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世界为之瞩目时》 第1章 星际 “001号宿主,你好,我是001号系统,很高兴能与您合作。”机械音叮的一声响起。 这就是公司总部安排给他的系统助手吗? 青年浓郁的睫毛颤动,像是要翩飞的薄薄蝉翼,又如沾满浓稠笔墨的纤长毛毫,肆意妄为在白里透红的肌肤上涂抹阴影。 “你好,001系统,你可以称呼我为顾西。” 顾西,一个小世界所谓的神,靠化身行走人间体验人生百态而修行。 而修行圆满后被源世界扮演部门收编。 “好的,顾西,我现在该你解释一下当前世界。” “现在是星际世界的星际3025年,人类自加入星际联盟后渐渐遗失了属于自己的文化内涵,嗯……你知道的,花花世界迷人眼,人总是慕强的,他们开始重视武力值,演变至今,武力已经成了不可或缺。 而一些传统的本应从先辈继承而来的‘柔软’的词,如守护、温柔、慈悲、济世等在星际则完全被扭曲,不被星际人民所知晓,更不为星际人民所理解。” “然而,整个世界没有温柔的、柔软的力量是不可想象的,而我则是来协助您来唤醒星际人民,让他们真真正正了解温柔与柔软,并认可它们具备无与伦比的力量,生命不可或缺的力量。” “那么请问,顾西,我解释清楚了吗?” 青年偏了偏头,笑了笑。 “当然,你的解释相当全面。” “那么,我该如何开展我的工作呢?” 青年润亮的双眼真诚而又纯净。 “抱歉,我只是一个辅助系统,我会按照您的要求帮助您的。” 啊,真是一个甩锅侠小系统啊。 系统001:啊?甩锅侠?我吗??(°?°)? 啊,抱歉啊,忘了关权限了,抱歉哈,好了,关了,下次我的吐槽你就听不到了。 系统001:呜呜呜。 “嗯……那好吧,总之,先给我在星际世界安排一个身份吧。”顾西眨眨眼,开始思考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蒜鸟蒜鸟,先躺着吧。 …… 日中星鸟,以殷仲春;日永星火,以正仲夏;宵中星虚,以殷仲秋;日短星昴(mao),以正仲冬。 二十八星宿呢。 顾西躺在床上,透过天窗看着星空,竟然能同一时间看见二十八星宿,不可思议。 轻拈起一颗翠绿色的小果子,放在嘴边轻轻一吮,清甜便在嘴里渗透,甜丝丝的。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青年朗朗清颂,逐一品味着诗词歌赋的优美,如同月晕风下的流岚,又如飘飘乎似遗世而独立的仙乐。 可惜没有他想要的灵感。 系统001确实十分好用,给他在星际世界安排了一个是孤儿但却有一大笔遗产的身份,只不过“之前”一直由福利管理有关部门保管着,直到“现今”这具身体满了十八岁才归还。 “为什么到了星际世界,明明寿命比初始人类要高出好几倍,但是成年还是十八岁呢?”顾西笑问系统,他猜它大概是知道的。 “其实每个种族成年年龄不一样的,但是我的宿主应该永远十八岁。”系统001:出现了!前辈所说的关于年龄问题,这样做,这样答,决定没问题。 身为一个想以后日子过得舒舒坦坦的系统,当然要维系好和同事的关系啦。 顾西听到,笑得乐不可支,这小系统是有什么魔鬼前任宿主吗?看给小系统调成什么样了。 001系统不理解为什么顾西突然笑得那么开心,只当是自己把他哄得很好,自豪地挺了挺它不存在的胸脯。 嘿嘿,我就是下一个把宿主哄成胚胎的金牌辅助系统! 休息好后,实干家顾西决定出去走走,看看这个星际世界的真面目,尽快想出来好办法完成任务。 百无聊赖地开着星际船到处飞,欣赏够美景后,顾西降落到市中心。 带着小系统001到处逛逛。 虽然知道星际世界崇尚武力,但是三步一个武馆,十步一个决斗场什么的,还是过于夸张了吧? 走了没多久,顾西就走到了这一片地区最大的决斗场,隔着老远都能听到里面排山倒海的呼叫声。 系统001:宿主!星际人民真的很崇尚武力啊! 顾西:看出来啦,小系统。把眼睛闭上?你还是个宝宝系统吧? 系统001:?(°?°)?你怎么知道的? 顾西:嘻嘻(#^.^#),刚知道的。 系统001:щ(゜ロ゜щ) 打趣完小系统,该做正事了。 顾西走近决斗场,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刚想更进一步,一只粗壮的手臂便拦住了他的路。 是一个守门的壮汉,人类模样,长得黝黑高大。 顾西站在他面前简直像个没有还手之力的小娃娃一样,但是其实顾西身上结实有劲的肌肉都是爆发力极强的。 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显肉的那种人。 那壮汉轻蔑的打量了一下顾西,“小屁孩,这里可不是你能玩耍的地方,沙子场在那里呢,快走,走。”壮汉右手指了指不远处。 顾西顺着他的指尖看去,啊…… 完全看不出来是沙子场呢,像个小型沙场。 顾西出示了自己的智脑身份证后,便不顾那壮汉,轻轻拨开他的手,径直走向决斗场。 那壮汉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不是?他已经这么弱小无助又可怜了?这么人家一只小手轻轻松松一拨就被推开了? 壮汉:怀疑人生+emo中。 “接下来出场的是,183号,一个13岁的奴隶 ,虽然他长得很瘦小,但是他之前可是三连胜!”主持人是个长相甜美的女孩,声音充满饱满激情,也引发了现场呼声一片。 “今日这场比赛之后,晚九点就会拍卖他,当然,如果有看上了他的,现在买也照样可以。”主持人俏皮的眨了眨眼,“不过价钱可就高得多咯!” 顾西有些不适应的皱了皱眉,望向角斗场中间的少年,没有名字,没有代号,一个冷冰冰的数字,就将一个生命推上了极端。 “而他的对手,是星际兽赤焰虎!”台下欢呼一片。 “那就让我们来看看,他的实力到底行不行吧!”主持人话音刚落,笼中的赤焰虎就被放了出来。 系统:“赤焰虎,星际一种较常见的星际兽,一般身长3米,皮毛不怕火,兽牙尖利,咬合力特别强,而眼前这只,算得上是虎中佼佼者,身长5米,体型是一般赤焰虎的两倍。而且还被提前打了药。” 那赤焰虎吼叫一声,攻击**很高,而少年还带着满身的伤口,新旧夹杂其中,又瘦瘦小小的一个,身上的衣服破败不堪。 赤焰虎俯下身蓄力,少年猫下身降低重心,拿起拷着手的泛着冷光粗链,聚精会神地盯着赤焰虎。 赤焰虎猛地向上跳起,露出凶利尖牙,扑向少年。 少年猛地转身跑向铁墙,那赤焰虎反应迅速地摆身追了上去,也幸亏少年离墙不远,否则以赤焰虎的速度,少年必死无疑。 但是那样又怎么样呢?晚一点死罢了,群众冷漠的看着,想着接下来的凶兽生撕裂开那少年的场景该上演了。 然而并没有,少年身手灵活,轻盈地借助外力跳了起来,在观众的一片呼喊声中,少年跳上来赤焰虎的背,死死抓住它厚厚的毛发,双腿紧压赤焰虎的腹部。赤焰虎用背撞墙,少年一次又一次的调整身姿,躲过了致命的攻击,又灵活运用了自己身上的枷锁,堪堪借用粗链的力量锁了赤焰虎的喉。 他们陷入了冷场僵局。但是少年只要在抗过十一分钟,这场不对等的比赛就结束了。 然而没想到,台上有的观众没看过瘾,纷纷在吁气,一大户豪掷千金,让决斗场给赤焰虎再打一剂猛药。 “他,我要了。”青年冷淡的声音响起,“今天还剩多少奴隶,我都要了。” 这一举动瞬间引起了群众的不满,抱怨四起。 “不是,哪里来的小屁孩?你家里的长辈呢?把他叫出来打一架啊!” “这年头小奶娃娃也可以进决斗场了?” “笑死了,哪里来的小孩,小心我揍你啊!我可没有什么不打小孩的规矩。” 青年只是把一份相当可观数量的钱划给了决斗场,相信决斗场自有选择。 不多久,一位衣冠楚楚的高大男人就走了出来。 本来闹哄哄的观众台瞬间安静。 那男人对顾西爽朗一笑,“哈哈哈哈!小子!我当然愿意,但是你要看看他们愿不愿意啊!” “谁不愿意?”顾西扫视全场,“出来谈谈?” 说话间,气势磅礴,威压阵阵。 如果有人修过仙,当然知道这是修为的碾压。 系统001:哇!宿主好厉害!疯狂打call![布林布林星星眼] 全场的人被压的透不过气来,那男人也变了变脸色,不消又挂上了一副笑嘻嘻的脸。 “那就是没人咯。”顾西打了个哈欠,“那我就带走了。” 顾西带着一大批奴隶出了决斗场,轻轻叹息,他知道他救不了所有人,只是自己看见了,就应该就救下。 他让系统给他们都消掉了奴籍,每个人都分发了一些钱,让他们的各自散了。 过了一会儿,顾西发现那个183号依旧站在那儿。 “你怎么还不走?”顾西有些疑惑。 “你买下了我,我是你的。”少年声音沙哑,粗粝得像是沙砾相撞。 找到了。 “随便一个人买下你,你都跟着他走?” 找到了。 少年不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垂着头,到 倒真像是个13岁的少年了。 找到了。 我......找到你了。 之后不管青年怎么说,少年都不回话,只是用阴郁执着的眼看着他,一直跟着他。 才不会呢。 才不会呢。 才不会那样——谁买下他,他就跟着谁。 只会跟着你…… 算了,就当是买了个小助理吧。 顾西把少年带回了住所,用星网买好了适合他穿的衣服,便催促着他去洗澡。 一刻钟后,顾西收获了一个清爽美少年小助理。 剑眉星目,眉眼深邃,脸型流畅,鼻梁高挺,怎么看都是个小帅哥,长大了是大帅哥的那种。 顾西挑了挑眉,也没想到少年的皮相骨相如此优越 。 “那以后你就是我的弟弟了,你有名字吗?” 名字吗? 名字...... 没有名字...... 没有...... 少年星眸璀璨夺目,乖乖巧巧地回答:“没有。” “和我姓,叫……顾安东,怎么样。” 安东,安东,顾,顾。 顾,安,东。 “那你会对我负责吗?” 少年凝着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当然会啦!我可是你哥。”顾西并不觉得养个半大少年是什么难事。 “好。” 这可是你说的。 要对我负责。 顾安东选择性听话,自动忽略了后半句。 少年眉眼微低,双眼在阴影中。 等到顾西大致教了少年一些东西,确保少年能在房子里面安全的生存下去后。 就开始疯狂扯皮,显然忘记了小孩子还有教育方面的问题没解决。 “我得了一种基因病,虽然不致死,但是每隔28天,我就会昏睡28天,而我昏睡的28天内,我需要你看好我的身体。”青年撒起谎来信手拈来,“你能做到吗?” 顾安东听他这么说,抿了抿唇,又点了点自己的头表示肯定。 没关系。 你在我身边就好。 在我身边就好。 第二天等顾西收到了连夜买的营养仓,这才想起来,还没有和系统001说过他的想法。 “系统001” “嗯?” “我想到好办法了。” “您说,我照做。” “扮演我的剧本就行。” [求你了]新文呢,宝宝们先看看吧[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星际 第2章 【守护】1 瑞雪满京都,宫殿尽成银阙。 “瑞雪吉兆,北溪也该传来捷报了。” 一位道骨仙风、灰白道袍装扮老道似的老者眯了眯清亮的双眼,伸出手于天地间接住一片下落的纯白。 额间沟壑纵生,似是蕴了无限道意。 二人站于云巅之上,凭虚而立。 “若是如此,那也不枉我此番蹙额拊心,彻夜难眠。”天雍的帝王正帝身着玄色衣袍,静矗于老者身旁,睥睨着雪色一片,龙章凤姿。 “不过,今年大雪,待到明年开春,原野雨水丰沛,如此一来北溪牧草肥美,况且胡人如今渐渐统一……”老者言止于此,摩挲着手中已化了的雪水。 湿润充足的雪水当然会滋润黎民百姓的庄稼,抚养天下子民。 那自然也会养肥胡人的狼子野心。 正帝弭口不语,垂眸思忖。 “更甚者,殷寻将军的命星忽明忽亮,明年恐有一劫——还是生死劫。”新落下的雪很好地掩埋了手中梨花融化过的痕迹。 “不过尚有一线生机,要看殷将军是否能选对那条路了。”老者双眼清和温柔,言语从容淡定。“那殷忘——殷东篱呢?”正帝负手而立,眼里不余茫茫,敷上了沉沉忧虑。 对自己看大的少年,总是带着几分老父亲的心态。 唉,淡淡的忧伤…… 老者沉吟不语,转身阖眼间,光华流转。 良久,逐渐虚无缥缈之音不绝如缕,“只待他日神魂归位,担己任,平胡尘,定北溪。” 老者衣摆无风自动,渐归于雪色,声音遥遥不可追,“今时已到,回吧。” 手掌轻扬,苍茫大雪戛然而止,待阵风吹来,又如流岚一般散于无形。 天地唯余莽莽,一人负手而立。 待到辰初,天光云影共徘徊。 思绪渐近,神色渐明,正帝轻轻起了身,见身旁人还在梦周公,便不想扰人安睡。 外头的大太监德尚隔着帘幕无重数隐隐瞧见了正帝的身影,照往常一般轻手轻脚的上前,想给皇帝更衣。 正帝看见他上前,轻轻摆摆手,示意他退下,正帝一边自己更衣,一边思虑着昨天晚上的梦。 离了寝殿不过几步,便见在雾蒙蒙的空中肆无忌惮地穿梭着寒风,瑟瑟兮兮之下带来了纷纷扬扬的雪。 不大,但如梦中雪初下之场景一般无二。 扬扬白雪落入凡尘,愁云却悄悄凝上了眉头。 大太监德尚连忙说:“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瑞雪之兆,天雍受天道所倾啊!” 正帝不语,只抬头看纷飞扬雪。 本想继续夸夸夸的德尚瞧着正帝脸色不好,连忙止了口头,弯着腰在一边装鸵鸟。 “希望如此吧。”良久,正帝轻轻地叹出一句,随着晶莹飘落在地,往日就此掩埋了下去。 “摆驾!”声起,铿锵有力的步子便震破了云霄。 朝堂之上,百官如潮而拜,齐声震天。 “臣有本奏!”兵部尚书出列,手持象笏,躬身言道,“今战事吃紧,胡人一统,攻势渐猛,请拨银八十万两以充军需。” “准。”正帝指尖轻点龙椅,天雍国于军事一方面自是不吝啬的。加之天雍国自几百年前便为天道之所倾,皇帝都经由梦中仙人指点,勤政爱民,克终慎独。 代代传承下来,国库充盈,百姓安乐。 现唯二难以平定的,就是天灾与**。 天灾乃天为,实乃人之难平,但一直都有在未雨绸缪,而**乃天不为之而尚可平。一统胡人或是教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让南蛮不敢轻举妄动,这是一朝之统一长远目标。 只是如今武将青黄不接,只有个殷寻堪当大任,尚有些殷大将军的风范,实属国之忧怅。 虽说军备人才培养力度加大了,但等他们成长起来,尚需时日。 …… 待诸事议毕,退朝。 等正帝步辇再到寝宫时,已是辰时末。 皇后殷鞅已经去了武帐日常练枪。 又回晚了,正帝暗自叹息。 身着劲装,青丝高束,红缨银枪寒光熠熠,身姿轻盈步伐矫健,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殷家名扬天下之武有二,以为枪,二为剑,小辈中殷鞅善枪,殷寻善剑。 而殷大将军殷信则是以重刀名言天下,不善长枪,也不善双剑。可惜没有人在拾得起殷大将军的重刀。 “好!”正帝赶忙连连叫好,“不愧是阿鞅!耍得一手好枪!东篱那小子也只学得你身姿二三分,便是京都儿女的口中的梦里好郎君了,天下人不知,阿鞅才是真正的梦中‘好郎君’!” 殷鞅侧身,似倚枪而立,又顶天立地,眉间携着丝丝缕缕英气,面容精致大气,举手投足英姿飒爽。 正帝见她停下,笑着上前,连忙殷勤送上袖中手帕。殷鞅不客气地接下,用手帕擦着汗珠。 正帝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枪,视线又转回她身上。 嘿嘿,他媳妇儿真厉害。 “东篱那小子又去跑马场了?”殷鞅垂着头,擦着细长脖颈上的汗水。 阳光明媚,照得殷鞅一身好皮子似雪,三千青丝束起,少年意气磅礴。 谁人看见,不道一声“英雄少年”? “听德尚说是一大早就去了,现在还没回呢。”正帝一边回答一边看着殷鞅傻笑。 殷鞅见他这副样子,轻叹一口气。 当年,我是怎么看上他的呢? 真是不明白。 …… “姑姑!我回来了!”一少年跑跑跳跳着进了宫殿,意气风发。 “小心点,别跑怎么快!别摔了,忘了你额角的疤了?”殷鞅虽面上皱着眉训斥,眼里却无一丝责备,只留碎碎担忧与隐隐关心。 “孩提之事,哪那是我能记得的呀~姑姑姑姑,陪我练拳吧!我又学了新招式呢。”少年活泼开朗的样子让殷鞅摇头哂笑。 真是,一点也不像她稳重的大哥,而且……嫂嫂也是沉稳内敛的很。 等等……大哥年轻时…… 唉呀,罢了罢了。 “还有还有!姑姑姑姑,小宴呢?”殷鞅刚想回答他,正帝就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了,见着他们话在兴头上,只笑不语。 过了一会儿,见站在门口彰显不了自己的存在。 唉!小白菜啊,地里黄啊,没人爱啊…… “姑姑姑姑姑姑,怎么……?东篱,你是一只叽叽喳喳个不停的小鸟吗?”悠悠扬扬,正帝和善地微笑着,好像不是自己说出的那番话一般。 现场一片死寂…… “……” “……” “……” “姑父,和我争宠没用啦……” 少年,殷忘,字东篱,现在正以幽怨的眼神看着正帝。 殷鞅轻轻瞟了正帝一眼,正帝挑挑眉,收起一副嬉皮笑脸,站在一边不说话了。 “东篱,姑姑等会儿再陪你去练拳,小宴现在在王太傅那里。” 殷鞅笑着一一回答了殷忘的问题,然后笑容逐渐变味,“那么,东篱,你呢?你的功课完成了吗?大字写了吗?我记得……上次你小子还捉弄了王太傅,对吧?” “额……姑姑,你知道的,那老头太无趣了,我只不过是给他的衣服上画了点儿嗯……美丽动人的花……额……而已。” 殷忘眨巴眨巴眼,乖巧的笑着,一双清亮水润的浅色眸子闪着光,企图萌混过关,让姑姑饶他一回,然后边慢慢往后退准备逃跑。 “哈哈,姑姑,那个什么,我想起来了!我一身汗呢!还没沐浴更衣呢!”殷忘转身就跑。 殷鞅给门边看戏的某人使了个眼神,某人会意,修长有力的手臂一带,把某个还未发育完全的某少年箍住了。 没能逃跑成功的某少年只能被闷在书房里写大字。 少年无趣,手中拿着竹毫转来转去,盯着正帝。 要不是姑父,我肯定早逃跑成功了,少年怨气颇重。 少年:盯—— 正帝正蹙眉驻笔,朱笔轻悬,下笔挥剑,笔锋劲透刺纸背,奏折分堆积如山。 少年:盯—— 真认真啊,唉嘿!姑父的奏折看起来像好多连绵起伏的小↗山↘ 少年继续:盯—— 啊啊啊,好无聊_(:τ」∠)_当皇帝好累啊,怎么会有人想当皇帝的啊。 少年还是:盯—— 小宴以后真可怜,啧啧啧,等会儿晚上给他加个鸡腿吃。 少年依旧继续:盯—— 正帝无奈,这臭小子。 “东篱,你今年已十四了,有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正帝头也不抬,低垂的浓羽盖住了往日细长威严压抑的眼眸。 “东篱想当大将军!我可是殷家男儿!”殷忘一讲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便兴奋起来。 “那你也要把学识捡起来,你也不想到时候堂堂天雍国的将军竟是个目不识丁的吴下阿蒙,然后闹出笑话来,被天下人笑,对吧?” 正帝抬眼看着如今尚且稚嫩顽皮的东篱,又想起仙人曾给他看过的未来的东篱,威武霸气,沉稳内敛。 额,那真的是东篱吗?不会是东篱还有个流落江湖的同胞兄弟吧? 正帝想要认真思考着其可能性,然而处理完大堆政务的大脑一片空白,算了算了,还是觉得眼前这个靠谱一点,罢了,时也,命也。 正帝暗自摇头叹气,看来东篱还没有找到那个所谓的收回神魂的契机。 写了一晌午的大字,总算是把欠下的滔天大债给还上了,殷忘看着铺满了一案几的大字,松了口气。 经过姑姑姑父几番的教育,殷忘总算是重视起了学识这一方面,随着时间渐进,慢慢也在其中得了些趣,还练了手铁画银钩的好字,那肚里好歹也装了些墨水。 满树落了梨花,开了又谢,枝头若星如雨的白渐渐化作绿梅朵朵开,檐角站上了只只胖乎乎的毛球般的麻雀儿,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然朝堂之上,鸦雀无声,气压低沉,臣子不言,唯恐犯了皇帝霉头。 这……明明去年北溪战事还一片向好,怎的今年才开春,便传来这般噩耗呢,朝中大臣暗自神伤。 “关于殷寻将军失联一事,众爱卿可有什么想法?”帝王高坐明台,面威而情不露。 “臣认为,如今北溪一日不可无帅,应指派有才之将前往北溪镇定军心。” “臣附议,且应秘密搜寻殷寻将军,无论是是死是活。我朝英雄人物不该流落在外。” 众大臣附议,纷纷开始发表自己的意见。 第3章 【守护】2 掘草根犹苦,吞冰腹更吟。 殷寻和三个伤兵靠着吃在这春风里吹起的半拉野菜、带土草根和冷得刺到骨子里的雪水勉强度日。 前些日子强渡北溪河,不料冰面早已被胡人凿薄,先遣派的一队人马落入了暗河,现在被分散开来了,不知道能活下几个。 在四人里,殷寻伤情也比较重,走不了太远,只能就近挖点能吃的东西。 也不知道现在萧城的情况怎么样了。 若这次萧城损失惨重,他是以死也抵不了一丝一毫的。 殷寻跪坐在冷风中,俯下身子挖草实,像罪孽深重的信徒对神明祷告忏悔。 殷寻轻叹,伤口开始隐隐作痛,他掀开脏得不成样子的衣裳,发现腹部和大腿的伤口又出血了,抿了抿唇。 就地翻找了些认得的草药,管它三七二十一,砸碎了糊在伤口上,等它不流血了就继续挖草实。 古人云,未雨绸缪,诚言不欺我。 殷寻前两年还在南蛮守门,去年才被调到北溪抵挡胡人,他于北溪的了解终究是比不上父亲,只能固守,不能驱赶他们至北上。 这次又如此草率,导致了这样的事发生。 殷寻自认对不起将士,对不起百姓,若不是他骄傲自大,得意忘形,也不会至如此地步。 北溪如今的野菜少,春并没有过早地光顾这里,它依旧带着冬的影子,风刺骨,土冻结。这里更多的是野草,吃着哽喉咙的野草。 殷寻用满是伤痕、指甲断裂的手挖着尚硬的土,尽量小心翼翼地挖出完整的草实给伤的最重的那个士兵吃。 说起来那人也倒霉,在暗河里漂了那么久还不小心撞到了头,身上也散了些零零碎碎的伤口。 好在他们被冲到一起,其中有个士兵身上带了些药物刚好可以给他敷,他又撕了衣服充当绷带包扎好伤口,他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但是从昨天晚上开始发高热,现今昏迷不醒,如果还不尽快回到萧城,能不能活下来恐怕还是难说。 殷寻轻轻拢了拢刚刚挖的草实,放在衣袍上包起来,又摘了些较嫩的新芽。 回首看见半空已经抹上了些暗色,只余了几分金黄在远山徘徊。是时候该回去了。 夜幕下的原野与他们来说危险重重的,这里不属于人们,而是属于遍野的动物生灵们。 沿着河往上寻,在找到了暂时的隐身之处——一处没有野兽痕迹的很小的山丘洞后停下脚步,这里便是他们暂时找到的较安全的落脚处。 躬身进去后把草实和新芽放下。 殷寻仔细检查了一下那个士兵的伤口,发现好像有点化脓了。 那士兵悠悠转醒,见殷寻在查看他的伤口,扯了扯开裂的唇,“将军,这辈子跟您,我不后悔。” 殷寻不抬头,“你才多大?什么一辈子,这辈子。” 年轻士兵笑了笑,“哈哈,可是我觉得值,值啊,我杀了好多胡人呢,我给我家里人报仇了啊。” “阿信。” “怎么了,将军?” “你陪我回去吧。陪我回萧城,等打完胡人,我带你去南蛮,去看江南的雨。” 阿信没想到将军还会记得他一个虾兵蟹将的随口一言。 “……阿信怕是做不到。” “我信你。” “……” 阿信抬头,发现殷寻正望着自己,眼里一片赤诚。 “……好。” 阿信知道诺言不能轻易许下,特别是难以实现的,但这次,阿信想实现这个诺言。 山丘洞里安静下来,殷寻看着阿信迷迷糊糊的,主动说要把他伤口里的脓水挤出来。 “将军,你挤出来吧,我不怕。”阿信这样说着,脸上的肌肉却皱成了一团,手紧紧攥着殷寻的袖子发抖。 殷寻有点好笑又心疼。 但不管怎么样,挤还是要挤出来的,殷寻问他:“你家是不是还有个弟弟来着?” 阿信忍着钻心的疼,满脸汗随着他挤出来的笑向下颌流着。 “是啊,我还有个弟弟呢,我在外杀敌镇守边疆,他在家乡驻守太平仓以保我们有粮吃,有衣穿。”阿信扯出一个真诚的笑,苍白的脸闪着熠熠的光。 “是吗?那阿信和阿信的弟弟都是英雄,都是你们阿娘阿爹的骄傲。”殷寻哂笑。 “嗯,我们是我们阿爹阿娘的骄傲。”阿信深吸一口气,磕磕绊绊地说。 “也是我的骄傲。”殷寻手上动作不停,“你们都是我的骄傲。” 尽量把伤口上的脓水挤出来后,阿信总算是清醒了些。 叹了口气,殷寻用石头把草实砸的碎碎的,渗出了嫩白的汁液,轻轻塞到他嘴里让他吮吸。 不多久,另外两个也回来了,一个找到了很多湿湿的枯木,殷寻放在火篝旁边干燥,另一个则抓到些小鱼,不大,中指长,但是算得上是意外之喜了。 毕竟如今春寒料峭,大鱼还留在河底,他们又不能轻易下水太远。 正当气氛一片好转。 然而此时,异变突生,原本安静的原野上升起了狼的嚎叫。 殷寻立刻摸上了一旁的石头,全身肌肉紧绷着,蓄势待发。 另外两人也连忙拿起身边可用之物当做武器,围在了昏迷不醒的士兵身边。 狼嚎此起彼伏,一阵阴冷潮湿的风过后,又陷入了死灰一般的沉寂。 但殷寻听到了,兽类粗重的喘气声愈来愈近。 不,不止,还有马蹄声,不似胡人的马蹄声一般清脆,反而沉重得像是木槌击鼓声。 是敌是友尚不明确。就怕来者不善。 殷寻示意其他人靠拢,渐渐围成一个圈。 不久就远方传来了人嗬马的声音,悠悠扬扬的。 然而先一步到来的,是一头头高大威猛,呲牙咧嘴的狼,在渐暗的天色之下,半空闪着幽幽的绿色磷火。 ……京都…… “如今北溪局势还算稳定,但是……觅之还没有找到。”正帝半揽着殷鞅,语调轻轻的,低声道来,灯火明亮,烛泪不断。 殷鞅闭了闭眼,脸上残留着泪痕,不再过问弟弟殷寻的事,“现下可用的武将之才呢?” “谢尧尚可抵上一阵子,但毕竟年少,就怕他纸上谈兵,不知躬行。”正帝眉心微蹙,“兵器无门,辕门冷落啊。” “实在不行,我可以去。”冷不丁的一声,打破了沉寂忧忡的氛围…… 正帝忧愁不能寐之事,世人皆忧。 次日上朝,便有大臣提议让老将谢广坤北上北溪战场。 正帝思忖着,一言不发。 下朝后,正帝便派左右忠臣去谢府探望老将军谢广坤。 待使者前去时,谢府门庭大开,老管家早已站在门口等候,引领着使者进府中大厅。 革带尚孔移,寒光照铁衣。 青丝夹白发,精神尚上佳。只见一魁梧老者精神抖擞,通身威严,一身铁衣寒光铮铮。 “使者,我已知你来意,老夫尚可聊发少年狂,直为斩胡人。”老者起身行礼,双腿强健,中气十足,一名青年伴在左右,一身少年意气风发之势。 使者原对殷大将军钦佩不已,而对这位殷大将军老友,威名同样赫赫远扬的谢广坤同样如此,如今见他这般姿态更是暗自点头,不愧为名动天下的双将啊,“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好哇!不愧为老将,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圣旨速达,下旨封谢广坤为北溪兵马元帅,携孙谢尧前往北溪,即日出发。 此消息不待多久就传遍全京都…… “姑姑,我也要去。”殷忘没头没尾,自顾自的说,手中还捧着本《孙子兵法》。 “去哪儿?”殷鞅莫名有些预感,但是她并没有挑明。 “北溪。”殷忘昂首直视殷鞅,放下手中的书,起身,眼里是雄心壮志,斗志昂扬。“我要去北溪。” “北溪?你去做什么?”殷鞅站了起来,却面色不改,“十四岁,你去那里当是好玩的吗?” “我已经十五岁了,姑姑。” 没错,前几天刚刚过完十五岁生辰。 殷忘直视着殷鞅,像是幼狮努力向母狮展现自己的强大一般想得到认可。 “东篱,你是我养大的。”殷鞅回视殷忘,其中滋味又有多少人能参透? “我知你从小到大都想做大英雄。” “那我可否问你,为什么?” “你为什么想要去北溪?为什么想要当大英雄?” 一连串的问题砸出来,殷忘刚想回答。 但殷鞅没有给他机会。 “为了让众人皆知你名?” “抑或是所谓你应当比得上先辈?” “还是为了百姓赞叹,崇敬,乃至为你点灯?” “还是因为所谓的你是我殷家男儿?” 步步紧逼的问题,让殷忘有些沉默。 “万民争擎灯,照君征鞍归。哪个将军不想如此?”殷忘顺着殷鞅回答,“而我,身为殷家男儿,确实应该为君王征战沙场,不是吗?” “所以,理由就这样?”殷鞅别过脸,盯着宫灯,烛火耀着,眸光闪着。 “就这样,殷家男儿就该这样!”殷忘掷地有声,“还请姑姑答应。” “殷家男儿?我还是殷家的女儿呢!我难道没有闯天下,立下一番事业的心?”殷鞅眼中星光点点,“你合该为自己而活!为天下百姓而活!而不是为了所谓‘殷家男儿’的名头活!” “如果你只有种觉悟,那你没有必要去北溪。”殷鞅淡色眼瞳溢着光,口中言语却背道而驰。 “去了,也是送死。” 说罢,便转身不再看殷忘。 殷忘有些不明所以,只是一个劲儿地坚持要去。掀裳重重直跪,俯身以额抵地,“姑姑,我父母早早地为国捐躯,是您带我回京都,是您抚养我长大,您视我为子,我视您为母。” “您和姑父待我好,我是知晓的,我心里清楚的很。” “东篱当然愿意侍奉在您左右,陪着您看世间。” 殷鞅衣袍未动,步摇先乱。 “但我是殷家男儿,志在四方,姑姑,我是雄鹰,就该在北溪闯出一片自己的苍穹。” 殷忘磕了个响头,继续说着,“您的苦心,我知道,我都知道,您是为了我好,您给我取这名。” “是想让我忘去家国恩仇,是想让我躬耕南阳,悠然见南山,闲暇一身轻松。”殷忘又磕了个响头,“让我做个闲散贵人,甚至于只是个普通人也好。” “但是我违背了您,我忘不了。”殷忘又重重地磕了下去。 殷鞅听着那声音,心跟揪着了一样疼。 殷忘起身,深深看着殷鞅,见她不回头,心一横,转身奔向正帝日常办政务的地方。 殷鞅听到他起身的声音,猛地回身,看着殷忘跑向远方的身影。 她恍然间好像看见了大哥。 一向坚韧挺拔的身姿微弯,眼中含泪。 东篱…… 不要跑这么快,别摔着了…… 东篱,慢些跑吧。 让姑姑再看看你…… 第4章 【守护】3 阴云连连,北溪河到了汛期,还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暴雨天气,河岸线涨势凶猛,就算是往年坚固不已的河提也摇摇欲坠。 “必须放他们进来,城外临时的安置点已经无法满足这些百姓,而且如今水势渐猛,把他们放进来是迟早的事……这天灾无情,我们可不能啊……”满头银发却精神奕奕的老者雄浑有力的嗓音在此时也不得不染上了几分忧忡忡。 老者身形强健,高大威猛,正是殷大将军殷远。 “可我们城中也安不下这么多的百姓啊,将军,不如让将士们再去扩大安置范围?”谢广坤眉头紧锁,一张黝黑的脸上净是为难。 殷大将军声音低沉,“宽已啊,百姓为重。”宽已是谢广坤的字,殷实一般不会这样叫,真如此之时,便是他意已决了。 谢广坤只好长叹一声,望向黑云滚滚而来的天穹,希望更多的人能抗住啊。 见他如此,殷大将军抬起手臂,结结实实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目光所及之处,淘浪翻涌沸腾。 黑云压城,城欲抗之。 “开城门——!”在双双郁郁沉闷的眼睛注视之下,城门打开了,他们沧桑麻木的双眼聚集起了光,化作了一个顶天立地的身影。 门开了!城门开了! 流离失所的百姓鱼贯而入,生怕城门不经意间又给关上。 “老天保佑,我们有救了啊。” “娘啊!你要是能多撑几日就好了,我们进来了呀。” 哀声四起。 …… 人穷则反本,故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也。 对这一幕,将士们谁也不愿意看到。 谁没有父母家人,谁又不是普通百姓出身的呢? 只能别过头去,深深叹息,暗自咬牙。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尽快安排施粥吧。”殷大将军立于城墙之上,宽厚的大掌死死扣着手下的墙面,手指厚厚的茧也透出几分无血色的苍白,他双目通红,看着他守护的百姓们害怕,恐惧,灰心,麻木,却无能为力。 得了令的将士们将太平仓调来的粮食取出一部分来熬粥,谢广坤看他们照向往一般向熬好的浓粥里放沙石,连忙阻止。 “如今这个时期,没必要如此做,多此一举了。” “城中已经尽量腾出了一些房屋,你们把老弱病孺安排进去,其他年轻的,身体好的在空地上安排好住所。”谢广坤句句交代清楚,他也算得上是一群军部大老粗里少有的细心些的人物了。 就在城中安排好流民,一切顺利时。 萧城,爆发了疫病。 首当其冲的便是早年落下了病根,这几年身体也大不如前的殷大将军了。 不过此事被瞒了下来,连殷鞅都不知道…… 大部分重担落在了谢广坤身上,幸好时常在外巡城的殷大将军长子殷白因暴雨而暂留城中,可以帮衬着处理一些城中事务。 “嫂嫂,大哥回来了!”一个身穿红色劲装的少女护着一名温婉女子走向堂中。 “妲儿,我回来了。”殷白向前几步,忽然想起来自己一身湿润,停在原地不动了,但那名温婉女子却是直直得撞进他怀中。 “啊啊……那什么,哥!我去看看东篱!”少女朝殷白笑了笑,趁嫂嫂看见之前赶快跑了,再待下去,嫂嫂该羞羞脸了! 看着熟悉的脸庞,殷鞅泪珠落雨一般绵绵不绝。 怎么会?怎么会?我怎么会梦到这时? 哥哥,嫂嫂…… 殷鞅双目通红,悲愤欲绝。 你们……怎么舍得啊…… 耳边声音渐远,世界再次归于平静。 眼前美好的一幕渐渐消散,知道接下来的是什么,殷鞅一个劲儿地摇头,泪珠儿摇摇晃晃地荡到地上。 不要,不要。 不要再继续了…… 就此收手吧…… 这个梦……可以结束了…… 眼前晃得一片黑,模模糊糊的,像是糊上了一层窗纸。 眼睛看不真切,耳朵却越发灵敏。 “阿鞅,听着,你带着孩子走。”殷大将军隔着房门,声音十分不真切,“去京都,好吗?把他送到京都去。” “我不要!凭什么!为什么是我去送?孩子离不开嫂嫂,而且……而且!我会武功啊!爹,我的武功你知道的!不要,难道这次你们又要丢下我吗?”只见少女倔强地站在殷大将军面前,不依不饶。 “别哭了,阿鞅,爹不是丢下你,爹也舍不得你,这只是权宜之计啊,爹不是不要你,爹这是委托重任给你啊,虽然你从小就爱哭,但性子刚烈不屈,阿鞅,爹不会丢下你的。爹是想让你把你的小外甥送到安全的地方再回来啊。” “真的吗?……不要骗我……” “爹爹不骗阿鞅。” 殷大将军向前一步,包住了少女,又抚了抚她的头,轻轻拍着她的背。 …… 路途中传来哥哥和嫂嫂感染疫病离世的消息,殷鞅猛地落泪,用脸颊紧紧贴着小外甥的脸,悲痛欲绝。 待她极好的哥哥啊,如父待她的哥哥啊,温柔浅笑地看着她的嫂嫂啊,和她说贴己话的嫂嫂啊…… 殷鞅想不顾一切返回,低头看着尚在襁褓之中的小外甥安然入睡着,却又不得不继续赶路。 等我……等我…… 待她把小外甥安置好了,即刻就骑上了一匹良驹飞驰而去。 路行未至萧城,就得知萧城就被封,消息不明,单知道萧城疫病爆发了,死了好些人…… “你又……骗我……又骗我……” 不要,不要…… 哥哥死了,嫂嫂死了,你也要抛下我吗? 不要……不要啊…… 阿爹! 哥哥,嫂嫂,等等我啊…… 阿爹……等等阿鞅啊…… 耳边的声音与脑海中的呼喊重合,震得殷鞅头晕目眩。 殷鞅猛地惊坐起来,直喘着气,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砸在被子上,晕开一片悲伤。 等殷鞅反应过来时,抹开眼泪,慌乱中起身,却发现这里根本不是她的寝宫,而是她在北溪将军府中的闺房。 她寸寸扫视着 ,没有错,就是她的闺房。 眼角裹不住沉重的露珠,泪洒相思地。 她谨慎打量着各处,怀念却总在不经意间流露,眼中蕴含着风暴。 恍然间看到了桌上有一封信,她酿酿跄跄地支撑着身子过去,小心翼翼地拿起来,发现是阿爹给她的信。 不会错的,这字迹,是阿爹的,殷鞅指尖颤颤巍巍地抚过信封。 双手轻轻地,轻轻地打开了信。 吾儿鞅亲启: 阿爹对不住你,把东篱如此潦草地托付给你这个小姑娘,阿爹惭愧,阿爹也知道你的理想,抱歉断掉了你的理想,阿爹近些年来也没有好好陪伴过你,是阿爹的错,阿鞅,阿爹对不住你啊,阿鞅。 殷鞅愈看,胸膛愈发堵塞,像是塞进了一大团棉花,呼吸困难,哽在心头。 是……阿爹…… 殷鞅看着越来越潦草,逐渐看不清的字,甚至连署名都没来得及写的信尾,愈发悲痛欲绝。 她极力张着嘴呼吸,发出无声的痛苦悲鸣。 良久,才似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一般。 “阿……爹……” “阿鞅做到了,阿鞅把东篱带京城了,阿鞅把东篱抚养长大了……” 一片死寂中,唯余殷鞅切切私语,渐渐声弱,在这里,殷鞅像是一个哭久哭累了的孩子,睡在父亲怀抱里寻求安慰。 等殷鞅再醒时,手中紧紧攥着信。 低头看着手中晕湿的信,恍然间觉得不对,和刚刚的重量不一样,经仔细翻找,找到了夹层中包着的另一封信。 恍惚间,遥遥仙语入耳。 “孩子,那是你父亲流给你的信,他托老夫带给你。”灰白道袍的老道隔空轻轻托起殷鞅,“记得,那护腕,是留给殷忘的。” …… 殷鞅醒了过来,眼角还残留着泪痕,正帝在一边守候,见殷鞅醒了过来,连忙把她扶起来。 “你醒了?阿鞅,怎么样了?有哪里不舒服吗?”正帝轻声道。 殷鞅不语,钻进正帝衣袍中,默默抹眼泪。 正帝掀开衣袍,轻柔地整理着殷鞅湿乱的青丝,殷鞅抬头,两人相顾无言,正帝把她紧紧抱在怀中,无声的安慰着殷鞅。 “阿鞅,我在呢,东篱也在,小宴也在,不怕,我们都在。” 等殷鞅缓好情绪,认清状况后。 殷鞅:……怎么办怎么办?虽然是老夫老妻了……但是但是但是……啊,好羞耻…… 殷鞅小腿不安的动了动,手慢慢松开了正帝的衣服…… 察觉到殷鞅小动作渐多的正帝轻轻笑了笑,刚好被殷鞅听到。 殷鞅:!他发现了!(!∏!)! 一不做二不休,殷鞅猛地起身,毫无防备的正帝被她创了个正着。 “嘶。”正帝摸着下巴吸气,殷鞅听到后头也不回,僵硬地说了一句对不起,弯身穿好鞋袜,披上衣服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了。 跑了。 了。 看着殷鞅落荒而逃的身影,正帝不语,向后一头倒在床上,一手遮眼,一手摸着下巴,露出来迷之笑容。 啊,可恶,被老婆可爱到了。 啊,我老婆怎么这么可爱? 啊,这是我老婆吗? 啊…… 第5章 【守护】4 华光丝丝满地流淌,麻雀点点枝头依偎。 独酌月华,云晕夜色,人不醉,月也醉。 此情此景,殷鞅突然想就些酒来吞咽下忧愁,好以一片清心拂尘月。 这么想着,殷鞅就行动起来。 殷鞅挖出了埋了不知多久的桃花酿,放在石桌上,轻轻打开坛子,那芬芳馥郁的酒香便缠上了月色,透亮的清澈酒水潺潺地摇曳着。 斟上一杯酒,殷鞅把酒杯放在鼻尖轻嗅,香气越发浓郁。 一杯下了肚,口齿留香,斟酌月色,浅尝辄止。 只是殷鞅不明白,上好的桃花酿,为何喝起来口齿留香,细品起来却没滋没味。 低头饮酒,酒不似从前。 殷鞅趴在石桌上,凉色渐上其身。 仰头望月,月不似从前。 轻轻地,带绒毛的披风轻轻地包住了殷鞅,将寒风冷月隔离在外,殷鞅歪了歪头,有些疑惑,眼皮向上抬了抬,便瞧见正帝垂着眸温柔地看着她,眼里是无限的光华。 “桃花酿?怎么?不好喝吗?” “嗯……香气尚足……但味道太浅……” 正帝听见她的回答,摇头轻笑。 这桃花酿可是烈性很强的酒了,一般人还驾驭不了的,偏偏殷鞅说它味浅。 正帝俯下身去看她,鼻尖霎那间充斥着芬芳馥郁的桃花酒香,那香气,险些迷了他的眼。 正帝快速起身,坐到了殷鞅的旁边。 然后对着殷鞅狡黠地笑了笑,不知是从哪里掏出了一壶浊酒,在夜色里凌凌地耀着光。 “这是什么?”殷鞅似乎看出来了,心里有些猜想,但是还是不确信地询问着正帝。 “这是出塞酒啊,阿鞅不是比我清楚吗?”正帝笑着回答。 “出塞酒啊……”心中猜想被验证,殷鞅眼中怀念顿起。 出塞酒,一般是家中人在男儿出塞杀敌的那一天酿下的,待男儿回来后用来宴请四方的酒。 殷鞅顿时颇起兴趣,正帝把手中酒递给她。 殷鞅接过他手中的酒,也不用杯子,就那样就着口喝下去。 “哈哈哈哈,这才对嘛!这酒才消得了我的忧啊愁啊……” 正帝也不劝她,只是在她把酒递给他时,默默接过她手中的壶,也像她一般喝了一口。 也许是喝得太急了,也许是不大适应出塞酒的味道,正帝有些呛着了。 “哈哈,你还是滴酒都沾不得啊。”殷鞅边拍着他的背,边打趣他:“哪个皇帝会喝酒呛着?” 正帝听着,耳朵红了些。 啊,早知不喝那么多了,他能喝的,只是喝不得那么多,要不下次再偷偷练一下酒量吧? 不过,她开心就好。 正帝抬起头来,看着笑得爽朗的殷鞅,想着她心中郁气大概也散了些了,他顿时感觉火烧过般的喉咙也不那么疼了。 正帝喝不了,但殷鞅还是一口一口地喝着,而正帝就这样看着殷鞅在月下喝酒。 月光正好,他看她笑。 …… “我的袖套呢?嗯……好像在这里……” 喝醉了的殷鞅吵着闹着不肯睡,就是要找袖套。 于是,瞌睡得迷迷糊糊的正帝就在醉得迷迷糊糊的殷鞅完全迷迷糊糊的指导下迷迷糊糊的找。 “嗯……好像在第三个梳妆盒里……” “可是……阿鞅,这里只有两个……” “哎?不是,不是有……有五个吗?……你看……看,五个呢……” ………… 最后,找了半个时辰也没找到的二人只好放弃了,算了算了,睡吧睡吧,明早再找。 “啊!我想起来了!在我枕下呢!”等第二天早上正帝无意间问她袖套到底在哪里时,殷鞅猛地想起。 “那……昨天晚上?”正帝有些疑惑。殷鞅口中那些地方不像是编的啊……振振有词来着…… “嘿嘿,是我以前放袖套的地方,如今放在我枕下呢。忘了忘了……”殷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很好,找袖套的风波总算是过去了。 正帝长叹一声。 ………… “姑父……”殷忘低声喊着,声音弱得跟只刚出生的小狸奴似的,要不是正帝耳朵好,他都要怀疑是不是幻听了。 “怎么?才多久没见,我们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东篱,这就变成小女郎了?”正帝饶有兴趣地打趣着殷忘,“轻声细语的,学还怪像呢。” 殷忘:死鱼眼.jpg. 听着正帝喋喋不休,殷忘觉得该要打断了,这才一会儿,他就已经成喜欢男扮女装和喜欢的小姑娘到处游玩的东篱了,再过一会儿,不得成他东篱从小就是个女郎,只是当男儿养罢了? 殷忘盯着宫殿的红狐狸毛毯,心想,硬气点,直接说! “陛下……”殷忘才喊出来,正帝就打断了他,“你这是干什么?打断我就算了,还想和我撇清关系,你刚刚叫我什么?你要翻了天了不成?” “不是!……姑父”听到殷忘喊他姑父,正帝这才勉强罢休,演技十分浮夸地把眉头轻展开来。 “姑父,我想去北溪……”殷忘看着正帝,观察着正帝的表情变化。 然而正帝不像殷忘想象中那般反对,他只是沉吟片刻,眉头紧锁,良久后长叹了一口气。 “命里有时终须有,东篱,你想好了吗?”殷忘很少听他如此严肃的语气。 当时便怔住了,依他的话再认真思考一遍,直至确切地肯定了他的意志。 正帝给了殷忘片刻的缓一缓的时间,然后又缓缓开口:“待你长成,你自会明白。” 殷忘看着正帝,不语,然后直直的跪了下去:“谢姑父成全!” 正帝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又想起了他看见的一身煞气的将军。 这得吃多少苦,见多少世间百态,心里装下多少事啊…… 轻轻叹了口气,正帝摇了摇头:“你还是先过你姑姑那关吧!” 在去见殷鞅的路上,殷忘在心里找寻了许多的由头,在脑海搜寻了大量话术,但等见了殷鞅,却是话口难开。 四目相对间,明明什么也没说,殷鞅却知道了他的来意。 “东篱,你过来……”殷鞅轻轻招着手,招呼着殷忘靠她近一些。 殷忘看着姑姑,一步步走近,直至做到了殷鞅的身旁,殷鞅倾身,猛地把殷忘抱紧于怀中,一手轻轻地抚摸着殷忘的头,一手拍着殷忘的背。 “如今我们东篱也长这么大了啊……姑姑都快抱不住了……”殷鞅轻轻地说着。 “我们东篱要回北溪了……东篱,记着,那不是北溪,那是家啊,你是要回家去了……”慢慢的,殷鞅松开了殷忘,撤开一些来,手臂轻抬,手指抚上了殷忘精致的眉眼。 “东篱,你的眉眼啊……像你母亲,漂亮精致……你的脾气啊,像你父亲年轻时一样……活泼开朗,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我们东篱也是……” “东篱啊……怎么小小一个,就已经那么大只了呢?明明我刚抱你是,小得像只猫儿……” ………… “东篱,姑姑给你一个任务……你在去北溪的途中完成……好不好?” “好……” ………… “东篱,这是你祖父留下的袖套,这是给你的,你祖父啊,留了两套袖套,一套呢,给我,一套呢,给你。”殷鞅拿出来一套红色的袖套放在殷忘手中,不精致但是样式很奇特,而且很耐用。 “你看,这是我的。”殷鞅有拿出来自己平时常用的黑色袖套,已经磨损了些,但还能看出来样式和殷忘手中的一样。 殷鞅的手指摩挲着,又低头看向殷忘手中的袖套,“我帮你带上吧?”殷鞅轻轻地说。 “好。”殷忘乖乖巧巧地站在那里任殷鞅给他戴上袖套,一动不动的,像个精致的绢人娃娃。 “姑姑,我会时常给你写信的,给你讲我一路见到的人,一路看到的事,再给你讲一讲家乡的变化……”殷忘絮絮叨叨地讲了好些话,“我现在的字可不似从前,也不知道王太傅有没有在你面前夸过我……” 明明平时两人对上,絮絮叨叨不断的一般是殷鞅,今天却是殷忘格外的话多。 殷鞅不说话,偶尔点点头作为回应,只是低着头给殷忘戴好袖套,又用指尖抚平殷忘袖口的每一处褶皱,轻轻地,柔柔地。 抚摸着,抚摸着,不知怎么地,泪儿就落了下来。 一滴热泪砸在了殷忘左手的虎口,他的絮絮叨叨骤然停下,殷忘抬起右手,包裹住了殷鞅的手指。 东篱的手……已经如此宽厚了吗?…… 殷鞅的手反握住殷忘的手,指尖紧紧攥着,捏得手指发白。 殷鞅用另一只手悄悄抹去了残泪,抬起头来,只余眼睫点点湿热。 但这些,又怎么逃得了时时关注着姑姑的殷忘呢? “东篱……你要答应姑姑,要守天下之太平,要卫百姓之安危……”殷鞅声音坚定不移,眼里是殷忘看不透的浓墨重彩。 “好!东篱绝对会守护天下之民,死而后已!”回答殷鞅的,是殷忘铿锵有力的言语。 总有一天,他会以言必达之的行动证明他的誓言,以此来正式回答姑姑的问题。 第6章 【守护】5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出征北溪的军队已经出发有一段时间了,殷忘还要快马加鞭赶上军队,在一一向姑姑,姑父和小宴道别后,他准备出发追大部队。 殷鞅穿着便装来送殷忘,他们站在城门口,看百姓来来往往忙碌生活。 殷鞅望着城门口身形健硕的少年,殷忘的身影在日光普照之下渐渐拉长,和殷鞅的身影相依靠着,一如既往。 “东篱……”殷鞅轻声呢喃着殷忘的字,悄悄的,轻轻的,不知不觉中消散在黄辉余暖里,殷忘好似突有所感,于一片夕阳里回头望向殷鞅,不一会儿,高举左手,左右摆动着,风带来了信,“姑姑!我走了!” 说罢,他右腿一蹬便骑上了高高的马背,少年意气风发地牵起缰绳,呵斥一声,便如弯弓满月之弦上箭披荆斩棘般冲了出去,尘土飞扬,独留下一片黄昏在风里徘徊。 殷鞅爬上了城墙,远远地看着落日余晖中的尘土飞扬又平息,一切归于平静,忽的风起苍岚,又带起一片尘土飘飞。 东篱啊…… 刚别离的忧愁的苦在风里慢慢酿成了以后的思念的甜。 离别是离了距离,别了亲人,但心与心却因离别而更加紧密。 殷忘紧赶慢赶,终是赶了四天路才堪堪赶上了大部队,期间除了必要的休息时间,殷忘那是一刻不停,喝河水,啃硬饼。 要不是怕马儿累倒没有替补,殷忘怕是要忘了情了,发了狠了地跑。 “报!将军,有一人求见,说是陛下派来的。”一将士向谢广坤报告,谢广坤有些疑惑,但是还是说:“带过来吧。” 殷忘跟着一个士兵去见谢广坤,期间见到个个士兵精神抖擞,浑身紧绷,警惕性十足,在心里暗自点头。 有规矩,有组织,有方向。 不愧是谢将军,治理有方啊。 “谢广坤谢将军,久仰大名,晚辈是殷家殷忘,此前向陛下请缨,与您一同前往北溪,现今晚辈便是您的下属,任凭您指挥。”殷忘向谢广坤行礼,报上名并解释来意,随即把正帝给的书信呈递给谢广坤。 谢广坤接过细心查看,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殷忘,接着哈哈一笑:“你小子,就是殷大将军的孙儿,殷忘?” 眼里含着怀念,感慨和殷忘所看不懂的东西。 然后谢广坤走到殷忘跟前,把他轻轻地扶起来,又重重地拍了拍殷忘的胳膊以示亲近:“好小子,这么大了?想当初……你那么小一只……我还抱过你哩!” 殷忘就着他扶起的动作起身,在谢广坤拍他时身形也依旧不动如山。 不错不错,看来平时没少练呐,谢广坤暗自点头,不愧是殷大将军的孙儿。 家长里短话了个遍,但殷忘目前比较想知道的还是北溪如今的局势和谢广坤将军对此的筹划。 “谢公……北溪这如今的局势……” “爷爷!”一面容俊朗的男儿郎打断了殷忘和谢广坤的对话。 等那男儿郎跑近了才发现谢广坤旁边还有一个看起来十分熟悉的少年,驻足不前一会儿后似是想起什么了,恍然大悟一般,“东篱?是你吗?你怎么……?你还真来了!?……” 他连忙上前,上下扫量了殷忘一身劲装,然后以手握拳撞了撞殷忘的肩膀。 “怎么……?你们俩还很熟啊……?”谢广坤左看右看,实在想不明白他俩怎么玩在一起的,他孙儿不是才到京城两三个月就和他奉旨去北溪了吗?哪来的时间交友? 那两三个月也不见他怎么出门啊…… 再说,刚刚见面时,他孙儿看起来也对殷忘不熟悉啊…… 哎呀,想不通,不想了,小年轻花样就是多。 “爷爷,他就是我说的那个以字会友的那个笔友。我和他曾见过一面,如获知己。”谢尧腼腆一笑,“前些日子互相报了家门,他说他想和我一起去北溪,还以为不可能呢……” “哦?东篱你字也写得好啊,哎呀,厉害厉害啊哈哈哈哈。”谢广坤听着他孙儿对殷忘的夸奖,笑眯眯地说,“那子晦以后就可以和东篱你一起行动了,都不用花时间磨合了。” “那再好不过了,子晦兄武功高强又学识渊博,和他一起行动肯定事半功倍,所向披靡。” 之后的赶路期间,一旦有空闲时间,殷忘边和谢尧比武,操练士兵。 日子不可谓不充实。 而殷忘和谢尧去问关于北溪如今的局势和谢广坤将军对此的对策一事,谢广坤将军则表示,还没有到告诉殷忘和谢尧的时机,恕暂不告知。 一路向北,路愈发泥泞不堪,河流涨势愈来愈猛烈,百姓也从一开始的喜笑颜开变得愁眉苦脸,精神面貌也愈来愈差…… 姑姑: 近日我们已经行径路程十之一二,一路来之所见,实属我于世十五载之难见,我想,若是天下再无痛苦,该有多好。 …… 汝侄,东篱 殷忘眉头紧锁,御马观察,发现与他们往反方向走的人愈来愈多,而且个个虽说不上狼狈落魄,但是也个个疲惫不堪,行事匆匆。 等他们停下来休整时,殷忘坐在一棵有些枯败的树下休息。 突然,有什么东西扯了扯他的衣摆,殷忘只以为是自己压到了衣角,并没有多管,然而这衣摆的拉扯感却愈演愈烈,殷忘只好睁开双眼,顺着衣角看过去。 嗯?谁家孩子? 一个头发炸毛,小脸脏兮兮的小男孩睁着双大眼睛直直地看着殷忘。 嘿,这小孩,谁怕谁不成? 殷忘:盯—— 小男孩:盯—— 殷忘:盯—— 小男孩:盯—— n次眼神交战以后…… 殷忘:…… 败了败了。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嘿,跑! 殷忘起身想走,小男孩却不松手,紧紧地攥着殷忘的衣角,看起来是想要跟着殷忘一起走。 “喂喂喂,小鬼,虽然我知道我很善良,但是你也不能这样啊……”殷忘蹲下来对着小男孩小声说话,轻声细语,不像是警告,像是安抚。 小男孩依旧看着他,不回一句话。 殷忘伸出手想把小男孩的手拉开好脱身,但是小男孩却以为殷忘是想拉住自己的手,于是轻轻地把小手放在他的手背上。 软塌塌的小手轻轻地砸在了殷忘的手背上,软乎乎的。 殷忘一下就呆在了原地。 啊……我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啊,姑姑没有教过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啊…… 小男孩见殷忘的另一只手没有抬起来包住自己的小手,眼角微垂,抿了抿嘴,然后手顺着殷忘的手背向下滑,小手轻轻地拉住了殷忘的手指。 另一只手也紧随其后,轻轻地拉住了另一根手指。 然后小男孩歪了歪头,就这样睁着一双水润润的眼睛盯着殷忘。 殷忘顿时感觉整个指尖麻麻的,心脏也麻麻的,手指被小孩柔软的小手拉着并包住,殷忘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不经意间完成了小男孩想要的大手包小手。 小男孩似乎对殷忘的动作感觉有安全感极了,毫不吝啬地向殷忘绽开毫无防备的笑容。 殷忘……殷忘觉得他有点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新奇?开心?感动?好像都不是…… 思考了好久…… 最后殷忘决定不想这件事了,先要以行动来解决好小男孩的问题。 “谁家孩子啊?看一看啊,瞧一瞧啊。”殷忘直接一个惊起,趁着小男孩没反应过来,抱起他就往路边冲,然后把小男孩高举起来,对着路过的百姓叫喊了起来。 “看了吃不了亏,上不了当啊!瞧一瞧,看一看吧,这儿有个小孩丢了,找不到家了,都看看啊,万一是你家小孩呢!”殷忘忘情地扯着嗓子喊,路旁看热闹的群众也换了一拨一拨又一拨,但就是没有人是来认领的。 而且……殷忘怎么感觉他们看他的眼神怪怪的呢?像在看傻子…… 肯定是错觉啦! 殷忘环视四周,突然对上了谢尧的眼睛,殷忘对着谢尧大喊:“子晦兄!快来帮我喊呐!” 谢尧痴痴地站在原地看着殷忘,东篱……是这样的吗……?……好奇怪…… 然后他就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转身就走了。 哎?子晦为什么不理我呀? 殷忘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只能继续一个人喊叫。 被举起来的的小男孩:苦瓜脸,死鱼眼。 最后到了黄昏日落时都没找到小男孩的家人,殷忘只好把他先带在身边。 能怎么办?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不管怎么样,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哎!子晦兄,你刚刚为什么不理我啊?”殷忘给小男孩分了些干粮,倒了一碗水放在他旁边后,就坐到他旁边开始啃干粮,吃着吃着突然想起来刚刚谢尧不理他这件事。 “……”谢尧不说话,只一个劲儿地啃饼。 谢尧:啊……这饼可真饼啊…… “是没看到吗?还是没听到啊?”殷忘追问着,谢尧静静地听着,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 最后殷忘总算是罢了休,停下了对谢尧的摧残。 谢尧抬头,刚好对上了小男孩复杂的眼神。 啊……确定了眼神,都是他的受害人…… 大苦瓜和小苦瓜四目相对,惺惺相惜。 而殷忘埋头干饭正香。 开篇: 东篱:哈特软软[求你了] 结尾: 谢尧and小男孩:受害者罢了[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守护】5 第7章 【守护】6 殷忘吃饱喝足,想叫上谢尧去练武,抬手遥遥一指,“刚刚我探查过周围了,那边有一片树林,树林里还有一片很大的空地,既能施展开来动作,也不会干扰到别人休息,子晦兄,你看怎么样?” “唔……那他呢?”谢尧鼓着腮帮子嚼啊嚼,指了指正努力和干巴饼子作斗争的小男孩。 殷忘顺着他的手看向小男孩。 “哦……对了,东篱,他叫啥名字啊?”谢尧无意间问了问,感觉这么久都不知道人家的名字,挺失礼的。 殷忘:“……” 小男孩:“……” 谢尧:“……” “你小子……你该不会还没有问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谢尧嘴角疯狂抽抽,啊……真是……真是一点都不靠谱啊。 “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啊?”谢尧走到小男孩的身边蹲下,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询问小男孩。 “……”小男孩不说话,继续和干巴饼子作斗争。 “啊~没名字啊,那就决定好了!叫你小白吧”殷忘想了想,郑重其事地给小男孩去了个新名字。 谢尧:“殷东篱你……你别太荒谬……” 这是给人取名,又不是给小猫小狗取,怎么可以这么随便! 再说了!哪里有随随便便给人取名的! “哪里荒谬了?”殷忘理不直气也壮,“这可是我想了很久的名字,好吗?” 看着他胸有成竹地样子,谢尧表示,差点就信了…… “而且啊……从我遇到他起,他就没说过一句话,我猜测……他是个小哑巴呢……”殷忘做贼似的看了看小男孩,然后自以为隐蔽的小声对谢尧讲。 谢尧还没回答,一道细小沙哑的声音响起:“我不是小哑巴……我叫元东……” 声音沙哑的像石头和沙砾互相摩擦发出来的。 谢尧和殷忘齐齐转头,表情略有惊异地看向元东。 “好神奇啊!哎!不对,你会讲话呀……”殷忘看着元东眨巴眨巴眼,嘿嘿地笑着。 谢尧无奈以手掩面,虽然把我的心里话讲出来了,但是……啊……好无奈…… 元东叹了口气,本来想找个长期饭票,没想到找了个……嗯……人? “没事没事,那元东啊,你家人呢?你怎么就碰到我了呢?”殷忘开门见山。 “死了。”元东面无表情,“至于你……”元东的声音越来越细小,殷忘完全听不懂他后面讲了什么,但是没关系。 “哦,死了啊……”殷忘边点头边重复他的话,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啊?……死了啊?那……节哀顺变啊,对了……怎么死的?”然后又好奇心爆发。 谢尧震惊地看着殷忘,不是,这是可以直接问的吗?兄弟…… “被山匪杀死的,只活了我一个,因为山匪以为我是个奴隶,可怜我,把我放了。”元东看着震惊的谢尧和疑惑的殷忘,淡然一笑。 谢尧:啊?不是,这是可以随便回答的吗?合着就我不合群啊? “那你以后可以带着我吗?”元东歪歪头,脏脏的小脸上一双黑溜溜的眼睛亮闪闪的,“我吃的不多。” 谢尧:谁?……谁吃的不多?你不刚才啃了六个饼子吗? “行啊,但是说好啊,我可不会照顾小孩,你自己可以……能行吗?”殷忘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但还是有点后顾之忧。 一边的谢尧看的目瞪口呆,不是……是我落伍了吗?这种事情可以如此草率地决定吗? “行。”元东细细嚼下最后一口饼,咽下后轻飘飘地说。 “哎!你吃完啦!行行行,走吧走吧,一起去练武,我武功还行吧,能教你啊,放心吧。”殷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信誓旦旦。 “不行……要先消消食啊……”谢尧摇头轻叹,两个小孩啊。 华辉摇曳,铺展于大地之上,流淌出熠熠光辉一片。 疏影斑驳,明月高悬,月华光影流转间在潺潺流水上肆意涂抹,留下片片月光淡妆浓抹于流水中。 微风徐徐,牵起青丝千许;叶飞絮絮,飘落银河片片。 殷忘双手枕着头,躺仰在丛中,月光淡如水,敷面更似仙。“旷野天低树,江清月近人。”美景当前,殷忘不禁吟诗对月。 谢尧一脸惊叹的看着他,元东则是带这些羡慕和崇敬。 殷忘:嘿嘿,姑父说的对呀,有学识还是有用的。 谢尧看着已经完全躺倒的两人,也慢慢躺倒,全身肌肉放松下来。“东篱吟的诗真合景,倒是美景美诗在怀,令人只想清醉于月晕里。” 元东偏了偏头,看着殷忘,还带着春雨绵绵的青草因风而起,摇曳着摇曳着,渐欲迷人眼,殷忘俊美如玉的脸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可能是夜色太美,也可能是月色太柔。 谢尧轻轻地问:“东篱……你为什么要去北溪呢?那里可没有什么诗词歌赋中所谓长烟落日之浩大,也没有高楼孤月之寂寥,更没有什么挑灯看剑,长笛编程的情愁。” 风儿呼呼的吹着,谢尧并不确定他们俩是否听到了没有。 但他还是继续说着:“我是在那边长大的,那是边疆,无尽的死亡,无尽的痛苦,无尽的黑暗。” “你合该在京城,在莲花池里载一船清梦,在琼楼玉宇里凭轩听雨。” “当然,也是有美好的,但那属于胜者。”谢尧叹了口气,不停,“再美好的东西摆在眼前,似乎触手可及,但是在受苦受难的人眼中,也都成了一种炫耀。” “所以,我要把这种可望不可及的炫耀,变成每个人都有的炫耀。”殷忘闭了闭眼,在满地月光之下,轻轻的睁开眼,眼里是道不尽的璀璨光华。 “还有,在边疆动荡之际,莲花池里的扁舟载不起清梦,更载不起我,若是我不去边疆,在那琼楼玉宇里,我怕不是凭轩听雨,而是凭轩望北,涕泗难抑。”殷忘眼里是无尽的光。 说着说着,殷忘兴致大发,站起身来打了一套拳。 元东看着殷忘,眼里亮闪闪地闪着光,眼神再难移开。 “想学?”殷忘被他的眼神闪到,看见他连连点头后,“我教你啊……” 殷忘背着月光,清凌凌的月光给他的身姿抹上了一层光晕,殷忘把手伸向元东。 元东的心里升起了一轮月亮…… 元东轻轻的把手搭上他的手,殷忘一笑,把坐在草地上的元东拉了起来。 因殷忘的话怔在当场的谢尧此时也反应过来,连忙出声:“我也去!” 明月高悬,枝头鸟儿成双成对,三人在月下习武。 经过这一晚,元东留下来这件事就这么草率的决定了。 …… “吁——,东篱,你看前面。”谢尧眼睛尖,看到前面有一伙人在打斗,连忙停下,叫住了殷忘。 殷忘朝着谢尧所指的方向看去,三四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正在抢夺一家马车,那场面十分混乱。 殷忘和谢尧此次在前探路,不料遇见此场面。 “上前看看。”殷忘皱了皱眉头,决定还是探查一下情况。 二人策马向前,那三四个汉子立马就注意到了人高马大的二人,发现殷忘和谢尧身着军装,几人互相之间对了个眉眼官司。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眨眼间,几人便钻入了茂密的草丛中,再不见人影。 殷忘和谢尧并没有贸然前往追赶,他们看向余下的几个妇人和几个受伤的作富商样打扮的人。 那几个富商样的人虽还有点惊魂未定,但也是十分识时务,见他们二人看着他们,主动开口:“感谢恩人救小人一家。” 说着,带着几个妇人跪了下去,又到马车里把老人孩子待了下来,叫他们跪下谢恩。 “我们本是辽县的布商,可今年连连大雨,我托了关系问了话,得到了点消息,这才携着一家老小往南逃,却不想没走多久 ,就遇上了山匪,也幸而遇到了恩公二人,这才保全了一家老小的性命。”其中一个布商抬眼看了看他们二人的脸色,真诚的说道。 “不必谢,你们好好休整,继续往南吧。”谢尧听了布商的话,安抚了他们几句后便让他们继续往南走。 等解决完这件事情后,他们立马回去报给谢广坤将军这事。 谢广坤将军听着沉吟了一会儿,徐徐道来:“大抵是活不下去的百姓上山当匪了,可说来……辽县附近应该还没有到这种地步。” “所以……”谢尧看着谢广坤将军,“这件事……该查。” “东篱,子晦,此事,我交给你们查,能做得到吗?”谢广坤将军转身看着二人,“就你们二人。” 殷忘直直的望进谢广坤将军的眼睛里,“自无不可。” “可一试。”谢尧答。 “哎!爷爷真不给我们拨一点人马呀?我还以为我们是在互相客气呢……”谢尧发现谢广坤将军真的没给一点人马的时候,有些呆愣了。 “没有就没有呗!咱们偷偷潜入山匪窝,查清真相呗!”殷忘兴致高涨,“再说了,就算他们走了,我们把事情完美解决后,不照样能跟上。” “而且呀,万一这是你爷爷给你的考验呢?你也不想让天下人知道谢广坤将军的孙儿,竟然连这么一件小事都办不好吧?为天下笑,有点过于失颜了。”殷忘暗戳戳使用套版。 “好!干!”谢尧马上就斗志满满了。 殷忘:啊,我踩过的坑啊,啊,被激将的男人啊。 谢尧:东篱……我们才面基几天呢……你就不装了? 殷忘:我不装了![哈哈大笑]我摊牌了![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守护】6 第8章 【守护】7 一个有魅力的人的魅力点在于,说干就干。 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放火时。 错了错了错了…… 月明星稀,鸟啼枝头,月晕而风,础润而雨。 “东篱……我们直接干进去吗?”谢尧睁着纯洁无暇的大眼纯洁无瑕的问。 “……”殷忘向前走着,听到他这话,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我们就两个人,硬刚不大好,我觉得还是得智取。” “……”谢尧点了点头,然后觉得有点不对劲,问道,“可是我没说不智取啊……但是,但是……” “别但是了,这件事一定要智取。”殷忘坚定。 “但是……”谢尧还想说些什么,被殷忘打断了,“听我的,别但是了。” “啊……可是,我们马上就到山匪山头脚下了……”谢尧终于讲出了自己想说的话。 殷忘:…… 谢尧:…… 场面一度很尴尬。 过了一会儿,殷忘换了个方向继续走,一边走一边说:“我们去借衣物。” “想要迷惑敌人,先迷惑自己。”殷忘大步向前走着。 “不是……东篱啊……真要去找村民借衣服?……”谢尧对于殷忘“要想迷惑敌人,先迷惑自己。”的说法半信半疑,跟在殷忘后面换了个方向走,又一次疑惑地问。 “唉!子晦,你还是太单纯了,你相信我,绝不会有问题的!”殷忘再次信誓旦旦地说,就差拍拍胸脯了。 “可是……都这个点了……”谢尧示意殷忘抬头看看,殷忘顺着他的意去看。 向上看,枯枝高挂悬月,清亮亮地盘着云泽。 向下看,水洼亮汪汪着,冷凌凌地映着月光。 殷忘站在原地顿了一会儿,毫不犹豫的转身,大跨步向反方向走去。 “东篱!你又去哪儿?”谢尧看不懂殷忘的心思。 “你困了。”殷忘愈走愈快,谢尧急匆匆的赶上去,没了月光,沙沙的树叶肆意妄为地涂鸦。 但是谢尧还是看见了…… 哎呀呀,东篱耳朵红了。 “哦,这样啊,是我打瞌睡了……”谢尧笑着,赶忙追上去,走在殷忘身后,轻轻地慢慢地说话,特意似的拖长了尾音。 两个少年一前一后,穿过树林,留下一地的碎梦。 …… 殷忘以指扣门扉:“有人吗——?” 老旧的木门震动着,发出嗡嗡的响声,谢尧把手上的粮食放了下来,拍了拍殷忘的肩,示意他停下来。 殷忘转头看向他,谢尧向殷忘摇了摇头,殷忘没声儿了。 “好像……没人?要不我们去下一家吧。”殷忘停顿了一会儿,歪着头有点疑惑。 谢尧看了看木门,刚想同意。 那木门就嘎吱嘎吱的响了起来,还带了点嗡嗡的回响声。 “谁呀?”一位背脊佝偻,华发满头,蹒跚其步的老妪一点点地推开门,双眼无神,声音几乎微弱到微不可听。 两人站在原地定了一会儿,殷忘首先开了口:“奶奶啊,我们俩是过路人,不知道……您还有没有什么衣物呀?”停顿了一会儿又补充道,“我们那粮食和您换。” “衣物?”老妪听到粮食,有点心动,可又想了一想,自己好像并没有什么适合他们的衣物,但最后还是怯怯地说:“有几件虽然有点破旧,但很是干净整洁,就是可能……不大合适你们,还要吗?而且……” 谢尧看着老妪窘迫难为的表情,干脆一口答应下来:“要的,我们要的,破一点旧一点还更好呢!” 老妪听着他这么说,又想着自己实在需要粮食喂给小孙女吃,叹口气,又点了点头:“你们两个等一会儿,我去拿。” 他俩就看着老妪转过身去,两只手摸索着走了进去,看来,这老妪的眼睛有些不好。 等了好一会儿,老妪出来了,右手边提着一个破包袱,左手边还有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女童搀扶着她,看着很是瘦弱嶙峋。 虽然说是搀扶,可老妪眼见着就没把重量向左偏去。 而那破包袱看着破破烂烂,却是干净的很。 老妪颤颤巍巍地把那个包袱递给近一点看起来模模糊糊的的殷忘,殷忘看着方向有一点偏离的包袱,双手接过,与此同时谢尧把手中的粮食轻轻地递了过去。 那女童向老妪身后躲了躲,殷忘看到了这一幕,把头偏向一边,不再看着她们祖孙二人,好似那边有什么很吸引他的东西一样。 “奶奶,我们把粮食……放您门口了。”殷忘偏着头不看她们,轻轻地说话。 这时,那个女童却站在了老妪身前,直直地把细瘦的手伸向了谢尧手中的粮食。 “谢谢你们……”女童抬起了头,向着他们俩道谢,却没有移开目光,眼里满是感激,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你们俩穿这衣服,肯定是美极了的。” 谢尧听着觉得有些奇怪,哪有人夸男子美极了? 但是要转念一想,七八岁的稚龄,又懂得了什么呢? 等到他们把衣服从包袱里拿出来,两眼一黑。 衣服干净整洁,看起来却是相当不错,能看的出来那老妪很是用心帮他们选了好的衣物,就是……性别好像错了…… 殷忘:“……” 谢尧:“……” 谢尧:“怎么办……”谢尧觉得他光是看着这些衣物,都感觉天塌了,更别说要穿上了。 “没关系,我打探过消息了,那些山匪强掠了很多良家妇女上山,我们打扮成女郎,可以混入这些良家妇女内……”殷忘又看了看手中的衣物,打量了一下谢尧,“而且,挺合身的,凑合凑合穿呗……” 谢尧望了望衣物,又看了看殷忘,咬咬牙,“穿!” 罢了罢了,一世英明啊,先放放吧。 好在两个少年身量还未完全长开,穿上这些衣物,倒也并不算得上奇怪。 再加上二人身材修长,面容精致。 穿上那农妇打扮的衣服,活脱脱的两个农家的淳朴美人。 “哈哈,子晦兄啊,你看你这身打扮,这不就是一个漂漂亮亮,大大方方的女郎嘛!”殷忘看着打扮好的谢尧,笑嘻嘻地说。 “哼哼,东篱啊,你也不看看你?可真是一个漂亮女郎,我不是我知道你是个男儿郎,我就上你家提亲去!”谢尧也不甘落后,笑呵呵的打趣殷忘。 “去去去,一边去,不开玩笑了,咱们现在,就等晚上偷偷潜上山去。”殷忘清了清嗓子,一副正正经经的样子。 …… 夜幕吞咽下远黛的红晕,皎皎明月从枝头一跃而起。 “该走了。”谢尧把篝火弄散,用脚扒拉些泥土铺上。 “来了。”月光下看美人,美人更美。 谢尧不得不在内心再次感叹,殷忘的容貌和气质…… 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 “看啥呢?该上山了。”殷忘拍了拍谢尧的肩膀。 可惜了,长了张嘴。 “哦!差点忘了一件事……”殷忘神神秘秘地把谢尧拉去了河边。 第9章 【守护】8 殷忘在河里摸索了好久,心里暗暗想着姑姑的眉笔颜色,照着印象里的样子找到了一块黑色的石头,拿起来在手上试了试,刚好可以在皮肤上画出黑色痕迹。 “东篱……”谢尧无奈开口,“好像没必要啦……” 谢尧只见殷忘那黑色石头在画眉毛,身边还散落着一地艳丽夺目的红色野花。 然而殷忘并没有停下,又拿起来了野花,用手指拈出鲜红的汁液来,殷忘又想了想,起身朝谢尧走去。 “信我的,准没错!”殷忘十指张开,悬在半空,张牙舞爪地朝着谢尧而去。 “不是……这样子,要不你自己照照水看看?我有点害怕。”谢尧勉强维持笑容,好好的一张脸,看这眉毛,都被画成毛毛虫了,看这嘴,唉…… 而且!东篱似乎……还想对他动手。 此时殷忘的手指已经近在咫尺,这给谢尧带来的恐吓不亚于儿时爷爷给他讲战场上的血腥场面。 跑!谢尧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赶快跑!不能停! 然而……由于刚刚一直以某一个姿势坐着的某人腿脚已经成功地麻了,还来不及挣扎就被殷忘的魔爪给抓住了。 谢尧: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哼哼哼,你就别挣扎啦!”殷忘手疾眼快,跃跃欲试,手指已经向着谢尧的脸而去。 …… “我问你,这好看吗?”谢尧生无可恋地看着河中的倒影,面无表情,沉默许久最后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过了许久,谢尧都没等到人应答,谢尧抬头一看,殷忘在一地野花里挑挑拣拣。 看来他已经沉浸在自己的艺术中,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谢尧长叹一口气,想当初,他也是一个英俊潇洒的男儿郎,现在…… “嗯……好像是有一点过了,来,洗把脸,再改改!”殷忘看着谢尧的可以去扮鬼吓小孩的大红脸和大红唇,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对。 谢尧持续生无可恋中,就这样被殷忘当做娃娃一般尽情打扮,画了好多次妆后…… 终于,殷忘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妆容…… “啊……果然还是不化妆更好看呢……”殷忘上下打量谢尧,又回想起刚刚所做出的妆容,打了个冷颤,然后深思熟虑之下,做出了最后的结论。 谢尧:……真该死啊你。 谢尧和殷忘在河中仔仔细细的全方位洗脸,这才把脸上的颜色洗去。 谢尧抬头看了看天空,转身看向殷忘,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该上山了。” 两人急急忙忙向山上爬去,好在此前两人早已探过路,规划好了路线,这一路以来,倒也并不耗费时间。 不知名的鸟儿在夜幕下咕咕的叫着,不知疲倦。 在山上爬了许久,谢尧和殷忘二人总算见着了些光亮。 殷忘返头向谢尧做了个手势示意噤声,谢尧点了点头,二人探着脑袋观察。 两座木质的瞭望塔上只挂着盏孤零零的灯,没看到一丝人影。 殷忘让谢尧停留在原地,他上前去探查情况。 殷忘借着夜色和树林的遮挡,猫着腰从暗色的地方潜了进去,这才发现,并不是没有派人守瞭望塔,只是这些人玩忽职守,一个个聚集在一起玩牌喝酒。 殷忘对这些人的所作所为皱了皱眉头,但已清楚这是一个机会。 殷忘快步返回到原地告知谢尧他看到的情况,于是两人商量好分头寻找关押被掠来的良家妇女的地方,到了时辰之后,到某一地点复合,一同前往关押地。 殷忘原路返回,看着那些山匪喝得个酩汀大醉,刚想绕过他们往后走。 就听到他们其中一个瘦高个的山匪突然对一个身体健硕得像座小山的山匪说:“阿大哥,那狗官真真不是人啊!他竟然抓我们的老小!” 不等那阿大哥回应,就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带动了旁边的山匪们也哭的稀里哗啦一片倒。 然后又开始一片一片的叫骂声,骂的是个什么狗官,殷忘没听真切。 这狗官……又是谁?……莫非是辽县的父母官? 这时殷忘突然想起来之前那个富商说的,按理来说辽县应该还没到逼平民百姓上山为匪的地步,然而…… 辽县附近却出现了山匪…… 等到殷忘在抬头时,就发现一部分的山匪正抱头痛哭,当即殷忘有些疑惑了。 这是怎么了?低个头的时间,他错过了什么吗? 结果就看到那个阿大正恨铁不成钢般一个个地赏其他山匪爆栗,殷忘反射性摸了摸自己的头。 嘶……有点痛啊…… 看着阿大挨个赏完爆栗后,殷忘看着地上的一片倒,又想着刚刚那个瘦高个山匪说的狗官,本来想留下来继续探查信息。 但是看着一个个醉倒的歪七扭八的山匪,殷忘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继续向前。 绕过了他们,殷忘一路向里,畅通无阻。 渐渐的,灯光越来越亮,耳边也渐渐响起了小孩子打闹的声音。 殷忘探着脑袋查看,看着几个妇人在一边缝补衣物,几个小孩在和着水玩泥巴。 突然,有人在殷忘身后拍了拍他,殷忘反射性的操起身边的石头想要向后砸去。 反过身来发现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立马把手抬高了一点,将石头扔远了一点。 那小姑娘眼睛亮晶晶:“姐姐,你好漂酿啊!” “哈哈哈……”殷忘只能尴尬的笑着,“小妹妹,你也很漂亮哦。” 小姑娘的眼睛更亮了,盛满了喜欢,看着让人心软软的。 这是,一只灰色兔子从刚刚石头落下的地方跳出来,一个劲儿地蹬地。 三瓣兔嘴里还叽叽叽地叫着。 “哇!漂酿姐姐好厉害!兔子!”小姑娘惊喜地大叫。 “嘘嘘嘘!你不要吵,我就把这小兔子给你,行不行?”殷忘把手指放在嘴边做手势,轻声细语地对小姑娘说,然后一把把灰兔子薅过来放在小姑娘怀里。 小姑娘立马不出声了,抱着兔子点点头。 可惜小姑娘的声音已经发出来了,引来了好几个小孩,他们叽叽喳喳地围着小姑娘,吵着闹着要玩小兔子。 谢尧:甲方真该死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守护】8 第10章 【守护】9 见事情不妙,殷忘突然想起一句话: 三十六计…… 走为上! 开溜!趁着小朋友们围成一团叽叽喳喳,殷忘赶紧跑路。 “不可以的哦!这是漂亮姐姐送我的小兔子我不可以给你们。”小姑娘看着柔柔弱弱,行事却十分霸气。 自从刚刚看见漂亮姐姐一块石头就打伤了一只小兔子,还活捉了它的时候,小姑娘就在心里默默发誓,以后她也要成为这样厉害的女孩。 其他小孩也不继续吵闹,而是问小女孩:“哪里有什么漂亮姐姐?你是不是睡觉做梦了?” “是啊是啊,我们都没有看到!” “方方你肯定是看错了!” “还漂亮姐姐呢!方方都没有去看过真正漂亮的姐姐,谁知道你看到的是不是漂亮的姐姐?” “才没有!我看到的姐姐就是漂亮!还很厉害呢!她随手一抓就抓到了小兔子,还特别善良,把小兔子给了我!”方方看他们都不信她,于是连忙解释道。 方方又扒开其他小孩儿找殷忘,却发现完全找不到殷忘。 站在那里真真切切地疑惑了一会儿,然后注意力就被可爱的小兔子吸引走了。 殷忘躲在房子后面,见小孩没有在想着找自己,连忙松了一口气。 耳边传来由远及近的声音,喊叫着:“姑娘?姑娘?……” 殷忘完全意识不到是在叫自己,只想着有人来了,要换个地方躲。 转身就看见一个布衣妇人挎着菜篮子,笑容亲切和蔼,站在他身前不远处。 两人相望,互不认识。 “你……”妇人一副感到十分奇怪的脸色,上下打量着眼前这只高大得有些可疑的姑娘,可她又……实在长得漂亮,大抵……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吧 “你……” “我……” “哎呀!你是新来的吧?看着年龄不大呀,哎呦,又是个可怜见儿的,姑娘你别怕,咱都是好人啊。”那妇人随即上前几步,一手挎着菜篮,一手挎上他的手臂。 见殷忘不语,只当是他才经变故,身心俱疲,无意于与人打交道。 轻柔地拍了拍他的小臂,妇人轻声细语的安慰殷忘:“没关系,到了这儿就好了,在这都是些可怜人……” 殷忘低着头看她轻轻地拍拍他的小臂,动作轻柔地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于是殷忘没有反驳她的话。 那妇人邀他去家中坐坐,殷忘也只是轻轻点头,顺着她轻柔的力道走着。 等到了那妇人家,刚坐下。 殷忘就听见门外传来嬉笑声,“娘亲!我回来了!你看这里!” 一个十分眼熟的小女孩蹦蹦跳跳的来到了殷忘眼前。 “娘亲你看!小兔子!”小女孩笑嘻嘻地说,那妇人一边掏出了手帕,一边说:“方方哪里来的小兔子呀?” 那妇人连忙上前用手帕擦了擦小姑娘有点脏脏的脸。 “是一个漂亮姐姐给我的!”等方方转头就发现家里来了个女子,仔细一看,竟然是漂亮姐姐! “娘亲!这就是漂亮姐姐呀!”方方抱着小兔子一蹦一跳的走到殷忘身边,然后轻轻的把小兔子放在殷忘怀里。 “谢谢你,漂亮姐姐。”方方踮起了脚尖,小嘴轻轻的碰了一下殷忘的侧脸。 “哎呀,抱歉,抱歉,小孩太唐突了。”那妇人赶忙上前拉开了方方。 殷忘愣了愣,轻轻地说:“不碍事。” 方方去看见漂亮姐姐的耳朵红红的,窃窃的笑了起来。 从与那妇人的谈话中,殷忘知道了这山上的人原本都是良民。 都是被辽县的贪官金华给逼上山的,有的是一家老小被他坑害了房屋田土,有的是姿色尚佳的良家女子出逃,更有的是被金华陷害了的仁人志士。 而他们当山匪,是迫于无奈,但也不做贪官坐的那般事。 他们收留老弱病残,打击贪官贪商用来劫富济贫。 真正善良无辜的人,他们是动也不动的。 又从妇人那里得知,她和她丈夫本来带着孩子在县里生活的好好的,而她丈夫在辽县因才华颇有名气,只因那金华嫉妒她丈夫的才华,设计陷害构罪于他,才迫使他们一家上山当山匪。 殷忘看着妇人愁容满面,知她是担心那贪官有一天会来剿灭他们。 听着他们的遭遇,殷忘眉头愈发紧锁,手指紧扣桌角,关节发白。 等那妇人确认他没有住宿,盛意邀请他留宿时,殷忘只是轻轻点头并真诚感谢。 殷忘留下来陪着方方玩,其实也只是殷忘听着方方讲他们的故事经历。 天色将晚,暮色苍茫,遥遥的红晕粲然缠绕着雾蒙青黛曳曳尾天中。 待云尘初定,晓月弯钩绕,幽幽山谷荡起层层火花。 “哎呀!五娘你看!”一身形魁梧,中气十足的男子人未到,声先到。 五娘在厨房里听到了声响,随弯月升起而悬于崖顶的心也稳稳落下了。 五娘放下手中菜刀,掀起衣摆擦了擦手,连忙迎了出去。 “当家的,你终于回来了,我担……”五娘忽得止了口,扬起一片灿烂的笑容,只余眉角落下些忧愁来,看见他手中高扬的肉,轻轻巧巧地说着,“我啊,就等着你的肉了……” “五娘……是我付清对不住你,让你和我一起过苦日子……”付清把手中的肉放在一旁,手臂轻轻拥住了五娘,手指悬于五娘身后。 “当家的……” “五娘……” “当家的……” “五娘……” “哈哈!我赢了!”方方突然从一旁的草丛里蹦哒出来,虽然马上就被一边的殷忘给按了下来,可情意绵绵的场面一度被打破了…… 虽然被捂了嘴,方方的声音依旧具有穿透性,“你看……唔……他们就是又这样啊……唔……” 殷忘:!小祖宗唉! 突然,前面一片草丛被连根拔起,殷忘和方方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小姑娘……”付清眯了眯眼睛,突然不说话了。 殷忘抬头看着眼前高大魁梧的付清,书生?是这样的吗?哎?!我跟不上时代了?! 第11章 【守护】10 “爹爹!你回来啦!”方方赶忙上前抱着付清的大腿,笑得灿烂,甚至透着几分谄媚意味,“嘿嘿嘿嘿……爹爹,我绝对没有和认识没多久并且把他带回家的人赌你回来会和娘亲碰撞起爱情的火花!没有的事!” 殷忘:……啊……暴露了……果然,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权威性还在上升中啊…… 付清皮笑肉不笑:“方方,等会儿爹再找你算账……”付清不管某个赖在他腿上的小孩了,抬头直直的看向殷忘。 虽然眼前女子长相确实绝世惊人,但是细心的他还是能看出来这是个男孩。 嗐,果然,他还在太优秀了。 殷忘迎着付清的目光,有些紧张,又带了些疑惑。 他为啥子以一种惊艳但是警惕的眼光看着他?好像还带着些……痴呆? 嗯……绝对是我看错了……殷忘满地找理由给他挽尊。 难道!他看出来了我是个男的? 啊……怎么办? “当家的!望姑娘!方方!吃饭了!”五娘抬手擦了擦汗,招呼着吃饭。 付清:这个姑娘……啊不,少年很可疑啊…… 殷忘:他不会看出来了吧?! 方方:完了完了,爹要找我算账呢! 五娘见没人回,只以为是没听见,又重新喊了一遍。 付清/殷忘/方方:算了,先吃饭吧。 三人乐呵呵地坐下了,五娘看着他们庄重的表情,好生奇怪,他们这阵仗不像要去吃饭,像是要上斩首台。 真是奇怪…… 五娘给他们每个人都夹了些菜,然后才心满意足地吃起来。 慢慢的,五娘吃饭的动作减慢…… “啪!”五娘筷子往桌上一拍,发出不小声响,至少惊醒了他们仨,“你们怎么回事?吃饭要好好吃!别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难道我做的饭菜很难吃?!” 五娘性情温和,柔软善良,但龙有逆鳞,人也有自己的底线。 而五娘,最最最厌恶的便是有人对她做的饭菜不注重,你可以点评,可以评判建议,但是不可以忽视。 于是付清连忙擦了擦脸上不存在的汗:“没有没有没有,五娘你做的饭菜可是最好吃的了!我真是太热了,一会儿没回过神来呢……” 付清的打哈哈勉强过关,于是五娘看向殷忘和方方二人,殷忘眨巴眨巴眼,五娘心便软了下来,罢了罢了,可怜的漂亮小姑娘又会有什么大错呢?肯定是太累了。 看见亲亲娘亲把目光移向自己,方方丝毫不慌,大大方方地站起来:“哦!娘亲!你做的饭菜绝世美味!让方方我想破脑袋都无法用言语表达自己在看到它时的感动,是怎样的珍馐美馔……” 方方的长篇大论的赞美之词终于在一片惊叹中结束了,殷忘惊讶地看着方方,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啊! 至此,危机解除。 “哎呀呀,好了好了,哪有那么好呀,快吃快吃……”五娘娇羞地笑了笑,再次招呼着吃好喝好,这一次,没人敢不认真对待。 殷忘付清二人对视,却相顾无言。 吃过饭后,几人收拾好残局。 “五娘,我还有些事情要做,我去东山了!”付清嗓门洪亮,说完便逃跑似地夺门而出。 殷忘依旧低着头,好似没听见一般,待鹧鸪声里夕阳西,殷忘起身:“五娘嫂嫂,我有些心中郁气,出门散散心罢。” 五娘想要陪她去,转念一想人家姑娘这么说,自是有她一番道理在,且人生苦痛长长,岂又是他人可干预得了的? 这般想着,五娘便不作其他回应,只是轻轻往她手中放下一个包好了的烙饼,软软地笑着:“这可是我的拿手好饼,你且试试罢。” 殷忘看着手中烙饼,轻轻地点了点头。 身轻移步,不消片刻便到了东山,不似居住之地般灯火绵绵,反倒是萤火点点,反添凄凉。 “你来了……”付清幽幽地说着,隐于黑暗中的身姿更添一分压迫。 殷忘不回答,只是绷紧了身体,时刻保持着距离,付清一靠近他就默不作声地拉开距离。 “你是男人,对吧?啊……真不要脸啊,一个大男子汉跑这里来装女人,怎么?那金华给你的钱太多了?”付清嗤笑一声,嘲弄地看着殷忘。 “我不是那什么金华的人,我是来调查你们为什么当山匪的。”殷忘神色自若,有继续补充到:“你应该也知道谢广坤将军前往北溪之事吧?马上途径此地,你不怕那什么金华狼子野心,糊口乱诹吗?” “当然,我也不会空口说白话,我带你去见谢广坤将军,而筹码嘛……我让友人暂住你家,如何?”殷忘笑吟吟地说,付清却知他在威胁他。 “哈哈,姑娘都这样说了……怎么不可以呢?”付清绷着的脸一下就笑开了,但是心里不舒服故意叫殷忘姑娘,反正现在他这番打扮也配得上。 殷忘用手拨了拨颊边的头发,清夜的风一吹,顺滑黑亮的青丝熠熠闪光。 殷忘歪着头,坦然的接受了姑娘这个词,嗯……唯一不好的就是,怎么能只叫姑娘?怎么也应该叫肤如凝脂貌若天仙明眸皓齿花容月貌……的姑娘啊! 两个心思各异的人打着哈哈诡异又和谐地回了付清家。 待夜半了,殷忘被穿透过窗棂的明朗月光扰了清梦,殷忘难得进行了一次清夜扪心。 完了……忘了还有个同伴来着…… 这下不用月光夜色,单单是只一个事实便让他如垂死病中惊坐起,还有朋友没想起。 匆匆忙忙起了身,小心翼翼地不打扰任何人,殷忘决定从窗户出去。 轻步微移,殷忘身姿矫捷,身轻如燕,双手轻轻撑起,衣角摆摆,飘逸潇洒,就这样轻轻松松,殷忘成功地翻进了窗后的小池塘里…… 大意了……忘记后头有个小池塘了…… 殷忘懒狼狈起身,深深叹气。 旁边却传来嗤笑声…… 嗯?嗤笑声? 殷忘转头看向窗内,付清双手抱臂,脸上挂着嘲笑,“哎呦,这么凉快的天,忘姑娘你很热啊?” 殷忘笑了笑,很有礼貌地说:“付叔叔在这里,是因为被姐姐赶出来了嘛?怎么会呢?” 付清一些就笑不出来了,他不就是说了几句殷忘的不好嘛……他媳妇儿就把他赶去看书了…… 第12章 第 12 章 “这就不劳您多问了,您还有是要做呢吧?您去吧,我给您看着小池塘,怕这么热的天,别人和您抢。”付清面无表情,说完就把窗户关上了。 熟练地好像这是他家似的。 嗯……好像就是他家来着…… 算了算了,不管了,殷忘抬头看看月亮,差不多呢,和谢尧约定的时间虽然过了,但是也差不了多久,先去看看。 殷忘一路顺风顺水,无事发生。 到了指定地点,殷忘左看看右看看,就是没看到谢尧,嘿,这小子哪去了? 找了一圈没找到,殷忘打算找个隐蔽一点的地方先睡一会儿,等到了就谴责他,没等到就以后找他算账。 随随便便找了个舒服的地儿,殷忘惬意地躺下。 嗯,这地儿不错,又软又暖和,嗯?又软又暖和? “殷——东——篱——你——要压死——我吗?”身下传来断断续续的咬牙切齿的说话声。 殷忘猛地跳起来,正气十足的喊:“什么妖魔鬼怪,小爷我可是阳刚之气满身之人,我不怕你!” 一个人影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借着月光,殷忘模模糊糊的看清了他的脸,这不是谢尧吗?! “嗐呀,吓死小爷了,是你呀……”殷忘松了口气,然后果断恶人先告状。 “你……”可能是睡了一会儿或是其他的原因,谢尧的声音比较沙哑,“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 殷忘眨巴眨巴眼,打着哈哈:“嗯……也没多久啊……对吧?” “两个时辰!”谢尧声音突然爆起,“你知道这两个时辰我怎么过来的吗?!” “睡过来的呗。”殷忘撇着嘴嗡声着。 “……”谢尧沉默,“你以为你声音很小吗?” “……”殷忘沉默,“子晦兄,我错了,对不起m(._.)m” “啊!先不说这个了,我有重大突破啦!”殷忘看谢尧还想和他算账,立马说道。 殷忘趁着谢尧脑袋嗡嗡的时候条理清晰且语言表达得体地陈述了一番他的经历。 “你的意思是,我一个人留下来看守他们一山的人?而不是我给他们当人质,是吗”谢尧微微一笑,假的可以。 “啊……不是差不多嘛……”殷忘装作若无其事,挠了挠头,低声回道。 谢尧保持优雅得体的笑容:“呵。” 不过最后,谢尧还是答应了殷忘无理取闹但是确实有可取之点的办法。 …… “哎呦,这就是你的小姐妹啰。”吊儿郎当的声音缓缓传来,吓得刚刚从屋顶轻轻落地的殷忘和谢尧差点脚一滑,来个平地摔。 殷忘幽幽转头,看向某个大半夜不睡觉闲的没事干来抓包他的人,“你是不敢回去了,对吧。”表情怨幽,言语恶毒。 “哎呀,这就是有谋略大才,先见之明的付清付先生吧?久仰久仰啊。”谢尧在旁边打着哈哈,“想必是算得万无一失,才此地此时等待啊。” “你的故事,他编好了吗?”付清忽视殷忘,对着谢尧说道。 刚刚那件事算是过了。 “我我我!想好了!”殷忘努力证明自己的存在,然而在场的两人没有人相信他的话,自顾自开始自圆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