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一只羊的身份在怪谈里生存》 第1章 失踪的姐姐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机械的女声再次钻入余知耳中,让她心头的不安又重了几分。 这是姐姐余穗的号码。 从两天前起,余知已经拨了十几次,次次都是无法接通。 这样的情况以前从未有过。 余知心里七上八下的,趁着周五下课,立刻赶去坐公交,往余穗租住的小区赶。 车上,她又试了一次,听筒里依旧是冰冷的忙音。 强烈的不安像潮水般裹住她,她开始后悔。 早知道该打车的,不,甚至该在前天发现打不通时就赶过来。 余知和姐姐余穗感情很深。 两人差五岁,小时候父母离异,都嫌她们是拖油瓶,姐妹俩一直跟着姥姥长大。 余穗高中毕业后就辍学打工,挣的钱大半都供了余知上大学。 余穗工作忙,总加班,余知怕打扰她,也不常打电话。 但每周末,余知总会去姐姐租的房子住一天,姐妹俩凑在一起说说话。 周三那天,余知经同学介绍找了份家教兼职,本想告诉姐姐,这周末就不去她那儿了。 可从那时起,姐姐的电话就打不通了。 起初她没多想,只当姐姐是太忙,发了条消息过去。 谁知第二天没收到回复,再打电话还是不通。 到了今天,第三天,电话依旧没人接。 下午下课铃一响,余知抓起书包就冲出校门。 校门口那路公交车往常总会载她到小区附近,可今天心里火烧火燎的,只觉得公交车像被钉在了路上,慢得让人窒息。 好不容易等车到了站,余知刚跳下车就往姐姐租住的小区跑。 余穗租的是个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老小区,外墙早被风雨啃得斑驳,大片墙皮卷着边往下掉,露出里面灰扑扑的水泥底子。 在几十年前,这里还是高档小区,但如今,差不多已经成了危房,尤其是电梯,三天两头坏。 这会儿天已经擦黑,楼下堆着乱七八糟的杂物,把本就窄的通道堵得只剩条缝,仅容一人侧着身过。 单元楼门口还留着一滩暗红色的印子,看着有些扎眼,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蹭上的。 小区没物业,业委会找的人说是管门卫和卫生,可瞧这光景,怕是有阵子没人打扫了。 余知踮着脚躲开地上的破烂,刚进单元门就皱起了眉。 电梯屏幕黑着,果然又坏了。 她低低叹了口气,拉开旁边的楼梯间门。 当初为了省一百块房租,姐姐把房子选在了十七楼,比楼下每层都便宜些。 她喘着粗气,一步一挪地往上爬,好不容易到了十七楼,掏钥匙拧开1702的门。 屋里黑沉沉的。 余知喊了两声“姐”,没人应。 按亮灯,客厅收拾得干干净净,却空无一人。 她又冲进两个卧室翻了遍,还是没见着人。 不在家? 余知摸出手机想再打个电话,目光扫过客厅茶几,突然顿住了,那上面放着个熟悉的东西。 是手机,姐姐余穗的手机。 余知拿起手机,发现已经关机了。 难怪打了这么多遍都没人接。 她在卧室找到充电器插上电,新的疑问却立刻冒了出来, 姐姐去哪了?手机都没带,就算加班也该随身带着啊,现在谁离得开手机? 难道是出差忘了带? 余知走进卧室翻了又翻,衣柜里的衣服没少,行李箱还好好放在柜顶,显然不是出差。 唯一异样的是衣柜底层,放着个奇怪的羊头面具。 薄薄的银白质地,上面画着一些看不懂的符号,做得格外逼真,刚看到时把余知吓了一跳。 姐姐的衣柜里怎么会有这东西?看尺寸也不是小孩戴的,难道是姐姐童心大发买的? 可余穗向来成熟,早早就出来打拼的经历让她比同龄人沉稳得多,实在不像会玩这种东西的人。 余知随手把面具推到一边,又去隔壁卧室翻找。 那是她每次来住的房间,陈设简单,东西很少,也没找到任何线索。 把屋子搜了个遍的余知,郁闷地坐在床上,心里又急又疑,反复琢磨着姐姐到底去了哪,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 “嗡嗡——” 床头柜传来震动,是余穗的手机开机了。 屏幕上跳出来好几个未接来电提醒,都是她打的,除此之外没什么异常。 余知点开通讯录,找到个熟悉的名字,何美。 那是姐姐的同事,她见过几次,是个很温柔的大姐姐。 电话很快接通,那头传来熟稔的声音:“喂,小穗?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余知忙说:“何美姐,是我,余知。” “啊,是小知啊,”何美愣了下,“怎么用你姐姐的手机打?出什么事了吗?” “我想问下,我姐姐这几天是不是出差了?”余知急道,“我好几天联系不上她,刚到她家,发现她手机也没带。”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何美的声音带着惊讶传过来:“出差?你姐姐没跟你说吗?她半年前就辞职了呀。” 余知心里猛地一沉:“什么?我姐辞职了?” “是啊,半年前就走了,”何美说,“我当时还问她,做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辞了,她只说太累了想歇歇。你不知道吗?” 余知深吸一口气,后背竟有些发凉。 她从没听过这事,就连上周来的时候,问起工作,姐姐还说挺好的。 原来这么大的事,姐姐一直瞒着她。 为什么? 她们姐妹俩向来无话不谈,姐姐会说工作上的烦心事,她也会讲学校里的新鲜事,每次见面都要聊到深夜。 回想这阵子,姐姐明明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上周周末,姐姐还抱怨说报表被领导打回来好几次,重做了好几遍才通过。原来那些全是谎话。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要骗自己? “喂?小知?你没事吧?”听筒里传来何美关切的声音。 余知连忙回神:“嗯,我没事……可能是姐姐不想让我担心,才没说。” “说不定是呢,你姐姐对你多上心啊。”何美感叹道。 挂了电话,余知呆坐在床上,满脑子都是疑问。 每个人或许都有秘密,可现在的问题是,姐姐失踪了啊。 难道……姐姐是被人绑架了? 要不要报警? 余知立刻摸出自己的手机打了报警电话,简单说了姐姐失踪的情况。 可当警察问到具体失踪时间和姐姐穿着时,她却答不上来。 最后只能做了个初步登记,对方安慰说,或许只是出去散散心,让她别太担心。 余知决定明天先去小区居委会问问监控的事,虽然这老小区的监控能不能用还是未知数。 她把屋子里外打扫了一遍,一看时间已经快凌晨了。想着明天还要找监控、去警局,余知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突然“嘭”的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高空掉了下来。 余知猛地睁开眼,才发现卧室窗户没关,冷风正呼呼往里灌。 她走到窗边,下意识往下一看,整个人瞬间僵住,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楼下,躺着一个人。 一个摔得肢体扭曲的人,鲜血从身下蔓延开来,染红了地面。 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那人还睁着眼睛,大大地、直勾勾地朝上望着。 刚才那声巨响,竟然是有人跳楼了! 余知深吸好几口气才回过神,慌忙摸出手机想打120,可屏幕上连一点信号都没有。 不知道人是从哪栋楼掉下来的,也不知道伤得怎么样。 余知赶紧套了件外套就往楼下冲,只盼着人还能撑住。 电梯依旧坏着,好在下楼省劲,不到五分钟就跑到了单元门口。 可眼前的景象让她浑身发冷,单元门口空空荡荡,没有人,没有血迹,什么都没有。 仿佛刚才那触目惊心的一幕,只是她的一场噩梦,是幻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失踪的姐姐 第2章 异常事件调查组 手心沁出冷汗,余知攥紧了拳。 向来引以为傲的视力,今天竟出了这么大偏差。 难道真的看错了? 她又仔仔细细扫了一遍四周,除了堆着的杂物,别说尸体,连半点痕迹都没有。 地面干干净净,哪有什么血迹。抬头望去,黑压压的楼面上只亮着一盏灯,在14楼,靠窗的位置开着扇窗。 就在余知抬头的瞬间,那扇窗里探出个脑袋。距离太远,夜色又浓,看不清模样,只隐约辨出是个长头发的女人。 忽然,余知瞳孔一缩。 那女人对着她,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那笑容,竟和刚才楼下那具尸体脸上的神情惊人地相似。 下一秒,女人的头缩了回去,窗户后只剩沉沉的黑暗。 余知站在原地,手脚一阵发麻,分不清刚才那一幕是真实还是幻觉。 从小接受的唯物主义教育,让她实在无法给眼前的一切找出合理的解释。 或许真的是看错了?这几天为了姐姐的事没休息好,累得出现了幻觉也说不定。 正愣着,四周忽然飘来白色的雾气。 明明还是秋天,怎么会起这么浓的雾? 寒意顺着裤脚往上爬,余知脊背发寒,决定不管这件奇怪的事了,转身走回了单元楼。 白雾还在不断弥漫,连楼梯上都积了薄薄一层,仿佛连防火门都挡不住这诡异的扩散。 “咳咳。” 余知轻咳,头顶的感应灯却没像往常那样亮起,整个楼梯间黑得像泼了墨。 怎么回事?感应灯也坏了?刚才上来时明明还好着。 她点开手机手电筒,微弱的光柱勉强照亮脚下的台阶。 黑暗里,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余知瞥了眼手机。 凌晨三点半,信号栏依旧是空的,连一格都没有。 她甩了甩手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设备出了问题。 黑暗中的楼道像是被拉长了,处处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仿佛有无数双眼睛藏在暗处窥伺。 余知不算胆小,可独自一人走在这样的环境里,还是忍不住浑身发紧,脚步下意识地加快了。 数着台阶推开防火门,对面白墙上“14”的红色数字骤然撞入眼帘,旁边还亮着盏昏暗的灯。 ……只走到14楼? 她明明数着是爬了17层的。 余知抿抿唇,关上门继续往上走。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余知心头一紧,立刻举着手机朝下照去。 楼梯转角处出现两个模糊的身影。在光柱扫过去的瞬间,对方似乎也发现了她。 那是两张年轻的脸,一男一女,都穿着样式古怪的黑色制服。 “喂!谁在那儿?站着别动!” 陌生的喝声从楼下传来。余知没敢应声,慌忙关掉手电筒往楼上冲。 这两个人是谁?为什么会半夜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要叫住自己? 无数疑问涌上来,脚下的台阶却像是永远走不完似的,身后的脚步声正步步紧逼。 这老旧小区设施不全,治安本就不好,偶尔会听说抢劫甚至凶杀的事。 那两人……不会是坏人吧? 刚才明明到了14楼,再跑三层就该到家了。余知拼命往上冲,按距离算,他们应该追不上自己。 又跑过三层,她一把拉开防火门,脚步却猛地顿住。 眼前的通道完全陌生,根本不是17楼。 一扇陌生的防盗门挡在面前,门牌号清清楚楚写着“1402”。 又是14楼? 怎么会又是14楼? 余知僵在原地。 再迟钝她也该察觉到不对劲了,她狠狠掐了自己胳膊一把,“嘶”的一声疼得倒抽气,连忙搓了搓手臂。 清晰的痛感告诉她,这不是梦。 身后的防火门“吱呀”一声被拉开,那两人竟然追上来了,快得让人头皮发麻。 余知猛地转身,下意识摆出防御的架势。 她现在手无寸铁,只有一部没信号的手机,根本没什么反抗之力。 怎么办?或许该敲开旁边住户的门,说不定能把对方吓走。 她刚抬起手,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声,急促又清晰: “等等,别敲。” 女人的声音清亮,让余知悬在半空的手瞬间顿住。 紧接着,对方又放缓了语气:“你别紧张,我们不是坏人。” 穿黑衣的女人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个证件,展开递到余知面前。 大概是怕吓到她,女人站在原地没动,身后那个高大的男人也只是静静跟着,没有上前的意思。 借着楼道里昏黄的灯光,余知看清了证件上的字. “临江市西城区特殊事件处理部”,旁边还贴着女人的证件照。 “我们是特殊事件调查组成员。”女人补充道。 证件上那个醒目的国徽,让余知紧绷的神经稍稍松了些,但心里的疑团却更重了。 她只听过警察、武警、消防员,从没听说过什么“异常事件调查员”。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女人又轻声解释:“证件是真的,我们没骗你。你应该也发现了吧?这里已经不对劲了。” 身后的男人这时走上前一步,沉声道:“这里发生了异常事件,而你已经被卷进来了。” 异常事件? 余知立刻想到刚才的种种,诡异的巨响、消失的人影、怎么爬都离不开的14楼……这些确实超出了常理。 可她还是不懂,忍不住追问:“什么是异常事件?” 女人和身旁的同伴对视一眼,才开口:“解释起来有点复杂,简单说,就是一切超乎常理的事,比如……灵异事件。” “灵异事件”四个字像石子投入水中,在余知心里激起惊涛骇浪。 她猛地抬头看向两人,满眼都是难以置信。 换作平时,她肯定会觉得对方脑子有问题,她从小就是坚定的无神论者。 小时候的经历让她明白,电影里的鬼怪都是骗人的,如果世上真有鬼,那些伤害过别人的人,怎么没见遭到报应? 可刚才那一幕幕在眼前闪过,她又不得不开始动摇:这个世界上,难道真有科学无法解释的、玄而又玄的东西? 女人看着她震惊的样子,继续说道:“或许你现在很难相信,但我必须告诉你,这世上确实有一些事,是用现有的认知无法理解的。” 余知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类事件按危害程度分很多等级,严重的甚至可能引发社会性恐慌,我们称之为‘怪谈’。” 男人接过话头,语气沉了沉,“不少地方都会出现因灵异现象引发的连锁问题,我们部门就是专门处理这些的。因为怕引起民众恐慌,知道我们存在的人很少。” 见余知的神色缓和了些,他又补充道:“怪谈很危险,想活命的话,最好跟着我们,别擅自行动。” 余知仍没完全放下戒心,谁知道这两人说的是真是假?她追问:“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男人和女人对视一眼,像是在权衡。 半晌,女人才开口:“按规定,这些本不该告诉普通人。但你已经卷进来了,瞒着也没用。” “我们给这里的事件命名为‘临河小区坠楼事件’,编号1028。起因是三年前,一个26岁的女人从这里跳了下去,出事的房间就是你身后的1402。” “女人死后,家里人简单办了葬礼,就从这栋楼搬走了。” “三年前?”余知愣住。 姐姐是两年前搬来的,她对14楼的住户向来不熟,可三年前的事,为什么现在才爆发异常? 女人点头:“事件源头虽是三年前,但异常现象是最近才出现的。 我们接到报告,这栋楼里总有人在半夜三点到四点间听到声响,往下看时,会看到血泊里的人影,一旦看到,就说明你已经进入了这个怪谈事件。 只有解决它,才能出去,否则要么像那个女人一样坠楼,要么永远困在这个轮回里。” 余知心头猛地一跳,一个念头窜出来:姐姐的失踪,会不会和这个有关?“你们知道……有没有人因为这个失踪?” “这栋楼住户不多,”男人答道,“异常事件会随时间加剧,目前刚形成,暂时没接到失踪报告。” “你确定吗?”余知追问,声音发紧。 女人摇头:“不确定,我不负责统计。或许解决了事件,才能弄清楚。” “解决?”余知皱眉,“你们能……杀死鬼?”鬼本就是死人,怎么可能再被杀死? 女人轻轻笑了笑:“不是杀死,是‘处理’。任何怪谈的形成都有原因,也有规则。解决它,就是要找到这个世界的规则,再打破它。” 余知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身后那扇暗褐色的房门,赶紧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这时,女人掏出个黑色的、类似手机的东西,按了下按钮,顶端的红灯开始急促闪烁。 “数值超200了。”她对男人说。 男人点点头,缓步朝余知走来。余知下意识后退,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男人走到1402门口,两人的神情都凝重起来。 “接下来我们要处理这个怪谈,你是普通人,为了安全,离这扇门远些。”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被卷入怪谈后能安全出去的几率本就不大,要是我们没出来……你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千万别再靠近这房子。” 余知点点头,看着两人严肃的样子,十几年深信不疑的唯物主义,在这一刻出现了裂缝。 “咚咚咚——” 敲门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响起,带着一种沉闷的回响。 余知退到两人身后,尽量拉开与房门的距离。 几秒钟后,门“吱嘎”一声,向内打开了一条缝。 而正慢慢往后退的余知,脚步猛地顿住。 她后面哪是什么空荡的长廊,分明是另一扇半开的房门。 第3章 我想要离婚 一个头发凌乱的女人站在门口,身上穿着皱巴巴的睡衣,怯生生的样子里透着几分诡异。 她的脸似乎有些肿,眼睛布满血丝,目光直勾勾落在余知脸上。 突如其来的场景转换让余知僵了两秒,随即猛地反应过来:自己恐怕已经掉进了怪谈事件里了。 可身边哪还有那两个调查员的影子?他们去了哪里? 余知从没经历过这种事,脑子里一片乱麻,不知道该开口问话,还是该转身就跑。 就在这时,女人突然开口,声音细细的,带着点沙哑:“你是社区的工作人员吧。” 不等余知回应,女人苍白的手已经覆上她的手腕,一股冰凉的力道猛地将她拽进了屋里。 这房子比姐姐租的那间大些,三室两厅的格局,客厅里没开灯,昏暗得像蒙着层灰。 左边一间卧室的门缝里,透出一点微弱的光,在黑暗中摇摇欲坠。 “那个……”余知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大脑却在疯狂运转。 男调查员的话在耳边回响:被卷入怪谈,必须找到规则,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着发抖的指尖,试图从眼前这诡异的场景里找出一丝线索。 虽然不知道调查员的话究竟有几分真,但眼前的一切早已超出了她的认知。 有限的常识里根本找不到应对之法,眼下似乎只能照着调查员的说法做。 女人将余知拉到卧室里。 不是主卧,是一间小卧室。 局促逼仄,仅容得下一张床和一个破旧衣柜,窗户被深色窗帘严严实实地遮挡着,屋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混合着霉味,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角落里堆满了杂乱的生活用品,一盏昏暗的台灯勉强照亮四周,光影在墙上摇曳,更添几分阴森。 有了光,余知才看到女人身上的伤痕。 裸露出来的皮肤上,布满了青紫的痕迹,还有很多像是旧伤,看起来触目惊心。 余知奇怪,究竟是谁这样残忍的对待一个女人时。 房间里突然响起一阵震动声。 余知看过去,看到床上一个手机屏幕亮起。 女人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似乎犹豫了一下,才接通电话。 “喂,妈。” “嗯,我知道,我想离婚。” “可是……可是他打我啊……” “不行,我根本忍受不了。” “是你的面子重要还是你女儿的命重要?” “我就不能自己过么?为什么非要找人结婚。” 余知听不到电话马头说的是什么,但是从女人的回答中也猜出个大概。 原来这些伤都是女人的丈夫弄的,也就是家暴。 “爸……”女人的声音有些哽咽,“我是真的过不下去。” “没有,他不同意。” “我为什么要忍?” “如果你们打电话是这个意思,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们别逼我了好么?” “现在是你们在逼我……” 女人猛的挂断电话,似乎有些生气,握着电话的手都有些抖。 过了一会,女人才缓过来,从桌子上拿出一个医药箱,找到里面的消毒液还有纱布。 “麻烦你了。” 女人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余知心中忐忑,这才明白女人第一句的意思,她接过了女人手里的消毒水。 女人缓缓转过身,伸手去掀衣服。 当衣服被掀起的瞬间,余知倒吸一口凉气。整个后背上满是伤痕,新旧交错。 有的伤口已经结痂,呈现出暗红的颜色;有的还泛着血丝,显然是刚受不久的伤。那些扭曲的鞭痕、青紫的瘀斑,还有形状规整的掐痕。 “这……怎么……” 余知的声音里充满了震惊与愤怒,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这也太严重了,这是故意伤害。 “是他打的。” 女人盯着墙壁上剥落的墙皮,眼神空洞而绝望,仿佛在回忆那些不堪回首的噩梦。 “你的丈夫么?” 余知问 “嗯,就是他,他叫张伟。” 提到这个名字时,女人的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像是条件反射般的恐惧。 “他为什么打你。” 余知问,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既心疼又愤怒。 “不知道,有时候是因为喝酒,有时候心情不好,有时候是我不愿意和他睡觉。” 女人的回答简短而无力,像是已经对这个问题感到麻木,无数次的伤害让她失去了追问原因的勇气。 余知将手里的消毒液小心地涂抹在女人的背上,棉签接触伤口的那一刻,女人疼得轻哼一声,却又强忍着将声音咽了回去。 “没报警么?” 余知轻声问道,语气里满是关切。 “报警了,警察来了只是说这是家庭琐事,他们不管。” 女人声音很低,“他们说让我们自己协商解决,可是……怎么协商啊……” “不和他离婚么?” 余知又问,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离啊,但是现在离婚好难,有离婚冷静期,去了好几次,他都是在最后的时候说不同意。” 女人擦了擦眼泪,语气中满是无奈和绝望,“每次到了冷静期快结束,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在民政局哭得死去活来,说会改,可一回到家……”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余知已经明白了一切。 余知的动作停下,她也听说过这样的新闻。 结婚没有冷静期,但是离婚却有。“那你可以搬家啊,这样不行的。” “没用的,他知道我父母的地址,只要我离开,他就会找我的父母。” 女人哽咽起来,肩膀微微耸动,“我不能让我的父母因为我受苦……”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咚咚咚”,声音沉闷而有力,每一下都像是敲在女人的心上。 女人忽然浑身一颤,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余知察觉出女人的异常,疑惑地看向她:“怎么了?” 女人瑟瑟发抖,嘴唇不停地颤抖,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敲门声继续,一下又一下,节奏越来越快,像是催命符一般。 余知不知道敲门的是谁,她在想,是不是那两个调查员。 刚想走过去开门,门口却突然传来钥匙晃动的声音。 门被打开了,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仿佛一团黑雾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 一个浑身酒气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他脚步踉跄,双眼通红,满脸的暴戾与不耐烦。他没有开灯,借着走廊微弱的光线,径直走向了女人所在的卧室。 “微微。” 沙哑的声音里充满了威胁与压迫,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召唤。 女人害怕得发抖,身体几乎缩成了一团,躲在余知身后。 男人走了进来,重重地倒在沙发上,发出一声闷响,震得整个沙发都在晃动。“倒水。” 女人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但是还是慢慢的站起身。 她走到厨房,接了一杯水,双手止不住地颤抖,水在杯中晃荡,洒出了不少。 她小心翼翼地将水放在男人身上的茶几上。 刚想要离开,男人却猛的抓住了女人的手臂,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臭婊子,躲什么躲,只要你是我的老婆就要满足我。” 他恶狠狠地骂道,另一只手开始撕扯女人的衣服, 女人拼命挣扎,发出惊恐的尖叫:“放开我!求你了!” 第4章 离婚证 “滚开,放开她!”余知再也看不下去了。 立刻扑过去,但是在指尖将触到张伟胳膊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毛孔钻进来。 眼前的景象突然像被揉皱的纸,天旋地转间,她感觉自己正坠入无底深渊,失重感让喉咙发紧。 等意识回笼时,后背已经撞上了沙发粗糙的布料,而张伟那张扭曲的脸正压下来,鼻孔里喷出的腥气混着酒臭味,像腐烂的海藻糊在她脸上。 她竟然不知何时取代女人的位置,被张伟压在身下。 “啊!!!!”尖叫冲破喉咙的同时,余知的手在沙发上胡乱摸索,摸到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就狠狠砸过去。 是相框!玻璃碎裂的脆响中,她趁机弓身滚开,赤脚踩在满地碎片上。 疼得倒吸冷气也顾不上,踉跄着冲进最近的房间,“砰”地锁上门。 后背抵着门板滑坐下去,心脏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她大口喘着气,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服,贴在身上黏腻得难受。 就在这时,一旁忽然传来细碎的呢喃,像有无数根冰冷的丝线缠绕上来。 “没用的……真的没用的……” “反抗是没用的,报警也没用的……” “他们只会说‘夫妻哪有隔夜仇’……” “这个世界从来没给过我们活路……” 余知猛地抬头,只见那个女人不知何时蜷缩在床角,双臂紧紧环住膝盖,长发垂下来遮住半张脸。 她的声音不大,带着哭腔的控诉像冰锥扎进余知耳朵: “为什么离个婚这么难?为什么设立离婚冷静期? 为什么他打我三次五次,警察都只说是家庭纠纷? 为什么我妈说‘男人嘛都这样’ 为什么我爸说‘离婚了谁还会要你’?” 余知僵在原地。 她从未经历过这些,那些新闻里的标题、社会版的报道,对她而言不过是划过屏幕的几行字。 可此刻在这逼仄的房间里,女人的绝望像浓雾般将她包裹,每一声控诉都让空气变得粘稠而沉重,压得她胸口发闷。 “会有用的。”余知试探着走上前,声音干涩,“你可以起诉,找律师,现在法律……” “法律?”女人突然抬起头,眼眶里没有泪,只有一片死寂的红。 “法律能让我明天离婚么?能拦住他半夜砸门吗?能让我爸妈别再逼我回去吗?能让我走在路上不被他跟踪吗?” 话音未落。 “咚咚咚——!”剧烈的砸门声骤然响起,门板在撞击下剧烈摇晃,墙皮簌簌往下掉。 张伟的怒吼像野兽咆哮般穿透门板:“开门!你以为躲得掉?我告诉你,死也得死在我家里!” 余知浑身一震,下意识攥紧拳头。 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痛让她突然想起自己曾经为了穿进那条紧身裙,节食到头晕眼花。 可现在,她痛恨这具纤细的身体,痛恨自己连推一张桌子都费劲。 床角的女人突然开始剧烈颤抖,像秋风里的落叶 她双手死死捂住耳朵,身体却抖得越来越厉害,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像被猎人逼到绝境的幼兽。 砸门声越来越响,“哐!哐!哐!”每一下都像砸在心脏上。 门板中央已经凹下去一块,锁芯在扭曲中发出刺耳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崩裂。 “不行!顶住!”余知环视一圈,最后锁定在桌子上,立刻跑过去奋力将桌子朝着门口推。 沉重的木桌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终于卡在门后。 她刚松了口气,再回头女人已经站在窗前。 月光从她背后涌进来,勾勒出单薄得近乎透明的轮廓。 女人缓缓转过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嘴唇在动:“没用的。” 这三个字像魔咒,刚落进余知耳朵,女人的身体就像断了线的木偶,直直栽了下去。 “不要!”余知立刻冲过去,趴在窗沿往下看。 楼下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什么都没有,仿佛刚才的坠落只是一场幻觉。 “轰隆!”身后传来巨响,门板被硬生生撞开一道裂缝,张伟么手伸了进来,摸到了桌子。 余知立刻后退,背脊撞上冰冷的墙壁。 房间里空荡荡的,除了一张床、一个书架,再没有能遮挡的东西。 张伟的脸从裂缝里挤进来,一只眼睛死死盯着她,瞳孔里布满血丝,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 他像蛇一样吐着气,“想跑?贱货!” 男人的身体一点点挤进门缝,木刺扎进他的皮肤,流出的血却是黑褐色的。 余知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腰贴上窗台的边缘,冷风卷着某种腥甜的气味灌进衣领。 房间太小,连个躲避的地方都没有,也没有反抗的武器。 她的余光突然扫到床上。 刚才女人坐着的位置放着一个红色的小本本。 那是一张结婚证。 在张伟扑过来的瞬间,余知猛地矮身,从他腋下钻了过去,踉跄着扑到床上。 翻开的瞬间,照片上的人脸像被打了马赛克,名字处是一片模糊的墨迹。 “躲什么?”张伟的声音就在身后,带着黏腻的喘息,“你以为拿这些破纸有用?” 余知一边躲避着他抓来的手,一边死死盯着结婚证。 女人的怨念源于这桩无法挣脱的婚姻,怪谈的逻辑一定藏在这里! 她死死攥着那本结婚证,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这纸张捏碎在掌心 。 这是女人痛苦的根源,是困住整个怪谈的枷锁,只要毁掉它,一切就能结束。 “撕了它…… 撕了就能解脱了!” 她双手猛地向两边用力。 纸张被撕开的脆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裂痕像蛛网般蔓延开,照片上模糊的人脸被生生扯成两半。 余知喘着粗气,将撕碎的纸片狠狠掷在地上,仿佛这样就能砸碎所有的绝望。 然而下一秒,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散落的纸片突然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在空中微微颤动。 那些撕裂的边缘泛起淡淡的白光,碎片开始自动向中间聚拢,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不过几秒钟,那本结婚证竟完好无损地躺在地板上,连刚才被血珠浸染的痕迹都消失了,封皮上的红漆依旧鲜艳得刺眼,仿佛刚才的撕扯从未发生过。 “不可能……” 余知瞳孔骤缩,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她冲过去捡起结婚证,再次用力撕扯,甚至用牙齿去咬,可无论她用多大的力气,只要手指一松,纸张就会立刻恢复原状,连一道折痕都不会留下。 这东西根本毁不掉。 “没用的。” 女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一脸冷漠的看着余知。 就像当初余知看那些新闻一样。 张伟的手已经抠住了她的裤脚,冰冷的触感顺着布料爬上来,像藤蔓缠向喉咙 余知死死抵着墙壁,后背的书脊硌得生疼,视线却死死锁在手里那本顽固的结婚证上。 毁掉它没用,撕碎、焚烧、浸泡…… 所有物理攻击都像打在棉花上。 这东西不是普通的纸,是那个女人执念的具象 —— 她困在 “结” 里太久,久到连怨念都成了死循环。 那如果…… 不是毁掉,而是改写呢?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余知的指尖就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是刚才被玻璃划破的伤口,血珠正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在指腹凝成一颗饱满的红。 血。 她突然想起怪谈里的规律:怨念往往与某个 “信物” 绑定,而打破循环的钥匙,常常藏在与怨念同源的东西里。 这个女人的痛苦源于婚姻的枷锁,那她的血 ,带着鲜活生命力的血,会不会比火、比水更有用? “放开我!” 余知猛地抬腿,用鞋跟狠狠跺在张伟的手上。那只手发出一声非人的嘶鸣,松开的瞬间,她连滚带爬扑到结婚证前,抓起它的同时,将流血的指尖按向封皮上的 “结” 字。 滚烫的血立刻晕染开来,像一滴墨滴进清水,顺着笔画的纹路蔓延。 余知咬紧牙关,另一只手抓起地上的碎玻璃,狠狠划破掌心。鲜血涌得更凶了,她用指腹蘸着血,在 “结” 字的最后一笔上用力横抹 。 不是涂抹,是覆盖。 她的指尖在颤抖,张伟的嘶吼就在耳边,已经能看到他半张扭曲的脸。但此刻余知的眼里只有那个字,只有女人在床角流露出的、连眼泪都流干的绝望。 “离……” 她一边喘着气,一边用染血的指尖,在被血覆盖的 “结” 字上方,一笔一划地写。 横折,横,撇,竖弯钩。 一个歪歪扭扭的 “离” 字,带着未干的血珠,覆盖在了 “结” 的位置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结婚证开始剧烈颤抖,封皮上的 “结婚” 二字像活过来般扭曲,被血写的 “离” 字却异常稳定,甚至透出淡淡的红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离婚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