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化后成为师兄的白月光》 第1章 重生 元景三十三年,三月十五。 骊山上正燃烧着熊熊大火,往日安宁祥和的骊山派尸横遍野。 火焰肆意吞噬着草叶,将遍地鲜血灼烧成黑色的灰烬。一切都将归于虚无,连面前这个被称为“全宗门的希望”的男子也是。 纪枫倒在地上,已无再站起来的可能。他的身体被人拦腰斩断,流淌在地的是黢黑的血水。若不是因为身中剧毒,他或许还能再多战斗一会儿。而现在,一切都为时已晚。 叶烛用胳膊撑起自己的身体,奋力往前爬行。 火舌先他一步舔舐到纪枫的发梢,如春光般肆意蔓延到额前,衬得师兄的脸庞愈发辉煌夺目。 叶烛卯足全身力气伸长手臂,终于触碰到师兄的面颊。他轻轻捂住发丝上的火焰,想用这种方式将火扑灭。 火焰灼烧着他的手指,刺痛却从胳膊上传来,突如其来的银光一闪,令他的小臂出现一道血痕。 “被我找到了,最值钱的东西。” 一双黑色的、粘着鲜血和泥巴的靴子挤到叶烛眼前,将纪枫挡开。靴子边垂着柄刀,刀尖向下,淌着鲜血。 顾不得伤口传来的剧痛,叶烛对挡在面前的男人歇斯底里地大喊:“快滚啊!别挡在师兄面前!” “这个站不起来的小废物,脾气还挺大。” 男人冷笑了下,想将叶烛的头颅割下。他伸出手,叶烛忽地扭脸,亮出两排白花花的利齿。 男人飞快地抽回手,但为时已晚,手掌已是血肉模糊的鲜红一片。 在男人撕心裂肺的怒吼声中,叶烛终于看清了师兄最后一面。 那张如清风般俊朗的脸上,带着温和又歉疚的笑,唇峰微微开合,吐出几个字: “阿烛,都怨师兄不相信你,对不起……” 叶烛慌忙摇头否认。 “和师兄没关系,不是师兄的错……” “错”字还未出口,冰凉的刀刃洞穿了叶烛的后脑,他在顷刻间失去了所有意识。 ……师兄最好了。 叶烛再度睁开了眼睛。 引入眼帘的是低矮破旧的房梁,窗外是阵阵鸟鸣,青草的香气萦绕鼻尖。 尸山血海的景象仿佛还在眼前,大伙儿一个接一个死在敌人刀下,一切都那么的真实。 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在这里? 叶烛恍惚地摸着身底的被褥,软绵绵的,被褥有些起球。 难道我又活了? 他掐了掐自己的脸,很疼,这不是做梦。 活了也好,大抵是老天爷看我上辈子太憋屈,又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 叶烛从床上坐起身,把屁股一点点挪到床边,伸手将轮椅拉到自己面前。 平日里没有看黄历的习惯,他也不知道现在是几年几月,看外头一片安宁的山头,似是离屠门的日子相距甚远。 叶烛打小就住在骊山派里,从前是跟着师兄和师父一起在门派里住。搬到山里的屋子一人独住,还是元景二十八年的事。 骊山派从前是个小门派,子弟也是来了就走,待不满一年。在叶烛搬到后山的这五年中,门派才开始发扬光大。 叶烛大抵知道因为什么。 有自己这样一个残废待在门派里,怎么看都是在砸骊山派的招牌。 不懂的人以为这儿的功夫练了会走火入魔,变成废人。懂的人觉得这儿的功夫没啥大用,连个瘸子都治不好,怎么能名扬天下? 住在深山的小屋子里,也没什么不好。 叶烛转了下轮椅,轮子顺着满是车辙的地面,一摇一摆地,往门前撵去。 小屋的门很矮,不到五尺。 这屋子本来没这么矮,因为年数久远,沉重的屋顶压着门框不断往下沉,门就变矮了。不只是门框,整间屋的房梁都在一点点下沉,越沉越矮。 这样逼仄的房子,本来住不了人。别说是男子,就算是刚满十六的姑娘家,走到这屋里也顶天立地,伸手就能碰到横梁。 可这样的高度,对叶烛来说正好。 反正他只能坐着,矮点也无妨。正因为屋子矮,他还能举着扫把,打扫打扫房顶的蜘蛛网。 这可是给我量身定做的屋子,叶烛这样想着。 他摇着轮椅,走到屋外的大水缸前,舀一瓢水,给自己洗了把脸。 水缸的涟漪摇摇晃晃,许久才平静下来。叶烛看着自己倒映在水面的脸庞,确认重活过来的自己有没有变样。 他已许久没有认真看过自己模样,细细一看,甚至有些陌生。 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眉毛不太长,眉头的部分很浓,像是唐代画上的小人,但下巴却没有那样圆润,反倒格外细瘦。 别人说,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是有福气的面相。难怪我没什么福气。 他自嘲地笑了下,将脸上的水渍擦干,将布挂在窗框,又摇着轮椅回到屋内,打算梳理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屋外头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嬉笑声。 “……你说我当年拜师,怎么就没赶上好时候?若是晚上三年,就能被大师兄收为弟子了。”一个清脆的女声说道,声线脆得像是刚成熟的枣子。 “我怎么没听说师父答应大师兄收徒弟的事?”另一个女声道,她的声音厚重,听起来更年长些。 “这事还要师父答应才行?大师兄功夫那么厉害,比咱们师父都高出不少,为何不能收徒?” “我看这事未必能成,大师兄才二十出头,哪是收徒的年纪?” “二师姐,你可别小瞧人了,我看大师兄育人的本事,未必比师父差。” “咦!”厚重的声音忽地高了一个八度,露出靓丽的底色,话语间带着嬉闹之意,“你这个小浪蹄子,是不是又缠着大师兄教你练功?” “二师姐!”清脆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娇嗔,“是大师兄人好,他又不单教我一人,不少师弟师妹都缠着他,要他手把手教呢。” “什么师弟师妹,我看就只有师妹吧?”二师姐笑道,“你们一个个的,哪是什么想跟大师兄学功夫?是馋他的美色吧!” “哎呀师姐,别说了!快别说了!要叫人听到了!” “听到就听了,难道他还会千里迢迢走到门派里,告诉大师兄不成?” “我不喜欢他,不想叫他听到这些……” 叶烛捏着手里的木梳,他没有梳头,指尖在梳齿上一划、一划。嬉笑声消失了,屋子里只剩下梳齿“咔咔”的声。 半晌,厚重的女声在门外响起。 “阿烛,我们过来看你了。” 叶烛往门口看去,二师姐正站在那里,她名叫聂白珍,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个头很是高挑,正弯着腰,往低矮的门里看。 叶烛心里很清楚,门派的一众人里,二师姐是待自己最好的,不论自己怎么发脾气,她也总是温温柔柔地说话。 聂白珍将扁担放到地上,扁担两头是两个木桶,木桶里是满满的清水。 “阿烛,我帮你把水缸里的水换了。”她说着,端起门旁的水缸,将里头的脏水泼到林子里。 而她身后,远远的位置,还站着一名少女,应当才进师门不久,叶烛不认识她。她手里提着个饭盒,低着头,不肯靠近屋子一步。 叶烛知道自己不讨人喜欢。 他刚搬到这间小屋时,师父就给门派里的弟子们都排了班,轮换着给他挑水送饭。 做这些事辛苦又累人,叶烛其实是知道的。但他还是不给那些弟子们好眼色看,仗着自己年纪小,使劲地从他们身上挑刺。 “大师兄一次能挑八桶水,你只挑两桶水,连水缸都装不满。” “大师兄只要一刻钟的功夫就能从山下跑到山上,你怎么跑了整整一天?” “大师兄拿碗的时候,不会把手指插进米饭里……” “你丫的爱吃不吃!” 为此叶烛没少挨揍,但这只会让他变本加厉地刻薄。 而照顾叶烛的弟子不论怎么努力,都不可能让他满意。 就像是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叶烛的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换大师兄来照顾自己。 春去秋来,秋去春又来,照顾叶烛的弟子们换了一波又一波,可叶烛还是没能等到纪枫过来看自己一眼。 叶烛这才明白,大师兄不会来了。 师父根本没有把纪枫安排到照顾他的名册里。而他长达一年的尖酸刻薄,到头来变成了指向自己的矛。 每日清晨,叶烛都能听到各式各样议论自己的声音。 “你说他一个人,成天待在这种地方,活着有什么意思?还是个路都不会走的废人,我要是他,就自我了断,省得给大伙儿添麻烦!” “有的人活着就是来恶心人的,能有什么办法?师父想留着这个小白眼狼,咱们也只能照师父的吩咐做,再恶心也得做。” 流言蜚语难免会伤人,就算叶烛再怎么觉得自己罪有应得,也不免会有心伤的时候。但即便这样,他也不肯低头对大伙儿认错,依旧要维持那种莫名其妙的刻薄形象。 也许是脸皮太薄,也许是他打心里觉得,大伙儿已经彻底厌烦了自己,不可能原谅自己。 总之,任何道歉的话,他都没能说出口。 他没有说出口的勇气,要他坦陈说出自己是因为想见到大师兄才那样做,比忍受这些流言蜚语更加艰难。 他说不出为什么,或许是打心里觉得自己配不上纪枫。别说是爱情,连友情都不配得到。话说出口只会迎来更加刺耳的嘲笑,这比单纯指责他的人品更加伤人。 他还是想保留最后一丝妄想:他总有机会得到大师兄的心,哪怕这个机会非常渺茫,几乎不可能存在。 “阿烛,水已经换好了,这是今日的饭菜,你记得吃。” 聂白珍弯着腰走进屋子里,把裹着青花布的饭盒放到那张同样低矮的桌上。 鬼使神差的,叶烛忽地开口道:“师姐,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日是师父收徒的日子。”聂白珍说道,忽地想到什么,露出灿烂的笑容。 “阿烛,你是不是也想去看看?一人待在屋子里,都闷坏了吧。” 叶烛点了点头。 上辈子都没什么机会见到大师兄,这辈子一定得多看几眼。 轮椅在山径上咯吱咯吱地走着,有人推比自己动轻松许多,叶烛不知不觉眯起了眼睛。 “阿烛,咱们到了。”聂白珍拍了拍他的肩膀。 正如聂白珍所说,门派外头站满了人,大多是父母带着年幼的孩子,千里迢迢爬上几百阶石梯,前来拜师学艺。 “每年三月初一,师父都会收徒。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我就到这儿十年了。”聂白珍感慨道。 十年?叶烛瞪大了眼睛。他记得清楚,二师姐就是元景二十三年来的,她已经来了十年,那岂不是…… “今年可是元景三十三年?”他不敢相信地问道。 “是呀,你这是怎么了?在山里住了太久,连今年是什么年都忘记了?”聂白珍打趣道。 今日是元景年三十三年三月初一,门派被灭是元景三十三年三月十五,只剩下短短十五天。 【叠甲排雷,必看】 本文背景设定是高武武侠,私设有部分玄幻元素,和现实世界有很大区别,请大家观看时不要代入现实因素,也不要在现实生活中模仿小说人物的所作所为[求你了]; 叶烛攻,纪枫受,不拆不逆,本文只有主cp,没有副cp,结尾HE; 年下,攻比受矮注意,残疾万人嫌1(非大佬,只是个小可爱)x高岭之花薄肌美0(又漂亮又强又结实的那种),锁死不拆; 非刻板印象中的攻受人设,狗血文,虐攻也虐受,前期攻是受的舔狗,中期攻因爱生恨离开,后期受追攻火葬场; 极端控党请不要观看!!!!除非你能认可俩人互虐也是在发糖,否则请不要看[合十]; 攻受设置是结合俩人的性格和剧情发展考虑的,主攻只是视角,攻受双方都不完美,请大家不要因为体位偏袒角色[合十]; 因为在下是剧情流写手,这本也不是纯粹的感情文,剧情含量不少,有一些悬疑和反转,前期会穿插一些受的回忆,都是导致火葬场的伏笔[猫头]; 段评已开,收藏本文即可发言,请友好交流; 感兴趣的宝子们可以先收藏养肥,也可以看看我上一本已完结的八十万字大长篇,叫《何以铸剑》,传统剧情向武侠,非传统爽文,互宠向,攻受戏份都很多哒~ 宝子们如果有其他想知道的也可以在评论区直接问我[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重生 第2章 小白眼狼 叶烛的背脊不自觉绷直,额前背后全是冷汗,他下意识掐紧椅子的扶手,掐到骨节发白。 难怪那日山上死了这么多人,这些初来乍到的孩子,才刚拜入师门,就惨遭杀害,简直惨绝人寰。 “阿烛,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聂白珍蹲下身子,一脸关切地看着他。 “我、没事。”叶烛囫囵说着,慌忙错开视线。 其实也可以将十五天后灭门之灾的事说给二师姐听,请求她的帮忙。 可叶烛不准备这样做,他不觉得二师姐会相信自己。他自觉自己的差劲形象太过深入人心,连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大师兄都不愿意相信自己,更别指望其他人。 这是他从上辈子的经历中得到的答案。 说来也巧,在上辈子,叶烛也是首个得知灭门讯息的自家人。 有两个前来探路的喽啰,为了不惊动骊山派内众人,特地从后山的悬崖翻上骊山,恰巧路过叶烛居住的小破屋。 他们显然不认为这间过于低矮的破屋可以住人,丝毫没有压抑自己的大嗓门,对灭门一事大聊特聊。 “穆盟主找的那个梁枢究竟靠不靠谱?他不就是骊山派的人吗?还要咱俩到后山探路?” “你是不是傻?他可是卧底,又不能明目张胆地带咱们一伙人进去。” “横竖都要把整个骊山派灭了,还管什么卧底不卧底的?到时候不都得翻脸?” “那可不一样,你不知道吧,骊山派里头最厉害,是他们的大师兄。穆盟主亲自试探过他的功夫,能以一敌百!放不到倒纪枫,咱们谁也别想活。” “那人年纪轻轻的,当真有这么厉害?” 闲聊的声音渐行渐远了,叶烛靠在窗边,眉头紧皱。 梁枢这个名字他认得,是骊山派的四师兄,样貌平平无奇,功夫平平无奇,性格平平无奇,总之就是平平无奇的一个人。 就连给自己送饭的事,他也做得平平无奇,每次都是一声不吭地把饭盒放在门前,随意敲两下门,又拿起昨日的旧饭盒走开,丝毫不愿在这间破旧的屋子前多做停留。 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人,想放倒大师兄?根本不可能。 叶烛心想着,耳边又不自觉地回响起俩人的那句:横竖都要把整个骊山派灭了。 把骊山派灭了?不会吧?他们说的穆盟主究竟是谁?大伙儿究竟得罪了什么人? 那天夜里,叶烛摇着轮椅,独自一人走上了去往前山的路。 这段路带点上坡,他走了很久很久。三月的夜晚还有清寒,叶烛全身都是汗,发丝一绺一绺地挂在鬓角,往下滴着水珠。 他的两只胳膊全酸了,指腹更是被磨得生疼。 月初的天上没有月亮,山里的夜晚一片漆黑,叶烛感觉自己的手已经磨破了皮,可他也看不清,只能把轮椅停靠在路旁树干上,小憩片刻,继续忍着伤口的胀痛,一点点往上走。 等到月亮和太阳一起升起,他总算到了骊山派的宗门大殿前。 清晨的山风吹着,被汗水浸湿的衣服有些冷,叶烛结结实实连打几个喷嚏。 清早起床练功的弟子远远看到他,走到离叶烛十步远的位置,一脸惊奇地议论纷纷,不经意地间冒出几句刺耳的话。 “那个丢人现眼的白眼狼,还好意思过来?也不怕被咱们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你瞧他那个灰头土脸的样子,是爬过来的吧。” 叶烛低头,用力扒拉着掌心的水泡,把水泡的用指甲掐破,再将破皮一点点撕扯干净。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在意自己的形象,但他也清楚,奔波一晚,自己现在的模样肯定格外狼狈。 突然有人大力推了一把轮椅,叶烛整个后背瞬间脱离了椅背。 他慌忙抓紧扶手,稳住重心,不叫自己跌落在地,掌心的嫩肉在粗糙的扶手狠狠划过,痛得他呲牙咧嘴。 “你来找谁?”凶神恶煞的声音从他正背后传来。 叶烛扭过头,艰难地往上看。说话是个宽脸细目的年轻男子,看年龄刚刚及冠,皮肤很白,一对眉毛又短又粗,相貌和他的脾气一样凶悍。 此人正是他的三师兄,岑霜剑。 叶烛转了下单边轮子,让自己看他的角度更舒服些,但依旧不算舒服。不管怎么说,从下往上仰视别人,这角度总不会让他很舒服。 “我来找大师兄。”叶烛道。 岑霜剑微微上翘的细眼一眯,语气不善地问道:“你找大师兄做什么?” 岑霜剑凶狠的模样很有压迫力,足够吓退很多师弟师妹。 但叶烛不是其中之一,他早已因为别人的闲言碎语窝了一肚子火,听三师兄这样逼问自己,也寸步不让地反问道: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我来找的又不是你。” “你不肯说,定是心里有鬼,这儿不待见你!”岑霜剑二话不说拉起叶烛的轮椅,要把他强行“送回”后山。 叶烛拼命地抓紧轮子,但区区指尖的力气比不上三师兄腰马合一的力道,轮椅一点点地转动起来,将他的手指绞入轮辐。 叶烛脸疼得通红,额前全是汗,但依旧死抓着木轮不松手。此时此刻他已近乎失去理智,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我费尽全力爬上山,想把灭门之灾的消息告诉大师兄,还不是为了保护你们?为何偏要这样对我? 他恼羞成怒的嘶吼着,将心里的怒气一股脑地撒到岑霜剑头上。 “你不肯让我见大师兄,是不是也出卖了大家!” 推动轮椅的力气松懈了,叶烛松了口气,可没过一会儿,咬牙切齿的声音便从身后幽幽传来。 “叶烛,原来你执意要见师兄,是因为出卖了大家?”岑霜剑缓步走到叶烛跟前,眼睛瞪得比铜铃更大,“你何时和魔教勾结在一起?” 这突然的一问叫叶烛目瞪口呆。什么天才的理解能力?我何时说是自己和魔教勾结?难道是因为那个短短的“也”字? 然而这些叶烛都没有问出口,开口便是一句直抒胸臆的: “你放屁!” “屁”字的尾音还未落下,他又被重重推了一把,连人带着轮椅一起,咕噜噜地往后退。 围观的弟子们也无人阻拦,甚至自发地让开一道通路,目送叶烛失控地往后退。 直到轮椅被一棵粗壮的树干抵住,叶烛才停了下来。 岑霜剑显然怒气未消,健步如飞地冲到叶烛跟前,继续道:“你这个天生的小恶种!会和魔教沆瀣一气,根本不叫人奇怪!” 说着,他捏紧拳头,又要对叶烛动粗。 就在这时,一席白衣落到二人之间。他落下的步子很轻,像一只白蝶在花蕊上轻点了下,连花茎都没有丝毫的摇晃。 江湖上,轻功如此高超的人不多,而在骊山派中,有着此等轻功的人,只有大师兄纪枫。 “三师弟,不得随意动粗。”纪枫一把握住岑霜剑将要挥拳的胳膊,顿时令他动弹不得,“你说阿烛和魔教勾结,有何证据?” 岑霜剑看着挡在叶烛面前的纪枫,火气降了三分,但还是一本正经地指着叶烛道:“是他自己说出卖了大家,要找师兄你来认罪。” “我可没有这样说。”叶烛没好气道。 一席白衣转了过来,叶烛看到了一张如沐春风的脸。 叶烛从小就喜欢美好的事物,而面前“这件美好的事物”,已经美好到超出了他的想象。 几年不见,纪枫鹤骨松姿的少年意气不减,还多了一重自内而外散发出的温文尔雅。 眼下事态严重,纪枫没有笑,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颇有几分生人勿近的威严。但叶烛能想象地出来,他笑起来的模样会有多么的撩人心弦。那是种能让任何烦心事都烟消云散的力量,只会叫人全身心沉浸在他的笑意中。 “阿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纪枫问道。 看热闹的弟子们翘首以盼,纪枫的神情格外严肃。叶烛不得不开口,把自己在后山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说了出来,不出所料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这个小白眼狼说梁师兄是和魔教串通的内鬼?别扯了。” “你这样说梁师兄,有证据吗?” 证据?叶烛只是道听途说得知的消息,自然不可能有证据。非要说的话,唯一能够被当做证据的东西,就是他自己。 可大伙儿打心眼里都觉得他在污蔑梁枢,无一人肯相信他的话。 叶烛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纪枫,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师兄一定会为我说话的,他看着我长大,知道我不是那么坏的人,不会平白无故把脏水泼到梁师兄身上。 纪枫沉思良久,开口道:“阿烛,你愿意从后山过来见我,我很开心。但你也不必为了吸引我的注意,撒这么大的谎。” “我可不是在撒谎。”叶烛苍白无力地解释着。 现在回过头来想想,纪枫的话还是挺伤人的。也不能说他故意为之,至少叶烛终于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师兄心里的形象,早已经一落千丈。 心里这样想着,叶烛还是理解了纪枫对自己的不信任。 要怪只能怪自己,整整五年,未见师兄一面。大师兄平日里要帮师父打理门派,还指导师弟师妹们练功,根本没时间看望自己。 是自己口无遮拦造就的坏名声,让师兄和大伙儿一样,没办法信任自己。 大师兄也靠不住,重来的这一世,必须靠我自己。不管用什么手段,哪怕继续被人唾弃也行,只要能救下大家,也算为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赎罪了,叶烛暗自下了决心。 巳时已到,拜师典礼开始。 在众人近乎发狂的欢呼声中,一席白衣从屋顶上方轻巧掠过,翩然落到大殿门口。 叶烛看着面前层层叠叠的背影,自己的视野被遮挡得严严实实,他忖思片刻,心里有了主意,转头对聂白珍请求道: “二师姐,能不能把我带到东阁楼上,我想趁此机会,好好看看大师兄。” 第3章 计划开始1 东阁楼有两层,一层存放着杂物和药草。 叶烛每年会来这里三次,分别是上元节、中元节和下元节,每次师父都会叫长安城的最有名的大夫过来,给他医腿。 二层是师父供神的地方,每次医腿前,师父会先上楼,对着神像拜三拜,祈祷他的腿能早日康复。 叶烛想去二楼看拜师典礼,在高处视野更好,聂白珍明白他的心思,可上二楼得过一道格外狭窄的楼梯,轮椅架不上去。 聂白珍犯了难,她不是背不动他,而是心里仍有些忌惮。叶烛不是什么名声很好的人,她担心自己的一片好心,会在门派众人中落下口舌。 “师姐,你可以扶着我上去吗。”叶烛开口道。 “你……可以吗?”聂白珍担忧地看着他。 她知道自己这个小师弟腿脚不便,至于不便到何种程度,她没有很深的了解。 她只知道,平日里洗衣洗澡,叶烛都是自己一人在解决。她不知道他是怎么烧的柴火,亦或是直接用冷水冲洗,总之叶烛住的地方并不臭,甚至比一些手脚健全的师弟师妹打理得更加井井有条。 “有人扶着的话,我可以稍微走一点。”叶烛说道。 听他这样说,聂白珍也不再犹豫,弯下了腰,把自己的肩膀递给他借力。 一只手掌用力攀上了她的肩膀,手腕较其他男子更细些,手指修长,力道却格外大。 聂白珍的肩膀被抓得生疼,即便这样,叶烛还是没能完全从椅子上站起来。 他曲着腿,脸憋得通红,膝盖却怎么都使不上劲,拼尽全力也只让自己屁股抬起了一寸。 “来,你把手放到我这边。”聂白珍抓着他的手,绕过自己的后颈,让他整个臂弯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叶烛感到身子一轻。 聂白珍一手扶着他的手臂,另一手扶着他的腰,将他从轮椅上托了起来。叶烛大半重量压在她的肩膀上,但不管怎么说,他真的站了起来。 聂白珍有种莫名的感动,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这个师弟站起来的样子。 叶烛比她想象的更高些,整整高出一个眉梢,身板却很薄,纸片似的,难怪平日缩在轮椅里时,看着很小一只。 “可以走吗?”她柔声问道。 叶烛点了点头,试探着迈腿。他的膝盖使不上劲,迈出的步子东倒西歪,但不论怎么说,他还是往前迈出了一小步。 “不着急,慢慢来。”聂白珍说道。 叶烛将脚底在地板压实,又试着抬起另一只脚,小心翼翼往前迈。 他走起路来格外费劲,样子也不好看,两腿软绵绵的,面条似的往两侧岔开。他也不想这样,但只有这种方式,才能让他勉强行走起来。 艰难走了几步,到了楼梯口。叶烛没有尝试过爬楼梯,他深吸一口气,挪着腿往上抬。 阁楼的楼梯又窄又陡,叶烛有些窘迫,他不愿意麻烦师姐太长时间,毕竟自己大半个身子挂在师姐的肩膀上,师姐肯定很累。 然而一心急就更不得了,叶烛踩在了楼梯的边沿,重心一歪,他整个人摔倒在楼梯上,七零八落的,像个散架的稻草人。 最终他还是被聂白珍背上了二楼。 聂白珍给他端了把板凳,让他一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便离开了,说是要去拜师典礼帮忙。 叶烛的眼睛红彤彤的。他觉得自己很没用,连上楼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底下的拜师典礼已经开始,一众弟子全部入场,在场地周围整齐排成几列。 纪枫站在场地中央,宣读着拜师的大小事宜,一席白衣如雪般耀眼。 时机正好,叶烛从凳子爬到了地上。 走路他不熟练,但爬他很熟练,唯一的问题是,不能被别人看到。正好此时,狭小的东阁楼里,除了他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人。 叶烛很快就摸进了那间供着财神的屋子,屋子里头亮着明晃晃的火光,一排红烛整齐排列在神像面前,火苗忽明忽暗,照得面前的神像像是活过来一般。 从左往右,依次是东路财神招宝天尊萧升、南路财神招财使者陈九公、武财神赵公明、西路财神纳珍天尊曹保、北路财神利市仙官姚少司。 在利市仙官姚少司右侧,还有一尊不知名的木像,雕的是名年轻女子,一双凤眼顾盼生辉,像唐画里的小人。 叶烛挪了下自己的屁股置,将双腿靠拢,正对神像们,一脸郑重地拜了三拜。 “得罪了。” 宗门大殿前的空地上,初来乍到的孩子们端坐在草垫上,他们刚听完大师兄的教导,正在原地打坐,静候掌门到来。 一团球形的火焰忽然从天而降,落在众人面前。 火球在地上弹了下,碎成数块更小的火球,烟花似的往四面炸开,引燃了地上的草垫。 “啊!!!”年幼孩子们惊叫起来。 “天降火球,是老天爷发怒了!!” 恐慌在人群中快速蔓延,孩子们哭着叫着,乱成一团。 “大家往东面走!” 纪枫拼命维持着秩序,指引师弟师妹们护着孩子,有序撤离。着火得往逆风的方向躲,他说的东面,正是风吹来的方向。 熊熊燃烧的草垫夹杂着火球,冒起数尺高的黑烟,火舌乘着东风越窜越高,几乎扑到孩子身上。 纪枫眼疾手快地上前,用剑将着火的物件挑到一旁,不叫它们靠近这些前来拜师学艺的孩子们。 一枚火球蹦进了草丛,在湿润的泥土上滚了几下,球上火焰阴了下去,露出被熏得黢黑的原形,依稀能看出人的轮廓,还有手上端着的巨大元宝。 “这是……财神像?”纪枫眉头一皱,望向不远处的东阁楼。 财神是供在阁楼上的,此刻竟烧成火球从天而将,恐吓这些尚且年幼的孩子,此事并非天意,而是有人蓄意为之。 将内力汇在脚底,纪枫三两下跃上了东阁楼的二楼。 不出他所料,阁楼里空无一物,神像和蜡烛全不见了。 没有烛火的照耀,屋子阴沉沉的,老旧的壁板上留着几个风化的轮廓,彰显着那些神仙原本的位置。 烧了骊山派的神像,又堂而皇之丢到拜师典礼的现场,让骊山派在众目睽睽之下遭了“天谴”,究竟是多大仇多大怨? 这简直是在狠狠打骊山派的脸! 纪枫攥紧腰间的剑,心里有了定论:这个恶意抹黑骊山派形象的家伙,显然对骊山派十分熟悉,极大可能是个内部人士。 我一定会要把你揪出来,让你好好尝尝招惹我们的代价! 叶烛正躲在箱子里,手里攥着刚刚拿到的迷香,这是他在阁楼的一层找到的,也是他来这里的目的之一。 长安城的大夫只会一种治疗腿脚的办法,那便是刮骨疗伤。 每当叶烛医腿时,师父会从箱子里取出迷香点上,哄他快点入睡。 一开始迷香还有些作用,等叶烛一觉醒来,他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小破屋里,腿上也被包好厚厚的纱布,看着仿佛更有劲了。 但随着迷香次数越用越多,叶烛越睡越浅,渐渐再也睡不着。为了不叫师父担心,他只能闭着双眼,装作自己睡着的模样,忍着钻心的痛楚。 此次他取迷药,不是为自己使用,而是为了纪枫。 他想趁大师兄入睡时迷晕他,这是计划达成的一个重要环节。 透过箱子的缝隙,正好能看到狭窄的楼梯。 一双白色的布鞋从楼梯上走下,脚步轻盈,老旧的楼梯没有发出一丝响动。 叶烛大气不敢出,生怕纪枫留意到这里。 白色的靴子笔直往大门走去,果不其然,纪枫对这间堆满杂物的一楼没有搜查的兴趣。 叶烛松了口气,他还是太了解大师兄了。 被众星拱月的人容易自视甚高,打小一起玩捉迷藏的时候他就知道,纪枫喜欢以己度人,他不相信这么小的箱子能塞下人,因为塞不下他自己。 纪枫走到门槛处,正欲抬脚,却又将脚跟放回地面。 不知怎么回事,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间堆满箱子的仓库里头,似乎就藏着那个搅乱拜师典礼的罪魁祸首。 他转过身,向屋子深处堆放的杂物走去。 首先吸引他的注意的是一把轮椅,被“丢弃”在阴暗的墙角。 那把轮椅又小又旧,木板已经褪色,上头尽是大大小小的划痕,轮毂上沾着干透的泥巴,无人清理,像是被遗弃在这里。 可它看起来又很新,坐垫和靠背叠放得非常整齐,看着柔软又舒适。 纪枫不禁伸出手,摸了摸轮椅的扶手,上头没有一点儿灰尘。 “阿烛?”他不确信地开口道。 这一声叫唤,令躲在箱子里的叶烛浑身一颤。 师兄发现我了?此时他已没有偷偷往外看的勇气,拼命在箱子里把自己缩紧,祈祷师兄不会发现自己。 耳边传来“咔哒”、“咔哒”的响声。 纪枫正在撬开箱子的锁扣,一下一下,越来越近。 叶烛屏住了呼吸,可他的牙齿却开始不听话的打颤。 在不受控制地发出一记清脆的“咯”声后,叶烛的心跳都快停止了。 注:财神名字和封号参考自《封神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计划开始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