淡然开口说道。 朝游雾没有理会,仍竭力保持着戒备的姿态,如此罕见的外貌出现在这种诡异的地方...就算长得像个好人也很难让她完全放下戒心。 她眯起眼打量起眼前的男子,朝游雾从未接触过这样的人,过往判断人的经验都失去了作用,是人?是妖怪变的?还是... “不用担心,我是仙门中的术师,来此地斩妖...待过了今夜,明日你便能回家了。”见她仍不信任他,眼前的男人也不恼火,平静的向她解释了起来。 仙门中派来的仙君吗...?这番话倒是合情合理,不过...这初枫山上果然是妖。 朝游雾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在得到了确切答案后反而稍稍有了些放松。 还没等朝游雾开口问明白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余光突然看到纸窗上映照出了一个枯瘦的鬼影,此刻正幽幽的趴在破旧的木窗上,向他们看过来。 第2章 第二章 银发如月白衫胜雪 还没等朝游雾转过身看清那鬼影的脸,屋内刚亮起来的烛火便转瞬被熄灭了。 无边的黑暗再次袭来,门口传来木门被推开的吱呀声。 二人下意识对视一眼,开始找地方躲藏,可这间屋子内几乎没什么陈设,只有一张大床和几把破旧的木椅。 避无可避之下,朝游雾指了指那张带着厚重帷幔的老式木床,他似犹豫一瞬,闪身躲进了那重重红色纱帐之中。 朝游雾却因方才的戒备距离那木床更远,还没等她拉开床帘,房间的大门已被彻底推开。 几乎同时,一道带着铁锈味的冷风从门口刮进来,朝游雾看到一个与她一样身着红裙的女人,她脚步僵硬的走了进来,披散着干枯凌乱的黑发,长发遮蔽了她的五官。 朝游雾与她面面相觑,她已全然暴露在了这鬼影面前。 她紧紧盯着女人的一举一动,做好了与这鬼影大战一场的准备,左右这鬼影也是**凡胎,她就未必没有胜算。 但这女人像是没有看到朝游雾一般,自顾自的在房间里迟缓的走了一圈,像是在检查什么。 是没有五感吗...? 她曾听说过有些鬼怪没有神志,只会漫无目的的游荡,只要不惊动到他们,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便可以平安脱身。 朝游雾定定地站在原地,屏住呼吸戒备着,生怕自己发出丝毫声响吸引鬼影的注意。 谁知那古怪僵硬的女人绕了一圈后竟直直走到了朝游雾的面前,她微微俯下身,定定的看着朝游雾,像是在仔细打量什么。 黑发散开,露出一张脸色发青,嘴唇鲜红的鬼脸。 最可怕的却是这张脸的眼神,麻木无神却又咧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看的朝游雾后背发凉。 她暗自捏了一把冷汗,做好了随时逃跑或拼死搏斗的准备。 意外的是,那女人面无表情的盯了她一会便转过身去。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那女人微微扯开嘴角对她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娘子该就寝了。”古怪而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竟是方才强行将她带到此地的女人,朝游雾心头一惊。 就寝?要怎么睡...在这里吗?这女人的力气大的可怕,若违背命令,她是不是又会强行对朝游雾做些什么。 好在暂时没有什么性命危险,朝游雾只好在她阴恻恻的注视下,慢吞吞的掀开了床上的帷帘,非常小心的爬了进去。 一进来她便对上了那双清冷温和的雾蓝色眼眸。 朝游雾看见他在帐中正持着剑,似乎随时准备拔剑出鞘。 层层叠叠的暗红色纱帐落下,一时间这个狭小的空间中只有他们两人,他尽力让自己不要碰到她的身体。 他的身形修长,蜷缩在这方狭小的空间之中显得局促又有些可怜。 消瘦的影子浓重的映照在帷幔上,那尸体般的女人一直守在床外。 “娘子不记得我了...”一道叹息般的低语略带着沙哑从外面传来,朝游雾竟从中听出了一丝深切的悲伤。 她的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这鬼怪难道也有人的情感么? 这里总共两人一鬼,这声娘子莫不是在叫她?她可不记得自己认识那女人。 不知何时空气中飘来了一股淡淡的奇异香气,这张床看着破旧倒是异常的柔软,催的朝游雾竟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朝游雾是被冷醒的,她的身体不太对劲。 内里的血液种似乎有一股火焰在燃烧着她的经脉,而身体外部却如同被冰霜覆盖,与此同时,体内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心脏和血管中爬行般狂躁。 这种感觉朝游雾其实并不陌生,自她有记忆以来,心脏处传来的异动总是伴随着她,她也曾怀疑,或许就是因为这颗并不安分的心,她才会被抛弃。 只是这种感觉在今夜似乎格外的强烈,甚至扰的她的神志都有些躁动。 她烦躁的甩了甩头,手腕处的麻绳不知何时已被解开了,留下几道深深的淤痕。 她看到自己身侧还有一个人。 他没有完全躺下,正半坐着依在床头,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此时抱着一把剑合着眼,似乎正在熟睡。 这人的身上有一股淡然的香气,像是阳光般清爽温暖,引的朝游雾忍不住往他身边靠了靠。 他似乎很温暖...朝游雾坐起了身,盯着他。 好香...好暖和的气息...她忍不住又往前靠了靠,那人却好像睡得很熟,对她的举动一无所知,仍安然的闭着双眼,朝游雾几乎可以听见他的呼吸声。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凭借着本能去靠近他。 睡得这么熟...这人不是什么仙门中的仙君吗?怎么这么没有防备心?这样的话... 朝游雾一边想着一边肆无忌惮的抬起手轻轻捏住了他的下巴,他的下颌线流畅而锋利,肌肤温热。 她却盯上了他的脖颈,那是人类最脆弱的地方之一...只要被人掐住了脖颈便掌握了他人性命。 朝游雾忍住自己的手,只低下头在他的脖颈处嗅了嗅,那股温暖的香气在这里更加馥郁了...她忍不住张开嘴,想要一口咬上去。 就在她快要触碰到那片肌肤时,突然天旋地转,她被人重重的按在了床上,与此同时剑光闪烁,半截出鞘的长剑抵在了她的脖子间,剑锋的闪光在暗夜里浮动。 “你在做什么?”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和恼火的在黑夜中响起。 朝游雾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感觉到他的身体离她很近,这个姿势将她几乎全部被他的身体覆住。 她感受到了他垂下的发丝,凉凉软软的拂在她的脸上,肌肤上传来轻柔的触感,让她觉得很痒,仿佛有一片羽毛落在了她的心脏上。 “冷...但你很温暖。” 她伸出手想要环住他的脖子,剑光在她的咽喉处闪烁,她却仿佛毫不在意。 剑很快摔到了床上,与此同时他被一把拽倒在了她身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眼前的女孩已经抱住了他。 血液里躁动的感觉并没有因此而消失,但身体上的寒意已消了大半,这是她从未感受过的温暖,干净而清淡的暖意。 朝游雾下意识蹭了蹭这股温暖的来源,她听到了一阵有力而沉稳的心跳,很快再次陷入了昏睡。 清晨醒来时朝游雾神清气爽,似乎难得的睡了个好觉,她下意识看了看身侧,那里空无一人。 拉开重重陈旧的红色纱帐,外面似乎是一个阴天,只有微弱的天光将屋内照亮。 打开门是一个简单的庭院,院内杂草丛生,她小心翼翼的围绕着庭院走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这里好像就是一个普通的、被荒废的寺观,没有像尸体一样的女人,也没有一个拥有银色长发的男子。 她认真的观察着庭院的格局,自己一定要活着走出这个诡异的地方,她绝不接受被当做羔羊的命运。 朝游雾将目光放在了庭院内唯一的大门上,坐以待毙或者等待他人的承诺实现从来都不是她做事的风格。 推了推紧闭的大门,掉漆的木门纹丝不动,果然没那么容易...看来走正门是行不通了。 看了看院墙旁的一课枯树,朝游雾很快借着枯树翻过墙头,顺利来到了院子外面。 谁知刚落地她便对上了一双无神且阴冷的双眼。 “娘子,你要...去哪?”是昨晚的古怪女人!她竟一直没有离开...还守在这间院落的门口! 白昼里朝游雾终于看清了女人的全貌,发青的脸色,干枯凌乱的头发,污浊的红裙...真就像一具刚从坟墓里挖出来的女尸。 此刻她费力的转过僵硬的脖子,一脸困惑又冰凉的看着朝游雾。 当即朝游雾赶紧跑了起来,见她逃跑,那女人也开始在朝游雾的身后追赶。 “不要...跑。”那女人嘶哑着嗓子的声音传来,朝游雾心想你倒是别追啊,被这么诡异的玩意追谁敢不跑! 没想到那女人看上去脚步僵硬,跑起来却是不输给她,那脚步声如同铁块般砸在了地上,发出咚咚的响声。 朝游雾慌不择路,只朝着看上去路多的地方跑,没想到这座庭院竟然格局还挺大,跑过几个拐角后她看见了一座看上十分壮观华美的大殿。 牌匾上的字迹已斑驳脱落的模糊不清,隐约可辨认为“天承殿”。 正在踌躇着要不要进去躲躲,她却突然发现身后如同铁块砸地般的脚步声消失了。 朝游雾转过头去,看到那女人不知何时已停下了脚步,正站在不远处死死地盯着她,似乎碍于某种原因不敢上前。 那眼神怨毒而阴暗,见朝游雾看了过来,她又扯出一个诡异的微笑,让朝游雾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朝游雾是万万不想再被她抓住了,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走进这座看着气派但绝不简单的主殿。 大殿的檐角雕刻着精美的祥瑞异兽,只是在这阴恻恻的天色之下显得荒芜而不详。 朝游雾走进主殿侧面的一处偏殿,这里面倒是异常的干净整洁,虽然依然难掩破败之感,但没什么灰尘,甚至庭院中还生长着几棵冒出新芽的枫树。 朝游雾悄悄摸进大堂,却没想到内里布置的非常华美,红木家具一应俱全,桌子上的花瓶中还摆放着新鲜的花束,她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这样精致考究的布置。 绕过一扇绘制着山水的屏风,朝游雾看见了一个白衫女人。 准确的说,是一个躺在棺材中的女人,那棺材不知道是什么制作的,通体如同水晶琉璃般剔透。 奇异的是,这女人竟是脸色红润。她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衣,像是在这里睡着了一般,完全不像一具尸体,简直比此刻灰头土脸逃命的朝游雾更像活人,就像下一秒便会活过来。 更诡异的是,朝游雾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竟与这女人起了共鸣。 第3章 第三章 红衣女鬼白衣女尸 心脏处熟悉的躁动再次传来,她很想触摸这具尸体,又或者说很想毁掉...朝游雾很难说清此刻的感受。 她定了定心神,迫使自己不要再看这具闪着光的棺材和女人尸体,想要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 一阵几乎微不可闻的脚步声突然从外面传来,朝游雾心头一跳,快速躲到了书柜后面。 脚步声由远及近,她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是谁...? 只要那人走到这唯一的柜子侧面,她马上就会被发现。 “亭云,你再等等...我们很快就会再相见了...”一个无比温柔眷恋的男声低低响起,话语中像是含着无尽的思念和期待。 “我马上就能找到‘她’了,‘她’是结束这一切的关键...”男人叹息般的话语中隐隐透露着一丝喜悦。 朝游雾屏住呼吸仔细听着那人的呢喃,任何一丝信息都有可能是她逃出去的关键。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几只老鼠需要处理。”男人不屑的笑了笑。 朝游雾心中一紧,难道她被发现了? 她看到地上的人影在缓缓的往她的方向靠近,再有几步之遥,她就会被发现... 突然一只手臂从墙壁中伸出了,将她拽入了一个凭空出现的狭小缝隙中。 这个缝隙十分狭小,她的后背几乎紧紧的贴着那个人,朝游雾下意识的开始挣扎,那人紧紧将她圈在怀中,制止她的动作。 她的耳边传来一个耳熟的声音,说到:“别动,是我。” 是昨夜那个人!她听到后不再挣扎,放松了身体,他见状马上也松开了环住她的双手。 二人之间的距离仍十分紧密,有银白色的发丝落在她的肩上。与此同时,她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鲜血的味道几乎盖过了他身上那股清淡的香气。 他受伤了?朝游雾心里重重一跳,看来这殿中的妖怪并不简单,连这专斩杀妖魔的仙师也难以对付么? 外面的那人在柜子前静静地停留了一会,朝游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良久,似是外面传来了什么动静吸引了他的注意,朝游雾听到一声冷笑后那人匆匆离开了。待到确认外面的人已走远,二人才从暗道中出来。 朝游雾看清了他此刻的样子,他的右肩似乎受了很严重的伤。 从肩到后背处的衣服像是被什么凶兽的爪子狠狠地抓了一道,鲜血浸湿了大片白色的外袍,他的长发也凌乱的散着,脸上沾满了灰尘和零星血迹,与昨晚简直判若两人。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淡淡的看了朝游雾一眼。 “...看看哪里能逃出去,误打误撞。”朝游雾迟疑了一下,回答道。 “这里很危险,不要自己一个人乱跑。” “那个院子,暂时还算安全”他皱了皱眉头,说道。 朝游雾没有回答,看了看他血淋淋的右肩,忍不住问道:“你...受伤了?” “嗯,不碍事。”他随意地看了看伤口,仿佛只是小伤。 “方才...那是什么人?”朝游雾将自己的视线从他的伤口上转移,忍不住问道。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是否要告诉她,最终缓缓开口:“妖。” “我低估了他的妖力,没有除掉他。” “要麻烦你在这里多待几天了。不除掉他,你走不出去。”说到这里,他终于看向了她,那双纯净的深蓝色眼眸平稳而宁静,仿佛这只是小事。 朝游雾微微皱了皱眉,看来方才她撞上的就是那位需要她献祭的“山神”了。 那个古怪的女人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会不敢来这里,难道他们不是一伙的?朝游雾揉了揉脑袋。 没想到这么麻烦...逃出这里难道只能指望这个人了吗?可是...他看上去好像不怎么强,不然怎么连一个偏僻山村里的妖都杀不掉?那些仙人不是都很厉害的么。 离开时,朝游雾再次路过那具诡异而漂亮的冰晶棺材,胸膛中的心脏又重重一跳,朝游雾下意识的紧紧捂住胸口,差点摔倒在地上。 他似是注意到了朝游雾的不适,放慢了一点脚步。 朝游雾忍住心脏处奇异的感受,有些艰难地开口问道:“这又是...什么?” “...不必要的执念。” 他淡淡的扫过躺着的女人尸体,似乎不忍多看。 “......”不仅看上去不怎么强,说话还喜欢含糊其辞、故弄玄虚。 “先离开这里。” 朝游雾点点头,压下心脏处的不适,跟着他向外走去。 二人刚走到门口正要出去,门却被从外面推开了。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竟下起了雨,天气阴沉沉的,淅淅沥沥的雨丝顺着被打开的门飘到了朝游雾脸上。 门外站着一个男子,他撑着一把华贵繁复的纸伞。 看见他们,男人微微抬起了伞沿,一张妖冶而锋利的面容出现在了朝游雾的面前,那双眼睛透净明亮,她却觉得里面含着一股死气,眼前的这个男人比那古怪的女人更像一具尸体。 “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了你很久呢。” 那男人竟全然紧紧盯着朝游雾,似是欣喜似是怨恨的对她说着。 “......” 是方才差点发现二人的男人,也是...将姬苍川打伤的妖。 “那女人...老东西,真是阴魂不散...浪费我的时间。”他甩了甩袖子,有血迹滴落在地。 “...果然你们会互相吸引,竟这么快就来了,真是天助我也。”他不断地自言自语着,语气中是难掩的狂喜。 “至于你...看在你曾放过我的份上,我不会杀你,但是再碍事...那就不一定了。”那男子看见姬苍川后稍稍回过神来,对他说道。 随即不知那男人使了什么法术,朝游雾竟不受控制的昏了过去。 再起醒来时,朝游雾发现身上被几条闪着淡金色的锁链束缚着,她仍在偏殿,面前是那沉睡着白衫女子的冰晶棺材。 她看到女人的面色似乎比早上更加红润,像是随时会从棺材中睁开双眼醒来。 那男人正趴在棺材上,轻轻的摸着棺材透亮的表面,目光灼灼的盯着死去的女人,似乎想要透过棺材触碰到女人的脸颊。 朝游雾睁大了双眼,他...是疯了吗?对一个死人露出这样...痴绝的眼神。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神,寻常人的眼神大多麻木而枯竭,欢愉和苦痛也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泥灰,风吹草动便土崩瓦解。 而眼前这个人,他像是在克制而绝望的燃烧着,让她觉得...哪怕是让他为那女人立刻赴死,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但...没空为别人的情感而感慨了,眼下还是先关心自己的生死比较重要。 又被人捆束着...她的处境很是不妙。 她趁男人没注意她,试着小幅度的动了动,不料这点细微的动作还是惊动到了他。 他抬眼朝她望去,玩味的说到:“没用的,这条‘天问’是专门为你而准备的,你挣脱不了它。” 专门为她准备...?朝游雾皱起了眉头。 那男人正还要说些什么,突然门外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似乎有什么人正在门外激烈的战斗。 男人皱了皱眉头,看向屋外,阴晴不定的说到:“又是他,等我先解决了你...再去处理他。” “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他们却主动把你送上门来。” “不过也是,你这样的...怪物,确实只能得到这样的下场。”他似是怜悯又似是幸灾乐祸的看着朝游雾。 “和我一样。”说完,他像是回忆到了什么,神色晦明的笑了笑。 “什么意思...?你到底要做什么?”看着他逐渐疯癫的眼神,朝游雾忍不住问道。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一道凌厉的剑光突然狠狠划过紧闭着的大门,发出巨大的轰鸣。 “这么快...不愧是他...真是难缠,不过一时半会怕也是难以打破我设下的这最后一道结界。” 朝游雾眼中闪过一丝期翼,这细微的反应被男人捕捉到了,他怜悯的看着她,说到:“你该不会是以为...他会来救你吧?” “看来你还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他转而正视着朝游雾,对她神秘的笑了笑。 “其实,你还是死在这里比较好,别挣扎了,活在这个世界也没有你的容身之处。” 朝游雾冷冷的看着他,不为所动。 他却莫名的兴奋起来,接着说道:“你会被所有人抛弃、厌恶...” “乖乖的死在这里吧,能成为她的一部分已经是你最大的价值了。” “毕竟...你确实是个灾祸,你有一颗魔的心脏。” “你是一个混着魔的人类...又或者是一个长成人的魔。总有一天你会褪下这层人皮,把身边的人全部杀掉。” 他似乎说的很开心,那双带有一丝妖冶的深紫色的眼眸玩味的盯着朝游雾,不想放过她的任何一丝反应。 朝游雾毫不示弱的看了回去,冷冷的说到:“那...我倒是很想先杀了你。” 没有料到她死到临头竟还能如此冷静的回嘴,他的神情中闪过一丝惊讶,一时没有再继续嘲讽她。 而朝游雾远远没有上去看的那般镇定。 原来他们说的没错,自己真的是不详的灾祸。 辗转流落寄人篱下,她也曾幻想过在这世上有疼爱她、无条件爱她的家人,无论是多么困苦的境遇,她的家人总有一天会来接她回家。 但他告诉她,永远也不会有这么一天了。 眼前的男人忽然安静下来,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他望向透明棺材中的女人,眼神温柔而眷恋,这样的他倒是少了几分妖冶和怪异,像是个温情的看着心爱之人的痴情人。 一道凌厉的剑光突然狠狠划过紧闭着的大门,惊扰了他的幻梦。 “这么快...那小子真是难缠。” 他又恢复了那幅疯狂而妖冶的神态,说到:“别想了,如果他知道你的身份,怕是此时你已经是一具尸体了,还轮不到我呢。” “毕竟仙门中人...可是视魔物为死敌,比我更欲除之而后快。杀了你这么个魔物,他们是不是还得表彰一下我呢?”他眯起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笑了起来。 “...千年前的黄昏之战果真没有斩断魔,而你的心可以为我唤醒她。”他如沉浸于幻梦中般喃喃自语着。 说罢,男子在屋外一道更甚一道的剑光之下拿出匕首,走近了朝游雾。 她是要死了吗? 过往种种走马灯般浮现于她的脑海中...那些疼痛、尴尬、麻木的回忆,人们冷漠的上下打量她、不屑而恶毒的声音,肮脏的地板、疼痛的伤口...无论何种境地她都不曾放弃自己。 锋利而冰冷的匕首毫不犹豫的刺破了她已经沾满灰尘的红裙,接着穿透她的肌肤,朝着她急速跳动的心脏刺入。 朝游雾没有觉得很痛,她紧紧的握着束缚着她的锁链,猛然抬起了头,那双眼睛的瞳孔此时已变成了鲜亮的血红色,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男人。 “你说错了。”她一字一句对眼前的男人说到。 “我从未希望过任何人来救我,能救我的从始至终只有我自己。” 朝游雾轻声对他说到,又像是在对自己确认。 看着那双血色的双眼,他心觉不妙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却发现自己无法再前进半分。 有什么东西好像在她的身体里燃烧,几欲喷涌而出,她反手握住闪着金光的锁链,力气大到那粗糙的铁链磨破了她手指上的皮肤,渗出了闪着黑金色的血液,那锁链上的金光竟然很快被她的血液吞噬,逐渐失去了光芒,下一刻朝游雾手中的铁链竟硬生生的被她捏断了。 第4章 第四章 梦幻境知白狐身世1 姬苍川醒来后很快赶到了大殿门口,雨点细细密密打在他的身上,无声地淋湿了他带血的衣服和银白色的长发。 大殿上的结界竟然是以妖生命的一部分缔结的...除非他死了,否则从外面难以强行突破,代价则是失去一部分寿命。 他要做的事...竟需要如此惨烈的结界吗? 姬苍川想起他对女孩露出的那个似笑非笑的眼神,微微皱了皱眉。 他似乎对她很有兴趣,为什么? 脑海中闪过一丝疑问,他利落的朝两个扑来的尸妖斩去,看了一眼被牵动崩开的伤口,他继续抬起剑投入战斗之中。 这些尸妖没有知觉,是有些难缠。姬苍川微微喘着气,孤身站在空荡荡的庭院中,紧紧盯着面前亮着烛光却紧闭的大殿。 他想起第一眼看到朝游雾时的感觉。 女孩穿着红裙涂着像贴画一般夸张鲜艳的脂粉,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却带着这个年纪的女孩罕见的戒备和警惕,像某种自由生长于天地间的猛兽。 在这么危险重重的地方...她却好像一点也不害怕,只是...那双眼睛中含着的东西让他有点在意。 她看上去很瘦,几乎算得上形容枯槁,看上去像是长时间的营养不良导致的。 她的眼睛里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像是火焰一样的东西在不由自主的燃烧她,让她彷徨却又坚定着,到底——是什么? 夜雨无声无息飘落,温度也凉了下来,他却没什么冷意。 姬苍川看了一眼自己又开始渗出血的伤口,握了握剑继续向那道结界攻去。 突然一股他从未见过的,极为强大的力量扑面而来,将整座大殿全部包围,这股气息冰冷而诡异,是他从未遇到过的气息。 主殿内,朝游雾已全然挣脱了链锁,“天问”上金色的光芒已逐渐暗淡至消失,她的瞳孔不知何时变成了暗红色,像一轮在黑夜中的血月。 朝游雾感到一股巨大到她无法控制的力量正在她的体内燃烧,在叫嚣着将眼前的一切全部焚烧殆尽。 眼前男子见状,那张妖冶漂亮的脸色开始变得阴沉凝重,很快在她的面前幻化成了一只通身雪白的狐狸。 他竟是一只白狐。 眼前这只白狐几乎是狼几倍的体型,比朝游雾还要大一圈,看上去柔软而光滑的皮毛上却有一道深深的剑痕。 白狐毫不客气的伸出尖锐的利爪向朝游雾扑来,很快朝游雾的半边肩膀上很快留下了几道深深的爪痕,与他的伤口如出一辙。 狐妖看出了朝游雾并不知悉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那双幽深的眼睛势在必得的看着她,很快又灵活的向她猛烈扑来,几个来回下来,她身上四处都留下了白狐狠厉的抓伤,伤口处血肉模糊,几乎深可见骨。 而朝游雾的血液中似乎蕴含着某种力量,她伤口处的血腐蚀了狐妖光洁柔顺的皮毛,在他身上留下了几处如烧伤般的红黑色伤痕。 但这样的伤口对白狐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最终她被狐妖扑倒在地上,白狐的爪子抵在她的脖颈间,朝游雾的双手紧紧抓着那只利爪,一人一兽在做最后力量的博弈。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朝游雾脸上的血迹模糊晕开了原本俗艳的脂粉,本就凌乱的发髻也早就松散了,粘着血液的长发凝结成缕贴在她的脸上,几乎遮蔽了她的视线,脖颈上锋利的爪子越来越近了,似乎已划破了她的肌肤。 她从未感到如此沉重,那双压在她脖颈间的兽爪像是承载了她全部生命的重量。 视野中只剩下那双闪亮如宝石般金色的双眼,朝游雾忽然松开了一直苦苦抵抗兽爪撕裂她脖子的双手。 窒息般的剧痛的瞬间从脖颈间传来,她狞笑着借着本能伸出手,狠狠掐住了狐妖的脖子。 她也要这只狐狸感觉到疼,就算是死...她也要在死前让这狐妖尝尝被人掐住脖子的感觉! 白狐的利爪深深的划破了她的咽喉,朝游雾闻到了自己口腔中漫上来的血腥气。 比起嘴中漫出的鲜血,她更在意自己的双手。 是温暖的感觉...是临死前的错觉么? 狠狠掐住白狐脖子时,身体里的力量仿佛找到了突破口,一道暗沉的金色从朝游雾的双手中汹涌蔓延而出,很快缠绕上了白狐的身体。 身体传来奇异的温暖,那是一种轻盈而舒适的感觉,所有的肮脏和血腥都消失了,在这片轻盈的梦幻中,朝游雾失去了意识。 大殿外的细雨不知何时已无声的停息了,笼罩着大殿的结界随着夜雨一并悄然消退。 已经到了下半夜,积沉了几日阴云的天空终于再次露出点点星光。 庭院中的姬苍川心情却并不轻松。 紧闭的大门被夜风吹开了一道缝隙,随之而来的是浓重的血腥味,漫进他的鼻腔。他神色凝重,上前用剑挑开大门。 里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与更为混杂暗沉的气息。 大股新鲜血液的气味、沉郁粘稠的妖气,还有一丝...诡异而冰冷的气息。虽然微弱,却让察觉到它的人如坠入寒冰深渊,被猛兽在暗夜中盯上了裸露在外的弱点。 他从未感受过这样奇异而冰冷的气息。 大殿内黑暗而沉寂,除了夜风带来的呼啸外没有任何活物的声响。往深处走,血腥味几乎占据了全部的空气。 被翻落在地仍燃烧的烛火,微弱的为他照亮了大殿内的现状。 四处全是正在凝固的血液,地板、墙壁、烛台,包括那具水晶棺材。一只巨大的白狐破碎的躺在地上,它双眼未合,不甘心的睁大了双眼,只漂亮的眼睛中已没了光彩,白狐柔顺而水亮的皮毛上也染上了肮脏的灰尘与血液。 白狐拖着一道长长的血迹,趴在那冰晶棺材边,似是濒死之际拖着最后一口气爬到了这棺材旁。 棺材中的女人已消失不见,只空荡荡的留下了一件白衫。 虽在结界消散时,他已隐隐料到发生了什么,但此刻亲眼见到白狐尸体,他仍心下有些骇然。 肩上、后背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这只白狐绝不好对付。姬苍川压下心中疑惑,抬起头继续四下望去,想要搜寻什么。 很快他找到了一个暗红的身影。 她在昏暗的烛光难以照到的地方,几乎与黑暗和血液融为了一体,她的身上有几道极深的伤口,那条红裙已被损毁的破烂,露出了她极瘦的身体。 她蜷缩成一团躺在角落中,姬苍川走上前去,感受到了她微弱的鼻息松了口气,她似乎是睡着了。 这一切都是她做的吗,是她...杀了那只白狐吗? 姬苍川深深的看着躺在地上的朝游雾,眼神有些晦暗难辨。 —— 朝游雾于混沌之中做了一个梦,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她看到了一段零碎的记忆。 在梦里她竟看到了那个银白长发的仙君,还有躺在冰晶棺材里的女子和一只漂亮的白狐,他们在一个古老典雅的庭院中,穿着一尘不染的白紫色衣衫,这里还有许许多多像他们一样一尘不染的人。 场景断断续续的跳跃着,来到了一处山林之中。她看到一只小小白狐,皮毛顺滑发亮,眼睛圆润如同闪耀的金色宝石。 它每天跟着母亲和兄弟姐妹在山林间奔跑,晴朗的春日里躺在嫩绿的草地上晒太阳,用鼻尖轻嗅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追逐五颜六色的蝴蝶,把小松鼠吓的一溜烟窜到了树上。 在傍晚捕猎几只野兔,欣赏它们垂死挣扎的样子,再撕裂它们的咽喉作为晚餐。直到几个带着弓箭的人类到来,打破了白狐日复一日的生活。 他们似乎是埋伏了好几天,即使母亲凭借着生存的经验已足够谨慎,还是死在了猎人的弓箭之下,其他几个兄弟姐妹亦同样死于箭下,只有它活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运气,那支箭只射中了它的后腿,它逃进了林中深处。 受伤的腿让它没法继续捕猎,那只箭还深深的留在后腿上,猎人们似乎并未放弃寻找它,它躲在石洞中看到他们举着火把四处寻找。 借着月光和火光,白狐看到他们身上背着几张漂亮而熟悉的白狐皮。 由于饥饿,它的身体很快变得干枯,皮毛也变得暗沉无光,它拖着快要没有知觉的后腿来到过去常来的松树下。 此时这片草地上已长满了盛开的小野花,总被它追赶的松鼠在树上向它砸下一个松果,它无力的摆了摆脑袋,没有理会。 如果死亡是无可逃避的命运,那么它希望能死在阳光下,而不是阴暗湿冷的石洞。 春日温暖的阳光驱散了些许伤口处的疼痛,它就快要在阳光下睡着了,那只讨人厌的松鼠却在不停地拿松果来扰它最后的清梦,它不耐烦的睁开眼睛。 不远处似乎有人走来。 如果是从前,它大概早就能察觉到脚步声。此刻它已厌倦了躲避...只是对于自己竟还是要死于人类之手有些不甘心,它继续闭上了双眼。 脚步声逐渐逼近,有人在它面前停下来了,它也做好了准备迎接死亡。 一双温软的双手轻柔的将它抱在怀中。 它气息奄奄的睁开双眼,看到了一个人类女子怜悯的面容。 第5章 第五章 梦幻境知白狐身世2 朝游雾的意识认出这正是那棺材中的白衫女子,这应是她活着时的模样。 如水中月般柔婉的面容,眼神中却是凛然毅气。 白狐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放置在柔软的厚毛毯上。后腿传来阵阵细微的疼痛,它转头望去,深入骨的木箭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轻软的白色纱布,面前是干净的水和食物。 空气中隐有淡淡的清香,和所有它闻过的鲜花都不一样,房内古朴典雅的布置也与他在山下村庄中见到的大有不同。 在女人的照料下,它的伤口渐渐痊愈了,洁白的皮毛恢复如往日模样,它却渐渐焦躁了起来。 这个名叫陆亭云的女人救了它,为它清理伤口,给它干净的食物,为它在庭院和房间内搭建了好几个柔软的小窝...是为了将它养好再杀掉取它的皮毛吗? 她似乎总是很忙,天微亮便离开,直到夜色...有时甚至深夜才至。 它的伤痊愈后,她总是一回来就将它抱在怀里,对它不停地说话,用那双深黑的眼睛看着它。 一开始它很不耐烦,后来竟习惯了她清柔的声音。 大多数都是她日常遇到的琐事。很难的任务,长老为难弟子,亦或是它听不太懂的、复杂而微妙的牵扯,有时她还会捧着它的后腿问问它是否这里还会疼痛。 它听不太懂人类复杂的纷争,但却听得出陆亭云越来越低落,她的声音里隐藏着痛苦和忧郁...为什么? 陆亭云似乎很喜欢抱着它,她总喜欢抚摸它逐渐顺滑柔软的后背、耳朵、爪子。那种时候...她会露出幸福和宠溺的笑望向它,从那双像在发光的双眼中,它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纵使一开始的假意顺从是为了讨好她,后来它竟习惯...甚至有些喜欢上了她的抚摸。 她和那些猎人一样喜欢它的皮毛。所以...她会杀了它吗? 夜晚,它安静的窝成一团睡在她身旁,看了看自己已完全恢复的兽爪,又看了看她毫无防备的睡姿。 陆亭云睡觉时总会把床榻上的被子、毛毯弄得一团糟,她穿着轻薄的浅色里衣,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手腕,它甚至可以看见隐藏在皮肤下青粉色的血管。 只要它想,随时可以直接一口咬断她的脖子,让鲜血染红那件白衣。 但它又总是告诉自己,明天吧,不是今夜。 时间就这样在它的犹豫和每日等待她归来的傍晚中一点点渡过。 它越长越大,更加漂亮修长的肢体、毛茸茸的狐狸耳朵,几乎是她捡到时的两倍。陆亭云为它搭建了新的小木屋,里面放着漂亮的软垫,和她的床铺一样的面料,但它很少使用,大部分时间它总是睡在她的床榻上。 但她好像没有更开心,那双眼睛隐隐担忧的看着它。 陆亭云消失了几天,满身灰尘和血迹风尘的在一个深夜归来。好在,它闻得出那不是她的血。 她似乎很开心,微笑着把剑丢在一边,拿出一串血红的串珠,编成了一串实在算不上好看的项链,带在它的脖子上,随后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第二天她为它起了一个人类的名字。她叫它昭昭,陆昭,笑着说它是她的小太阳。 陆亭云从未带他离开过庭院,它也从她的倾诉中渐渐拼凑出了原因。这里是一群猎杀妖怪的人类,而自己似乎正是一只应该被她杀掉的狐妖。 原来她确实本该杀了它,只不是为了它顺滑的皮毛,而因它是妖,杀了它正是她的道。 它也确应在某个深夜杀了她,等她哪天厌烦了玩腻了,说不定就会杀了它。 陆昭在廊下晒着太阳,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一股奇异的感觉突然传来,他的身体似乎在发生某种非常不可控的变化。 反应过来时,他看到自己的身体化作了一个成年男子的模样,与她曾裸露在他面前的身体不同...倒是与那些猎杀他的猎人类似,却比他们更加修长、白皙。 他真的是一只狐妖。 陆昭沉默的看着自己的身体,门外传来了陆亭云回来的动静,不知为何...他不想以这副面容面对她,又化作了白狐的模样。 陆亭云像往常一样想将他抱在怀里,却发现他是在长得太大了,只好遗憾地直接坐在地上与他齐平,一双手臂紧紧圈住了他的脖子,她将脸埋在白狐柔软的侧颈中,含糊不清的说自己今天很想他。 她不在的白日里,陆昭化作人形将她乱放的衣服、四处堆积的书本一点点整理好。她的房间实在是说不上整齐,东西也总是杂乱堆放。 陆昭没想瞒着她,陆亭云也很快发现了端倪,她狐疑的看着他无辜的金色眼睛,捏着他的脸问他是不是田螺姑娘。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只是像往常一样舔了舔她的手指,她却好像想到了什么,火速松开他收回了手。陆昭看到她的脸上莫名的浮现出了不自然的红晕。 这天晚上他们没有像往常一样睡在她的床上,陆亭云把他赶去了外间。 第二日陆昭醒来时,天已大亮,她早不见了踪影。陆昭看到自己面前摆放着一套紫白色的衣服,和她平日里穿的很像,只是款式略微不同。他默默的化成人形,回想起她曾穿衣服的方式,穿上了这套她为他准备的衣服。 这天她来的比往常早许多,陆昭听到她似乎在门口犹豫了片刻才缓缓推开了门,暖金色的夕阳照进里屋,陆昭坐在书桌旁,转头向她望去。 他看到那双向来机敏凛然的双眼似乎呆滞了一瞬。 陆亭云上前梳理他乌黑柔顺的长发,他听到她小声的自言自语,明明是只白狐,怎么头发竟是黑色的...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她想象中的他,又是怎样的? 陆亭云没有杀他。她教他识字,为他带来书籍,教他如何控制自己的力量,问他想不想离开这里...去外面过自己的生活。 陆昭说他不想,他看到陆亭云异常认真的注视着他,她的眼神复杂而深刻,让陆昭难以捉摸。片刻后,她垂下眼眸笑了笑,应下了他的回答。 陆昭学东西很快,在书中他逐渐了解了这个世界。此刻他所在之处名为太玄阁,是九州中最强大的仙门,仙人们除了修仙追求得道外,便以猎杀妖魔为己任。 书中评妖魔肮脏而邪恶,不为人间世所容。 朱红的手链垂在泛黄的书页上,他化为人形后项链被她重新编成了手链。他读到那是西域大妖迦陵的血液所化,迦陵虽为大妖,却受到佛法点化,它的血液凝结出的珠子可以隐藏妖气。 迦陵早已绝迹,陆昭在阳光下细细摩挲着那串温润的珠子,不知道陆亭云是怎么找到它的。 他还在书中读到了人世间情爱,情不知所起... 陆昭拥有一具漂亮的人类皮囊,但他知道,按书中所写...大部分人类是不会将他视为同类的,那么...她呢? 书中还说仙门弟子断情绝爱,她也是这样吗? 再后来...还未等他想明白这些问题,一个衣冠华丽的男子便擅自闯入了这片宅院,看到了正在打扫庭院的他。陆亭云匆忙赶到时,他的身份已然暴露。 她看着陆昭被带走,他被关在地牢中。在黑暗中难以分辨时间,陆昭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阴暗湿冷的石洞中,只能无望的等待死亡。 如果注定要死在黑暗中,又为什么要让他感受过太阳,让他生出这些不该有的...妄想,她叫他陆昭,或许她才是他的太阳。 微弱的火光在眼前亮起,长久在黑暗中呆着,待他眨了眨眼才看清,是陆亭云。 她的情况看上去比他还要糟糕,平日里总是充满活力的眼神此刻晦暗难明,头发也凌乱的披散着...更让他在意的是,他闻到了血的味道,是她的。 她利落的提剑斩断锁链,将他带出地牢,外面是黑沉沉的暗夜。 二人还没走多远后面便亮起了灯火,是太玄阁中的追兵。陆昭又看到了那个衣着华丽的男子,他正领着追兵逼至二人面前,将他们团团围住。 火光之下,陆昭看到她的腹部有一道及深的伤痕,大股鲜血已染红了她浅色的衣裙。 他听到男子对陆亭云说,他愿意向她提亲结为道侣已是她莫大的荣幸,不过是一个荒蛮之地来的女子,有些剑术的天赋得以成为太玄阁的大师姐,她却如此不懂感恩,竟然当众拒绝了他的请求,让他好下不来台面。 平时她一人住在最偏远的庭院,没想到竟是与低贱的狐妖厮混在了一起。为一只妖毁掉自己的前程与他们大打出手,一人打伤了一只小队。 如果现在她愿将狐妖交出来,他或许可以为她向阁主求求情,饶她一命,赏做个他身边的婢女。 她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毫无怯意说道:“前程...?为了你们的...” 还没等她说完,一只暗箭划破空气,穿透了她的胸膛。那华服男子似乎也没料到这样的变故,亦是愣在了原地。 陆亭云却对这只箭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她用最后的力气解开了陆昭手腕上红的滴血的手链,让他一定要从这里逃走。 强烈的妖气突兀自夜色中浓郁的迸发出来,一只巨大的白狐自夜月下显现。 他将她放在背上,向山下跑去。白狐在夜色中穿梭着,远远将追兵甩在身后。是自由和轻盈的感觉,他却没有一丝欣喜...有什么温热滚烫的液体正在染湿背上的皮毛。 耳边传来一丝微弱的声音,说要他自由的活下去。 他抑制住心中的愤怒与悲伤,只想用最快的速度逃出这里。突然一道白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挡住了去路。是太玄阁中的弟子,竟跟上了他的速度。 那人穿着简单的蓝白色外袍,一头银色的长发随意的束着,有几缕未束进去的发丝懒懒的散在肩上。他在月光下抱着剑,那双沉静如月色般的眼睛正看着陆昭。 朝游雾的神识动了动,那是一张熟悉的面孔,是初枫山上遇到的仙君,他们竟是认识的。 白狐朝他充满敌意的嘶吼着,那声音与其说是野兽的威慑,倒更像是痛苦的呜咽。 他在月下抱着剑没有动,最终轻轻叹了口气,侧身为陆昭让出去路。 陆昭茫然的跑了很远很远,直到他确定已没了追兵,停下时他才发现自己竟来到了那片开满小野花的草地。 那是他们相遇的地方。 恰好又是一个深春时节,一轮圆月照亮了这片花田,他轻轻的将陆亭云放下,她的气息已非常微弱了,陆昭一点点舔去她脸上的尘土与血迹。 她摸着白狐的脸庞,说道:“我的小狐狸...真漂亮。” 后面的记忆灰暗而漫长,陆亭云最终还是死在了那片花田。 而陆昭...他将陆亭云的身体保存在不会腐烂的冰晶棺中,疯狂的寻找着能复活她的办法,即使是需要牺牲他人性命的禁忌妖术...他也毫不在意。 他也从未在意过人类的生命,世上唯一他在意的人已经死了。 她也曾告诉过他什么是人世间的礼法道义,但对于陆昭来说,他的生存之道在他还是一只尚未成形的白狐时,就已然明了。 在他捕猎野兔时,在他的亲人被更为狡猾强大的猎人杀死时,陆昭已明白,世界的本质是弱肉强食。 陆亭云死前,他未曾伤害过世人的性命,他们却因他并非同类而要他死...甚至不惜为此杀死自己的同类,世人的道德礼法在陆昭看来,只是谎言罢了。 他知道陆亭云怕是不会赞成他的想法,但对陆昭来说,他宁愿陆亭云指责他,哪怕杀了他,只要她能活着再温柔的摸摸他。 朝游雾被迫看完了陆昭的回忆,太多信息涌入了她的脑中,让她有些头疼,昏昏沉沉间意识回归,她微微睁开双眼,黎明淡紫色的薄雾映入眼中,她似乎正被什么人稳稳的背在背上。 她低头看去,只看到一个熟悉的银色后脑勺,还在梦里吗?朝游雾想到了回忆中月光下的白色身影,是他...曾放走了陆昭吗? 朝游雾伸出手用指尖轻轻碰了碰手边的银色发丝,指尖传来的触感提醒着她此刻的这一切并非梦境,她的手臂上是蓝白相间的衣袖,纹路与她在陆昭记忆中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 似乎是感知到了朝游雾微不可闻的动静,银发男子的脚步顿了顿,微微侧过头,没有说话。 梦境与现实交织带来的混乱让她的神志摇摇欲坠,身下传来的温热和坚实让朝游雾短暂的清醒后又很快睡了过去。 第6章 第六章 机缘巧合拜入仙门 缓缓睁开双眼,朝游雾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干爽的床上,轻薄的浅色纱帐在床前垂下,上面绣着繁复而精致的花纹,为她挡下刺目的天光。 意识逐渐回笼后,身体的各个部位都在叫嚣着疼痛。她抬起手臂,上面整齐细致的缠着洁净的纱,那条破碎的红裙也已被换掉,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白色的柔软里衣。 朝游雾慢慢坐起来开始回忆,这时她才看到不止手臂上,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已被涂了药处理过了。 缓缓拉开纱帐,她看到一个熟悉的银色身影。 他换上了一套寻常的浅色外袍,此时正坐在桌边,背对窗户支着头睡觉。雨过天霁,春日不太热烈的暖阳懒懒的洒进室内,为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浅暖色的光芒。 清冷的银发依然被随手束着,此时在暖阳下也变得温暖起来,少了那份淡淡的疏离看上去神圣而亲切,似偶然落下凡尘小憩,沾染了人间烟火的仙人。 眼前的人看上去明净清亮,是他救了她么?将她从初枫山的神殿上背到此处,为她处理伤口。 浅金色的阳光也斜斜的洒在朝游雾身上,她倏然忆起白狐说她是魔,所有仙门中人都欲除之后快,以证道心的魔物。 难道这就是她被父母抛弃的原因么...?原来他们说的没错,自己真的是一个灾祸... 魔又是什么?不是早就说魔已经在几百年前就灭迹了么?是不是...哪里弄错了,大概是那白狐想他的主人想疯魔了。 大量不属于她的记忆突然闪过,朝游雾僵在原地,意识到她拥有了白狐...或者应该叫陆昭的记忆。难道自己真的有哪里不对劲?不然怎么能获得别人的记忆... 陆昭的记忆中有很多信息。太玄阁、陆亭云,那场仙魔之战...如果她真的是陆昭口中的魔物,那么现在她应先隐藏好身份,不然遇到修为高的仙师或大妖,她便是死路一条。 说起隐藏身份...她忆起陆停云曾赠与陆昭一串迦陵鸟血珠以遮掩陆昭的妖气。 血珠手链对陆昭来说一定很重要,他或许会随身携带,朝游雾想一定要尽快离开这位仙君去初枫山上看看,以免身份被发现。 她揉了揉有些混沌的脑袋,准备起身下床,却因身上的酸痛腿一软,直接摔在了地上,惊醒了正在睡觉的姬苍川。 他似乎想来扶她,朝游雾生怕被他发现自己的什么异常,赶紧在他靠近前火速从地上爬起来,找了个离他比较远的位置坐下。 见状,刚站起来的姬苍川又坐了回来。 朝游雾在陆昭的记忆中看到过他,他是仙门太玄阁的弟子。 在山上那晚...她身上的异动尚可用妖气的影响解释,此刻她却不知自己是否露出了什么破绽,会让他发觉自己的异常。 朝游雾有太多的疑问,但眼下...或许远离他才是最好的选择。 见他望过来,朝游雾只好开口问道:“是你救了我么?” “不是。”他神色淡淡说道。 “那...发生了什么?是谁救了我们。” 听到朝游雾的问题,他的眼中似乎闪过一瞬惊讶,又很快归于平静。他没有回答朝游雾,只是深深的盯着她,似乎想从她的眼中探究出什么。 看着那双明净如湖泊的眼睛,朝游雾莫名被勾起一段夜晚的记忆...此刻他坐在不远处的阳光下,她能清晰的看见他。 他比她在晦暗不明的黑夜中看到的更为...好看,长长的浅银发、白皙的脸庞上是一双深邃却明晰的深蓝色眼眸,他的唇很薄,唇色浅淡。即使此时只穿着简单的浅色衣衫,也让他一眼望去如同神仙人物般将世上庸庸碌碌的凡人比了下去。 他像一轮挂在天际边的银月,皎洁到不应沾染一丝灰尘。 她却想到曾在黑暗中与他共眠于一张带着雨气的暗红床榻上,他无可奈何的由她妄为...她甚至能记起他身上那股淡淡的白梅香气,温柔而疏冷。 此时此刻...还是这个味道吗? 闻言,他却有些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那双深蓝色的眼神深深的看着她,说到:“谁救了我们...是吗?可是我不这么觉得。” 朝游雾被他幽深的眼神看着,心里一惊瞬间回想到了自己濒死的瞬间。 最后她狠狠抓住了白狐的脖子,后面发生了什么...?她拥有了陆昭的记忆...如果这不是她的大脑在昏迷时编出来的故事,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是自己杀了陆昭...? 可自己一个普通的乡野女孩,是怎么杀死将他都打伤的陆昭呢? 朝游雾几乎瞬间出了身冷汗,她下意识想开口辩白:“我...” 刚想否认陆昭不是自己杀的,朝游雾马上意识到了自己慌乱的失误。他并没有问这件事,直接否认岂不是更加可疑。 他似乎很期待朝游雾会说什么,饶有趣味的追问到:“怎么了?” “没什么,我....我有点口渴,想喝水。”朝游雾生硬的试图转移话题。 他笑了笑,站起身为她倒了杯茶水,走来她的身边递给她,没再追问下去。 朝游雾低下头看着杯中淡绿色的茶水,不自觉将它攒在手心,滚烫的温度缓缓从手中向四肢漫去。 房门突然被推开打断了朝游雾的思绪,她向门口望去,来者是一位满头白发的女子。虽面容仍是少女,眼神和气质却并非年轻人所有,她的眼神如望不见底的潭水,仿佛世间再也没有任何事能惊扰她。 朝游雾却从白发女子看向她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一丝压迫,她的眼神锐利而直率,仿佛想直接看透她的灵魂。但只一瞬便极快收敛了...仿佛那一瞬的凌厉只是她的错觉。 看上去是一位女仙子,是来调查她的么?朝游雾捏了把汗,她看上去可不好对付。 白发女子对她温和的笑了笑,坐下一一问了朝游雾的姓名、来历,她声色温柔,眉眼间的柔和逐渐抚平了朝游雾的戒备。 朝游雾听到她问:“你既并无家人在世,如果没什么去处...倒不如与我一同前去太玄阁。” “你可愿...做我的徒弟?” 朝游雾诧异的睁大了眼睛。她本以为女人会问在初枫山上的事...逼问是否是她杀了白狐,或者怀疑她的身份...甚至杀了她。 她已想好了说辞尽快离开这些对她来说很危险的人,而女人的问题却出乎她的意料。 到底是什么意思...?好心收留被妖怪袭击的女孩么?还是...知晓她的身份要把她带回去再杀掉,长年在危机中生存的本能让朝游雾觉得这很可疑...会有这种好事么。 “...我总得知道你是什么人,你说要收我为徒,我根本不认识你。”朝游雾又换上了那副戒备的神情,冷冷说到。 白发女子正视着朝游雾,微微笑了笑,说到:“沈从游,仙门太玄阁的长老之一。如果你愿意学,我可以教你...如何用剑。” “得天道...非常人所能求,但教你强身自保总没问题。” “为什么?”朝游雾盯着那双淡然的眼眸,她不仅头发是一片雪白,连瞳色也是浅白至透明,想透过这双异色眼眸窥探她的所思所想,属实困难至极。 沈从游没料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犹豫了片刻,说到:“你与一位故人...有些相像。” 看到朝游雾仍未给出答复,她倒也没有催促,只是微微叹息,接着说到:“若无意于此...我也不会强求。” 随后坐下后闭上双眼,等待着她的抉择。 这女人似乎并没什么杀意...也不强迫她的去留,难道真的只是单纯想要收留她么? 朝游雾思索中下意识看向了屋内的另一个人,恰与那双温和沉静的双眼对上,他轻声问道:“你不愿意吗?” 心中好像有一阵风吹过,泛起了阵阵涟漪。朝游雾觉得他的眼睛一定被什么人施了法术,不然为什么...被这样一双清寒深邃的眼睛望着,她竟鬼迷心窍的改变了主意。 “我...好吧。”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如是说。 在旁闭目养神的沈从游闻言睁开了双眼,她的眼中似有怜悯,又似是庆幸。 她绞尽脑汁想的说辞一个也没用上,反像是冲动下做出的决定。不过...她本就无处可去了,再回村里...她都能想象的到又是怎样的流言蜚语。 倒真如眼前这个将成为她师父的女人所说,她确实没什么去处,走出这间屋子,她大概只能流落街头。 她本早该死在孤山山野亦或是白狐的利爪之下,多活的每一天都算是自己赚到,用性命赌一把去那神秘的太玄阁或许比流落街头要好些。 沈从游起身对她点了点头,说到:“你有伤在身,休息两天我们再上路。” “我还有些事。” “她既是你带回来的...那便好好照顾她。”沈从游侧过头,有些意味深长的向他说道。 “...是。”他应下。 沈从游又对朝游雾说到:“我门下只有他一名弟子,名为姬苍川。” “此后他就是你的师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