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鸭子》
1. 第 1 章
“你觉得自己优秀吗?”
“我从小就很优秀,学习成绩不差,长得不错,家里有钱供我学艺术。我遇事乐观,性格开朗,上学的时候老师同学都很喜欢我。”
“那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你都实现了什么呢?”
“实现了……从条条大路通罗马,到条条大路做牛马的心态转变。”
她不得不去承认,曾经热烈过的青春,全力追逐过的梦想。
都和某个人一样,早就与她走散了。
*
八月末,午后的太阳晒得玻璃都在发烫。
室内空调开得足,同事都在各忙各的,只有简欣满头大汗,蔫儿在工位上,怼脸吹着手持小电扇,两眼空空地望着电脑上没做完的工作。
几分钟前,她刚从烈日下头赶回来。
上班时间外出不是为了工作,只是为了帮中午不想吃饭,现在忽然饿了的牛主任买份面包和酸奶。
打工人嘛,帮上司跑腿,本来没什么好抱怨的。
问题是,这一趟腿跑完,她连一句“辛苦了”都没捞着,还挨了一顿批评。
“我都不吃红枣,你怎么买红枣酸奶?”
“我不知道,你说随便买的……”
“不知道,你不会问吗?”
“……”不是一开始就问过想要什么口味了吗?
咱没问到点子上,您是不会说吗?
“那么多选择,偏偏买了我唯一吃不了的。”
“……”简欣深吸了一口长气。
对啊对啊,那么多选择,偏偏您老就不吃我喜欢的。
这还真是八字不合,命里相克呢。
话到此处,再往后就是一通老生常谈的批评教育了。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简欣只觉耳边数落声那叫是一个接连不断。
分明只是一件与工作无关的小事,牛主任的火气却莫名很大。
也不知是不是今早开会受了什么气,急需一个地方发泄一下内心的不满,恰好被她这个倒霉鬼撞上了,这都叭叭半天了也舍不得停一下。
好在这也不是第一次,简欣已经十分习惯。
她抿着唇,垂着眼,努力做着谦卑顺从的表情管理,任凭批评的话语左耳进右耳出,意识神游了好半天,这才得以“有罪释放”,回到工位上“戴罪立功”。
“小简,被训了?”
隔壁工位的女同事探头问了一嘴。
“嗯。”简欣小声应着。
“这个季度咱们部门业绩差,牛主任上午挨批了,现在心情不好。”同事说着,压低了声音,“这几天少不了要拿我们撒气!”
简欣叹了一声:“有时候是真不想干了。”
同事摇了摇头,小声嘟囔:“现在工作可不好找,还是冷静些吧。”
是啊,冷静一下吧。
反正也不是什么言之有物的批评。
说来说去,无非就是被说不机灵,办事不用心,戳一下动一下,不会举一反三,整个人的心思都不知道用去了哪里。
讲道理,简欣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到底用去了哪里。
早几年她还挺喜欢这份工作的。
每天按时上下班,周末有双休,虽说工资不高,但她物欲本也不高,只要别去搞音乐,每个月甚至还能存下一点,日子过得挺悠闲的。
奈何好景不长,疫情过后经济低迷,一波又一波的失业潮,让简欣也不得不加入了卷生卷死的饭碗保卫战。
仔细想想,自从去年裁员裁走了部门的两个老人,她就一直处于把一个自己掰成两个用的状态。
每天上班就是忙,下班就是躺,日复一日。
深夜到家是常态,且每周总有那么一两天连最后一班地铁都赶不上。
多少次洗完澡躺回床上想要放空一下大脑,耳边分明是舒缓的音乐,很适合酝酿睡意,但眼睛刚合上没几秒,微信里的工作信息又跟午夜凶铃似的响了起来。
她都纳闷了,她也没赚多少钱啊,这活儿怎么就干不完呢?
日子都过成这样了,她能有啥心事啊?
如果有,那一定是想死,但又觉得该死的另有其人。
说起来,今天是她生日,可她就连找朋友约个饭的时间都没有。
就算有时间,也没有那个精力。
好在明天是周末,今晚回去还是可以睡一个好觉的。
大概是外头带回来的一身燥热还没散去。
又或者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批评,心情实在不太美丽。
简欣已经吹着小风扇,坐在电脑前发呆有一会儿了,仍旧没能提起一点干活的劲。
思来想去,简欣决定先浅摸几分钟鱼,等冷静下来了再专心干活。
奈何这鱼不摸还好,一摸心情就更差了。
问就是后悔。
后悔自己手贱,不该点的消息非要去点!
简欣有一个免打扰的班级群。
此群常年亮着红点,但她从来不会点开。
可就在刚才,她拿起手机,打开微信,只随便扫了一眼,就被这个群露在外头的半截消息抓住了视线。
【三中八班官方微信群】
【[87条]王晓锋:言露现在...】
没有过多迟疑,仿佛只是本能。
简欣破天荒地点开了这个被自己冷落多年的群聊。
齐夏:[分享图片]
齐夏:我的天!这是言露吧?!!
齐夏:她真成大作家了啊!
张丹雅:对吧!这微博我也刷到了,看着像,你不说我都不敢认!
Li:啊?
Li:啥微博?
齐夏:[微博链接]
吃好喝好身体好:[目光呆滞]嫩牛蛙?
杨恬:[惊讶]
杨恬:这不是我最近追的剧吗?
杨恬:小说是言露写的?
王晓峰:言露现在那么漂亮了?和印象里变化很大啊。
消息到这里就没了后文。
这个高中群是毕业后好多年才拉起来的。
高中刚毕业的时候,微信还没有流行起来,等到流行起来了,许多人又都联系不到了。
当初班里将近七十人,班长拉群时四处拼凑,到最后加上班主任,也就只拉到了五十九个人。
此刻大家讨论的言露,就不在这五十九人之中。
毕业那么多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早就淡了,平日里哪有什么人在这里聊天?
光是眼前这几句消息,那都是从前天晚上开始,每隔大半天有人吱一声,这才像留言板似的,聊出了这三张截图都塞不满的内容。
简欣瞄了一眼聊天记录,点开最上面的照片看了好一会儿,又沉默地退出来,点进下面的微博链接看了一眼。
这条微博是一个叫林溪语的当红流量小花发的。
微博内容只有一句。
【林溪语:当当!请我最喜欢的作者大大吃放纵餐咯!】
最近有一部林溪语主演的在播剧特别火,原著小说也特别出名。
简欣先前在各平台都刷到过不少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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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感兴趣的,不过一直没时间去看。
班级群里同学发的那张照片,就来自这条微博的配图。
那是一张林溪语自拍的双人照,照片里的另一个人,是这部大爆剧的原著作者——沿路而栖。
林溪语对着镜头单手比心,笑得灿烂。
她的边上是一桌摆盘精致的餐点,后方的素人作者坐在白色的餐桌前。
画面定格之时,此人手里握着一支马克笔,笔尖正落在一本书上,眉眼半抬,侧身看向镜头的表情带了几分诧异,显然是在签名时被抓拍的。
都说明星和素人是有壁的,但这位作者和那么漂亮的女明星一起合照,也并没有失色分毫。
这位作者很漂亮,身上有一种书卷气,看上去整个人都淡淡的,颇有几分小说里岁月静好的白月光的模样——完完全全长在简欣的审美上。
这要是平时,简欣看见这样一个如此符合自己审美的气质型美女,高低得存个图,再搜搜这人还有没有其他好看的照片,以此拯救一下自己干活干到发木的双眼。
但是这位,简欣只看了一眼,就息了手机屏幕。
群里的老同学没有认错,这位和女明星合照的大神作者就是言露。
好巧不巧,此人是她人间蒸发的前任。
分手七年,了无音讯。
就连此时此刻大红大紫的这个笔名,都和当初她所熟知的不是同一个。
那个没有心的女人,还真是把过往丢得一干二净。
简欣不自觉深吸了一口长气。
嗯……
是熟悉的,二手烟的味道。
身上燥热还没散,身后的同事又不顾旁人死活地抽起了他的破烟。
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再次低头时,微信里就多了一条工作消息。
牛主任:小简,我看你挺闲的,坐那发呆半天了。
牛主任:这个很急,你闲就你来做,周一早上要用。
牛主任:[附件]
简欣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牛主任的办公室。
透过窗户,看见她正站在饮水机旁,一手端着刚接的热水,一手拿着手机,满脸若无其事。
如果手机有痛感,现在一定被捏得很痛。
简欣忽觉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里,半天没能提得上来。
好好好,牛牛牛!
刚训了她一顿还不够,现在发个任务也要阴阳怪气一下是吧!
许是鼻尖的烟味愈发刺鼻。
简欣盯着这条消息,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思。
——这破日子到底还要过多久?
讲真的,她没觉得自己特别苦。
或者说这世上大多数人都各有各的苦,她至少还能做到吃喝不愁,收入稳定。不像前阵子被裁的同事,至今还在焦头烂额地四处找工作。
其实吧,这样的生活不是不能过,但情绪是一种很微妙的存在。
它让她想起,在一些遥远的记忆里,自己似乎从来都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
所以有那么一瞬间,简欣忽然不想这样继续下去了。
下定决心那一刻,她眉心一拧,猛然拍桌起身,拿起一叠文件,动作夸张地将烟味往身后扇了回去。
抽烟的同事投来见鬼似的目光:“搞啥子,发病啊?”
简欣没有回话,只把文件往桌上重重一砸,吃几斤炸药了似的,一屁股坐了回去。
椅子被压得吱呀一响,她打开一个全新文档,在上面写下四个大字。
——离、职、通、知!
2. 第 2 章
晚上,十一点零四。
人生就是,哪怕已经递交了离职告知,在一个月后的正式离职之前,仍旧需要为了这份工作加班到深夜。
简欣走出公司,深吸了一口公司大楼外的新鲜空气,望着头顶那将圆未圆的月亮,陷入了一阵十分莫名的怅然。
好奇怪,分明只是十分寻常的一天。
寻常的挨训,寻常的加班。
为什么她会忽然觉得,这日子好像有点过不下去了?
简欣思来想去,想不出结果,只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机,打开很久没有用过的Q/Q,找到了一个近日似也十分冷清的六人小群。
【搞个屁的音乐·Zzzz】
国家一级保护废物:还有没有活人了?
悦子是搞音乐的赔钱货:哎哟喂,这谁啊?
国家一级保护废物:出来陪我喝两杯!@悦子是搞音乐的赔钱货
悦子是搞音乐的赔钱货:我不喝酒好多年。
国家一级保护废物:﹁_﹁
悦子是搞音乐的赔钱货:马上三十了,提前养生,45度热水,配合晚间面膜,做精致的单身贵族。
国家一级保护废物:﹁_﹁
悦子是搞音乐的赔钱货: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我都敷着面膜躺下了。
国家一级保护废物:出来陪我喝两杯!@马上就好,明天能交 @过气蓝瘦香菇
马上就好,明天能交:[我不禁睁大了小小的眼睛]
过气蓝瘦香菇:亲爱的,我在录一首demo,甲方后天就要。
国家一级保护废物:@马上就好,明天能交![悲伤]小远,不要告诉我,你也在录demo
马上就好,明天能交:[摊手]通宵编曲还债ing
马上就好,明天能交:[甲方的曲子一个小节都没写,你怎么忍心在这种时候摇我一起玩?]
简欣看着这个表情包沉默了半天,不死心地又编了一条消息。
国家一级保护废物:我辞职了。
悦子是搞音乐的赔钱货:[嚯哟!吓死我叻!]
过气蓝瘦香菇:怎么辞职了?
国家一级保护废物:今天我生日。
静默,一阵短暂的静默后,群里三人的态度忽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悦子是搞音乐的赔钱货:[GO!GO!GO!]
悦子是搞音乐的赔钱货:嗐呀,我起床了!我们去哪儿喝酒?
马上就好,明天能交:城南区前阵子开了家清吧,听说环境和酒水都不错,离欣姐家也比较近。
过气蓝瘦香菇:发个定位?
马上就好,明天能交:[不客气酒吧(城南区安和路红绿灯北100米)]
悦子是搞音乐的赔钱货:寿星,半小时后见!
很好,突然觉得这日子又可以过下去了。
*
不客气酒吧,光线略显昏暗。
简欣与被自己强拽出来的三位朋友坐在酒吧角落一个看不见酒吧歌台的位置。
暖黄的球状桌灯像月似的,照着桌上颜色各异的酒水。
寿星面前,放着一小块三角的,丝毫未动的抹茶味慕斯蛋糕。
驻唱嗓音慵懒,唱着一首首经典的爵士曲目。
曲调是舒缓的,听曲喝酒的人却显得有些暴躁,一张小嘴滔滔不绝地往外倒着心底的苦水。
“天天抽,天天抽!办公室是他家啊?”
简欣皱眉说着,忽然皮笑肉不笑地呵了一声,恨不得把白眼翻到天上:“办公室里三个女生,一年四季都在吸他那十块一包的二手烟,还一点儿都说不得了!”
“好缺德啊!”郑心悦连忙附和。
姜蓝皱眉:“你们领导都不管的吗?”
“哎,别说了!”简欣摆了摆手,重重叹出一口气来,“她自己一间办公室,平时又闻不到,哪里在意我们死活!”
姜蓝:“那其他同事也没意见啊?”
简欣叹了一声:“从前倒也有人提过几次,可那货根本不在意。部门就那么几个人,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也不想发生冲突,就怕以后被人穿小鞋,所以只能忍了呗!”
姜蓝吃了一小勺寿星瞧不上的蛋糕,随口感慨:“你们职场真是好复杂,我们遇上难相处的甲方,只需要忍一段日子,下次不再合作就好了。”
旁侧听了半天,完全插不上一句话,只一直默默吃着薯条的哥们儿闻言,也忍不住默默点了点头。
“后来呢?”郑心悦托着下巴,张嘴够住吸管,吸了一口果汁。
“辞职了,不干了!”一口酒下肚,放下酒杯,简欣闭眼摆了摆手,语气洒脱得仿佛只是丢了件破衣服,“一天抽一包的烟鬼,情绪不稳定的领导,表面和气背地里给人穿小鞋的同事——老娘不伺候了!”
郑心悦松开吸管,眼底闪烁着几分好奇:“打工人嘛,平时这种事也不少,今天脾性怎么这么大?”
“……”简欣深吸了一口气,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你不太对劲啊!”郑心悦下了判断。
“有吗?”
“肯定有!就你刚才,刚才那种表情,上次见这表情,还是咱大三那年呢!”
郑心悦语气笃定,指尖点了点姜蓝的手背,寻求认同:“蓝蓝你说,她是不是看起来不太对劲?”
姜蓝望着简欣若有所思,两秒过后,带着几分微醺,跟着酒吧音乐的节奏点了几下头。
“认识那么久了,你有心事可瞒不住我。”郑心悦微微歪头,淡淡笑道,“老实交代一下吧,除了那破工作,还遇上什么烦心事了?”
简欣沉默数秒,低头打开手机。
班级群里那张照片被她点开,闭目举起。
三个脑袋一脸八卦地凑到一块儿,等到看清照片中人,便又散回原处,意味深长的“哦~~~”了起来。
这三人“哦~~”了两秒,而后又分外默契地跟着此刻响起的歌曲间奏,“哦~~”出了几分调调。
“不是……”简欣一时无语,“你们搞音乐的,就连这种时候都要分一下声部吗?”
郑心悦笑了:“说得跟你不搞音乐似的。”
陈远:“当年乐队都是你组的。”
姜蓝:“就是就是!”
简欣收回手机,目光不自觉扫了一眼那张照片,不禁瘪了瘪嘴,将手机息屏,反扣在了桌上。
“我和你们不一样了。”她端起酒杯,喝完了最后一口,慢吞吞地说道,“我社畜,我牛马,我不搞音乐好多年。”
“不搞也好,搞音乐赔钱。”郑心悦顺着她的话说道,“干我们这一行的,最忌讳干我们这一行。”
简欣举着手中酒杯,望着杯中还未融化的冰块看了好几秒,这才幽幽开口:“可你们自由啊。”
郑心悦张了张嘴,连忙改口:“那确实,要不你来和我们一起干?收入是不太稳定,但是为自己打工嘛,不憋屈——多劳多得,想躺就躺!”
陈远:“我们工作室客源比早几年稳定,你要是想入伙,别的不敢保证,至少应该饿不死的。”
“是啊,要我说,这酒吧驻唱唱得还没你好呢。”郑心悦望着简欣,轻声说着,“实在不行,你就两手抓,工作室的单子,外加一份驻唱兼职,说不定赚得差不多,还比你那不把人当人的工作轻松些呢。”
简欣歪着脑袋,透过酒杯把身旁三位旧友看了一遍,没有说话。
姜蓝:“欣欣醉了。”
简欣当即反驳:“没有!”
郑心悦摇了摇头:“她这不是醉了,她心里苦呢。”
姜蓝闭目点头:“明白了!”
简欣:“明白啥啊,明白……”
郑心悦从她手中接过空酒杯,语气平淡地说着扎心的话:“比起自己的庸庸碌碌,前任的飞黄腾达更让人心烦意燥。”
姜蓝:“我们都懂!”
陈远:“都懂。”
简欣咬了咬牙,憋着一口气,用力摇头:“才,才不是……因为她!”
“不是吗?”郑心悦反问。
“当然不是!”简欣中气十足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委屈。
话音落下,她睁眼看向郑心悦,神色微醺:“郑心悦!你也不陪我喝一点!”
“姐姐,我开车来的,你不能让我酒驾吧?”郑心悦说着,瞄了一眼在座另外两人,笑着打趣起来,“蓝蓝和小远可是放下手里的活来陪你喝酒的,摆出这一副我不喝你就不高兴的架势,是不把他俩放眼里啦?”
“你这是挑拨离间!”简欣摇了摇头,双手交叉,大声反驳,“没有的事啊,悦子嘴里没一句正经话,你们都知道的!”
“知道知道。”姜蓝复读机似的点头应和着。
“我这还不是怕大家全喝迷糊了,今晚一个都回不了家吗?”郑心悦说着,摇头笑了笑,“咱们啊,酒量都不行,偏偏又爱喝,次次醉到断片……圆圆不在这儿,总要有人清醒着,不然出事了咋整?”
“有道理。”姜蓝仍在点头,“悦子牺牲太大了!”
“行吧,牺牲如此之大!”简欣拿出手机扫码,又点了一杯新酒。
陈远忍不住开口:“少喝点儿吧,只是递了离职告知,又不是马上能走,你明天还得加班吧?周一还有活要……”
“诶,陈远!”郑心悦连忙打断道,“欣欣难得出来一次,今天又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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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你别扫她兴嘛。”
她说着,拍了拍简欣的手背:“你放心喝吧,喝醉了有我送你回家。”
姜蓝闻言,端起酒杯:“欣欣,来,我陪你不醉不归!”
“好!”简欣点了点头。
脑子晕乎乎的,酒精似已上了头,眼皮都沉了不少。
酒吧舒缓的爵士乐,伴着许久不见的老朋友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让她渐渐迷糊了意识。
她忘了自己喝了多少酒,只记得有人在耳边抱怨着什么——
“死沉、喝那么多……”
“还好我有先见之明……”
“不就个前任,多少年了都……”
再睁眼,人就已经躺在了自家沙发上。
郑心悦一直在她耳边叨叨着什么,嘀嘀咕咕说了半天,一个字儿没听懂。
出于礼貌,她半眯着眼睛,本能地点着头。
“你包在桌上,空调遥控也在桌上,毯子要把肚子盖好,盆儿我给你放这了,难受你自己吐啊,我去送蓝蓝回家……”
“我又没醉!”
“对对对,你没醉!到家了,好好休息吧!”郑心悦哄孩子似的在她耳边确认了一下,“那我走了啊?”
简欣鼻尖哼唧着点了点头。
随着一声关门的动静,屋内彻底安静下来。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空调吹得人有些发冷。
简欣抓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凌晨两点。
是该睡觉了,明天还得加班呢。
可我手机呢?
她挠了挠头发,抓着手机,黑灯瞎火地在沙发上摸了半天瞎。
思来想去,简欣断定,手机大概落在酒吧了。
不行,她得去取回来!
简欣站起身来,折腾半天穿上拖鞋,摇摇晃晃走出房门,反手带上了房门。
她迷迷糊糊走进电梯,又迷迷糊糊走出小区。
正是炎夏,就连夜晚的风,也不带有些许凉意,吹得人又热又闷又头疼。
简欣有些辨不清方向,只无意识地循着一条大路,慢悠悠地向前走着,似是想找回什么。
沿途的路灯,交替拉扯着她的影子,晃晃悠悠,短短长长。
——她想要找回什么呢?
是曾经意气风发,仿佛无所畏惧的自己?
还是夜深人静的无人街道里,哪怕掌心满是热汗,也要手牵着手,一同数过一个又一个路灯的人?
开玩笑吧,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哪有那么放不下……
她分明……
分明是出来找手机的吧?
对哦!她是要去酒吧找手机的!
可是这路走了许久,此刻忽然低头一看,手机竟然就在自己手里。
怪诶,那她出门做啥来了?
简欣不由得仰头,望向那一盏又一盏刺目的光。
数不清的小飞虫聚拢在灯光之下飞来飞去。
只是趋光,没有方向。
许久,简欣低下头来,带着满眼光斑,赌气似的,踉跄着踩了踩脚下的影子。
酒醉的眩晕感再一次袭上大脑。
她停下踩踏的动作,歪着脑袋,站直身子,闭上双眼,呆呆地吹了会儿风。
凌晨,路上空无一人,只偶尔有车驶过。
简欣缓缓睁开双眼,看着手机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着凌晨三点,忽然没来由地笑了一声:“白痴——”
她想,回家吧!
等交接完手里的工作,下个月开始重新做人!
想到此处,简欣脚下步子虚浮,下意识去找回家的路。
刚走没两步,便觉一道光自身侧出现。
只那一瞬,亮得晃眼。
神思恍惚间,她听见一声鸣笛。
下一秒,一阵陌生的漂浮感,短暂侵袭了她的身体。
双眼在一阵快速频闪后,陷落一片黑暗。
——时间好像忽然变慢了许多。
耳边骤然而起的刹车声,受到撞击与跌落的闷响,都似放大了数倍有余。
短暂喧嚣后,又随着一阵耳鸣,彻底寂静。
不知是不是酒精作祟。
那一刻,她甚至没有任何痛觉,就如灵魂出窍一般,茫然地从旁感知着,并试图去理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直到痛感缓缓上头,她才迟钝地反应过来一个严肃的问题。
唔——
我好像被车撞了!
那么问题来了——
我这辈子还有机会重新做人吗?!
这个问题很深奥。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出一个答案,人就已经先一步失去了意识。
3. 第 3 章
被车撞飞是什么感觉?
关于这一点,简欣很难向人描述,也很难回忆起那一夜确切的感觉。
酒精很大程度麻痹了她的感官,她甚至都没怎么感受到疼痛,就已经陷入了无意识状态。
当发现意识渐渐开始恢复,却又迟迟无法睁开双眼之时,她不禁开始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我还活着吗?
凌晨三点走在路上出了车祸,到底是她酒醉后的一场噩梦,还是一件真实发生过的事?
简欣感觉自己晕乎乎的,脑袋胀得厉害,像灌了铅那么沉。
空气是燥热的,耳边好像有人在说话。
声音隐隐约约,语气很急,似还带了哭腔,她一句也听不清。
后来,那个声音渐渐听不见了,四周也开始迅速下凉。
倒也不会让人觉得冷,就是忽然没那么热了,是一种非常适合睡觉的温度。
耳边的声音换了一种,噼噼啪啪,断断续续。
伴着轻而缓的钢琴曲,很是催眠。
眼睛还是睁不开的,困意先一步上了头,所有思绪随之飘忽,碎得难以拼凑。
她想她或许只是太累了。
车祸什么的,不过是困出幻觉了。
事已至此,睡觉吧,一觉醒来,又是需要加班的周末。
只是她虽然放过自己了,可半梦半醒间,总有什么东西正挤着她。
那东西软软的,暖暖的,力气算不上大,却一直扭来扭去,恨不得将她挤到别处。
简欣脾气一下就上来了!
平日里上班受气也就算了,怎么能睡个觉都不得安生呢!
没有一丝犹豫,不做任何思考,几乎就是出于本能——简欣眼睛都没睁一下,朝着身侧挤自己的那个家伙,抬手就是一巴掌!
下一秒,她猛地一个激灵,从迷蒙睡梦中清醒过来。
她刚才好像是往边上甩了一巴掌来着,可这一巴掌的手感怎么那么奇怪呢?
力是相互的,伸手打别人,自己也免不了受力。
应该不是错觉,巴掌甩出去的那一瞬,她的受力面积似乎、好像、貌似、大概……格外的大!
更何况,她是独居,身旁怎么可能还有别人!
妈呀!见鬼了!!!
短暂心惊后,简欣按下心底惊恐,硬着头皮睁开了双眼。
视线有点模糊,白色灯光明亮,照着一个人在电脑前工作的侧影,穿着白色睡裙,头发留得很长。
随着耳边的钢琴曲和键盘声愈渐清晰,简欣的视线也慢慢清晰起来。
她看见了一个全然陌生的书房,所有的家具看上去都又高又大,给人的感觉很不对劲。
——而她,似乎睡在地上?
身下是软乎的垫子,身旁是一只毛茸茸的,黄白相间的,耳朵尖尖的,身体好大好大的……柯,柯基犬?
此时此刻的它,侧躺在旁,四脚朝前,明显挤占着她的“生存空间”。
尖尖耳朵微微动弹,迷蒙睡眼里闪着困倦的泪光,以及些许茫然不解。
我焯,有狗!
是比她人还大的狗!!
要死了要死了!!
从小到大,她最怕狗了!!!
尽管眼前这只大狗一动不动,躺得十分安稳,简欣仍旧被它吓得不轻,一边瑟瑟发抖地向后蜷缩,一边吊着嗓子发出了一声足以毁灭世界的高音。
只是她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被一声响亮到近乎刺耳的“嘎”给瞬间干懵了。
什么情况啊……
简欣目光呆滞的望着眼前身形巨大的柯基,与之四目相对,僵持了不知多久。
柯基困得不行,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这只狗,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危险。
简欣盯着眼前睡下的柯基,努力调节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别怕别怕,家里养的狗,通常不会随便咬人……
她在心里一次又一次这样告诉自己,呼吸这才稍稍顺畅了一点。
可尽管如此,她还是怕得不敢随意动弹。
恍惚间,她无意识地喃喃自语了一句:“我是在做梦吗?”
与此同时,耳边又一次响起了“嘎嘎”的叫声。
简欣:“……?”
她睁大眼睛四下找了一圈。
太坏了,眼前只有一只狗,并没有鸭子!
虽然好像不太可能,但这鸭叫似乎确实只能是她发出来的……
“是我在叫?”
简欣继续尝试说话,嘎嘎之声果然再次响起。
一旁的柯基似是嫌弃她吵,哼唧着蹬起小短腿踹了她一脚。
她被这一脚踹得浑身一颤,瞬间吓得站直了圆乎乎的小身子,本能扑扇了一下翅膀。
等一下,扑扇……翅,翅膀?
简欣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一万个问号。
短暂疑惑后,她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白花花的羽毛。
所以,我现在还真是一只鸭子啊?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小鸭子脑袋往左一歪,彻底宕了机——只有圆乎乎的小身子,还在不受控的颤抖。
或许是刚才的动静惊到了电脑前坐着的人。
简欣只见她从电脑椅上站了起来,穿上白色拖鞋,走到自己跟前,如同巨人一般,遮住了眼前所有的光亮,落下一片阴影。
她蹲下身来,长发曳地,伸手揉了揉小鸭子圆圆的脑袋。
轻声问着:“怎么了呀?”
那声音陌生而又熟悉,似一段遥远到快要封藏的记忆,忽于心底苏醒。
简欣愣了一下,连忙把头高高仰起,透过轻轻挼着她脑袋的手,看清了此人的模样。
“嘎?!”
这不言露吗?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不对不对,现在的问题应该是——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什么地方?一场梦吗?
简欣承认,哪怕分手七年,自己也确实偶尔还会梦到言露,可无论梦里的她们是和睦相处,还是争执不休,所能梦到的都只是一些逻辑混乱的记忆碎片,彼此都有着一张稚嫩的脸庞。
可此时此刻,眼前这个言露却是与她记忆里的模样相距甚远。
不止是看上去成熟了很多,就连气质都与从前那个总是低垂着眉眼,处处谨小慎微的姑娘截然不同了。
她从来没有梦见过这样的言露,也没道理会忽然梦见。
就算,就算梦见了,自己也不该是一只宠物鸭吧?
就算自己是一只宠物鸭……
那,那那那也不能刚好就是被前任饲养着的吧?
简欣脑子还懵着呢,忽有一阵失重之感袭来。
回过神时,整只鸭都被言露捧着肚子从地上抱起,放在怀里,轻抚了起来。
“怎么忽然抖那么厉害?”言露看着怀里瑟瑟发抖的鸭子,语气担忧,“不会生病了吧?”
简欣呆愣愣地“嘎”了一声。
这语气,温温柔柔,又轻又细,从前她都没听过啊。
“看着也不像。”言露小声嘀咕着,看了一眼脚边的柯基,“是不是欣欣又欺负你了?”
嗯?谁?!
简欣看了一眼地上趴着的柯基,一双豆豆眼在这一刻被她瞪到了极致。
——它是欣欣?那我是谁?!
言露:“花菜不高兴,是因为欣欣又来抢我们花菜的窝了对不对呀?”
嗯?花菜?!
花菜是我……啊不,是这只鸭子的名字吗?
自己的名字被前女友安在了一只狗的身上,自己还只配做一个花菜?!
简欣几乎是在瞬间暂停了所有的思考,任由情绪上了头,十分不满地冲着面前的女人嚷嚷了起来!
“言露,你特喵拐弯抹角骂我是狗对吧?!!”
这份不满虽是通过嘎嘎嘎嘎的叫声传达出去了,奈何人鸭有别,语言实在不通,被一个人类听在耳里,自然只会当那是怀里的鸭子对自己刚才的猜测表示了认同。
“都怪欣欣是吧?不气不气,都怪欣欣!”言露见怀中鸭子嘎嘎叫个不停,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手上轻抚不停,语气也变得更加温柔,“没事没事哦,我帮你说说它!”
这哄孩子似的话语,听得简欣一愣一愣的。
下一秒,言露开始训狗了。
说是训狗,语气却也温柔得跟和小朋友讲道理似的,生怕伤了狗狗的面子。
瞧着那只柯基被言露轻轻挼醒,眯着一双睡眼,打着大大的哈欠,一脸无所谓地默默挨训,甚至还向上翻起了肚皮的模样——简欣愈发觉得这个梦的细节有点过于真实了。
不止如此,言露每一次抚摸她时用力的轻重,还有那掌心的温度,甚至那只柯基踹她那一下的轻微痛感,都真实得有点不像是一场梦了。
有没有专业人士可以和她说说,人类的梦境真的可以清明到这个程度吗?
简欣恍惚之际,言露已经训完了躺在鸭窝里耍赖的小狗。
她见这家伙非要卧在不大的鸭子窝里,干脆站起身来,把花菜抱到了另一头的狗窝里。
“欣欣要睡花菜的窝,花菜就睡欣欣的窝嘛。”言露轻声哄着怀中这只看上去神情很是恍惚的小鸭子,“你看,欣欣的窝那么大呢,花菜不吃亏的,对不对?”
话音落时,小鸭子被她轻轻放进狗窝。
简欣:“……”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鸭子的窝被狗给占去了?
如此看来,咱这家庭鸭位并不怎么高啊……
简欣这般想着,忽然反应过来一个问题。
——不对啊!我又不是鸭子!
不过一个梦罢了,大可不必这么快代入自己!
小鸭子伸着不长的脖子四下看了一圈。
发现这是一个帐篷形状的狗窝,绿绿的,有帘子,还挺软和。
真神奇吧,在先后经历了“变成鸭子”与“狗占鸭巢”这种离大谱的怪事后,天天说着自己的房间乱如狗窝的她,这辈子也算是睡上真正的狗窝了。
这梦实在是太离谱了,她究竟要怎么才能醒过来呢?
醒过来以后,自己会躺在家里,还是躺在医院呢?
如果梦外的自己真的出了车祸,那会不会有一种可能,自己其实已经被车给撞死了,现在这种情况,是死后魂穿?!
简欣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
短暂惊吓后,她告诉自己,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就算自己真出车祸了,最坏的结果也就是醒来后直接死掉,自我意识铁定会消失得干干净净!
这世上凡是都要讲科学的,总不能真存在死后魂穿这种离谱的事。
就算有,也落不到她身上。
就算落到她身上了,那人也总不可能魂穿到一只鸭子身上的。
所以啊,这就是一场梦!
她现在只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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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等待梦醒就好了!
想到此处,简欣一屁股瘫坐在了狗窝里,背对着身后的前任,小脑袋一歪,开始放空大脑,等待梦醒。
“你怎么好像还是不高兴?”言露蹲在狗窝外头,歪头打量着里头的小鸭子,手指在小鸭子背上戳来戳去,“怎么都不爱搭理我了呢,小花菜。”
简欣把脑袋埋在胸前,闭上双眼,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
她和梦里的前任聊什么天呢?这根本毫无意义嘛。
再说了,就算说点什么,人也听不懂。
“你是不是饿了呀?今天下午吃得确实有点少。”
言露轻声嘟囔着,起身走出书房。
简欣一下睁开了眼睛。
言露不说她还都没发现呢,自己好像确实有那么一点点饿。
所以说,她需要随便吃上一点吗?
按照以往梦到食物的经历,一般都是好东西还没来得及进嘴里,自己就已经从梦里醒来了。
或许吃饭就是醒来的方法!
简欣这般想着,站起身来,挺着肚子转了半个圈,把头伸出了绿绿的小帐篷。
没多会儿,言露端着一个小盘子,蹲身放在了她的面前,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这么心急呀,小脑袋都探出来了,看来我们花菜是真的饿了!”
饿不饿的,先吃再说!
前任摸头的手多少有点妨碍她吃东西了!
小鸭子晃了晃脑袋,左摇右摆地走到餐盘面前,低头看了一眼。
简欣:“……”
这看起来,挺丰富的。
红红黄黄绿绿的素菜干,还有虾皮和……许多长条的,新鲜的,还在动的面包虫。
前一秒还跃跃欲试的小鸭子,忽然僵硬了。
言露:“怎么不吃啊?”
“嘎?!”
小鸭子惊叫着抖了一下羽毛,拍拍翅膀,逃似的向狗窝深处蹦去。
新身体,很陌生,左脚不小心拌到了右脚,啪叽一跤摔在了脚下的软垫上。
言露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怎么了?”
怎么了?!啊啊啊!!!
这是饭吗,你就给我端上来?!
里面有虫子,虫子啊!
鲜活的,还会动的虫子啊啊啊啊啊!!!
她是人,不是鸭,怎么可能吃得下活的虫子?哪怕这只是一场梦,她也是绝对下不了一点嘴的!
“嘎!啊啊,嘎嘎!”
拿走拿走,快拿走,她吃不了这玩意儿!
家里的鸭子似乎疯了,忽然开始对着鸭粮疯狂怪叫,还一边怪叫一边扑扇着翅膀原地跺脚,似乎对自己的伙食十分不满。
言露看着眼前的一幕,眼神愈发茫然。
她张了张嘴,似想说点什么,身后却是忽然响起了一阵默认的手机铃声。
言露连忙起身去接。
简欣死死盯着外头餐盘里的虫子,整个人……哦不,整只鸭瑟瑟蜷缩在不大的狗窝里,小小的豆豆眼里,满载着大大的生无可恋。
也不知是言露手机不隔音,还是本就开了免提。
简欣十分清晰地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语气很是惊慌:“表姐!我开车撞到人了!”
“什么情况?”
“我在路上撞到人了!”
“你别紧张,慢慢说,在哪里撞的,伤得严不严重?”言露语气一下严肃了起来,“送去医院了没有?”
“我不知道啊!就在安和路附近……她走出来,撞了我,哦不,是我撞了她!”
“那儿也不是斑马线啊,她忽然就出现了,我刹车踩不及,她就飞了,砰的一下!”
“然后我去看,下车,跑过去,她一身酒气,人晕过去了,现在在抢救……”
电话那头的声音一直在颤抖,话说得乱七八糟的,但也能够听懂。
话说到最后,她都哭了:“表姐,我怕……”
“别怕,医院定位发我,我马上来。”
言露说着,歪头将手机夹在肩上,转身快步走出了卧室。
——安和路,车祸?
这还是一场梦吗?
梦里还能有这么合情合理且如此巧合的剧情呢?
简欣缩在狗窝里愣了几秒,如梦初醒般跳了起来,连忙逃似的蹦跶着绕过那吓人的餐盘,控制着十分陌生的小身子,左摇右摆跟在言露身后跑进了卧室。
“花菜,妈妈有急事要出门一趟,你和欣欣在家里乖乖的!”言露低头看了一眼脚边努力仰起脑袋的小鸭子,“鸭粮吃腻了也不要饿着,多少吃一点,我明天给你买新鸭粮,好不好?”
鸭子一听,急得连忙扑扇着翅膀,在言露脚边来回扑棱起来。
“嘎?!”
喂喂,言露你先别急着走!
“嘎嘎昂!嘎啊啊嘎啊!!!”
有人出车祸了,被撞的是男是女,能不能说清楚再走啊!
“嘎啊哦哦嘎?!”
不能被撞的人真是我吧?
——急急急,说不了人话真的好急!!!
“乖一点。”
言露绕开了脚边的鸭子,从衣柜里取出一件内衣与长裙——双手向上,脱下了睡衣。
简欣:“……?!”
哎哟我去,这还是个春梦。
小鸭子目光呆滞两秒,回神之时连忙收起翅膀,默默背过身去。
——这都分手七年了,还是先回避一下吧……
4. 第 4 章
言露换好衣服,带上手机,抓起门口鞋柜上的车钥匙,急匆匆出了门。
此事大概率关乎自己,简欣下意识想要跟上前去,可橙黄的两只小脚蹼啪嗒啪嗒还没追到门前,便被言露“砰”的一声关在了屋里。
小小的鸭子歪了歪头,站在深棕色的入户门前叫了几声。
“嘎嘎嘎嘎嘎?”
我很有可能是当事人啊,你确定不带我一个吗?
鸭子的心事,嘎不进人类的耳朵。
不要紧,办法总比麻烦多。
人类把鸭子关起来了,鸭子会自己找到出路!
她不禁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一扇门把她关住了,这真的对吗?
从前做梦,无论美梦噩梦,自己都是一种“流动”状态,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梦嘛,就是那么不讲道理。
就她而言,时而翘课翘班,时而末日逃杀,遇上特殊时刻,就算是飞檐走壁也并无不可。
如果这真是一场梦,她怎么能被一扇门给挡住呢?
“咚!”
忽有一声响动,在夜深人静之时,带着些许空灵的回响,吓得简欣一激灵。
短暂呆滞后,简欣不自觉缩着脑袋,转身抬眼朝声音来处看了一眼。
“嘎~”
小小的鸭子松了口气。
原来是客厅里的老式挂钟发出的动静啊!
这种挂钟,从前她的家里也有一个,每逢整点就响一次,刚才那一下就是凌晨四点的报时。
自从大学毕业,她就没怎么回过家,前几年家里搬了个新房子,那挂钟也就跟着旧房子一起卖掉了。
她也是太久没听见这声音了,刚才竟被吓了一跳。
从前她可没那么不禁吓,怎么想都是加班把人加得精神衰弱了!
要不是天天加那破班,她又怎么可能喝那么多酒,进入一场这么奇葩的清明梦?
算了,吐槽这也没什么意义,还是先研究一下有没有可能离开这个屋子吧,指不定离开这里梦就醒了。
小鸭子这般想着,自我肯定地点了点头。
她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大门,而后背着翅膀,昂首挺胸,像个小老师似的,四处巡视起来。
这个房子,姑且就叫言露家吧。
身为一个那么火的作者,言露家却没她想象中大——两室两卫,一厨一厅一书房,书房外连了一个小阳台。
窗子不少,只可惜每个房间都有防盗窗,阳台也做了封窗处理,她如今不过是一只身躯娇小的鸭子,并没有趁主人不在偷偷“越狱”的机会。
简欣在言露家里绕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了入户门前,扑扇着翅膀往上蹦了几下,试图够一够门把。
鸭子不愧是长了一双翅膀,弹跳力比她想象中还要高上一些,但这身子实在是太小了,想要够着门把确实还有着很大一截距离。
她仰起脑袋,用那一双颇显睿智的豆豆眼盯着门把看了一会儿,忽然灵机一动!
牛马做得久了,行动力总是很强。
简欣扭头看了一眼,而后一步一步向后退去,直到屁股碰上墙壁,这才站直身子,猛猛拍打起一双小翅膀,扑哧扑哧向着鞋柜冲了过去!
该说不说,鸭子的脚丫子虽然不怎么好用,有时候连路都不一定走得稳,但是这一双翅膀却是有点东西,扑扇起来感觉整个人,啊不,整只鸭都轻盈了许多,仿佛下一秒就能飞起来了似的,想刹都刹不住!
也许是这副身子的本能,经过这一小段路的冲刺后,简欣顺利在快要撞上房门的那一瞬飞了起来!
那一双不大的翅膀,就这样“噗噗噗噗”地把圆乎乎的她带上了鞋柜!
下一秒,只见小鸭子一个紧急胸刹,好不容易停了下来,却撞得鞋柜上的摆件倒的倒、摔的摔,噼里啪啦好大一阵动静。
简欣站起身来,晃了晃摔得有点晕乎的脑袋,低头对着一地狼藉“嘎嘎”道歉:“罪过罪过,非是故意!”
但她转念一想,这不过就是一场梦嘛,规规矩矩一辈子了,何必还在梦里如此守序呢?
这样的念头,让她当场放下心来,张开一双翅膀,借着鞋柜的高度一下扑上了门把。
门把贴紧着门,鸭子虽是不大,却也站不住脚。
尽管简欣努力扑扇着翅膀多想要停留一会儿,最后仍是大大的肚皮贴着凉凉的房门,“嘎”的一声滑了下去。
不行啊,压根没机会伸爪子开门!
简欣望着房门跺了跺脚,在心底给自己鼓了鼓劲,又一次向后退去,重复了一遍刚才的操作。
连续几次失败后,她没忍住咬牙抱怨了两声。
嘎声落下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丝不属于这个夜晚的动静。
小小的鸭子,怯怯地转身。
身后好大一只柯基,歪着脑袋,吐着舌头——盯着鸭子,也盯着房门口那满地狼藉。
鸭子瞬间梗住了脖子,向门口退到了退无可退。
为什么梦里的狗,也会有如此逼真的压迫感……
简欣深吸了一口长气,紧闭眼睛。
梦该醒了!
梦该醒了!!
梦该醒了!!!
简欣,别怕,成年人,要讲科学。
这世上没有鬼神,没有魂穿,更没有醒不来的梦!
你只管放一万个心,一个人类,就算是做一辈子牛马,也绝不可能真的成为一只鸭子的!
深呼吸,不要紧张。
等到再次睁眼,你就在家里了!
别忘了,牛主任布置的任务周一要交,明天还不能休息呢哈哈哈哈!
——好了好了,你现在可以睁眼了,去勇敢面对周末还要加班的残酷现实吧!
伴随着一口长气吐出,简欣缓缓眯开了两条眼缝。
眼前还是那个陌生的客厅,脚下还是自己折腾出来的满地狼藉。
就连那只叫“欣欣”的柯基,也依然吐着粉嫩嫩的舌头,睁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望着自己。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三体人没出现,物理学还存在,她的世界观却好像先一步坍塌了呢!
经过一通快速但未必理性的分析,简欣认为现在有这样三种可能。
第一,她处于一场清明梦里,但是被什么东西给魇住了。
第二,她被车给撞死了,魂穿到了一只鸭子的身上。
第三,她已经疯了,哈哈哈哈!
妙啊,太妙了!
这世界终究是癫成了她无法理解的样子!
许是精神状况太过美丽,小小的鸭子情不自禁发出一阵“嘎嘎”的狂笑。
笑声本是自嘲来着,却偏似挑衅一般,激起了一只柯基犬心底奇怪的胜负欲。
欣欣:“汪!!”
简欣:“嘎?”
它,它它它,想要干什么啊?
欣欣:“嗷!”
柯基再次叫了一声,摇了摇高高竖起蓬松的尾巴,四条小短腿儿倏地支棱起来,哒哒地朝着小鸭子扑了过去。
简欣被这一扑吓得不轻,满脑子都是柯基流着口水啃鸭子的画面,哪里还顾得上心底的悲伤?
她几乎是在瞬间扑扇起那一双陌生的翅膀,猛地向旁处一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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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那狗子擦身而过,而后拼命奔逃起来!
凌晨五点的钟敲响。
一只慌不择路的鸭子,在一阵阵尖锐爆鸣之中,被一只柯基追得跌跌撞撞、满屋乱窜。
在今天之前,简欣打死也不会想到,那些曾经随着青春一同逝去的活力,竟也会有奇迹般复苏的一天。
如果鸭子也能刷微信步数,她今天绝对荣登朋友圈第一!
但是,这样的活力,如果可以选,她宁可不要啊啊啊!!!
*
言露接到表妹电话的时候,刚写完一章更新,准备哄完鸭子就去酝酿睡意。
奈何表妹年纪轻,突然开车撞了人,家中亲戚又都在外省,此刻人在医院守着伤患,吓得哭个不停,不陪一下实在不安心。
等她大半夜开车到医院的时候,伤患刚从手术室里抬出来,送进普通病房。
好消息,人没死,身上的骨折骨裂不算严重,都能恢复。
坏消息,伤患有颅内出血的症状,现在仍然昏迷不醒,虽然医生说了不严重,但也不好说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比如有小概率出现意识障碍一类的。
姚雯倩大学刚毕业一年多一点,哪里遇上过这档子棘手的事,一时间吓得都不敢离开医院,抓着快要没电的手机守在病房里担惊受怕。
此刻得知言露到医院了,自是连忙下楼去接,刚在电梯口碰面,就红着眼眶叭叭地倾诉了起来。
言露面对这种情况,也只能安慰她说——至少人没事,赔偿的事等人醒了再说,这事还要看责任人是谁,不该吃的亏我们不能吃。
姚雯倩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食指戳了戳言露的手背,咬了咬嘴皮:“那个,表姐,你能不能……别把这事告诉我爸妈。”
“这种事你要自己扛?”
“我外婆前几天摔了,最近一直在重症监护,家里本来就要花不少钱,不能再让他们寄钱补贴我了。”姚雯倩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可以多肝一点私稿的,我想尽量自己解决这件事……”
“算了。”言露叹了一声,“实在不行还有我,扛不住别自己硬扛。”
“谢谢表姐,你不告诉我爸妈就好了……”姚雯倩一边将言露带进病房,一边小声嘀咕,“我撞的是个女生,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如果我态度好一点,应该不至于这辈子非要赖上我吧……”
“那不一定,不说一身酒气吗?”言露说,“你别太好说话了,该赔的不能少,不该赔的也不能有。”
“啊?”姚雯倩又开始心慌了。
借着床头的光,言露扫了一眼病床上的人。
靠近病床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有那么一瞬,空气好似凝固了一般。
好半天,她才深吸了一口气。
姚雯倩:“表姐?你怎么了?”
言露皱了皱眉:“联系家属了吗?”
姚雯倩:“这人身上就有个手机,锁屏解不开,不知道能联系谁……”
言露:“手机呢?”
姚雯倩忙从包里掏出一个屏幕都碎了一大块的手机,递到言露手中。
言露拿过手机看了一眼,屏幕还能亮起来。
短暂思虑后,她尝试着输入了一串密码,锁屏瞬间打开。
言露不由愣了一下。
姚雯倩眼睛瞬间睁大了:“表姐!你,你你你……你怎么,你为什么可以……”
“老熟人。”言露说着,翻开通讯录,忍不住吐槽了一句,“缺心眼吗,这么多年,连密码都不知道换一个。”
这个当年甩了她的女人,是打算用她的生日做一辈子的密码吗?
5. 第 5 章
听到熟人二字,姚雯倩猛地松了一口长气,悬了快有两小时的那颗心啊,终于在此刻平安落了下来。
“太好了,是熟人,后面就好说话了……”
“认识的话,肯定不会为难我们了!”
“表姐,幸亏有你在这里,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表妹欣喜得很,在边上来回念叨着什么。
言露想要给简欣家里人打电话的手指却是停在了破碎的屏幕前。
沉思许久,她把简欣的手机息了屏。
“表姐?”姚雯倩有些不解。
“她爸妈心脏不好,这都快五点了,还是别给他们惊吓了。既然医生都说没什么大碍,我们暂时也不缺钱让她住院,还是等她醒来自己去和家里人说吧。”言露说着,把手机放回床头,转身拍了拍姚雯倩的肩,“你在这儿守着人也醒不过来,早点回家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好……”姚雯倩应着,被言露连哄带推的带出了病房。
下楼的电梯里,姚雯倩忍不住问了一嘴:“表姐,你连人家锁屏密码都知道,关系应该很好吧?后续赔偿方面……”
言露:“关系很差。”
姚雯倩:“啊?”
言露:“最后一次见面是吵架。”
姚雯倩:“啊??”
言露:“吵到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
姚雯倩:“啊???”
疑惑、震惊、担忧,又一次出现在了小表妹的眼里。
再之后,言露就走了。
走前只留下了一句:“有事打电话。”
姚雯倩点了点头,目送着表姐开车离去。
她还在回味刚才表姐说的那些话。
——关系很差,最后一面是吵架,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
坏了,看来后续赔偿事宜很难好好谈了……
*
言露从医院回家,有大概四十分钟的车程。
凌晨五点半,黑漆漆的夏夜一点一点亮了起来,不多会儿,远方层云便已橙红一片。
哪怕是每天都在熬夜码字,作息本就很烂的言露,在这种时间点里也是难以抵挡困意来袭的。
她想,今天真不是什么好日子。
卡文严重不说,鸭子还在屋里嘎嘎乱叫。
表妹开车撞人不说,撞的偏偏还是她的前任。
没一件顺心事,也没一个省心人。
言露现在只想回到家里,舒舒服服冲个凉,吹着空调,盖着小被,一觉睡到大下午。
然而开门那一刻,她只觉脑子轰隆一声炸开了。
进门右侧的鞋柜上,花菜张着一双炸了毛的翅膀,万分警惕地嘎嘎叫着。
鞋柜下,精力充沛的欣欣,正晃着尾巴在鞋柜下蹦蹦跳跳。看起来真的很想上去把那鸭子捉下来,奈何架不住四肢短小,实在是有心无力,只能在下头干着急。
原先放在鞋柜上的各类摆件,此刻已是乱七八糟落了一地。
要只是门口乱也就算了,偏偏整个客厅都是狼藉一片!
有两个小花盆倒了,花儿半死不活,湿润的土渣还被这俩小家伙带得随处都是。
除此之外,还有鸭子的屎。
沙发、茶几、电视柜,纷纷无一幸免,乱得让人头疼。
天知道她出门一趟,这两位小祖宗到底在家里都做了些什么!
言露关上房门,深吸一口长气,想要平复一下心绪。
——心绪没平复下来,太阳穴开始痛了。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发作之时,身侧炸了毛的鸭子忽然冲着她嘎了一声。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一声“嘎”好虚弱,好无助,好委屈。
下一秒,鸭子竟然流泪了。
言露很少看见自家鸭子流泪,一颗麻了的心瞬间软了下来。
“怎么了花菜?”她伸手把鸭子抱进怀里,“怎么就和欣欣闹起来了呢?”
这话要是不问都还好,一问就让小鸭子心里的委屈彻底决了堤,拍着一对小翅膀,望着地上的狗,咕咕嘎嘎地抱怨了起来。
讲道理,简欣现在脑子是懵的。
累懵的也好,吓懵的也罢,总之现在已经不太转得动了。
面对言露的疑问,她也感觉十分困惑。
在她的视角里,自己不过是在研究怎么从这梦里逃出去,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就和“欣欣”闹起来了。
她只知道,是这只疯狗非要追她的!
有挂钟为证,她和这疯狗玩“她逃它追她插翅难飞”的游戏已经半个多小时了!
在言露回来之前,她就已经快要累死了!
还好她在怕到脑子发懵的情况下,还是后知后觉地想起了柯基腿短,跳不上太高的地方这回事。
要不然,她这辈子还没因为加班猝死,就要先一步被狗追到猝死了!
“嘎嘎噢嘎啊——”
你不知道,我差点被它给追死!
“咕嘎,嘎啊嘎啊!”
言露,你说你没事养狗干啥?
“嘎啊——”
既养狗,何养鸭啊!
委屈的鸭子叫着叫着,忽然没了声儿。
两秒静默后,简欣摇了摇头,脖子一缩,将脑袋耷在了自己白白的胸脯上。
累死了,先瘫会儿。
抱怨什么的,回头再说吧,反正说那么多言露也听不懂。
言露见鸭子不再叫唤,一时也松了口气,低头看向地上的柯基。
这小狗也不知何时就趴下了,两只耳朵向下耷拉着,目光不敢与她直视,似乎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好事”,但一时间又不愿面对,于是妄图通过扮可怜来逃避惩罚。
“欣欣,你看看家里都成什么样子了?”
“呜~~”欣欣两腿向前一伸,小脑袋搁在地上,耳朵耷得都贴近脑壳了。
“我才出门多久,真是不让人省心。”
欣欣耳朵动弹了一下,忽然站起身来,走到一颗鸭屎面前,再次趴下。
它伸出一只小爪子,轻轻扒拉着那颗浅浅黄黄又干干的鸭屎。
黑溜溜的眼里满是委屈,连抬头看主人一眼都不敢,但又明摆着在说——这又不全是人家一只小狗狗干的!
简欣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多少有些哭笑不得。
主人不在的时候,这小狗敢在鸭子面前称王称霸。
现在主人回来了,它竟就一秒柔弱了。
她这当回鸭子也算是长见识了哈,这年头就连狗都能有两幅面孔了呢!
言露叹了一声:“算了,今天诸事不顺,我没精力罚你们——下不为例。”
欣欣:“汪呜……”
小狗仰起头来,对着主人摇起了尾巴。
简欣:“嘎!”
坏狗,你就装吧你!
在两声“友好”交流后,鸭子和狗终于不再吵闹。
言露换好拖鞋,抱着鸭子在家里走了一圈。
如她所料,灾区远不止客厅,今天晚上是不可能打扫干净的。
好一阵沉默过后,简欣看见言露坐到床上叹了一声,低头打开手机,用一个没见过的app预约了明天下午两点的钟点工。
“嘎——”
真是对不起啊,把你家弄得那么乱。
言露没有听懂鸭子的道歉,只觉鸭子安静了半天,忽然嘎了一声,应该是想提醒她什么。
她思来想去,又一次打开手机,在淘宝上搜索起了柯尔鸭饲料。
“你想吃哪种?”她轻轻捏了捏小鸭子的白肚皮,把手机放低些许,停在了鸭子面前,“要不你自己选一下吧,别到时候买了新的你又不喜欢吃。”
还挺人性化的,竟然可以自己选。
那她得选个没有虫子的。
简欣伸长了脖子,正想认真挑选一二,便见言露把手机从她面前收了回去。
“算了,我问你做什么,你又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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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
言露嘟囔着,自个儿在高品质鸭粮中挑选起来。
简欣:“……”
咱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其实看得懂呢?
“嘎啊——嘎嘎嘎——”
我不要有虫的,不要有虫的,不要有虫的!
小鸭子急得忽然扑棱了一下翅膀,伸长脖子想要用嘴去够言露的手机。
手机没够着,倒是被言露按了一下脑袋:“别闹,我会给你选好的。”
罢了,鸭子的喜悲注定难以被人读懂。
简欣再一次把脑袋耷上胸脯,两眼迷离地放空了自己。
没多会儿,言露下单好了新的鸭粮,放下手机,准备冲澡。
为了防止鸭子和狗再次打闹起来,她抱着鸭子走进书房,打开一个放角落的笼子,把它塞了进去。
简欣后知后觉回过神来,刚一回头,笼子便上了锁。
“嘎?!”怎么把我关起来了呢?
小鸭子啄了一下笼锁,歪着脖子,仰着脑袋,瞪着一双豆豆眼,向言露投去了困惑的眼神。
然而言露并没有回应她的困惑,只是转身走向卧室,几秒后又抓着一条睡裙走进了卫生间。
冲澡的声音淅淅沥沥,像是外头落了雨。
简欣缩在白色的长方笼子里,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思。
六点的钟声响起,像是响在天灵盖上,却没能把她送回原本的世界。
没过多久,卫生间的水声停了,言露湿着长发走了出来。
客厅的灯被她关上,再之后卧室传来了一阵吹风机的响动。
欣欣吐着舌头跑到鸭笼边上趴下,或许是已经闹够了,没多会儿便沉沉睡去。
吹风机不再响动之时,这个世界彻底安静了下来。
简欣却已没了睡意。
她透过鸭笼,看见窗外升起的太阳,终于不再尝试继续欺骗自己。
或许她该认栽了,这大概真的不是一场梦。
虽然这样的判断很不科学,但是世上确实也有很多事是无法用科学去解释清楚的。
不管她愿不愿意面对,她都确确实实成为了一只鸭子,而且是一只被前任连同着一条狗一起养在家里,弱小可怜又无助的鸭子。
往好处想,她自己的身体还没死透,及时送医院抢救一下,这离了体的魂儿没准还有机会自己溜达回去。
往坏处想,要是她真的死于一场车祸,怕是这辈子都没有机会离开这里了。
不管具体情况如何,她都该先积极面对,再慢慢思考对策。
至于笼子外趴着的那只柯基,从某种角度来讲,也算是她暂时性的“家人”了。
既来之则安之,成年人总不能在变鸭子的时候被宠物狗给吓死,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趁着现在睡不着,认真思考一下往后要怎么和这只……名叫欣欣的狗处好室友关系。
简欣一时想得出神,太阳悄悄照进了窗。
空调凉凉的,阳光暖暖的,她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简欣这一觉睡得并不怎么安稳。
她也不知是不是被那只柯基闹的,反正只觉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疼,脑子也和灌了铅似的,沉甸甸的,很不好受。
迷迷糊糊间,她似听见一阵熟悉的闹铃。
闹铃声愈发清晰,吵得她有些心烦。
做牛马需要早起也就算了,为什么做鸭子也要早起啊!
简欣眉心一拧,下意识想要伸手关掉闹铃,却在试图动弹那一瞬发出了一声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痛!
忍痛睁眼那刻,简欣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躺在一张病床上,空调度数适宜,自己的手啊脚啊,都被包得跟粽子似的。
床头柜上,手机的屏幕都裂开了,闹钟仍旧响个不停。
她有些不在状态地望着纯白的天花板眨了眨眼,越想脑瓜子越懵。
——变成鸭子这件事,到底是不是一场梦啊?
6. 第 6 章
一个人在出车祸后变成了一只宠物鸭这种事,要是太过认真地向人诉说,就算不被送去精神病院,八成也是要被安排一阵子心理治疗的。
简欣很希望那一切都是一场梦,可偏偏那段记忆太过清晰,哪怕此时此刻她已经从病床上醒了过来,仍旧难以分辨其中真假。
她小心翼翼抬头看了一眼手机。
裂开的屏幕显示着上午十点二十分,看来这闹铃已经响过两次。
没多会儿,闹铃停了。
看着窗外的阳光洒在地上,简欣看着那一抹暖色,不自觉想到了被关在笼中的鸭子——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也是这样洒进鸭笼的。
所以说,她到底有没有真的成为过一只鸭子,有没有被一只柯基追到差点猝死,又到底有没有……
有没有见到过真正的言露呢?
简欣想得正入神,手机闹铃忽然又一次响了起来。
这个病房里只有她一人,现下手脚不便,想关也关不了,只能任由它继续响着。
好在她也想得开,没几秒就哄好了自己。
她想,这闹铃响就响吧,横竖她手机音量本来开得也不大。
反正她都已经伤成这样了,肯定是不用去公司加班了。
既然不用加班了,那这平日里催命又催魂的声音也就不再具备任何杀伤力了!
如此一想,瞬间心情都好了很多呢!
果然啊,看事不能看片面,凡事都是有两面性的!
其实仔细想想,她变成鸭子的那一段记忆,看似清晰而又无比真实,实则也有非常多的地方一点也不合理!
她分明白天才看到言露如今的模样,晚上恰好就“见到”了言露。
开车撞她的人恰好是言露的表妹,她被车撞后恰好又“魂穿”了言露养的宠物。
七年杳无音信的言露,甚至恰好和她同城……
拜托,就是写小说也不敢写这么巧啊!
就算以上一切全部成立,那个表妹又是怎么回事?
她高中就和言露认识,哪怕现在高攀不上了,那曾经也算是有过一段掏心窝子的交情吧——她可从来不知道言露还有一个表妹。
如此看来,这段记忆虽然有可能是真的,但这段记忆是真的有点不太可能。
或许她该从科学的角度去看待这种离奇的事情。
简欣皱眉思索良久,忽然灵光一现!
她觉得,她应该是昨晚被车撞伤了脑子,从而在意识解离的状态下产生了一段短暂的幻觉——她在小说里看到过类似的情况。
简单来说,这是一种心理防御机制,是大脑在通过这种方式降低她对身体所遭受的那些痛苦的感知,是在帮助她挺过难关!
对的,一定是这样!
哈哈!人类真不愧是宇宙之精华,万物之灵长!
如此精密而又伟大的身体结构,也就只有咱们人类才拥有了!
简欣想到此处,已经彻底完成了自我说服。
终于想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她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下一秒,房门忽然被人推开。
一个模样陌生的姑娘,绷着一张困得想死的丧气脸,提着一小袋水果,没什么活力地走了进来。
下一秒,发现病床上的人已转醒,那姑娘神色骤然一变,亮起的眸光瞬间又惊喜又忐忑。
简欣张了张嘴,刚想问点什么,却见那姑娘连忙拿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在电话接通之前快步跑回门口,虚掩着半边脸——好像在说悄悄话,实则语气一惊一乍。
“表姐!你的老熟人醒了!”
“表姐你快,快……快来帮帮我!”
这求助的声音和语气,莫名耳熟得她不想面对。
——妹妹啊,你的那位表姐,该不会姓言名露吧?
*
“如果可以变成一只小动物,从此不再需要上班,还有一个温柔漂亮的主人疼爱呵护,会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某不愿透露姓名的简欣表示——
谢邀,下次别再邀了。
非常“有幸”经历过一次,她用自己仅有的那点儿知识储备努力缝缝补补的世界观已彻底崩塌了。
那个近几年声名鹊起的大作家,不小心把她撞进医院的那位小姑娘的表姐,她的前任——言露,此时此刻就坐在她的病房里,低头削着手里的苹果。
穿的衣服,背的包,甚至就连手机壳的颜色,都和她昨晚变成鸭子时看到的一模一样!
科学已经不存在了,现在应转灵异频道。
静默,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一个病房,三个人,半天蹦不出一个屁来。
姚雯倩瞪着一双大眼,一会儿看看言露,一会儿看看简欣。见二人迟迟没有只言片语,到底是忍不住举了举手,施展了尿遁大法。
这下好了,病房里彻底只有两个早已相顾无言的人。
要是一直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个事儿,简欣思来想去,还是先一步开了口。
“好久不见啊。”
“嗯。”
“那么巧,在这儿都能遇见你。”
“不巧,我表妹撞的你。”
“那也挺巧的,偏偏是你表妹。”
“也是。”
“哈哈,好神奇……”
“……”
简欣深吸了一口长气,不自觉咬紧了后槽牙。
受不了,这根本聊不下去啊,尴尬癌都要犯了……
不大的病房,承载着大大的沉默。
简欣干脆闭上双眼,开始回避这令人无语的一切。
忽然,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吃点水果。”
简欣睁眼,只见床头柜上多了一盘削皮切块的苹果。
这竟然是给她削的?
她还以为言露刚才是想当着她的面把苹果削好,然后再当着她的面自己吃掉,故意气一气她呢。
简欣看着苹果,撇了撇嘴:“我手不方便。”
话音刚落,一块苹果已被递到嘴边。
她愣了半秒,张口接住,口齿不清地道了声谢。
嘴里的苹果咽下去了,简欣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怎么在锦城?”
“写小说,住哪儿都没差。”言露淡淡应着,“我表妹在这里,她想我过来,我就过来了。”
简欣:“这样啊……”
言露:“嗯。”
递出去的话题又没了回音,简欣感觉自己遇上了传说中的话题终结者。
短暂无言后,她再一次开了口:“说起来,我毕业后在帝都漂了两年,混不太下去,又不想回家里被亲戚笑话,也是有熟人在这边,想着出门在外,多个照应总是好的,就跑过来了。”
言露拿起牙签,往她嘴里又塞了一块苹果。
简欣一边嚼着苹果,一边继续说着:“我那些个亲戚,你也见过,嘴碎得很!”
“哎,我用脚指头都能想到,他们看到我回去了肯定会说——”她清了清嗓,模仿着记忆中亲戚说人闲话的口吻,“哎呀,帝都音乐学院毕业能有什么用啊?花那么多钱学音乐,想当大明星,到头来大城市混不下去,还不是要回家靠父母!”
末了,她叹了一声:“不蒸馒头争口气,再怎么不好过,我也不会回去的。”
言露点了点头,依旧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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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欣见状,咬了咬嘴唇内壁,默默停止了自己没话找话说的尴尬行为。
塑料盘子里的苹果很快吃完了,她现在只想问言露什么时候回家,放她一个人安安心心休息一会儿。
言露却是忽然冷不丁地开了口。
“你住院这事,我猜你暂时不希望叔叔阿姨知道,就没给他们打电话。”她语气平淡,像是在谈什么工作事宜,“我表妹撞你的地方没有斑马线,你一身酒气,明显喝高了,按理说出这事你也有一定责任。但考虑到我们也认识那么多年了,你的住院费、营养费、误工费,我们这边都会尽数赔偿到位,你放心养伤就好。”
“那……”
“你在这里住院的事需要告诉谁——家里人,领导,还是朋友?”言露拿起简欣的手机,递到她的面前,“解个锁,我帮你拨电话。”
简欣下意识想说密码没变,张了张嘴,却发现这话实在说不出口。
“我这也输不了密码,手指不没包上吗?”她用下巴指了指自己被包得严实的左手,“食指拇指都行,你随便拿一个摁一下。”
言露闻言,面不改色用简欣的食指解了锁屏。
“打给谁?”
“我爸妈就不用了……他们知道了非得过来一趟,医生都说了不严重,没必要瞎折腾。”简欣说着,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思。
她出车祸的事,最终只告诉了两个人。
一个牛主任,一个郑心悦。
倒也没有想要保密,单纯就是懒得和更多人再说一遍整件事情的经过了。
她相信,世界是个圆,她只要告诉了这两个人,接下来该知道的人就一定都会知道的。
两通电话打完,她总感觉和言露独处一室终于没有先前那么尴尬了。
但这并不妨碍简欣此刻心情有些复杂。
说实话,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这辈子还能再见到言露。
就像她当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和言露彻底断了联系一样。
这种感觉,实在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她与言露相识于高中,又一同走过一段大学时光。
她的性情,言露都清楚。
她的理想,言露都知道。
她的家人,言露都熟悉。
就连她的好朋友,言露也几乎都认识。
言露曾经渗透着她生命里的每一个角落,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总会觉得,无论任何事情,只要和言露说,就能被理解、被懂得。
就像刚才,那些不经意间脱口而出的抱怨,似乎都在期盼她能做出回应。
可她们到底还是分开那么久了。
时间总是可以冲淡很多东西,哪怕是曾经热烈过的感情。
不过这样也好,或许就是因为淡了,再次见面才不会像想象中的那么剑拔弩张,甚至还挺心平气和的。
简欣这般想着,忽见言露起身要走,一个没忍住叫住了她。
言露脚步一顿,回身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简欣望着门口的言露,也不知自己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开口就是一句:“你明天还来吗?”
言露:“……”
简欣回过神来,连忙找补起来:“哦,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问一下,我这样是不太方便动的,可能需要有人……”
言露:“在你出院前,我和我表妹轮流照顾你。”
简欣眨了眨眼,“哦”了一声,默默把唇抿成了一条线。
久别重逢之人前脚刚走,有些人不争气的嘴角立马压不住了。
下一秒,她皱了皱眉,猛地闭上了双眼。
——好马不吃回头草!
7. 第 7 章
郑心悦是下午一点过赶来医院的。
简欣刚在姚雯倩的照顾下吃完午饭,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背着个熊猫小挎包走进病房,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站在了她的床边。
郑心悦:“哟,这胳膊腿儿咋都还在呢?”
简欣:“……”
“你朋友?”姚雯倩小声问着。
简欣闭目点了点头。
“那你们聊,我出去透透风!”姚雯倩说着,逃似的又一次溜了出去。
郑心悦看着小姑娘转身溜远,这才随口问了一句:“那人谁啊?”
简欣:“撞我的人。”
“真小,看着像个大学生。”郑心悦说着,在床边坐了下来,“赔偿谈了吗?”
简欣:“该有的都不会少。”
郑心悦点了点头,目光再一次落在了简欣身上。
只那一瞬的皱眉凝视,简欣就知道自己躲不过接下来的一顿骂了。
“躺着舒服吗?”郑心悦歪了歪头,嘴角扬起了一丝危险的笑意,“不用加班了,特别爽吧?”
“还,还好……”
“还好!”郑心悦语调一下拔高了许多,“哎我是真服了你了!你说说,你说说看,我都给你送家里了,空调打开了,被子也盖好了,你怎么就能在大马路上被车撞了呢?”
“……”
“咋了,是沙发上不舒服吗?是加班不够消耗你那旺盛的精力,必须睡前再加一点运动量吗?”
“……”
“嘿!我就想不明白了!您老人家到底哪根筋醉抽抽了,非得要半夜三更一个人出门吹吹风啊?”
“是酒有点上头。”简欣小声解释,“我以为我手机丢了,出门找来着,找了半天才发现手机就在我手里……”
“然后呢?”郑心悦追问。
“然后,我好像是想回家来着,再然后我就晕过去了。”简欣眼神迷离地向郑心悦做着复盘报告,“再再然后我一睁眼就变……成这样,躺这儿了。”
郑心悦咬牙闭眼,做了一个深呼吸:“你现在躺这儿,我都后悔陪你喝这顿酒!”
“对不起啦,是我的问题。”简欣不好意思地说道,“你都已经把我送回家了,我还自己出门乱跑,被撞也是我活该的……”
她说着,大声保证:“我下次不敢了!”
“还下次?!”郑心悦显然气得不轻,说话都多了几分老师教训学生的味道,“这次是你命大!真要出事了我是不可能给你收尸的!”
“嗯嗯嗯嗯!”简欣打拍子似的连连点头。
接受来自朋友的安全教育,本该是十分严肃的场景,她却不知为何,憋不住扬起了嘴角。
郑心悦:“笑什么?”
简欣一秒变脸:“没笑!”
郑心悦:“你刚才笑了,我看见了!”
简欣:“没有!”
否认的话音刚落,嘴角又不受控地上扬了些许。
简欣一时也不再装,只笑着说了一句:“好啦,我这不是没什么大碍吗?躺一阵子就能满血复活了!”
郑心悦:“伤筋动骨一百天!”
简欣略一挑眉,笑嘻嘻地对出了下联:“做牛做马一辈子?”
郑心悦眉心一皱,发现哪里不对:“怎么有人出车祸了好像还挺开心啊?”
简欣:“不用上班了,当然开心!”
郑心悦:“不是这个,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不太对劲!”
简欣深吸了一口气:“悦子啊,不是我说你,你难道就不觉得你的直觉多少有点过分了吗?”
郑心悦反问:“怎么过分了?”
简欣:“它不太有分寸。”
郑心悦沉默片刻,笃定道:“果然有问题,被车撞了还那么开心,是不是有情况了?”
简欣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郑心悦就竖起了一根食指,睁大双眼“哦~~”了一声,十分大胆地猜测了起来:“你,你你你……”
“我,我我我……?”
“你看上那个撞你的小姑娘了?!”郑心悦仿佛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瞬间压低了音量,靠近简欣,小声问道,“她多大了,毕业没有?你俩年龄差超五了吗?”
“我……”
“我懂,单身久了看只狗都眉清目秀,更何况人家小姑娘确实挺漂亮,但你也别太饥渴,说不定有代沟,你多相处几天再……”
“打住!”简欣忍不住打断了郑心悦的叮嘱,轻声叹道,“我对那姑娘没兴趣。”
郑心悦眨巴了一下眼睛,歪头疑惑道:“那你……”
简欣:“言露是她表姐。”
郑心悦:“……”
简欣:“……”
沉默忽在病房中弥漫了十几秒。
关于这句回答,郑心悦细细品味了一下,又认真思考了一下,终于做出了全新的判断。
“哦~~~所以你想旧情复燃?!!”
“怎么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了?”郑心悦问,“我看你这不挺高兴的吗?”
“就是不可能!当初是她无情无义,我疯了才想旧情复燃!”简欣急得病床都抖了一下,“我和她从来就不是一路人!”
郑心悦听了,忽然盯着简欣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
简欣皱了皱眉,避开她的视线。
郑心悦:“那你在高兴什么?”
简欣:“……”
郑心悦:“很多人这辈子压根儿就没弄清楚过自己想走哪条路,偏又喜欢在一段关系里用‘不是一路人’去做断绝关系的理由。”
“……”
“算了,都是你的事,我们这些旁观者只配看看。”郑心悦说着,叹了一声,“瞧你如今这可怜催的……当年这样,现在也这样,有时我真想找个大师帮你算算,言露她是不是真的克你。”
“行了行了,扎心了啊。”简欣不由苦笑起来,“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很不礼貌了。”
郑心悦笑了笑,若无其事般转移了话题。
许是害怕简欣一个人无聊,郑心悦一张小嘴叭叭地说了好多话,直到看见姚雯倩回来,这才放心地离开了医院。
郑心悦走后,简欣在护士和姚雯倩的帮助下,好辛苦地上了一趟厕所。
她身上这伤吧,说轻不轻,说重也不重。
左腿只有一点擦伤,人是可以单腿下地蹦蹦的,但两条胳膊又确实不咋方便,上厕所时免不了有点折磨。
重新躺回床上的那一刻,她甚至生出了一种想要尽量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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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少喝,减少五谷轮回次数的念头。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被她自我否定了。
——身子越是不好,越该好好吃饭,才能早日康复啊!
所以当天下午,简欣猛猛吃了一顿医院门口的盒饭。
吃饱了肚子,没多会儿人就犯了困。
姚雯倩比她还困,见她有了困意,瞬间欣喜地替她盖好了被子,一边说着“你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一边打着哈欠走出了病房。
四周又一次安静下来,简欣抬眼看向窗外,对着一片红云怔怔出神。
生活过得忙忙碌碌,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安静地看过天空了。
该说不说,手机电脑看久了,忽然这么歪着脑袋看会儿天,一颗心恍恍惚惚,倒是莫名生出了一种不似在人间的轻松之感。
从前特别累的时候,总爱把“早死早超生,希望在来生”挂在嘴里,如今出了一次车祸,人躺在病床上,是不是也能算死过一次,什么都可以重新开始了?
简欣想着想着,眼皮渐渐发了沉。
她放平脑袋,闭上双眼,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难得放松地由着自己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简欣感觉有人在用手指戳自己。
好烦啊,怎么会有人闲着没事戳一个睡觉的伤患玩呢?
她现在正是需要好好静养的时候,选在她睡觉的时候戳她——太不礼貌了!
简欣刚想睁眼看看到底什么人那么没礼貌,身子就已经下意识向一旁挪动了一下。
等,等一下——
身子,向一旁,挪动了一下?
这个行为,对一个伤患来说,似乎有点高难度吧?
简欣心里咯噔一声,察觉情况不太对劲。
奈何都没等她睁开双眼,言露的声音便从头顶传了过来:“怎么就吃这么一点点呀?新鸭粮要过两天才到呢,你先将就一下嘛。”
——不是吧!
简欣难以置信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面前,放着一盘几乎没怎么动的鸭粮,里头的面包虫仍旧十分新鲜。
言露蹲在她的身后,手指一下一下戳着她的翅根,眼底似有愁意:“挑食的小鸭子是长不壮的,花菜要是一直长不壮,妈妈不在家的时候,被欣欣欺负了都没有力气反抗哦。”
简欣:“……”
她深吸一口长气,闭上了双眼。
——没事的,一定是睁眼的姿势不对,重来一次就好了!
小小的鸭子静静站在餐盘前,眼睛紧紧闭着,像是在和这个世界做着某种无言的抗争。
言露歪着脑袋观察着它。
几秒后,小鸭子缓缓睁眼,呆愣愣地看了一下四周,忽然抬头对她眨巴了两下眼睛。
言露不解,也对着鸭子眨了眨眼,伸手揉了揉它的鸭头:“怎么了呀?”
简欣忽觉脑中一阵电闪雷鸣,啪叽一下跌坐在地。
欣欣从门外蹦蹦跶跶跑了进来,吐着舌头哈着气,摇着尾巴看了鸭子几秒。
脑袋向左一歪,抬起爪子拍了一下鸭头。
言露:“欣欣!”
欣欣:“汪!”
简欣:“……”
麻了鸭——
她怎么又穿过来了?!
8. 第 8 章
看着言露轻声细语地和一条狗讲着人的道理,简欣渐渐接受了自己重新变回鸭子这一事实。
她想,她对这世界的认知到底还是太过浅薄了。
这种情况既然已经落到了自己身上,消极崩溃是毫无意义的,反正自己“本体”还没逝,指不定啥时候就又回去了。
事已至此,努力保持心理健康,别让自己被这种灵异事件吓疯比什么都重要。
其实往好处想,变成鸭子怎么了?
至少鸭子的主人挺温柔的,从来不会苛待一只小小的鸭子。
家中虽然有一条总爱欺负鸭子的坏狗,但考虑到她来之前鸭鸭狗狗就已同居许久,想来这家庭关系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不和。
退一万步说,穿成这只鸭子,好歹还能回自己的身体,总好过许多穿书小说里的主角,被人贩子似的系统抓去异世界做任务,又难又险,做不完都不准回家要强多了。
好一通自我安慰后,简欣心底的崩溃少了许多。
一回生,二回熟,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她走起路来都更稳了。
那只叫欣欣的狗子,此刻正静静趴在房间角落,蜷着小短腿,耷着尖耳朵,感受着来自言露的温柔教育。
这样是不行的。
简欣认为,喜欢欺负鸭子的熊狗子,是无法用言语感化的!
身为一个活生生的成年人,就算一直很怕狗,就算如今是鸭子,那也是万万不能真被一只柯基给看扁了的!
鸭子报仇,须在当下。
横竖有言露在边上看着,她就不信这柯基能生啃了她!
简欣这般想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豆豆眼一秒锁定了目标,便挺着圆圆的鸭胸,摇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昂首阔步地走到言露脚边——歪着脑袋,瞪了欣欣一眼。
“嘎!”就你叫欣欣是吧?
欣欣歪头不解。
下一秒,只见鸭子猛地向前一伸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但似小鸡啄米之势,怒啄了欣欣的脑门好几下!
半秒呆愣后,欣欣忽然原地跃起,迅速向前扑了过去。
简欣早有预料,扑扇着翅膀转身溜到了言露身后,在接下来的几秒里和它玩起了秦王绕柱。
有主人这座大山挡着,狗子如何都抓不着鸭子,一时急得汪汪直叫。
鸭子也不甘示弱,扑扇着一双翅膀,嘎嘎地放着嘲讽。
蹲在地上的言露不由得揉了揉微微刺痛的太阳穴。
也就是她家里的装修隔音比较好了,否则这俩小家伙大晚上闹腾成这样,肯定要被邻居投诉了。
“你们……”
听不见,听不见——
鸭子与狗仍在发疯似的你追我赶。
十分钟后。
鸭子又一次被塞进了鸭笼。
望着言露码字的背影,简欣心里多少有点不服气。
“嘎?”为什么总关我啊?
“嘎啊?!”是鸭笼比狗笼便宜吗?
“汪汪,呜~汪!”
欣欣蹲在笼外冲鸭子叫着。
“嘎……”叫什么叫,我又听不懂!
简欣把身子蜷缩起来,扭头看向了窗外。
哎,忽然有点饿了。
虽然下午吃得很饱,可所有东西都是她吃的,和这只叫花菜的鸭子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她是真怕自己频频穿过来,会把这只小鸭子的身体饿坏了。
可身为一个人类,虫子什么的,她是真下不了口啊。
哪怕知道,面包虫是高蛋白,鸭子和人类的味蕾肯定不一样,她也仍旧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
好在她穿过来之前这鸭子多少吃了一点,应该能够撑到她离开这里吧。
等下次再见到言露,她得想个法子把鸭粮带虫这件事给彻底解决了——此事关乎鸭命,必须高度重视!
言露的键盘声啪嗒啪嗒响得清脆,伴着一首首轻柔的纯音乐,听得简欣渐渐泛起了困意。
她回头看了一眼,欣欣又一次趴在她的笼边睡着了。
笼子外头硬邦邦的,看来这小狗是真喜欢和鸭子挨在一起睡啊。
客厅外的钟声响了一下,也不知现在是晚上几点,言露还要写到什么时候才会休息。
简欣回过神来,不自觉轻叹了一声。
在挺遥远的记忆里,她也曾抱着手机躺在床上,听着这样的键盘声入眠。
——那可不是一段美好的记忆。
简欣如此想着,没好气地闭上了眼睛,任凭睡意缓缓上了头。
半梦半醒间,言露关掉了电脑,走到鸭笼边蹲了一会儿。
透过微微眯开的眼缝,她看见言露轻轻顺着柯基的毛,嘀嘀咕咕似在说着什么。
“今天她醒了……还和从前一样,话又多又密……也不管和你熟不熟……”
“不捧场,就自个儿在那尴尬……”
“有时候……她……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简欣尝试着竖起耳朵,想要听得更清晰一点,奈何实在犯困,视线也好,声音也好,都在这困意中渐渐模糊不清。
算了,应该也没什么好听的,听个开头就知道八成不是什么好话。
迷迷糊糊间,她的脑中闪过一瞬模糊的念头。
她想,人都可以穿成鸭子了,为什么就不能回到小时候呢。
如果可以,她一定要告诉那时的自己一个处世真理!
——生活不易,世事无常。
言露与酒,能不碰就尽量别碰了。
*
晚自习的铃声响了起来。
简欣埋着脑袋,和同桌一起分完了最后的薯片。
再抬头时,班主任老李已经坐在了讲台上。
今天是期中考试成绩下来的日子,班里大多数人都没有考好,老李的脸色都比平日难看了不少。
白天没有老李的课,他特意找英语老师要了今天的晚自习,就为了好好叭叭一通。
“这次怎么都考那么差?”
“特别这个数学啊,最低分12.5,最高分137——看看,都看看!年级倒二!”
“是莫老师的问题吗?为什么同样是莫老师在教,三班就有人考满分,三班就能正数第二?”
“这届高一有十八个班,我们八班数学年级倒二!你们不嫌丢人吗?!”
班主任的手指在讲台桌上敲得笃笃直响,讲台下一片鸦雀无声。
十几分钟后,终于骂累了,成绩单往讲桌上一拍,深深叹了口气:“老规矩,换座位吧。”
所谓老规矩,就是每次月考结束,座位会按照考试成绩进行一次微调。
换座位的规则很简单,班级前十可以依次选择一位同学交换座位,前十选完以后,年级排名进步最大的前三也可以选择一位同学交换座位。
因为换座位,不少人借着动静嘀嘀咕咕起来,安静的晚自习渐渐吵闹起来。
简欣的成绩向来平平无奇,无论班级排名还是年级排名都在偏中间的位置,这种选座位的事,向来和她没什么关系。
她把脑袋埋在堆得高高的书本后,和同桌一人戴着半只耳机,偷偷听着最近比较喜欢的音乐。
只是小曲儿放着放着,她那相处得还不错的同桌就被人给换走了。
那一瞬,她瞪大了双眼,依依不舍地目送着旧同桌分次搬走了所有书本。
新来的那位同桌扎着单马尾,发尾剪得齐齐的,像个小扫把。
她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的身子被明显大了两个号的秋季校服裹着,脸小小的,皮肤很白,是不太有血色的那种,看上去多少有点营养不良。
这个同学叫言露,学习成绩不出挑,上课答题不积极,走哪儿都低着头,不爱与人说话,是班里几乎透明的存在。
这一次,她的年级排名进步了五百多,老李在念出这个进步名次时都忍不住多夸了几句。
看着刚把书本搬过来的新同桌,简欣摘下耳机,压低声音,十分主动地对她“嗨”了一声。
对方看了她一眼,闷闷应了一声:“昂。”
低下头来,继续收拾起了自己的桌箱。
面对冷淡的新同桌,简欣并没有直接放弃交流。
她耐心等在一旁,等到同桌终于收拾好了新座位,便又一次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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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去:“你好厉害啊,进步那么多,怎么做到的?”
“……”
“我要能进步两百名,我妈都能高兴死!”
“……”
“理论上,我的进步空间其实不小,可实际上,我考试只有退步和原地踏步——”
“……”
“我说话你有在听吗?”
“有在听。”言露应着,没有抬头,只是看着桌上的五三模拟。
“你话好少啊!”简欣忍不住好奇,“这个位置挺靠后的,稍微有点近视都看不清黑板,你怎么选这里了呀?”
“……”
“我知道了,你也想上课玩别的!”
简欣说了半天,没得到什么回应,思来想去,从书包里摸出了一块喔喔奶糖,递向言露:“吃糖吗?”
在她的认知里,没有零食讨好不了的同学,可偏偏这位新同桌面对她的零食收买,竟然只是摇了摇头,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
这样的反应让人缘一向挺不错的简欣有点受挫。
短暂沉默后,她“哦——”了一声,再不去自讨没趣。
简欣再次戴上一只耳机,拿着一支笔,拖着半边脸,望着桌上一字未动的数学作业装模做样起来。
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一张小纸条被同桌推到了她的面前。
纸条上只有一句话——你好,我叫言露。
这是在做什么?
不喜欢说话,只喜欢传小纸条?
简欣迟疑了一下,在纸条上写了一句回话,反手推了回去。
——这个我知道,你刚才怎么都不说话?
——我不知道说点什么。
——这种情况你随便吱一声也行啊,不然我一个人在那说就很尴尬。
——对不起!
——没有怪你的意思啦,你不要紧张!既然我们已经是同桌了,以后要互相照应哦!
小纸条一来一回传到这里,忽然就没了下文。
简欣托腮等了一会儿,视线不自觉往言露那边瞄了一眼,只见纸条不见了,和自己传纸条的人已经做起了语文作业,一时不禁有些失落。
从小到大,只有她不理别人的份,什么时候轮到过她传个纸条都得不到回复了?!
这人哪怕回她一个语气词呢?
简欣越想越气,忍不住从笔记本上撕了一小片纸下来,写了张新纸条递了过去。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要生气了!
她这个人生气超可怕的!
可怕到什么程度呢?
那天晚上,哪怕已经收到了写着“对不起,我以为话题结束了”的纸条,她也再没有和言露说过哪怕一句话,回过哪怕一次纸条!
走读生的晚自习比住校生要短一个小时。
下课铃拉响的那一刻,新同桌欲言又止地好像想要和她说点什么。
她只冷着一张脸,背起书包就快步走出了教室。
接送自己的车停在校门口,简欣刚一上车就和妈妈说起了那个一点也不好相处的新同桌。
妈妈听了半天,笑了:“我倒觉得你这新同桌不错,晚自习不和人聊天才是对的,要我说啊,有个不搭理你的同桌挺好,省得你不好好学习。”
简欣一时噎住,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学艺术的好吧,又不需要多高的文化分!”
“那也不能太低了。”
“你就看着吧,下次我一定进步一大截,把同桌换掉!”
简欣说得信誓旦旦,一回家就写了一个计划表。
包括但不限于——每天早起背单词,大课间背课文,午休要抽半小时出来刷练习题,上课必须认真做笔记,在换同桌之前,作业不允许再抄别人的!
看着手里的计划表,简欣满意地点了点头。
下个月,她一定可以换掉这个同桌!
那一夜她的决心天地可见,命名为“背单词”的六点二十的闹铃一样可见!
然而第二天早上……
闹铃刚响一声,简欣翻了个身,想也不想摁掉了它。
——背单词?
背个屁的单词。
9. 第 9 章
炎夏的日光,透过阳台洒进书房,金灿灿的,有些刺目。
简欣缓缓眯开一条眼缝,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难得一夜无梦,没有闹钟,直接睡到了自然醒,她感觉自己精神头都格外的好。
自从成为一个牛马,简欣已经很久没有睡过那么安稳的觉了。
这无疑是一件令人心情愉悦的事。
——前提她不是一只鸭子,没有被人锁进鸭笼。
没错,她竟然还是一只鸭子!
笼子外的柯基不在了,但她依旧在这破笼子里!
天知道,当睁眼看清四周的那一刻,简欣心里有着怎样淡淡的死感。
她还是太天真了,竟然以为这次会和上次一样,睡一觉就能回到自己的身体。
看这太阳,显然已经大中午了。
她此刻还在这里,那病床上那个“她”要怎么办?
在旁人看来,她是再次陷入了昏迷,还是会被当做一个贪睡的伤患?
可一个人再怎么贪睡,也不能真把一整个白天全都睡过去吧?
简欣越想越急,一个没注意,吊着嗓子叫唤了一声。
这一嗓子音量可不小,又尖锐又刺耳,叫完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奈何房间空荡荡的,无论是言露,还是那只叫欣欣的狗,都没有对她的叫声做出任何回应。
怎么没回应呢?
简欣犹豫了好一会儿,又试着仰头嘎嘎叫了几声——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坏了,屋里没人……
差点就忘了,言露今天还要去医院看她呢。
现在不会已经在路上了吧?
哎,昨天还是她主动开口问的呢……总不能人家大老远去一趟,她却闷头睡觉不理人吧?
就算,就算这根本不重要,那个身体也总得吃喝拉撒吧?
她不能留在这里,不该留在这里,也一点都不想留在这里啊!
可是她要到底怎么才能回去呢?
笼子里的柯尔鸭焦虑了起来,焦虑得自己拉了粑粑都没发现。
她背着一双翅膀,脖子微微前倾,两只橙黄的小脚蹼在鸭笼里来回踱起了步。
就在这时,客厅传来了一阵开门的响动。
简欣瞬间扑扇着翅膀叫唤了起来。
“嘎啊——”言露,是你吗?
“呃啊啊嘎嘎——”快来放我出去啊!!
“嘎嘎嘎喔喔噢啊啊——”就算你要去看我,你也把我给带上吧!!!
言露刚一进门,拖鞋都没来得及换,就听见了自家鸭子在书房里发了疯似的大声叫唤。
欣欣闻声,摇着尾巴冲回家中,急吼吼地用狗绳“牵”着主人跑到了花菜面前,用自己短短的两条前腿扒拉起了鸭笼。
“汪!呜汪汪!”它一边扒拉,一边回头冲着言露叫唤。
“嘎?”简欣茫然地歪了歪头。
“好啦好啦,我这就把花菜放出来。”言露蹲下身来,拉开了笼门的锁扣。
简欣正要出去,就见欣欣把头探进笼子,堵住了她唯一的出路。
“嘎啊——”让开,我要出去!
欣欣非但没有退后,还把头往前多探了一些,让鼻尖轻轻碰上鸭胸。
简欣“嘎”的一声跳了起来!
短暂惊恐后,她回过神来,心有余悸却又不愿认怂地对着面前好大一个狗头猛猛啄了六七下!
鸭子的攻击多少带点情绪,欣欣吓得“呜”了一声,委屈巴巴地把狗脑袋缩了回去。
身为一个自幼怕狗的人,第一次在与一只坏狗狗的战斗中获得了胜利,简欣忽觉心情大好!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感觉照在自己身上的阳光,都化作了一副象征着胜利的金色战甲!
鸭子的一颗心膨胀了。
她踮起脚蹼拍了拍翅膀,看着欣欣“嘎”了一声,昂首挺胸向笼外走去。
没成想自己刚出笼,脚都没在地上落稳,就被一只小而有力的狗爪子从后往前地在她后脑勺上狠狠抡了一巴掌!
下一秒,她只觉自己一个重心不稳,啪叽一下摔了个脖朝地的大跟头。
——背在身后的小翅膀都给她摔展开了!
欺人……欺鸭太甚了!!
简欣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刚想回头发作,便觉后背一紧,双脚瞬间离地。
“嘎?”她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
原来是言露揪着她的翅膀,把她抱进了怀里。
言露揉了揉鸭子的脑袋:“怎么了呀花菜,是不是醒来家里没人害怕了呀?”
“嘎——嘎嘎嘎嘎啊——”倒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害怕,就是心里急得慌。
“别怕别怕,我就是带欣欣下楼遛了两圈,这不已经回来了吗?”
“嘎嘎呃呃昂,嘎啊啊啊啊!”你回来有什么用呢,现在的问题是我回不去啊。
“是不是肚肚饿了呀?”言露看了一眼地上的鸭粮,“新的饭饭要明天才到哦,你再将就一天,多少吃一点吧?”
什么饭饭?面包虫吗?
——你管那叫饭饭?
咱就是说,这种东西就别了吧。
哪怕你用了可爱的叠词词,鸭子也只会把头彻底扭开!
言露见状,只能叹气:“好好好,不吃不吃……”
简欣稍稍松了口气。
“我们花菜是不是偷偷成精了呀?”言露有些发愁地戳了戳花菜白白的鸭胸,“突然变得那么挑食。”
简欣:“……”
你家鸭子成没成精我不知道,反正我是真的快要成精了。
哈哈,精神病的精。
“这两天胃口不好,会不会是因为天太热了?”言露轻抚着鸭子的翅膀,想了一会儿,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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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问道,“花菜是不是想玩水了呀?”
“嘎?”简欣警觉。
不不不,不是天热的问题!
这不有空调吗?她不热,她不需要玩水!
“果然是想玩水了。”言露嘟囔着,抱着鸭子走出了书房,“妈妈这就带花菜去玩水。”
“嘎——”喂,这什么鸡同鸭,呃……鸭同人讲啊!
要去哪里玩水啊?她很怕水的啊喂!
简欣在言露怀里扑棱了一下,奈何力气有限,挣脱不开那一双手。
很快,她被言露放进了好大一个浴缸。
她吓得不轻,撅起屁股、拍拍翅膀,仰着脑袋就往浴缸外跳。
只是这翅膀刚扑扇起来,就被言露单手摁了回去。
下一秒,浴缸周围噗噗往外出起了冷水,瞬间淹没她的脚蹼,没过了她的胸脯。
“嘎啊啊!!”放开我吧,我是只旱鸭子!
简欣慌了神,见水越来越深,连忙立正站好,把脑袋高高仰了起来。
“你站这么直做什么?浮起来呀。”言露笑了,伸手入水,从下往上抬了抬小鸭子圆乎乎的肚子。
“嘎!”怎么浮起来啊!
简欣感觉自己快要疯了,下意识想要逃走,却发现水已经很深了,两腿稍稍一动,整个身子就失去了平衡,连带着翅膀也不太用得上力了。
“嘎啊啊啊!!”救命啊言露!!!
那一刻,一只成年柯尔鸭,万般惊慌地在积了一半水浴缸里扑腾了起来!
然而她的求救对象非但没有救她的意思,还拿了一个印着卡通鸭头的搪瓷杯,一边舀水,一边往她身上浇!
她扑腾得水花四溅,那家伙竟还笑吟吟的:“你今天也太有活力了吧?感觉一会儿洗完澡又可以和欣欣大战十个回合了。”
欣欣听见了自己的名字,高高兴兴地把头探进了门:“呜汪!嗷呜~汪汪汪!”
简欣:“……”
这个女人是来报复她的,一定是来报复她的!!!
就是因为当年,当年她先提了分手!!!
虽然这女人心里根本没有她,但是被甩的人心里难免会有一口恶气——她懂,她全都懂!!!
出车祸也好,变鸭子也罢,都是她的报应罢了!!!
简欣一边在心里崩溃,一边在水里拼命扑腾。
扑着扑着,她发现自己好像已经稳稳地浮在了水面。
简欣:“……”
刚还拼命扑腾的鸭子忽然冷静下来,眨了眨豆大的眼睛,歪着脑袋,轻轻拍了拍翅膀。
一股水流从她头顶浇了下来。
她晃了晃脚丫子,身子十分顺利在水面打了半个转,她愣了一下,脚丫子再次晃动——整只鸭子都向前划了一大截。
简欣:“!!!”
惊了!她也有学会游泳的一天!
10. 第 10 章
简欣活了二十八年,就当了二十八年的旱鸭子。
她做梦都没想过,自己这样一个在河边散步都会没有安全感的人,竟然在一只鸭子的身体里体会到了游水的乐趣。
——幼稚,这实在是太幼稚了!
当她反应过来这一点时,整只鸭都已经在浴缸里追着言露往下浇水的手游上好几圈了。
算了吧,幼稚就幼稚……
说到底“成熟稳重”与“踏实肯干”都不过是牛马用来提高一丢丢身价的标签罢了,她如今都变成一只鸭子了,还纠结这些做什么?
横竖暂时也回不去,爱咋咋地吧!
简欣这般想着,彻底放飞自我,在浴缸里安心晃悠起来。
只不过这样无所顾虑的幼稚并没能持续太久。
小鸭子玩得正开心呢,就被守在一旁的主人从水里捞了起来,放在洗手池里,吹起了电吹风。
温热的风吹得简欣一时有点睁不开眼。
吹风机的噪音很大,言露也在一旁说着什么。
“花菜,妈妈待会儿要出门一趟,晚点才会回来,你和欣欣乖一点,别再把家里弄得一团糟了,好不好呀?”
简欣歪歪脑袋,扭着脖子望向言露。
“嘎——”真的不能带上我吗?
言露扒拉着鸭子的翅膀,认真为它吹着每一片没干的羽毛:“你答应妈妈,今天就不把你关进笼子了。”
简欣瞬间挺胸抬头、立正站好。
“嘎啊!嘎嘎嘎嘎——”
我想和你一起去啊!求求了,带上我吧!
这世上不会有谁比我更担心你待会儿要去见的那个人的现状了!
“站得这么笔直呀?那我就当你答应了哦。”言露说着,轻轻揉了一下鸭子的小脑袋,“盘子里的饭饭应该潮了,我走前给你换点新的,你多少吃一点,等明天就可以换口味了。”
简欣:“……”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思来想去,唯有叹气。
言露最终还是一个人走了,是狗也没带,鸭也没带。
想想也对,哪有人没事儿带宠物到医院里看望病人呢?
就算有,医院也未必让进吧……
愁啊,真是太愁了。
小小的鸭子,又一次望着高高的入户门,陷入了一阵长长的沉思。
她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成功离开此处呢?
第一次过来,是因为车祸昏迷,回去则是因为睡了一觉。
第二次过来,是因为睡了一觉,回去……呃,觉是睡过了,但魂儿暂时还没能找到回去的路。
这都已经下午一点过了,病床上的自己要是一直没能醒来,真的不会被人拖去手术室二次抢救吗?
简欣想得正入神呢,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狗狗喘气的声音。
声音离她很近,几乎就在耳边。
她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从那狗子嘴里呼出的热气,就这样一下一下不讲道理地打在她的后脑勺上。
对了,她今天鸭仗人势了一把,这狗子怕不是在心里记了一笔账,就等着趁言露不在的时候好好“收拾”一下她这只大逆不道的鸭子呢……
简欣想到此处,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她颤颤巍巍转过身去,一句“你想干啥”都还没能嘎得出口,便已被那只毛茸茸的大家伙用两条小短腿儿牢牢摁在了地上!
“嘎——”姐妹!不至于吧!!
惶恐的鸭子,扑打着小小的翅膀,用上吃奶的劲儿死命挣扎了几下——狗子直接把半个身子都压在了鸭子身上。
“嘎啊啊!”简欣快要疯了!
都是室友,有话不能好好说,非要上手吗?
这!一!点!都!不!文!明!
柯基的黑鼻头顶上了细细白白的鸭脖子,粉嫩嫩的小舌头三两下把鸭子舔得头皮发麻,身上羽毛都炸开了。
啊啊啊啊啊——
狗不能,至少不该,欺负一只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鸭子啊!!!
狗子的舌头湿漉漉的,带着几分燥热,简欣被舔得浑身难受。
她简直无法面对自己被一只狗欺负至此的事实,只能紧闭双眼,祈祷一切快点结束。
只是那湿漉漉的感觉变得愈发奇怪。
不止停留在她的脖颈,还延伸到了她的头脸……带着些许淡淡的药味。
等,等一下?
一只狗的口水里为什么会有药味?
简欣无比震惊地睁开了眼。
浅蓝的窗帘,白色的床被,还有身上厚重的绷带……
姚雯倩手里拿着一张温热的湿毛巾,刚为她擦完了脸,此刻正在一旁冒热气的水盆里搓洗。
她竟然回来了?
这未免也太突然了吧!
“呃……”头好晕啊,是睡太久了吗?
“你醒啦?”姚雯倩放下毛巾,回身问道,“饿了没有?要吃点东西吗?”
简欣下意识点了点头,脑子有些懵,目光有些呆。
仿佛魂儿还没能完全回来似的。
姚雯倩把她扶坐起来,三两下搭起桌板,把保温饭盒端了上来。
饭盒打开,是绿豆粥和一点榨菜。
“辛苦了。”简欣对眼前的饭菜兴致缺缺,只好奇问了一句,“现在几点了?”
姚雯倩低头看了眼手机:“快两点了。”
简欣:“……”
姚雯倩拿起勺子,往简欣嘴里喂了口粥:“你可真能睡啊!”
简欣:“唔……”
如果有得选,她也不想那么能“睡”。
这两天在她身上发生了太多离奇的事,这对任何一个正常人来说都足以造成很大的精神冲击。
她现在人虽是醒过来了,但脑瓜子还是嗡嗡的,一顿饭都被人喂着吃完了,还是没有彻底缓过来。
姚雯倩见简欣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还以为她是在为受伤住院耽误工作而感到万分惆怅,一时间也是安慰了起来:“哎,把你撞成这样,也是我对不起你,但你放心,我和表姐商量过了,在这件事上一定对你负责到底——该有的赔偿是一~~毛钱都不会少你的!”
简欣“啊”了一声,回过神来:“我没在想这个。”
“诶?”姚雯倩愣了一下,连忙换了种安慰方式,“你在想恢复的事吧?别怕别怕,医生说了,你这伤得不算严重,连钢板都没上呢!”
“十天,十天左右就可以出院,两到三个月就可以恢复了!”她说着,忽然来了兴致,原本拘谨的脸上都有了笑意,“要不说我刹车及时吧?那天你忽然出现,然后duang一下飞好远,我的那个魂啊,就跟着你一起飞了老远!也是万幸,你没什么大碍……”
话到此处,姚雯倩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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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到自己有点哪壶不开提哪壶了,一时咬唇,鼓脸,默默垂下眼睫。
简欣:“没事,哎——你用不着那么内疚,那天也是我喝多了……”
姚雯倩点了点头:“那确实哦,我没喝酒,也没疲劳驾驶,车祸现场没有斑马线,更没有红绿灯——当时那个情况我不可能全责的。”
“也就是我表姐了,她说和你认识,虽然好像多少有些过节吧,但当年也算熟络过,你都已经那么惨了,她也不好意思对你太绝情……”姚雯倩说着,很真诚地看了简欣一眼,“说起来,不管你和我表姐有什么旧怨,这一次你都该谢谢她的!因为认出了你,她主动承担了不少费用,我才不至于在这儿和你计较责任在谁的问题。”
话到此处,她十分实诚地说了一句:“真要我担全责,我可担不起的!”
简欣:“……”
不是妹妹,给你台阶你下就行了,非要回头甩我这一巴掌吗?
这天真是一点也聊不下去了。
简欣叹了口气,往后轻轻一靠,安安静静发起了呆。
她感觉头有点疼,连带着眼皮也重重的。
可一想到眼睛一闭再一睁,很可能就又回到那只鸭子身上了,她就连闭目养神都不太敢了。
姚雯倩许是看她无聊,默默帮她把手机立起,放起了一部最近特别火的剧。
剧名《落琼枝》,女主是这两年正当红的流量小花,林溪语。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部剧是小说改编的,而它的原著作者,好巧不巧,就是那位鼎鼎大名的沿路而栖——她的前任,言露。
简欣:“你,你这个……”
姚雯倩:“这个特别好看!”
简欣:“是么……”
姚雯倩:“你看嘛,你看看就知道了!我可以先不画稿了,陪你一起看!”
简欣深吸了一口长气,望着姚雯倩热情又期待的目光,半天没能想出一个拒绝的理由。
于是乎,她就这样坐在病床上,和前任的表妹一起看起了前任小说改编的电视剧。
言露赶到医院之时,紧闭的病房中正响着阵阵笑声。
两个姑娘,声音不大也不吵,还夹杂着对她来说十分耳熟的台词。
推开房门那一刻,台词还在继续响,姚雯倩也还在继续笑。
病床上的伤患却已一秒切换了面无表情模式。
“表姐!你来那么早啊!”姚雯倩抬头向言露招了招手,脸上满是笑意,“我在陪简欣姐看你的剧呢!”
“你的剧?”简欣假装不知,露出有点惊讶的表情。
“嗯,我的小说。”言露拎包走到床边,淡淡说了一句,“看起来你不太喜欢。”
“就那……”
“她喜欢!”姚雯倩抢着说道,“她刚才笑得可大声了!”
简欣有些尴尬地张着嘴,没说完的“就那样吧”卡在她的喉头,再次出口已是变了一个句子:“那个女主挺漂亮的。”
姚雯倩:“对吧对吧?她可灵了!”
“嗯。”简欣点头应着。
“哦,换口味了。”言露说着,在一旁坐了下来。
“……?”什么叫换口味了?
这女人说起话来怎么夹枪带棒的……
她就不能用对鸭鸭狗狗十分之一的温柔,好好对待一个可悲又可怜的车祸伤患吗?
11. 第 11 章
简欣必须承认,言露这一句疑似阴阳怪气的话语,确实让她短暂自闭了一会儿。
但后来想想,又觉得前任不给自己好脸色才是正常的。
前任要能温温柔柔,那还会是前任吗?
与其纠结这些,倒不如在乎点该在乎的。
不过说起换口味,她还真想起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来!
她的那个鸭……哦不,花菜的那个鸭粮啊,有必要做一点暂时性的改变。
可这到底是言露家的鸭子,她要怎么开口关心才不显可疑呢?
手机里的剧还播着,简欣早已看不进半点剧情。
姚雯倩见自己的看剧搭子忽然开始走神,非常贴心地为她按下暂停,并把进度条往回倒了一点:“你和表姐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啊?要不我回避一下?”
简欣:“没有!”
言露:“没有。”
两人的异口同声,让姚雯倩刚离了床的屁股滞在了半空。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简欣连忙轻咳两声:“没有什么需要你回避的话,就是那么多年没见了,想随便聊聊……你坐,坐下来吧。”
姚雯倩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坐回了原位。
简欣不由松了一口气——好险,表妹差一点就走了。
她和言露大概率话不投机半句多,一点也不方便把话题引到鸭粮身上。
表妹就不一样了,表妹多健谈啊,一定很好引导话题!
“哈哈,好安静啊。”简欣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以一种十分生硬的方式cue起了自己想聊的话题,“你们喜不喜欢小动物啊?”
言露没有答话,只是摸出了手机。
姚雯倩倒是十分配合:“喜欢呀,我关注了好多萌宠博主,每天云吸各种猫猫狗狗!”
“是吧,我也是!”简欣连忙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云吸久了,自己也想养一只!”
“对对对!”姚雯倩连连应着。
“但一想到家具可能被弄坏,屎尿未必好收拾,毛会掉得到处都是,自己还每天都忙得昏天暗地的,完全没空照顾一个毛孩子,就又打退堂鼓了。”
“对对对对对!”
“家里有小宠物的人一定很幸福吧!”简欣说着,不自觉瞄了言露一眼。
言露只低头刷着手机。
万幸这道题还有一个人会答。
“我表姐家里有只柯基!”姚雯倩谈起狗狗一脸开心,“那只柯基我去撸过,可活泼了,超可爱的!”
“柯基啊……”为什么只说柯基,不提鸭子啊!
“是啊,我表姐家那只柯基没有断尾,尾巴毛又长又蓬,翘起来像狗尾巴草似的!”姚雯倩说着,忽然想起什么,眼睛都更亮了一些,“对啦,那只柯基叫欣欣,和简欣姐的名字一样诶,好巧哦!”
“哈哈哈——那真是很巧呢。”简欣嘴角不由微微抽搐了一下。
这可真是太巧了,你要不要猜猜为什么那么巧呢?
好气哦,但还要保持微笑。
一旁沉默许久的言露忍不住轻咳了一声:“简欣怕狗。”
姚雯倩愣了片刻,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一时慌了神。
短暂惶恐后,她连忙使出了转移话题大法。
“诶,简欣姐知道柯尔鸭吧?”
“柯尔鸭啊!”终于听到了关键词,简欣激动得差点泪目。
她知道啊,她可太知道了,这世上不会有人比她更知道柯尔鸭了!
姚雯倩:“我表姐家养了一只柯尔鸭,走路摇摇晃晃的,还总和家里狗狗打闹,鸭飞狗跳的,可好玩儿啦!”
“哇哦!”
那可真是太好玩啦——咬牙切齿。
“我有视频的,我找找看哦!”姚雯倩拿起手机翻找起来。
她并不会知道,自己的使命已经达成了,她的简欣姐已经暂时不需要她了。
简欣看向言露:“你也养柯尔鸭呢?”
言露抬头:“你也有养?”
“那倒没有。”简欣摇了摇头,开始了自己无中生友的胡说八道,“是我有一个朋友!我那个朋友呢,她也养柯尔鸭!”
“哦。”言露应得冷漠,显然对陌生人的故事毫无兴趣。
简欣才不管言露是否想听,小嘴一张就是叭叭——
“说起来,她家那只鸭子之前一直挺健康的,给啥吃啥,但是前阵子忽然开始食欲不振了,接连换了好几种鸭粮,那鸭子都吃不太下去,带去医院检查也没啥毛病,可把我那个朋友给愁坏了!”
简欣一口气说到这里,换气时眼睛都亮了几分:“你猜后来怎么解决的?”
言露不禁提起了几分兴趣:“怎么解决的?”
太好了,等的就是你这一句!
简欣清了清嗓:“她把鸭粮换成新鲜的蔬菜水果,切得碎碎的,再拌了一点面包碎和虾仁——那小鸭子一下子就愿意吃了!”
她说完,释然一笑,仿佛了却了什么不得了的心愿,不再去看言露,只把目光望向了姚雯倩的手机屏幕。
——言露不想搭理她,她也没有很想搭理言露。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凡事都想争个输赢,哪怕是在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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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脸这方面也不想认输。
一旁姚雯倩小声嘟囔起来:“我有点找不到视频了……”
简欣:“没事,我们继续看剧吧!”
“噢好!”姚雯倩关掉相册,再一次把手机放回了小桌板上。
许是刚才聊了会儿天,此刻屋内气氛终于不再像先前那样尴尬,三个人很自然地在一块小小的手机屏幕上看起了先前那一部剧。
言露也是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地坐在简欣床边,看她一脸认真地追着自己小说改编的电视剧,时不时还会猜测一下剧情走向。
那一副好奇又认真的模样,就像当年那样……
好几次她都有点恍惚,怀疑这一切并不存在。
那个晚上,言露先一步回了家,姚雯倩则是在夜深后才依依不舍地告别了自己新找的看剧搭子。
简欣想着这两天反正也没手玩手机,干脆拜托姚雯倩帮忙把手机送去维修店换屏去了。
人啊,哪怕明知自己玩不了手机,真到了手机离身的那一刻,也还是多少会有一点恍惚。
病房内静悄悄的,窗外时不时传来几声蝉鸣。
简欣躺在床上,闻着自己身上的膏药味,想睡又不敢睡,生怕两眼一闭,再次睁眼就又回到了某只鸭子体内。
奈何她再怎么害怕,困意到底还是一点点涌了上来。
意识愈渐模糊,她叹了一声,决定放过自己。
反正该说的话都已经和言露说了,鸭子的伙食应该能够有所改善,至于别的……
只要饿不死,再怎么麻烦的事,也总归是可以克服的!
简欣这般想着,如尸体般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
言露到家是晚上九点的事。
推开房门的那一刻,除去地上有几颗鸭屎外,屋里都还算干净。
书房里,两个爱闹腾的小家伙正挤在不大的鸭窝里,蜷缩依偎着,睡得十分乖巧。
狗子的饭碗里空荡荡的,鸭粮看起来也被动过了,花菜吃得不多,但好歹也算吃了一些。
言露松了口气,转身走进厨房,把刚买的冻虾仁放进了冰箱。
明天给花菜换个口味试试吧。
她想着,打开手机微博,点进林溪语的主页,默默翻看起了这位大明星的照片。
几分钟后,她默默息掉屏幕,面无表情地把手机丢在了桌上。
青春漂亮有活力的女生谁都喜欢。
她连自家鸭子的口味都来不及照顾,那个女人现在什么口味,她为什么要去在意?
她才不该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