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怪物世界修仙》
1. 民国戏伶1
血红色的月光笼罩着整座民国古宅,黏稠的蓝色液体在青砖地面上凝固成多个水洼。
周景明突然按住了赵小刀的肩膀。走廊尽头传来地砖摩擦声,刺鼻的腐臭味,混合着海的咸腥直往鼻腔里钻。
“别出声。”他压低声音,摸到了口袋中可以暂时制住怪物的匕首。
走廊尽头处,一道白影正贴着地砖蠕动。借着月光能看到那东西裸露的肌肤布满了鱼鳞般的的片状物,本该是头发的位置不见一点黑色的毛发,只能见到一个月牙形状的口器,正往下滴着蓝色粘液。
“卧槽……”赵小刀扶着柱子,声音止不住颤抖,“这他娘?”
“闭嘴!”
那东西突然不动了。鳞片脑袋转向他们所在的方向,顶部的口器咧到耳根,露出密密麻麻的锯齿状尖牙。
“跑!”周景明把赵小刀往反方向一推,同时在怪物靠近他一米范围时,发动自身天赋技能——控制,将怪物定在原地10秒,同时甩出一颗可以使怪物模糊视线的闪光弹,这是他上个副本获得的道具。
刺目的白光中,他瞥见走廊另一侧有一个人影——一个浑身是血的古装女子,正用怪异的眼神注视着他们。
“后面还有一只!”周景明的心不禁沉到谷底。
夜风掀起她散乱的长发,露出七窍流血的面容:她的眼角正缓缓渗出两行血泪;鼻孔下挂着两道暗红的血迹,已经干涸发黑;嘴角却还在不断溢出鲜血;耳垂处凝结着暗红的血痂。
那个古装女子身上虽然没有明显地怪物特征,但那双眼睛里竟闪烁着紫色的电光。
【一刻钟前·修仙世界·雷劫深处】
玄云山的山巅,狂风呼啸,将沈瓷的衣角吹的散乱,破碎的衣袍随风剧烈起舞。
她单膝跪地,以剑为杖勉强撑着身体,青丝散乱,唇边溢出一丝鲜血。
她已成功凭借自身力量抗住了九道天雷,衣袍虽然破碎,但她眼底仍燃着不服输的火光。
她的元神环绕着雷电的光芒,神识也愈发凝练强大。
沈瓷咬紧牙关,嘴角扯出一抹带血的笑。八百年苦修,她终于,渡过了最后一场雷劫——飞升劫。
渡完这劫,她就有希望回到自己的故乡了。
她抬头望天,劫云本该散去,可此刻——
苍穹之上,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黑色漩涡,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吸走。
紫黑色的雷光在漩涡中扭曲翻滚,云层中竟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闪电。
“这不是天劫……”沈瓷看着突然出现的一切,瞳孔猛地缩紧,不自觉握紧手中的剑,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这是——天罚!你这是不允我成仙吗!”
没有任何回答,只有第十道从未出现过的雷霆,轰然劈落!
那道雷霆粗如山岳,紫黑电光中裹挟着无数道细小的闪电,所过之处空间崩裂,整座山都裂成了两半。
“噗——!”
雷电贯体,沈瓷喷出一口鲜血,意识溃散的最后一刻,她恍惚看见——
雷光深处,有一双冰冷的眼睛。
——那绝非人类应有的眼神,更像是某种高高在上的存在,正冷漠地审视着蝼蚁般的生命。
……
“嘀嗒。”
充满血腥味的血珠从下巴滴落,溅在青石板上。
沈瓷猛地睁开眼!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每一寸经脉都仿佛被烈火灼烧过。刚刚发生的事立刻浮现在脑海中,她颤抖着内视丹田,悬着的心终是一沉——
“八百年苦修……”她死死攥紧染血的衣襟,喉间控制不住的涌上一股腥甜,“竟被一道雷……毁于一旦?”
“不对……这是……”
刺鼻的海腥味混杂着腐烂味道涌入鼻腔。沈瓷这才注意到周遭景象:雕梁画栋的徽派古宅笼罩在血色月光中,飞檐上的脊兽在月光下投出恐怖剪影。
“周哥!这副本不是民国本吗?怎么混进个穿汉服的?”
现代汉语。字正腔圆的普通话。
沈瓷僵硬地转动脖颈,不太受控制的脸部肌肉扯出了一个诡异微笑。
她这是回到现代社会了?她努力修习了八百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飞升能够回到她的家乡。
八百年前那个加班夜,一道惊雷把她劈进修真界。没成想如今飞升失败,却阴差阳错回到现代了。
“小心。”灰衣男子死死盯着她,“她没触发怪物感应……可能是特殊机制怪。”
听到对方的话,沈瓷眉头微蹙,刚想要开口,脑海中突然响起机械音:
【检测到异常个体……绑定失败】
【强制接入中……校验失败】
【第3次尝试……】
……挺坚持,失败了再来是吧。
感受到有外来力量试图侵入自己的神识,沈瓷暗自冷笑。虽然修为大跌,神识也被限制在了筑基范围,但她的精神力根本上是渡劫期水准。她故意放松精神防御,任由系统连接。
【绑定成功】
【信息识别中……玩家……!^#$T$#*P……NPC……??7@*!*??】
脑海中出现了一段奇怪的机械音,仿佛陷入了卡顿。
【识别成功,异常个体为玩家/NPC
沈瓷眼前浮现半透明光幕:
【欢迎来到惊悚轮回】
【玩家姓名:13568(可修改)(异常状态)】
【玩家ID:13568】
【玩家角色:督军的客人】
【体力值:5%】
【SAN值:100%】
【D级副本:民国戏伶(变异中)】
玩家姓名下面还有一行灰暗的字
【NPC:???】
“她手上有玩家手环!”眼镜男瞥见对方长袖下若隐若现的手环,低声惊呼。
冲锋衣男子——周景明的匕首仍横在胸前:“你是玩家?”
“是。”沈瓷点头,余光扫过光幕上的信息。
惊悚轮回?副本评级?SAN值?这些游戏术语让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那两人似乎看不见她面前的光幕。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难道她是什么天选之子吗?每次都能碰上穿越这种离奇bug?沈瓷面无表情地在心中吐槽。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
“啊啊啊——!!”
接着是黏湿的撕裂伴随着清脆的骨头断裂声。
“子时到了!”赵小刀浑身发抖,“那些怪物要开始猎食了!”
周景明一把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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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沈瓷的手腕:“先跟我们走!”
沈瓷本想挣脱,却发现体内灵力紊乱,暂时使不出法术。
被拽着奔跑时,她余光瞥见转角处趴着一只人形怪物:那东西的背部脊椎骨全部裂开,伸出数条触手,如同水母伞状身体下细长柔软的口腕,正在撕扯一具尸体。
三人逃到后院古井旁,怪物没有追上来。
赵小刀瘫坐在古井边,眼镜片上全是汗渍,胸口剧烈起伏。
周景明点开了手环,眉头紧锁,“副本开始异变了。”
沈瓷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上面还残留着雷劫的痕迹:“你们说的‘副本’是什么?”
“你是新人?”赵小刀瞪大眼睛,声音还带着方才恐惧的颤音,“你是怎么被选中的?”
沈瓷:……她也很想知道啊。“睁眼就在这里了。”
“我们在《惊悚轮回》的副本当中,这是C级副本《民国戏伶》。你用你的手环下滑可以查看具体副本信息。”周景明冷冷地解释。
沈瓷轻触手腕上的透明手环,光幕再次展开。她最下方依旧显示着【C级副本:民国戏伶(变异中)】。
沈瓷试下滑动了一下手环,果然显示了具体的信息:
【民国十七年,梨园名伶白月棠在这栋宅院离奇死亡】
【主线任务:存活3天】
【倒计时:2天12小时3分53秒】
【温馨提示:子时请勿外出】
沈瓷试着回忆八百年前的游戏相关记忆……一无所获。她决定直接询问:“SAN是什么?任务失败会怎样?完成了又会怎样?”
“SAN是精神健康值,低于20就要很注意了,当数字归零时,就会被完全异化成怪物。而任务如果完不成,”周景明的声音沉重,“就会永远留在这里,成为副本的一部分。”他顿了顿,“完成了可以获得积分,可以延长下次进入副本的间隔时间。”
“记住,”他冷冷地补充,“回到现实后,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这里的事,否则你会立刻被游戏抹杀。”
沈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这个所谓的“惊悚轮回”系统,比她最初想象的还要复杂。尤其是那些带有灵力波动的怪物……
“你进来前是在拍戏吗?”赵小刀忍不住问道,指了指她的古装。
“差不多。”沈瓷敷衍地回答,突然感知到古井深处传来一阵异常的灵力波动。“井里有东西。”
话音刚落,就看见一个大体上为人的形状,脸上布满密密麻麻的鱼鳞的怪物从井里爬了出来。它的四肢扭曲成螃蟹的姿势,每移动一下,肢体都会和井壁碰撞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周哥,这又是是什么怪物啊……”赵小刀的声音发颤。
他只是看了眼这个怪物,就被提示SAN值下降了5%。
“我也不知道,你别看它!它有很强的污染性!”周景明谨慎地将匕首抵在胸前——这个道具在刺到怪物之后可以让怪物失去行动能力五分钟。
机械音突然在几人耳边响起:
【叮——副本升级】
【A级副本:民国戏伶】
【主线任务更新:
1.寻找白月棠死亡真相
2.重现白月棠最后一场演出】
【支线任务:获得白月棠心爱之物】
2. 民国戏伶2
“不好。”
机械音炸响的刹那,周景明的血液几乎凝固。论坛里那些被标为“副本异变”的帖子如同放电影版全都出现脑海——跨级异变,存活率不足10%。
当然,也存在例外。如果运气好能遇见《惊悚轮回》排行榜第一的白鸦,那恭喜你,存活率高达90%。
“小心!”
怪物扭曲的躯体骤然翻转,布满鳞片的脑袋咧开血盆大口,朝三人扑来!
赵小刀踉跄着往侧边翻滚,周景明咬牙挥出匕首——可怪物反折的手臂柔软如蛇般缠上他的手腕,猛地一甩!
匕首脱手飞出!
千钧一发时,一道残影掠过。
沈瓷身形快如闪电,五指一扣,精准接住下坠的刀刃,反手一刺!
“噗嗤!”
匕首贯穿怪物眉心。怪物身形一滞,狰狞的尖牙距离周景明的咽喉仅剩五厘米,腐臭的涎液滴落在他颈侧,灼烧出细微的白烟。
周景明屏住呼吸,已经来不及躲避。他绝望地闭眼,却在霎那间听见了匕首刺中怪物的声音。
睁眼时,那道白色血衣身影挡在他面前,本该掉落的匕首,此刻正插在怪物眉心,怪物僵直片刻,轰然倒地。
“走。”沈瓷抽回匕首,黏稠的蓝色液体顺着刃尖滴落。
周景明咽下惊疑,拽起瘫软的赵小刀快步离开。
她无声跟上二人,指尖摩挲着匕首上残留的灵力波动,若有所思。
——方才接触的瞬间,怪物体内的灵力竟毫无阻滞地流入她干涸的经脉。这绝非巧合。
这个所谓的《惊悚轮回》,与修真界,恐怕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三人仓促躲进一间厢房,用沉重的红木衣柜堵住木门。
周景明额角沁出冷汗:“今天才是第一天,只要不触发死亡条件……今晚应该是不会有其他危险再出现了。”
“刚才……多谢。”他生硬地道谢,目光却警惕地打量着沈瓷染血的广袖。
沈瓷盘坐在窗边投下的月光中:“礼尚往来。”
她指尖轻点,在膝头画着聚灵阵,稀薄的灵气如涓涓细流渗入经脉,却引发更剧烈的刺痛。
这副躯体,已经布满裂痕。
“介绍一下,我是周景明,他是赵小刀。”周景明率先自我介绍。
“沈瓷。”沈瓷朝着二人轻点了一下头。
“我们轮着守夜,都找机会休息一下,明天白天再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周景明是在场参与副本最多的人,按照以往的经验,最大限度地保存三人的体力,“我先守着,你们睡,2小时后小刀来换我。”
“不用,我守整夜。”
“不——”周景明和赵小刀正要反对,可一对上她的眼神,话就卡在了喉咙里。不知为何,他们从她眼中感受了来自灵魂的威压,竟不自觉想要服从。
沈瓷闭目调息,神识却笼罩着门外。
这个所谓的《惊悚轮回》,处处透露着诡异。
她虽目前修为被削弱至筑基,神识也被局限在筑基,但总归是渡劫期的精神力底蕴。可她的神识目前只能向外两米,甚至无法穿透实心墙壁。
她回想着刚刚所遇到的怪物,她在修真界八百年,从不曾遇到这样的存在,这不只是外表上的诡异,连看到这样的怪物都会对精神产生创伤——虽然这样的创伤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影响。
她尝试召唤本命剑,却只换来丹田一阵绞痛。芥子空间也如同被封印,八百年的积累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
窗外的血月渐渐西沉,而沈瓷指节发白。
她明白,要揭开真相,必须先恢复实力。
血色月光渐渐褪去,窗外泛起天光。
沈瓷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紫芒一闪而逝。经过一夜调息,她体内紊乱的灵力缓缓趋于平稳,只是经脉中仍不时传来细密的刺痛。
厢房内,周景明和赵小刀相继醒来。
明明是天已经大亮,厢房外却不见明亮的光线,只有浓稠的灰雾笼罩着飞檐翘角,将整座建筑浸泡在诡异的寂静中。
沈瓷一抬头,就看见赵小刀欲言又止地偷瞄着她。
沈瓷:“有事?”
“你要不要……换身衣服?”赵小刀憋红了脸,声音越来越小,“你这样走在副本里,实在……呃……有点吓人。”
沈瓷这才想起自己还保持着七窍流血的模样。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衫,广袖上斑驳的血迹已经干涸。昨夜情急之下,她确实忘了清理自己这副骇人的外表。
但是。
“我没有其他衣物。”她语气平淡之中带着一丝无可奈何。芥子空间依旧被某种力量封锁,她所有的衣服都被困在其中。
她走向院中的池塘,水面倒映出一张惨白布满血迹的脸。简单用池塘里的水清洗了一下脸上的血痕,再次抬起头时,赵小刀看得呆住了,周景明也下意识屏住呼吸
晨光中,面容清冷如霜。她的五官精致得不似凡人,一双柳叶弯眉,鼻梁高挺而秀气。眼睛格外摄人心魂——漆黑的瞳孔深处隐隐流转着紫色的光,让人不敢直视。
她的气质孤高绝尘,一身染血的广袖长袍更添几分仙气。即便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周身也萦绕着若有若无的威压,让人不自觉地想要退避三舍。
“看够了?”沈瓷轻拂衣袖,声音清冷得不带一丝烟火气。她说话时总是微垂眼睫,八百年独坐云端的修士,早已将疏离刻进了骨子里。
周景明率先回神,面色凝重:“按照副本规则,我们现在需要分头寻找线索。之前C级只需要存活至倒计时结束,现在突然升级到A级,必须查清月棠死亡的真相。”
“目前玩家有多少?”沈瓷问道。
“刚进来我遇到过八个玩家,昨晚看见两人被怪物……”周景明眉头紧锁,“其他人……目前不能确定。”
沈瓷轻轻点了点头:“分开行动吧,天黑前在此汇合。”
三人分头行动前,赵小刀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差点忘了,这是我昨晚在督军府里的戏楼里发现的戏单,上面有些……奇怪的东西。”
泛黄的戏单上,《牡丹亭》的唱词被反复涂抹,唱词旁密密麻麻写满了扭曲的文字,像是被水浸泡过又晒干。仔细辨认,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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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句唱词在不断重复——“生生死死随人愿”。文字旁画满了怪异符号,像珊瑚,又像某种生物的触须。
沈瓷指尖轻触那个符号,感受到了轻微的灵力波动:“这不是墨迹……是干涸的血。”
“先去搜集其他线索。”周景明将戏单还给赵小刀,声音刻意压低,“小心收好。”
晨雾中的督军府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沈瓷刚踏出厢房,就被一个佝偻的身影拦住去路。
“客人,早膳已备好了。”老妈子僵硬地福了福身。她褐色的衣襟上沾着可疑的蓝色污渍,发髻上插着的桃木梳齿缝间也缠绕着几根半透明的丝状物。“督军吩咐,所有宾客都要去灵堂用膳。”
沈瓷:……他俩走的时候你不拦,专挑我拦是吧。灵堂用膳,这么有创意不要命了。
“我不饿。”沈瓷冷声拒绝,准备绕开。
她往哪边走,老妈子就往哪边挡。
对峙片刻,沈瓷突然道:“给我找套衣服。”
“请客人去灵堂用膳。”老妈子机械重复。
沈瓷逼近一步:“你想让我穿成这样见其他客人?这点要求都做不到?我要向督军投诉你怠慢宾客。”
老妈子:“……请随我来。”
沈瓷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一套没有血的衣服——一条水青色棉布质地的直筒宽松旗袍,立领单襟,衣长至脚踝。
她跟随老妈子来到督军府东侧廊下,隔着一道爬满枯藤的灰砖高墙,望见一座阴森的戏楼。
戏楼外墙漆着褪色的朱红,墙皮剥落处露出青黑霉斑。二层飞檐上本该装饰瑞兽的位置,却立着几尊珊瑚状的灰白雕塑,泛着湿漉漉的光泽。
当沈瓷目光扫过二楼时,一块松动的窗板突然被掀开。在窗板落回的瞬间,她分明看见一根苍白手指缩回,指尖滴着蓝色黏液。
“客人,请。”老妈子指向灵堂方向。
沈瓷朝着灵堂走去。
惨白的电灯忽明忽暗,发出“滋滋”电流声。室内温度极低,呼出的白气清晰可见。空气中混杂着檀香、纸钱焦味和隐约的海腥气。
灵堂正中摆放着一具微开棺盖的黑漆棺材,前方供着一张黑白遗照——照片中的年轻人约莫二十出头,穿着笔挺的军装,面容俊秀却透着几分阴柔。
供品不是寻常瓜果,而是生鱼片、海藻和一碗泛蓝光的液体。
墙上挂着几条挽联。
两侧红木圆桌旁,宾客们僵硬端坐,无人动筷。桌上菜肴诡异:鱼鳃仍在张合的蒸鱼,触须蠕动的凉拌海蜇,漂浮珍珠状物体的蓝色浓汤。
一个身穿军装的中年男人站在灵堂中央——与遗照中的面容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五十岁上下,高大但佝偻,脸色青黑,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身着黑色长衫,胸前别着枚银质珊瑚胸针,手腕上戴着一串深蓝色珠串,珠子中仿佛还有液体流动。
当沈瓷踏入灵堂,所有宾客齐刷刷抬头,空洞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她。
督军缓缓咧开嘴,布满悲伤的脸扯出僵硬的笑容:“沈小姐,请入座……饭菜,已经备好了。”声音沙哑,仿佛喉间卡着些什么。
3. 民国戏伶3
沈瓷并不尴尬,神色自若地寻了个空位坐下,对面前还在蠕动的食物上萦绕的诡异蓝色视若无睹。
这些令常人作呕的菜肴,在她眼中却是难得的灵气来源。
督军走到她面前,僵硬的抬起手,刚准备开口说什么时,沈瓷已经主动端起那碗诡异的浓汤,小口快速地食用起来。汤汁中蕴含的微弱灵气恰好缓解了几分经脉中的刺痛。至于那些蠕动的蓝色物质,进入身体后还未发挥其他作用,就已经转化成她自身的能量了。
沈瓷随后面不改色的吞下了还在活动的蓝色海蜇。在修真界这些年,为了提高修为,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她都吃过了,生吞魔兽也不在话下。
当周景明和其他玩家被npc逼至灵堂时,猝不及防地撞见了诡异的一幕——
棺材旁木桌边,一位充满古典气质的女性,身着长款青色旗袍,与周围阴森的气氛格格不入,慢条斯理地食用着餐品,面前已经空了几个盘子。她正拿着桌上的白帕子,轻轻擦拭着嘴角。清冷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满意,仿佛刚刚吃的是什么珍馐美馔。
灵堂内死寂得可怕,唯有银勺与瓷盘碰撞的余音混杂着着纸钱燃烧的声音,在梁柱间回荡。供桌上的长明灯忽明忽暗,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在挽联上投射出扭曲的形状。
“味道不错。”她对着空气中飘浮的蓝色光点轻声道。
沈瓷抬眼,看见了眉头皱起的周景明和瑟瑟缩缩的赵小刀,二人身后还跟着三个现代同样是现代装束的人:
一个身高接近一米九的壮硕男子,头发剃的极短,穿着贴和肌肉的黑色短袖,胳膊裸露在外,一道血肉外翻的伤口贯穿整个手臂,明显是新伤。腰间别着一把砍柴用的小砍刀,眼睛正警惕的扫视着灵堂内的场景。
旁边站着一个扎着高马尾的运动服女生,看起来约莫二十五六岁,手上持着一根银色短棍。
一步之外还有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瘦弱男生,体型和赵小刀差不多,看起来年纪不大。他脸色苍白,双手紧紧攥着身后的书包带子。
几人被引入灵堂用餐,周景明和赵小刀没有多加思索,走到沈瓷周边的位置坐下。
“沈小姐……”周景明面色复杂地看着她,“副本里的食物最好不要吃……”
话音刚落,沈瓷的筷子已经指向他面前那盘仍在蠕动的海蜇:“你要吃吗?不吃的话……”
她顿了顿,在周景明一言难尽的目光中淡定补充:“可以给我。”
运动服女生看到沈瓷面前的空盘子,吹了声口哨:“牛逼啊姐们,这都敢吃?”
壮汉皱眉盯着那些还在蠕动的食物,喉结滚动了一下:“这谁要吃啊!特么好恶心!”
眼镜男生缩了缩脖子,没有说话。
就在壮汉转身欲走时,督军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他面前。
督军一手按住壮汉的肩膀,一手指向餐桌,指甲呈现出不自然的青灰色:“诸位请用,这些都是最新鲜的食物。”他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沈瓷旁观着,没忍住啧了一下,新鲜,太新鲜了,就差自己直接下海追着啃了。
壮汉挣扎了一下,并没有挣脱开,面色难看地坐下。
这意味着吃掉这些食物是副本的规则之一。
运动服女生皱着眉头,咬了咬牙,捏着鼻子将蓝色浓汤一饮而尽,嘴里海腥味让她几欲作呕。
周景明和赵小刀对视一眼,脸上犹豫,迫于无奈准备动筷时,沈瓷抬手用汤匙匙拨开二人的手腕。“别吃,食物有问题。”
二人:……原来你知道有问题啊……那你刚才还吃得那么香???
她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餐盘与二人对换,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面不改色地将那些诡异食物尽数咽下。
壮汉见状,有样学样,立即将自己面前的食物推到眼镜男面前:“吃完!”
“不……我不行的……”眼镜男颤抖着拒绝。
壮汉冷笑一声,解下腰间的砍刀,重重地砸到桌上:“吃了你不一定会死,但是不吃——”举起砍刀朝着男生脖子方向比划了一下。
眼镜男面色惨白,颤抖着拿起了壮汉面前的粥,一把往嘴里倒。
赵小刀面露不忍,有些感同身受,如果不是有周景明和沈瓷,他大概率也是这个处境。
只是他尚且自顾不暇,帮不了对方什么。
其他人对这个场面见怪不怪,副本里没有实力就只能被欺负,就算现在救了他,以眼镜男生的能力也很难活着走出副本。
沈瓷冷眼旁观,指尖轻叩在桌面,没人注意到那些食物上的蓝光正悄然流向她的指尖。
“我吃好了。”沈瓷拂衣而起,指尖扫过桌面,带走了最后几缕蓝光,转眼间就已消失在灵堂门口幽暗的光线中。
周景明和赵小刀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快步跟上。至于其他人——沈瓷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在这个诡谲的副本里,每个人的生死自有定数,她不是救世主,也没兴趣当。
沈瓷抬头看了眼墙边的戏楼,决定先去戏楼看看。
周景明和赵小刀则决定先探索一下督军府。
戏楼位于督军府东侧的独立院落,与主宅通过一道月亮门相连。戏楼保持着传统的“前堂后寝”格局。穿过挂着泛黄戏单的幽暗廊道,后方连接着艺人居住的厢房区。沈瓷先来到了厢房区。
大多数厢房都相差无几:古色古香木床、成套陈旧的木质桌椅、不能完全照清人影的铜镜。直到她来到走廊尽头最后一间——
明显的感觉这个房间比其他屋子多了一些潮湿阴冷感,门口台阶上布满了青苔。
打开房门的瞬间,一股浓重的海腥味迎面而来,一道白色影子随之袭来。
沈瓷快速侧身,足尖回勾,一个回旋踢将白色影子击落在地。静止后再细看,白色影子实际上是一条月白色的戏服,戏服上分布着几块蓝色的液体斑块,看着与食物上的蓝色有些相似。
她俯身勾起地上的戏服,指尖轻触,蓝色的液体斑块中蕴含着微弱的灵力。袖口处出现了和戏单上一样的怪异符号,划过符号能感觉出高低不平地痕迹,明显是绣上去的。与蓝色液体斑块不同,符号散发着另类的寒意。
等待片刻后,房间里没有再出现其他动静,沈瓷将灵力聚集到指尖,谨慎地走进房间。
室内的摆设也与其他房间不一样,铜镜放置在松木梳妆台上,铜镜边缘环绕着一层蓝白的结晶。铜镜边上还有一个深蓝色外框的玻璃镜,镜面表面蒙着一层雾气,看不起镜中的画面。玻璃镜框外绕着一枝月白色的珊瑚枝,看得出已经枯死了一段时间。
珊瑚枝下方掩盖着与衣服上同一类型的符号,比衣服上多了几个符号。
梳妆台边上一整个雕花的松木衣架,挂着与沈瓷刚刚踢倒在地的戏服同样的月白色西服,袖口绣的纹路也一模一样。戏服下房的地板上有一片蓝色的凝固物,看着像衣服滴落下来的。
衣架对过去的床榻上仍留有睡过的痕迹,被子保持着被掀开的状态,枕头上还留着头压下的凹陷。
一眼看完屋子的陈设,沈瓷留意到梳妆台下方有些灵力的波动。
梳妆台底部藏着一个有个上了锁的暗格抽屉,沈瓷指尖稍一用力,锁扣就发出“咔哒”声——抽屉缓缓滑开,内部只陈列着一本陈旧的笔记。
【获得道具:被诅咒的笔记】
【主线任务进度:45%】
机械音突兀地响起。沈瓷凝视着手中带着水渍的笔记,看来这就是关键线索了。
刚准备翻阅笔记时,异变突生。
镜面的雾气突然消散,一个月白色的身影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
那是个穿着月白色戏服的女子,脸上化着完整的三白妆,眼尾略下垂,显出几分哀婉。她的嘴角挂着一抹诡异的微笑,嘴角边流着蓝色的液体。她的呼吸不是用鼻子,而是用脖颈处环绕着的几圈鱼鳃状器官,随着呼吸一张一合。
镜中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片刻,突然开口:“我……看……到……你……了……”声音忽远忽近,夹杂着混沌的气泡声和悠远的回响。
沈瓷神色不变,指尖凝聚灵力点在镜面上:“你是白月棠?”
灵力与镜中怪物接触的瞬间,迸发出细小的电火花,空气中弥漫着臭氧的味道。
镜子人脸上突然出现痛苦的表情,面容开始扭曲,整张脸像掉帧一般一会笑一会痛苦,镜中人挣扎着喊道:“不……要……唱……那……首……”
话音未落,整面铜镜突然出现了剧烈震动,镜面像水面一样泛起了波纹。
感知到屋子中的灵气迅速变化,沈瓷立刻转身朝屋外退去,只见一只苍白的手径直从镜中伸出,指尖长着锋利的鳞片,直朝着她的脖颈而来。
沈瓷身子微侧,锋利的手割落了她几缕发丝,砸到了一旁的门框,转向又继续朝着她袭来。
“哗——”
沈瓷裙摆一扫,全身灵力集中在指尖,勉力使出灵雷刃——指尖出现一炳闪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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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电光芒的紫刃,将那只怪手击得粉碎。
与此同时,整个房间的温度骤然降低了好几个度,墙纸大片剥落,露出后面长满藤壶的墙面。地面上的蓝色液体如同有了生命般如朝她涌来。
沈瓷身形快速移动,在即将被诡异存在追上前一秒退出房间,“砰”的一声将房门紧闭。门后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抓挠声,但那些可怖的存在终究被阻隔在了房内。
她低头看向手中的笔记,水渍在封面上晕染开来。
庭院中,沈瓷选了一处光线稍好的角落,小心翻开那本被海水浸透的笔记。
发黄的纸页上,部分字迹被带着海咸味的水渍晕染得模糊不清,有些页面甚至已经粘连在一起。她指尖凝聚一丝灵力,轻轻分开粘连的纸页,辨认着上面残留的墨迹。
【三月十五】
“今日督军府送来的那套月白戏服,袖口的花纹好生奇怪。班主说这是南洋新料子,是捧我才送我,可我总觉得不太对劲。那套衣服,它好像是活着的。”
【四月初二】
这一页的笔迹十分凌乱,几乎难以辨认:
“又做那个梦了。海底戏台下的观众,它们不是人!今早晨起时我的枕巾湿透,还带着海腥味。我的腰,现在能反折到比之前弯好几度,班主说我可以独立演出了。可我觉得不对。”
沈瓷注意到“观众”二字被反复描粗,次数多到划破了纸张。
【四月廿八】
“镜子里那个不是我!这个妆卸不掉了!我卸完妆还是……”
后面跟着大片被水渍模糊的字迹,但沈瓷还是捕捉到了几个触目惊心的词:“脊椎”“蠕动”“发光”。
【五月初五】
这一页的墨迹深浅不一:
“练功房的鱼缸里的金鱼都变成了透明的胶状物,可班主却说没看见异常。可我看见了,我真的看见了!难道真的是我产生幻觉了吗?”
【五月十七】
纸页上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渡口码头的老太太,她箩筐里的珊瑚枝会呼吸!她对我说说:‘姑娘,你骨头里也长着这个……’”
字迹在这里戛然而止,最后几个字的笔画扭曲变形,书写者似乎控制不了自己的手。
【六月初三】
这一页的笔迹突然变得异常工整:
“契约已成。它们说公子才是最好的养料。月圆之夜,当唱到‘生生死死随人愿’时,我的水袖会……”
最后一行字呈现出诡异的蓝色,墨迹中夹杂着细小的结晶,闪烁着微光:
“我们才是被穿着的戏服。真正的演员是……”
沈瓷合上笔记,眼中紫芒一闪而过。脑海中浮现出方才在灵堂出现的珊瑚雕像以及房中看到的珊瑚怪物和蓝色丝状物质,与笔记中描述的戏服花纹非常相似……
为了揭开真相,沈瓷准备去戏楼的前院探查一二。
穿过回廊时,她闻到朱漆栏杆散发着的桐油味,木地板在脚下发出沉闷的吱呀声。远处传来戏班乐师们练习的胡琴声,本该悠扬的曲调莫名透着几分凄厉。
靠近化妆间,沈瓷听见里面传出压抑的争执声:
“师兄,今晚的《游园惊梦》真要照常演?”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颤抖着,“月棠才走了四天……”
“督军大人的命令,谁敢违抗?”低沉的男声带着疲惫,“小师弟,一会把月棠的妆台收拾了。”
“可、可是月棠姐的东西……”年轻的男声畏缩着,“今早我看到她的胭脂盒……盒里的胭脂变成蓝色了……”
沈瓷在门外稍作停留,指尖凝聚灵力,无声地推开了门。
室内三人同时转头。年约四十的方脸男子——显然是师兄——正给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勾脸谱;二十七八岁的女子眼眶通红,手里紧攥着一条月白水袖,袖口绣着怪异的珊瑚纹样。
“这位是...?”师兄手中的画笔顿在半空。
“我是督军府的客人。”沈瓷目光扫过角落里那个被白布半掩的妆台——铜镜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台面上散落的脂粉诡异地聚成漩涡状。
师姐突然踉跄着上前:“您可曾见过月棠?他们说……说她死后……”话未说完就被师兄一把拽住。
“慎言!”师兄厉声喝止,转向沈瓷时却压低嗓音:“客人若见到月棠的物件,千万莫碰。自那日后……她的戏服会在夜里自己走动……”
“是真的!戏服真的会……”师姐颤抖着应和。
4. 民国戏伶4
“啪!”
一声脆响突然从门外传来,打断了师姐未完话。沈瓷回头,一个中年矮小男性站在化妆间门口,头戴黑色圆顶小帽,身着一袭褐色长衫,手中拿着一把木尺,狠狠地敲在门框上。应当是戏班子的班主。
班主绿豆大小的眼睛此刻睁得滚圆,脸上透露着恼怒和慌张,语气凶狠:“又嚼哪门子的舌根!戏都准备完了?晚上若是出了纰漏,都没好果子吃!”
师兄三人面露惧色,弯着腰连连点头。
沈瓷注意到班主手腕上也戴着一串珊瑚珠,每颗珠子表面都浮着一层诡异的蓝光。
她装作不经意地看见了被白布笼着的化妆台:“这台子怎么用白布铺上了?”
班主向前半步挡住了沈瓷视线:“这、这是……”他咽了口口水,“桌子坏了……”
“才不是!”捧着水袖的师姐仿佛遭到了刺激,声音格外尖锐,“这分明是被月棠姐——”
“胡说什么!”班主立刻打断,折扇狠狠抽在师姐背上,力道大得让她踉跄着撞上妆台。
铜镜“咣当”倒地,镜面裂开的刹那,沈瓷分明看见一道身影闪过。
转向沈瓷时,班主堆起谄笑:“贵客见谅,这些下九流的东西不懂规矩。”他搓着手指,袖口的珊瑚珠叮当作响,“今晚子时的戏,您可一定要来捧场。”
子时唱戏?沈瓷眼底闪过一丝玩味,这个时辰的戏,恐怕不是演给活人看的。
她顺从地被班主“请”出房门。转身的刹那,她听见班主阴恻恻的威胁:“今晚谁敢唱错半句词……”后半句突然化作含糊的咕噜声,听不真切。
待脚步声远去,沈瓷悄然折返。
化妆间里只剩那个面色惨白的师姐,正颤抖着往脸上扑粉。见沈瓷去而复返,她手里的粉扑“啪”地掉在地上,扬起一片粉末,“你,你怎么回来了……”。
“白月棠是怎么死的?”沈瓷扣住她手腕的力道恰到好处,既不容挣脱又不会留下伤痕。
师姐的瞳孔剧烈收缩:“我、我真的……”话音戛然而止——她的脖颈突然浮现蛛网状的蓝纹,皮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游走。
沈瓷指尖凝聚一缕灵力,不动声色地按在她脉门,师姐这才喘过气来。
她犹豫了片刻,压低声音:“那几天……月棠师姐的戏服总是湿的,带着海腥味……”
她左右张望,确认无人偷听,才继续道:“她半夜总是一个人练戏,可唱的……根本不是《游园惊梦》的词。”
“有一天我起夜,听见她在戏台上……像是在和什么人说话。可等我靠近,却只看见她一个人站在那儿,袖子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师姐的呼吸急促起来:“后来……后来她死了。班主说是自杀,可她的戏服……她的戏服竟然……”
她突然噤声,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死死咬住嘴唇。
沈瓷没有逼迫,只是从地上拾起那盒蓝色胭脂,指尖轻触——一丝微弱的灵力波动传来,带着海水的阴冷。
在她将要离开化妆间时,师姐突然拽住她的衣袖,声音里带着濒临崩溃的恐惧:“今晚千万不要来看戏!这戏……这戏不是给人看的!”
离开化妆间后,她倚在走廊的栏杆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胭脂盒。突然,她眼神一凛,反手扣住悄然靠近的身影,却在看清来人时微微挑眉。
“手劲够狠啊。”运动服女生挣了挣手腕,倒没半分被抓包的窘迫,反而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我叫苏喜。”她晃了晃手上泛着蓝光的手环,“看来我们盯上的是同一条线索。”
“沈瓷。”她松了手,目光沉下来,“靠这么近做什么?”
“搭个伙?”苏喜压低声音,从怀中掏出一张信笺,“我在督军书房找到这个,上面写着''子时献祭''几个字。”
沈瓷不答,径直从帆布包掏出本线装笔记——纸页边角有着淡蓝水痕,正是从白月棠妆台暗格里翻出的物件:“这是她的手记。”
苏喜惊讶:“你进过她房间?我昨天摸到房门时,刚推开条缝就被里面的东西掀翻了!”
沈瓷指尖微动,电光在袖口隐现。
难道那怪物忌惮她的雷属性灵力?
“我在幕布后面摸到个机关。”苏喜压低声音,拽着她绕到舞台下方,“像是在拜祭什么东西,黑黢黢的没敢多看。”
两人弯腰钻过布满蛛网的台板,苏喜在幕布夹层摸索片刻,只听“咔嗒”轻响,一块嵌着戏文浮雕的木板应声而开。
暗格里躺着个寸许高的雕像。
雕像主体是一个扭曲的人形轮廓,但四肢被夸张地拉长,关节处生着鱼鳍般的突起。头部没有五官,取而代之的是数十根放射状向外延伸的触须。
通体呈现出一种灰蓝色,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孔洞。材质看似珊瑚,却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珍珠光泽。细看发现,那些“珊瑚枝”实则是无数细小的触须纠缠凝结而成,每根触须顶端都嵌着米粒大小的珍珠状眼球。
雕像下面摆着:
一个银盘,盛放着已经干瘪的鱼眼,另一个银盘上摆着几片干枯的指甲,细长尖锐,看着不像是人类的。
褪色的红绸上摆着七盏油灯,灯油混着蓝色。
沈瓷凝视着那尊诡异的雕像,指尖微微泛起紫色灵光。雕像表面的珍珠状眼球在灵力的刺激下,竟诡异地转动起来,齐刷刷地盯向两人。
“别碰那些眼球!”沈瓷突然厉声警告,但为时已晚——
苏喜的手指已经无意识地抚上了其中一颗“珍珠”。刹那间,整个雕像剧烈震颤,那些纠缠的触须如同活物般舒展开来。灰蓝色的表面渗出黏稠的液体,散发出刺鼻的海腥味。
“啊!”苏喜惊叫一声,想要甩开雕像,却发现自己的手指被牢牢黏住。皮肤接触的地方开始泛起不正常的青灰色,细小的鳞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她指节处蔓延。
沈瓷当机立断,并指如剑,一道紫色雷刃精准砍在雕像与苏喜手掌的连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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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滋滋”的灼烧声和某种生物般的尖啸,雕像应声落地。
雕像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声,触须在疯狂扭动间溅出蓝色黏液。
而那些落地的触须如活物般弹起,朝两人扑来。
“走!”
两人仓皇退回督军府时,苏喜的手臂已经布满青灰色鳞片。
“你这技能……”苏喜靠在廊柱上喘着粗气,盯着自己异变的手臂,竟扯出个惨白的笑容,“真带劲啊。”
沈瓷没有解释,只是按住她手腕探查。灵力游走间,她发现那些蓝色能量正沿着经脉侵蚀,将血肉转化为某种介于珊瑚与鱼鳞之间的物质。
“只要能通关”,苏喜握紧了布满鳞片的手,指尖已经有些尖利,“这些代价都值得。”
沈瓷收回手,雷光在袖中流转。
这些“玩家”对异变的态度,比她想象的更为……习以为常。
当天色暗下来后,整个督军府都陷入了死一般的诡异寂静之中,檐角的风铃凝固不动,连虫鸣都消失殆尽,唯有戏楼飘来的唱腔在夜色中游荡: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那唱词本该婉转动人,此刻却透着说不出的阴森。
沈瓷盘坐在回廊暗处,指尖掐诀。吸收的蓝色能量在灵脉中流转,逐渐转化为她自身的灵力。
苏喜背靠廊柱,银色短棍在手中转出冷光。她布满鳞片的手臂正不受控制地痉挛,却仍扯出个狠厉的笑:“待会我要是变成怪物……记得给我个痛快。”
离子时还有三刻,月光突然变成浑浊的蓝色。
戏楼的灯笼一盏接一盏亮起,却不是常见的红色,而是泛着磷光的幽蓝。木质结构的梁柱发出“嘎吱”异响,整栋建筑正在某种力量下扭曲变形。
沈瓷突然睁眼——她感知到无数带着海腥味的灵力波动,正从四面八方涌向戏台。
“有东西来了。”沈瓷起身拂过裙边,雷光在指尖若隐若现。
见苏喜快步跟上,她脚步微顿,“你这样还要去?”
“啧,去啊,”苏喜按住了痉挛的右手,短棍在掌心转了个花,“我可不是什么菟丝花。”
沈瓷悄然站在观众席入口。座位上空无一人,但每个座位上都积着一摊水渍——以水为躯的“观众”已经占满了席位。
戏台上,师姐扮作的杜丽娘正强作镇定地唱着《游园惊梦》。她身旁的小丫鬟抖如筛糠,戏服下摆不知何时已经湿透,正往下滴着蓝色的水珠……
沈瓷眯起眼睛,借着幽蓝的灯笼光,看见戏台木板缝隙间正渗出黏稠的蓝色液体。那些液体如有生命般向杜丽娘的绣鞋蔓延,在触碰到鞋尖的瞬间,师姐的唱腔突然变了调——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本该是深情的词句,此刻却带着诡异的颤音,仿佛有另一个声音在和她合唱。
师姐的眼白逐渐被灰蓝色侵蚀,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露出一个绝非人类能做出的笑容。
5. 民国戏伶5
师姐眼白在瞬息间被灰蓝色完全侵蚀,她保持着戏曲婀娜的身段,兰花指轻捻,眼珠却诡异地转动,直勾勾锁定沈瓷的方向,月白色水袖无风自动,挟裹着海水刺骨的寒意破空袭来。
那袭来的水袖与白月棠房中所见戏服如出一辙,在空中划出弧线,速度快得几乎可见残影。然而面对这可怖的攻击,沈瓷却十分从容。
她不紧不慢地从怀中取出那盒化妆间门口捡起的胭脂,指尖轻点,在光洁的脸颊上划下两道蓝色的痕迹。分明是奇怪的色调,在她脸上却显出了几分出尘的圣洁。
水袖骤然停滞,随后仿佛有自我意识般扭转了方向,直袭苏喜面中。
沈瓷身形一闪,手已探入苏喜衣服口袋。那枚下午被苏喜把玩的手环在她手间流转着诡谲的光晕,转瞬便扣在了苏喜的手腕上。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待苏喜反应过来,只觉得手腕间传来寒意,与下午的触感完全不同,仿佛被海水包裹着。
漂浮的长袖在空中急躁地翻卷了几圈,终究是寻找不到猎物,悻悻地缩回“师姐”袖中。灰蓝的眼珠带着几分怨毒转动着,戏服下传来类似贝壳摩擦的咔咔声。
沈瓷轻扯了一下苏喜的袖口,从容地走向观众席坐下。手指一点,指尖在某个没有水渍的座位点了一下。
苏喜跟随着坐在对方点的位置,眼里闪过惊讶——还从未有人从她口袋里如此自然地取东西——自然到好像这本就是对方的东西。
苏喜朝沈瓷挑了挑眉,用眼神询问她怎么知道戴上手环就可以躲过攻击的。
沈瓷瞥了她一眼,示意她看向舞台两边的乐者。
苏喜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到戏台两边战战兢兢弹奏着的乐师手上都缠绕着蓝色饰物。就连师姐身边的那个害怕得直发抖的小丫鬟,也因为头上别着朵蓝色绢花而幸免于难。
苏喜暗中咋舌:这么短的时间竟能发现如此细微的线索……好惊人的观察力。
两边的乐者强忍着恐惧继续奏起了音乐,丝竹声勉强续上,台上“师姐”在片刻诡异的卡顿后,以更为扭曲的姿势甩出水袖,随着音乐以婉转但毛骨悚然的嗓音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催花御史惜花天,检点春工又一年——”
沈瓷就这么老神在在的斜靠在看台上,手指随着节拍轻轻敲打着桌面,一副享受其中的模样。
嗯,比修真界的灵宠唱歌还是要好上不少的,瞧这,唱得都挺在调上的。再说,爱好唱戏有什么错?怪物也是有理想的,怪物的理想也是应该被支持的。
苏喜看看诡异的舞台,又看看随着伴奏打着节拍的沈瓷,有些恍惚,仿佛她不是在什么随时会死亡的惊悚副本,而是在剧院中欣赏一场古色古香的戏剧演出。
诡异的表演持续到子时,表演正好停在了最后一个摆着花手的动作。台上“师姐”动作突然顿住,浑身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正要往后倒下的时候,身后的小丫鬟颤抖着扶住了她。
沈瓷敏锐感知灵气在朝外流动——“水人”在一个个离开看台。
她循着水痕往前走,地面的水痕消失在后院水井边。
望着淹没在黑暗中的水井,沈瓷不禁感慨,周景明真是命大啊,这么会挑地方啊,昨晚专挑了个怪物巢穴边躲藏。
苏喜见沈瓷停在了井边,也靠近了井口:“要下去看看吗?”
沈瓷一挑眉投来诧异的目光:“赶着送死?”
“我……”苏喜一时语塞。
沈瓷遗憾地瞥了眼水井,转身折返戏楼。
她确实很想直接杀进去,修仙界待了这么多年,“以和为贵”四个字早就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擒贼先擒王、以“德”服人才是她为人处世的原则。
可惜现在修为受到了限制,不得不按捺住内心的冲动。
苏喜本以为他是要找到被怪物附身的师姐,没承想沈辞躲在暗处拦下的,竟是扮演丫鬟的小师弟。
卸完妆的几人沉默地走在长廊上,檐下的灯笼泛着幽光,将几人的影子拖得细长。小师弟走在最后一个,手上抱着一叠亟待浣洗的戏服。
夜色下,小师弟的脸色愈发苍白,不知是刚卸了妆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脸上并无一丝血色。
前方的师兄师姐走得格外快,像是急于逃离什么。小师弟身形还未长开,步子小,渐渐被落在一截,恰好给了沈瓷可乘之机。
沈瓷躲在暗处,突然出手:一手捂住小师弟的嘴,另一只手扣住他的手腕,猛地将他拽进廊柱后的阴影里。
突如其来的挟持让小师弟面露惊恐,挣扎着想要逃脱。待看清楚来人是白天出现过的沈瓷,动作才稍稍缓了一些,呼吸仍旧急促。
苏喜竖起食指抵在唇前,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小师弟胸口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了几下,迟疑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失去钳制后,小师弟声音压得极低:“你们……这是做什么?”
沈瓷没绕弯子,单刀直入:“白月棠死的时候,你是不是在边上。”虽然是问句,语气却是笃定。
小师弟牙关一紧,额头渗出冷汗,没有立刻回答。
“她是死在戏台上的,是不是?”沈瓷步步紧逼。
“你……你怎么会知道?”小师弟嗓音颤抖,攥着戏服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沈瓷微微俯身靠近,声音低沉,带着几分蛊惑:“否则,下一个祭品,可能就是你。”
小师弟的呼吸都有些停滞,嘴角发抖:“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是捉妖师,”沈瓷面不改色,“督军大人请我来解决此事。方才台上,你也瞧见了,你师姐被附身了,若再不解决,她怕是活不长了。”她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上一个是白月棠,现在是你师姐,下一个……你觉得会轮到谁?”
“不!”这话明显刺中了小师弟的痛处,他猛地闭眼,半晌才哑声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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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但你绝不能让别人知道这是我说的。”
“那天是正月十五。月亮很圆……”他声音有些飘忽,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那天的天色有些暗沉,月光上泛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
“讲重点。”苏喜忍不住打断,“不用铺垫这么多。”
沈瓷轻推了她一下,“别打断他。”
苏喜:“.....?”不是,你刚刚噎我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小师弟咽了咽喉咙,继续道:“月棠姐那天主动约了少帅来欣赏演出,还特意穿上了少帅送她的那套月白色缎面戏服,那是月棠姐第一次登台前,少帅送她的礼物,她平时舍不得穿。
月棠姐唱的是《牡丹亭》的《游园惊梦》,可唱完后……她没停,又接着往下唱。
当唱到“生生死死随人愿”时,她突然甩出了水袖,那水袖仿佛活了一样……对!就和师姐今晚的水袖一样。”他急忙补充。
小师弟猛地抓住沈瓷的衣袖:“那两条水袖像毒蛇一样缠住了少帅!然后……然后……”
他的呼吸越发急促,面色更加苍白,声音中充满了恐惧,“月棠姐就把少帅往自己背上按……一边唱着戏词,每唱一个字。少帅就……就融进去一分。”
“最后……”小师弟嘴唇颤抖着,“少帅整个人就像蜡油一样,渗进到月棠姐的戏服中。”
声音戛然而止,可怕的画面仿佛重新出现在面前。长廊里突然吹过一阵阴风,吹得檐角的灯笼摇摇晃晃,幽暗的光将静止的影子扭曲成诡异的形状。
“当时……我吓坏了,缩在戏台后头,眼睁睁看着月棠姐把少帅吞了,可她才唱了两句,人就倒下了。我……我没敢走过去看。”
“我……我就知道这些了。后来督军带着兵来了,把整个戏园子围得水泄不通。再多的,我是真不知道了。”
小师弟死死地捏着沈瓷的衣袖,不顾掉在地上的戏服,哀求道:“大师,救救我!求您救救我!”
沈瓷理解地点了点头,“别怕,我会解决。”抬手摸了一张画着符文痕迹的黄纸,“若遇到危险,便把它拿出来,这是驱邪符,可保你一时平安。”
小师弟如获至宝,颤抖着接过符纸,眼中还闪着泪光:“谢谢大师……谢谢……”他弯腰拾起散落在地上的戏服,踉跄地往回走。
【主线任务进度:60%】机械声突然又在脑海中响起。
待他走远,苏喜立刻横了沈瓷一眼:“驱邪符?怎么不见你给我用?”
“哦,这个啊。”沈瓷漫不经心地回答:“下午整理思路时随手画的,废纸一张。”
“?”苏喜挑眉,“npc你都骗?”
——倒也不是全然欺骗。虽然只是她随手记的笔记,但纸上确实附了她一缕灵力。若那小师弟真用了,她就能立刻锁定他的位置——然后跑着赶过去。
啊,真怀念她的本命剑,怀念她瞬息千里的空间闪现。
6. 民国戏伶6
沈瓷斜斜地倚靠在略微掉漆的廊柱上,眼帘微阖,拇指与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总觉得……似乎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她闭目凝神,将今日经历的种种在脑海中细细梳理了一番,突然睁眼——和周景明二人约好了天黑前碰面,完全被她抛诸脑后。
此刻夜深已经很深了,离约定的时间早已过了大半个夜晚,爽约当事人表示毫无愧疚感,转身朝着督军府的客居厢房走去。
苏喜双手背在背后,指尖过于用力而微微颤抖,沉默地紧随其后。朦胧的月光铺洒在地面,她脖颈侧边的鳞片隐隐约约泛着冷光。
今夜的督军府格外安静,昨夜四处游荡的怪物全无踪迹。
厢房的门窗仍旧保持着清晨他们离开时的紧闭状态,沈瓷靠近房门,神识一扫,屋内并无活物存在。果然,周景明二人已经离开。
她本欲离开,脚步却一顿。兀自觉得有些不对劲,房间里有些不一样的气味。
还是抬手推开了房门。屋子里的摆设完全和白天一样。桌子上的煤油灯点亮后散发着白色的烛光,将两人的影子映在墙面上。
“这房间……”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殊。苏喜将疑惑咽了回去。
沈瓷提着光线不算明亮的灯盏仔细探查,铜镜、床榻、案几一一掠过,最终在盥洗盆的斜下方拾起一片黯淡的灰色鳞片。
“昨夜你有没有遇见人形鱼头的怪物?”沈瓷摩挲着鳞片,看向苏喜。
“我在戏楼躲了一夜。”苏喜接过鳞片仔细查看,“躲着躲着副本就异变了……你昨天遇到的是什么样的怪物?”
沈瓷沉默。所以副本的怪物都让她撞到了?
不,这一定是周景明的问题,他总是能精准地挑选有怪物的地方躲。
“三个鱼首人身的怪物,鳞片覆盖着身体,嗯,就像你现在这样。一个姿态如螃蟹,螺旋状锯齿牙,一个脊柱生长出触受手。它们与戏台的怪物不一样,倒像是将活人生生缝进了海底生物的躯壳。”
那……白月棠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那个棺材里躺着的,究竟是什么。
苏喜的面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眉宇间有着散不开的疲惫。
沈瓷按捺住继续探求的好奇心,拢了拢旗袍下摆,坐到了窗边的案几旁:“先休整一会儿吧。”
苏喜闻言,拖着疲惫的身躯寻了个雕花木桌,用未被异化的手肘撑着自己,斜靠着闭目养神。
沈瓷也阖上双眼,感受灵力在经脉中的流转。
月光下灵力运转得比白天更为流畅,不足一小时,就在体内运转完了一个周天。
苏喜也已小睡了一会儿:“现在去哪?”
“灵堂。”
“走。”苏喜毫不犹豫。
沈瓷好看的眉毛微微一挑:“就这般信我?”
“我最大的本事就看人,”苏喜轻笑,鳞片在月光下闪烁,“能在《惊悚轮回》活到现在,全靠这双眼。况且……”她晃了晃硬邦邦的鳞片手臂,“若不是遇见你,现在怪物还得多一个。”
两人谈笑间,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几分。
夜色中的灵堂更显得诡谲。门口屋檐下的几盏白灯笼随风摇曳,发出“嘶啦—”的哀鸣声,堂内的烛火声和电流声“噼啪”应和着,交织成诡异的合奏。
灵堂空荡寂静,白日围在周边的士兵们和宾客们早已经散去,只有一个瘦弱的杂役靠着灵堂大门沉沉地睡着。他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眉头紧皱,呼吸十分急促,看起来像是陷入了梦魇。
沈瓷轻点地面,悄声掠过熟睡的小厮。
灵堂正中间的棺椁依旧轻掩着,黑暗的缝隙仿佛在引人窥探,却又看不清什么。
精心打造的棺木与白月棠房中梳妆台的材质一样,正中间的“奠”字在摇曳的烛光中忽隐忽现。
触及棺盖的刹那间,沈瓷就感觉到了反常:这棺木不但冰冷,还带着反常的湿气,水珠顺着棺椁缓缓滑落。
她轻轻一使力,棺盖顺着滑轨轻巧地滑开,顺滑得不像话。
这一切似乎太顺利了。
唐唐督军府公子的灵柩,竟像是专门为她准备的一般。
棺椁中黑布之下,身着戏服的女子安详地躺着——这正是沈瓷今天在镜中所见到的白月棠。
棺材里的她妆容精致,衣着完整,甚至比镜中所见更为鲜活。脖颈处也不见镜中的鱼鳃状环绕。
沈瓷探手翻转她的身体,触感甚至比活人还要柔软一些。
珠钗刮过棺木的刺耳声打破了寂静。
“什么人!”门口熟睡的杂役瞬间惊醒,却在看清堂内情形的瞬间,被苏喜一记手刀劈中了后颈,歪歪地倒在地上了。她布满鳞片的手臂在烛光下泛着冷硬的银白色光泽,异化后的力量远胜之前。
“这是……白月棠?”苏喜凑近棺椁,惊讶地发现躺在里面的并非遗照上那个阴柔俊美的男子。
“嗯。”沈瓷的应答平静得近乎冷漠。
她纤长的手指顺着尸体的脊椎缓缓下移,指尖传来的触感令她眉头微皱——本该整齐排列的脊椎骨,如今布满了不规则的块状突起,按下去如同柔韧的橡胶,有着很强的回弹力。
没有丝毫犹豫,沈瓷抄起旁边的烛台底座,直直地刺进了畸形扭曲的脊柱。
“你——!”苏喜的瞳孔猛然一缩。这可是副本的主要剧情人物,疑似Boss的遗体!万一尸变,她俩就只能送人头了!
但预想中的异变并未发生。没有喷溅出的鲜血,也没有诡异的蓝色液体,只有烛台拔出时带着的一些透明凝胶物质。
就像……白月棠笔记中提到的,凝胶化的金鱼。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婉转的戏腔突然在灵堂内悠悠回荡。
沈瓷眼角不自主地跳了跳。
棺木中的遗体依旧安详地躺着,那件绣着诡异符文的戏服水袖却无风自动,轻飘飘地朝沈瓷手腕缠来,靠近时传来凌厉的破空声。
“又来?!”
沈瓷几乎是肌肉记忆般侧身避让,行云流水的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疼。这已经今天第三次被这该死的戏服袭击了!它仿佛认准了她似的,对边上的苏喜看都不看,偏偏追着她不放。
这副本果然是在针对我吧!
沈瓷眼中寒光一闪,咬牙切齿地在指尖掐出一道引雷诀,引向戏服的方向。
漆黑的夜幕突然被撕裂,刺眼的闪电穿透屋顶,直劈向戏服。
“轰隆——”
闪电击中的瞬间,整件戏服诡异地抽搐起来。衣料表面鼓起无数细小的鼓包,如同有无数只跳虫在布料下疯狂游窜。那些月白色绣纹在电光中诡异地扭曲变形。整件衣裳包裹在紫色的电光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滋滋”声。
“小心!”苏喜的示警声和黏腻地滑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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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传来。
数条布满吸盘的触手从四面八方袭来,混杂着浓重的海腥味与腐臭味。
正是昨天撕扯尸体的脊椎触手怪物。
戏服的异变竟将这些爬行的怪物也召唤来了。
沈瓷顺势一个利落的前滚翻,在贴近地面的瞬间一把拽住胳膊僵硬的苏喜,借力将其甩向半开着的窗边。
手中沾着透明黏液的烛台底座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狠狠砸向最近的那条触手。
“嗤——”
软体状的触角被撕裂出一道口子,喷溅出诡异的蓝色液体。
苏喜只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等回过神来,整个人已经跌坐在窗边。
她回头望向沈瓷,在几只怪物的包围中显得格外弱小。
“你……”苏喜刚想开口,却见沈瓷突然转头。那双总是平静无波动的眼眸此刻锐利如刀,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肯定:“走!”
苏喜犹豫地咬住了下嘴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她低头看看自己布满鳞片不受控制颤抖的右臂,清楚自己现在这副半异化的身体留在这里只会让沈瓷分神。最终,她狠狠闭了下眼,转身跃出窗外。
灵堂里,昨天遇到的那些怪物已将沈瓷团团围住。它们扭曲的躯体上覆盖着滑腻的鳞片,烛光下泛着令人诡异的光泽。数十条触手在空中挥舞蠕动,蟹钳状的肢体在地面刮擦出刺耳的声响,锯齿状的尖牙不断开合,发出吱“咔嚓咔擦”的威胁声。
“追着我杀?“”沈瓷眼底泛起一抹寒意,“那就看看最后站着的是谁。”
她掌心紫光逐渐清晰,灵力凝成的细长刀刃发出嗡鸣声。
一条粗壮的触手携带着恶心的腐臭味袭来,却在接触紫刃的瞬间如同豆腐般被整齐的切段,断口出喷射出恶臭的蓝色黏液。
“砰——”
一记凌厉的回旋踢将蟹钳怪物踹翻在地,沈瓷手腕翻转,紫刃精准的刺进令人作呕的巨钳关节连接处,怪物发出凄厉地嘶吼,控制不住地在地面上抽搐,浓稠的蓝色液体四处飞溅。
侧后方锯齿状的口器已经完全张开,足以吞下沈瓷的半截身躯,朝着她纤细的脖颈撕咬而来。
月牙形已张开成深洞,锋利的锯齿层层环绕,直冲着沈瓷细长的脖颈而来。
沈瓷冷笑一声:“找死。”
她身形骤然模糊,空气中只余一道残影。下一秒,怪物的鱼头已经与鳞身分离,重重的砸倒在地。
不到十分钟,灵堂内重归死寂。
沈瓷静立在原地,感受着体内的灵力——方才砍向怪物时,有时会有一股灵力从顺着刀身反哺而来。
为了试验灵力来源,沈瓷缓步走到一分为二的鱼头怪物身边,指尖直接接触灰蓝色的鳞片,触感冰冷黏腻,却感觉不到灵力波动。。紫刃反复刺入尸体各个位置,依旧毫无反应。
看来死了的不行。
转身走向另一只尚在抽搐的蟹钳怪物,紫刃精准刺入其脑脊髓位置,一股舒缓的灵力涌入经脉。
沈瓷手腕轻转,刀刃在怪物脑中搅动,灵力传输的更为汹涌。
她拔出紫刃,感受到体内灵力的充盈,嘴角勾起了一抹若有所思的弧度。这些怪物还藏着这样的作用——唯有活体,唯有要害,以带有灵力的物质为媒介,可以汲取对方的灵力。
“看来……”沈瓷眼底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以后怪物不能随便弄死了。”
7. 民国戏伶7
灵堂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苏喜的呼喊声由远及近:“沈瓷,撑住!我带救兵来……”
声音戛然而止。
惨白的白光伴随着摇曳的黄色烛光,沈瓷盘膝而坐的身影像是一座冰冷的雕像。水青色的裙摆上飞溅着大片的幽蓝黏液,几滴浓稠的液体正从她瓷白的脸颊缓缓滑落,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着妖异的光泽。她周身散落的怪物残骸仍在无意识地抽搐,如同已被开膛破肚的鱼,还在垂死挣扎着,发出毛骨悚然的声音。
苏喜的嘴唇微动,把后半句的“救你了”硬生生咽了回去。她突然觉得,自己方才在窗边的天人交战有些可笑——在这样的实力面前,她的去留根本无关紧要。
跟在身后紧握着匕首的周景明更是瞳孔地震,每次都以为他已经见识到沈瓷的极限了,再次见到还是会被她的实力刷新认知。
“老天爷……”赵小刀在后面颤抖着扒拉着门框,好一会才挤出变了调的惊叹:“这……这也太猛了吧……”
沈辞冷峻的面容稍稍缓和:“你们怎么回来了?”
苏喜这才回过神:“我出去就遇见他们两个。听说你被怪物围观,就一起过来救……”
沈辞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在见惯了明哲保身的修仙界,这样的举动确实出人意料。
“先离开这里。”
几人寻了间空屋,点燃屋内的煤油灯,才发现这是间食材储藏室。
周景明率先开口,“傍晚你没有出现,我还以为你……”
“在戏台耽搁了。”沈瓷语气依旧平淡。
苏喜这会儿已经缓过劲来了,挑眉道:“她有了我就把你们忘了。”
周景明无视她的调侃,正色道:“我们在督军府发现些东西。你这边有什么收获”
“这么没诚意?苏喜撇嘴,“我都是先分享线索再交换的。”
沈瓷没多计较,直接将白月棠的笔记抛了过去,:“戏服有问题,白月棠的死与这有关,衣服是督军公子送的。”顿了顿,又补充道:“棺材里是白月棠,督军公子可能被戏服吞噬了。”
周静明:“?”
赵小刀:“?”
两句话的信息量大的让两人一时语塞。
周景明掏出一本深色小牛皮封面的笔记本,边缘包裹的铜角已氧化发黑,用黑色的细绳绑着。
扉页上写着“供体记录”,泛黄的纸页散发着淡淡的烟草味。
【1926年1月19日】
首次供体实验对象:鼠
供体情况:接触圣体后立刻暴毙,身体碎裂。
【民国十五年一月十九日】
二次供体实验对象:兔
供体情况:存活三刻钟后爆体,疑似圣体排斥低等生物。
【民国十五年二月初三】
三次供体实验:狼犬
供体情况:存活三日,死时全身硬化。解剖可见骨质异化成灰蓝色骨刺,血液颜色不变。
【民国十五年四月初二】
四次供体实验:黄牛
供体情况:存活月余,表皮无明显异常。解剖可见骨骼已成蜂窝状空腔,血液部分呈现红色,靠近骨骼处为浅蓝色胶体状。
……
【民国十六年五月初十】
五十三次供体实验:老年男性
供体情况:融入圣体七日仍存活。皮肤表面渐生鳞状纹理,解剖后可见骨骼已完全珊瑚化,血液呈浅蓝色。
后续数十页被整齐的撕去,末页凌乱的字迹写着:已找到最佳供体。
沈瓷眼中寒光一闪,拇指不自觉地摩挲着食指——这是她思考时的惯性动作。白月棠恐怕就是那个“最佳供体”,而那件月白戏服,极有可能是所谓圣体所化。
疑问也接踵而来——那些诡异的海洋生物从何而来?
白月棠提到的梦中海底戏台又当真只是幻觉吗?
“看起来这口井是非下不可了。”她合上笔记,低声自语,“但是在那之前——”
“我再去一趟戏台。”沈瓷将实验笔记抛还给周景明,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你发现了什么?”周景明接过笔记时手指还微微颤动,显然白月棠的笔记又让他SAN值下降了不少,他面色有些恍惚。
“我怀疑实验基地与戏台存在着某种联通。”
苏喜想到了将她异化的雕像,异化的身体鳞片微微竖起:“你是觉得,那个雕像就是实验产物?”
“不只是雕像。”沈瓷语气依旧平淡,“那可能只是某个存在的投影,它的本体应该离这不远。”
“你的SAN值怎么样?”周景明苦笑着看了眼手腕上的检测数值,“我现在只有45%。”
缩在角落的赵小刀弱弱的应答:“我、我只有30%。”
苏喜检查了下自己的状态:“我还行,55%。”
“100。”沈瓷回答的干脆利落,她这个数字就没有改变过,倒是体力值,在吸收了一些怪物的灵力后,反而升到了40%。
空气中弥漫着微妙的沉默与尴尬。方才和怪物面对面打架的是谁来着。
沈瓷扫过三人各异的神色,淡淡道:“你们暂时别靠近戏台下的雕像。”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了——真打起来可顾不上你们几个拖油瓶。
赵小刀羞愧地缩起了脖子。作为第二次下副本的新人,他既没有自保手段也没有足够的勇气和智慧,确实是纯纯的累赘。
周景明表情有些复杂。已经下过多次副本的他,突然又被列入了“废物”行列。
只有苏喜十分坦然地点了点头:“我去戏园其他地方再找找线索。”她异化的手臂微微泛光,“有事随时喊我。”
“嗯。”沈瓷漫不经心地应了声,身影已经融入了渐渐褪色的暮色之中。
天色已经有些泛白,戏台在朦胧的晨雾中显示出诡异的寂静。观众席上的的水渍已经消失殆尽。
台板下的暗格依旧敞着,雕像静止不动,如若不是“珊瑚”的“珍珠”顶端映着紫色的痕迹,都会让人以为昨日的触手舞动和刺耳的尖啸不过是场梦境。
万籁俱静,没有鸟啼,没有虫鸣,没有怪物的嘶吼,连风也停滞了。
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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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忽然耳尖微动,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身形一闪,隐入戏台另一侧的阴影中。
没一会,一个褐色长衫的身影出现在戏台下。那人戴着圆顶小帽,几乎不用弯腰就径直走进戏台下方——正是戏班班主,双手捧着个湿漉漉的油纸包。
见到暗格大开,班主浑身一颤。他猛地回头,浑浊的眼珠子转来转去,却没有找到异常的身影。四下寂静,唯独他剧烈的喘气声在空空荡荡的戏台下方回荡着。
颤抖着解开了油纸包,七八颗新鲜的鱼眼珠滚落在银盘里。
班主后退一步,跪倒在地,圆圆的脑袋重重地磕向地面。
“海神大人赎罪……弟子这就去补上供奉。”
三拜之后,他慌忙合上暗格,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班主双手交叉着插在袖筒里,一路上频频回头,如同受到惊吓的老鼠。每路过一个拐角都要猛地扭头张望,却始终没有发现如影随形跟着的沈瓷。
穿过戏院与督军府交界的月亮门时,班主突然僵了一瞬,脖颈诡异的一张一合。沈瓷看的分明,他耳后裂开了到一道细缝,露出了一层层的鳃腺组织,随着呼吸张合活动。
沈瓷屏住气息始终跟随着,两人一前一后绕过重重院落,最终停在一座爬满杂草树藤的青砖小院前。
青砖小院隐匿在池塘假山之中,显得格外的荒凉。
院门上十几铜锁已带有明显的锈痕,锁链上挂着干枯的海藻。门边散落着片片青苔,门缝中随着风吹过传来阵阵海水的咸腥味。
班主再三确认周围没有人之后,才从口袋中掏出一连串钥匙。
“咔嗒、咔嗒、咔嗒……”
开锁声在清晨格外刺耳,班主时而将钥匙倒插,时而对着锁眼晃动,偶尔还有些插错的钥匙。
沈瓷隐藏在廊柱的阴影中,无声地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地半阖着眼皮。
这老东西开锁的蠢样看的她眼皮发沉,还不如看池塘边王八翻身有趣。十几把锁把他自己都绕晕了,还不如一剑劈开来的快。横竖是个摆设,只会整这些花架子。
要她说,就该在墙头埋几道雷火符,再撒些致幻的曼陀罗花粉,保准让擅入者体验什么叫温柔刀刀刀致命。
青砖小院安静的仿佛没有任何活体生物存在一般,班主的身体进入院子后,连衣料摩擦声都消失了。
沈瓷停止打哈欠,整个庭院陷入了诡异的静默状态,直到一声似人非人的呜咽突然打破了寂静。
那声音像是从很深的地底传来,隐隐夹杂着钟乳石互相摩擦的沙沙声与海水上涌的咕噜声。
等院门再度开启时,班主整个人已经被打湿,褐色长衫上沾满着幽蓝色的黏液,怀里紧抱着一团蠕动的不明物体,用黑布包裹着,黑布边缘时不时露出一截泛着灰色光泽的鳞片,随着他点脚步若隐若现。
院门半敞着,班主匆匆离开的背影仓皇而狼狈。
但对沈瓷而言,那扇敞开的院门远比班主怀中的蠕动物更有吸引力,几乎瞬息之间,她便做出了决断——迈步向那做青砖小院走去。
8. 民国戏伶8
院中一条青砖小径蜿蜒通向三间青砖瓦房,地缝间爬满暗绿的青苔,斑驳的墙面覆着绿色的墙衣,墙砖缝隙中苔藓与地衣密集交错着,外表看起来只是普通的荒废已久的屋子。
潮湿的地砖上,一串湿漉漉的脚印清晰可见,零星散布着不寻常的蓝色的黏液。
脚印一路延伸至正中的堂屋,那扇木门虚掩着。
推开门的瞬间,冰冷的潮气与腥味扑面而来,眼前并非预想的厅堂,而是一条向地下延伸的石阶通道:石头堆叠的台阶边缘参差不齐,蜿蜒往下,延伸至黑暗里。
烛火声在空荡的壁间回音,照亮了眼前的路。数以万计的藤壶密密麻麻地覆满墙壁,随着火光扫过,紧闭的壳整齐地张开一条缝,露出其中幽蓝色的眼珠。
沈瓷握着蜡烛的手微微一颤,几滴滚烫的蜡油滴在手背——最受不了这种密集的东西了!比怪还恶心!
通道很深,约莫走了几百级台阶,鞋底终于陷入一片湿软的泥地上。寒意从脚底渗透,地底的湿软远盛于地面。
通道尽头,一道锈迹斑斑的铁门阻隔了前进的路线。门环左右边各有一条持着狰狞的海马的铜环,栩栩如生。
沈瓷扳下门边的青铜机关,伴随着铰链刺耳的摩擦声,铁门轰然打开——
一条无边无际的暗河映入眼帘,河岸两边的荧光矿石将水面照映成诡异的蓝绿色,数十个铁笼浸在蓝绿色的水中,仅露出顶部栅栏。
浓烈的海腥味混杂着腐烂的甜腻,与她第一天闻到的怪物味道几乎一致。
两岸最近的一个铁笼敞开着,笼底积着一滩浓稠的蓝色液体,几片泛着灰色光泽的鳞片散落在周围。
岸边深处,厚重的木桌占据了一大片空间,桌子上凌乱的堆放着沾满蓝色黏液的多种尺寸的刀,是仵作常用之物,还有刻满符文的镣铐。除此之外,还有半本潮湿的笔记,看材质是《供体记录》的后半本。
桌子边上立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铡刀,刀刃上凝固着层层叠叠的深色的污痕。地面四散着不同程度腐烂的尸体,形态各异。
沈瓷的目光锁定在桌边一个锈红色的控制杆上,果断地压下。
“咔嗒……咔嗒……”
齿轮咬合的声音在地底回荡。
水面开始翻涌,一个个铁笼破水而出,与之前见到的鱼头人身的怪物类似的生物逐渐显露出狰狞的全貌。
靠近岸边的一个笼子中,怪物依旧有着人类的头颅,看起来是个年龄四十左右的壮年男性,肋骨往下全都被甲壳包裹着,手臂处异化处巨大的灰色蟹钳,比之前见到的怪物异化程度更高。
旁边的一个笼子中似乎是一个女性,身形苗条,但全身覆盖着珍珠光泽的鳞片,脖颈处环绕着鱼鳃状物体,随着呼吸一张一弛。
“砰——砰——砰——”
所有脱离水面的怪物同时剧烈地抽搐起来,疯狂撞击着铁笼,甲壳与金属摩擦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女性怪物突然裂开腮腺,发出一连串尖啸声。
“咔嗒——”
机关的开合声突然传来,所有铁笼门锁同时弹开。远处传来班主癫狂的笑声,在石壁间诡异地回响:“不管你是谁,既然看到了这些,就留下来当养料吧!”
不好。
沈瓷面色一凝,闪电般快速冲刺至青铜门,却发现门已经被紧紧关上,内部没有任何打开的开关。
“嗷——”
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啸声,数十只怪物正以扭曲的姿态爬出铁笼。
最近的鱼头人距离她不足三米,异变的腮腺喷出腥臭的黏液。
沈瓷指尖凝成紫刃,在空中划出灼目的光电弧线。
看来今日,是非要杀出一条血路了。
鱼头人腐臭的腮腺猛然扩张,喷出腥臭的黏液朝着沈瓷扑来。她身形倏然模糊,在原地留下紫色的残影,紫刃精准的贯入鱼头人腮腺最脆弱的薄膜处,刀锋旋转时带出大股蓝色脓血,灵力如流水般顺着刀刃涌入经脉。
沈瓷嘴角微扬,眼底闪过笑意,这倒是额外对她的奖励了。
“咔嚓咔嚓”蟹钳的破空声从右侧袭来。她手腕轻转,紫刃在抽离鱼头人身体的瞬间挽出漂亮的剑花,寒光一闪便刺入蟹钳怪颈甲缝隙,左腿凌空一记踢腿,将袭来的蟹钳狠狠踹偏。
不足片刻,两只怪物已经倒地抽搐,无法起身。
更多的怪物从海水里涌来。
沈瓷左手凌空虚握,第二道紫电在指尖凝成长刃。她足尖轻点地面,身轻如燕般腾空而起,双腿挟风雷之势分别踹向鱼头怪的鳃部和甲壳怪的复眼,双刃同时贯穿两怪的要害。
双股不同的灵力顺着刃身奔涌而来——鱼头怪的灵力阴冷冰凉,甲壳怪的灵力暴戾温热,两股相克的灵力进入体内激烈的碰撞,在体表激起细小的紫色电芒,却意外地形成某种微妙平衡。经脉并未因此受到伤害,反而在灵力的滋润下逐渐恢复,完整地吸收了所有灵力。
怪物前赴后继地扑来,沈瓷却如同不知疲倦的午夜修罗,越战越勇。紫刃每一次刃光划破空气,就有新的灵力汇入体内。
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五感因灵力的补充而逐渐增强,修为也随着灵力的吸收逐渐有所恢复。
当最后一只怪物倒地不起时,她体内的灵力漩涡突然发出嗡鸣声,经脉中堵塞的桎梏被柔顺的灵力冲开了一部分,身上的伤痕也逐渐修复了一些。
“筑基高阶……”沈瓷轻振刀刃,甩落一串蓝色血珠,眼底闪过一丝意外。这些怪物体内蕴含的灵力,比她预估的还要精纯三分,竟还可以让她上升一个小境界。
无视周围横陈的畸形尸骸,沈瓷拂袖扫开一地的碎鳞残肢,在荧光矿石旁盘膝而坐。随着周天运转,吸入体内的异种灵力完全被融合,化作涓涓细流滋养着经脉。
起身走向紧闭的青铜门,沈瓷手腕轻转,指尖紫刃暴涨至三倍大,
“锵!”
紫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形电痕,青铜门中央浮现出一条细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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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线。门体沿着切口缓缓滑落,重重砸在地面上。
“现在,”沈瓷收回灵力,嘴角勾起危险的弧度,“该换人当养料了。”
想用她来喂养这些怪物?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顺着幽暗的通道返回地面时,院中早已空无一人,想来是那班主笃定她绝无生还的可能。
沈瓷看着紧闭的院门上那十几把夸张的铜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锵!”
紫刃随意一挥,十几把铜锁应声断裂。
沈瓷一脚踹开院门,“早说了,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没有用吧!”
当沈瓷回到戏园子时,苏喜抱着胳膊,刚好从武生们练习的地方出来。
“你又去打架了?怎么成这模样了?”苏喜脱口而出。她盯着沈瓷裙摆上的蓝色黏液,液体还在不断滴落,在青石板上腐蚀出细小的痕迹。
这模样?沈瓷低头瞥了眼自己狼藉的长裙,忍不住眼角微抽,这身裙子算是毁了,她这两天身上不是自己的血就是怪物的黏液,她是和衣服有点恩怨吧。
她没注意到,自己此刻在苏喜眼中的形象——
她周身萦绕着未散的杀气,衣袂间沾染的蓝色黏液泛着诡异光泽,但并不显狼狈,倒像是浴血归来的战士。如果说之前在灵堂只是溅上了几滴,现在简直就像是刚从幽蓝黏液中滚了一圈回来。
“接着。”沈瓷随手将半本浸湿的《供体记录》抛向苏喜,“后半段关键内容。”
苏喜利落地接住册子,挑眉问道:“这么信我?”
沈瓷漫不经心的倚着井沿闭目养神:“泡过水的看着费神。”
苏喜顶着她染的蓝色黏液的袖口,明白这“懒散”背后是经历过怎样的恶战。没多推辞什么,轻笑一声,小心翼翼地翻开了那本浸湿的实验记录。
皱巴巴的纸页里,密密麻麻记载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内容:
实验者将“圣体”寄生于各类海洋生物体内培育后,再注入人体。实验对象无一例外的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异变:有体表被鳞片覆盖的,有四肢转化为触手或者蟹钳的,有脖颈处长出鱼鳃的,有额外长出鱼头的……无一例外的都与存放“圣体”的生物有一定的相似性,以及全都会失去理智。
直到采用珊瑚作为“圣体”载体后,异变才出现了不一样的结果。实验对象的血液色泽呈现出特殊的变化:由最初的深蓝色逐渐蜕变为浅蓝色,继而转化为乳白色色,最终竟出现透明色。
普通海洋生物作为载体的实验对象,异化程度越低,血液越靠近红色,异化程度越高,血液越接近深蓝色。
而珊瑚实验题与之相反:异化程度越低,血液越接近蓝色,异化程度越高,血液越接近透明。
苏喜指尖一顿,纸页上赫然出现了白月棠的名字:
【特例供体:白月棠】
【生辰:戊申年庚申月壬戌日辛亥时】
【天生骨骼奇软,在接触“圣体”后仍能保持理智】
9. 民国戏伶9
苏喜神情复杂地合上笔记:“我刚刚和戏班子的人打探了些消息。督军公子和白月棠是两情相悦,督军公子曾当众立誓要娶白月棠。”
沈瓷微微挑眉:“喜欢白月棠?倒是情深义重得很,送了人一身要命的衣裳。”
“但是……如果公子根本不知道戏服暗藏玄机?误将这件戏服送给白月棠,白月棠因此被寄生污染,怪物控制着她吸收了督军公子又杀了她。”
沈瓷提醒道:“白月棠笔记的最后一句话写的是,‘我们才是被穿着的戏服,真正的演员是……’真正登场的演员,不见得是她,怕是那个所谓的海底祭坛中的东西。”
苏喜陷入沉思:“所以白月棠临死前,究竟是失控的怪物,还是清醒的复仇者……如果她已经发现自己出现的一切异常全都是督军公子造成的,她会不会故意设计杀了对方。”
沈瓷感觉到他们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系统主线进度的提示声在他们打开后半本实验记录时曾响起。
沈瓷突然转头望向戏台方向,她感觉一阵自己的灵力波动——那是她交给小师弟的“平安符”,来源正是戏台处。
苏喜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前只剩下一道紫色残影。
“你……”苏喜未完的话还噎在喉咙里。
沈辞看似风驰电掣,实际上只有她自己能感受到快抡的飞起的脚步有多酸爽——是真的很怀念自己充沛的灵力,现在连赶路的灵力都不敢随意浪费。
小师弟瘫坐在戏台边缘,面无血色。
台上正是昨夜被附身的师姐,她以昨晚同样的弧度——人类不可能做到的弧度反折着腰肢,脖颈向后弯折几乎贴到后背,脸上凝固着僵硬的微笑。
那对月白色的水袖如活物般剧烈地蠕动,袖口的纹绣已完全化为实体的触须。
当唱到“生生死死随人愿”时,水袖瞬间变得三倍长,直扑向小师弟——
“师姐不要!”小师弟的惨叫声刚起就戛然而止。
沈瓷赶到时,正目睹他的身体如蜡油般融化,被戏服一点点吞噬。
戏服如同呼吸般鼓起膨胀了一瞬,随即恢复原样,只是袖口的符文又多了一层。
师姐的脸色逐渐变得灰白,“咚”的一声重重栽倒在台板上。
而那件戏服却自行站立起来,空荡荡的袖管里传来咿咿呀呀的唱腔,唱的仍旧是“生生死死随人愿。”
沈瓷紫刃横扫而过,戏服缎面撕裂的刹那,她看见戏服布满了蜂窝状的珊瑚结构,每个孔洞中都嵌着一颗米粒大小的人眼,密密麻麻的眼珠子齐刷刷转动,全都转向她。
沈瓷瞬间头皮发麻,寒意顺着脊椎蹿上天灵感。
她再顾不得节省什么灵力,掌心瞬间迸出来数条紫电,交织成网,将整个戏服裹进噼啪作响的电光网中。
去死吧!恶心东西!她咬着后槽牙,指尖又追加了三道雷霆。
直到戏服彻底僵直倒地,蜂窝状的珊瑚结构仍在滋滋作响,每个孔洞中的眼球都被电的焦黑冒烟,时不时闪过几丝紫色的电芒。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焦煳味,像是烧焦的皮肉混着海腥气。
沈瓷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胃里的不适,指尖还残留着未散的紫光。
她刚缓过神,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惨叫——是赵小刀的声音,凄厉的完全失了音调。
她心头一紧,立刻朝声源冲去,同时在心里狠狠咒骂了一句:“吓人就吓人,别再整那些恶心玩意儿了!”
沈瓷赶到时,赵小刀正扶着墙踉踉跄跄地往外逃,双腿抖得像筛糠,脸色比方才见到的尸体还要惨白。
“发生什么了?周景明呢?”沈瓷在距离他一米处站定,没有贸然接近。
赵小刀突然扑过来,死死攥住沈瓷的裙摆,指节发白,满脸的惊恐,语无伦次地说:“周、周哥,周哥被镜子吞了!沈小姐,求你救救周哥!”
镜子?沈瓷看了眼赵小刀来的方向,眉头一皱,“你们去白月棠房间了?”
“应、应该是。”赵小刀牙齿直打颤,“里面挂着两套月白色戏服,它们、它们会自己飘!镜子、镜子里面突然出现了白月棠!她把周哥抓走了!”
沈瓷:……光嘱咐别去戏台了,忘记告诉她们白月棠的房间也十分危险了。
她转身就往房间走,赵小刀抖着腿亦步亦趋地跟着,膝盖时不时发出磕碰的响声。
沈瓷瞥了眼哆嗦成波浪线的身影,“怕就别去了。”再抖抖就成筛子了。
赵小刀颤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我得去救周哥,周哥救了我那么多次,我、我不能抛下他。”
沈瓷脚步微顿,多看了他一眼,倒是没想到这怂包还挺讲义气。
推开房门,房间里静得出奇。
本该作祟的月白戏服不见踪影,那面西洋镜也安分地立在梳妆台上,镜面平静如常。
“戏服呢?”
“刚、刚才戏服卷着周哥一起被镜子吸进去了。”赵小刀一脸恐惧地指着镜子,手指抖得几乎戳不准方向,“就是这面!白月棠就是从这里面出现的!”
沈瓷试遍所有方法——她触碰房间内的每一件物品,指节叩击镜面发出清脆的声响,甚至抓过赵小刀的手划破指尖,将血珠抹在镜面上,但都没有反应。镜面始终冰冷地映着她们的身影,没有泛起一丝涟漪,更不见任何异样的身影。
“沈、沈小姐……”赵小刀突然蹲了下去,声音里带着崩溃的哭腔,“周哥是不是已经被怪物杀了……”他胡乱抹了把脸,袖口立刻湿了一片,“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沈瓷却异常冷静,“急什么?现在就下结论也还太早了。”
她环视房间,指尖轻轻摩挲着镜框边缘——这里感受不到周景明的气息,说明镜子连接的空间并不在此处。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她眼中精光一闪,转身快步走向后院的水井。
赵小刀踉踉跄跄地跟上,膝盖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后院的水井映着夕阳的轮廓,此时夕阳将尽,井底那轮模糊的月影正随着水波诡异地扭曲。
“原来如此……”她的声音很轻,赵小刀隐约听见了一声叹息,“看台下的海底才是真正的戏台,那些观众离开的方位——”她的指尖划过井沿的青苔,“就是镜中世界的入口。”
井水突然泛起不自然的波纹,仿佛在回应她的猜测。
“可周哥他……”赵小刀面色苍白。活人在海底能撑多久?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看见沈瓷“刺啦”撕开棉麻裙摆,利落地用碎布把头发扎起,抬腿就跨上井沿。
“沈小姐!”赵小刀扑过去拽住她的衣袖,“这井深不见底啊!”看
“让开。”沈瓷甩开他的手,井口的风吹起她的衣摆,“你多耽误一秒,周景明就离死更近一分。”话音未落,她已纵身跃入黑暗。
“扑通”的落水声尚未消散,苏喜的身影已如旋风般冲进后院。
她一把揪住赵小刀的衣领将人提起,眼中杀意暴涨:“你逼她跳井?”
“是、是沈小姐自己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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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去说要去救周哥……”赵小刀惊魂未定,自己尚且没有反应过来。
苏喜的动作突然顿住。救人?她转头凝视幽深的井口,难道沈瓷已经确定了这井底连接的就是雕像本体所在的地方?
沈瓷并未察觉井外发生的一切,她的感知已被井水遮蔽。
沉入井水的瞬间,刺骨的寒意从毛孔涌入身体,咸腥的海水味瞬间灌满鼻腔——与地下暗河如出一辙的气味,只是少了一些残肢的腐臭味。
沈瓷瞳孔泛起紫芒,皮肤表面浮现出一层细密的灵力薄膜,将冰冷的井水隔绝在外。
身体不断下沉,井壁上的青苔在幽暗中泛着滑腻的光泽。
约莫下潜了数十米,狭窄的井道突然向右扭曲,前方隐约透露出朦胧的蓝光。
从最后一段井壁滑出时,眼前的景象令沈瓷眼前一亮:
五光十色的珊瑚丛林随着暗流轻轻摇曳,枝桠间穿梭着泛着荧光的鱼群,带起一连串晶莹剔透的气泡,粉色的海葵触手在礁石上随波晃动,发光的荧虾游弋其中,为这片秘境添加了几分梦幻的光晕。
沈瓷辨明方向,迅速朝着戏台方向游去。随着距离的拉近,周围的鱼群渐渐稀疏,直至完全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海域,一座古老的戏台静静地矗立在海底。
戏台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立柱上缠满了墨绿的海藻,戏台两边的飞檐缠满了珊瑚的枝桠,悬挂的铜铃化作珊瑚虫的巢穴。整座建筑被幽蓝的发光菌丝缠绕着,在漆黑的海底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台面上散落着数个光彩熠熠的贝壳,三个巨大的透明蚌壳格外醒目。其中两个蚌壳里躺着面色铁青的壮汉和眼镜男,已经没了气息,脸色已逐渐被鳞片覆盖。最靠近镜子的蚌壳中,周景明双目紧闭,胸口微弱的起伏几乎难以察觉。
戏台中央,那面西洋镜诡异地悬浮在水中,镜框上爬满了发光的珊瑚枝桠,镜面却一片漆黑,什么也映不出来。
沈瓷毫不犹豫地甩出了一道灵力防护罩罩住周景明,拖着蚌壳就往井口方向游去。
刚游出不到数十米,整个海底突然震颤起来。她当机立断将蚌壳用力甩向井口方向,自己则回身挡在前方。
那些散落在戏台上的贝壳突然齐齐打开,露出里面篮球大小的珍珠光泽眼球——每一颗都与戏台下供奉的雕像如出一辙。
整座戏台开始出现“咯吱”声,珊瑚结构的戏台缓缓扭曲变形。
戏台先是向两侧伸展,原本的立柱化作灰蓝色的畸形手臂,墨绿的海藻随着立柱的活动成片掉落,关节处凸起着鱼鳍般的圆球,台面翻折立起,两个大型透明蚌壳被完全吞咽其中——这是进食的位置。
扭曲的人形轮廓被完全释放出来,四肢以怪异的比例拉长伸展。
那些缠绕在戏台上的发光菌丝,此刻清晰可见是无数条细小的触须,每一根顶端都镶嵌着篮球大小的珍珠状眼球。
头部没有五官,只是数十根放射状触须在水中舞动,触须末端同样布满转动的眼球。
随着戏台完全立起,原本装饰其中的珊瑚群突然活了过来——那些“珊瑚群”分明是更多纠缠在一起的触须,此刻正从怪物身上剥落,每根触须顶端都裂开一道口子,里面镶嵌着转动的眼球。这些眼球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殖,很快就在水中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眼球云”,密密麻麻的眼球齐刷刷地转向她的方向。
沈瓷在灵力护罩中脸色铁青,周身灵力暴涨:说好的可以吓人别恶心人呢!!
10. 民国戏伶10
数不清的触须裹挟着眼球在同一时间猛然朝着沈瓷袭来,死寂的水域瞬间被搅动得浑浊不堪,翻滚的气泡遮蔽了大半视线。
沈瓷灵力化刃,紫芒斩向最近的眼球。
水下的触须远比戏台下方的缩小雕像难缠,刀刃仅在眼球表面留下浅浅的灼痕。
她心头一沉,以现在的实力,根本无法彻底消灭这怪物。但如若放任它出现在真正的戏台,没有人能抵御它,周景明几人必死无疑。
难道这所谓的《惊悚轮回》是一个必死的结局?
沈瓷咬紧牙关,不,不该是这样的,周景明已经从不止一个副本里活下来,这意味着一定有什么方式是可以限制这个怪物的。
沈瓷咬紧牙关,猛然想起了班主手腕上携带的蓝色珠串。
可摸索全身,白月棠那盒蓝色胭脂早已在激流中遗失。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沈瓷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手中紫刃挥出的电痕交织成一片网,然而电网仅能在触须表面留下焦痕,如同隔靴搔痒瘙痒,根本无法阻挡它们靠近。
密密麻麻的眼珠触手已将她团团围住,收缩的包围圈令人窒息。
沈瓷:真的很受不了这么恶心的场面。
她眼神一凛,“噗嗤”一声猛地咬开了食指。
血珠在水中凝而不散,她以指为笔,以血为墨,指尖在空中划过的轨迹凝结成一道道古老符文。
每一笔划过,都激起水底剧烈的灵力震荡,磅礴的威压以她为中心震荡开来,逼得那些眼珠触手踉跄后退,无法近身。
随着符文渐成,整片海域开始沸腾。血色符箓疯狂吞噬着周围灵力。
沈瓷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愈发苍白,唇角渗出刺目的鲜红。
当最后一笔落下时,她喉间涌上大口腥甜,一大口鲜血吐向悬浮的血色符箓。
符咒骤然间迸发出耀眼的金光,将幽暗的海底照亮得如同白昼。
“灭。”
轻轻的一个字,却让符箓瞬间暴涨至百倍大。霎那间,刺目的金光如同太阳耀斑炸裂,环绕四周的眼球触手发出婴儿般的凄厉尖啸,在强光中纷纷爆裂。
当最后一丝金光消散时,沈瓷单薄的身影在浑浊的水中显得格外弱小。
她嘴角的血迹在水中晕开,蕴含着极强的威压——这是度过飞升劫的半神躯体,如若不是那道额外的天罚,她已经飞升成功了。即使这样,血液中所包含的半神之力,也不是一般生物可以承受的。
怪物的怒吼声震得整片海域都在颤抖,它扭曲的肢体带着毁灭性的力量朝沈瓷砸来。
沈瓷撑着透支的身体,勉强躲过这致命一击,游到了怪物身后。
失去了触手眼睛的怪物感知并不如之前敏锐,一击不中后,扭曲的肢体四处挥舞,无法准确寻觅到沈瓷的位置。
沈瓷将最后的灵力凝聚在指尖,狠狠刺向怪物头部。然而这一击石沉大海,没有任何灵力传来。
她的脸色愈发惨白,体内的灵力已然枯竭。一个疯狂的念头在脑海中闪现——自爆元神,和这怪物同归于尽。
但是……“凭什么……”她咬破的嘴唇渗出更多的血珠:“八百年苦修,就为了死在这种地方?”
就在怪物因暴怒张开狰狞口器的瞬间,沈瓷眼中紫芒暴涨。
“天要亡我,我偏不亡!”
她兀自透支着身体,压榨着经脉中最后的一丝灵力,一道粗壮的紫电狠狠劈向怪物口中的黑色镜面。
黑色的镜面裂成了无数碎片,怪物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啸,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百倍。汹涌的灵气从碎裂的镜面喷涌而出,将沈瓷团团包围。
她赌对了!
沈瓷如鱼得水般贪婪地吸收着喷薄而出的灵气,枯竭的经脉如同久旱逢甘霖。就在他吸收灵气之际,余光瞥见破碎的镜片中浮现出无数人影——那些被囚禁的灵魂中,一抹月白色格外醒目,赫然就是白月棠!
她恍然明悟,原来这面镜子不仅是怪物的命门,更是它囚禁灵魂的牢笼。
怪物挣扎着,庞大的身躯在水中疯狂扭动,搅得整片海域天翻地覆。海底岩层在剧烈震动着裂开数道缝隙。但命门被破的它,无论如何也逃不过消亡的命运。灰蓝色的肢体寸寸断裂,庞大的身躯开始土崩瓦解。
沈瓷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印有白月棠身影的镜片碎片。
指尖触碰镜片的刹那,沈瓷只觉得天旋地转。再睁眼时,眼前的景象已全然改变。
一条破旧的街道在眼前铺展开来,青石板路上积着污水,两旁是斑驳的灰砖墙,是民国时期的建筑风格。
视线低矮,只能看见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角。
“妈妈,我们要去哪里呀?”稚嫩的童声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发出。抬头看见的是一位裹着灰色头巾的妇人,蜡黄枯瘦的脸色挂着勉强的笑容,眼角闪着泪光。
“月棠乖,妈妈带你去过好日子。”妇人粗糙的手掌紧紧握着“她”的小手,力道大得生疼。
沈瓷恍然,她这是进入到白月棠的回忆中来了。
年幼的白月棠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小手死死地揪住母亲的衣角:“我不要过好日子,我只要和妈妈在一起。”
妇人没有回答,只是加快了脚步。
转过街角,一座挂着“广悦班”牌匾的宅院出现在眼前,正是这些日子沈瓷等人探查过的戏院,建筑上更新一点。
门口排着熙熙攘攘的长队,都是衣衫褴褛的父母领着面黄肌瘦的孩子。
轮到他们时,年轻许多的班主此时身形还不胖,靠在堂中的太师椅上。他慢条斯理地啜了口茶,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多大了?”
“今、今儿八岁了。”白月棠母亲赔着笑,腰弯得几乎对折。
“这么大年才来学戏?”班主“哐当”放下茶盏,“回去吧。”
“班主您再看看!”母亲急得去扯白月棠的胳膊,“这丫头腰软得很!月棠,快下个腰!”
小小的身体倔强地钉在原地不动。母亲急得扬手就是一个耳光:“死丫头!你想饿死吗?”
“我要回家……”从“她”口中发出带着哭腔的童声,震得沈瓷心头一颤,这也是她的愿望,她能理解白月棠的感受。
班主闭上眼睛,摆了摆手,不愿再看,“不愿意就算了,带回去吧。”。
白月棠母亲无法,只能用力地扯着白月棠往外走,边走嘴里还边哭骂道:“你这个阴生子!赔钱货!回家有什么用,回家一起饿死吗!”
班主闻言,倏忽睁开了眼,“等等,你家这丫头什么时候出生的。”
白月棠母亲慌忙转身赔着笑:“是戊申年庚申月壬戌日辛亥时,是天生的戏子命啊!”
班主脸色精光一闪:“下个腰看看。”
白月棠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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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这次发了狠“不下腰就别仁我这个娘!死在外头也别回来!”
泪水模糊了沈瓷的视线,但身体还是软软地折了下去。
头颅从两腿间钻出时,听见班主拍着桌子叫好:“好!是个好料子,我收下了!”
“谢班主大恩!”白月棠母亲膝盖“砰”的一声重重地磕在地上,一把拽过白月棠的胳膊:“快叫师傅!”声音带着谄媚的颤抖。
白月棠还未反应过来,母亲已经甩开她的手,决绝地转身就走。
“妈妈别丢下我!”白月棠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力量冲向门口,却被班主一把钳住腰肢:“进了广悦班,你就是没爹没娘的戏虫子。在闹,就打断你的腿。”
“我有父母!”白月棠扭头狠狠咬上班主的手腕,一记响亮的耳光将她扇倒在地。
沈瓷感受到白月棠内心极度的悲伤,泪眼朦胧间,妇人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街角。
眼前骤然陷入黑暗,等画面再度清晰时,场景已经切换到阴冷潮湿的杂物间。
白月棠蜷缩着身子躺在堆满戏箱的角落,地板的寒气顺着单薄的衣衫渗进身体,身体止不住地打颤,空空如也的胃传来阵阵绞痛。
过了许久许久,房门才被打开。班主提着大烟杆踱步进来,火星子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想明白没有?”
白月棠缩在地上一动不动。
班主用大烟的柄敲在了她的额头上:“好好练功,好好唱戏,等你有一天成为台柱子了……”他突然俯身,烟味混着口臭味喷在白月棠的脸上,“让那些瞧不起你的人,都得仰着脖子看你。”
白月棠缓缓坐直身子,额头露出被烫红的痕迹:“成为台柱子了……就可以回家了吗?”
班主咧嘴一笑:“到时候,风风光光地回去。”
“我要当台柱子。”白月棠声音很轻,语气十分肯定,攥紧的小拳头不住地发抖。
画面撕裂,场景倏然转换——
隆冬的练功场,刺骨的寒意顺着桩子传来。
十岁的白月棠倒立在梅花桩上,练功服已被汗水浸透,双臂在风中颤抖坚持着。
“咚”的一声闷响,隔壁桩上的小武生猛地踹向她脚下的木桩。白月棠整个人从桩子上掉下来,重重地砸在地面。
“哈哈哈!”始作俑者拍着大腿笑得前俯后仰,“十八岁的老姑娘还想练童子功?趁早嫁人去吧!”
白月棠默默抹去唇边血渍,拖着受伤的右腿一瘸一拐地走向最角落的桩子。
再次撑上冰冷的木桩时,沈瓷听到自己的嘴里发出微弱的气息:“台柱子……我要成为台柱子……”身形随着话语的重复,绷的更直。
画面流转——
腊月里,棉被被人恶意泼了一盆冰水,白月棠蜷缩在湿透的被褥间睡了一夜。天亮时,双颊已经烧得通红,被仍被拽起来练早功,高烧模糊了她的视线,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浸湿的练功服在地面拖出水痕。
盛夏午时,头顶的粗瓷碗盛满滚烫的水。她双腿抖成筛子状,却不敢让水溅出一滴。班主的烟杆时不时地戳向她的膝窝:“腿再抬高些。”等日落收工时,膝盖早已失去了知觉,碎瓷片扎进手心,汗水混着泥土,却麻木地失去了痛感。
无数这样的日夜交替轮回。练功服的柱子上,她用石头刻下的“正”字已经密密麻麻,中间歪歪扭扭刻着“台柱子”三个字。
11. 民国戏伶11
压抑的回忆场景突然变得鲜亮——
深秋的练功场,金黄的银杏叶打着旋飘落。
白月棠倒立在木桩上,汗珠顺着下巴滴落在叶堆里。忽然,一片银杏叶掠过她的鼻尖,痒得她差点破功,却仍坚持到最后一刻香燃尽了才翻身而下。
“擦擦汗吧。”
一只修长的手,捏着纯白的手帕,指尖泛着病态的苍白,声音比手帕还柔和,“我看了半个时辰,你连脚尖都没颤一下。”
白月棠抬头,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眸里。少年穿着一袭青色长衫,面色有些白,笑得温煦,纤细好看的手正举着帕子。
她愣愣地接过手帕,布料上淡淡的药香混着阳光味道。太久没被这么温柔对待,张了张嘴,却只挤出个干巴巴的“嗯”字。常年挨骂,她已经忘了要怎么回应善意。
“我明儿还来。”少年忽然说道,低头咳嗽两声,喘匀了气,笑着指了指她发间的银杏叶:“到时候,这叶子会不会落在你的眉心上?”
风忽然有些大了,白月棠低头系紧练功带,藏住发红无措的耳朵。
再抬头时,只看见少年离去的背影,青山下摆扫过落叶,金黄的叶子在空中飞舞相送。
第二天,白月棠依旧坚持着枯燥的练习直到暮色微微降临。
木桩旁的落叶越积越厚,却始终不见昨日那抹青色身影。
直到最后一炷香燃尽,她翻身跃下木桩,带起几片金黄的银杏叶。
转身的刹那,耳尖突然发烫——
少年不知何时站在枫树下,月白色的长衫上落着几片金叶。他眉眼含笑,掌心托着一颗裹着透明糖纸的水果糖。
“你今天也坚持了很久。”他轻轻将糖放入她的手心,指尖冰凉,“尝尝看?”
白月棠从未吃过这样的糖果,她小心翼翼地剥开糖纸,甜味在舌尖绽放的瞬间,眉眼不自觉弯成了月牙状。
“甜吗?”少年在她边上靠着,声音比晚风还清爽。
“甜。”糖很甜,是白月棠人生中从未体会到的甜味。
“你笑起来很好看,以后要多笑笑。”少年笑盈盈地看着她。
白月棠脸有些发烫,只是轻轻地点了下头。
少年突然捂嘴轻咳,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我该回去喝药啦,明天见。”
少年的身影融入暮色,糖的甜味持续萦绕在白月棠的唇齿之间。
后来,她才知晓,这是督军府那位养在长安的公子,打小身体不好,最近才接回来的。
他有个如阳光般温暖的名字——奚阳。
他总在暮色中出现,有时带颗西洋糖果,有时是热腾腾的肉包,更多时候是裹着油纸的桂花糕,甜香能在唇齿间持续到次日清晨。
直到某个寒露之夜,白月棠等到月过中天,一直都没有人出现。
她固执地站着,直到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打破寂静。
小厮提着煤油灯跑来:“白姑娘,我家公子昨夜突发高热,方才转醒,催小的来回话,您快回去歇着吧。”
这面孔白月棠是认得的——每日黄昏准时端着药碗出现在奚阳面前,那张总是带着笑意的脸会在这个时候皱在一起,偷偷撇嘴佯装听不见,然后被迫无奈视死如归般闭眼仰头,将药汁一饮而尽,苦得眉头都皱在一起。
再次见到奚阳,是一周后了。
少年披着银狐毛镶边的加绒披风,怀中抱着月白缎子包裹着的汤婆子,本就单薄的身子更加清瘦,唯有含笑的眼睛依旧明亮,眼里全是练功场上少女弯腰的身影。
“月棠定会成为最耀眼的角。”少年的语气里满是笃定。
白月棠重重点头,在心中暗暗发誓:等她成了名角,一定请全国最好的西洋大夫来治疗奚阳。
少年闻言总是失笑,没有血色的嘴唇完成月牙,随后又轻轻叹口气,“好啊,那我等着月棠养我。”他裹紧披风,声音融进晚风里,“可要快些啊……”
白月棠初次登台那日,不过是《西厢记》里端茶送水的小丫鬟。满堂宾客的目光都追随着那位饰演崔莺莺的花旦,喝彩声如潮水涌向舞台。
唯有二楼包厢中的奚阳,自始至终目光只停留在白月棠身上。当白月棠战战兢兢完成第一个蹲身礼时,他扶着栏杆起身鼓掌。
白月棠下意识抬头,就撞进他含笑充满鼓励的眼眸里,满场的喝彩声都听不见,耳朵里只传来白玉扳指和金属戒指来回碰撞着的声响。
后来梨园里的银杏黄了又绿,戏台下的奚阳也从一袭青衫的少年郎,渐渐化作西装革履的督军公子。少年的身体比幼时已好了很多,只是面色总还是苍白着。
白月棠曾触着他冰凉的腕骨追问,少年只是浅浅一笑,“娘胎里带的寒症罢了。我母亲生我的时候难产,这身子骨啊,是向阎王爷借来的。”
每当谢幕散场后,后台的铜镜中永远映着他含着笑意挺拔的身影,军装外套下总揣着油纸细细包裹好的桂花糕。
她曾捏着袖口轻声问;“为何……待我这样好?”话一出口便后悔了,生怕听见什么承受不起的回答,连忙补救:“也可以不用说的。”
少年倚着斑驳陈旧的木桩,暮色里的笑声清越:“那日见你倒立练功,香灰都落尽了还不肯下来,”他指尖轻点她的鼻尖,“明明腿已经抖的像风中的芦苇,偏还要死撑,我就知道,这丫头将来定来把戏文的魂儿都唱活,我这是提前巴结未来的名角儿呢。”
十五岁生辰那天,奚阳邀白月棠去了北平最难订的月华楼。
少年修长的手指轻轻覆在她的眼上,掌心微凉。“当心门槛。”他温声提醒,引着她穿过雕花走廊。
指尖移开的刹那,白月棠整个眼睛都亮了起来——
整间屋子缀满了蓝色绸缎扎成的绣球花。中央的梨花案上,放着一个三层纯白奶油蛋糕,最顶端是巧克力做的小熊,被粉色奶油玫瑰簇拥着。
“这是……洋人的蛋糕吗?”白月棠眼睛亮亮地望着奚阳。
昔日瘦小的丫头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月白色旗袍裹着盈盈一握的腰肢,耳朵上的流苏耳环随着动作轻晃。
奚阳看着她发亮的眼睛,喉间溢出低笑:“是,海城最时兴的,想着你定然喜欢。”他故意拖长语调,“毕竟某个小馋猫,连散落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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渣都要捡起来舔干净。”
少女趁他不备,偷偷用指尖抹了道奶油,偷尝的甜味让她眯起眼睛,梨涡乘着蜜糖般的欢喜,活像只掉入糖罐的老鼠。
引着她许下心愿吹熄蜡烛后,奚阳从屏风后取出个丝绸包裹的的纹锦盒。
白月棠睁开眼,惊喜地屏住呼吸:“给我的?”
“嗯,”少年将锦盒往前推,“拆开看看。”
她小心翼翼地解开丝绸系带,掀起盖子,里面是一套做工十分精细的月白色戏服,银线绣的莲花纹理在灯光下流光溢彩。
“好好看!这是我第一件新的戏服!”她将戏服贴在脸颊边摩挲,“这袖口绣的是什么?”
奚阳凑近细看:“父亲托北城老师傅定制的,许是牡《牡丹亭》的唱词。”他指尖轻轻拂过袖口的纹理,“听说梅老板也穿这家的衣裳。”
“谢谢你。”少女抱着戏服转了个圈,“我穿上给你唱一段!”
帘子的珠串清脆碰撞,换好戏服的白月棠款款而出时,奚阳呼吸都有些停滞,眼中忍不住划过一丝惊艳——月白缎子衬得她肤如凝脂,莲步轻移间,腰间玉带轻晃。
她足尖轻点,唱腔婉转: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水袖抛甩间,末端一段恰好落进奚阳怀中。
少女耳尖绯红,佯装镇定地继续唱着“生生死死随人愿”,眼波流转间比戏服上的绣纹还要流光溢彩。
奚阳抬眸轻笑,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案几敲击出节拍。
那天晚上,白月棠将月白戏服端端正正地摆在枕边。她忍不住三番五次转头瞧一瞧,指尖刚刚触及袖口看不懂的符号,突然见到那纹路如同活了一般在抖动,惊的立即缩回手。再定睛一看,又毫无动静。
“定是欢喜得魔怔了。”她轻拍脸颊,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
很快,白月棠就迎来了作为花旦的第一场演出。
首演那日,她穿着这身月白色戏服登场,那些看不懂的绣纹与唱腔韵律奇异般的融洽和谐。
台下满座喝彩皆为她而来,但她充耳不闻,满眼只瞧得见包厢里的那道身体——奚阳今日并未穿着军装,而是一袭月白色长衫,恍如初见时的少年模样。
自从登台挑旦那日起,白月棠开始经常坠入同一个梦境。
起初只是梦见幽蓝的深海中,一座珊瑚状的戏台孤零零地立着。
后来梦中逐渐有了节奏声,她穿着那身月白色戏服在台上唱着戏词,水袖在海水里荡出层层波纹。
可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戏台。梦境时时反复,她总在夜里惊醒,醒来时枕头上总是湿了一块,还带着些海底的咸腥味。
她抓着奚阳的袖口诉说这个梦境,对方只是笑着揉乱她额前的碎发:“我们小名角儿最近累糊涂了,该好好休息休息了。”
“不是的!”她急得去捉他的手,却被他反手握住。奚阳故作严肃地蹙眉:“那……请个师傅来念念经驱驱邪?”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像哄孩子似的捏了捏她的掌心。
白月棠张了张嘴,最终颓然松开了手,只感觉全身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