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祖他说我以下犯上》 第1章 突变 太微宗,剑谷 正当深夜,谷内一片静寂,唯有风吹草木的沙沙声不断敲击着人的神经。 沈佑屏住呼吸,猫着身子,垫起脚尖,蹑手蹑脚地绕过洞口熟睡的妖兽,一步步向洞内走去。 轻微的震动使水面荡起小小的涟漪,妖兽耸了耸鼻尖,依旧沉沉地睡着。 很快,他便走到了深处。 抬眼看去,耸高的石壁上嵌着大小不一的木盒。 像是察觉他的到来,其中一个盒子有生命般微微震动,泛着淡淡的红光。 沈佑飞身一跳,衣袖翻飞,稳稳地落在石壁的凸处,借力向上起身,轻而易举地拿下木盒。 几刻钟后,沈佑鬼鬼祟祟地走出洞外,不出两步就飞快地奔起。 不远处焦急得来回踱步的人影也赶忙凑了上来。 “怎样,没出事吧?” 沈佑摇头,举起木盒,小心翼翼地打开。 一柄黑中透红的剑静静地躺着,剑鞘上满是符纸。 “没惊醒巨猿。那家伙睡觉还说梦话,好几次我都以为被发现了。” “楚姐姐给的迷药很有效的!”段落仰头自豪道。 “多亏她了。” 沈佑咬破手指,顺势将鲜血抹在剑身上,只瞬间便被吸收得干干净净。 剑鞘上浮现一个鲜红的封印阵,在沈佑血液的冲洗下那些破旧的符纸缓慢地燃烧殆尽,最后消散在风中。 段落不免担心:“就这么结契了吗?降娄长老会杀了你的。” “我在来之前就给自己挑了块风水宝地,到时候你可别忘了给我烧纸。”沈佑一脸坦然,后事都安排好了。 在太微宗,他出了名的桀骜不驯,三天一小惩五天一大戒已是常态。 片刻后,沈佑轻轻一握,利剑出鞘。 剑身如秋水般澄澈,刃口如薄而锋利。 降娄长老说的没错,这是柄难得的好剑。 据说,前剑主逝去后,这柄剑便成众矢之的,可十多年来无一人能入它的眼。 偏偏在今早,沈佑阴差阳错地通过剑灵的考验,他刚高兴没一会便被迎面泼了盆冷水。 降娄长老说,这柄剑牵连甚多,短时间内不能交给沈佑。 沈佑自是不服,这才趁着夜色偷偷潜入剑谷。 “砰!” 天边传来一声巨响,狂风席卷着血肉的腥气扑面而来。 沈佑抬臂遮挡,慌乱中手指不受控制地握上剑柄。 下一秒,巨大的失重感传来,再睁眼,只见段落目瞪口呆的模样。 他被剑带上了天。 “慢着......啊啊啊!”沈佑的叫喊声被呼啸的风撕碎,他睁不开眼,满嘴的风,只得紧紧地握住这柄剑。 不知飞了多久,一阵天旋地转后,沈佑狠狠地摔在地上,脖子差点扭了。 沈佑揉着脑袋睁开眼,正要骂道,背后却传来一阵凉意。 下意识回头,一道人影飞速地朝他靠近,沈佑眸中寒光一闪,来人手握双刀猛地劈向他的脖子 沈佑瞪大眼睛,自己的前半生在眼前飞速的闪过。 话本里说,这叫走马灯。 臆想中的疼痛并未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带有寒气的怀抱。 “刺啦!” 刹那间,另一道素白的身影挡在沈佑面前。 沈佑刚嗅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冷冽气息,弹指间,脖子一紧,整个人再次腾空飞去。 顾不及满嘴泥,他抬眼望着,救他那人脚下亮起一个巨大的法阵。 黑暗再次被照亮,四周陆陆续续地冒出人影。 这人被法阵牢牢地控住,单薄的背影几乎站不起身来。 一袭白衣沾了血,发丝在空中飞扬。他抹了把嘴角的血迹,举起手掌,手中的剑眨眼间变为一根晶莹剔透的长笛。 手握双刀那人见情势不妙,竟将长刀卯足了劲扔向白衣人。 沈佑终于反应过来,踏着草地疾速赶去。电光火石间抽出佩剑挡下长刀。 悠扬的笛声响起,如丝如缕、如泣如诉。 只见周围的人纷纷愣住,像是失了神般,呆滞得抬起头,看向法阵中的白衣人。 下一秒,沈佑不寒而栗。 众人的身体以诡异的角度扭曲起来,面上却是一脸虔诚。 笛声突地尖锐起来,耳膜似被贯穿般痛疼起来。 “砰!” 一具具的身体在沈佑眼前爆开,浓重的血腥味争先恐后地涌进他的鼻腔,残肢断臂随处飞溅。 这是沈佑此生未曾见过的场景。 白衣人似乎到了极限,骤然倒地,笛声也戛然而止。 四周又恢复了平静,微风依旧。 一切都像梦一样让人难以置信却又万般真实。 沈佑回头,一棵通体金黄的巨树出现在眼前,叶片像是迎风飞翔的鸽子般圣洁耀眼,正大片大片得飘落。 有几片好巧不巧得落在沈佑头上,又从他眼前划过。 他握紧了手中的剑,这才找回实感,朝那白衣人靠去。 这人满身血污,白皙的皮肤下布满了暗红的符文,有生命般在筋脉中游走。 他知道这人是谁——神树孕育的神使,修真界的师祖,活了上千年的老前辈。 谢云尽。 他们素未谋面,但他刚才救了自己的命。 沈佑将人扶入自己怀中,拂去脸上凌乱的发丝,是一张意料之外的年轻面孔,好看得有些过分,像骄阳下未融的积雪。 正想着,怀中人突然抬起了手,薄唇轻启,像是要说些什么。 沈佑脑中灵光一闪,没由得想起自己看过的话本——偶遇绝世高人后获得高人真传,并背负匡扶正义、惩恶扬善的责任? 终于轮到自己了吗?! 冰凉的指尖点上额头,冰冷的话语更是刺痛人心:“带我走。” “否则就杀了你。” 刚救下来就要杀吗?! 沈佑身子一僵,降娄长老说得对,现实不是话本。 跟性命相关的事沈佑从不耽搁,他费力地背起谢云尽,捡起自己那坑人的破剑,晃晃悠悠地御剑飞走了。 另一边,段落正疯狂地跑着,鞋掉了也不敢回头。 爆破声把巨猿惊醒了,它似乎有起床气,一股脑地追赶着段落,也不管是不是人家弄出的动静。 段落百忙之间传音:剑飞了,沈佑也飞了,巨猿醒了,救命啊! 这边沈佑一口气飞出太微宗,穿过山脚的小镇。在天边晨曦微亮时找了处不起眼的客栈落了脚。 沈佑将人轻轻地放在床上,忐忑地探探鼻息。 有气。 现在该怎么办呢,沈佑一个头两个大,事情进展得太快他完全没反应过来。 神使被魔修围攻,三宗竟毫无察觉吗?哪怕太微宗宗主闭关,那其余两位呢?降娄长老知情吗?再说这柄剑是怎么回事,为何会带着自己飞向神使? 想不通,完全想不通。 至于那个压制师祖地法阵,沈佑只觉得眼熟,却又记不清在哪儿见过。 犹豫片刻,他抬手向谢云尽灌入灵力,谁知像是被什么吸住了一般,竟抽不回手。 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见状猛地甩开他的手。 沈佑抬头,两人四目相对。 气氛突然沉默下来。 沈佑挠了挠头,开口道:“弟子太微宗沈佑,多谢师祖救命之恩。” 谢云尽却不看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半天聚不出一点灵力。 “师祖,这是......” “九魔封仙阵。” 这九魔封仙阵是三界中最强势的封印阵,被封人的灵力终生不能再用。 沈佑内心愧疚不已,若不是为救自己师祖又怎会落到这个境地? “师祖大人,是弟子害了你,弟子愿任凭处置!”沈佑扑通一下跪着,一脸慷概就义的表情。 谢云尽轻哼一声,道:“好啊。” 说罢伸出手,沈佑腰间的佩剑立马脱壳而出,直直地飞向谢云尽手中。 沈佑呆了,一脸苦笑地看着谢云尽:“师祖大人你真杀啊?还是用我的本命剑?!” “你不是说任凭我处置吗?”谢云尽眸中带笑,一脸戏谑地看着他。 “话是这么说的,但是......弟子还年轻啊!” 沈佑一脸冤枉,解释道:“弟子本来在剑宗我也不知为何,这柄剑带着我去了您哪儿,我也不想给你添麻烦的!” 他聚起灵力,试图夺回剑,却半天不见动静。 “与本命剑结契后可为另起新名。”谢云尽出声提醒道。 沈佑回想当时的混乱情景,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叫道:“不会吧......慢着!” 手中的剑终于有了反应,慢吞吞地飞向沈佑。 谢云尽:“......” 沈佑有些尴尬,道:“当时情况有些紧急......不过‘慢着’为何会带着我飞向你?” 他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 谢云尽难得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起来吧,我并未怪罪你。你也救了我一次,相消了。” “那您的灵力......” “神树面前,几个半魔伤不了我。最多半月,封印便不攻自破。” 沈佑松一口气,自己没有成为千古罪人,还是好好少年郎。 “既然如此,为何我们不回太微宗呢?”沈佑顺势问道。 “若太微宗真的可靠,我又怎会被围攻至此。” “您的意思是?”沈佑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太微宗不是谢云尽一手创立的吗,又怎会不可靠呢。 谢云尽嗤笑一声,道:“柳裴元闭关这两年好生热闹,太微宗上下都乱成一锅粥了。” 柳裴元便是这一届的太微宗宗主。 见沈佑一脸迷茫,谢云尽便拍了拍他的头,说道:“听不懂就算了。” 谢云尽岔开话题,像长辈关怀小辈那样问起沈佑的修为。 这正是沈佑的痛楚。 自去年小雪那天起,沈佑的修为便像冻住的水流般停滞不前,毫无缘由。 无论如何他怎样用功都无济于事,甚至差点走火入魔,本以为是身体上出了问题,但一通折腾下来毫无头绪,各位长老也看不出缘故,只得安抚他说,也许待宗主出关就知道了。 但宗主闭关至今已有两年,还没有一点出关的迹象......沈佑本就是急性子,偶然听说认定本命剑后可实力大涨,这才偷入剑谷..... 但目前看来,这也是妄言......说到剑谷,段落没事吧? 沈佑在心里给他道了声歉,又将思绪拉回此刻。 如果是师祖的话,自然是可以帮自己的。 想起谢云尽刚才以一敌百的模样,沈佑心中又坚定几分。 谢云尽也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正巧,谢云尽此刻灵力被封,又回不去太微宗,身旁正缺个人护其周全。 两人一拍即合,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第2章 赌坊 客栈的房门被推开。 谢云尽皱了皱眉,额头被一只温热的手掌覆上,下意识地睁开了眼。 沈佑面如土色的看着他,见他醒了,连忙扑上来。 “你......您终于醒了!”沈佑义愤填膺:“这就是家黑店,住一个晚上居然收了我五百灵石?!小二肯定是看我带着病人,这才坐地起价,可恶!” 他有些抓狂,像一只上蹿下跳的猴子。 谢云尽掐了掐眉心,无奈问道:“你连五百灵石都没有?” “倒也不至于,主要是这样下去就不能住客栈了,我很穷的。”沈佑有些尴尬,其实他之前攒了不少灵石,但一年前修为停滞,他卖了不少灵丹妙药...... 谢云尽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灵石的事不着急。你既叫我一声师祖,我便教你一些真东西,你且等着。” 他继续道:“化形术会吗?” 沈佑点了点头,双手灵活地捏了个决,这是他最擅长的术。 下一瞬,谢云尽便没有原来那般惹眼,一头白发变得乌黑,相貌也变了样,看上去更加温和,像一位文弱书生。 沈佑再一动,自己也变了模样,看上去年纪更小了些,但依旧好看。 沈佑兴冲冲地拿起镜子,左看看右看看,自言自语道:“嗯,还是这么俊美无双。” 他把镜子转向谢云尽,兴奋道:“如何?虽没有您老原来好看,但也算得上相貌堂堂。” 谢云尽莫名愣了一下,随后笑道:“还算凑合。” “走。” 沈佑自是知道不能暴露谢云尽的行踪,昨晚进门时特地用衣服裹住谢云尽,没让人看见他的真实相貌。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此时正值晌午,楼下不少人正吃着饭。 二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沈佑辟过谷,但耐不住自己嘴馋,谢云尽也不挑,于是乎点了几个菜,坐在嘈杂的人群里吃了顿饭。 吃饱喝足,又一路出去。 跟着谢云尽拐过几个弯,眼前便出现一个金光璀璨的建筑,上面赫然写着:“迎水坊” “这是什么地方?”沈佑压低声音问道。 “赌坊。不是没灵石了吗?” “!” “你怎么知道这儿有个赌坊?” “你真就光吃饭?” 谢云尽不管他的震惊,径直走了进去。 刚踏入坊内,立马就有两位门倌迎了上来,声音和和气气地问道:“二位大人玩点什么?” 谢云尽平静道:“骰宝。” “里面请。” 谢云尽看上去十分熟练,一来便朝人多的地方凑去。 沈佑跟在他身后,险些被屋内奢华富饶的装饰闪了眼,比太微宗的大殿还要绚丽几分。 话说你为何这么游刃有余啊? 沈佑看着谢云尽堂而皇之地上了赌桌,手指点了点桌面,道:“出钱。” “我?” “我像是有钱的模样吗?”谢云尽一脸诧异地看向他。 沈佑不舍地掏出自己灵石,整整两千。 赌桌周围围了一圈人,或是看戏或是好奇,真正上桌的只有八人。 其中一位挺着肚子,膀大腰圆的,正随意地叼着烟杆,满脸胡茬,面前摆了一堆灵石,像一万两还不止。 更突出的,是一位瘦小的女子,看上去很年轻,比沈佑大不了几岁。她头发凌乱,红着眼,看上去憔悴极了,嘴里还念念有词,着魔了一般。 很快,赌局开始了,周围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沈佑不懂规则,只见那位大腹便便的男子抱着竹筒上下左右地摇晃着,然后大家就陆陆续续地出灵石摆在不同位置,嘴里还念着什么大啊小啊的。 竹筒揭开,有人欢喜有人忧。谢云尽面前的灵石倒是多了一些。 再开局,谢云尽将灵石换了个位置,那男子看了看,出声道:“你很大胆啊。” 谢云尽也是礼貌地笑了笑,没有接他的话。 沈佑看着他熟练的动作,不由得打消了内心埋藏的忧虑:这位师祖倒是比他想象中好相处,本以为会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高人,现在看来......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又过去几轮,谢云尽依旧面不改色。而那位男子额头冒起了豆大的汗珠,他放下烟杆,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谢云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暴跳如雷,指着谢云尽破口大骂:“是你!是你搞得鬼!是不是?!” 谢云尽满脸无辜,无奈地摊了摊手,回道:“口说无凭。” 这人抓起桌上的竹筒就往谢云尽脸上甩去。 后者轻巧地俯身躲开,竹筒便猛地砸向沈佑的脸,鼻血刷一下就流了下来。 全场诡异的静了两秒。 沈佑一下火就上来了,抄起凳子就扔过去。 这人倒也闪得灵活,只是这一躲,身下藏得东西便落了一地,几颗骰子和细线。 “你出千了?怪不得......” 那位瘦小的女子不合时宜地来了一句。 这人脑袋一转,怒气冲冲地看向女子,瞬间变成一只硕大的黑熊,抡起粗大锋利的熊掌拍向女子。 “叮!” 剑身与爪子摩擦的声音像针一样刺进众人的大脑。 沈佑不知何时已经闪到女子身前,硬生生抗下这一击,随即剑锋一转,提剑刺向黑熊的眼睛。 这黑熊摇身一变,在刺到眼睛前变回了人型,又一脚踩上沈佑的胳膊,借势一下跳开五米远。 店内不知何时出现了三五个高大的剑客,正包围上来。 眼见情势不利,这黑熊妖灵石也不要了,撒腿就跑。 谢云尽上前,扶起被吓到在地的瘦小女子,伸手拦住想要追出去的沈佑,道:“这是妖户部的事。” 沈佑这才收了剑,愤愤地抬手抹去鼻血。 周围的议论声络绎不绝。 “是妖?!” “钱老板居然是妖?!” “居然还出千了?呸!” “............” “走吧。” “二位大人稍等。”刚才那两位门倌一左一右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坊主有请。 ...... ...... 两人一前一后被带到二楼包厢。 刚进门,就看到一个古铜色的**的后背,铁臂铜拳的,正猛击面前的木桩,只一掌,木桩便被贯穿,木屑飞了两人一脸。 再看周围,大大小小的圆镜,镜子中全是一楼的情景。 “坐。”这人回头,用粗犷的声音命令道。 二人老老实实地坐下,动作是前所未有的拘谨。 因为一人脖子上起码横着有三把剑,还有短刀抵着后背。 沈佑虽然厉害,但是更会见机行事,况且谢云尽现在手无缚鸡之力,打起来两人肯定会吃亏。 对面这人终于转过身来,大圆脸,八字胡,额头上有明显的伤疤,满身戾气,瞧着就不是个善茬。 “今天,还真是多谢你们了。” “......没事没事。”沈佑皮笑肉不笑地回道,心说哪有感谢别人用刀架着感谢的啊。 “拿出来。”这人冷笑道。 “什么?” “我说他。”这人又指了指谢云尽。 “什么......” 话音未落,一把大刀擦过谢云尽的脸颊,笔直地插进背后的墙壁里。 谢云尽僵着身子,掏出了袖中藏着的骰子。 “!” “你又是什么时候搞?!”沈佑压声问道。 “在我坊中出千,那是要用命来还的。”这人吐了浊口气,眼神不善地打量着谢云尽。 沈佑赶忙跳出来解围,赔笑道:“这位大哥,我们不是也帮忙抓住了一个出千吗?那也算将功补过了,对吧,哈哈......” 对面猛地一拍桌子,桌面立马就裂了一块,木屑纷飞。 “那是我不懂报恩了?” “这倒也不是,哈哈......”沈佑笑不出来了。 “本来,我今晚能拿到一颗妖丹和一锅熊掌汤,现在可什么都不剩了,还赔了一套黄花梨木桌。” “你说,我该怎么谢你。” 沈佑欲哭无泪,想不通自己这两天怎么会这么霉。 “慢着。”半天不说话的谢云尽终于开了口。 沈佑腰间的突然抖动起来,吓得众人一惊。 “不是叫你。” “这位大人,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要偿命便用我的命吧,请放了我弟弟。” “是我管教不方,才让令弟输光了路费,这才起了二心......” 他又转头对沈佑说道:“兄长不怪你,你记住,等你出了泰安城,便一路北下,到一个名为彩霞镇的地方,有户人家姓王,你把这药方子给他,就说兄长失约了,让他莫怪......” 谢云尽说着,便从储物囊中掏出一张张黄旧的纸张。 “还有瓶口村的李家、双关村的付家......” 他一脸不舍,说得句句真情。 沈佑也机灵,连忙扑上去,抱着他大哭:“兄长!都是我的错,要死一齐死,弟弟绝不独活!” 二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声泪俱下,弄得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等等,你是郎中?医术如何?”面前这人语气变得和缓,不再咄咄逼人。 “鄙人不才,赋有‘神医’之名。”谢云尽马上接道 这人思考了一下,挥了挥手,架在脖子上的短刀终于撤了下去。 他拎着两人的领子把人揪了起来,道:“跟我走。” 又补充道:“我姑且信你。敢耍花招就别怪我动手。” 谢云尽笑靥如花,乖巧地点了点头。 沈佑默默跟在后面,心虚得不敢出声,他不清楚谢云尽会不会医术, 是不是神医。 但谢云尽掏出的纸和药材都是他之前买来但没用上的,也不知道在储物囊里放了多久。 ......话说他是什么时候拿走自己的储物囊的?! 第3章 宁鸢 没过一会儿,两人跟着这位高大的男子来到一个府邸前,上面赫然写着:万府 府里的装饰没有迎水坊那么富丽堂皇,反倒有几分素雅,尤其是那一池随风而动的荷花,葳蕤菡萏、亭亭玉立。 但现在正值暮春,花开得未免有些早了。 穿过几道拱门,来到内府,扑面而来的是苦涩的药味,沈佑不由得皱了皱鼻子。 仔细一想,谢云尽大抵是闻到了姓万的身上的药味,猜测他家中有人病重,这才谎称自己是郎中。 这位师祖倒像在市井中摸爬滚打惯了,没有一点仙人的架子。 “老爷。”一位端着药的丫鬟过来行礼。 “小姐怎样?”万坊主问道,接过了她手中的药碗。 “还是没有醒,夫人在里面守着呢,说什么也不肯去休息。”她说着,担忧地向屋内。 “下去吧。” 万坊主叹息,又转头警告两人:别说些不该说的。 推开门,沈佑便谨慎起来,手也不自觉地抚上‘慢着’,比药味更浓得是满屋的妖气。 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一位少女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面如土色,嘴唇发青,呼吸也浅薄的可怕,仿佛下一秒便会香消玉殒。 坐在床边的便是万夫人,她面容憔悴,时不时地抹把眼泪。 “夫人,你先去休息,这边交给我。”万坊主拍了拍她的肩旁,轻声安抚道。 万夫人点了点头,看了看床上的少女,脚步虚浮地离去。 “这是小女,昨天出门游玩,晚上回来就起了高烧,身上的妖气也越来越重。我找了好几个郎中,各个都说被下了妖毒,但谁也说不出如何解毒。” 万坊主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说起这事时整个人都苍老了几分。 谢云尽听罢,问道:“可否允我细看。” “请。” 谢云尽上前去,手背轻轻地靠上芊芊地额头,又搭上她手腕,垂眸思考片刻,道:“寒毒。这妖主修水。” “万坊主,您女儿可与妖有牵连?” 万坊主大惊,连忙道:“我可从未听她说过结识与什么妖之类的。” “可她体内除了这寒毒外,还有一颗妖丹。” “妖丹?!” 这下连沈佑也震惊了,你真会医术啊? “正是这颗妖丹护住您女儿地心脉,寒毒才不致蔓及全身。” 谢云尽继续道:“万坊主,请把你女儿当天的行踪仔仔细细告诉我们。” 一通解释后,很快便察觉到不对的地方。 花艇。 这花艇多是风雅之人齐聚一堂,畅谈诗词歌赋、哲学经典,鉴赏五音六律之地。 问题在于万小姐自白天起便在武堂和刀铺来回打转,怎么下午便去了这娴雅之地? 万坊主摸了把浓密地胡子,道:“说的没错。” “今早,小女的一位故交途径此处,听闻小女遭遇便急匆匆地赶来。你说得跟她分毫不差。” 沈佑心想,这是在试探我们呢。 万坊主也有些无奈,解释道:“本来呢,我已去太微宗恳请道长们救小女一命,但偏偏是昨晚,太微宗出了大乱子,夏长老召集了全宗所有弟子,忙着清理门户。这才抽不出身,让我再等一天。” “小女病情如此严重,又如何能等呢?” “于是乎就找了些江湖人士,结果十个里面又九个是骗子。一筹莫展之际幸得宁姑娘相助。” 宁姑娘?沈佑莫名有些不安,不会这么巧吧? 万坊主又拍了下两人的肩旁,递给两人一张白纸,上面写满了形形色色的名字。 他道:“这些都是当晚上了花艇的人,我废了好一番工夫才搞到手。” 谢云尽伸手结果,名单上许多名字都已被划去. “这些人我已找到妖户部的人核查过了,都是人族。” “这剩下的这些就交给你们了。迎水坊那边也有不少妖族,我抽不开身,单靠宁姑娘又忙不过来。” 沈佑跟谢云尽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还好,正好来了这,要是因此耽误人女儿家性命,当真会一生有愧。 夜幕悄然降下,街上却开始明亮起来。 沈佑换了身黑衣,在黑暗中穿梭,直奔泰安城最大的酒楼。 谢云尽本就是天地灵物,对妖气、魔气都异常敏感,而万芊芊的身上的两股妖气,都集中在此处。 这酒楼足足有三层,整体呈一个巨大的弧形,外面看去灯火通明,内部更是奢靡繁华,人来人往的。 谢云尽佯装普通客人,大摇大摆地踏过门槛,立马有两位清丽的女子围了上来,娇声细语道:“这位公子里面请。” 谢云尽大手一挥,掏出几百两灵石,道:“找个最好的位置,再上两壶好酒。” “好嘞。” 没一会儿。谢云尽便来到三楼至高的位置,视野开阔,可纵览整个酒楼。 而沈佑正趴在房顶上,看着谢云尽大把挥霍,心疼地捂住钱囊。 可恶,为什么是我在外面吹冷风啊? 很快,一楼地舞台上便陆陆续续坐满了人,或弹琵琶或抚琴,随后有上来一队人,随着乐声舞动身躯,时而刚劲时而柔韧,看得台下众人频频叫好。 谢云尽端着酒杯浅尝一口,目光在人群中来回穿梭。 这股妖气时隐时现,飘忽不定的,鬼魅一般四处晃荡,谢云尽尝试了好几次都难以找到确切位置。 这只妖与万小姐什么关系呢?为何要给她下毒?给出妖丹续命的那只妖又和下毒的妖有什么关系? 真相像迷雾一般让人琢磨不透。 谢云尽正想着,旁边却来了个楚楚动人的女子,自顾自地给他添酒,道: “公子慢用。” 谢云尽转头,回了句多谢。 这女子却不走了,顺着谢云尽的目光看去,问道:“公子在找什么?” 谢云尽终于回了头,面不改色道:“在找一只妖,姑娘可认识?” “公子说笑了,我一介弱女子,哪能认识什么妖呢?” 话音未落,这女子的头颅便化作一张蛇脸,姣好的面若也变得扭曲可怖,正张开血盆大嘴向谢云尽的脸袭去。 谢云尽早有防备,仰天向后倒去,顺手抄起一旁的凳子塞进这蛇妖的嘴里。 这蛇妖不死心,伸出双爪袭向谢云尽。 瞬间,房顶突地破了个窟漏,沈佑带着剑气向她袭来。 蛇妖躲避不及,胸口被贯穿。 沈佑猛地用劲,将她死死地钉在墙上。 “是你下的毒!”沈佑厉声问道。 这蛇妖呕出一大口血,用尖细得吓人的声音吼道:“是她欠我的!” 它的脖子忽地伸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沈佑咬去。 沈佑见缝插针地掏出几张符纸塞进它的嘴里,随后利落地转身拉开距离。 蛇妖的嘴里骤然冒出熊熊火焰,它痛苦地扭动着庞大的身躯,试图朝楼下逃去。 刚动几步,便被一张巨网搂住,它越挣扎这网束缚得越紧,直到它重新变回人形,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这酒楼人这么多,为保无辜人安全,怎会不做点手脚呢? 谢云尽这才从暗处走出来。 酒楼的人吓走了大半,好在没人受伤。 毕竟谢云尽特地选了块远离人去又能总览大局的地方。 “这蛇妖修为不深,按理说下不了这么强得寒毒......”谢云尽凑上来,仔细看了看这蛇妖。 突然,房顶又裂开一个缝隙,二人不明所以地向上望去,一只狐狸从天而降,精准地落在蛇妖身前。 沈佑还没还得及做出反应,一支长枪从天而降直直地插进地面。 不会吧?沈佑一看到这把枪就头疼,真的是她? 一道修长的身影稳稳落下,一只脚踩在长枪上,借势一脚踹向狐狸,后者腾空飞出去好几米远。 刚醒来的蛇妖见此情景,又艰难地爬向那只狐狸。 好一个蛇狐情深。 此时,那只狐狸也变回了人形,是一个俊朗的男子。 这样一看,事情突然就明朗了很多。沈佑脑海中再次闪过自己看过的话本——她爱他,他爱她,于是她恨她。 “喂,你俩谁啊?”宁鸢冲着两人问道。 沈佑一阵心虚,都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万坊主请来的......打手。”谢云尽一脸平静的回道。 “哦。”宁鸢转头不再看他俩,径直朝两只妖走去。 “解药。”她意简言晐,直奔主题。 “我与芊儿......”狐妖欲说些什么。 宁鸢猛地一脚踹过去,狐妖再次倒地。 “解药。” 这回狐妖不说话了,一旁的蛇妖颤抖着,掏出了一个小药瓶。 宁鸢翻了个白眼,伸手去拿药瓶。 这蛇妖却从嘴里喷出透明液体,向宁鸢的脸部袭去,宁鸢侧身一躲,回头又是一脚踹去。 这蛇妖却豁出去了,死死地抱住宁鸢的腿。 那狐妖却趁机跑出去好远,沈佑起身追去,那狐妖却回头狡黠得朝他笑。 沈佑内心一惊,猛然回头。 谢云尽脚下不知何时出现一滩水渍,正化作千万根细针,密密麻麻地袭向他。 躲不开! “慢着!”沈佑抽剑射去。 慢着极快的飞去,一剑刺破那摊不明水渍。 趁着间隙,这狐妖抓了把粉末扔向沈佑。 沈佑躲闪不及,被扑了满身。 抬头看,宁鸢手中攥着药瓶,拎着昏迷的蛇妖甩向二人,道:“看住她,我得先回去送药。” 沈佑心领神会,将妖暂时放在储物囊内。 下一秒,一股眩晕感袭来。 沈佑捂着头,靠着墙壁企图找回一丝清明。 “怎么了?”谢云尽敏锐地察觉不对。 “那粉末里好像有东西。”沈佑喘着气,难受得直摇头。 谢云尽一瞬间就想明白了,狐妖的毒,多半是情毒。 “忍着。” 谢云尽扶着沈佑,飞速地离开酒楼。 终于又到一家客栈,这次是谢云尽将沈佑轻轻地靠在床上,随即翻找着储物囊。 他记得有几味药可以降火去燥。 沈佑感觉自己浑身都烧了起来,脑中一片混沌,呆呆地看着谢云尽手中的动作。 目光顺着骨节分明的手缓慢地往上爬,最后停留在侧脸上。 这张脸,好像在哪儿见过? 沈佑眼神迷离,看得也不真切。 他伸出双手捧住谢云尽的脸,向他靠近了好几步,细细地端详着这张脸。 见过,绝对见过,是在哪儿呢? 谢云尽被他的动作整懵了,一时也不反抗。 沈佑于是便大胆起来,在他的脸上来回摸着,连眼皮都撑开细瞧。 谢云尽拉住他的手企图挣开束缚,质问道:“发什么疯。” “是你。”沈佑冷不丁地跳出这么一句。 谢云尽愣了一下,问道:“你说什么?” “......” “沈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谢云尽的眸色暗下来,紧紧攥着沈佑的手腕。 “我知道,是我的错,师父你别走。”沈佑眼睛一红,紧紧地抱住谢云尽,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一声声抽泣着。 “......” “别叫师父,差辈了。” “师父......唔!” 谢云尽趁机往他嘴里塞了把夏枯草。 “吃下去。敢吐出来就杀了你。”谢云尽威胁道。 这张脸可是你自己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