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光肆意照长生》 第1章 惩罚 “滴——宿主,检测到您所在世界即将崩塌,只有进行数据重组才能恢复,所以自动把您踢出。此次任务失败,由于您的失误导致世界关键人物死亡,因此您将被遣送至惩罚世界中去。祝您好运。” “什么!?惩罚世界?不能重新开始吗?我好像也没犯什么事……吧?”凌肆芸的声音渐渐没了底气,但她又实在不想到那惩罚世界中去,之前偶听系统提过一嘴,那世界怪的很。 “男主都死了,还没事呢?”系统无情拆穿。“关键人物死了要数据重组,这期间世界关闭,等下次开启要好久,为了不让宿主你等太久,换一个世界是个好选择。” “唉,真是麻烦的要死,你们这些世界到底是什么?还能数据重组?” “有些是小说世界,有一些则是平行时空。刚刚你任务失败的世界就是小说世界——《霸道总裁追妻火葬场》。而那惩罚世界则是平行时空。因为前十几个快穿者去任务都没有完成,所以才被列为了惩罚世界。” “那我在那边完成任务了的话,可以回去吗?” “可以。” 其实在听见系统说有好多个快穿者都没有完成任务的时候,凌肆芸就知道这个世界的任务绝对不简单,但是只要能回去现实世界,什么都行。 21世纪,凌肆芸是个不折不扣的公司牛马,名校毕业却依然是打工的命。她经常想打工哪有轻松的,只要肯吃苦,迟早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好在身边有一群给予她动力的人,生活过得并不压抑,甚至算得上幸福。可天总要戏人,一天雨夜,凌肆芸接到电话说她母亲突发心脏病被送往ICU了,还在工位上的凌肆芸急忙赶往医院。大雨瓢泼,道路泥泞,雾气朦胧,凌肆芸在过一个十字路口时与一辆大货车相撞。而后世界归于平静,她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却没死,身边则是多了一个系统。 系统告诉她完成任务就能回到现实世界,凌肆芸转念一想,这相当于给了自己一次复活的机会,只是完成个任务而已,于是就答应了。 现如今的局面她也不想发生,奈何这个古早小说里的每一个人物都不正常。在做到后面一个绑架剧情时,自己马上就可以假死后抽身离开,然后过剧情里女主的悠闲生活,霸总在她离开后后悔不已,又得知她其实没死,在一番追妻火葬场的“攻势”下与霸总重归于好,he收尾。谁知在绑架交赎金时,双方人马扭打在一起,场面混乱,霸总是要牵着女主跑的,非得在原地说几句让人肉麻尴尬的话来。身后一个绑匪搞偷袭,凌肆芸都准备推开他“英勇牺牲”,可他说话一时耽误了时间,凌肆芸没反应过来,男主就已经倒下了。之后就是时间停止,系统出现。再在后来就是自己被罚去惩罚世界了。 凌肆芸多少有点崩溃,这任务还没到一半呢就失败了,还要去那未知的惩罚世界。之前系统就告诉过她,任务失败回不去,且重要人物死亡就会被罚去那个世界以此让她按照剧情走完故事线。 系统那冰冷的机械音响起,像是给她下了最后通牒,最后她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 —————— 不一会儿,神州大陆上空无数流星划过,一声婴儿的啼叫在凌府中响起。 "老爷,生了!夫人生了个千金!"接生婆欣喜地叫着。 凌启听到,笑意立刻爬上脸他盼了这么多年的女儿终于来了,他一直渴望有个女儿,谁曾想两个夫人只生下三个儿子.大儿子凌暮迟小儿子凌奕恒是大房沈意的孩子,二儿子凌北望是二房楚婉河的孩子。 凌暮迟如今才七岁,却是清心宗最年轻的内门弟子,而凌北望只比凌暮迟小了几个月而已,虽天赋不比兄长高,但与他人相比也可谓是卓越不凡,二人在清心宗可谓是声重名望.家里只留下个四岁的小儿子凌奕恒,如今正是爱玩的年纪。 消息传到了清心宗,但毕竟学途未结,还不能回来。凌启对凌变恒说:“现在你就不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了,作为哥哥,你又多了一份责任,你可知道?" “嗯,孩儿明白。"天真稚气的声音带着坚定的决心。 几个月后的某一天—— 烟花爆竹响彻全城,街上灯火通明,小贩纷纷上街做起生意,喜庆的氛围充满了卞城。 今日是除夕,凌府也格外热闹。 凌府的大门嘣的一下被推开.“爹!娘!我和大哥回来看你了."凌北望不羁的声音从门口那边传来。“哈哈,你回来的真实目的不仅仅是看爹娘吧?"凌暮迟无情拆穿. “切,就你聪明。"凌北望白了他一眼,迫不及待地跑到凌启身边。 “爹,芸儿呢?"凌启一副看穿的表情,指了指内屋,“你大娘正哄着呢,估计睡了。"凌北望听后立马向内屋跑去,甚至没听完父亲的话,凌启无奈摇头,这二儿子从小就是这么个性子,随后转身看向凌薯迟。“你跟着去吧,一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好好放松放松。"凌暮迟轻颔,随即向内屋走去。 不久便到了团圆饭的时候,凌肆芸因还在睡梦中,所以没有出来。 饭桌上,大家的话题都围绕着两位学子。 “迟儿,你与北望在清心宗,待得如何?我们家虽不是什么丞相王府等大户,但好歹也是个当官的,有什么困难找爹,爹能帮的都尽力!" “放心爹,清心宗乃名门正派,管得自然严,我与北望刚考入不久些不适也正常。" “就是啊爹,我与大哥的实力您还不清楚吗?原本十二岁才能参加的宗门考核,我们都破格录取了,您就放心吧!"凌北望说还不忘肘一下凌暮迟。“你说是不是啊,哥。" 沈意着了看他们,由忠感到欣慰,又想到芸儿还在内屋睡觉,便身告辞。“老爷,我去看看芸儿。" 不久,内屋传来一声惊呼,将所有人都引了过去。 “芸儿不见了!" “什么!" 第2章 初见 十五年后—— 无垢村内,一户人家升起炊烟。 “阿四,你好了没啊?要饿死我吗?"坐在院中躺椅上的女人喊道。 “知道了阿娘,马上就好。"阿四将饭菜端上院中那唯一的饭桌上,那破烂的木桌在风中显得更加摇摇欲坠。 “怎么肉菜才这么一道啊?我让你去买菜真就只买菜啊?是不是把我给你的钱私吞了?"翠娟对着阿四吼道,那尖锐的声音仿佛要穿透阿四的耳朵。 “我没有!阿娘,最近肉涨价了,我也已经和老板讲了价,但也只能买到这一点,阿娘!您也知道我们家没有这样的条件支持餐餐有肉菜..、" “够了!"翠娟打断了阿四。“你个小贱蹄子,私吞了钱还找这么多借口,况且我还轮不到你来教育我!"说罢,翠娟就台起手准备扇阿四。 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秦姨?您怎么来了?"阿四睁开眼发现秦姨拦住了翠娟落下的手。 秦姨是村里出了名的善心,原名秦离,丈夫死的早,自己一个人带着女儿生活。她明白阿四家的情况,所以经常自己捞到些什么好处就想着分阿四一点。刚刚秦姨之所以过来,是因为最近肉价飞涨,在临近傍晚,秦姨刚好从那些小贩手头卖不完的小块肉低价买了下来,想着给阿四送来些,而且自己和女儿两人也吃不完,放到了明天也会坏掉,结果刚一走到门口就见翠娟要打阿四,这才会拦住翠娟准备落下去的手。 翠娟将手抽回,揉了揉手腕皱眉道:“你个寡妇管得到挺宽。" 听见阿娘骂秦姨寡妇,阿四下意识看了看秦姨的反应,谁知秦姨第一反应是让阿四不要担心,随后便当起和事佬来。“哎呀,小娟你消消气,你也知道前一阵下的那场大雨淹死了多少牲口,我们大家也不容易,看,我这不带肉来了嘛,以后有什么事跟我说,我都尽力帮!别为难小孩嘛。" 翠娟白了一眼,道:“也就你帮她说话。"“你个扫把星下次再这样没人救得了你,这次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快给我炒肉去!" 这件事很快翻了篇,翠娟吃完便回房休息去了。 阿四处理完家务后回到了自己那四处漏风的房间。这也是一天中阿四最喜欢的时间,只因自己终于可以安静休息了,白天翠娟一直让她干活。 阿四坐在那黄铜碎片拼接起来的镜子面前,看着自己洗完脸后额上形似芙蓉的印记,陷入沉思。这个印记从她记事起就一直在,她也问过翠娟这是什么,但翠娟却告诉她这是不祥之征,给了她一盒胭脂叫她遮住。可每每看见这印记,她都觉得好像忘记了些什么,但又死活想不起来。 第二天,阿四照例早早地上山捡柴去了。上山的路难走的很,好在两周前的大雨将树枝都打落了下来,阿四挑着不是很潮的树枝捡。走到山腰,忽然山上传来打斗的声音,阿四赶紧找了一棵粗壮大树躲了起来。 没一会,打斗声愈来愈近,一个人从山上滚了下来,随后两个身穿怪装的人走到那滚下来的人旁边。 “主上,他已经死了。"一个戴面具的人拱着手对着前面一个气质不凡的男人说道。前面那个男人有一种奇怪的气质,给阿四的感觉却是阴森的,阿四立马把探出的头缩了回去。那个男人挥了挥手,示意身后那个戴面具的人进一步行动,随后转身化作一团黑雾消失了。面具男走上前,蹲到那个躺在地上的人旁,嘴里不知道在念什么奇怪的话,手放在地上那人的额头上,生成了一个小圈,咒语念完后,小圈消失。面具人起身离开时意味深长地看向阿四藏身的那棵大树,但阿四并没有注意到。面具人走后,阿四确认四下无人后立马跑去看那个躺在地上的人,想着还有没有救。 “看着只有十几岁啊,真死了?唉,都不知道做了什么得罪了人,那两人一看就很厉害。"阿四起要走,突然脚上传来禁锢感,她低头一看,一双手抓住了她的脚。 “啊——诈尸了?!"阿四被吓了一大跳。 “救......救我。"脚边传来虚弱的声音。 “你没死?!可那……那……你怎……怎么骗过他们的?他们这么厉害。"阿四脸上的惊恐还未完全褪去。 “那是假死丸...." 阿四内心挣扎了许久,毕竟这人什么身份都不知道,但他又这么可怜。最终出于善良,她还是扶起了他。 正午烈日当空,两个孩子艰难地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女孩一手拖着木柴,一手扶着搭在肩上男孩的手臂,扛着他一步一磕绊地走,男孩则是捂着肚子上还在流血的伤口,靠着迷糊的意识和女孩的帮扶撑着。 回到院子,阿四将男孩扶到了自己的房间,给他上了药,确定没有流血了后,就又投身于家务中去了。而那个男孩也经不住疲惫睡了过去。 男孩悠悠转醒时已然是黑夜,他四处看了看,这个房间破烂不堪,墙边堆着几捆柴,又看了看自己身下的草席与草被,不由地皱起眉来。这时,男孩听见门外的争吵声,扶着墙走到门边,刚打开门,一个抹布措不及防就朝男孩脸上砸去,男孩抬手接住,一脸阴沉抬眼看着面前两人。 “你看看你,带回来个什么人?你娘我都不够吃的,还要再带上一个累赘?赶紧把他赶走!"翠娟双手环胸,瞟了眼男孩。“真是晦气,切。"随后不顾男孩阴沉的脸转身就走。好在阿四走到男孩面前解释到:"我娘这样惯了,再加上我爹和小三跑了,她的脾气也越来越坏,你别介意,有什么气对我发就行。"说完就推着男孩进屋,嘱咐他别乱动,自己跑去熬药了。 过了一会,阿四端着一碗黑乎乎且难闻的药推门进来了。她坐在男孩旁边。“趁热喝了,窗是坏的关不上,风大,这药一下就凉了。"阿四将碗递给男孩。男孩看了看身后那个都快要掉下来的窗,又低头看向那碗药,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似的,一抬头喝了下去。阿四见他这般模样,笑了笑递给他了一颗糖,随后转身走了出去,没一会儿,又拿着一小瓶药房回来了。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阿四一边捣鼓着药一边说。 “十七,我没有名字。"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阿四顿了顿,好奇地瞟了一眼男孩又继续并药了。 “那你又为什么被追杀?"男孩一听立刻冷下脸来。"不该问的你最好别问,知道的太多不一定是好事。" “你干什么?"男孩抓住阿四准备上药的手,一脸警备。 “上药啊。”阿四突然意识到他的介意,把涂满药的绷带递给他。“你自己上吧。"阿四双手托腮,笑眯眯地看着男孩说到:“你怎么都没名字,那别人要叫你岂不是很不方便?既然你没有名字,那我给你取一个吧~嗯……就叫阿泠好了!"男孩没有看她,自顾自包扎着伤口。“没什么事的话,你可以走了。”阿四觉得他好没礼貌,撇了撇嘴:“唉呀,你这人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再说,这是我家!"话还没说完,男孩就转身躺下了,阿四无奈,只好在地上打个地铺睡觉了,因为家境贫苦,实在没有多余的房间。 夜里男孩辗转难眠,梦里不断浮现一片猩红的画面,自己因没完成任务而被不停地鞭策,狰狞的疤痕遍布后背。大大小小的伤口也已不计其数。画面一转,自己又从尸横遍野的废墟里爬出来,回看满地的人,又看了看自己被鲜血浸透的衣服和手……他真的好讨厌自己,若他可以有自己的自由,那他是真的一刻都不想多活。突然,一个令人窒息的声音响起“纪无期……”男孩猛然惊起。 他起床时阿四已经不见了,走出房间,在门口日晒太阳的翠娟见了他立马喊到:“那个谁,你要想留下就赶紧干活,也是个不管事的,看这太阳都多大了,才起来,切。"翠娟是个习蛮的,昨天男孩就看出来了,她本身对男孩的到来非常不满,后来想到又多了个可以使唤干活的人就接受了,反正这山脚僻静地带什么有权有势有能之人都不会来,再说,看男孩那个样子就像个被使唤的料。 翠娟那尖酸刻薄又不耐烦的语气传进男孩耳朵里,男孩怒意立马浮现于眼,一个毫无修为之人竟敢这么和他说话,垂下的掌心幻化出灵力。 这时,阿四推开柴门走进来。 “娘,我回来了!"男孩见状立马将手藏向身后。“娘,这是怎么了?”阿四见男孩站在房门前,与翠娟间的氛围不太对劲。 “我让他干活呢,这都睡到日半三杆了才起,还半天喊不动人。"翠娟语气中的嫌弃与厌恶丝毫不藏。阿四听出了她的意思,推着男孩回了房并说道:“放心吧娘,家务交给我们就好,您就别担心了。" 第3章 生根发芽 房间里—— “你别在意,我娘就这样,你放心,你还有伤在身,安心养伤就行了,干活什么的交给我就行。"阿四将肩上的柴放到墙边。 这些活都是你干么?"男孩看着她。 “对啊,我娘说女孩子要学会做家务才有人要。"阿四走到门口又转身。“哦,对了,床头的那个是治疗你伤口的药,你瞧着时间换。" 男孩看了看药,又看了看女孩转身离去的身影,还是跟了出去帮她干活。 转眼间到了晚上—— “呼——阿泠!可以吃饭了!"阿四坐在灶台前,抹了抹额上的灰。她已经将翠娟的饭送到房间里了,这下她能安静一会儿。院里只有一张摇摇欲坠的破木桌,他们只能那在木桌上吃饭。 “唉,都说了你有伤,先安心养伤,活我自己能干。"阿四唠叨到。“我在你们家里疗伤,做点家务应该的。" 微风拂面,柔光月色,二人安静的坐在院中。阿泠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放松的感受了。阿四也难得在清静时有个人陪着她。 阿泠放下碗筷,抬头望了望那洒下月光问道:"你为什么给我取这个名字啊?”他转头看着阿四,目光也不似之前那般疏远防备。 “嗯....我们在这泠泠月光下相知算不算?"阿四看了看他,笑的天真无邪。 阿泠望着那轮残月,久久未回过神来。 —————————— 三年的光阴如白驹过隙般转瞬即逝。阿泠和阿四二人亦逐渐长大。阿四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宛若一朵盛开的鲜花,尽管那张娇俏的小脸上时常沾染些许污渍,却难以掩盖那犹如蕴含着浩瀚星河的眼眸。而阿泠也在不知不觉中,高出阿四一个肩膀。 翠娟依旧终日无所事事地躺着,还时不时对二人呼来喝去,阿四和阿泠对此早已习以为常。虽然每次翠娟说话的语气都让阿泠很不爽,但阿四总能洞察到这一点,并巧妙地进行调解。 日子平淡如水,阿泠从未在阿四面前展露过自己的灵力。对于过去的一切,他早已将其深埋心底,如今的他,只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随着年岁的增长,翠娟的苛刻并未减少,好在每次都有阿泠挺身而出。 这种生活虽称不上幸福美满,但他们二人在彼此的陪伴下也算快乐。 无垢村的秋天,带着山野特有的清冽与丰饶。中秋这日,连带着这个偏僻的小山村也染上了几分热闹。虽不及灵殊界大城的繁华,却也别有一番淳朴的滋味。 天刚擦黑,村口那棵老槐树下就挂起了几盏村里手巧老人扎的简易红灯笼,晕开一团团暖融融的光。家家户户飘出蒸芋头、烤月饼的香气,混合着新收稻谷的清香,在微凉的晚风里悠悠荡荡。孩童们提着自制的、歪歪扭扭的兔子灯或南瓜灯,嬉笑着在村道上追逐,清脆的笑声撞碎了山间的寂静。 阿四站在自家小院的篱笆边,踮着脚尖朝村口张望,十八岁的少女脸上难得褪去了平日的隐忍与小心翼翼,明亮的眼睛里盛满了纯粹的期待。她身上是洗得发白的旧布裙,额间那抹芙蓉印记被她仔细地用翠娟给的劣质胭脂盖住了,只留下一片浅淡的、不自然的红晕。 “看什么呢?” 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阿四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差点撞进身后人的怀里。是阿泠。二十岁的少年身姿挺拔,穿着阿四给他缝补过的青布衣衫,虽然料子粗糙,却掩不住他骨子里那份与山村格格不入的清朗气度。他的伤早就好了,许是舍不得离开,一直待到了现在。少年此刻正含笑看着她,手里还拎着一个用油纸包好的东西。 “没…没什么。” 阿四脸一热,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手指摩挲着衣角,“村里今天挂灯了,好像…比往年热闹些。” 往年中秋,翠娟是不喜热闹的,心情好时或许会给她半块月饼,心情不好时,她连院门都不许出。像这样能自由地、带着期待地看着外面的热闹,是第一次。 阿泠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村口那片暖光和人影,再看看眼前少女眼中毫不掩饰的向往,心中微微一动。“想去看看?” 他问。 阿四眼睛瞬间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有些怯怯地回头望了一眼屋里——翠娟下午才说二人别吵着她。“没事,只要不吵到她就行,到时我们轻一点回来就是。”阿泠说道。她飞快地点点头,声音带着一丝雀跃:“嗯!” 两人并肩走在村道上。阿四起初还有些拘谨,刻意落后阿泠半步,但很快就被周围的气氛感染了。她新奇地看着孩子们手里的灯,听着大人们坐在家门口唠家常的乡音,闻着空气里香甜的食物气息,嘴角不自觉地弯起,露出一个浅浅的、却真实无比的笑容。这笑容像初春融化的雪水,清澈透亮,映着灯笼暖红的光,格外动人。 阿泠侧目看着她,少女的侧脸在光影中显得柔和而生动。她身上那种山野间未经雕琢的鲜活,以及偶尔流露出的、与年龄不符的坚韧,像一股涓涓细流,无声地浸润着他被追杀和秘密冰封的心。一种陌生的暖意,悄然在胸腔蔓延。 “喏。” 阿泠将手中的油纸包递给她。 阿四疑惑地接过,打开一看,竟是两个圆圆的、烤得金黄喷香的月饼!还带着微温。村里条件有限,月饼是稀罕物,只有家境好点的人家才会做。 “哪…哪来的?” 阿四惊讶地问。 “下午去后山,遇到猎户李叔,他给的。” 阿泠轻描淡写地说,没提自己用帮忙处理猎物换来的。他将其中一个掰开,露出里面简单的豆沙馅,递给阿四,“尝尝?” 阿四小心翼翼地接过,咬了一小口。甜蜜的豆沙混合着饼皮的焦香在口中化开,这是她记忆中吃过最香甜的东西。她满足地眯起了眼,像只被顺毛的小猫:“好甜!真好吃!” 她将另一半自然地递到阿泠嘴边,“你也吃!” 阿泠愣了一下。少女的手指纤细,沾着一点饼屑,眼神清澈而真诚,毫无防备。他喉结微动,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甜腻的味道对他来说其实有些陌生,但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这点心似乎也变得格外美味起来。他点点头:“嗯,好吃。” 两人走到村口老槐树下。树下已经聚了不少人,中间的空地上,几个半大孩子正笨拙地舞着用稻草扎的“龙灯”,引来阵阵善意的哄笑和喝彩。阿四看得津津有味,随着人群一起轻轻拍手,脸上洋溢着纪无期从未见过的轻松与快乐。 不知是谁带头唱起了乡野小调,调子简单却悠扬。阿四听得入神,脚尖无意识地跟着轻轻点地。月光如水,倾泻在她身上,为她笼上一层朦胧的清辉。她额间被胭脂遮盖的芙蓉印记,在月光和灯火的映照下,似乎隐隐透出一丝极淡、极柔和的光晕,转瞬即逝。 阿泠的心猛地一跳,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他下意识地靠近一步,想看得更清楚些。就在这时,阿四转过头来,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笑意,撞进他探究的目光里。 “怎么了?” 她问。 “……没什么。” 阿泠迅速移开视线,压下心中的惊疑,声音有些微哑,“只是觉得…今晚月色很好。” “嗯!” 阿四用力点头,仰头望向那轮圆满皎洁的明月,由衷地感叹,“真好看啊。” 她顿了顿,声音轻快地说,“要是以后每年的月亮,都像今晚这么圆,这么亮就好了。” 这是她最简单、最朴素的愿望,希望日子能像此刻一样,平静,温暖,有光。 阿泠看着她月光下莹白的侧脸和充满希冀的眼眸,那句“以后”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心湖,漾开一圈圈涟漪。一种混杂着怜惜、守护欲和某种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悄然滋生。他静静地站在她身侧,高大的身影为她挡住了些许晚风,像一座沉默而可靠的山。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喧闹的村口,在温暖的灯光里,悄然交叠在一起。 这一刻,没有追杀的阴影,没有身世的谜团,没有冰冷的任务。只有两个相互取暖的少年少女,在人间最平凡的烟火气里,分享着一块甜月饼,共赏一轮中秋月。那份朦胧而纯粹的情愫,如同月光般悄然洒落,无声地滋养着彼此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第4章 记忆回笼 山间的清晨总是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薄雾如纱,缠绕着青翠的林木。阿四目送着阿泠背着柴架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山坳的小径上。少年青衫的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挺拔而可靠,经过一年多的相处,这份沉默的陪伴早已成为她灰暗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暖色。她弯下腰,开始收拾昨夜中秋留下的狼藉,嘴角不自觉地噙着一丝笑意,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月饼的甜香和月光微凉的触感。 然而,山中的阿泠,心境却截然不同。 他挥动柴刀的动作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专注,试图将昨夜树下那抹月光中、少女额间印记一闪而过的微光从脑海中驱散。那绝非错觉。芙蓉印记…罔寒之穷尽心力搜寻的“神女”标志!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难道阿四就是……? 不!不可能!他几乎要脱口否定。阿四那样纯粹、那样坚韧,带着山野间未经雕琢的鲜活,怎么会是罔寒之口中那个拥有颠覆乾坤之力的“神女”?这念头本身对她就是一种亵渎。 就在他心神激荡,手中柴刀劈砍的动作都带上了几分戾气时,一种极其细微、却如同跗骨之蛆般的低语,毫无征兆地钻入了他的耳膜。那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响彻在他的灵魂深处,冰冷、粘腻,带着不容抗拒的召唤。 “纪无期……” 是“引魂咒”!面具男! 阿泠的身体猛地一僵,瞳孔骤然收缩。一股无法遏制的、混合着恐惧与滔天怒意的火焰瞬间点燃了他的血液!他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穿透层叠的枝叶,死死锁定在几十丈外一处被阴影笼罩的巨石之上。 那里,一个戴着惨白面具、身着玄黑劲装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然伫立。面具上没有任何孔洞,只有两道蜿蜒的血痕自眼角划下,在晨光中显得格外狰狞。正是当年奉命“处理”他,并在他假死时种下控制咒的面具男——魇! “魇!”阿泠的声音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刻骨的恨意,“滚出来!” “呵呵……”面具后传来一阵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般的笑声,充满了令人作呕的戏谑,“小主人,别来无恙啊?看来在这穷乡僻壤,你过得倒是逍遥自在,乐不思蜀了?” “闭嘴!”阿泠怒喝,手中柴刀脱手飞出,带着破空之声,狠狠钉在魇脚下的岩石上,碎石飞溅!“罔寒之又想如何?我早就和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了,血誓已了!休要再来纠缠!” “了了?”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陡然拔高,尖锐刺耳,“小主人,你未免太天真了!你真以为假死脱身这种小把戏可以骗过主上大人?主上罔寒之是何等人物?当年在尸山血海中捡到你时,见你根骨奇绝,天资卓绝,便知你是把好刀。让你下血誓寻那‘芙蓉神女’,岂是儿戏?你真以为,凭你那点小伎俩,就能骗过主上的眼睛,逃出他的掌心?” 阿泠的心沉到了谷底,一股寒意自脚底窜上脊背。魇的话,印证了他最深的恐惧。 “主上神通广大,早已洞察此地方圆百里有神女气息隐现。”魇的声音转为阴冷,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得意,“当年放你走?呵,不过是放长线钓大鱼!主上算准了,神女之力无法强夺,需得她心甘情愿,方能献出本源神力,助主上完成一统四界、登临绝顶的伟业!而你,纪无期,就是主上精心布置的饵!让你在此地‘养伤’,让你接近神女,让她对你……动情!” “动情”二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阿泠的心上!他瞬间明白了罔寒之的全部算计!利用他,利用他的存在,去骗取一个无辜少女最纯粹的感情,只为了攫取那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而那个少女,极有可能就是阿四! “卑鄙!无耻!”阿泠目眦欲裂,胸中翻腾的怒火彻底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对罔寒之的恨,对自身被当作棋子的屈辱,以及对阿四即将面临的巨大欺骗和危险的恐惧,瞬间化作狂暴的力量!他身影如电,不再废话,五指成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直扑魇的面门!他要撕碎这张面具,撕碎这背后操控一切的阴谋! “不自量力!”魇冷哼一声,身形如鬼魅般飘忽后退,轻易避开了这含怒一击。他黑袍翻飞,双掌翻飞间,阴冷的灵力化作数道黑色的锁链,带着凄厉的鬼啸声,缠绕向阿泠。“小主人,看来一年的安逸,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也忘了……主上赐予你的‘束缚’!” 话音未落,魇口中陡然念出一串极其晦涩、扭曲的音节! “呃啊——!” 正欲再次扑上的阿泠,身形猛地僵在半空!仿佛有一把无形的、烧红的钢锥,狠狠凿进了他的天灵盖!剧痛!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了他所有的神经!那不是□□的疼痛,而是灵魂被强行撕裂、被无数冰冷的钢针穿刺搅动的酷刑! 是控制咒!当年假死时,魇在他识海深处种下的、如同跗骨之蛆的恶毒咒印!此刻被彻底引爆! 阿泠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惨嚎,双手死死抱住头颅,整个人从半空中重重摔落在地!他蜷缩着,身体因极致的痛苦而剧烈抽搐,额头上青筋暴起,如同扭曲的蚯蚓,汗水瞬间浸透了单薄的青衫。他感觉自己的头颅随时会像西瓜一样爆开,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浮沉,眼前阵阵发黑,耳边是魇那如同魔音灌耳的咒语声和冰冷无情的指令: “服从!纪无期!去!找到那个额头有芙蓉印记的女孩!把她带出来!献给主上!这是你的宿命!你的血誓!” “不……绝不!”阿泠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嘶吼,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带阿四走?把她交给罔寒之那个疯子?让她成为献祭力量的牺牲品?想到阿四那双清澈的眼睛,想到她递过来的半块月饼,想到月光下她许下的“以后”……一股比控制咒更强大的意志力,如同火山岩浆般从他濒临崩溃的灵魂深处喷涌而出! 他死死咬住下唇,鲜血顺着嘴角蜿蜒流下。指甲深深抠进泥土里,甚至抠破了掌心,试图用□□的痛苦来对抗灵魂的撕裂。他蜷缩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像一头濒死的困兽,拼命抵抗着那深入骨髓的指令。不能去!不能伤害村里任何人!尤其不能……伤害阿四!否则,她该有多伤心?那比杀了他还要痛苦万倍! “阿泠!阿泠你怎么了?!”一个带着惊恐和哭腔的熟悉声音,如同穿透重重迷雾的光,骤然在阿泠混沌的意识边缘响起。 是阿四! 她在家中等了许久不见阿泠回来,心中莫名地慌乱不安,终于按捺不住寻上山来。循着打斗的痕迹和那令人心悸的惨嚎声,她找到了这片林间空地。眼前的景象让她魂飞魄散——她心中那个总是沉默却可靠的身影,此刻正蜷缩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嘶嚎,如同承受着世间最残酷的刑罚! “阿泠!”阿四什么也顾不上了,恐惧和担忧压倒了一切。她跌跌撞撞地扑到阿泠身边,看着他因剧痛而扭曲的脸,看着他嘴角刺目的鲜血,心像被狠狠揪住。她伸出颤抖的手,想要帮他按住那仿佛要裂开的头颅,想要分担他的痛苦。 就在她微凉的手指,带着少女的急切和担忧,轻轻触碰到阿泠滚烫、布满冷汗的额头的瞬间—— 异变陡生! 嗡——! 一道柔和却无比纯粹、无比神圣的金色光芒,骤然从阿四的指尖爆发出来!那光芒如同初生的朝阳,温暖、浩瀚,带着涤荡一切污秽与邪祟的煌煌正气!金光瞬间顺着她的指尖流淌到阿泠的额头,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内! 与此同时,阿四的眉心,那被她用劣质胭脂小心翼翼遮盖的芙蓉印记,此刻如同受到了最强烈的召唤,骤然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华!粉白的光晕如同实质的花瓣层层绽放,与指尖的金光交相辉映,瞬间驱散了林间的阴翳!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磅礴气息,以她为中心,无声地扩散开来! “呃……” 那足以撕裂灵魂的控制咒剧痛,在这温暖神圣的金光笼罩下,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退去!阿泠猛地睁开眼,大口喘息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还未散去,他的目光,却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定格在近在咫尺的少女脸上——不,是定格在她眉心那光芒万丈、圣洁无暇的芙蓉印记之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神女! 芙蓉神女! 罔寒之穷尽心力寻找的、关乎他宏图霸业的关键……竟然真的是阿四! 这个救了他、照顾他、给了他短暂安宁、让他心中悄然滋生出从未有过的柔软情愫的山野少女! 巨大的震惊、难以置信的荒谬感、以及灭顶的恐惧瞬间攫住了纪无期的心脏。 保护她!必须保护她!不惜一切代价! 这个念头如同最炽烈的火焰,瞬间烧尽了纪无期脑海中所有的犹豫和杂念。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到近乎疯狂的光芒!趁着金光未散,纪无期猛地抬起手!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狠厉!指尖凝聚起一团幽蓝色的、如同寒冰漩涡般的光芒,那是他强行催动所剩无几的灵力,施展出的最高阶的魔咒——忘忧咒。 “阿四,对不起……忘了我!” 他心中无声地嘶吼,那团幽蓝的光芒,带着他所有的愧疚、痛苦和不舍,精准无比地印在了凌肆芸(阿四)的眉心,那正散发着芙蓉圣光的印记之上! “唔……” 凌肆芸只觉得眉心一凉,仿佛一滴冰冷的露水滴落在灼热的烙铁上。紧接着,一股强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蛮横地冲入了她的识海!无数画面、声音、气息——那个青衫沉默的身影、他递来的月饼、月光下并肩的影子、他痛苦蜷缩的模样……所有与“阿泠”这个名字、这个存在相关的记忆碎片,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抹去,又如同被投入烈火中的画卷,迅速扭曲、模糊、化为飞灰! 她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迷茫取代了惊惶。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被纪无期轻轻扶住,平放在柔软的草地上。额间的芙蓉印记光芒收敛,恢复了被胭脂遮盖后的平淡,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光华只是一场幻觉。她呼吸平稳,如同陷入了最深的沉睡,只是眼角,一滴晶莹的泪珠无声滑落,没入鬓角。 纪无期深深看了一眼沉睡中少女安静却带着一丝脆弱无助的侧脸,心如刀绞。他知道,当阿四醒来,她将不再记得有一个叫“阿泠”的少年曾闯入她灰暗的生命,给予过她短暂的温暖和守护。这或许……是对她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保护。 他猛地站起身,眼中的痛苦和柔情瞬间被冰封,只剩下野兽般的决绝和冷酷。 纪无期身形如鬼魅般掠向山下无垢村。他熟门熟路地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瓷瓶,拔开塞子,一股无色无味的轻烟迅速在村子上空弥漫开来——醉梦散,一种强效的迷药,足以让整个村子的人陷入深沉的昏睡。 他没有丝毫犹豫,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沉睡的村民。最终,他锁定了村尾秦姨家那个与阿四年岁相仿、容貌也有几分清秀的女儿。就是她了!纪无期动作迅捷,如同拎起一件货物,将那昏迷的女孩扛在肩上,头也不回地朝着魇之前消失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赌!赌罔寒之从未真正见过神女的样子!赌魇也无法分辨真假!赌这个替死鬼能暂时蒙蔽那个恶魔的双眼,为阿四争取到一线生机! 林间空地上,魇的身影如同水波般缓缓浮现。他走到昏睡的凌肆芸身边,低头凝视着她额间被掩盖的印记,又看了看纪无期消失的方向,面具下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哼。 “哼,妇人之仁……假货如何能瞒过主上的法眼?留此破绽,后患无穷……”魇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一丝不屑和残忍,“也罢,既然小主人不忍心,那就由属下……代劳,为主上清理干净这最后的‘尾巴’吧。”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凝聚起一团粘稠如墨、散发着浓郁死气和血腥味的黑雾。黑雾翻滚着,隐隐传出无数怨魂凄厉的哀嚎。魇的手掌对着下方宁静祥和的村庄,轻轻向下一按—— 那团恐怖的黑雾如同活物般呼啸而下,瞬间笼罩了整个无垢村!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迅速蔓延。黑雾所过之处,房屋无声地腐朽坍塌,沉睡中的村民,无论是老人、妇孺还是青壮,身体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生机,血肉消融,只留下一具具迅速变得灰败的枯骨!家禽牲畜瞬间毙命,草木凋零,溪水染黑……生机勃勃的山村,在几个呼吸间,化作了一片死气弥漫、白骨累累的……万人坑! 做完这一切,魇的身影再次化作黑烟,消散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那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死亡气息,在寂静的山风中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惨剧。 不知过了多久,草地上的凌肆芸睫毛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她茫然地坐起身,环顾四周。阳光透过枝叶洒下,鸟儿在鸣叫,仿佛一切如常。可是……她为什么会躺在山上?头有点昏沉沉的,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心里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一大块。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胭脂还在。一种莫名的不安驱使着她,踉踉跄跄地向山下跑去。 村口的老槐树还在,但挂在树上的红灯笼……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作呕的、铁锈般的腥甜气味? 她冲进村子。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没有炊烟,没有犬吠,没有孩童的嬉闹,没有秦姨亲切的招呼……只有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废墟。房屋倒塌,墙壁上布满了诡异的黑色霉斑。而更让她肝胆俱裂的是——地上!到处都是散落的、扭曲的、裹着破烂衣物的森森白骨!那些熟悉的轮廓,翠娟常坐的竹椅旁、秦姨家门口、猎户李叔的院子里……那些白骨,是属于她认识的每一个人的!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撕裂了死寂!凌肆芸双腿一软,重重跪倒在村口泥泞的、浸透着暗红色污渍的地面上。极致的恐惧、悲痛和巨大的荒谬感瞬间将她淹没!她浑身颤抖,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发生了什么?!这是梦吗?一定是噩梦!昨天……昨天明明还是中秋,还有灯笼,还有月饼,还有……还有谁?她拼命回想,脑海中却只有一片令人心慌的空白!是谁?那个陪她看灯的人呢?那个给她月饼的人呢?为什么想不起来了?为什么只剩下这片地狱般的景象?! 就在她精神濒临崩溃的边缘,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如同穿越了漫长的时空阻隔,清晰地在她混乱的识海中响起: “滴——宿主凌肆芸,系统重新连接成功。检测到惩罚世界10531(神州大陆)发生重大变故……记忆模块强制修复中……” 嗡——! 海量的、被尘封的记忆碎片如同洪流般强行涌入她的脑海!那个为她而来却因此丧命的“总裁”、系统冰冷的宣判、穿越时的流星……属于“快穿者凌肆芸”的一切,如同走马灯般在她眼前飞速闪过! 她想起来了!她全都想起来了!她不是无垢村的阿四,她是被系统惩罚到这个世界的快穿者!她的任务是…… 然而,当记忆回溯到最近的片段时,却卡在了一个巨大的、无法逾越的空白地带。她记得中秋的灯火,记得月饼的甜香,记得月光下的老槐树……却唯独记不起那个站在她身边的人是谁!那个影子,那个陪伴,那个让她感到温暖和安心的人……如同被最锋利的刀硬生生剜去,只留下一个鲜血淋漓、痛彻心扉的空洞! 她抱着剧痛欲裂的头颅,跪在尸骸遍地的废墟中,发出野兽般绝望的哀嚎。泪水混合着泥土和血污,在她脸上肆意流淌。巨大的悲痛、滔天的恨意、以及那记忆被强行抹去带来的巨大空虚感,如同三股毁灭性的洪流,在她体内疯狂冲撞、撕扯。 “是谁……到底是谁干的?!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少女凄厉的诅咒回荡在死寂的村庄上空,久久不散。而那个被她遗忘在记忆深渊的青衫少年,此刻正扛着昏迷的替身,踏上了通往地狱深渊的道路。他不知道,他自以为的保护,却将她推入了更深的绝望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