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林的选择》 第1章 舒心丸 夏季,渭城的天气一如既往的变幻莫测。 夜的十点半,本该是整个城市最温情脉脉的时刻,偏生刚巧下了场淅淅沥沥的雨,打乱了行人夜游的计划。此刻街道空荡,只有零星几两小轿车在马路穿行,几盏街灯依然兢兢业业地亮着。 我是个很严谨的人,出门前看过天气,包里其实放了把了伞,但是并不想撑开伞来保护自己。借用高尔基的一句话“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我们要做勇敢的海燕!”我甚至希望雨下大点,再大点,砸在我的发顶,落在我的脸孔,如果我能经受得住,是不是也能证明我是个勇敢的人? 下雨天和失意的人其实挺登对的,我在雨里,即便是落泪也被同化成落雨。 突如其来的雨打所有人一个猝不及防,大家都是淋着雨,就不会显得我格格不入。 我承认我此刻是享受这种感觉的,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一定也有人淋着小雨,他们或许正着急地在加快步伐想早点回家,而我不一样,至少我的神态上来讲是悠哉悠哉的。 就好像偶像剧里的女主角,即便淋雨也不会怨天尤人,能闲庭信步,甚至动若脱兔,淋着雨也像什么晴天之外的享受。 我思想上正试图给自己洗脑,行为上也想给自己增添一些喜悦的样子,可是失败了。我尝试扬起嘴角露出享受的姿态,可是这嘴角仿佛挂了两个秤砣一样重,我骗不过自己——我只是一个面试屡战屡败的、找不到工作的落魄毕业生,不是什么青春洋溢的偶像剧女主。 雨点越来越重,砸着这一方天地的万事万物,当然也包括我,雨点重到我瘦弱的肩膀再也承受不起的时候,我认命地蹲下身子,抱着我的膝盖,在雨里蜷缩成一团,像一只受伤的刺猬、也像一只缩头的乌龟。 那又怎么样呢?这是很好的保护自己的姿势不是吗? 偏偏总有人眼力见不太好,一辆黑色的汽车靠在我旁边停下,因为被轮胎挤压而流动的污水漫过我的灰蓝色帆布鞋,把仅剩的一点干燥也沁湿。 来人降下车窗,探出脑袋扯着嗓子叫唤我:“小姑娘,你这大雨天的怎么一个人在路边蹲着干什么?跑起来啊跑起来!要不要我捎你一程喔?”雨点毫不留情密密麻麻砸他一脸,他满不在乎地用手随意抹开。 我知道他是好意,但是即便是好意我也不一定要接受。 我没抬头,只是礼貌性地加大音量回答他:“不用了,谢谢你,我快到家了。” “快到了是还有多少咯?你莫逞强啊,我开车送你很快的,这雨越下越大,你这么淋下去是要淋发烧的嘞!” 这种程度的问话在我这里已经是咄咄逼人的程度了,我明明已经拒绝他了,他不应该继续纠缠的。 我不想再理他了,起身自己走自己的路。 正常的人都应该有点脾气直接把我抛弃。 偏偏没走几步路,那男人又驾着车追上我的步伐,并且始终保持一个和我同频的速度。 他语气暧昧地问我:“哦哟,小姑娘脾气这么暴躁,怎么,失恋了吗?” 我不是很理解,一个女生半夜在大街上心甘情愿淋雨只能是失恋这种幼稚的原因吗? 其次,他怎么看出的我脾气暴躁?大声的拒绝他的乘车邀请吗? 那只是出于为了我的声音不被雨声掩盖的原因。 我很烦闷,没回答他,继续走。 “哎哟,妹妹你别生闷气了,你好歹吱个声啊。” “哎呀我就这么跟你走着,你想上车我随时送你。” “小妹你这长得挺漂亮的啊,哪个男孩子这么没眼光把你给你甩了?真是太蠢咯!” ——漂亮,漂亮,漂亮。 我打心底里害怕这个词语被一个男人说出,并且用于形容我。 所以当听到司机说出这个词时,我浑身一颤栗,身体僵了一半,猝然停止愈行愈快的步伐。他没来得及时刹车,一下就滑到了我的前方去。 司机刹住车,探出脑袋再次询问我的的情况,这次的语气是三分不耐烦加七分对我不识好歹行为的控诉。 车辆就停在我的侧前方,我不得已看到他的脸:一张很大众的中年男人的面孔,平平无奇,在夜的雨幕里又被模糊掉三分,更加泯然众人。 正因为泯然众人,我几乎一瞬间就能联想到我那几个面目可憎的亲戚。 惶恐像条阴暗的毒蛇,缠绕着我的脚踝,一圈一圈地冰凉地向上爬行,寒意刺人。 我迷瞪地看着男人的方向,实际上看不清任何表情,我的眼里只有雨幕和昏黄的路灯。 但是我却彻底僵在空荡的街边,脚底下像是生了根,打了桩,丝毫动弹不得。 滴滴滴—— 三声急促的鸣笛强行打破我僵直的思维。 “我懂了懂了!” “小姑娘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什么坏人啊?” “对不起啊对不起啊,哎呀你怕不安全你早说嘛!早说我就直接走了哇!” 他恍然大悟,连连赔罪,最后留下一句“失恋没什么大不了的啦,你想开点!就你这个条件想找什么样的男朋友都没问题的——” 爽朗的尾音在风雨里被消音。 什么嘛! “女孩子伤心难道就只能因为破男人吗!”直到车身完全消失在转弯处,我才敢声嘶力竭吼出声。 “失恋哪有失业严重啊!” 先前对司机说我快到家了,不是假的。 我本来就不是一个会骗人的人。 但是不想回家是真的。 我委屈地咬住自己的下嘴唇,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单薄的银行卡。 卡是中国银行的冰雪主题借记卡,还是限量的。蓝白的配色,从前爱不释手,今天看起来忽觉心冷冷的。 毕竟里面只有两千块钱了。 可悲的女人,全身上下只有两千元。 今天是6月28日,我快要连下个月房租都交不起了。 辗转绕进小巷,回到我租的小屋门前。 我现在看它那黑漆漆的铁门就好像穷凶恶极的怪兽,大张着黑洞似的嘴,每到夜里它就饿疯了似的把我一整个吞下去,第二天早上又消化不良似的嫌弃地吐出我。 不对,它吞的不是我,我只是被不小心吞进去的多余的人,毕竟这么多天了我还四肢完整地站在这,它吞的是我口袋里那点可怜的小钱钱罢了。 所以它应该是一头吞金兽。 我推开门进去,把自己好好安置在饥饿的吞金兽腹内,毕竟我交了房租,它给我提供栖息地,我们之间是平等的交易关系。 如果说还有什么比待在豺狼虎豹肚子里更恐怖的事情,那或许是在豺狼虎豹肚子里发烧吧。 也不对,烧的哪里是我,明明是钱袋子。 我真是穷疯了,失业疯了,唉。 我给自己捂上三层一次性口罩,虚浮着脚步下楼买去退烧药。 路过走廊时一位老奶奶咕哝“生病了就好好在家里躺着乱走什么。” 我用余光瞥了她一眼,在心里反驳:躺不了一点,我下午还有面试呢。去了能不能成不知道,不去一定成不了。 打开手机的地图软件,最近的一家药店距离我也有两公里。 这时我才惊觉我已经很久没有生过病了,原来我曾经还是个健康的人呢。 为了省钱我没打车,从我住的地方一路走到药店,感觉就像从大山深处走进繁华的城市。 一路上,短短的两公里,我走的像徒步跨雪山一样艰难,或许有生病的缘故,但更多的是39度的夏天里我戴着三层口罩,给人的观感像神经病,于是引来许多目光,这些打量的目光于我而言像针也像火,刺痛得、火辣得很。 我埋着头假装鸵鸟,溜进药店。 药店很大,一排排的柜子竖立着,我像迷失在森林。由于不熟悉药店的构造,我花了不少的时间才找到我常用的退烧药。 收银台的大叔坐着,单手撑着下巴,注视着我朝他走去。 我被看的很不自在。 我们俩一言不发地走完结账流程,直到我快要掀开塑料门帘走进街道,让再迟钝的人看了都能看出来憋了一肚子话的他终于开口叫住了我。 “靓女,我觉得你可能会对我们另一种药感兴趣!” 我摸不着头脑,我现在应该只需要退烧药。他是不是想推销? 我不爱说话,但是好奇心还是有的,尤其是他满眼写着我有话要说的表情实在勾人,所以我还是停住了脚步等他发言。 “我看你呢,从进门开始就一言不发。这么大一个药店一般人要买什么药都会直接问店员的,你看着就烧得不轻,但自己一股脑就鱼似的扎海里一通乱找。刚刚看监控里你也是找东西尽量避开和人接触,一丁点都碰不得那种。妹坨,你是社恐吧?还是很严重那种。” 我表情复杂地看着他,眼神默许。 他不愧是大药店的收银员,或许还兼职这个世界上最社牛的工作者——销售,一个对视就能接收到我的回答。 我的肯定的眼神给他造成极大的鼓舞,他继续推销,语气抑扬顿挫:“是这样的,我们药店呢最近推出了一款最新的改善情绪药丸,名叫''舒心丸'',我觉得你值得一试!” 我朝他好奇地眨眨眼,他就讲的眉飞色舞:“服用此药,舒体畅神,打开心扉。忧愁的人吃了变开朗,自闭吃了变豁达,压抑的人吃了变昂扬。就算你是不善言辞的卓别林吃了都能立马变成郭德纲!” 虽然我知道他举的例子很不合适,卓别林只是一个默剧演员而非不善言辞,但是我承认我依然有点心动。我听了他的介绍,都能想象到我在面试场上舌战群儒征服考官的样子的了。 但是我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不是三岁的,相信奥特曼相信魔法相信相信光的孩子了。这个药听起来和“考生吃了变聪明成为最大黑马,三天大专逆袭清北的聪明药丸”没什么区别。 我无奈抿了抿他看不见的被口罩挡住的嘴巴,转身欲走。 他着急了,像被踩了尾巴的猴子,嚷嚷道:“哎哟喂,美女,咱真不是骗人的,你不信我可以给你试半颗啊。吃了这药丸,社交恐惧分子瞬间化身社交恐怖分子啊!相亲、酒局、同学聚会、面试什么的,手到擒来!” 面试…… 面试…… 面试…… 一种神奇的魔力拖住我,我又变成相信魔法的少女了。 我鬼使神差地走到柜台前、他面前,问:“真的可以试用?” 第2章 两个我 “如假包换,童叟无欺。嘿嘿!” 他咧开嘴朝我憨笑。看他这开朗的样子,我合理怀疑他已经磕了几百颗这种药丸了。 “那我试用一下吧。” 他像条灵活的泥鳅柜台钻出,不一会儿就神秘兮兮地给我捧来一瓶他说的药。 瓷白色的瓶子作为外包装,看起来像古代武侠小说里、又或者仙侠修真影视剧里的奇人异士会吃的药,总之不该在我生活的这种现代都市里出现,不该是我这种普通平凡的人吃的。 我内心提出一万点质疑,但是都打败不了亲眼看到侃侃而谈的自己的诱惑。 于是当店员伸手把半颗药丸摊在我眼前的时候。我像电视剧里的稚嫩的少年主角接过前辈给予的秘密武器一样郑重又恐慌。 接过半颗棕黑色的药丸,在手心端详一会儿,我狐疑至极。耐不住大叔的鼓励眼神太有存在感,于是我在这位金牌销售员的眼神鼓励下,摘下挂在右耳的三根口罩松紧带,给自己决绝地一口吞下药丸的条件。 然后这位金牌销售员才一拍脑袋,失职地想起来没给我配咽药丸的水。 我被噎的不行,但好歹成功下咽。 朋友,这个药丸不是骗人的,它真的很有用,真的。 药丸才刚下喉咙还没进肚子,我就已经能很越界地称呼陌生的你为朋友了。 我感到一股洪荒之力在我的身体里觉醒!燃烧吧我的小宇宙!燃烧吧我的社牛之魂! 朋友,我已经能看见了,美好的生活在向我招手,光明的坦途在朝我延伸!今天下午的面试我笑的颠倒众生,我说的花团锦簇!不久后我成为零度最牛逼的设计师,我声名远扬,我有接不完的单子,跑不完的工作,我月入十万,我宴请所有同学向他们澄清姐有的是实力,从来用不上也犯不着走什么邪魔外道,我把票子甩我叔叔脸上说老子再也不用寄人篱下…… 啊~自由自在的畅所欲言的口无遮拦的我啊!我那流落在外的一个调皮魂魄,你终于要回到母亲的怀抱了吗? “哈喽,姑娘,你好了吗?能说话了吗?”店员伸着手在我眼前晃着,拉回我策马奔腾的思绪。 能,我当然能,我现在能一分钟说五万个字! 我彻底扯下口罩,鬼上身似的,笑得和先前的他一样龇牙咧嘴。 他也笑的歪瓜裂枣,说:“小姐姐,那你现在尝试来一段三分钟自我介绍?” 我理理卷曲的衣摆,端的一派倜傥君子做派,道:“各位面试官们,下午好。我的名字叫沈贝林,毕业于江安大学设艺学院。很高荣幸得到机会参加这次的面试,我应聘的岗位是室内设计师。我专业能力强,大学时保持了四年专业课课程满绩点;我认真负责,接手的工作一定尽善尽美;我大学时期参加过‘中国人居环境设计’比赛,我在团队中主要承担绘图职责,获得了比赛的一等奖……” 我灵感一来,说出口的词句就像那大河之水天上来,滔滔不绝,奔流不息。我甚至说的超时了十二秒。 店员大叔摸着下巴听得尽职尽责,好像下一秒就要回复我说“等通知”了。 待我介绍完,他问:“一般自我介绍不都要加上一句‘我性格开朗,与人为善’之类的说辞,这样显得人比较好沟通,你好像没说?” 我被他问住了,明明我现在这么开朗,我现在的热情已经是到了千年寒冰都压制不住的地步了。为什么自我介绍还是漏了这一句呢? 我抿着嘴,抬眼望天花板思忖。 我应该只是磕了兴奋剂,不是被调包了一个人吧? 而且,我的自我介绍真的只是突发奇想吗? 不是的,不是突发奇想,这些刚刚很自然的脱口而出话,是我面试这么多次以来想说,却都没有完整的说出口的,早就烂在肚子里的陈词滥调了。 它们烂的太久,太碎,太彻底,以至于我快忘了这些是我最初就准备好的白纸黑字。 那些被我说出口的词句好像真的具体成为了波涛、洪水,在这一方药店里,它们汹涌着朝我一人奔涌而来,把我裹挟进另一个时空。 我身体还在药店里站着,灵魂却好像被温热的水浸透,密密地裹着。 我该怎么形容我现在的感受呢? 大概是七分欢欣三分怅惘。 当然会高兴吧。我现在的境况与一个无言了二十多年的哑巴有朝一日能发出声音其实没有很大区别。人总是会为意外之喜窃喜的,我也不例外,何况这种喜是你的心心念念。我都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能连珠炮似的说话是在什么时候了。 怅惘是因为店员的问题确实切中要害:我是吃了药,不是换了人。 我本来就不是一个乐观开朗的人,就算能借助药物变得活泼,可那真的是我吗? 又能坚持多久呢? “老板,这个药效是多久呢?”我不想问他,可是不得不问。 “啊对对对,忘了说了。”他猛地一拍脑门,说,“这东西是消耗品,一颗大概能持续有效24小时。但是你现在吃的这个呢,是试用装,试用装效果就……” 他说话音量越来越虚。 我睁大着眼,竖直了耳朵紧张地想听清每一个字。 我希望试用装药效能久一点,至少让我在下午的面试里把我刚刚的那一段自我介绍流利的说完。因为不用脑子想也知道,这种特效药一定是可遇不可求的、千金难买的珍品。 “试用装嘛,就跟那化妆品小样似的。正装200ml,小样1ml,取百分之一的量。我们这药呢,正装24小时,小样就——14分钟啦~” 14分钟!这么短? 这已经快过去一半了! 我急的跳脚,顾不得买不买得起,忙问价格。 就算买不起,我借钱也得买。 店员露齿憨笑道:“不贵不贵呢,两千元一颗。” 去你的不贵!本来可以直接抢的,你还好心地给我送一颗药! 听到价格,我一瞬间就清醒了,什么巧舌如簧、自辩清白、平步青云、蒸蒸日上之类的白日梦通通青烟似的消散在风里。 太不现实了,我兜里统共才两千元,买了药,小魔仙变身一样成为一天社牛,然后等着饿死街头吗? “算了,买不起。”我朝他摆摆手,觉得还是抓紧时间去享受一下仅剩七分钟左右的社牛体验卡。 说不定体会着体会着我就真的变开朗了呢,毕竟现在我的身边已经没有那如影随形的谣言的侵扰了。 “欸,靓女!我觉得你真的可以买一颗带回去应付一下面试的哇!”店员大叔在尝试做最后的努力。 我很奇怪,问:“你怎么知道我是要面试?” “拜托,小姑娘你的情绪都写脸上了好吗?”大叔打着哈哈回答,“你之前看我的眼神像看不耐烦但是没办法的推销员,直到我说到面试的时候你才有点兴趣,很明显的好吗?”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你说三分钟自我介绍……”这段话他用的是很小的声音蛐蛐,但是我耳朵很好,听得还算清楚。 大叔见我面色动摇,循循善诱:“靓女我跟你说掏心窝子的话,我刚刚听你讲你那一段话就知道你是很优秀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这样优秀的女孩子怎么就活成现在这种窝囊相……哎,我不是骂你哦,沉默有沉默的好处嘛,沉默是金,内秀的人一般都比较细心沉稳什么的,但是物极必反,你这情况太极端,尤其是你现在在面试对吧,唉,现在这个社会是这样,总是偏爱口舌倜傥点的人的。” “你人这么优秀,就是性格实在闷了些。”说到这他面露惋惜之色,我都有些被撼动了,手止不住伸向口袋。 “给自己一次机会吧,两千买的不仅仅是一颗药,更是一次自信,一次工作经历啊!凭你的实力,加上我们舒心丸的加持,面试绝对手到擒来!”太像了,太像广告词了,我在沉沦与清醒之间反复横跳,最终回归清醒。 “好了,老板别挣扎了,我是真的没钱。”接着药效,我清楚地听见自己用调侃的语气回答他,我甚至还好兄弟告别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挥挥衣袖潇洒离去。 这种自信的、熟稔的感觉真的很美好。 我临走时轻车熟路地端走大叔没来得及给我递上的咽药丸用的水,本着节约的原则混着退烧药喝下去。 或许我本来烧的就不是很严重,或许心态的改变很大,回去的一路上,我整个人像飘在云端一样轻松。小朋友睁大着眼要我陪他玩,我很温柔地压着嗓子告诉他姐姐现在忙着回家;有女孩子向我投来艳羡的目光,我淡然一笑;自然也有猥琐男的打量,我一个利落的眼刀作为回应。 走着走着,我又感觉身体里住了两个人,一个人向阳而生,潇洒大方,现在正把菜市场的狭窄小道走成星光万丈的T台;另一个缩在角落里,躲在阴影下,哆哆嗦嗦。 我知道角落里那个才是真的我,阴暗、瑟缩、弱小,我真的不想面对灼热的太阳,那是能够烧焦我的温度。 角落里的我躲在那个高大的我身后,借着那点阴影空间暂得喘息,可惜只是片刻。 我看着她高大的背影一点点渺小,留给我的阴影面积骤然缩小。 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我彻底暴露在阳光下,热气蒸着我的身体,蒸出两行热泪。 我知道,身体里的那个太阳一样火热的少女要像灰姑娘到时间就离我而去,她甚至没给我留下一双能够寻找她踪迹的水晶鞋。 第3章 实习咯 “妹坨,你买完菜了就别在这站着啦,挡着我的滚滚财源了!” 我应声抬头,老板娘被我吓了一跳,皱着眉头问:“哎,咋回事哦,刚刚不还嬉皮笑脸的和我讨价还价,怎么一下子哭的稀里哗啦的?” 没有稀里哗啦那么夸张,渭城人讲话总是这样,喜欢夸大很多。我其实只是眼睛不自觉流了一行盐水而已。 我抬手一抹,逃也似的离开,还老板娘一片敞亮的档口方便财神爷光顾。 感受着手里提着的牛肉的重量,我小声嘟囔:你真是一点都不委屈自己啊。 然后又嫌弃菜市场的混杂的气味,慢吞吞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被她摘下的口罩,捋平整,盖上脸。 不同于她的大步流星,我的步伐是不紧不慢,甚至略显拖沓的。 顶着逐渐火热的日头和隐隐约约的目光,我在来来往往的人流里往自己的居所走。 这次走的更难受了,不是爬雪山的难受,是走刀尖的难受。 我想,或许是因为我的前半段路走的太轻松,放大了现在的格格不入之感。 我的头越埋越低,恨不得扎进屏幕里与世隔绝一了百了。 “哎哎哎!”一声吆喝拉我回神,我转头向声源看去,是皮肤黝黑,但是眼睛明亮的一位环卫阿姨。她隔着绿化带,右手举扫帚指着我,没好气道:“小妹你这种低头族行为很危险的嘞!” 我一看,原来是因为我再往前走一步就要掉进下水道里了。 我略带歉意看向她。她放下扫帚从旁边绕过来,嘴里念念有词“现在年轻人都是这样,我家那个小屁孩也是,有个手机在手里就不知天地何物了”“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手上也是一点不落下,利落地给井盖边上淤积的淤泥清理的干干净净,再把井盖归回原位。 做完一切,她挺直腰板却见我换了个位置杵着看她,关怀地问我:“要找麻烦也是你找我麻烦吧,你现在着罚站一样看我是什么意思?还不回家吗?” 我今天可能是被戳了泪穴吧,又或者是祸不单行?总之我又是鼻头一酸,眼眶又蓄起了咸咸的、刺眼的泪。 说来惭愧,我一个勉强算得上名牌大学的设计系毕业生,某一天在路边看到一个干活干净利落的环卫阿姨,顿时心生艳羡之情,不禁感叹:好歹她还有份工作可以做,能够为社会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 “哎,我也没欺负你,你哭什么?”环卫阿姨挠挠头。 我脑袋一热,问她:“阿姨你这工作怎么来的?” 我真是失了智,这个时候我是真的在很认真的思考,下个面试如果再失败,我就放弃设计师行业去从事环卫阿姨的工作,这工作应该没有那么多繁琐的面试,我一上岗就可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手上活。 然后她理所当然地回答我:“拖亲戚关系进的啊。” 好吧,我没有可以拖的关系,只有一位不靠谱的亲戚。 我空白着脑子让腿脚在路上继续走,放任思绪在天上飞。 未来离我到底还有多远?你什么时候才会来呢? 顺着来时的路返回,悲观地发现原来这条路一点儿都不曾留下我来过的痕迹,离开亦然。 回来花的时间比去时快,因为她的脚步比我快。 我站在黑漆漆的铁门前,和这只吞金兽大眼瞪小眼,僵持不下。 我突然伸不出手去开门了,冥冥之中有一股压力按压着我的右手手腕,阻止我抬手开门的趋势。 是你吗?曾在我身体里寄住过14分钟的你。 你不希望我打开门就这么窝囊地回去躺下,认命地等待下午面试时间的到来,然后是必然的失败。 你在可怜我,想帮助我? 这感觉只持续了很短暂的时间,我掏出钥匙,插进锁孔。 莫名的勇气在这一瞬间灌注全身,我没有拧开铁门,钥匙保持着原位,我扯下口罩随手丢落在门口,转身全力朝着药店奔跑。 贝林,你的步伐比我快,你的口才比我好,笑容比我灿烂,除此以外,你还拥有我的全部知识和能力,如果你想要帮我,面试一定能过的对吧? 你就是想帮我对不对?你甚至都能在药效外的时间阻止我的行为了,你想和我见面! 贝林,我不相信自己,所以不敢孤注一掷押上全部身家,但是我相信你。 两千元,我就能拥有一整天的你,绝对不亏。 再次出现在药店门口,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在门口把气喘匀了,走进门。 还是先前那位大叔,他见我时很明显地眼睛一亮。 我左手撑住柜台,右手掏出银行卡,下定决心道:“老板,我要一颗舒心丸。” 下午两点,我准时出现在零度设计的大楼门口。 面试了很多家室内设计工作室,从心里讲,这一家工作室不是我的最优选,但是走到今天,我其实早就已经没有选择了。 预设如此,事实是一踏进门我就被零度的装修风格折服了。 进入大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挂在墙壁上的月亮,银灰色的材质,表层覆盖坑坑洼洼的大小洞,月亮不是满月,以一种不规则的形状呈现,周围一圈拱起的圆形木环,隔着一段距离把月亮严严实实的套住,木环下方暗藏玄机,银白色的灯光均匀地给月亮打上一种清冷的氛围。 明明木环是陪衬品,我却莫名感觉到一种交相辉映的温馨。 木环予月亮清冷的光,月华更显木环温暖可靠。 跟随着员工指引一路进入等候区,零度给我的感觉整体上是有距离但是可触摸。 出于节约药效时长,我要把药效用在刀刃上,于是我在离自己还有三个人的时候吞服药丸。 不出所料她很可靠,我以一个第三者的视角看着她带领我过五关斩六将,把我那些无法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口的句子说的利落干脆,把我那双被人盯着会颤抖的手用的如鱼得水…… 我顺利地通过两轮面试。 再次出现在零度的门口,我是容光焕发的。 毕竟跌跌撞撞摸爬滚打四个月走来,学院的倒数第三都向我炫耀过得到offer,走到路边我甚至羡慕环卫阿姨有一份体面的踏实的工作。 我难以形容显得感觉,只是觉得原来尘埃落定的时候竟然如此美妙。 中饭是她买的,我难得吃上了牛肉。 刚刚她又帮我获得了零度三个月的实习机会,我无以为报,只好倾家荡产请她吃一顿好的了。 之前买药的时候朝人甩卡的行为实在过于野蛮,现在回头想想或许是因为一种仪式感。 我和我自己就不需要那些繁文缛节了,我打开手机银行,再三确认自己只剩249元了。 真好,不是250就好。 我苦笑着说,经济有限,那就吃顿麻辣烫吧,还得是刘文祥那种! 和她相处时间越长,我能清晰感受到自己再慢慢被她同化,我变得像她一样洋溢,几乎要融进这个温暖的世界了。 次日下午,随着药效的最终期限的到来,我又逐渐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最后再次目送她远去。 真真正正的,属于我的思想彻底回笼,无由来的空虚,无由来的蓝色席卷我全身。 我倚在书桌前看暮色西沉,红霞弥漫开来像云朵坠进天空的大染缸里,艳极一时而后归于平淡,最终埋没于黑暗。 月亮飘上舞台,起初是黯淡的,与云朵的颜色相差无几,绪足了劲头不知何时白炽灯一样亮了起来,星星也不甘示弱闪着光辉。 我不知疲倦坐了很久,抵不过生理机制作祟,趴在窗前会周公,又在凌晨四点半被夜风冷醒。 我就说渭城的六月的风怎么会冷,原是又飘起了雨丝。 原来孤独就是,凌晨四点半的月,除了风雨,只有我在赏。 面试后的第三天,我起了个大早把自己收拾好后闹钟才应时响起。 我租的小屋离工作室有些远,两个地方都算城郊,叠加的效果就是地图上横跨半个渭城的距离。一个半条地铁线的通勤确实折磨人,我久违地产生晕车的感觉。 不过我还是尽力地拿出自己最好的状态走进工作室了。 一进门就能感觉到一种雀跃的气氛,这种气氛的主要散发者是中心办公区的几位设计师姐姐。 我走进,她们讨论的声音也就钻进耳朵。 “平时你不是到的挺早嘛,今天怎么晚了半个多钟头?” “出门的时候觉得口红颜色不太搭衣服,回头换了个色号耽误了一点时间。”大波浪小姐举着镜子欣赏自己美貌,漫不经心回答蓝发小姐,“晚到点怎么了嘛,我们工作室又没有上班打卡要求。” “好好好,不该质疑女王大人上班作息问题,您爱啥时候来啥时候来。”蓝发小姐前一句话还是打趣恭维,后话音一转,颇带扼腕叹息之意,“不过你今天来晚了就好可惜了喔~” 大波浪小姐听出了话里的八卦意味,放下镜子,眼睛一眯,盘问:“哟~什么好事?背着我接大单子了?” 蓝发小姐神秘兮兮地竖着食指对着她摇摆两下:“nonono,你再猜。” 大波浪小姐转头问对面工位的眼镜小卷毛:“怎么回事?” 小卷毛没跟她贫,扬起嘴角笑盈盈回答:“是林老板回来啦~” 大波浪小姐听后,一个滑椅拉近和蓝发小姐的距离,对她上下其手,应该是惩罚她故弄玄虚,“知道我喜欢他,成心打趣我是不是,你找死!” “话说,是不是更好看了!”这语气里是按耐不住的激动。 蓝发小姐被挠痒痒,笑的合不拢嘴,一时间愉快的因子充溢整个工作室。 “哈哈,你,哈哈,等下就等看到啦,林老板现在在二楼和张叔聊着呢。” 第4章 Bering 我脆弱的耳朵受到两位美丽女士张扬打闹声的毒打,苦不堪言。 但是我又不知道自己该往哪走,不知道哪里才是属于我的位置,因为我在偷听别人讲话的间隙环视工作室一圈,也没看到空位。 他们中心的位置好热闹,男男女女因为被挑起了话题互相调侃,我不敢打破氛围,呆在门口不知所措,心里祈祷有个人能发现我这个新来的实习生并给我指引。但是我的存在感可能与空气无异,我乱瞟了好一会儿,也没被发现。 人群里忽然响起一阵整齐划一的起哄声,我知道是她们刚刚讨论的男主角出现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齐聚一点,我飘乱的眼神也终于找到归处。 工作室两层楼之间的环形楼梯间站着三个人,一位中年男人的样子,应该是张叔,一位女士短发干练,没有被提及所以我不认识。中间的男人不论相貌衣品还是气质都格外出挑,十分抓人眼球。 此刻他正笑弯了嘴,朝一楼的同事问好:“好久不见哦,想我了没?” 大波浪小姐抢着回:“比较想你给我们带什么礼物了。” “咦~~~”工作室听取嘘声一片,“只是礼物吗?” 男人两手一抬,向下虚虚地压了压空气,这是一个表示安静的动作。 一楼望着他的同事也很配合地噤声,像读小学的时候老师来一句“小嘴巴”,同学们条件反射似的接“不说话”,然后闹腾成一锅粥的班级能够立马安静下来,欢腾的工作室也在这个动作之后归于平静。 “都有礼物都有礼物,老板最爱你们啦,也不用你们回报什么,好好画图纸报恩就行。”他的笑容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亲和力,对人说话都是有温度,尾音带着一点上扬的俏皮感,不似一个工作室的老板,更像来这探班的老朋友,而且还和每个人都混的很熟。 他很轻松地就接受了所有人的目光,并且从我看来,他比单纯的被注视者更加高端,因为不只是接受目光,他甚至温和地回应了每一个人。 因为他在这时候看向了我。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和这个男人四目相对,后来的日子里我们当然也面对面、眼对眼地相处过不少时间,但那都是后话了。 很多人说,你对于一个人的第一印象往往会很大程度上决定你们日后的相处模式。从我二十二岁的人生经历来看,我是比较认可的。除去跌宕起伏的戏剧性的发展,第一次见面就印象不好,后来的相处很难和平;自然还有“一见钟情”的例子,一眼就看中的人,不可能不心动。 我与他对视上的时候,脑子里在想:如果他是位不善言辞的女孩,应该就是我这样吧;或者如果我是位万众瞩目的男孩,应该就是他这样吧。 我这样想严格意义上来说并非天马行空,因为我发现我俩长的很像,大约七分相似吧。我甚至在这一刻怀疑起来妈妈当年是不是生了一对双胞胎,而他则是我失散多年的哥哥。 我这么迟钝的人都发现了这一点,显然,他也发现了,不然不会这样一直盯着我不放。 他抿着嘴把我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来来回回打量一边,最后视线停留在我的脸上。这种把人看穿的打量视线原本是最能让我感到不舒服的,可是我顾不得那么多了,因为我也同时用着很不礼貌的视线这样看他,只不过我更隐秘一些。 我想我们俩的迷茫程度不相上下。如果把这一幕画成漫画,大概是两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滑稽场面。 他不合时宜的沉默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放大,短发的干练女人首先发现,顺着他的视线朝我看来。显然她也很意外,转头问林老板:“这,是你妹妹来了吗?” 猝不及防被大人物点了名,原本透明的我一下子被暴露在空气里,一时间齐齐转过来的视线激光波一样把我扎的千疮百孔,我手掌心的汗几乎是瞬间涌出皮肤。 张叔疑惑道:“啊,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妹妹?你不是独生子吗?” 我站在门口手不是手,脚不是脚,被动接受在场十来个人的目光洗礼。 真·目光洗礼,工作室开了空调,十六度,我却汗流浃背了,实实在在被汗水洗了一遭。 我讲不出话来,正尬尴的快要在原地抠出一间三室一厅来安放我的焦虑,幸亏面试当天招收我的一个HR这时吊儿郎当哼着小曲走了进来,顺手捞我与水火之中。 他进门,刚越过我半步,又倒退回来,偏头看我:“来这么早就在这傻站着cosplay人体模特?走啊,我带你熟悉一下工作室去!” 随后扫视一圈同事,揶揄道:“怎么,要给新来的小美女画两张练练手?” 众人打着哈哈瞥向老板,我的救世主先生才后知后觉发现楼梯上站着三个人。 “啊哈!”他的头左右左右上下上下摇摆成拨浪鼓,而后猛地一拍掌,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我去,林纾,这实习生长的和你有点像啊!” 原来他叫林纾。 很柔和的名字,听起来像一位温婉的女孩子。 林纾这时回过神来,三步并一步下了楼梯朝我走来,勾着笑,弯下腰,略显稚气地问我:“新来的实习生吗?从现在开始就是我妹妹了。” 我被突然放大的脸吓了一跳,心脏都快要蹦出胸腔,着急忙慌退后两步拉开距离。 林纾撅起嘴,捂着胸口装出一副很受伤的样子:“唔,妹妹躲我。” 众人为他这一出戏叫好,看起来应该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林纾你脚边掉节操了,快捡一捡。” 林纾没在意这些调侃的话,泰然自若对我说:“他们都有礼物,你没有喔,伤不伤心?” 我没有立场伤心难过,毕竟我只是个今天才来报道的实习生。我想张嘴回复他,语速却赶不上他。 “别人都有的,我们妹妹当然也要有。”话音一转,他偏头问我的救世主先生,“对了她叫什么?” “贝林,沈贝林。” “好的,贝林妹妹。”林纾依然双手抱臂保持着微微弯腰的姿势和我平视,眼珠子滴溜滴溜转的灵动被我看得真切,“要不,我以后就叫你Bering吧,很好听的,像洋娃娃一样。” 我没反驳,因为他起的这个称呼就是我的小名。 我的爸爸是一位高中英语老师,生前最爱中英夹杂混着讲话,我是被爸爸喊着Bering长大的,但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个称呼了。 Bering和贝林同音,叫出口听起来却更加缠绵,多了丝温情,少了点生硬。被这样温柔地叫着名字,会产生一种被爱着的错觉。 林纾的声音极具少年意气,即便是这样缠绵的发音,出自他口也不会显得多情。 “好不好,嗯?”见我没回他话,他又转头质问我的救世主先生,“怎么回事,你面试回来一个哑巴设计师吗?” 什么鬼,我只是社恐,不是哑巴!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我立马反驳他:“不可以!不可以这么叫我!” 收到的是他的嬉皮笑脸:“好的,Bering!” 我两眼一黑,不敢想这个幼稚鬼是我未来老板。 “嗯,对,我要带Beirng去买见面礼,人我先借用一下。”他正色道,发号施令一般宣布。 我的救世主先生面露疑惑,其他同事却好像不是很稀奇。 我听见大波浪小姐对他解释道:“这你就来的晚不懂了吧,林纾这人看见美女就走不动道,让你招个美女进来。”说罢还愤愤地捶了他两下。 啊?我狐疑地望向林纾,不太分的清这是玩笑还是事实。 林纾对一众女孩子笑笑:“干什么干什么,老规矩好吗?进了零度的门,都是零度的公主殿下。” 为数不多的四位男同志齐齐看来。 林纾也不为自己以偏概全的口误抱歉,只是很自然又补充上:“男士都是帅气的骑士,OK?” 三位男同志满意地点头,张叔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林纾牵我胳膊顺手得像提袋垃圾出门,我被他拉的有点不太自然。 在他的员工面前不太好发作拂了老板的面子,虽然他这个老板好像并非传统意义上的老板,没有什么威严可言。 我们俩前后脚踏出工作室大门时,我不动声色挣脱开他的手,一抬头就见他一副很受伤的表情,我不是什么很会知人知面知心的人,但是我感觉我在那张秀气的脸上读出了“你怎么舍得挣脱我的手”这一句话。 我也不想读懂,但是这句话直白的就像幼稚园小朋友看得那种大字读物,我有点文化水平,一眼就看出来了。 所以对于我的冷漠的拒绝行为,我略感抱歉,三分对不起写在眼里。 我不知道他读懂没有,因为他看起来顶多初中生的看脸读字水平,而我可能脸上写的东西的难度也许大概应该是大学生的程度? 应该是没读懂,因为他现在笑得没心没肺。 这让我感觉我被他嘲笑了。 宝宝,求收藏评论呢~[竖耳兔头][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Ber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