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凛》 第1章 第一章 澄市的天阴沉沉的,像手指腹上厚重的铅灰,清白中透着沉闷而压抑,半点没有夏天的样子。屋子里灯开得很暗,照不见床上人的表情,只有一动不动的姿势显露他微薄的呼吸。 曲凛月背对着床外,眼睛没有落脚点地低垂,纤细浓长的睫毛微微翘着,隐约一条微小的缝隙。 他的嘴巴红红,脖子上的痕迹一片狼藉,后颈处本该是腺体的位置,空有细密红肿的咬痕,看得出咬痕主人的肆意。 成冽打了一针抑制剂从浴室中走出,脸色平静。 他的易感期没有结束,只是最疯狂的时候已经过去,**得到了满足,神智自然而然变得清醒。 曲凛月不是omega,和他没有匹配度,经不起他折腾。每逢易感期到了下半程,都是来一针抑制剂用以压制alpha与生俱来的狂躁与□□。 即便如此,曲凛月这个时候也总是不好过。 beta这样介于alpha和omega的性别,有时坚强得出人意料,有时脆弱得让人难以想像。曲凛月现如今大概更属于后者,因为他无法从与成冽的相处中得到任何主观意志上的快乐,各方面的。 他只是被迫地和成冽在一起,被迫地和成冽发生一场又一场关系,顺从而冷漠,反感而别扭。 成冽对此心知肚明。 他不在意曲凛月的“不喜欢”或“厌恶”,他只要这个人在他身边。 “凛凛,洗澡吗?”成冽手臂上搭着热毛巾,爬上床,坐在曲凛月背后,轻轻擦拭他脖子与肩背。 温热的温度带来丝丝缕缕的舒服,曲凛月没说话。成冽也不在意,两人在一起时间太久,彼此实在太熟悉。 他判断出曲凛月没那个意思,便一心一意将曲凛月身体擦拭干净,换了几条热毛巾,才满意地把人胳膊、腿团回被窝里。 完事后成冽熄了灯,躺在曲凛月一侧,从他身后抱过去。两人一齐躺在黑暗里,屋子里只剩下浅浅交缠的呼吸。 曲凛月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了过去,等再醒来,眼前很暗。他先从体感感受到床单被罩都换了一遍,才注意到成冽背对他正盘腿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猫玩具,戏弄他们家小猫萧潇。 猫玩具没有声音,萧潇玩也没声音。一人一猫都收着动静,没有一次吵醒曲凛月。 猫影一会儿扑在地上,一会儿扑在沙发上,曲凛月望了一会儿,觉得这是一场绝佳的催眠表演,眼皮子又开始打架,呼吸声更弱。 成冽胳膊一顿,回首看了一眼曲凛月,就见他闭着眼,皱着眉,睡觉都不安稳。 而猫抓着玩具,圆眼睛放着绿光,和他一起看向曲凛月。它耳朵时立时转,捕捉曲凛月起伏的呼吸。 “又睡了。”成冽空着的手摸了摸曲凛月额头,猫也凑过来上床,舔了舔曲凛月伸出来的手背。 它毛绒绒的身躯靠着他,揣着手趴在一旁,皮毛顺滑体格匀称,一张小猫脸竟然气质沉静,颇有点宠随主人的意思。 “不玩了?”成冽也摸摸它。 “喵嗷。”猫小小声地叫唤了一声,趴在原地没动。 成冽收起猫玩具,两手抱起猫,将它放得与曲凛月更近。自己则躺在旁边,翻了个身,侧身盯着曲凛月,看得目不转睛。 他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抚摸曲凛月的脸,逐渐感受到一点冰凉,没有惊扰曲凛月。 beta的体温总是要比alpha和omega低一些,或者说,更稳定一些,因此成冽会格外关注这些看似与alpha、omega迥异的点,生怕有一日曲凛月真有什么事,而他耽误了时间。 成冽确定曲凛月体温正常,没有生病,但却没有收回手,依然不由自主地抚摸着曲凛月。从他的脸颊,眼睛,鼻子,嘴巴,再到脖子,后颈,那里有太多他神智不清时试图无视生理差异标记的痕迹。 Alpha和beta,真是本不相干的两个性别。成冽与曲凛月,更该是两不相关的人生。他们偏偏纠缠在一起,在成冽的一力执着与推动之下,无法共鸣,爱欲难解。 黑暗里的手忽然一顿。 某种蓬勃的,旺盛的**蠢蠢欲动,妄想倾泻。成冽闭上眼,平静的面庞眉毛锐利,透出坚毅。 他尽力压下那种感觉,不叫自己再被它支配,失去理智。 良久,成冽缓缓呼出一口气。他睁开眼,收回手,正面躺在床上,双手搭在腹部,眼神直勾勾地落进黑夜里。 Alpha这样好像可以轻易获得社会地位的性别,的确拥有极高的天赋,凶悍得可怕。但它更多时候,反倒像个没开智的野兽,只会摧残,只会毁灭。成冽至今都想不通,为什么人类进化到这个地步,还会有性别必须要挣扎于失控,耽溺于**,这是造物主的恩赐,还是造物主的恶意? 或许两者都有。 从前,成冽很难理解这种感觉,除了厌恶与排斥似乎没有其他。现在,自从有了曲凛月以后,他开始思考起这种性别带来的劣势,开始想如何才能平稳地度过这一生,与曲凛月。 成冽至今记得,他第一次见曲凛月时的那天。那一天成冽不在澄市,去外地出差,初夏的阳光透过窗户,透过枝叶,他站在分公司待客室窗前,看一个男人坐在楼下。 黑色条纹衬衫,烟灰色轻薄长裤。树的阴影落在他身上,近乎于一半,他望着不远处不知哪里,一动未动,许久才在成冽长久的注视下,慢慢仰起脸,似看天光云影,似看高大绿树。风吹过来,那一抹亮色就在他脸上颤颤,本该美得生机盎然。 可曲凛月,却有一双冷漠到漠然的眼,像平静的水波,麻木得溅射不了一丝水点。 到底是什么人,才会有这么一双眼睛,让人惊讶。成冽不由漫无目的地思索起来,半晌,微微一笑。 他拿了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转身下楼。幸好,那个坐在楼下的男人没有动,还停留在原地,成冽远远走过,一步一步慢慢走到他面前,盯着曲凛月被迫吸引而来的注视,将水递给。 “天热,我看你坐在这儿很久,喝点水吧。”成冽的搭讪太过自然。他语调轻快,顺滑得没有半点阻尼感,站在阴凉与直照交界处,笑得温和平淡,并不像个坏人,可似乎也不太像好人。 那时曲凛月应该很不想理会他,但他看了看,看成冽没有收回的意思。到底还是抬起手,慢慢接过来,向他道谢:“谢谢。” 他应该很久没有说话了,刚一开口时,都带着一点堵塞感,声调平平,却很怪异。 “不用谢。”成冽笑眯眯地看着他。不知是哪个朋友说过的,他这样笑时,很容易让人有一点亲切感:“我叫成冽,构成的成,冷冽的冽。你呢?” “……” 一开始曲凛月没说话。还是成冽很有耐心地又问了一遍,仿佛有很大的好脾气,才终于得到他的再开口。 “曲凛月。”他说。顿了一顿,像他那般补充,又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道:“曲折的曲,凛冽的凛,月亮的月。曲凛月。” 曲凛月看着距离他不远处的成冽,平静得古井无波,有点冷漠。 “谢谢你的水,但是不要再问我问题了。谢谢。” 很有戒心,很难搞的一个人。 可成冽不在意这种事。 他冲曲凛月浅浅一笑,没说好与不好,几步坐到他身旁,眼睛望向不远处。他发现原来从这个位置,能看到很多斑驳的影子,有树的,有花的,有石板的。 他跟着看了一会儿,才说话。 “你在看什么?看这些树和花吗?但我感觉,你看得好像不是这些。”成冽感觉到曲凛月的注视,侧过脸,很安静地看着他:“是自己吗?” “……”曲凛月的眼珠忽然动了一动,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像第一次真正看见他。 这一秒,成冽心里有些忐忑。 成冽从小到大都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可在这一刻,他无比地希望自己能长得更好看一些,更好看一些,好看到能让曲凛月看到心里去。 这样他就会愿意认识他,愿意和他说话,不再拒绝他。 他对曲凛月露出笑脸,露出一个纯粹的,没有任何意味的微笑。宛如孔雀开屏一样,想将自己最漂亮、最好看的一面展现给想要的人看,好叫对方知道,自己有多想让他看见。 曲凛月默然地和他对视,隔了一会儿,不知具体多久,他转过头,重新看回原来的虚空,只是多少愿意和他说话了。 “……或许吧。”曲凛月说话的语气是平稳的,平稳到令人质疑这种平稳,究竟是不是一种换来的代价:“自我,自由,自尊,一切都自相矛盾。” “你没办法平衡吗?”成冽问。 “很多人都没办法平衡吧。”曲凛月只是平静地道,不沾染任何情绪。又或者,他的平静本身就是一种情绪,一种被剥削的,被伤害的,被无视也被漠视的没有存在感。 成冽低笑。 他觉得他可能知道他的一点秘密了。 “你想要平衡它们吗?” “没有人不想吧。” “我可以帮你。” “……”他好像惊诧地看了他一眼,曲凛月没有流露出一丝困惑,他不过是陈述:“应该会有代价吧。” “一定要吗?”成冽笑着,不慌不忙地反问了一句。 “人情是最难欠的东西。”曲凛月淡淡道。他过于寡淡的口吻,让成冽不用探究就能明白,他很不喜欢与人构架联系。 “好吧,如果你坚持,当然可以有。”成冽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说:“但那样会很冒犯你吧。” 曲凛月再次转头,静静地看了他一眼,抽回注意。他仿佛失去了继续对话的兴趣,语气变得低而漠然:“那就不要再说了。” 成冽又叹了口气,他知道对方不是毫无了解他的意思,只好提了另一件事。 “你会一直在这里吗?” “不会。” “那我明天还能再见到你吗?” “或许。” 曲凛月态度冷淡不是秘密,而是很明显的表象,他又回到了一开始。成冽知道自己或许踩了对方的底线,但这可能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 隔了一会儿,他忽然说。 “我挺喜欢你的。”成冽坦然自若地强调,“真的。” “你想跟我一夜情?”曲凛月近乎于直白地挑破了那个冒昧的问题。 成冽还真认真地细想了一下,否认:“不是。” 他淡淡微笑起来,望着曲凛月沉默的侧脸,眼里难掩一点喜爱。 “我想要更深的东西。”成冽轻声说,他知道不会被接受。 果不其然。 “我们只是萍水相逢。”曲凛月不会轻易被打动,他似乎对处理这种所谓的真情流露驾轻就熟:“不一定会有机会再相见。” “所以我想见你。”成冽强调,“只是想见你。” 这或许看起来很有诚意,然而很可惜,曲凛月透过云雾,看到了更深的本质。他不吃这套。 “你现在想见我,见多了,想要的就更多,更理所当然。”曲凛月看都没有看成冽一眼,“就像现在,我越不说话,你越搭话,我越和你说话,你越想靠近我。” “……想靠近你不好吗?”成冽深吸一口气,脸上流露出无奈的神色。他不是不懂曲凛月的意思,只是不够死心。 “好,挺好。”曲凛月似有似无笑了一下,不是正面的。成冽听到他说:“靠近到最后,就会什么都不要了,因为你得到了,满意了,心满意足就会撤退。” 成冽听出更深层次的意思,一下子哑然。 有戒备心到这个地步,难搞得简直太要命,太清醒。无论真诚与否,似乎都无法在曲凛月这里得到什么垂怜,因为他坚信人的相处到最后,会更冷淡。 他看一眼腕表,站起身。alpha一身烟紫色西装,高大帅气,整洁干净,看上去很有温润成熟的气质。 成冽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名片盒,低头,挑出一张名片的同时合上,再将那张名片放到曲凛月黑色条纹衬衫的口袋里。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落拓不羁,透着和西装革履别样的魅力。 “虽然我已经意识到,你不愿意留下联系方式,但我不得不说,我很想联系你。” 成冽低垂下来的眼,连同看曲凛月的眼神,都透出越界的温柔。他望向曲凛月的眼,额头隐在碎发间,笑容安稳纯粹。 “不管什么,联系我,我会愿意。” 他轻轻地,轻轻地叫出他的名字。那时候,成冽根本没有把握他会联系自己,叫他的名字,都像是在道别,藏着深深的、一点点的温柔与哽咽。 “我在呢,曲凛月。” 压力太大了,开个文写写。 修个错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第2章 第二章 曲凛月歪了歪头,没有阻止成冽放入他的名片。 他注视着成冽的眼睛,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我是beta。” 在当今社会,因为alpha和omega信息素的特殊,所以这两个性别的信息素不可以随意展露。如何隐藏好信息素,也是每个alpha和omega必学的课题。 而曲凛月身为beta,闻不到它们的信息素,自然也不可能知道成冽究竟是哪个性别。但他直觉可能,不是beta,不是omega,那就是alpha。 很大概率是alpha。 一个alpha,何必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曲凛月漠然地重复一遍,“我是beta。” “beta又有什么关系呢?” 成冽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只是单膝跪地,竟然就这样半跪在他面前,一手搭在膝盖上,仰头望着他,认认真真,一字一顿。 “曲凛月,beta和alpha,beta和omega,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信息素。”曲凛月依旧注视着他,平静得可怕。他在成冽的目光下,唇角扯出一个弧度,第一次对他露出一个笑,很浅很浅:“相关的生理知识,我们都应该了解。” Alpha天生渴求omega的安抚,omega天生渴求alpha的填补。唯有beta,似乎和蚂蚁世界的工蚁一样,勤勤恳恳得与这些有关于信息素的世界毫无关联,仿佛已经脱离这套性别系统。 “没有任何alpha,一定要和omega在一起。也没有任何omega,一定要和alpha在一起。”成冽语气平平,如同在提一件平常而平平无奇的事情,让曲凛月笑了。他的笑温和慈悲,淡雅得挑不出无视的态度来,仿佛自然万物生长于人世间,波光粼粼得看过过路的人:“成冽。” 他叫他的名字,这是曲凛月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叫得成冽呼吸有些急促。他感到一种炙热,火一般要吞噬所有,太阳一般在树林间投下斑驳,这都是由曲凛月赋予他的,任何人都无法复刻。 “一辈子无法彻底满足躁动和**,你能做到吗?” “……” 成冽没有第一时间应答。他伸出手,拉住曲凛月的,没得到拒绝,放在脸颊一侧。 Alpha些微温暖的体温通过这点接触传递过来,仿佛印证他的信念。曲凛月垂下眼,和他对视,眼里没有丝毫波澜。 “为什么不能呢?” 成冽语气轻飘飘的,却很坚定,一如他眉眼给人的感觉,坚毅自由,果敢冷静。他在树荫下,他在树荫里,他不想只是路过曲凛月的生命。 “如果畏于艰难,就不去做,那世间很多事都做不成吧。” “……”曲凛月的眼神依旧没有改变,“那并不是简单的艰难,成冽。” 成冽闭了闭眼。 Beta吐出他的名字时,成冽好像能感受到皮肤上的毛孔张开的瞬间,微风吹过时,更像凉爽的冰水细密地灌入每一处,密密绵绵地筛过,淋漓,让他忍不住战栗。 曲凛月的话没有停下,他又说出了那个词汇。 “我们萍水相逢,你实在无法让我信任,抱歉了。” “……可我想靠近你。” 成冽握住他的手,在这一刻有微不可察的颤抖。但他依旧想要紧紧握住,握住生命里难得的机会,不愿错失。 他更深地低下头,冒昧地在他冰凉的指间一吻,给人宛如一种神经上的错觉。 “不管怎样,我还是很想靠近你。”成冽低低地呢喃,温柔似水,柔情蜜意:“说我不管不顾也好,自说自话也罢,不论如何都改变不了这件事实——我想靠近你。” “……” “哪怕……”哪怕你并不愿意。成冽没有回避他的自私,坦然地展露,他再度仰起头,让曲凛月看见他的眼睛,看见他的决心:“你拒绝我,我也不会改变主意。” 曲凛月没有说话。 曲凛月什么都没有说。 他只是轻轻地拂开他,收回手,重新搭回膝盖,冷静地看成冽,甚至不叫他的名字。 “你该回去了。” “……” 成冽悬在半空的手放下,不免感到一点怅然若失,无可自抑。他微笑起来,试图在这第一次、可能是最后一次的见面中留下些微的记忆点,哪怕仅仅是一星半点的印象。 “好了,不打扰你了,我走了……天热,记得多喝点水。” 成冽在曲凛月面前起身,深深地看他一眼,企图记住他的模样,就要转身离开。 “等一下。” 忽然,曲凛月开口。成冽背影一顿,转回身来,看他伸出手,半倾过身,毫无征兆地在他膝盖上拍了拍,拂去一点尘土,没用多少力气。 “你走吧。” 他坐回去,最后就这么说。 成冽久久站立不动,没有再得到曲凛月半句话语,一点注视。半晌,终于真正离去。 人世间的各种相逢不会永远维持光鲜亮丽,可有人愿意为之拂去那一抹后来附着其上的“污渍”,即使他不过是不愿欠下任何人、任何事。 他心事重重回到分公司楼下大堂,摁下电梯。在等待电梯的过程中,成冽的耳朵捕捉到零星的关键词,仿佛才回过神一般,意识到他准备上的电梯不是高层与客人该用的那个。 “……坐在……那个,今天……也坐在……” “前几天……他是生病……工作……” “看……不像……应该是……” “感觉是……是beta吧……” “不好意思。” 一道男声打断他们的闲谈。 成冽转过头,看见周围站着几个人,主动介入话题。他长得很高,穿戴整齐,浓密的头发垂落着,五官生得多少有些凌厉强势,但他的神情却是平静柔和的,看上去并无恶意。 他用了一种听上去就和善的语气,表现得彬彬有礼。 “请问你们提到的,是那个坐在树荫下的男人吗?” “……” 几人都市白领的打扮,听了他的话,你看我,我看你,似是没想到这种话题还有陌生人能搭茬,面面相觑。然后其中一个女人笑了笑,落落大方地说:“是啊,就是那个,你也看见过吗?” 有人开了个头,后续自然而然有人跟上。 “他在这里很久了,我们总是看见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坐在那里。”另一个女人思忖片刻,冒出一个深刻的疑问:“难道是因为被裁了?” 说起这个话题,几个人就仿佛打开了什么话匣子,也不需要成冽说什么话,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来,讲得一时兴起。 “不能吧,这附近也就这几家公司,这半年来没听过哪里有裁员啊?主动跳槽的倒是有几个。” “那也不用天天坐在那里吧,尤其现在入夏了,多热啊,他好像也不怎么吃饭,不会饿吗?” “一个人如果真的饿了,那肯定会去吃饭。他没吃,可能是不饿,要么是我们和他吃饭的时间错开,没看见。” “也有可能诶,咱们最近赶项目,忙得团团转,就差连中午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了,恨不得天天泡在工位前……哎,牛马啊!” “想开点,半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我们虽然忙,好歹还有加班费,那边那个公司,员工天天忙得要死老板不让下班不说,还不给钱。” 女人抬起手,指了指外头某个方向,一脸的深感畏惧。几人渐渐转移话题,沉浸在对其他公司牛马生活的感同身受里,叽叽喳喳,热火朝天,感慨个不停,没有人再与成冽说话。 成冽从始至终安静地站在一旁,倾听他们讲到有关于曲凛月的种种猜测,心中生出微末的难受。他目光盯着显示屏上不断变化的鲜红数字,脑袋里想起坐在楼下的曲凛月,面上不变的微笑都差点无法维持。 到底是为什么总是坐在那里,到底是为什么会拥有那么平静麻木的一双眼睛,曲凛月,到底是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我的靠近。 是一无所有吗?是曾被百般伤害吗?是我太冒昧了,长得不够得到他的注视吗? 成冽苦笑。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成冽退后一步,让出位置,没有选择上去。几个白领鱼贯而入,看到他不进来,有一点疑惑,问了他一句“你不上来吗?”。 成冽摇摇头,他们不勉强,电梯门缓缓合上,往上走去。 他抬手,看了一眼腕表,又不由自主地往外走了几步,望向大堂外明亮的阳光,仍有几分不甘心。成冽踱步到门口,他知道从这个角度看不到曲凛月,依旧不免张望着,想要看见哪怕一点黑影。 可惜没有。 他们离得太远,远得成冽连他的影子都看不到。他心情沉闷地看着门外空旷的水泥地,还有道路两旁高大的树林,阴影从林间落下,遮天蔽日。 腕表上的定时到了时间,发出低微长鸣,开始震动,惊醒他的徘徊不定。成冽一只手横过身前,拨动开关,终于决定,留出余地,而不是要步步紧逼。 他想,不要做一个坏人,尤其在想要去爱的人面前。这么一想,成冽心里虽然仍有什么情绪重重地累积,但某种介于边缘般的想法,多少还是松动下来。 Alpha转身,回到电梯前,这一次他没有乘错。当他站在电梯中,静默地等待电梯上行时,一些回忆,浮出心头。 成冽十几岁的时候,家里的经济条件就已经大不如前,还没有彻底地家道中落,不过是靠前人留下的丰厚底蕴支撑。 有一次,他和父母出去旅游,中间路过一处景点,里面有一座颇有名气的庙宇。成家人不信这个,但秉承着“来都来了”的心理,还是见了一位据说看相很准的师傅。 那师傅一看他的相,原本耷拢的眼皮微微掀起,无神的眼瞳没有上年纪会有的浑浊,相反黑白分明,干净得不像他这个年纪会有的眼睛。 “小公子命中有财,勉强能撑一撑贵家财气,不至于叫贵家衰败得厉害。只是……小公子这个性格,若不遇还好,若遇情则易执拗,到最后执念成魔,容易着相。” 算命师傅语气和缓,说得病病歪歪。成家几人一听这话,反应各异。 彼时成冽才不过十五岁,少年沉稳早已初见端倪,平日里别说为情所困,就是情窦初开都还没有。这没影儿的事儿,别说防,恐怕见都见不到。 成父皱眉担忧,询问师傅“那如何解”,成母面色平平,不打算就这个问题开口。 成冽本人没什么特别的表现,他不过是一双眼睛盯着算命师傅,静静地听,没露出任何信与不信的气息。少年人瞳仁黑到深处,在屋檐下逆着光,微微透着紫。 算命师傅没多说什么,他呵呵笑了两声,收回目光,很是平静。 “顺其自然,不要强求。所谓情之一字,就是太过于强求,对谁都不好。小公子,你要记住,世间有情人,如有缘分,总会再见,莫要执着于当下。” 说完,他像是犹嫌不够,有意无意地低声叹了一句。 “痴情种,究竟痴的是什么情?哈哈……或许只是自己的执念罢了。” 当时成冽怎么想的,他已经忘记。 成家状况隐忧渐明,容不得他想太多私情。成冽修心十余年,清心寡欲到毕业,到进入集团工作,从没将这个师傅说的话放在心上。 他厌恶alpha的生理特征已久,厌恶它从血脉里企图支配的特点,反感极了他会像动物一样控制不住自我地丑陋发情、没有尊严地“摇尾乞怜”的可能,根本不愿去想自己会喜欢上什么人。 那师傅所说的“若遇情则易执拗”,他从未体验,自然轻视。直到他看见曲凛月……成冽十余年修心一下子被撼动,原来有些执拗竟也真的跟着初露矛头。 粗修字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二章 第3章 第三章 曲凛月这一觉睡了足足十几个小时才醒,期间成冽忍不住探查了好几次,都没彻底放下心不再探。等他醒来的时候,成冽正在书房开线上会议,没在曲凛月身边,还是萧潇留守一旁,顺着猫洞钻进来,喵喵叫着“告诉”成冽。 成冽顺势退出会议,剩下的由助手段山麦主持。他端着笔记本跟在萧潇后面,回到二楼卧室。 门打开的一瞬间,萧潇这只小黑猫瞬间窜入房间不见踪影。成冽心里发笑,对这只鬼精鬼精的小黑猫,他在一片黑暗里轻声叫起曲凛月:“凛凛?” 曲凛月坐在黑暗里没有动,好久才“嗯”了一声,听上去有些不够有精气神。 成冽找了个平台,放下笔记本,视黑暗于无物,行走自如。他嘴角微微翘起,说话间含着一点笑意,越靠近,声音越清晰。 “我煲了汤,还做了个海鲜面汤底,你要不要吃一点?” 曲凛月喜欢喝汤,喜欢清澈的、表面没有油光、味道清淡或醇厚的汤。曲凛月还喜欢吃海鲜面,加入虾仁、鱿鱼足、蟹肉、昆布、手打鱼肉丸等作为菜码的海鲜面。 平常每逢他不爱吃东西,没有食欲,成冽就会给他煮一锅汤、煮一锅面,配上一碟凉拌土豆丝小菜,曲凛月才会生出一点胃口,慢腾腾地吃上小半个小时。 每当这个时候成冽坐在他的对面,手掌支着下巴,一错不错地看着他,看他不太高兴地皱着脸,吃着吃着还会发会儿呆。 那一般是曲凛月少有的情绪外露的时刻,已经算是有点顺心,只是碍于胃口不好才显得有几分不高兴。而当曲凛月将所有东西吃下肚之后,他脸上才会恢复和往常一样冷淡的神色,重回对周边一切都不感兴趣的状态,很容易让不了解他的人误判他的喜恶。 这几天成冽易感期,没少折腾曲凛月,想着曲凛月有很大可能精力不济,食欲减退,一人在厨房忙活半天,希望曲凛月能多少吃一点。 成冽抬腿上床,一只膝盖跪在床上,弯身去探曲凛月。曲凛月懒倦地垂着眼,眼皮半合,睫毛密得像一条深深的线。 “……不想动。”他好罕见地没有应,对成冽提到的吃食不感兴趣。曲凛月晃了晃身体,又躺了下去,整个人团在被子里,似乎已经困意上头,他有些困惑地说:“还想睡觉。” “是太累了吗?”成冽低声问。 “不知道……”曲凛月抓着头发,搞不清,他恹恹道:“不想看医生。” 成家早年家大业大,家庭医生这种配置,自然不会没有,更没必要取消。 五年前,两人在一起后,有很长一段时间磨合不够。在房事上,成冽头一次开荤,总是没轻没重,让曲凛月吃了不少苦头。请来家庭医生看病的次数多了,慢慢的,他就不太想见家里的医生,也不想去外面的医院看病。 成冽知道他在这方面脸皮薄,纵然担忧,没有强求。他贴了贴曲凛月额头,没察觉出异样,便低声哄曲凛月别的事情:“凛凛,你已经空腹睡了十三个小时,如果要睡的话,先吃点东西再睡,好吗?” “……” 曲凛月不吭声。 “如果你不想动,我端进来你在卧室里吃点好不好?”成冽循循善诱。 卧室里有桌子,有案几,无论曲凛月在哪里吃都可以,比出房间下楼去餐厅要舒服一些。曲凛月思索良久,才在成冽的持续“骚扰”下,勉为其难地同意。 屋子里终于亮起灯,暖黄的光线像一条灿烂的金色河流,流到哪儿,就算哪儿,没有止路。 汤面端上来的时候,曲凛月盘腿坐在案几前发呆,身下铺着地毯。他穿着有些宽大的深灰色睡衣,早年瘦削的身躯已经被养出肉,但套在这件衣裤里仍显单薄,明显尺码不合。 毫无疑问,那衣物真正的主人应该是成冽,而非曲凛月。 成冽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在曲凛月身上略过,片刻,微微一笑。 他就是喜欢做这种事情,让曲凛月穿他穿过的睡衣,衬衫……想要他的衣物包裹住曲凛月,想要他的气息尽可能地填满曲凛月这个没有信息素的beta,满足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痴缠。 幸运的是,曲凛月本人对此没什么异议。他在这方面没有异议到有点朴素,成冽给他穿什么,那就穿,不适合再脱,无非是这点简单道理,从不多作纠缠。 至于曲凛月是否会觉得成冽这种行为变态……当他第一次发现成冽这点爱好的时候,眼皮都没抬一下,不过是冷淡地告诉他:不混穿内裤,哪怕换洗的也不穿。 成冽倒是有些愕然,愕然之后,就是好笑。 “凛凛,我还没到那个地步。” “是吗?” 曲凛月这回抬起眼皮,不冷不热地给了他一个眼神,直击核心地反问。 “你没想过?” “……”成冽被问了个一顿,这一顿,似乎就落了下乘,给了曲凛月什么讯号。曲凛月挑了挑眉,看得成冽双手举起,摇白旗,讨饶的声音里满是坦荡笑意:“好吧,凛凛,我承认,最初的时候有想过。不过这种想过,是一种整体而笼统的想法,没有那么具体。” 要说成冽直接想过这种问题,似乎有点太有失偏颇。但要说成冽没有思考过这种问题,又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成冽想让曲凛月穿自己的衣服,想让自己的气息将曲凛月包裹,当然会考虑……该给曲凛月穿什么的问题。 内裤这种贴身衣物,太过于私人,无论尺寸合不合适,似乎都有点不健康的危险,被成冽pass。 其他衣物就没有这种问题,不管多“贴身”,都可以套进一个曲凛月。 那种美滋滋、莫名其妙有点遗憾的心情,成冽自己都没注意,哪里想过这种念头会被曲凛月察觉,特地拿出来拒绝。 成冽汗颜。 曲凛月此人,实在有些异于常人的敏锐和警惕,非常容易看透核心问题,看清事情本质。 成冽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虽然这种敏锐和警惕拿来“对付”自己的时候,让他当年靠近得过于艰难,艰难得有些肉疼。但它更多时候,其实是保护曲凛月的东西,不叫他彻底地麻木、随波逐流下去。 刚与曲凛月在一起的头两年,每当午夜梦回的时候,成冽都会做一场重复的梦,梦到五年前的那一场意外。那一场意外,既给了成冽“得到”曲凛月的契机,也给了成冽了解曲凛月过去的机会。 成冽总会记得那一天……他本就心情不愉。成冽快要结束出差,想要搞定的人却到现在都没搞定,对方连一个深入结识的机会都没给。心里自然焦躁极了,身上不免环绕着低气压,连分公司高管都惊诧,委婉地过来关心这位集□□来的视察。 他们倒不知成冽实为集团小公子的身份,都以为他是被外派而来的普通上级,没有那么强烈地想要靠近的心思。 成冽说没事,他们也就当没事,此事罢了。 想要达成的事情达不成,他的焦躁无法得到缓解,越试图压抑越变得强烈。到了晚上下班的时候,成冽的心情已经快要突破某种临界值,随时都可以被点燃。 而那一场意外,就是那个导火索。 大堂里,不知哪儿来的喧哗声,模模糊糊,听不真切,不少人躲在大堂里窃窃私语,没有离开,他们似乎在讨论什么。 成冽皱眉向外走去,毫无准备地听见女人尖锐激烈的批判声,怒骂声,远远传来。他心里一咯噔,快步往那个方向走去,就看见曲凛月面无表情站在那儿,一身灰头土脸,好像还挨了打,看得当时成冽脑袋一下子嗡得一声,受不了。 那个女人指着他大声叫嚷,不停叫骂,骂人的词汇很脏,伴随着无尽的侮辱、贬低与亲情绑架,主要内容无非就是爱这么说的人“老生常谈”的那些,说得翻来覆去,来来回回。 曲凛月要走,她不让人走,看成冽靠近,还指着成冽要他帮忙评理。 成冽能评什么理,他就是要带曲凛月走的。他眼里只有那个站在那儿的beta,看见他都想落泪。 曲凛月看见他越走越近,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忽然变了一下,涌上了如意外、慌乱、难堪、屈辱之类的情绪,更想要走。 但那个女人拦着他,不止拦着他,还想要打他。曲凛月明显变得急躁了一些,反抗的余地变大,一下子没控制住力气,推了女人一把。 女人抓着他手臂,那一瞬间成冽眼睁睁地看到她平齐的指甲扣入曲凛月的血肉,“唰”的一下,留下三道深深的血痕,曲凛月的手臂往下流着血。 仿佛也在成冽的心间流着血。 成冽只是看着,就呼吸急促。 而造成这一伤痕的罪魁祸首,踉跄两步,叫骂的声音又大起了起来。女人仿佛借此得了什么依仗,颠倒黑白,借题发挥,倒打一耙说曲凛月打她,叫嚣着如曲凛月白眼狼、不孝顺这种高频词汇。 曲凛月冷冷地看着她,她又指着曲凛月鼻子唾骂他看她的眼神,说起她的付出时除了一个孩子年幼的那些事,偶然生过的大病,最多也不过是空泛的大词,少有新的具体实际,但仍要血淋淋地将曲凛月审判。 成冽有些无法容忍。 他加紧脚步,分开两人,挡在曲凛月面前,直接说:“女士,有什么矛盾请私下解决,不要在公众场合大声喧哗。” 话音刚落,不远处一队安保人员姗姗来迟,大步靠近。他们拉开女人,若有若无地隔开她与曲凛月,围在一起劝说。 而成冽拉着曲凛月,看着曲凛月脸上细碎的口子,和胳膊上三道明显的血痕,其他细小、断续的伤口,小心翼翼地想碰,还没碰到就如被烫伤一般,不敢真的去碰。 alpha红了眼眶,眼里聚着泪,低头只问了他一句:“曲凛月,你跟我走吗?” 曲凛月沉默着,好像看着成冽,好像没有。他的眼神彻底地平静,没有焦距,仿佛身体已经化在了风中,只待扬起,吹散他的身躯。 “去哪里呢?”一片嘈杂里,曲凛月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笑得太淡太淡,淡到一闪而逝。他漠然地看着那个女人,生命的活力已经在他身体里死掉,没有人悼亡:“去哪里,都能被找到,去哪里,我都只想安静地待着。我的人生没有意义,也不想有意义。” 曲凛月深色的眼珠慢慢转动,落脚点移至成冽脸上。他宛如一面镜子,被彻底地打碎,于是世俗意义上的羞耻与感知都不再有,碎得折射不了任何情绪,情感。 “成冽,你是个好人,有着大好的人生,没必要掺合我的事。如果你因为我而被卷进什么道德审判,我会觉得,那是我在伤害你。” “……那你呢?” “……什么?” 成冽低低地笑出声,慢慢地摇头,他没说什么如“不是那样”的话,只是眼眶里的泪水,刹那间滑下,顺着脸庞滴落。 “那你呢?”他重复,笑容出没于脸上,没有任何欢喜的意味,只有悲伤。成冽无法控制他声音颤抖,他静静地微笑:“你怎么办?你也是个好人,难道不该拥有大好的人生吗?你只在意别人有没有被伤害,为什么不在意一下自己呢?” 曲凛月明显顿了一下。 “……我?” 曲凛月看着成冽,低下头,安安静静地一笑。 “我还会有大好的人生吗?” 天渐渐黑了下来,初夏的夜晚有着凉爽的夜风,吹拂过来的时候有点冷,曲凛月没有表情的脸融在厚重的晚霞中,独独留下某种姹紫嫣红。 “我十二三岁的时候开始有抑郁情绪,十五六岁的时候逐渐抑郁,二十一二岁的时候转为双相,躁郁。一个人最重要的成长阶段几乎与世间最难治愈的疾病紧紧纠缠在一起,我的人生已经不可能再好了,不会有太多好的时机,不然……我也不会过成这个样子。成冽——” 他轻轻柔柔地叫出他的名字,缓慢地,字正腔圆,试图嚼着这两个字,深深地感受它代表的所有。曲凛月抬起手,擦去成冽的眼泪,他的面庞是沉静的,如水一般,放弃了某种还在地底萌芽的生机。 曲凛月第一次主动地给了成冽一个拥抱。他个子没有成冽高,肩膀没有成冽宽,胸腔内的心却跳动得比成冽的心还要快,还要猛。 他淡淡地笑起来,用很细微的声音在成冽耳边说。 “我祝你,财运亨通,赚大钱,享福命。” “……你呢?” 成冽的身体颤抖着,执拗地问出那个问题。他几乎快语无伦次,问得很急很急:“你告诉我,你呢——” 曲凛月拍了拍他的肩背。 “我啊,有我自己的使命。” “……是什么?是什么?” 成冽的心里,忽然升起巨大的恐惧,大到如海啸一般没有预警,铺天盖地地淹没了他。他抓着曲凛月的身体,不让他离去,不让曲凛月付诸于他某种决定。 他急迫地,痛苦地追问他,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你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 曲凛月只是笑了一下,又笑了一下,他今天这会儿笑的次数,几乎要比他最近对成冽笑的总和都多。 Beta平静地说。 “我能做什么呢?起码……我今日不会做什么。”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簇拥,越过人世一切荒谬,远远的,冷漠的,成冽看不到。 仅仅是看不到。 没有细写难听话的原因是,我会看我的小说,而我看到这种情节会影响我的心情[摊手] 简修一下错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三章 第4章 第四章 刺骨的冷漠冒着寒气渗透,尖锐的咆哮破开空气发出长鸣,那破釜沉舟一般的坚决从曲凛月单薄的身躯里节节攀升,不安涌动。 曲凛月的一切,好像就要随着沙砾陷进流沙,越挣扎,下陷得越深,越快。成冽怎么能抓住身处这样境遇的人呢?他徒劳无力地张着手指,头一次感到“顺其自然”是个笑话。 这天底下所谓的顺其自然,难道就是要他眼睁睁看着曲凛月走上绝路,眼睁睁地看着曲凛月就这么简单的路过人世,彻底地不回头,消失在他生命里吗?不,绝不! 心里压不住的火越烧越旺,越旺越烧。成冽看着曲凛月拂开他的手,看着曲凛月脸上挂着平静的笑,看着曲凛月请附近某个安保人员转告,他不接受和解,已经准备离开这座城市……某个念头一闪而过,再度降临。 如果,如果能带曲凛月走就好了。 被讨厌也没关系,被痛恨也没关系,被冷漠地对待也没关系,他要曲凛月,他就要曲凛月……! 成冽忽地急喘了两声,目光紧紧盯着曲凛月的背影,追了上去。 “等等,你要走了吗?”他没有试图拉住曲凛月,成冽知道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离开这里。曲凛月走得不算快,特意挑光线暗的地方走,他大步追上去之后缓住脚步,逐渐放轻了声音:“你,你吃饭了吗曲凛月?要不然,我们一起吃个饭你再走吧?好不好,曲凛月?小凛——” “别这么叫我。”小路上,曲凛月顿住脚步,他微微侧脸,深色的眸子看过来,在夜色下有些天然的冷冽。曲凛月不是反感,他看起来不讨厌这种叫法,只是语气淡淡:“我们不是这么近的关系。” “我以为,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我们多少亲近一些。”成冽抿了抿嘴,他眼皮垂下去,表现得有些低落。他张了张嘴,没想让曲凛月为难:“你不喜欢的话,我就不叫了。” “……我们没有‘这么多天’的相处,我们只认识了几天。”曲凛月不再看他,迈开脚步,这次走得更快。他目光直视前方,沿途的路灯惨白一片:“我没有不喜欢,我只是认为这种叫法太亲密,暂时不适合我们的关系。” 他就差把“我觉得我们的关系不是很近”这种观点明说出来。 “那我该叫你什么呢?只叫你的名字吗?”成冽没有纠缠,他紧紧跟着曲凛月,如一块甩不开的牛皮糖,提出观点时态度很认真:“曲凛月?” 他一字一顿,每一个音节落下来,尾音都上扬,在林间小路里激起一片沙沙的响。 曲凛月开始不说话了。他闷头赶路良久,才在拐角处开口:“……随你。” 顿了顿,似乎意识到他的话有些意义不明,曲凛月补充道。 “随你怎么叫,曲凛月也好,小凛也好,随你怎么叫。” 成冽计谋得逞,眼里透出一点光,唇畔边带着笑。 “那,小凛,吃饭吗?”他问道。 “你不怕吃着饭,突然门一开,进来一个不速之客吗?”曲凛月头也不回。 “没有那么恐怖吧!” “你大可以试试。” 黑夜渐渐降临这座城市,城市的灯光进入他们的视野。车流拥挤,人流不息,电动车和自行车的滴滴声交织在一起,他们好像正在经历一场逃亡,共同逃离某种险境,人间所有鲜活与美丽都是他们的奖励。 “这是你的经历吗?”成冽突然问。 曲凛月回头,侧眼注视着他。无尽夜色倒映在他眼眸之中,如明星般璀璨透亮,街道边橙黄的暖光落到曲凛月身上,穿不透深深的寂寥。 他嘴角弯出一抹笑。 “你觉得呢?” “我觉得……” 成冽没说下去。他意识到,关于这个问题,无论他怎么回答,似乎都走不进曲凛月的心里去。 他们相识的时间的确太短,成冽根本不了解曲凛月的过去,不明白曲凛月的拒绝。所以说什么,都有“沾沾自喜”的嫌疑。 成冽突然安静下来,半晌,径直对曲凛月道:“你有行李需要收拾吗?我可以帮忙。多一个人收拾,速度也会更快吧。” “……”曲凛月眼里,真正生出一点笑意,一闪即逝,快得仿佛是成冽的错觉。只听他轻快地说:“不了,成冽,我有洁癖。任何人都不可以未经清理,进入我所在的区域,而你和我的关系,没有近到你可以在我的地方清理身体。” 成冽竟然无法反驳。 他们顺着街道往前走,路过某个药店的时候,成冽拽了拽曲凛月的袖子。 “我们买点药,给你的伤口消消毒,再上药吧?” “不用,”曲凛月拒绝了他的提议,“我回家后会洗澡。” “伤口沾水会感染。”成冽没有让步,“我们可以买了东西,你带回去。” “……” “小凛。”成冽低低地叫了曲凛月一声。曲凛月挪开目光,态度有些冷淡:“随便。” “那你等我,好不好?”成冽没有动。他总担心曲凛月会悄么声离开,而他找不到曲凛月。 “……这就是你的目的吧。”曲凛月叹了口气,他的表情又变得风平浪静,令人捉摸不定:“你跟着我,也还是不死心吧?” “……”成冽没有反驳。他静静地看着曲凛月,被触动了心弦,有些难以言表的委屈,连同眉宇间流露出几分哀伤的气息:“不死心,究竟有什么错误吗?我喜欢你,不想死心,也是正常的吧。小凛,为什么你会觉得,我能轻易放下你呢?” “萍水相逢,放不下才是不正常吧。”曲凛月脸色寻常,没有动摇。他总是这样坚定,将成冽排斥在外:“我这样的家庭,孤身一人是最好的。我不认为我的伴侣要为我分担这些,这对伴侣来说不公平,我不喜欢不公平。” “我可以帮你。”成冽的眼睛变得水润,短短五个字有明显的哽咽。 “帮我?哈。”曲凛月念着这两个字,慢慢笑了,笑得要随风而去:“如果我是一个正常的、健康的人,我当然能负担得起你的帮助,可惜我不是。这世间,所有人情之中,恩情最难还,正所谓恩重如山……这座山,我负担不了。” 他漠然地望着街头红绿灯变幻,神情里埋葬着孤寂,脸上细碎的伤口为之增添几分脆弱与野性。 “我知道你的想法,你喜欢一个人,自然就会想要帮助他。可是成冽,这种帮助并不纯粹,我们之间又相差得太多了,今天你所见的意外不过是其中一个,我还有很多不体面的事情,多得我没有任何想要承担你喜欢的想法。” 曲凛月摇摇头,他退后一步,如同在人生的岔路口选择退却,表明他的态度。 “不要喜欢我了,好吗?你的人生,还会有很多漂亮的风景,不差我一个。你是一个alpha,你的未来会有很多值得喜欢的选择,不必非要强求于我。” 刚认识的时候,成冽就发现,曲凛月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是一个真诚的人。而真诚,一般都伴随着某种无法收敛的锋芒,亮得让人流泪。 “你说得这么明白,我好像……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了。”成冽努力微笑着,上前一步,这是他的选择:“但喜欢,它就是喜欢,它客观存在着,没办法说变就变。在感情里,本来不该让喜欢的人感到不愉快,那我可能是一个自私的人,在这件事上,我更加自我一些,我没办法让步,我也……不会改变我的主意。” 他抬起手,摸上自己的脸,这一刻,街灯洒落,成冽黑眸里闪着光,那是他将落未落的眼泪。 “我长得不是你的菜吗,曲凛月?” 成冽没忍住这个问题。从小到大,天之骄子,才不过情窦初开,想要一个更深入结识的机会,就得到一再相拒,alpha几乎快要怀疑起自己的魅力,是不是根本就不存在。 不然,为什么始终无法得到那个人的注视呢? “……” 曲凛月没有回答。 他沉默良久,只说: “进去买药吧,成冽。我在外面等你。” 那天晚上成冽一路送到曲凛月的出租屋外,他想约曲凛月第二天吃饭,并没有得到一个确切的答复。 Alpha下了楼,站在楼下想了很久,离开前还试图张望着从无数个小窗口里看见属于曲凛月的那个。但他好像失败了,他没有看到,曲凛月的窗口黑漆漆的,不知是没拉窗帘,还是没有点灯。 成冽怅然若失地离开,步行回所住的酒店。身在淋浴间里,水流自上而下的时候,有关于曲凛月的一切,一幕幕地略过他眼前,出来后成冽打了几个电话,他已经孤注一掷。 这种感觉成冽从未体验,他很不喜欢这种无力的滋味,困兽一般盲目,非要撞出一个结果。一个明显不一定会是好的结果。 可要成冽就此放手,和曲凛月从此随缘分相逢,成冽实在无法忍受,更无法做到。 他要曲凛月在他身边,他要曲凛月和他在一起,他要曲凛月不要再说那些拒绝的话题,他不想听。 这种心态或许用一意孤行来形容更恰当些。 成冽一夜未睡。 凌晨五点多的时候,他在成家的下属开来一辆房车,带来一些能让人沉睡的药物。 上午十点多的时候,他在曲凛月楼下堵到了推着二十寸行李箱的曲凛月。 成冽的眼神定定地看着那个雪白的小箱子,比起难以置信,更多是心痛得不能接受。他问:“这是你所有的行李吗,小凛?” 曲凛月答非所问。 “你到底想怎样呢,成冽?” “……” 成冽十分勉强地笑了一下。 明知故问的问题,明知故问的答案。他低下头,眉宇温顺下来,显得很小可怜。 “我只是……想多见你一面,你的伤口还好吗?我好像没在你的脸上看到上药的痕迹。” “……”曲凛月淡淡看了他一眼,再次答非所问:“吃了饭,你就能不再追着我吗?” “……” 似乎从他的沉默中得到什么答案,曲凛月推着行李箱绕过成冽,径自往前走。 “那你还是走吧。” “……” 在曲凛月看不见的方位里,成冽的胸膛有些微急促的起伏。 曲凛月:软硬不吃,油盐不进,我说完了,你滚一边儿去。 成冽:这门儿到底在哪儿啊?我要进去,谁说不行都没用,曲凛月说不行也没用。 # 两个犟种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