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 第三百三十八章 邪草 这种不安的思绪依旧绵延着,天昏地暗,灵堂却格外的安静,只听见悠长的磬声在风雨里飘荡。 一张一张地纸钱落下烧成灰烬,正如此刻媞祯的心一般,灰蒙蒙的,细细辩来,居然是一种畏惧。 她设想过许多可能,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央挫武功不差,不至于因分心,便躲不过箭矢,她一直心存疑虑,便让曹迩调查,那日曹迩仓惶地来报,竟是央挫喝得酒里被下了软骨散。 而那酒……偏偏是念影送去的。 沈家虽出身武家,但对笔墨书文向来紧抓不放,想要临摹一个人的字迹并不是难事。 投毒、放信儿、栽赃、陷害……还真是一场大戏。 一切条例捋顺,她就都想明白了。 兵临城下,文武功成,社稷千秋,是多么重要的大事,而这个时候他们自己还在机关算尽,自相残杀,最后死的一个是她一手带大的义弟,一个是“不复存在”的念影。 而她也是从中作梗,百般算计的。 所谓看着前人的影子长大,算计来算计去,她反而把念影教得满腹心机,又因子强母壮,衍生出罪恶的温床。 如今想来,温钰似乎也不是没有提醒过她,反而是她因为沈望舒关系,把这一切都忘了。 事到如此,她一时间不知是在因央挫的死而痛心,还是因念影的所作所为而寒颤。是该为无辜死去的央挫报仇,还是该看在沈望舒的份上得饶人处且饶人…… 微红的烛光照耀着她颓然愁色,她对着央挫那张脸,满肚子的话要说,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生命的最后竟是这样的惨况,还是因为自己管教不善,怎么对得起他? 可是……心中酸涩滋味复杂,只由不住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 “央挫……我真的好难……” 她低低垂下了头,声音也跟着低了下去。 接连的几天起了风,灯笼浮浮吁吁,不久下了一场大雪,气温迅速冷了下去。 媞祯甚少这样静默,静默地没有一点声音,反而让早已对此事松释的念影渐渐开始紧张起来。 不管拆穿与否,他都知媞祯必然会因他三叔叔而爱屋及乌,不至于对他做什么。可心里恐惧的不是惩罚,而是一种渐行渐远。 他坐在圈椅上静静地想着,忽一阵不安的脚步声,慕然抬头,只见曹迩一脸肃穆的站在他面前,“传王妃令,命您即刻出发前往乾州。” 念影怔怔起身,甚是大震,“乾州?乾州非战事之地,姑姑此刻叫我去乾州,那平阳呢?” 曹迩闷闷哼了一笑,道:“奴才如今前来,自是为了平阳战事尽心,公子大可不必担心。至于您,王妃亦是怕刀剑无眼伤及您的贵体,要是重蹈央挫的覆辙,且不是有负于您三叔叔的托付?所以您也别让奴才为难。” 心里仿佛巨石崩塌一样,念影愣了又愣,踉跄的坐了下去。 名为保护,实则是把他拖出了政治的中心。姑姑这般做,便是起了防患于未然的心思,这回他偷鸡不成蚀把米,真是难堪到了极致…… 午后的窗外,大片大片的阳光映射在皑皑白雪之上,锋利的雪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凭时间悠悠斗转,也无法掩盖心里的愤懑与不甘。 追忆已经是松一口气儿了,扶住他的肩轻声细语道,“您也别灰心,王妃……王妃到底是念了旧情,只此一次后,您也消停些吧。您该知道她不好糊弄,如今没有发作,还肯把管彤的死因归咎于呼延晏,避免殿下殃及您,已经是看在您三叔叔的份上了。” 念影僵硬的笑了笑,“三叔叔……” 他薄薄的唇瓣轻轻开阖,“他死了那么久,到头来还是承了他的情,到头来也还是因为他……姑姑才肯保着我……护着我……” 他忽地一苦笑,“明明这是我的保命符,可如今……我怎么就这么恨呢……我是做了坏事,可这么些年来总不能把我对她的尽心,全归咎到我三叔叔罢!” 他一时恨得咬牙切齿,“难道这些年我得到的一切,都是靠着别人同情,被人施舍冷饭么!我不信她真的要赶我走……我不相信!” 说罢油然冲了出去,然却前脚刚迈出房门,追忆便抱着他的腿跪了下来,“公子,公子您去不得啊,王妃做出这个决定已经是深思熟虑了,秦王快要到了,届时他要知道了真相,那……” “那他能怎么样?他能杀了我么!他敢杀了我么!我沈家对他有恩,他要是敢动我,他这辈子在姑姑面前都抬不起头!” “公子!”追忆紧紧拉住他是胳膊:“您太年轻了,也想得过于简单,恩情这种事情本来就是靠不住的,何况以后的秦王还是天子,难道您觉得天子的威仪,是您想压就能压的?” 他默了一瞬道:“您所谓的恩情,不过是皇室赐予您的荣幸,沈家是怎么亡的,您到现在还不明白么,若不明哲保身,您还怎么以待来日?” 昔年平阳政变,沈家作为一枚棋子,眼睁睁耗尽了所有的气数,现在仅有的希望全在他一人之身。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忽地想起刘温钰对他的警告,当时他不以为意,今日一思,竟是后怕无穷,此时此刻若是他跑去找他姑姑嗔诉,无异于只会把将小事又变大,最后化作把柄递到别人手中,成为重伤自己的利剑。 虽然他很不愿意承认,但如今他所能仰仗的也只有他姑姑对三叔叔的那么一点愧疚。 至少到了今日还没有被耗尽,没有被耗尽,他就总有东山再起的希望。 他叹口气,跌回椅中,喃喃自语道:“且走着瞧吧。” 天一黑,马车已经备好,行礼和干粮也早已收拾妥帖,连屋子的清空了,一副他势在必走的架势。 没过多久,曹迩便又来请示他该启程了。 念影默默上了马车,打量他身后,视线又收回到眼下,默默道:“既然是要走了,姑姑还不肯来送送我么?” 曹迩欲道,却被身后的声音打断,“她若是不是为了央挫伤心,又怎会不肯来送你?或是说一开始你就安分守己,又何会有今日?” 闻声,周围人皆躬身行礼,独独念影眯紧了眼睛。 他轻轻道:“秦王。” 温钰看着他道,“我自觉我做事公正廉明,虽有不妥,但也绝对对得住你,你这般所为,只是为报那日我训诫你的仇么?” 念影默然不语,只是嬉皮笑脸的瞧他。 温钰摇了摇头,眼中寒芒一射,“你居然还敢笑?” 念影嘴角露出一丝轻蔑,“我笑又怎么了?我不笑怎么能对比的出来我是坏人,您是好人呢?” 男人嫉妒起男人来,心思从来不比女人少,时至今日,念影大也摊牌了。 他望着黑漆漆天空,“杀死央挫是我之过,但是管彤是否死得其所,您心里最清楚,用不着您向我兴师问罪,我什么都招,这一切都是我做的。怎么……您是打算感化我,还是打算把我的原话奉告给我姑姑?” “不管您怎么说都不重要,只要您今日过来不是要放过我的就好。” 温钰眉间渐显不屑与鄙夷,“你倒是也不盼着我会饶过你。” 念影吃吃一笑,半晌之后忽然说道:“那是,您要是放过我,我就不好再报复了,现在才好,我才能花些心思,筹备手段,待来日再给殿下一个惊喜。” 温钰默默打量他一阵,“小人离去清净来,一切自不用你费心。我说过你若再敢心思不正,便绕不得你,这是第二次,若再有第三次,只怕你便走不得了。” “是么?”念影掀起一脸懵懂的好奇,“可常在殿下身侧孝敬,本就是我心之所愿啊。” 说罢,他恬然一笑,“对了殿下,我给您留了礼物。” 温钰深深凝眸。 忽然车夫一鞭子入惊雷炸耳,马车如风一般渐隐入夜色中。 念影犹身子探在外面,扣着窗楞的邪邪地看他…… 喜欢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请大家收藏:()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百三十九章 冥蒙 这一年的除夕似乎在风刀霜剑中度过,接二连三的变故,使每一个人心底蒙上一层难言的阴霾。 呼延晏失了谢赫如断一臂,媞祯也因央挫和念影终日郁郁寡欢,一时攻占长安的计划,愈发慢了下来。 万事蹉跎之中,只有刘禧忽而一笑,“真是痛快!” 李广随即点头,却又隐隐担忧:“如今两虎相争皆伤,秦王的士气正在怠堕,不能让他们在洛阳再拖了。” “朕知道……” 刘禧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自言了一句又抬起头,高低错落的横梁木柱一帧帧映在眼前,竟有些无可奈何的隐忍。 他比谁都知道,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了。 他脸色即而暗淡下去,手掌重重按在膝上,方闭上眼,刺耳的喧嚣夹在珠玉碰撞声冲进耳畔。 “刘禧!” 是毓嬛的声音。 门外的守卫被她这番气势汹汹的架势吓得直打哆嗦,连忙伸开手去拦她。 刘禧却似看破一般,“让她进来。” 毓嬛拂开袖子,如松针似的走在他面前,宁折不弯。 他嬉皮笑脸招呼她,欲拉她的手,还未开口,毓嬛斩钉截铁的质问便到了他的面门。 “你到底要做什么!你派兵包围我石府到底要做什么?!” 他玩味的看她,“还能为什么,当然是我眼下的赌注还不够多。游氏一族死了,也不代表着刘温钰攻占长安的心死了对吧?你说朕不捉住你姐姐和你姐夫的软肋,朕可怎么平叛?” 毓嬛额前的青筋砰砰直蹦,心底徒然升起一股恐惧。 刘禧依旧笑容斐然,“你放心,不用太久,现下朕已拟旨要立你为皇后,明日就昭告天下,再请秦王及其家眷速回京观礼,与你、与石家团圆。瞧瞧朕亲自给他们找的回京理由,不比他们诬陷朕被奸人所蔽清君侧好多了?” 说着说着脸色变得铁青,神经质地点头,“他们想要一个攻进长安的契机,朕就正大光明许他回来,而且……是为了你,为你的家人不得不回来。” 毓嬛沉默了一下,轻蔑的哂笑起来,“你以为用我和石家要挟,刘温钰和我姐姐就会束手就擒?长安区区几万人马,他们何怕何惧,届时长安失守……” “朕有说过朕要死守长安么?” 刘禧不以为然的打断她,格外笃定的从椅子上站起来。 沉默比孤清还要绵长,毓嬛惶惶看着他,脑中产生一个十分可怕的想法。 她死死盯着他,听他说:“这天为笼地为牢,天地一合便是囹圄,囹圄之中以火药匍匐千里,这么美的一个封后大典,且是秦王的兵马将卒所能抗衡。只要朕还是皇帝,没有长安又怎样,只要他死,朕……情愿让整个长安城给他陪葬。” 一座长安城几十万人性命,连同石家的性命,如今竟在踩在暴雷炸药之上,只等他一声令下。 毓嬛吓出一身冷汗,双唇瑟瑟发抖,“你疯了……” 凌冽的看着他,“为了保住你的帝位,你连万万人的性命都可以用作算计么!即便你以长安城为囚笼杀了刘温钰,一个视黎民百姓为棋子为玩意的君主,你怎么可能坐得稳这个皇位!” 他冷冷的看着她,抚面苦笑,“朕这些年夙兴夜寐,却惶惶不得终日,父母之爱,臣御之忠,皆因刘温钰和石氏荡然无存,朕初登新宝,无助惶恐之时,只有一身孑然,这些贱民却沉浸在秦王所谓的宽厚贤明的泡影下,理所当然歌颂赞美,可曾想过朕才是他们的皇帝!是他们的父母!他们甚至忘了是谁带兵平定阙氏之乱,是谁给他们休养生息的家园,是谁保下了他们十几年的安宁太平的日子!这些不知好歹的刁民愚民死就死了啊!” 他忽地长呵一声,“能为朕争得一朝一夕,他们是死得其所,死有余辜!只要天下还在……朕只要天下还在,死多少人都无所谓。而你,朕的好爱妃——” 他手伸向她,“你的密道图也是帮了朕的大忙啊。” 毓嬛心头猛烈的蹦了一下,差些一屁股坐倒。 那份图她从她父亲手里骗来,本意是要这场争斗中争下她胜利的筹码,与她姐姐斗上一斗,没想到了最后皇帝跟她开了个大玩笑,册封她为贵嫔,让她心安理得把图献上,最后给自己、给石家乃至长安所有百姓下了一道催命符,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她记得当初父亲和姐姐都曾提醒过她,那时她自诩聪明,没有真正放在心上,政斗的残忍,她低估了太多太多。 她手攥成拳,定定看了他许久,依稀希望有转圜的余地,虽然很渺茫,“还没有交战……还没有交战……陛下!” 她匀了两口气,试图跟他交易道:“您让您手里的人停下,我去洛阳,我去替您劝降,我有办法让刘温钰退兵,我去跟他解释,就说是我鬼迷心窍、包藏祸心才通敌叛国置北境、置姐姐于险境,游氏一族不过受了我教唆,这一切的一切都我做的,跟陛下没有关系!” 刘禧听她道完,连脸都没有抬,“你当朕是三岁小儿么?这么大一圈干系都是出自你一人之手,这就不可能是个误会,何况他刘温钰筹谋多年,这场战争早开始了,除非是你死我活,绝不可能停下,朕现在收手,朕就是待宰羔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说着转头看向外面的漆黑的一片,喃喃道:“朕的旨意不日便送到,你自个也好好准备吧,能当皇后的日子……不多了。” 毓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说回去其实也不准确,她住进了椒房殿,那个从前让她和她姐姐仰慕的地方,那么恢宏伟大,可住进来却一点都不快乐。 明明身在这么高的位置,却已经看不见未来了。 她甚至也有些不明当初自己为何了进了皇宫,又为何要做这个贵嫔,起初……她只是有一点点不甘心而已,不甘心她微小光芒总被她姐姐遮盖,不甘心她父亲从未对她有过偏心和重视……而仅仅是不甘心,却聪明反被聪明误…… 只怕这一切要如皇帝所愿,世上便再无安阳石氏的立锥之地。 她心里煎熬,痛苦得不能再痛苦,但又万万不能此时就泄气,结果是靠自己争取的。在宫里等死不是事,单靠大姐姐一个人在外头使劲,这事也没有头,她总要想个办法弥补一下自己的过错。 千里的锦书却如泰山一般压在洛阳的权利中心,皇帝的这一封圣旨对媞祯而言无疑是重创,而对于呼延晏来说却如飞书报喜。 石家的生死他无关紧要,石家的威胁却如眼中钉肉中刺,他可没有束手束脚的顾忌,最好一股脑把石家和皇帝都折腾完了,这才痛快呢,尤其父女连心起来,呼延慧愈发痛快的不得了。 表哥她不敢埋怨,得了个漂亮聪慧的老婆,自然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拿呼延氏的脸面当面团揉又算得了什么。 军事政治上的事情她不敢插手,人又被严丝合缝保护着她动不了,但愤怒总要发泄出来。 以他表哥的好性子,八成这样受打击的事情不敢再叫石氏知道了,早前因央挫的死,她魂都少了一半,要是现下再知道父母兄弟被皇帝当成了质子,还不知身子能成坏什么样,最好连同那腹中的孩子一起糟蹋掉,这样一来她表哥没了牵绊,仗该怎么打就怎么打,二来也无人跟她抢夺皇后与太子的位置了,这样大家就都安生。 愈发一举两得的想,她的笑意便藏不住了。 喜欢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请大家收藏:()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百四十章 弦上 自媞祯从平阳回来一连睡了好几天,始终浑浑噩噩的,今日难得有些精神便想到外面散散心,谁知方迈出门,蹲守的两个守卫便抱拳把她拦了下: “回王妃,殿下吩咐近日天气冷了,请您不要外出,免得了风寒伤身体。” 媞祯愣了一下,见那强硬的态度,只觉得不同寻常,虽不晓得发生什么事,但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既然是领了温钰的命,她想轻易出去只怕不能,想要一知究竟,还要从这系铃人身上下功夫。 想着以往午时温钰都会来陪她用膳,可今日却独独没等到人,只见到一个奉命而来的面生侍卫。 那侍卫向她行了一礼,“这是殿下新得的红狐皮,特地命司造处制成大氅给王妃送来。” 媞祯头也不抬只是道:“殿下呢?” “殿下还在军中议事,便命奴才把礼物和膳食一块送来,请您先用,不必等了。” 她点了点头,追问道:“这几日一直不曾生事,今日倒是因何事令殿下绊住了脚?” 那侍卫“嗨”了一声,似乎对她一无所知有些吃惊,“军营了都传遍了,没想到天下的事竟有您不知道的!定是王妃在屋里待的久了,不了解外面情况。” 便絮絮说下去,“如今您那妹妹已被陛下封为皇后了,这回是京城来的旨意,是请您和殿下回京跟您家人团圆的,只是圣旨上这样写的,但明眼人都知道,这就是个鸿门宴,摆明是用您家人威胁殿下回京赴死,殿下在乎您,现在心里可不恼了?要跟其他大人商量商量。” 媞祯还未开口,都儿已经白了脸色,抢问道:“那商量出了什么没有?” 侍卫的眼色有些迟疑,勉强陪笑,“殿下自然是一心向着王妃,至于其他大人……” 他忽然顿了一下,将埋怨都倾吐了出来,“其实说白了,眼下谁会愿意为了石家去送死?现在的长安……只怕进得去,出不了,孰轻孰重王妃您也得明白!” 如疾风从媞祯脑子里摧枯拉朽而过,顿时只觉腿颤身摇,手里的碗“哐当”一声摔在地上,都儿连忙搀住她的手,待回头要再问个究竟,那侍卫早惶惶跑了。 媞祯了然冷笑道:“难怪难怪……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都儿心里愤懑,又怕她伤情,慌忙开解,“一个侍卫的话做不得数,甭管真的假的拿主意的都是殿下,我去叫淮安打探打探,这洛阳城里的耳朵没有人比淮安灵。” 媞祯急忙抓住她的手,似乎做了一番思想斗争,果断的摇了摇头,“先去请殿下来见我。” 她有什么打算,都儿不知道,时局已经惊变,就算是回天无力,至少秦王对她主子的感情是真的,如今央挫和念影都不在了,群狼环伺,她主子在营中如同孤军,不管主子在秦王和石家做出什么选择,她粉身碎骨也会听命。 都儿拱手便去了,出营帐的时候那么巧,居然迎面遇上了呼延慧的贴身丫鬟素芝,她是见过大风大浪人,脸上一派自然,待请完人,便如实报了回去。 媞祯举目望了望天,慢慢扶着腰躺在软榻上,不知过了多久,大概已是日近西斜,太阳的余辉没有那么刺眼的时候,有人用帕子擦着她额角的冷汗。 她缓然睁开眼睛,温钰停下手上的动作,瓮声道:“把你吵醒了?”然后自然而然探过手来扶她坐起。 她说没有,“我一直都没睡。”缓缓抬起脸,没有一丝犹豫的问道:“长安……出事了?” 她一脸淡然的表情让温钰毫不设防,被她突兀的一问,顿时满脸的晦涩。半晌道:“祯儿,你都知道了?” 她点了点头,沉默了一阵道:“有时也无非我一定要知道,而是别人会想方设法让我知道,你觉得你又能瞒得了多久呢?只怕他们巴不得我知道,最好我心志软一些,来个一尸两命。” 所有的思绪瞬时攻上心间,澹然明了,这种恶毒心思除却呼延氏父女二人不会有第三人! 霎时他心口惊跳如雷,抽出架子上的利剑便要去找那二人问罪,媞祯却叫他站住: “你现在去,只怕报信之人早已毁尸灭迹,你空口无凭,根本没有证据,又何况我现在安然无事,并未受到实质性伤害。” 她起身走过去夺下他手里的剑,一派拉住他,“他们小看我,连你也小看我吗?风里来雨里去这么多年,我还有什么是承受不住的?根本就不需要别人通知我,我大概也能猜到。” 许是日前跟长安通信失联的时候,她便隐约绝出有几分不对劲,后知后觉的想,毓嬛能登上贵嫔之位,肯定是拿什么不为人知的密辛作为交换,可以让皇帝让度至此,自然没有什么比石家分散在长安地下的密道更有谈判价值的。 毕竟除却自己之外,父亲只把这图给了她。 想到这儿,她了然笑了笑,“现在连长安地下的布防也有皇帝重兵把守,但凡你有出兵的意头,我石家便是鱼肉,只要你放弃石家,自然而然就不会被掣肘,大可直取长安!只要石家没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她噫了声,继续道:“届时皇帝寡德少恩,你杀进城去,定然能有一番作为。” 这个他自然知道,但因为害怕她会伤心,这个念头他都不敢想过。 他怔怔地看她,嘴里喃喃有些嗔怪,“难道你觉得我久久不愿告知你实情,是怕你阻止我图谋大业?……我刘温钰何至于此?” “可眼下是你不至于,我至于!”她切切盯着他发问:“办法何解,无非就是两个之中选一个,不是你死便是我家亡,横竖都是一个结果,何必再纠缠下去?” 她吸了一口气,转过头,“你既不忍心,那便让我来替你做一个决定——” “我,更希望你死。” 这样的话语如惊雷,似贯耳,令人无不变色咋舌。等待传到呼延晏耳中,他的面容也早已被惊愕吞没,整个人僵在那里。 然而不过一瞬,他又冷静下来,两只眼睛在深邃的眼眶里溜溜打转。 “石氏……真是这样说的?” 素芝不敢否认,“千真万确,奴婢听得真真的,殿下被她噎地都没话了。” 呼延慧愈听得胸口如浪潮起伏,“皇帝举兵相待,这番就是只鸟进了长安城,都不可能能活出来!这贱妇自己不去死,却要让殿下去送死!” 她焦急扯住她爹的袖子摇晃起来,“表哥他心最软,父亲你不是不知道,他真要为了石氏豁出命去,咱们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是这个理不假……”可他总觉得不对劲,又有说不出的不对劲来,石氏想要救石家是肯定的,刘温钰要救石家也是肯定的,两个目的一致的人,何至于你死我活起来? 他越是想得深,呼延慧越坐不住,“父亲!你倒是说话呀!” 他摆了摆手,按着她闺女的肩膀,让她坐下听他说,“乖乖你得想想,石氏为了今日无所不用其极,怎么会在关键时刻功亏一篑,权贵名誉咱们都放不下,她也未必放不下,这其中绝对有问题,现在咱们得稍安勿躁。” “那得稳得住何时,万一表哥他……” 呼延晏低声告诫她,“事关石家生死,秦王纵是舍生取义,也不会贸然行动,未免牵一发而动全身,少不得也要同为父商议一番。” 呼延慧神色微微释然,“那父亲绝不能让石氏如愿。” “不!”他目不转定的定着一幽火,“为父不仅要让她得偿所愿,还要让她为此所伤。” 这样黯然思索着,眼见金乌坠地,暮霭沉沉,方要收了沙盘上这一盘残局,忽见帐外隐约站了个人。 是秦王身边的宋桧。他恭敬道:“真定公,殿下请您移步一叙。” 喜欢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请大家收藏:()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百四十一章 嗟身 立后之事,天下皆知。 刘禧却在椒房殿外面画起一个圈,彻底阻断了毓嬛想传递消息的可能。她无计可施,唯愿能熬过这心惊肉跳的一夜,待明日大典之时秦王尚未入京,她便有法子让这一切尘埃落定。 眼下……她只愿他和姐姐一定要沉得住气。 她敛衣将一把匕首收于袖中,召来雪雁,“我让你备的东西可备好了?” 雪雁应和着,慢慢从怀掏出一个纸包递给她。 终有些于心不忍,“姑娘……这样做就没退路了……” 毓嬛不以为然,干脆利落的拆开,用指甲刮起一层粉末藏于其中,冷笑道:“打从皇帝将我和石家视为维护皇权的棋子时,我早无退路可言,不过抵死相抗以尽人事,末路之人,何忧死怖?摇尾乞怜,我才不齿。” 如果原来因执念混淆了她的志向,现在却空前明晰,皇室的头衔的虽然高贵,遗憾的是皇帝疯癫,只有皇位换人来坐,安阳石氏的兴亡才不会受到任何牵制。 可惜她明白的太晚,他紧锣密鼓谋划这一切时,她还蒙在鼓里,做着扬眉吐气的春秋大梦,他却想要鱼和熊掌一并兼得,多大的讽刺! 可偏偏这世上的哪有完全? 揭开金丝碳炉的罩子把最后一点证据销毁,心中便只是剩下这一口气,刚盖好,外面便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通传的小太监报,是少府的人便到了。 她不动声色的坐好,以安然的神态接受来者的拜见。 “微臣少府衣丞拜见皇后殿下。”说着,便命人将东西呈上来,回道:“这是明日封后大典要用的翟衣和凤冠,陛下特命我等送来。” 她抬头看了一眼,心里的恨意如潮水滋长,不喜不淡的让雪雁接下,冷漠说:“难为陛下费心。” 丞衣说哪里哪里,“这宫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陛下登基之时不立皇后全苦苦为您,虚晃至今才得偿所愿,您这可是历朝历代头一份荣宠!” 奉承的话说多了口干舌燥,可面前这主子连个反应都没有,衣丞擦了擦汗,作揖道:“差些忘了恭祝殿下大喜,明日您就能和家人团圆了。” 这话果然激起了她的兴趣,“团圆?” 听她念念有词,衣丞为她解释说:“是啊,陛下不日前已召秦王回京,秦王已经应了,眼下估摸着明日就到了!” 毓嬛一个激灵猛站起来,仿佛一记耳光抽得她脸颊滚烫,她直勾勾看着衣丞震惊的脸,身体如弓被拉到极致,仅一瞬便如被剪断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衣丞大惊失色,一时难以分明,“殿……殿下?” 此刻殿中人多眼杂,眼见毓嬛濒临失控边缘,雪雁连忙遮掩打发道:“衣丞慌什么,殿下不过是身子乏了罢了,无旁的事您也赶快带人退下吧。” 衣丞没旁的话说,紧忙垂着两手告退。待人走得远了,雪雁才轻轻唤她,“姑娘……” 屋漏偏逢连夜雨!毓嬛笑着流泪,两眼空洞的看向她,“完了……全都完了……” 秦王进了京,便是和石家一起架在炉火上烤,如此一来,皇帝的目的便达成了,本以为秦王会知难而退,没想竟是这般自投罗网。 天塌了,不知何去何从,雪雁还试着安慰她,“先别急,秦王他敢来或许是有他的考虑,您就算不信秦王,秦王妃她到底是您的亲姐姐,她不可能看着秦王和石家玉石俱焚的。” 毓嬛只是摇头,“就算他们知道这是个陷阱,也会以为以兵戎之力便可分出胜负,却不知陛下早已在密道之中埋下火药,待他入城引燃,届时别说秦王和他的精兵强将,便是长安城也会灰飞烟灭。” “不,”她迅速擦干眼泪抬起头,“我绝不能让那个始作俑者毁了这一切!” 她撑着坐起来,取出屉中的鹅黄信笺提笔落字,写罢便封起看向雪雁道:“告诉殿外的守卫,务必将信呈给陛下。” 夜慢慢的深下去,成与不成全看刘禧见她与否了,这样焦灼的等待,大约半个时辰后,皇帝的步辇终于在停在了椒房殿门口。 刘禧缓步进来,随便拣了位子坐下,他依旧笑意温和,语气也十分松泛,悠悠道:“明儿就是咱们的好日子,却听闻皇后睡不着,要朕好一番折腾过来,难道有什么情话是非今日不能说的?” 话有甜蜜却浸透了狠,毓嬛对他这做派已经习以为常,“妾这个皇后当得有今日无来日,好多话再不说,陛下怕就没机会听得到了。” 她抬头浅笑,“世间胜负常有,妾已败局落定,是心服口服。妾知您对秦王和我姐姐恨之入骨,可话说回来,如果当初不是他们斗倒您那两位兄长,陛下也未必会这般顺利继位吧?” “是么,”刘禧瞥了她一眼,“可朕看来不过是天理昭彰,终于轮回罢了。” 语气渐渐寒了几分,“不过你要是百般求见只为与朕忆往昔,朕只怕没有这个兴致。” 毓嬛点头说是,“只是恍恍惚惚许多年,发生了许多事,妾不知从何说起。妾依稀记得那天您命妾在姐姐酒中下药,欲送姐姐去信凌同萧离达成协议赎回五城,可护送的军队却中道被人阻拦,虽阴差阳错姐姐还是中了萧离的诡计,身陷锦阳城数日,但陛下就没有怀疑过,这样严密的消息是如何从警戒森严的宫闱中泄露出去的,并能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与人接应?陛下真的不好奇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不提还好,一提起此事刘禧更觉可气,他早就把这事想了好几遍,除了眼前这个人之外,他还真怀疑不到别人身上去。 眼底顿时有了阴郁的暗火,死死盯着她,毓嬛却不畏惧,反而徐徐笑了声,“陛下不必盯着臣妾看,妾并没有这么好的本事,更没有身手那么好的下属,可以飞檐走壁,宫内宫外穿梭自如,否则妾也不至于困在这椒房殿里。” 她引手倒茶,“其实也不止是这件事,从前许多的事,妾细想都有些好奇。” 她仔细回忆,“当日淑妃母子如日中天,为何要以巫蛊之术谋害温成皇后,既然要害又为何伎俩拙劣,把柄重重,却宁死不认?还有清河公主又是为何而死?那柜中镂空,即便暑热难耐,一盏茶时间闷死了,您不觉可疑么?可若不是闷死而是被杀害,您觉得又有谁瞒天过海,能在南阳王森罗的守卫下轻取人命,且了无痕迹?” 刘禧怔了一怔,仿佛不曾想过这一层。 毓嬛不动声色的继续,“还有仪贵嫔被揭发、临海王被下放,甚至是先帝的死……这一桩桩一件件,是否有那人在背后推波助澜陛下可知?物是人非间,这个人却扎根宫闱数年,对秦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即便秦王死了,有他在,您当真可以安枕无忧?” 她霍地抬头,“说不定此刻他正在某处盯着您……要杀了您。” 刘禧眉心有幽蓝的怒火隐隐窜起,极力压着心口澎湃的潮涌,“那又如何?你以为仅凭他一人便可翻天倒海,扭转乾坤?” 毓嬛缓缓笑道:“妾自然知道蜉蝣无法撼树,时至今日败局已定,妾所说所做不过是想从陛下手中留存一丝寄身之地而已。明日城门一开,秦王与长安都会淹没在火海中,想必天亮之前陛下就会动身离开此处,妾也不想死,想与陛下同归一处。” 刘禧听了她的这番话,更有意味的探过头来,戏谑道:“明日之后朕便是你的灭族仇人,与你不共戴天,你……愿跟朕同归一处?” 毓嬛哧哧地笑,那声音如绷着坚韧的鱼线,“我虽是石家人,却从未被石家善待,空有血缘,十分疏远,跟随这样一个欺我辱我的家族,我情愿守住现在的荣华富贵,弃暗投明。何况,我将密图献于陛下对石家形同叛徒,即便我有意回头,石家也未必会容得下我。” 她止了笑,看向他,“所以陛下,如果妾愿意将此人的身份告知于您,替您除了这个的细作,您可否愿继续收容妾身?” 殿中静谧异常,四目相对,彼此都看不透对方眸子中刻着的情绪。 过了许久许久,刘禧紧绷的面容稍许有了松动,点头答应她,“你若知无不言,万事皆可商量。” 毓嬛以姣好的笑容说好,示意他低下头,要借过他耳畔说话,刘禧如她所愿,任她鼻尖对着他的耳廓,欲说欲诉。 然而下一刻,她毫不犹豫将利刃捅进他的腹中—— ? ?衣丞:古代少府六丞之一,掌中服储物,衣服宝货之属。 喜欢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请大家收藏:()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百四十二章 萧墙 她一早就想过,只要刘禧死了,朝野就会重新洗牌,虽然届时会带起一定的内乱,但是比起受制于人而言胜算却大了。为了这一回,那柄匕首她握了千百次,预演了千百次,这样近的距离,他又放松警惕,一定会刺破他的肠肚肺腑。 刘禧果真始料未及,后知后觉看着指缝间的血迹,如狼行虎视,“你居然……敢算计朕!” 他大声质问,瞬间恼羞成怒顺着筋肉脉络直冲头顶,一掌将毓嬛掀飞数丈。 这响的动静,迅速惊动了在殿外把守的李广和侍卫,急匆匆冲进来,霎时被殿中的景象吓得倒噎了口气,迅速将毓嬛拿下。 刘禧扶着李广晃晃悠悠的站起来,居高临下看她,她目光却坦然,没有一丝怯弱和恐惧,“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陛下法旨。” “你倒是坦然。” “我已无物可失,所谓的坦然,不都也是摆陛下所赐?” 刘禧闻言哼笑了几声,“所以你以为杀了朕,石家就能安然无恙一切就可避免是么?” 他弯下身来,鄙夷的俯视着她,“咱们夫妻满打满算也有个整年,你只知朕多疑,就不知朕是个殚精竭力的人?朕想要谁死,就一定要他死在朕的前面!朕既决心要走,又且会留下石家这个心腹大患?” 他果断道:“实话同你说了罢,朕的亲卫兵丑时就已出宫,你的父亲你的兄长你的姐妹早就刀横人头落,身死血流!你的大计和谋算,不过是螳臂当车镜花水月而已!” 话如箭矢刺入她耳中,意料之外的是,毓嬛并没有大悲大恸,而是一种异样的平静,平静的与他四目相对。 “便是如此,臣妾的家人黄泉路上能得陛下相伴,也死而无憾了。” 刘禧不以为然的摸向伤口,“你勇气可嘉,但刀使得太偏可要不了朕的命!” 毓嬛不言语,只是一味哧哧地笑,她那笑声令刘禧脊背发凉。 “妾非勇夫,且会自不量力?您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妾连自己的性命都赌上了,又怎会有失无得?”她满眼戏谑,“陛下久居宫闱自然不知有一种毒药叫‘见血封喉’,其一旦透过伤口渗进血液里,便会如闪电般遍布人体经络,叫人不治而亡……哪里还需要多深的刀口?见血便足以……咯咯见血便足以……” 嚯地一声,刘禧紧紧掐住她的脖颈抵在墙上,“刀上有毒!……解药呢?你把解药藏哪儿了?!” 毓嬛眼里尽是视死如归,沉默了半晌才开口,“可怜你一生机关算尽,竟……也会怕死,可惜您的一生英明和文韬武略也……终归因臣妾……再无翻身之可能!” 刘禧被她的话激得失去平和,瞬间大口大口吐出血来,狂躁的憎恨过后,毓嬛感觉他手上的力气愈重,连呼吸都不得,她脑子憋得发涨,眼前都是白花花的飞虫,好像脖子要断了。 她想她大概就这样死了,也如她所愿,一命换一命,等刘禧也死了,长安群狼无首,没人会再照刘禧的命令去引燃火药,等秦王和她姐姐收到他们二人的死讯,亦可防微杜渐,收拾旧山河;而她因为年少时的一些不甘,却让石家全族以性命为代价,她即便苟活也无颜,唯一死谢罪。 紧紧闭着双眼等待死亡的来临,却迎来一袭风灌进她的领口,随着“噗呲”一声,刘禧竟双目圆瞪的倒在了血泊之中。 毓嬛睁开眼,居然是燕元照手持利剑在后。 四目相接的一瞬间,燕元照豁然松开刀柄,摇摇曳曳向后退,“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杀的人,是她干的!都是她控制我干的!是杨——” 话欲出未出而戛然而止,整个人即随着那洞穿她的左胸的长剑倾倒在地。 不待李广跑出去呼救,成百上千的暗卫便将大殿团团包围,原先皇帝的亲卫兵早已横尸廊外!一夕之间草蛇灰线,天翻地覆,毓嬛看着那向她走来的身影,心底泛起无比深恸的震惊。 “杨雪心……竟然是你!” 杨雪心低下头,三步上前向她抱拳,“微臣听闻今夜有襄国细作欲刺杀陛下,特率奉茶监众人前来救驾,不想来得迟了叫奸细得了手,还请殿下恕臣护驾不利之罪!” 她向后比了个手起刀落的手势,“如今罪妇燕氏已经伏诛,还不快将余下的这些奸佞拿下!” 本该心存侥幸的毓嬛眼前一黑,她姐姐果然志在必得,筹谋周密,只怕刘禧至死都不会想到,一直以皇帝心腹而自居的奉茶监才是他政治生涯中最百密一疏的缺憾,首领杨雪心……才是她姐姐埋伏在深宫里最深的一颗棋子! 她茫然坐在台阶上,想得脑袋发胀,后怕不止。待杨雪心善后好一切,她尚言不之何,犹不能信。 或是杨雪心看出了她心中的疑问,掀起袍子与她同坐道:“王妃此番命臣保护石三姑娘,好在您安然无恙。其他的您都想开些,这江山更替避无可免,其中之人也大有难处,您想得太多,难免会力不从心。”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毓嬛点了点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那石家……” 杨雪心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没事,“全都好好的呢。洛阳一早便派了援军过来,两天前就在石舫的密道里埋伏着了,只等着宫中的情况,好见机行事。” “是么,”毓嬛一窒,惨然抬起头问她,“如今密道已无陛下亲兵把守了么?” 杨雪心倒不以为然,“不过是欲盖弥彰的障眼法而已,石舫真正的城下布防图怎么会轻易落在皇帝手中?所以把守如何,不把守亦如何?如今洛阳的援军同孔笙的中领军里外联合快要攻到宣武门了,这才是天命所归,众望所致。” “竟是如此。”毓嬛悄悄拭去眼泪。 明明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她却觉得心寒。她的父亲压根没信过她,更没拿她当自己人看,她手里的密道图不过是随时可以抛出去的诱饵,以至皇帝向石家发难,石家依旧处变不惊,不过是等时机成熟,以捉拿襄国奸细燕元照之名清君侧,一举拿下长安城。 好缜密的计划,好精密的算计,她姐姐知道,石家所有人都知道,就她全然不知,在他们运筹帷幄,作壁上观的时候,她竟真差些跟刘禧同归于尽。 她的好父亲跟好姐姐……真是骗得她好苦…… 她沉浸于这一份复杂情绪中情不自禁,各种滋味搅和在一起,有怪罪,却又没法苛责。正当她觉得要重整旗鼓振作起来时,轰隆一声巨响瞬间在她的耳畔炸开。 不知谁突然大叫了一声,“火药!有人引燃了火药!” 喜欢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请大家收藏:()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百四十三章 皇图 彼时乌泱泱的铁骑像潮水一样涌进皇宫,从东门直达宣武门,一路畅通无阻,兵不血刃。 宫中有奉茶监和禁军联合,皇帝余下的那些亲卫大都被绞杀殆尽,待蟠龙宝顶车架一到,整军列队从两边散开。 因顶着黑夜看不清眉眼,只听见步摇在冷风中沙沙作响,天地重新澄澈,温钰已携着媞祯站在郭修志面前。 郭修志一个荡步迈开,“今夜寅时三刻,陛下于宫中为奸细燕氏所害,臣等在此恭迎秦王殿下大驾回京,主持大局!” 便向后的禁军打手势,“速开御道迎驾!” 人生就像一场戏,不到最后那一刻永远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就像两代帝王绞尽脑汁巩固的位子终究还是回到了高祖皇帝的血脉上,不情不愿,却又无可奈何,世间之事玄幻诡谲何其如是? 甫亮的天际忽然生出一道强烈火光,紧接着的惊天巨响震得人腿摇身颤,只见远处冒起高高滚滚的浓烟。 温钰蹙眸遥望,“那个方向是……?” 媞祯静静的注视着,半边脸没入黑暗,半边脸被冲天火光照得闪烁不明。然而,她从未这么清楚的明白过。 呼延晏是个老谋深算的人,自皇帝以石家性命兴事起,他想要一石二鸟的心便迅速的膨胀,又怎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权柄下放,无动于衷? 想起上夜里他与温钰推心置腹,竟变得格外通情达理起来,自愿为这个两难的问题献了一个大计: 暂接下朝廷调令,再兵分两路。 一路由他宝马雕车兴师动众护送‘虎驾’至京师;另一路则由他二人悄悄从后方潜进长安与石家接应。只待功成身退,他便一举攻入城中。 说是这么说的,做却只做了一半。 呼延晏一路北上快马加鞭,傍晚大军尚驻扎在城外十里,夜里便声势浩大的向北门发动了进攻,从始至终他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将她夫妇二人调虎离山,再以发兵之名激怒皇帝,借此除去安阳石氏,最后攻获皇城取得首功一件。 倘若他真的成了,自然不怕温钰的兴师问罪,生米煮成熟饭,人死不可复生,不认也得认。 而她羽翼凋零,再想将她拆吃腹中,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一声“姐姐”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昂起头望见毓嬛带着杨雪心姗姗赶来,待她们站定了,便扯了个笑脸,“莫慌张,一切都好。” 毓嬛喘了两口气,颤栗地看后方的火势,“可方才的动静?” 媞祯似乎艰难的想了一番,“想必是真定公在北门与人交了锋吧。” 说着,又自我安慰起来,“不过舅父他兵富力强又身经百战,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毓嬛想想觉得不对,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但空气里销石的味道让她坚定的确信方才的巨响的确是有人引燃了火药。 可她姐姐不是个不仔细的人,皇帝的阴谋她知道,既如此怎么还会一时疏忽,生出这样不小心的事?还欲盖弥彰? 忽然间她联生出一个十分可怕的动机。 直到被眼前前来报信的士兵打断。 “启禀殿下,臣等搜查甘泉宫时在其侧殿发现有数十名女眷,据看守说是先帝特命人囚禁在此防患未然的。” 后来一问才知,这些女眷便是当日毓嬛以生辰为由诓进宫的朝廷命妇,必要时候皇帝可挟持她们做人质逃跑,这样把控住她们的父兄,好重建新都,为其效力。 谁料皇帝奸计未得逞,人却突然驾崩了,外头刀光剑影的打起来,经历过这样一场宫变,人被带出来时个个抖擞地跟鹌鹑似的。 温钰倒体谅起她们的不易,“好生安抚着吧,等戒严过后将她们安全送回去。” 肃清残党在时间上是场硬仗,必须挨个殿里、院里、井里甚至湖里,但凡能藏人的地儿都要逐一排查,宫外呢还有各位大人要通知,一笔账算下去,整理好也得三四日。 温钰深知自己抽不开身,便将媞祯安顿在离他最近的甘泉宫内,又命杨雪心贴身随侍,待一切做足准备,才握了握她的手放心离开。 形势仿佛回归到平静,媞祯闲庭信步于殿中走动,静得都能听到她衣裙的摆动声。 这里曾有这太多故事,埋葬了很多英魂,现在以胜利者的姿态再去回味,竟有一种苦尽甘来之感。 她一步一步向前走,最后停坐在了龙椅上。赤金楠木打造,摸起来触手生凉,多少人的生命被它吞噬,直有她——会因为它的冰冷而感到辉煌。 她霎时间如释重负看向毓嬛,却未发觉她眼里的疏离之色,“三妹你看这样多好,从今以后,这样宽广的宫室有一半都是石家的,甚是连江山也……” 毓嬛背上冷汗淋漓,听不得她说完,“大姐姐……慎言。” “无妨,无妨。” 媞祯挥了挥宽袖,慢慢挺直脊梁坐起来。 “说说你以后想要做什么?现在改天换地,讲究破旧立新,从前我就觉得这宫中女官的行制一直有问题,倒是可以重新修一修,三妹妹是聪明人里拔尖的,不如留下来在我身边当个校书女官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皇后殿下,”她眉头紧紧蹙起,把对媞祯的称呼也从直称换成了敬称,“经历这一回,别说是女官,便是连皇后、太后妹妹我都不想要。” “为了一个莫须有的位子,步步为营、机关算尽实在是辛苦,我不想争了。” 说着又朝她极郑重的行了一礼,“眼下朝局洗心革面,又逢新皇登基,按理我是先帝遗妃不该出宫,可如今我只想求新后恩典,如果您还念着咱们姐妹的情意,您就准许我出宫,远离宫廷是非之地。” 媞祯微微一振,眯起眼睛,“我以为你的心志不该如此。” “那又如何呢姐姐,难道要像你一样苦心经营?” 毓嬛带着一丝极细微的戏谑和幽怨之意,“我倒是想问姐姐,你意欲借刘禧之手除去呼延晏,那秦王可知晓你这番迫不及待的想要他舅舅的命!” 媞祯的脸色瞬间冷下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全知道!从你让杨雪心救我那刻起,我便心知肚明一半,直到方才看你对着那声滔天巨响如此欲盖弥彰,我就全明白了!那分明不是什么两军交火,是你假借刘禧之手埋伏的火药!” 她死死盯着她质问:“你一早就知道密道图是假的,一早便知道刘禧引你们进城是想同归于尽,你既然早知道一切,你怎么可能不会事先提防、见招拆招?你这一番诛杀刘禧是志在必得,但接机削除呼延家的权利更是你的目的!” 她冷笑了两声。 “不然……为何整个长安都无事,偏偏北门出事,这不是借刀杀人的手段那还能是什么?” 她又引起袖子指了指自己,“还有我、刘禧,甚至是殿下,我们都是你手里的棋子,是你为了跟呼延晏争权夺利、巩固后位的棋子!你敢说你当日默许我进宫伴驾不是为了今日之快?你敢说你从来都没有利用过我?” 一念及此,她嘴角只有苦笑,“好一个一箭双雕,好一个事半功倍,我跟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姐妹,竟然从未看清过。” 她说得不能明白再明白,你想算计她,她必然以更高的手段还回去,你以为你能循序渐进,却不知早已在人家瓮中。 到头来折腾一场,利用得吃干抹净,她的骄傲、她的自尊心全没了。 媞祯定定坐在那里,狂躁的情绪竟因为毓嬛的宣泄奇迹般的冷静下来,很久之后,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你走吧。” 没有盛怒,也没有苛责,只有这轻飘飘的三个字。 毓嬛有些不可置信。直到杨雪心给予确切的暗示,她才偃旗息鼓。 有媞祯的首肯,奉茶监自然都会对其放行,且无人阻拦。 没什么可担忧的,但却患得患失起来。 她半眯着眼睛,轻轻哽咽了一下,“我以为我做的他们都会理解,可到头来还是心血撒了一地。你说这是为什么?” 杨雪心在旁站着,也不知如何回应她的情绪。她们俩姐妹之间的感情,真心掺杂假意,利用起来是真利用,心疼起来也是真心疼。 这怎么能说得清? 彼时曹迩进甘泉宫复命时正与毓嬛擦肩而过,因而他进殿的时候媞祯情绪并不高涨。 他请了安,悄然走进她身侧逐字逐句的汇报。 不过刹那,心底某处隐秘的怒火被点燃,几乎是一瞬她把指甲掐进肉里。 “真是可惜……” 喜欢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请大家收藏:()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百四十四章 珠宫 武成二年二月十六,帝刘禧遇刺于椒房殿中。同日秦王刘温钰率军平叛,诛杀反贼,即入未央宫称帝,追谥刘禧为殇帝,改元永徽。 新政建立之初,北境战事将息,朝中为巩固民生轻徭薄赋,取消了宫中历来一切节庆,又将春闱延期两年,登基大典推迟至十月。 至于立后一事,册文已由殿中尚书拟定,只待新帝正式登基时昭告天下。 然后位属谁,早已毋庸置疑。 宫墙里的日子,像繁华堆砌出来的落花,媞祯沉浸于欢喜之外,却也偶感到孤单。 两日来温钰公务繁忙,因此她时长见不到他。每每寅时不到他便已起身,夜半她梦醒的时候他却已在身旁沉沉睡去。 循环反复,这夜里反而她不敢睡,背身卧着,听到脚步声到了床前,一双手习惯性的从后面拥抱上来,像只大碗将她套牢。 她微微动了动,他却把手臂收得更紧了,声音颇有几分慵意,“还没睡?” 她嗯了声,转过来,“好久都没仔细看过你了,想跟你说说话。” 温钰叹了口气,“这几日朝中吏治尚整顿,许多事情都要革旧立新,如今进了春日,还有要督促各郡查验桑蚕农耕一事……” 他说着眉头紧皱起来,面有倦色。 “你头痛了?”媞祯探过手替他揉压太阳穴。 他笑着摇头,反拿住她的手揉进怀里,“这些天我命人将椒房殿重新布置了出来,改日你瞧瞧还要添置些什么,少府过几日就会来给你量制翟衣,定做冠冕。” 他抬手触了触那粉腮,“等形势安稳些,我就命人将令月接过来,再请岳丈进宫跟你团聚。” 媞祯点头,柔软的身体像绸缎般密密绕住他,却不知他的心沉沦了一半。 宫变那一夜,将天明的时候下起了大雨,他恰从天禄阁前经过,正巧撞见了被禁军拦在长秋门下的毓嬛。 她眸里的幽怨,口中的痛斥,伴随着另一个人苦心孤诣的经营,一一落在他的耳畔。 …… 当年于洛阳狭兵,他与她二人各执一符,兵力调动非兵符不可命。 宫变那日,左右两府率先控制城中戒严,再由中领军陈兵宫外接应,待他率兵而至,于宣武门和禁军策对,这些皆在他的掌握之中。 可事发之时,北门频频传来硝烟,真若是殇帝提前设下埋伏,又且会只有北门受袭,独使呼延晏一方伤亡惨重? 他心中虽存疑,但事无巨细难免有疏漏之处,他不得不认。直至听毓嬛牵扯出洛阳援军一事。 可想而知,他的身边,除媞祯之外何来有第三个人能从洛阳调兵遣将? 且悄无声息潜匿于长安城中,见风使舵,先发制人。 他记得那阵子曹迩不知在忙什么,偏偏那日回来倒快。 凝着她这张脸,每一个五官都刻进他的脑子里,到死也不会忘记。但是每每一旦靠近,从眼里到心里都会有几分模糊。 媞祯瞧他发愣,于是缓缓捧起他的脸,“怎么了?” 他回过神说没事,随后掌心贴过她的后颈,身子倾倒过去,“别说话,让我好好看看你。” 他狠狠搂住她,连吻落下都是痛的,他不敢怨她,只是心里负着气,气她的隐瞒和不信任,气她没有商量的余地,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把他放在两难的境地。 他能做的都做了,到底怎样才能彻底得到她的心呢? 他过于沉溺,连她的啜泣也未闻,直至疾风骤雨后鸣金收兵,他才心酸的把她揉入怀里。 一觉睡得极累,醒来时已经天色微明,却是只余她一人在榻上,温钰已不见身影。 她起身掀开帘子道:“谁在外头?” 守在殿外的一堆宫女闻声捧着洗漱用具和衣物鱼贯而入,待离得近了,适才发觉为首的两个女侍竟是故人。 她猛然一喜,“文绣、文鸳!” 俩人也是喜不自胜的样子,却得守着宫规领人下跪行礼后,才含笑解释。 “陛下惦记您在宫中寂寞,今个早早地派人来石府接我们进宫,好叫我们与您解闷。” 媞祯温婉笑着,由着她们梳洗伺候。 想了半天问她们,“老三可回家了?” “三姑娘么?”文鸳不以为意地答:“您可是忘了,她是殇帝的遗妃得到北宫安养,怎么能说回家就回家呢,这皇宫又不是她家。” 她顿了一下,“您这么问,难不成她不见了?” 媞祯心里七上八下,毓嬛临走的时候那个样子,那个时候她能去哪儿呢? 文绣笑吟吟安慰她,“宫中宵禁,一时半刻能去哪儿呢,她是殇帝的妃子,经长秋门宫禁是要得您和陛下御令的,事后还要由禁军回禀您才行。” 又替她捏捏肩,“依奴婢看,怕是此刻不知怎么见您,兴许藏起来了,一会叫奉茶监找找便是。” 媞祯勉强点了点头,心里却总是不安定,想着收拾好之后,还是去长秋门寻郭修志盘问盘问当日的情况才好。 于是连忙穿衣打扮,命人传来轿辇起驾前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仪驾到天禄阁,转过照壁,见路尽头有官轿从长秋门抬进。 长秋门为未央宫正门,是连接官道至宣武门的宫禁,历来官员只到宣武门下车步行前往,不想竟有人有此殊荣可以乘轿进宫。 她一脑门子的清奇,决定再瞧一瞧,只见长随上去打帘,一身赭红色袍子映入眼帘。 待入定了,她哧哧笑了起来。 轿里的人忽然看见了她,掐着腰上前,略微鞠了个躬。 “呼延晏。” 她不动声色道。 呼延晏抬目与她对视,一副宁折不弯的架势,“臣重伤将愈,有幸得陛下赐轿觐见,今还有伤在身,不能对您行大礼,还请您恕罪!” 媞祯支楞起脑袋,“什么恕罪不恕罪的,您身子不好自该颐养,我还盼着您长命百岁呢。” 这话说得虚伪,呼延晏闻言,浑浊的目果然倏地亮了,“长命百岁?何必说得冠冕堂皇,叫人听着辛苦。” 她戏谑,“可此时要我祝您早登极乐,大庭广众之下未免显得心胸狭隘不是吗?” 呼延晏忽然切齿的看她,“时至今日皇后殿下还需要掩饰?” “当日之事,若非你借别人的耳朵说与我听,我何故会因陛下为你豁出性命而失了方寸,以至于掉进你的陷阱之中!” 媞祯轻笑出声,“是我设计于你么?可我记得打从一开始我就表示过,这个事自始至终就只有一个结果。至于是什么结果,您扪心自问真的不清楚么?” “是温钰舍弃石家保全自己,还是选择石家舍弃自己,舅父从始至终的目的不都是陈兵北上,先手为强,好借此除掉安阳石氏和殇帝两个心腹大患!何曾是我机关算尽,是至此以来你压根就没想给我留余地,我不过是顺势而为将您拆穿罢了!” 呼延晏被她说得脸色发白,“卑鄙!” “卑鄙?这话骂得漂亮。”她撇起嘴,“难不成您忘了,是谁曾想要拿的自己的亲外甥、从前的端慧太子向刘尧献降的?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陛下就不知?” “真定公,从龙立政二十年来,你做过多少狠毒的事情,只比我多,不比我少。” 呼延晏不想她竟连这密辛都知道,一时愣住,良久才苍然长笑出声。 “看来老夫没死,果真令你大失所望。” 她摇一摇头,“不失望,就快了。” “你就这样确定?” “当然。我的手段自信而不疑。” “好好好……”呼延晏紧咬着牙关称赞,目光如利刃直迫向她,“你最好赶快动手,千万别放过我,否则……” “别忘了,你现在还不是真正的皇后呢!” 喜欢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请大家收藏:()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百四十五章 动绪 九展金翅凤钗微微一晃,如凌凌而动的星子从她脸颊闪过。 呼延晏的话十分犀利刻薄。 没有被昭告天下祭过天,她的确还算不得名副其实的皇后。 媞祯并没有因为他讽刺而嗔怒,只是了然直视他苍老的面孔。 “舅父已过知命之年,没机会做霍光,更成就不了他那样的霸业。从前尚连我一个小小王妃都不得撼动,如今便可信口雌黄取而代之?” “你睁开眼睛看看,”她振振将手落在仪驾上,“此刻坐在这个位子上不是你们呼延氏,而是我安阳石氏。” “你的荣耀,早就自呼延皇后起就烟消云散了!” 呼延晏心里狠狠一震,悲凉与愤懑齐齐涌在他脸上,几乎要扑上来将她生吃活剥。 “不错!不错!如今呼延氏的确不比你们安阳石氏的拥立之功,但也不至于卑不足道,老夫依旧是陛下的亲舅舅,劳苦功高,战功赫赫。” 媞祯鄙夷打断他,“再怎么战功赫赫也是陛下的臣子。” “自高祖起呼延氏左右皇后人选,把持朝政,政败之后甚至不惜兄妹相残,弃车保帅,温钰一生之苦全拜你一手所赐,早恼了你们了!” 呼延晏恨恨的剐她一眼,“究竟是陛下恼了我们,还是你在陛下面前危言耸听?” “何须我危言耸听,只看呼延氏处世之风便知,屡次三番欲将权利凌驾于欲陛下之上,何其嚣张跋扈。” 她的话如肃杀之风,几欲令呼延晏气闭如山倒,“满口胡言!” 她一字一句道:“是不是胡言,您心里最清楚。” 大袖下的骨节攥得咯吱咯吱响。 呼延晏昂起头来对她怒极反笑,“可你也别忘了,你倚仗自己功劳封后伴驾,和当初的呼延氏没什么两样!有你得意之时,就没有登高跌重的时候吗?” 他忽然背过身去,“您最好福寿万年,享一辈子的福,千万别有被墙倒众人推的那天!” 说罢便拂袖离去,走得毫不含糊。 那厢文鸳已然气定,指着他背后骂,“他也太放肆了!” 媞祯略抬了抬眸一笑了之,“从前他就看不上我,如今还差放肆这一回么。” 文鸳哼了一声,“既如此不如快刀斩乱麻,让曹迩在宫外了结了他。” 媞祯闻言便摇头,“呼延晏叱咤官场二十多年,我好不容易才寻此良机欲除他而后快,可惜却打草惊蛇。如今哪里是你说想了结就能了结的。” 她望着眼前出神片刻,“且叫他等着吧,眼下的事要紧。” 仪驾落在长秋门下,便有禁军前去通报,不过一盏茶时间,郭修志便从武房中闻讯赶来。 “不知殿下凤驾在此,臣有失远迎。” 媞祯说不打紧,“不过是散散心,顺道过来问将军几句话。” 郭修志低下眸,“且敢叫殿下移步,殿下有事大可宣臣觐见,臣必然马首是瞻。” 她了然道:“予自然素知将军忠心,所以才特地来问您。宫变那晚,你们可曾见过予的妹妹从长秋门前经过?” 郭修志仿佛思考了下,“确有此事。那夜里石娘娘说是领了您的旨意出宫,只是奈于宫规森严,她又是先帝遗妃,臣等不敢自作主张,特地派人去甘泉宫通禀过。不过……” 他略顿了顿,“不过当夜回来的人说,说是他复命之时您睡着了,是陛下替您点的头。” 说着他仿佛恍然大悟,“许是陛下近来太忙了,竟没跟您说,劳您跑了这一趟。” 文绣沉吟起来,“如此说来,那三姑娘确实已不在宫里。”追问道:“那大人可知我家三姑娘去往何处?” 郭修志摇了摇头,“臣只是命人将其送至端门外,至于石娘娘去了哪里臣便不得而知了。” 事后又命奉茶监去查探,果然与郭修志所言如出一辙。可偏偏是这样,反而思绪万千,不在宫里,不在石府,顾家那里也派曹迩去过,连她常去的地方都一一搜查过,具是毫无踪迹。 可天地之大,她的容身之处并不多。 午后白云遮日,风不鸣枝,御花园中桃花含蕊,颇有靠近初春的意味。 媞祯闲来沿着石子道散步,杨雪心亦紧随她身后亦步亦趋。 “您倒也不必忧心,臣有幸跟三姑娘交集过几次,她并不像是个柔弱的人。只是奈何宫里伤心事太多,沉浮在阴谋诡计里这么久,真若能脱身去一安静之地也好事。若臣是她,想来也不想让旁人轻易知道自己藏身之地。” 媞祯回头打量她道:“你这话是怪我对她太残忍了。所以,她才宁可孤身求去……” 杨雪心闻言忙低头告罪,“微臣不敢。微臣只是觉得这世上两难之事总是情非所愿,既然有得,也必定有失。” 她顿了下,“可您既然肯放她走,何不随她去?” 媞祯心里纠结,各种滋味都搅合在了一起,须臾嘴角牵强拉出一丝弧度。 “说到底还是我心中有愧,不该纵她入宫、借她之手将假图献于刘禧,又蒙蔽她。这招釜底抽薪虽然快,但总归胜之不武。”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杨雪心朝她深深鞠一躬,“当日之事也有微臣的失言,若臣不提及您埋布在石舫密道的那支援军,或许三姑娘也不会……” 一时间静极了,遥遥听得见风吹落花的声音。 媞祯的唇是晚春谢落的残红,“此番潜伏一事,连温钰都不得而知,她听后怎会不如惊弓之鸟。可即便你当时不说,只看长安城毫发无伤,她也能猜到图是假的。” 杨雪心亦唏嘘,“其实当日之事,实在是各有难处。” 媞祯定定的站着,用沉默表示惋惜,许久许久才道:“所以……都罢了。” 她说完,转身往回走,林花宫道的尽头仪驾已等候在此,文绣文鸳找见她,上来搀扶。 杨雪心不紧不慢地跟随,“要变天了,微臣护送您回甘泉宫。” 悠悠走了一阵,文绣似乎想起什么,上前附在轿边道:“方才少府的人刚才来报,说是椒房殿已经按您说布置妥了,问您何时迁宫。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 她略顿了顿,忽然郑重其事,“呼延家的那位小姐,自前日去北宫看望樊少使,一直未曾离宫。” 媞祯眼睫微动,“樊少使?怎么没听说有这么个人?” 杨雪心耐心为她解释,“樊少使是刘尧的嫔妃,并不得宠,您没听说过并不见怪。可她跟呼延小姐的母亲倒颇有渊源,算是呼延小姐的表姨。” “表姨?”媞祯咯地一笑,“我还不知呼延氏还有这么个亲戚,真是人情依附时事,时事推动人情。” 文鸳掐了掐指尖,大有不满之态,“奴婢听都儿说,这呼延慧在北境的时候便仗着她父亲撑腰,不把您放在眼里,还衬您落难之际,向陛下逼亲。如今竟还敢借着探亲的幌子住进宫里,真真是无耻至极。” 杨雪心思虑了一番道:“呼延氏毕竟一朝出过皇后,十几年前就对端慧太子正妃的位置势在必得,如今怎看得惯有人凌驾于她之上。” 她感慨,“也难怪她要着急,不是您,她大可还做着皇后的美梦。哪怕不是皇后,至少倚仗母族势力,也能在后宫之中有一席之地。可偏偏……” 她抬头凝目于辇轿,“偏偏陛下钟情于您,在朝中绝口不提扩充后宫之事。” 媞祯笑道:“所以为了避免呼延氏陷入被动的境地,索性就找了这么个借口进宫邀宠。说白了,其实也不过……” 她言犹未尽,轿辇忽然一个猛烈颠簸,整个身子几乎都倾了出去—— 喜欢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请大家收藏:()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百四十六章 嘲哳 去势太猛,她尚抓不得什么,只死死护住肚子,天旋地转之际杨雪心迅速挡在轿辇的出口托住她的身体,待轿辇稳定后落地,还仍惊魂未定。 文绣文鸳连忙上去查看情况,直到确认媞祯没事后,惊悸高悬的一颗心才稍稍落地。 文鸳扭过头厉声大骂,“一群糊涂东西,怎么抬的轿子!要是伤着了皇后,碰到了皇嗣,你们全家的脑袋都别想要了!” 抬轿的太监们闻言迅速跪下。 其中一个以头抢地道:“实在是奴才该死!这条路原本是十分平畅的,可今日不知怎的生滑,才令奴才崴了脚,不小心惊了殿下!” 媞祯心下微微一动已经明白过来,向身边的杨雪心递了个眼色。 杨雪心会意,转身到方才轿辇滑落的地方去查看,天色有点暗,乍一下看不出来,仔细瞧才发觉此处的地砖上似乎抹了一层薄薄的东西。 她用手指划了一下,适才分辨出来,“殿下,是桐油。” 文绣拧起头看向四周,“好好的这里怎么会有桐油?” 那太监哭丧着脸道:“姑姑有所不知,近来宫中许多殿宇都在修缮,需要涂以桐油避免虫蛀和腐蚀。想来……是工造大匠府的人在挪移桐油时疏忽了。” “疏忽?”文鸳倏地眉心一跳,几乎是冷笑出来,“他疏忽在哪儿不好,偏偏疏忽在去往甘泉宫的必经之地,这分明就是算准了来的!” 媞祯如水的双眸似结了冰。自温钰称帝以来她尚未迁宫,每日仪驾途经之地显而易见,因此便有人对她的行踪留了心,借着大兴修缮一事发挥出来。 若非刚才轿辇倾覆之时有杨雪心在侧,只怕她此刻已经母子具损,下场凄惨。 想之及此,不免冷笑出声,“果然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现在他们就等不及了。” 回到甘泉宫不过一刻,温钰就已闻讯赶来,他脚步太过匆匆,内监尚来不及通传,人就已经坐在了内殿的榻上。 他怜惜的把媞祯的手攥在怀里,连忙问身前的太医,“皇后身子如何?” 太医道:“殿下身子素来强壮并没什么大碍,胎儿也一切都好,只是略受惊吓。” “略受惊吓?”温钰面色冷得骇人,“好端端的人坐在辇轿上差些被颠下来,这叫略受惊吓?” 骤然瞪目斥责道:“你们一个两个都是怎么当得差?到底是怎么回事如实说来!” 文鸳“噗通”一声跪下,切齿道:“回陛下,是有人在来往甘泉宫的必经之地抹了桐油,才使得抬轿子的太监滑了脚,惊着了殿下。好当时有杨首领护卫在侧,不然会发生什么只怕都不敢想。” 温钰抬起头来,一双深渊似的眼睛,深邃凌冽,“敢借宫中修缮之事兴风作浪,是何人这么大胆?” 杨雪心一凛,捧着手回复,“微臣方才已派人查过,只是……宫道上素日人来人往,行迹过于复杂,并没有明确证据指向。” 文鸳眼尾高高挑起,满蓄轻蔑之意,“可即便没有证据又如何,宫中府中谁对皇后殿下虎视眈眈,陛下一想便知!” 她斩钉截铁的叙述,“几日前在长秋门下,真定公何其盛气凌人,屡屡言语中冒犯皇后,欲取其位而代之,殿下出事,他们获益最大,且非脱得了干系!” 温钰闻言目光虚浮在远处,细细算了一笔账。那些年他周旋于朝政党争之间,攻艰克难才得一席之地,为权宜大计,呼延晏才会谋定后动,屡次退避。 可如今这种平衡早已失去支点。 宫变之日一个谋算得太狠,一个又睚眦必报,如此瓜田李下,不生事才怪。 想明白了顿时深感后背发凉,仿佛有数九寒月里的冰凌兜头而下,用力一掌拍在榻上,扬声唤宋桧。 沉着脸吩咐道:“去把今日给皇后抬轿辇的太监抓起来,交于奉茶监看管,明日卯时于金马门前枭首示众!” 他顿了一下,“另外——呼延晏监刑!” 众所周知金马门素为朝臣觐驾之地,于此处施以极刑,又勒令呼延晏做监刑官,无异于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杀鸡儆猴,大有警示敲打之意。 他素来仁慈厚道,忽然做了这个决定,众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余下也不再说什么,叫太医熬来安胎药他亲自喂媞祯喝下。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够稳妥。 “明日叫钟老先生和苏哲进宫,由他们照料你,其他人我还是不相信。” 媞祯伏在他胸前点了点头,高燃的烛火映着她的脸,像春日枝头的花蕊。 她低低道:“只是今日之事着实令人惶恐,我还未迁宫他们便已耐不住性子,要是我迁居椒房殿只怕这样的事更是一桩接着一件。” 她扬起眸,柔软得似春水一样,“倒不如一直留在甘泉宫,同你同吃同住,他们反而投鼠忌器。” 他说好,抬起手,用指尖在她眉眼处轻描,“可与娘子画眉,弄笔盈盈处,芳华无限。以后,咱们还是像从前一样。”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一面说,一面手指向下滑,覆在她小腹上,“有四个月了吧。” 她说是,温婉的将脑袋垫在他肩上,“我还记得咱们第一个孩子。那时我困于深宫,也是在四个月的时候,我从高处摔了下去,孩子就没了。” “如果那时候他好好的,现在也有五六岁了吧。” 追忆往昔,温钰何不感怀伤心,因为切切实实感受过那种痛,所以连她的欺骗和算计也顾不得。 他整颗心都情不自禁朝一处倾倒,只有抱着她,让她依偎自己怀里,才能弥补自己内心深处的惶恐。 “从前不比现在,今时今地我说了算,不会再让憾事发生了。” 殿中静极了,晚风拂过窗棂子,晃得摇摇曳曳。他揽过她的肩亲一亲额头,重新归置她躺好,便到殿外传召少府总领事过来。 大夜觐见,是个人都很惶恐。总领事几乎是一路小跑过来的,刚进殿见头都不敢抬,连忙扣头,“微臣叩见皇帝陛下!” 温钰挺胸昂首的道:“现下椒房殿规置成什么样都罢了,明日把殿里的东西都挪到甘泉宫来,皇后不必迁宫了。” “是!”总领事捣蒜似的点头,忽然回过味来惊疑的“啊”了一声。 什么叫不必迁宫了? 这历代皇后都居椒房殿,怎么着这位不住了?搬进甘泉宫来了? 哪里听过皇帝皇后同住在一起的道理,这样的命令简直闻所未闻,他可如何执行! 他惊慌地攥手指头,“陛下……帝后同宫这不合祖制也不合规矩,朝野百姓会议论的。” 温钰眸色沉郁的瞥了他一眼,“朕只要你按吩咐做事,何时要你说长论短。你是谁的近臣,又受谁的俸禄,你自己心里想明白了,别叫朕留不得你。” 他嘴角上扬,声音平得跟水一样,说出来的话却字字珠玑。 从前王府里的事,宫中老人都一知半解,夫妻二人你侬我侬,眼跟前就没别人过。如今你跟他谈规矩,却是像将他二人被迫分开,苦大仇深似的,总归是夫妻俩的事,又何苦多言! 总领事想通后,笑嘻嘻擦掉冷汗,“微臣一定记下,把事情办好。” 见得这人很识时务,温钰满意的让他退下。又从御阁里抽出一卷皇轴铺开,徐徐用朱笔题字,加印后封好。 待明日朝阳落在宣室殿的琉璃顶上,百官俯首朝见,奉茶监首领杨雪心早已手握圣旨,肃立在玉阶之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感皇后石氏多年从护之功,着加封皇后父亲一等承恩公为周国公;其母改封为荣国夫人;兄石慎超迁为司卫少卿;同宗之妹毓姚封为虢国夫人;表宗霍氏长女为齐国夫人;侍郎顾敞迁为吏部尚书;近侍曹迩特提拔为亲卫军都统。钦此!” 一番天花乱坠的封官进爵,顿时在朝堂中激起千层浪。 赭红官袍下的人几近目瞪口呆,震惊得灵魂都要出窍了。可一抬起脑袋,那两道目光像刀锋一样扼住了他的喉。 喜欢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请大家收藏:()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百四十七章 荣极 加封三族,多大的事儿!历朝历代加封三族的皇后屈指可数。 呼延晏此刻伏在地上却恨得切齿。 先敲打他命他监刑,又变着法抬高安阳石氏,一道旨意下去,就差连门口看门的石狮子都得道升天了! 皇帝此番故意跟他对着干,何止是为了打他的脸,更是对昨日之事存了报复之意。 甭管谁先动得手,他那心肝儿是吃不了一点亏! 满腔的血简直要喷出来。可他又发作不了,如今的陛下羽翼长成,早不是从前雏儿了,现在朝中大半都是从前效忠他跟石氏的人,哪里由得他拿捏! 暂且将怒气强忍了下去,难不成他有张良计,自己还没有过墙梯? 想罢他越过金马门那几个脑袋,呼哧呼哧地往宣武门去。 随着“轰隆”一声响,漫天下起淅淅淋淋的大雨。 那厢媞祯闻雷声而惊醒,待梳好妆坐在窗前的榻上,才慢慢听宋桧说起今早朝堂的情况。 宋桧白净的面上堆满了喜色道:“陛下之意如此,就是要告诉全天下您才是他心里最重视的人!往后谁听了安阳石氏的名讳不得耳提面命,不够恭敬,那就是藐视圣威。” 说着他上前猫起腰,伏在她耳边声细如蚊,“还有件事,殿下您怕是还不知——昨晚上樊少使没了。” 媞祯惊讶的抬起头,牵动鬓边的流苏晃出银铃般的声响。 宋桧意味深长抹开嘴角,“樊少使没了,呼延家的小姐哪还有再待在宫里的必要。” 他眉梢浮起讥诮,“说实话陛下原也够给她脸面,只叫她自请离宫,没得给赶出去。她倒还不乐意,一口一个表哥反倒失了体统,末了还是叫御前的亲卫兵给架出去的,面子里子丢得满长安城都是,这德行还敢盼着当皇后?笑话而已!” 他冷冷哼笑一过,转而又露出好颜色,“陛下特地要奴才把这些话带给您,说叫您放心,绝不让您瞧见一点脏东西。” 话说完,他深深行了个礼,“现在话带到了,那奴才就告退了。” 他洋洋洒洒的走了,一时四下里陷入沉寂,连窗外的鸟鸣都远了。 文绣合上窗扉,转头把沏好的热茶端过来,就着方才宋桧的话有感而发。 “说句大不敬的话,当今陛下虽然仁厚,可做起事情来却比高祖皇帝武断多了。别人还有个顾忌,他是真不顾忌。” 慢慢的她越过门往外看一眼,“也是因为太不顾忌的缘故,奴婢今早听杨首领说,太傅朱嵇对陛下加封您的亲眷这件事很不满,散朝后还在宣室殿同陛下理论呢。” 回忆起多年的是非冷暖,媞祯似乎都习以为常了。她拨开茶盅徐徐吹了一口起,浅尝辄止的品了品。 “他又不是今时今日才对我不满,从前呢他觉得我尚能辅佐温钰,所以参政议政他看穿不说穿罢了。如今,他是怕极了安阳石氏会成为第二个呼延氏,大行吕后之风,进而控制国政。” 她喃喃道:“‘女主代魏’这个谣言,自两年前刘尧就把这个绊子设下了。这种东西化解与否,说白了还不是各在人心?” 听了她主子这样说,文绣眉心拧成了一个死结,“那……” 媞祯摇了摇头,缓缓靠在引枕上,“朱嵇是三朝元老,年岁也渐大了,只要尚不过分,为了陛下的面子,也不能轻举妄动。” 文绣淡淡地“嗯”了一声,方要再续些话,庑廊外文鸳的欢声笑语却已传至耳畔。 “殿下,您瞧谁来了!” 只见珠帘两头撩开,显瑀手牵着个小人和毓姚先后迈进内殿。 媞祯溢然高兴的起身相迎,“姐姐,二妹妹!” 又连忙蹲下身子将那小人捧入怀中,亲了又亲,“我的好月儿,让娘亲看看你,这日子有没有想我?” 令月扭着眉头低低道:“翁翁说娘亲去北边是办大事去了,是为了家国社稷着想。所以月儿不敢想您,怕您分心。” 她伸出小手往她娘亲脸上摸,“这些日子您一定很辛苦,都瘦了。” 媞祯瞬间软了心肠含泪微笑,“是,娘亲瘦了。可瞧着你定是正月里吃多了,高了也胖了。” 她起身拉着令月往上座去,又传人给显瑀和毓姚赐座,笑吟吟道:“难怪我这些天觉得心里空空,原是这殿里少了两位贵客。” 显瑀淡淡一笑,头上双枝金簪微微颤动,“今早封赏的圣旨便到了家中,这样荣誉的恩典,我和毓姚怎么也要来进宫谢恩才是。” 她略感叹了下,“其实今日陛下原也准了姑父和慎哥哥入宫觐见,只是姑父不愿,说他们是外男,不该随意出入内宫,大张旗鼓的难免叫人说石家身受皇恩却恃宠而骄,让殿下遭人非议。” “姑父的意思是,只要皇后殿下一切都好就够了。” 媞祯心头亦一酸,“爹爹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小心。” 毓姚说是,徐徐扬眸道:“殿下赴北的那些日子,伯父日夜忧愁就怕殿下遭人算计或遇不测。如今殿下和陛下好在一处,石家风光无限,伯父自是只愿石家上下谨言慎行,不给殿下在朝堂上招惹麻烦。这全是伯父的好意。”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们二人所传达的深意,媞祯如何不知晓,只得先点了头,叫人来上茶。 显瑀默默看向她的肚子,“宫中的事我们也都听说了。陛下今日虽为你出气,但呼延氏也未必肯善罢甘休,还请殿下小心之上一定还要再加小心。” 媞祯眼里晦暗一片,“我再小心也不过是扬汤止沸,想要立竿见影还得从根源上找问题。说白了呼延晏立主朝堂这么多年,所倚仗的不就是他手里的兵权么。” “倘若他没有了兵权,也不过虚张声势而已。” 显瑀垂首沉思,“话是这么说不假。可是想无声无息的夺了他手上的兵……只怕很难。” 媞祯紧紧地握住手心,“索性他现在进了京城就不会轻易离开,只要人在京城不怕没乘隙而入的一天。” 她抬眸冷笑,“难不成他比韩信还难杀。” 殿外日影狭长,凹出地上的砖块交错冷硬的线条。空寂中,只听得铜漏声滴答滴答的响。 显瑀凝了她片刻,伸手牵住她的手,“你放心,如今霍家在朝中蒸蒸日上,你姐夫又得重用,定会想方设法替殿下除去心头大患。” 媞祯点了点头,望向外面烟雨缥缈,凝神中似乎想起什么。 “光说这些事了,差些忘了我还有件要紧事想求姐姐帮我去做。” 显瑀纳罕,“什么事?” 她道:“这回我在锦阳城遇到了殷珠,此番得救也不乏是她的相助。” 显瑀亦然欣喜,“这确实是大事,如今杜姑娘也跟你回来了吗?” 她闭目说没有,“她死了。” 说着眸色不觉微凉,“死前她求我,让我择一天日子将她的骨灰撒出去,她说她是大魏的子民,死也要死在大魏的疆土里。眼下我不方便出宫,只能请姐姐替我代劳。” 显瑀怔了片刻,唏嘘过后便颔首答应下来。 之后不过添茶闲话几句,直至天色黄昏,几重深深的宫苑均被绢色宫灯点亮了,适才唤来曹迩送她们出宫。 慢慢地夜色上来,雨意渐停,她陪令月用过晚膳,便让文绣抱进内殿去睡。晓风吹过帘子,略带了些寒气扑在身上,一时捧着书本的手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左右不见温钰回来的身影,心下只觉是出了事。后来让都儿一打听才知道,原是自朱嵇从宣室殿走后,御史台那里陆陆续续进来好几道折子,全都是驳斥今天早朝皇帝给石家加封一事,更有直指她这个皇后有妖言惑主之嫌。 如此要压住这些谬言,必得多费些功夫。 文鸳听罢撇起嘴来,“这些人也真是!从前用得着您得时候也不见说您一句不好,如今陛下一对您好,他们批判的折子全都上来了。这算怎么回事!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么?” “不是您,现在他们的妻儿还被殇帝拿捏着做人质呢!还有得着闲工夫管这管那?!” 媞祯目光落在她忿忿不满的眉眼间,忽而笑了。 “早上刚下的旨意,晚上就收到了这么多折子,究竟是真心谏言,还是受别人的指使,还尚且有个分辨。” 她扶一扶额角,“现在下定论还太早了。” 文鸳瞬间攥紧了拳头,“又是呼延晏这个老匹夫!” “你知道就好。”她慢慢起身往外走,“恐怕陛下现在也有得烦,去宣室殿看看吧。” 甘泉宫在宣室殿东北侧,乘辇前行不过一盏茶时间便到了,彼时宋桧正守在殿外,见是媞祯的仪驾落下,连忙弓着腰上去搀扶。 “殿下怎么来了,陛下正叫奴才备了轿辇准备回去呢,现下跟郭大人说几句话就启程。” 媞祯说无事,便叫他们都留在殿外她径自进去。几步路绕过赤金宝座走到内殿,还未推门屋内便响起郭修志沉重的声音。 喜欢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请大家收藏:()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百四十八章 寒蝉 “方才底下的人回过了,石三姑娘已送到平阳行宫严加看管起来。” 禀报完郭修志自己也愣了一下,试探着问:“其实这件事情,陛下又何必殚精竭虑,左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成不了气候。” 温钰眉心一黯,垂下脸来,“她在宫中沉浮一年,又知道皇后那么多密辛,朕要是轻待她,由她到外面胡说八道,那皇室的清誉和皇后的清誉都不要了么?” 他伸出手点了点面前的折子,“瞧瞧现在多少双眼睛盯着,都等着抓皇后的错处。这个时候皇后身边再出现个这么个狂悖失常的妹妹,这不是往有心人手上递刀子使?真叫人拿着筏子大做文章,朱笔讨伐……且不是又要陷入被动的境地。” 他绵长呼吸着,从御座上走下来,“眼下离登基大典还有几个月,这几个月绝不能出现任何差池。” 他的语气徒地严肃,身形在月夜下也绷得像弓弦。 郭修志倾身道是,思量片刻又道:“那待这一阵子过后,陛下还打算瞒着皇后殿下吗?” 这话刚说出口就觉得自己蒙昧了。 温钰转着手上的白玉扳指,微微仰着头,视线落在屋顶的蟠龙横梁上,良久才长舒一口气。 “不瞒着又待怎么说,说老三不堪多番打击叫皇后自己给逼疯了,如今与痴呆形同无二?” 他眯眼看他,“还是说郭统领能找一个更好的借口?” 霎时脑子里乱哄哄绞作成一团,郭修志连忙趴在地上磕了个头说不敢,“微臣擅自揣测圣意,还陛下恕罪!” 旋即信誓旦旦道:“也请陛下放心,臣一定守口如瓶。自宫变之日起微臣从未见过石三姑娘,更对石三姑娘的行踪一无所知。” 喉头仿佛一紧,媞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有无声的撞击将她弹开,步履有些摇晃。 一瞬间双唇紧紧抿住,连忙扭过身子原路返回。 何其仓促,连一刻还不到,宋桧纳罕地迎着手搀扶,“殿下怎这么快就出来了?” 她只是摇头,匆匆往外移步,“怕是一时半刻里面还话要聊,我先走了。”忽然又转头道:“别跟陛下说我来过。” 思绪蒙昧的坐上轿辇,连何时回到甘泉宫都不知道。 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她自己真心对待的人,毓嬛也罢,汝阳公主和温成皇后也罢,到最后终究是阴差阳错磋磨在了她的手上。 终究还是自己太过贪心,觉得情感和江山可以兼并,只要自己用尽全力谋划后再加以补偿,就可以得到一个圆满结局。 多失败,她自负地夺取天下,却是得到越多失去越多。早知会这样耗干毓嬛的心血,就不该出于私心将她推进这场无端的争执之中,末了什么都没有剩下。 像是被抽干所有力气俯倒在绵软的锦被之中,她想得太累,眼皮情不自禁的打架,下一秒手里的书便有些握不住了。 然而掉下去了,并没听见响儿。 她恍惚地抬头,一瞬间对上那双氤氲朦胧的眼。 温钰偎着她身旁坐下,绵绵地道:“说了往后要晚了不必等着,瞧眼圈都熬红了。” 他慢慢俯下身,眼中颇有鼓舞地问她,“今儿还高兴吗?” 话轻飘飘的说出口,甚至带了一丝讨好的意味,反而一时令她不如何择言。 他几乎倾尽所有心思对她好,又给了她母族至高无上的封赏和荣耀,她怎么会不快意?可所得与所失在心中百味杂陈,一时的快意化成一抹血落在心上,浑然有些魂不守舍,精疲力竭。 索性将身体全然倾到在他怀里,紧紧的拥住他。 他没想她是这个反应,两手环过她的脊梁,把她半抱起来,“怎么了?” 她埋在他肩头没有说话,良久才酝酿好情绪,“我只是觉得你为我考虑的太多,对我太好,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微微摇头,含情脉脉,手上轻轻一个转弯,和她十指扣在一起,“你我之间……又何需多言。” 所以她搂他搂得更紧,他的唇触也在她纵情的一瞬及绵绵密密地落下。 雨密风骤后是晴朗的天气,接连一个月都是沉浸在一碧如洗的春光中度过的。 而那些锋利如霜刀的谏言,也在这样春意盎然的氛围中逐渐抽丝剥茧。 御史台固然够勇武,可其余熟练在官场上推杯换盏的大臣,又怎会不通晓圣意。 不日方奇龄带了一策《后汉书》垂立朝堂,说起了光武帝厚封阴丽华母族的典故。 那时光武帝封赏阴氏一族遭遇朝臣阻碍,于是便下诏给大司空说:《小雅》有言‘将恐将惧,惟予与汝。将安将乐,汝转弃予。’如此富贵易妻之风,作为君王且可助长乎? 而后旨意下达,朝中无人质疑,偶有执意谏言者,不过贬斥京城而已。 言辞之犀利,引据之经典,正对着如今御史台频频的谏言批判,颇有效行《小雅》易妻之风的嫌疑,势必将陛下置于无情无义无德的寡恩之地。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如此大的罪过,向来看中身后名的御史台又怎敢自毁清白。 这日显瑀进宫回复给殷珠安葬一事,不免也谈起外面的形势。她徐徐笑了两声,“还算方奇龄忠心,不忘当日您和陛下提携之恩,这一局,呼延晏铩羽而归。” 她说着,将袖子慢慢拢起,“听顺意说,今日早朝,陛下以预防今夏南方水患为由,将呼延晏下派至太湖督察当地兴修水利一事。此番作为,倒颇有光武帝打压以郭氏为首的河北集团的前兆。” 媞祯边逗鸟边打趣道:“怎么会?郭圣通不过是姻亲,呼延晏可是陛下的亲舅舅。” 显瑀掩口冷笑,“他倒还知道自己是陛下的亲舅舅,当年用那么毒的手段对付他,可全然不见一点人情味。如今陛下不赐死他,全靠着那点血缘亲情罢了。” 她昂起头,“等什么时候那点子亲情和耐心彻底耗尽了,哼……” 她点到为止不再言,只是伸手捋那鸟的羽毛。 “眼下呼延晏暂且离京也好,只有他离开,才能保证殿下将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来。” 媞祯低头抚了抚肚子,“想是快了,钟老先生说最迟不过八月就要临盆了。” 显瑀闻言细掰了手指,“现在是四月中旬,还有三个多月。” 媞祯微微点头,目及远处,忽然想些什么,“七月十五是中元节,今年减赋民生,宫中一切从简,不会大肆操办。届时我想在柏乡弥陀寺为殷珠修座衣冠冢,再贡以海灯祭奠。” 显瑀掐着指尖思索道:“这难道不难,只是杜家是背叛大魏的罪臣,如果给她立庙建冢,只怕……” 她语意萧索,“人都死了,连具尸骨都没留下,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不过就是活着的人一份心意而已。” 春风卷起绿了一簇又一簇的新叶,再接着两三场的细雨,渐渐的榴花开了。 随着呼延晏困身太湖治水,朝中事态在顾敞、方奇龄、徐敬惠的掌握下逐步趋于稳健。缓慢而平静的日子里,媞祯的重心也逐渐转移在即将出世的孩子上。 等到了七月,太液池的荷花开了一片,衣裳也渐渐轻薄,贴在身形上显得肚子尖尖的。 有时温钰将脸贴在她肚子上,已然能感受到生命的韵动,轻声笑叹:“长势喜人。” 随着她身子越来越重,原本安排在十五日去柏乡弥陀寺的祭祀,温钰渐渐有了推诿的意头,奈何她下定决心,他也不好驳逆,于是足足添了一倍的人员随她前往。 仪驾浩荡停下寺门前,主持早已带着僧人罗列了两队站好,因少府早有交代,行过礼后,便引人往园中走,不过两个回廊便停在了一座宝阁前。 主持恭敬的合十一拜,“就是这儿了。” 媞祯抬头看,赤金写着三个大字“舒和轩”。 她点了点头,让亲卫都守在门口,转头看向文鸳文绣,“在这儿等我。” 她这么吩咐着,命人将大门关闭,昂首看着高台上的牌位还是有些恍惚,就仿佛好好个人出去一趟回来就遁形成了这样,冷冰冰的。 其余的嘱托呢,好似除了安奉她的身后事,那件事到现在都没成,天大地大也不知殷珠的女儿究竟在哪儿,要是辜负了嘱托,只怕下黄泉上碧落也很难面对。 她拿来海灯点上,闭上眼十分虔诚的祈祷。 不知过了多少会儿她睁开眼起身,突然一阵妖风吹过来,帘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喜欢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请大家收藏:()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百四十九章 烬冷 徐徐她眼神定过去,待看清后,已含了一抹鄙夷。 “……五叔叔?” 石继芨微微一笑,“没想到数年前大殿匆匆一别,殿下还能记得老夫。” 媞祯扬起下巴嗤笑一声,“当年五叔叔联手韩婴在宣室殿中指证我时,何等来势汹汹,咄咄逼人,便是如今身在高位也不敢忘。只是……” 她沉默凝眸,瞧他一袭僧人装扮,便知是已藏身寺庙等候多日,不然以她此番出行盛况,寺庙周围早在两日前就已戒严,这分明有备而来。 她抿去嘴角的弧度,“只是不想五叔叔竟辜负我父亲心意,不好好在外地颐养天年,反而千山万水跑到长安,又费劲心机藏匿于此,究竟意欲何为?” “还是说五叔叔不满足于此,想要得更多。那更多是什么?官职?地位?还是权利?” 石继芨脸色一变,声线徒地阴冷起来,“皇后殿下倒是大方,可您也别忘了昔日你祖父是怎么对我们的!蚀骨之仇,锥心之痛,你便是以为随意赏赐些恩典就可两清的么?做梦!” “那既然你什么都不想要,索性就赐你一个全尸好了。” 她横了他一眼,直接开门见山,“或是你告诉我,究竟是何人指使你来送死?” 石继芨被喝退了一步,“殿下果真生了颗七窍玲珑心,一眼就瞧出老夫是有备而来。” 他忽然昂起头,颇有些大义凛然,“其实也不关受人指使与否,即便无人所托付,殿下就真的不好奇自己究竟是谁吗?” 他眼睛如寒霜似的打量,一字一句的逼向她,“殿下可还记得,当年你与韩婴在大殿对质,曾传召过一个叫幺娘的接生婆。” 她当然记得,那时韩婴为坐实她安阳石氏的身份,不知从哪儿找的一个婆子谎称为霍夫人接生过,更是谬言判定她颈后那颗红痣乃天生就有。就是因为疏忽在此,她才被关在左冯翊大牢数日。 如今石继芨又复提此事,她只觉得莫名其妙。 别过头道:“时过经年再说起从前的事不觉得晚吗?何况,如今安阳石氏已重入世家大族行列,我记得她作甚。” 石继芨脸上全然是山雨欲来前的阴沉,“可既然无关紧要,你父亲又为什么要杀她呢?” “真的是无关紧要吗?” 有一瞬的怔忡,记忆如灰尘般扑面而来。 她记得那个时候,韩婴挟持周宜水消失无迹,她有意审问幺娘,探听韩婴的消息,却不想人在前往十里画廊的路上遇刺身亡。 即便她当时没有追究,可能胜过曹迩之人……她父亲身边的曹休算一个。 石继芨似乎察觉了她的异样,索性将心里话全盘托出,“你这么聪明,自然不会不知那幺娘的死是何人所为。你就不好奇他为何要这么做?” “他在顾虑什么?还是……害怕你从中知道些什么?” 他眼珠死死盯向她,一壁含了阴毒的目光。 “你就不想真正了解你父亲一回吗?” 媞祯根本不屑与他分辨,转头冷哼道:“我爹爹做事自有他道理,与我无关。” 石继芨眉心一沉,却很快嗤笑出来,“可要是你父亲是为了你杀人灭口呢?!” 她瞳孔骤然紧缩,仿佛一根锐利的针密密刺在身上。 石继芨看了看她,何其了然的眯起眼睛,“当年韩婴为逼你承认你是安阳石氏之后,的确让幺娘做了伪证,事实上幺娘确实从未接生过你,更不曾见过你,因为当年霍夫人产下的分明是一个死婴!你根本就不是安阳石氏家的亲生女儿!” “你,只不过是你父亲未免霍夫人伤心,从一个亡命之徒的手里买下的孩子。” 他说着,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你知道那个亡命之徒是谁吗?是前朝皇宫里的一个太监,那时那个女婴将出生不久,而奇就奇在她的后颈处有一颗红痣。” “红痣……” 她兀自念着,徒然不知为何心底升起彻骨的寒意。 可她的这颗痣分明是人为,是当年为了获取温成皇后信任伪造的,怎么会…… “满口的谎话!你以为凭这点把柄就能蛊惑于我?我也不枉告诉你,我从小到大压根没有过什么痣!这一切都是你在捕风捉影,借题发挥!” “我看你的目的就是在觊觎石家!” 她一双眼睛直射过来,语速又快,鬓边的白玉珍珠坠子也随着她的动作晃得左右摇摆。 石继芨笑她天真,“小孩子家的皮肉本就薄,单祛一颗痣……想必对吴斌生而言不是什么难事。要紧的是要把从前的痕迹抹除干净,这才不会留下把柄,给外人寻到你的机会。” 他微微扬起眉,“难道你的父亲真的没有再三提醒过你那颗痣留不得?” 媞祯如遭电击,耳畔反反复复萦绕着她父亲曾经的劝告之语。 石继芨借机强势的往前逼进一步,“倘若你父亲真的不曾隐瞒的话,又为何费尽心思除掉幺娘?又为何令我远赴他乡,不准我与你见上一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霍夫人从前就不是个能生养的,前头三个孩子都保不住,怎么可能在颠沛逃亡的路上生下一个健康的女婴?!” 他忽然感叹,“倒是温成皇后,比霍夫人更能生养些。” “只可惜,温成皇后至死都没有跟自己的亲生女儿相认,更甚可惜的是她苦心寻找多年的女儿,最后竟是害死她的真正凶手!” 他眸光敏锐地刺向她,“你说是不是——清河公主!” 怒潮与惊讶齐刷刷地澎湃至心头,浑身的温度都被抽去了。媞祯摇摇晃晃地后退,后背的冷汗全然将她的小衣浸湿。 一时胸闷气短,连连大口喘气辩驳道:“你信口雌黄,我是石家的女儿,不是什么清河公主!我是石家的女儿!” 石继芨眼中浮起鲜血般浓重的快意,“是与不是你大可去跟你父亲对质!你去看看他怎么跟你解释,去看看这一切跟我说的有什么不同!” 他阴切切的逼恸道:“你去啊,去对质啊!” “你为什么不敢去跟他对质?” “你怕了么?你怕我说的是真的,你怕你自己真的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你多失败,苦心孤诣争到最后,居然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他冷笑中啧了一声。 “如今你瞧瞧你自己。害死自己的生身母亲,逼死一母同胞的兄弟,做为前朝公主却于仇雠身下婉转承欢数年。这世界上……还有比你更可笑的人吗?” 空气中仿佛有刺目的辛辣,一阵一阵刺得她眸底血红,顷刻间身心如同撕裂火灼一般。 “你给我闭嘴!!!” 这一声几乎是声嘶力竭嘶喊出来的。 实在是太过凄厉,霎时外面的人都被她的声音惊动了。无数的亲卫军闯门而入,银晃晃的剑瞬间把整间屋子照得剔亮。 媞祯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旋即夺下一把的佩剑,奋力地刺进面前这个人的咽喉。 片刻那血一直顺着剑流到她的手上,温热的,正如生命逝去的温度。 她快速的松了手,一气儿跌进文绣文鸳的怀中,如同卸下桎梏重获呼吸一般。 慢慢她抬手指向石继芨的尸身,“把这个无理的寺人拖出去——五马分尸!喂狗!” 说罢,徒地心枯力竭,如同半死一般。 …… 全然不知自己是在怎么的搀扶下迈过门槛,一路上脚下虚浮如踩棉花,连头发丝都是麻木的,好像灵魂碎掉了,无法附身覆这一具躯壳。 无边的黑暗从头顶泼天洒下,夹带着冰冷的细雨,有透骨的寒凉。 她是谁呢? 她反反复复的想。 她自己究竟是谁呢?难道自己活了二十多年,全然空空一场,最终她连她自己都不是? 还是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所以老天这样捉弄她? 她该怎么相信这一切。 该怎么相信,自己一直刻意模仿接近的人竟然会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又该怎么相信,她自己才是手刃生母的最大恶人! 那连带她这近十年的谋划呢,还有她的感情,她跟温钰之间有过的亲密…… 都是笑话吗? “我不信……” “我不相信!” 她豁然睁开眼睛,几近虚脱地争开搀扶她身上的一切,发狂似的想奔到她父亲面前问个明白。夹杂在大雨声中,连身后文绣文鸳的哀哀地呼唤都听不到。 身体里的寒冷和惊痛宛如一个千斤的磐石,沉硬的碾在皮肤上滚来滚去,将本已生满腐肉的心碾得粉身碎骨。而她呢,像只失去羽翼的鸟儿,颤颤巍巍从枝头坠落,摔得血肉模糊。 “扑……”的一声滑落,她知道,她是走不到了。 喜欢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请大家收藏:()黑月光她强取豪夺之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