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剑山河》 第1章 华胥遗祸 严冬肃杀,天光初露。 马蹄踏碎清晨的宁静,一张张布告贴在了平常人群最密集的地方。 随着天边的鱼肚色越来越亮,街巷渐渐热闹起来,来往的人们见了新贴的告示,都好奇地围了过去。 有识字之人挤到最前面,念出了上面的内容: 或言,昔时,启王铸剑,集十州巧匠,收天下精金,以神铁为胚,君山为炉,勾地火以为锻,引黄泉以为淬,虽剑成,地脉乱。黄泉泄归四海,地火囿集一山,只待一日,喷薄而出,覆灭万里。 吁嘻!此无稽之言,可堪笑矣!君山四野,其土湿沃,其木葳蕤,其水清冽。若言为真,君山之土,岂非焦乎?君山之木,岂非枯乎?君山之水,岂非温乎? 自先王筚路蓝缕,辟穷山,填恶泽,立国五百余年,风调雨顺,海晏河清,是苍天所佑,国之兴矣!观乎天下,四国困顿,民不聊生,其泱泱万民,亟待我大襄救于水火。当此之际,竟出此等妄言,其心可诛。今颁此诏,再有妖言惑众,扰乱民心者,斩! …… 一个巨大的山腹中,山腹中间,有一条巨大的熔岩之河。 岩浆翻涌,火龙跳跃,人却诡异的感觉不到丝毫的灼热。仔细看的话,可以看到,整个熔岩之河的上空,隐隐有幽幽的蓝光闪现。每当有沸腾的火柱冲天而起,撞在这幽幽的蓝色光幕上,光幕微微颤动了一下,火柱则消弭于无形——在这一瞬间,细看,又能看见光幕上有些许的裂纹,仿佛随时会崩溃。 熔岩之河呈环状,像护城河一般,中间有一座高台,高台之上,是一个巨大的熔炉。 在熔炉旁边,又另有一个类似祭坛样的平台,上面刻有复杂的纹路,中间有一个孔洞,似乎应该插入什么东西。 山腹某面石壁下,站了几个人影,拿着明亮的火把。石壁上,借着火把的光,能看到用粗犷的线条,画了一些壁画。 第一幅画:洪水滔天,野兽肆虐,许多人因此丧生。 第二幅画:一个身穿兽皮衣裙,头戴树冠的女人,面朝西方跪地,双手上托。在她前方,有一个人面兽身的生物,高大威严,朝她扔出两块石头。 第三幅画:画的是第二幅画中头戴树冠的女人,凭借神赐的神玉,带领人们平息水患,驱逐野兽,建立了国家。 第四幅画:无数头生双角,背生双翅的怪物,在人间肆虐。画面中有一个女人,手中拿着神玉,与怪物战斗,似乎不敌。 第五幅画:一处满是岩浆的地方,立起巨大的高炉,无数匠人来往忙碌,高炉上方,站着第四幅画中出现的那个女人。 壁画之下,一人转过身。 她是当今襄国的皇帝——妫婳,穿着常服,头发一丝不苟地束起,精瘦的脸看起来已年近天命,双眼却犀利如剑,让人不敢直视。 “风澜,此事交由你去办,你可有信心?” “风澜定竭力而为。” 《十州风物志》载:君山,襄之名山,在襄京北五十里,襄水流经,山下多良田。 虽然谁都不看好,但还是开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华胥遗祸 第2章 离魂剑主 越京地处天下枢纽,历来繁华,即便越国如今国力衰微,积贫积弱,她的繁华亦不减。 十方楼,顾名思义,汇聚十方来客,是越京最大的酒楼,有山珍海味,琼浆玉液,亦有家常小菜,果腹粗食,是以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升斗小民,都会来此消遣。 “上回说道,离魂剑主与灵轩殿主卜立明约战于苍梧之巅。 “且说灵轩殿主卜立明,年方三十,即已继任殿主之位。应战之日,卜立明头戴紫金冠,腰缠升龙带,脚踩碧云履,手中拿一口熠熠生辉寒光剑,当真威风凛凛,器宇不凡。其剑招更是变化莫测,近乎幻术,也算是百年难见的武学天才,可惜啊可惜,却遇上了离魂剑主。 “卜立明年轻气盛,期初并不把离魂剑主放在眼中,反而对离魂剑主出言相戏:‘我若胜之,愿一亲阁下芳泽。’ “离魂剑主哂笑:‘我若胜之,愿以鞋履试君面厚几许。’ (人群哄堂大笑) “卜立明气急,当下提剑,率先发动攻势,剑势不可谓不猛烈,一时间剑光漫天,飞沙走石,天地为之变色。然而离魂剑主是何人?面对卜立明的攻势,不慌不忙,一一接下。 “离魂剑主格挡数百十招,笑问曰:‘累否?’。 “百十招下来,卜立明早已惊惧不已,闻听此言,羞愤至极,大吼一声,使出成名绝技‘幻剑化生’,顷刻间无数道虚虚实实之剑将离魂剑主团团包围。离魂剑主却在此时闭上了双目,手中长剑上内力涌动如海,衣裙猎猎,看似随手一剑,却如秋风扫落叶般,将所有幻剑击溃。 “然而卜立明也不愧是一殿之主,电光火石之间,已欺身到离魂剑主面前,剑尖直刺离魂剑主面门,勾唇狠笑,似乎认为自己这一剑必然让离魂剑主非死即伤。可就在其长剑即将刺入离魂剑主眉心,距离不过一寸之时,其剑无论如何,却再无法前进分毫。 “盖是其剑尖三寸之处,两根手指牢牢夹住了剑身! “卜立明骇然如见鬼,未及反应,离魂剑主轻蔑一笑,双指发力,只听‘砰’一声,荆国最大势力,千年传承灵轩殿殿主的佩剑,竟寸寸碎裂开来!离魂剑主双指微动,指间的残剑激射而出,正中卜立明的发冠。 “卜立明霎时披头散发,离魂剑主紧接着一脚踢出!卜立明口吐鲜血,倒飞出去,落地后未及爬将起来,脸上果真被离魂剑主一脚踩下,不能动弹。 “至此,离魂剑主第三战,苍梧山之战,以离魂剑主胜而结束!真是出言不逊逞威风,幻剑万千未建功,一脚踩碎灵轩面,来日何颜见列宗呀!” 台上的说书人合上扇子,拿起一杯茶润嗓,台下的听众连连叫好,好像跟那灵轩殿主也有什么深仇大恨。 “好!好!” “没想到灵轩殿作为超级势力,会输得这么惨。” “谁让他出言不逊,真是活该。” “听说这一战,直接让灵轩殿主剑心破碎,之后就几乎没在人前露面了。” …… 不远处靠窗的雅座上,苏漓双手握拳,眼神神往,同样是激动无比。 “我要是也能有这么厉害就好了!” 旁边的少女看着她这幅痴迷的模样,夹起一块肉食在她眼前晃了晃。 “你再不吃,我可就全吃完了。” 少女年纪不大,脸上稚气未脱,但个子看起来却比同龄人还高一些,一双水眸亮晶晶的,看起来很可爱,却梳着英气高马尾。 听到少女的话,苏漓一下回过神来,头一伸嘴一张,将少女筷间的肉块含进嘴里。 少女见了,无奈摇头。 这十方楼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将离魂剑主的战绩添油加醋地编成评书,也不怕那些曾经败在离魂剑主剑下的人物面上无光,来取了他们小命。 “离霜,这离魂剑主真像他们说的那么厉害吗?”苏漓先前听得入迷,不觉间饭菜已被离霜吃得差不多了,为了不被离霜全吃掉,她狼吞虎咽,食物直往嘴里送。 “嗯,不过她打败那些高手的过程肯定不是说书先生说的那样啦,赢得那么轻松。” “那也很厉害了。”苏漓口齿不清地道。 “唉!自离魂剑主身陨,天下间谁人堪为第一。” 远处堂下,一人举杯自饮,朗声喟叹道。 有不少人跟苏漓一样,对离魂剑主的事迹并不熟悉,闻言大惊失色:“什么,离魂剑主死了?她这么厉害,怎么会死?” “啊?”苏漓亦呆若木鸡,她也不敢相信。 离霜摇摇头,惋惜道:“她打败了天下第一势力百晓楼的楼主白山后,三年前在荆国溪月峰遭到百晓楼围杀,不敌身陨。” 苏漓未及整理情绪,旁边桌的一女子听见离霜的话,讶笑道:“哟,小妹妹看着不大,知道的倒不少。” 离霜轻飘飘道:“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白山虽然阴险狡诈,但恐是做不出败在离魂剑主手上后,围杀离魂剑主这种丢脸事,其中也许另有隐情。”女子看了眼苏漓,做高深道,“而且其实以离魂剑主的实力,面对百晓楼牵头的围杀,即便不敌,逃也不是问题的。” “那!”苏漓直勾勾地看着女子,“为什么……” “将你桌上那壶酒给我,我说给你听。”女子狡黠一笑。 苏漓想也没想,递了过去。 女子得了好酒,慢悠悠地为自己倒满一杯,然后慢悠悠地品鉴起来,看得苏漓急死了,却又不敢催,生怕人家不高兴就不愿讲了。 待一杯酒下肚,女子露出满意之色,方道:“当时遭到围杀的并不只有离魂剑主一人,还有她的爱侣。江湖上都认为,她是为了救她的爱侣,才着了百晓楼的道。” “爱侣?”苏漓正是爱幻想的年纪,脑中一下便浮现出了一个感人的生死之恋,撑着头喃喃道,“什么样的人,才能让离魂剑主舍命相护?” “是当今襄国皇帝跟前的红人,风澜。” 风澜,苏漓记下了这个名字。 “风澜啊……” “姑娘看起来对这些江湖逸事很感兴趣呢。”女子继续连连喝了几杯,摇摇酒壶,壶中已没了声响,“对武功感不感兴趣?再给我上一壶,我教你几招。” 苏漓连连摇头摆手,她天生废材,听说是经脉出了问题。寻常人修习武功,体内会有内力产生,但是她无论怎么练,练多久,都不会产生一丝内力。 “不了,我身体不好,不适合习武。” “是吗?真是可惜。”女人惋惜,不知是为苏漓,还是为不能再讨一壶酒。 苏漓却很慷慨,招呼小二道:“店家,给这桌上一壶无忧酒。” “无忧酒。”女子轻摇杯中清酿,“这酒虽不是真正的无忧酒,不过很接近了。” “不是真正的无忧酒?什么意思?”苏漓诧异,这十方楼她经常来,这里的招牌无忧酒,她也经常喝,今天还是第一次听人说不是真正的无忧酒。 “这位姑娘看来是喝过真正的无忧酒了。”店小二已端着满壶的“无忧酒”走过来,听见有人说自己家酒不正宗居然也不生气,“不错,本店的无忧酒并不是真正的无忧酒,不过也是一名曾在无忧酒庄做事的酒师历经多年,数番尝试,方得此接近真正无忧酒的味道。” 小二说完就走开了,苏漓有些不高兴,没想到自己喝了这么久的冒牌货。 她问女子道:“上哪儿可以喝到真正的无忧酒?” “无忧酒庄,二十年前就已经灰飞烟灭,真正的无忧酒,自然早已绝迹。” “啊?”苏漓呆若木鸡。 “无忧酒庄二十年前被人灭门。”离霜补充解释,让苏漓的心沉了一沉。 “谢姑娘的酒了,我叫扶摇,将来若是到了莽州,可以凭此到逍遥山庄找我哟,让我也尽一下地主之谊。”扶摇继续倒酒,喝酒,忽想起什么,递给苏漓一个牌子,上面精雕细琢一只大鸟。 扶摇,苏漓同样记下了这个名字,也收下了令牌。不过什么莽州,逍遥山庄,她这辈子还没出过越京呢,哪里会去那么远的地方。 吃饱喝足,从十方楼出来的时候,外面仍旧在下着大雪。 今日听了两个故事,关于离魂剑主与无忧酒庄,都不是让人开心的结局,让苏漓心情不怎么明快。 大雪纷飞,天地一色,苏漓紧了紧身上的狐裘,回头看了眼恢弘的十方楼,十方楼的最上层,是越京上层人士才能涉足的地方,此刻站在楼下,丝竹声声隐隐入耳。 瑞雪兆丰年,但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冻死在这个冬天,等不到来年的丰年。 十方楼外,沿街蜷缩着不少无家可归之人,忍受饥寒。 苏漓往前走,低着头不去看那些可怜的面孔。往些年,流民还没那么多,她还会让离霜买些衣食救济,但后来,流民越来越多,却不是她能接济得过来的了。她抬首往东方望了望,那是皇宫所在的方向,此时此刻,皇宫里的皇帝,在做什么?只怕也是在花天酒地。 “离霜,越国,要亡了吧?”苏漓低头走着,问了一句在离霜看来出乎意料的话。 “啊?”离霜下意识地。 “流民越来越多了,真可怜啊。” “今年中北地大旱,入秋商易两地又遭遇蝗灾,天灾连连,也是没办法的事。” “咱们的皇帝待在皇宫里,也不知对此间情形知与不知。” “今年朝廷已经免除了受灾地区的赋税,并拨了银两粮食赈灾,只是灾情严重,非人力所能挽救,陛下也已尽力了。” “你怎么帮狗皇帝说话呢。” “你叫陛下什么?” “狗皇帝啊。” 离霜睁大了眼睛看着苏漓,启唇似要说什么却又久久未出声,最终是叹了一口气,望向皇宫的方向,说道:“你说得对,也许越国就要亡了。但是,”离霜逼近苏漓的脸,黝黑的瞳孔直视着苏漓的眼睛,“全天下的人都可以叫他狗皇帝,但你不可以!” 苏漓被离霜的认真劲吓到,往后退了一步,却不服软:“凭什么,我不可以?” “离霜!拦住她!”忽然,一女子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十州风物志》载:幽州南,有山曰赤,山出清泉,曰漓,漓水岸,有酒庄名曰无忧,所产无忧酒,色清味冽,为幽州一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离魂剑主 第3章 逍遥出世 离霜“嗖”地回头,目光锐利,随即长剑出鞘,剑光印着白雪,瞬间弹射而出,气流扰动周围雪花,连带苏漓鬓间长发也往前飘了飘。 转眼间,离霜就与人交上了手。 那人蒙着面,只能看出来是一个女人。 蒙面人没想到会突然杀出一个离霜,短暂地惊愕过后,一个闪身腾挪,躲开了离霜的剑锋,离霜顺势出拳,又被其侧身躲开。离霜收剑回刺,蒙面人并指,只听“当”地一声,离霜的剑被指节弹开。 好强! 苏漓惊呆了,刚在十方楼里听的离魂剑主对战灵轩殿主人,离魂剑主最后就是用双指夹住对手的剑,并将其击碎。眼前的蒙面人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也足够让人惊骇。 离霜同样心中大骇,眼前之人实力远超过她,立刻握紧了剑柄,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又一剑劈出,却又被对方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躲开,不仅如此,还顺势一个闪动,欺身到离霜身前,一拳打出。 离霜忙挥臂抵挡,被震得后退好几步。 “好痛!”离霜心里叫苦。 蒙面人却不等离霜喘息,又朝她攻来。 离霜大惊,迅速调整好身形,持剑防御。 蒙面人却陡然提速,并指弹开离霜的剑后,从其身边掠过,却是直奔苏漓而来。 “阿漓!”离霜一下慌了。 望着朝自己奔来的实力明显强过离霜很多的蒙面人,苏漓瞳孔迅速收缩,全身紧绷,呆立在雪中。 好在蒙面人并没有攻击她,只是“路过”。 错身的瞬间,苏漓看见对方的眼睛,冷冷的,却很好看。 转瞬即逝。 身边忽地刮起一阵风,一道人影挡在苏漓面前。 “咻!”利剑出鞘的金属交接声,剑光在苏漓的身体右边自下而起,划碎纤弱的雪花,朝前方狠狠斜劈而下。 剑气冷冽,周围的雪花都被搅碎了。 “轰!” 蒙面人逃走的方向,一堵两人高的墙头,硬生生被剑气轰出一个缺口。 下一瞬,离霜落到墙头,蒙面人已不见踪影,雪地上也没留下任何踪迹,踏雪无痕。 一切只在瞬息间。 “呼!”苏漓终于反应过来,危险过去,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身体放松,苏漓近乎要瘫倒在地,“吓死我了。”苏漓心有余悸,不停抚着胸口。 等等,离霜在墙上,那身前的人是谁? 离霜从墙上跃下,来到苏漓身前,抓着她的手,前后上下检查。 “我没事,那人没攻击我。” 离霜露出劫后余生之色:“我才是要被吓死了。” “时局混乱,多多小心。”挡在苏漓面前的女子出声,听声音就是一开始让离霜帮忙拦蒙面人的人,她话音刚落,便脚下生风,快速消失在纷纷大雪中。 苏漓愣了愣,就这么走了?长啥样都没看见。 “离霜,这人是谁?” “一个朋友。”离霜语焉不详。 苏漓没继续多问。 她表面上,父亲是一名富商,去世后留下巨额家产,母亲独自抚养她长大,为了保护财产不被别人侵吞,家里还养了几名武艺高强的保镖,离霜就是其中之一。 但她很早察觉到,一切没有那么简单。 她家是有些神秘的,但她懒得细究,大人们有自己的安排,她有好吃的好玩的就行了。 往家的方向走了一小短距离,雪小了一些,苏漓玩心大起:“离霜,我们来堆雪人吧!” “好啊!” 雪未曾停。 皇宫大内,飞檐金瓦、御道曲池俱都铺了素妆,看不见几个人影,倒显得越加庄严肃穆。尚书房内,炭盆中暗红闪闪,边上兽嘴嘴里吐出一缕木香,在此间盈盈绕绕。 冷客穿堂,是一方窗牗被打开,一人影立在窗前,看窗外天公扯絮。 不多时,又一人推门而入,走了过来。 “没追到吧?”男人没回头,问。 “对方很强。” 许是雪景已看够,男人将窗牗缓缓放下,一窗素色渐渐收缩,最终成为一条银线,消失。 “是襄国来的吧。越国,是该落幕了。” …… 苏漓与离霜堆了两个雪人,正做最后的精雕细琢,身后,两道人影渐渐走近。 “是你们啊!” 熟悉的声音响起,伴着渐渐清晰的踩雪声。 两人起身,转头望去。 “洛大夫?”这是苏漓说的。 “洛琳小可爱?”这是离霜说的。 洛琳面露无奈,她旁边的女人也诧异地望着她。 友人诧异的目光让洛琳脸上更无奈了。 但小可爱的称呼,倒也大差不差。她个子不高,梳着双马尾,很长,直到了腰间。眼睛乌黑,带着一丝狡猾,像是藏了许多坏心思。腰间斜挎了一个可爱的包包。 苏漓偷偷笑了一下,收了笑意后,迎过去:“洛大夫,你也出来赏雪?” “是啊,越京好多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 “小可爱,你这包包款式真可爱,给我一个吧。”离霜早已跳到洛琳身边,拿起洛琳腰间的小挎包把玩起来。 “最近无聊缝着玩的,你要的话改日我再缝一个给你送去。”对离霜的无礼举动,洛琳也不生气,语气反倒很好,看离霜在她包里翻弄,“善意”提醒道,“里面放了银针,小心别扎了你的手,还有毒药哦。” 一听有毒药,离霜立马停了手,并从洛琳身边跳开,避如蛇蝎。 洛琳,百草居的主人,医术无双,偶尔也会用毒。 “洛大夫,这位是?”苏漓看向洛琳旁边的人。 “哦,这是我好友,风澜。” “风澜?”苏漓沉吟,“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下一刻便响了起来,身体往前倾,指着风澜惊道,“你就是离魂剑主的!” “阿漓姑娘也知道离魂剑主?”洛琳却惊讶。 “只是同名同姓吧。”一旁的离霜思衬道。 洛琳往旁边挪一步,双手对风澜做展示状:“不是哦!她确实就是,离魂剑主的——好友。” “不是爱侣吗?” “你听谁说的!” “十方楼里说书的。” 洛琳啐道:“这十方楼,尽会瞎编。”她摆摆手,“风澜跟离魂只是朋友关系啦,什么爱侣,肉麻死啦。” “总之关系亲近吧。” “嗯,我们三是至交好友。” “没想到洛大夫也是离魂剑主的朋友,真是深藏不露!” “嗨呀,哪里哪里!”洛琳欢心地继续摆手。 “风——大人,你从出现就一直盯着我家阿漓看,看够了没有?”离霜身子半歪,挡在风澜与苏漓的视线中间。 “哦,抱歉。” 风澜的声音有些低沉,与她的外表有些不搭,她外表清丽,神情疏离,一双眸子又冷又利,苏漓以为她的声音应该也是偏冷的。 “哈,不要怪她,毕竟其实我们就是为阿漓姑娘来的。”洛琳闪到离霜身边,转个圈,伸手就要往离霜头上摸去,虽然她比离霜矮。 离霜躲开了,并且狠狠瞪了一眼她。 她就原地摸摸空气。 “为我而来。”苏漓指着自己诧道。 “没错,外面天冷,要不要到我的百草居坐坐?” “出来有一些时间了……” “没事,回头我差人去你家捎个口信。” “离霜?”苏漓襄征求一下离霜的意见。 “我最近又新做了一些药膳,很好吃哦。”洛琳朝离霜抛了个眼神,明晃晃地诱惑。 离霜做思考状。 洛琳又道:“放心,对阿漓姑娘是好事,我你还信不过吗?” “那好吧。”离霜拉起苏漓手,方向是百草居,“我是听你说对阿漓有好处,才不是为了你那什么药膳。” “是是是。” 洛琳表情一松。 四个人并排走着。 “那姑娘为什么叫你小可爱?”风澜附到洛琳耳边,悄悄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苏漓听见了,料想洛琳是不可能自己说的,于是便自告奋勇。 “我来说吧,那是两年前……” 两年前,苏漓偶感小疾,到洛琳的百草居医治,那时候的离霜还小小的一个,粉雕玉琢的,偏偏还抱着把剑,那剑不比她自己矮多少,她表情严肃,以苏漓的贴身保镖自居,洛琳见了实在是觉得可爱极了,便顺手在她头上摸了两下,唤她小可爱。这一摸一唤可不得了,当下离霜就炸了毛,要不是苏漓的病还指望洛琳,恐怕当时就要提着剑追着洛琳砍了。 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俗话说女大十八变,后来离霜的个子蹭蹭往上串,到最后比洛琳还高几分。 “于是便攻守之势异也。” “噗——噗嗤!”风澜想忍的,但实在忍不住。 洛琳凶巴巴地白了她一眼。 风澜在她耳边:“洛琳小可爱?” “啊!!!” 周围屋檐枯枝上的积雪簌簌往下落。 “乖,顺毛。”一只手落到洛琳头上。 洛琳抬起头,没有生气,也没有躲。 “我头发淬了毒的。” “啊啊啊!” 周围事物上的积雪又簌簌往下落了不少。 “可怕的女人!解药,解药在哪里!”离霜甩着手,急得上蹿下跳。 “骗你的啦,哈哈哈!” 雪色里充满了欢快的笑声。 忽然,天空一声清鸣,众人抬首望去,一道巨大的黑影掠过长空,看方向,似乎是十方楼。 大鸟在空中盘旋几圈,最后扶摇而上,破空而去。 “好——好大的鸟!”苏漓惊呆了。 “是逍遥山庄。”洛琳望着大鸟远去,语气奇怪地道,“她们终于出世了,还真是高调啊。” “逍遥山庄……”苏漓喃喃重复一句。 是扶摇吗?那个向她讨酒喝的人。 “逍遥山庄是襄,越,梁,荆四国交界处的一个很古老的门派,那个大鸟是他们独有的绝云雕。” “逍遥山庄历来隐世低调,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出现。” 大鸟很快就看不见了。 《十州风物志》载:莽州山奇水恶,多异兽……有鸟焉,形似鹰,黑羽而金喙,其翼巨数丈,昔庄子见之,乃作鲲鹏之说。 来站cp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逍遥出世 第4章 故人之姿 虽然家中有些神秘,但苏漓确确实实只是一个普通女孩子,甚至连普通都不如——毕竟身体有缺,连修习武功都不能,她实在想不出,自己身上有什么能让风澜跟洛琳上心的地方,说什么专为她而来。 她偏头看看走在身侧的风澜,再一次打量这个极具话题性的人。 比她高半个头,睫毛长长,目光坚定地看向前方,薄唇轻抿,冷漠疏离。头发只随意地束起部分,黑色的发带打了普通的结,金边暗纹,一看就不是凡品。其余头发都披散着,如悬瀑般搭在肩头。身上穿着精致的玄黑色的交领常服,同样是金边暗纹,一条跟发带同款的腰带勾出腰线。 并非是保暖的装束,是了,内力深厚的人,一般是不惧常规冷热的。 正看着,风澜忽转过头来,眉目没那么疏离了,问她:“对了,姑娘叫什么名字?” “啊!”旁边的洛琳终于想起了什么,“对哦,居然把这么重要的时候忘了。”她右手介绍苏漓,“她叫苏漓。”左手介绍漓霜,“这个是她的保镖离霜。” 风澜问:“哪个漓呢?” “这个。”苏漓在空中比划给她看。 “这个吗?我知道在幽州,有一条漓水。” 苏漓道:“风大侠去过很多地方吗,知道的真不少。” “叫我风澜就行。” “诶?直接叫名字,感觉不太礼貌。” “你也可以叫她风澜姐姐。”洛琳笑道。 “那又未免也过于亲近了吧。”离霜道。 洛琳便又道:“暂时就叫她风澜吧,不用客气,以后~相熟了,再叫别的。” 想想也实在没别的合适的称呼,苏漓只好点点头。 “是去过些地方,见过些人和事。” 苏漓心底有些羡慕,可惜她这样不会武功的人,注定去不了太多地方。 “你是风州人吧。”又往前走了走,苏漓问。 风澜薄唇轻勾,似乎苏漓的话让她来了一些兴致:“何以见得?” “风州多风姓。” “你猜对了哦~”洛琳凑到苏漓边上,夸奖道。 “听说你在为襄国做事……”苏漓不带什么立场情绪地道,“但是风州远在景国,为何……”襄国与景国,一个在最西边,一个在最东边,她对风澜生在景国风州,却为襄国服务感到好奇。 “苏姑娘这么聪明,想不到吗?”风澜反问。 苏漓摇头。 最终是离霜点明:“阿漓对天下的局势并不了解多少。” 风澜露出了然之色。 “离魂死于百晓楼之手,百晓楼是当今天下最大的江湖势力。襄国,则是当今天下最强大的国家。”洛琳说道。 “原来如此。”苏漓一下便明白了,是借襄国之力对抗对付百晓楼呀。 百草居离得不远,一行人很快就到了。 多年来百草居不知救了多少达官显贵的性命,上层人士往往惜命无比,百草居救了他们性命,通常报以千金,这些报酬,造就百草居如今的规模 百草居对寻常百姓却收费低廉,是越京普通人求医的第一去处,如今天寒地冻,生病的人更多了,百草居也更忙了。 正门,不少病患还在等待百草居医生的诊治。 从偏门进入,来到后院。 后院占地不小,竹林假山,回廊曲池,是个精致的园林,植了不少药草。 “来尝尝这十全大补汤!”进到屋内,洛琳让人端上来她说过的药膳,“里面加了人参、枸杞,藏红花……与淆水里的老王八精心熬制数个时辰方成!” “不会跟上次那样流鼻血吧?”离霜幽怨地看洛琳一眼。 “不会,我这次加了青灵草,中和了药性,绝对不会出问题,我保证!” 有了洛琳的保证,苏漓跟离霜才放心地享用,一碗下肚,温和的暖流经四肢百骸,让人舒服得叫出声来。 “洛琳小可爱,该说说正事了吧,我家阿漓到底哪里能让你们感兴趣?”连喝了两碗,离霜放下瓷碗,看一眼洛琳,又用余光扫一眼风澜。 洛琳也放下碗,看着苏漓:“阿漓姑娘,有故人之姿!” “故人之姿?”离霜跟苏漓同时道。 苏漓用手指指了指自己:“我?” “嗯!不过还需再确认一遍。”洛琳肯定地点头,“阿漓姑娘,把手给我。” 苏漓照做。 洛琳手指搭在她手腕上,眉目肉眼可见地变得欣喜,喃喃道:“不错,确实是离魂之力。” “离魂之力?” “阿漓姑娘,你是被离魂剑主选中的人。”洛琳脸上少见的郑重。 “我,我有些不明白。” 风澜缓慢开口:“离魂一脉的武学,传承比较特殊,是在生死之际,分出一缕魂力,将毕生功力与武学招式融入其中,这就是离魂之意。而后这一缕魂力,会自行寻找合适的传人人。而你,就是那个传人人。” “这——么神奇?不会搞错吧?”离霜惊愕道。 苏漓也不敢相信:“怎么会,我的身体不能产生内力,怎么会是离魂剑主的传人。” “不能产生内力?这就对了,你体内有了离魂之力,离魂之力排斥其他力量,所以不能产生丝毫的内力。” 苏漓恍然大悟的样子,终于搞明白她身体有缺的原因了。 “不。”可下一刻,她又坚定地摇头,“不对。” “嗯?哪里不对?” “离魂剑主是三年前逝世的,但是我很早的时候,就发现身体有缺了。” “竟有这回事?”洛琳望向离霜。 离霜点点头:“是这样,时间对不上,一定是你搞错了。” “不可能。”洛琳绝不相信自己会搞错。 旁边的风澜也抓起了苏漓的手腕,苏漓瞬间感到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笼罩。 “没有错,离魂之力确实在她体内。”很快风澜就肯定道。 “哪里出了问题。”洛琳摸摸下巴,“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你身体不能产生内力,还有其他原因。我再来好好仔细检查检查!”洛琳中指再次搭上苏漓的手腕,一股不同于风澜的更为温和的力量,一下游走在她的四肢百骸。 过了良久。 “原来如此……”洛琳收回手。 “是什么原因?”离霜忙问,“可找到了?”对于不能习武这件事,她家阿漓其实一直郁结于心,这次若是能找到原因并解决的话,阿漓一定会很高兴。 洛琳面色凝重,看得离霜莫名焦心:“这是什么表情?” “阿漓姑娘体内,似乎有一道封印,封住了她的经脉。” “封印?”风澜也诧异。 “嗯,这道封印下在经脉深处,若非我有心寻找,也不容易发现。” 风澜问:“能解吗?” “这道封印是人为的,必然有其目的,贸然解开的话,不知是福是祸。” 苏漓已经快不能思考了,今天短短的时间,知道了太多事,关于别人,关于自己。 江湖传说里的人找上她,告诉她她有故人之姿,她突然就成了威名远扬的离魂剑主的传人人,体内却又莫名多出了一道封印。 这封印,是何时、何人所下?目的为何?母亲她们知道吗? “这道封印,离霜你知道些什么吗?”洛琳问。 离霜连连摇头,自己也还在惊讶中。 “经脉被封的话,不仅自身无法习武,就连所谓离魂剑主的力量,也是无法继承使用的吧?”离霜喃喃问。 “没错。” “解开。”苏漓突然沉声。 “阿漓姑娘……”洛琳有些为难。 “阿漓。”离霜担心地看着苏漓。 “洛大夫,帮我解开吧。”苏漓抬头,看着洛琳的目光似乎有了重量。 洛琳目光转向风澜。 风澜似乎也一时拿不定注意。 苏漓挤出一个笑容:“就算出什么意外,有风澜跟洛大夫在,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那倒是~”洛琳双手抱在胸前,对自己却是自信的。 “也总不能让离魂剑主的传承断绝吧?”苏漓又道。 风澜神色一动。 “我想像你们一样,有保护自己的力量,更有保护别人的力量!”苏漓握紧了双拳,环视在场的三人,眼中露出鉴定的神色。 这孩子…… 洛琳无话可说。 “阿漓……”苏漓的心思,离霜多少知道。 还记得第一次知道自己不能习武的时候,苏漓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整天。之后虽然嘴上总说着无所谓,但其实谁都知道她多在乎,离霜练武的时候,她羡慕的眼神是瞒不住的。她还特别喜欢看一些江湖话本,听江湖故事,每每神色痴迷。 “离霜你年级比我还小,每天练武练得那么辛苦,说是为了保护我,不想你为了我那么辛苦,如果可以,换我来保护你,保护大家!” “说什么呢,保护你是我们的职责所在,夫人付了工钱的。”离霜心里感动,却不当真。 “洛大夫!”苏漓这一次算是恳求了。 洛琳又一次看向风澜,两人对视一眼,洛琳瞬间明白。 “好,既然你意已决,那我就帮你解开。不过需要做些准备先,你且稍待。” “嗯。” 洛琳先行离开,余下的人没再说话,各怀了心事。 风澜为自己倒了杯清茶,是否帮苏漓解开封印,她亦感到矛盾纠结——封经截脉之术,一般都非同小可。 但正如苏漓所说,总不能让离魂剑主的传承断绝吧? 苏漓的话回响在耳边。 最终点头,她确是存了私心的。 第5章 先天寒气 苏漓躺在床上,只穿了里衣。 “没问题吧,洛——大夫。”离霜在一旁抠着手,终还是有些担心。 这还是离霜第二次叫自己洛大夫,洛琳眼睛眯成了弯月,食指对着离霜摇啊摇:“放心!” 她手在床边的桌案上一扫,数十只银针便被夹在指间,随后一挥,银针化为数十道银光,纷纷扎入苏漓的各个穴位。覆手悬空,无形的力量将苏漓笼罩,身上的银针剧烈地颤抖起来。 “过程会有些痛苦,忍耐一下。” 她话音方洛,再看苏漓,已是眉头紧锁,满头大汗。 洛琳双手连连动作,瞬间又有数十道银光没入苏漓身体。 “啊!”苏漓痛得弓起身体。 “马上就成了!” 恢弘的内力乱流充斥着整个房间,离霜心里也很惊讶,小可爱的内力居然如此深厚。 洛琳手掌分开,陡然发力,青筋浮现,指节分明,一瞬间所有内力乱流都似乎找到了方向,全都聚集到苏漓周身。 所有的银针都颤动得更为的剧烈。 洛琳猛然握拳。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苏漓身上炸开。 四散的力量让离霜的身形晃了一下。 “好了!” 洛琳手一挥,所有银针飞回,收入针囊中,随即收功运气,已是面色苍白,鬓满细汗。 听洛琳说“好了”,苏漓立马从床上坐起来,伸展手臂,握拳舒掌,心理作用,让她觉得自己现在充满了力量。 “如何?” “感觉怎么样?” 风澜跟离霜忙上前询问。 “有点冷。”苏漓缩缩身子。 离霜立马取来裘衣,为她披上。 苏漓抓紧裘衣,将自己裹紧。 怎么回事……还是,好冷……她伸出手,原本白皙的肌肤,似乎更白了几分。她眨了下眼,却有些费力,原来她睫毛上已凝了寒霜。 “洛琳!”苏漓身上的变化早已落入风澜跟离霜眼中,风澜当下又惊又骇。 正在屏息运气的洛琳听见风澜慌张地呼喊,旋即睁开眼,走到苏漓身边,看见苏漓的状况,同样大惊失色。 “怎么会这样?这是怎么了!”离霜更是焦灼万分。 洛琳抓起苏漓手腕,方一接触,刺骨的寒意也让她一凛,略一号脉,立时了然,秀眉紧锁:“原来如此!好猛烈的寒气!”转头厉声吩咐风澜,“风澜!快用你内力将寒气压回去!” 风澜未有丝毫迟疑,手掌当即抵在苏漓头顶。 苏漓艰难地睁开了眼,只觉得坠入冰窟的身体,终于被一缕温暖的阳光照射,温和,且长久。 “阿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不知过了多久,风澜收了手,离霜握着苏漓的手,焦虑地摩挲,急切地问询。 “活……活过来了。” 那种寒冷,似乎能将人的思维都冰冻,让苏漓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这是?”洛琳却没有去关注苏漓当前的状况,而是伸出手,试图在空中抓住什么。 “离魂之力。”风澜愣愣地站着,指尖微颤,冷淡的眼中浮现出复杂的情绪,望着萦绕在指尖,正在消散变淡的,灰蒙蒙的“丝”。 离霜也好奇地抬起头,才发现在苏漓身边,有许多那样的丝,但都在消散。 苏漓伸手去抓,却如轻烟一般,无法留驻。 离霜问站着的两人:“离魂之力?是阿漓已经能使用离魂剑主的力量了吗?” 风澜洛琳不语,只是抬头看空中的那些,越来越稀疏的灰蒙蒙的丝。 苏漓摇头:“没有……”有没有力量她自己清楚。 “那这些是……” 当最后一缕离魂之力彻底消散,风澜才猛然惊醒,慌乱地伸手去抓,想要留下什么,却只是徒劳。 “啊哈……”洛琳恍然大悟,无奈地摇头,“那个封印,是离魂下的呀。” 当封印解开,离魂剑主用以封印的力量还未来得及消散,苏漓就遭到寒气侵袭,随后风澜用强大力量强行压下,连带着的,也将那一团离魂之力“赶”出来了。 “阿漓姑娘,你小时候,见过离魂吗?” “我……并没有印象。”苏漓摇头,“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体内有一股先天寒气,猜得不错的话,你小时候见过离魂,是她帮你将这股先天寒气封印了起来,否则你活不到现在。”洛琳凑到苏漓眼前,玩味地笑道,“你跟离魂还真是有缘呢,亦或者………”她来回走了几步,沉思道,“当初离魂就是发现你适合做她的传人,才愿意花费力气救你。” 突然她又意识到什么,懊恼地拍脑袋,“哎呀呀,坏事坏事,如此看来,那道封印,并不会影响你继承使用离魂的力量!真是,弄巧成拙了!” “那封印还能恢复的吧!”离霜先前见了苏漓差点成为冰雕的样子,现在还心有余悸,这是她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洛琳却摇头。 “覆水难收了。” “那怎么办!”离霜近乎要跳起来。 “若有内力深厚之人,每次发作以强大内力压制,也可保性命无虞。” “多深厚算深厚?” “三个你吧。” 离霜:“……” “这件事,我会负责的。”风澜走过来,望着苏漓。 苏漓还未说什么,门外,传来呼唤。 “阿漓!离霜!” “嗯?你家里来人了。” 洛琳说话的时候,房门已被推开。 洛琳心虚地站到一边,风澜循声看去,来者是一个身着浅黄色长衫的女人,看起来约莫三十岁,两人视线始一接触,周遭空气仿佛都凝滞了一下。 “虹夜姐姐!”离霜迎上去,心虚地跟在女人后面。 虹夜是苏漓家的管家,跟洛琳也认识的。 扫视一遍屋内的情形,虹夜走到洛琳面前。 “洛大夫,这是?”她扫了一眼床上“衣衫不整”的苏漓。 “呃~这个——”洛琳支支吾吾,“说来话长,大家坐下来聊吧,来人啊,奉茶!” 风雪稍歇,清茶送暖,洛琳在心中打了腹稿,抿了一口茶后,终于把事情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此事在我,日后苏漓寒气发作之时,我不会袖手旁观。” “不,虹夜姐姐,是我自己要解开封印的。”苏漓却不想风澜独自揽责。 离霜也说:“怪我没有阻止阿漓。” “也怪我,居然没有发现寒气的存在,就贸然……”洛琳也低着头。 四个人都开始揽责,虹夜静静地听着,细细地品茶,她轻轻吹拂茶水,从嘴里悠悠吐出一句:“风大人。” 风澜的目光便落在她身上,没再移开。 “此次来越京,是为天佑而来吧?不知,可有线索?” 风澜神色一凝,却未答话。 “看样子,是没有了。”虹夜放下茶杯,语气带着几分轻蔑,“风大人有要事在身,如何能在阿漓寒气发作的时候,都有空呢?这件事就不劳您费心了,难道她家中无人吗?” 风澜苦笑一声:“苏姑娘有阁下这样的高手看护,确实是我多情了。不过,天佑之事,不过是无稽之谈,我此番来越京,只是来看看老朋友。”说完看向洛琳。 对风澜的话,虹夜未置一言。 “话说,阿漓姑娘,小时候见过离魂吧?”眼看气氛紧张,洛琳重新起了个话茬,众人的心思立刻就转到了这件事上来。 “如今看来,是了。”虹夜指尖在桌面轻扣,陷入追思当中,在众人好奇殷切地期盼中,缓缓说道,“那真是个风一样的姑娘。那时候阿漓才六岁……” 一个个大夫被请进苏府,一个个大夫致歉离开,四岁的苏漓躺在床上,身上蒙了一层寒霜,气若悬丝,跟她有几分相像的女人坐在边上,哭得眼睛都红了,另一边站着的男人,神情难看地沉默着。 “大夫,小女之症,真的无法可医吗?” “老夫行医多年,从未见过此病症,请恕老夫技拙。” 刚刚,夫妻两已经送走了最后一位名医,年轻的虹夜什么忙也帮不上,一拳打在旁边的梁柱上。 “阿漓……” “漓儿,你睁开眼看看娘,好不好……” 一家人都陷入了绝望之中。 “该我出场了?”蓦地,房梁上响起清脆地少女声。 虹夜大惊,立刻戒备起来,更惊诧房梁之上是什么时候藏了个人的,并且自己一直没有发现。 房梁之上,少女呈倒挂金钩地姿势挂着,腿一松,便直直落下,在空中一个翻身,落地稳稳站定。 “姑娘是?”苏母讶道。 “你是什么人,什么时候藏在这里的?”男人质问。 “有一时半刻了吧,在那个胖大夫来的时候。” 竟每人发现。 “别紧张,我是来找我的传人的。”少女一张手,手心一团灰蒙蒙的光球沉沉浮浮,缓缓地朝着苏漓飞去。 苏家人都呆呆地看着这个神奇的东西。 少女走到床边,捏住苏漓纤细的手腕。 “不错,不错。”少女面露喜色,“根骨极佳,方方面面都适合,我的传人就决定是你了!” “姑娘!”扑通一声,却是苏母突然跪在了少女面前,“求求你救救小女!”所有的法子都试过了,眼前的神秘少女是唯一的希望了。 见状,苏漓的父亲也跟着跪了下来。虹夜大惊失色,张嘴欲言,男人转头看了她一言,她生生止住想说的话,毫不迟疑地也跟着跪了下来。 “哎呀哎呀!先起来,先起来,把我都跪老了。”少女嫌弃地摆手。 对极有可能是自己女儿的救命之人的话,苏母一点也不敢违背,立刻站起来,祈求地看着少女。 少女将苏漓抱起来,这里捏捏,那里看看,嘴里嘟囔着:“居然能撑到现在还没死,真是坚强呢。不错,不错!” 她将苏漓放回去,掌心贴上苏漓的额头。 “寒气已经侵入全身经脉肺腑,用内力强行压制会——”虹夜惊叫,冲上前想阻止,却见苏漓身上的寒霜全速退去,面色红润,出气多,进气也多了。 她生生止住身形。 少女朝她眨眨眼,像在说:不信任我? 少女没有停下,掌中源源不断地浮现出灰蒙蒙的丝,像蚕茧一样将苏漓整个人包裹起来。 “绝阴缚地,穷阳禁天,封!” 灰蒙蒙的茧骤然收缩,成为一个点,消失。 “大功告成!”少女抱起苏漓,亲昵地贴贴额头脸蛋。 她的传人生得也真是可爱,她满意极了。 年幼的苏漓用尽力气,双眼才微微张开一丝,一切看不真切,隐约听见: “这孩子体内寒气已被我封印,待我找到彻底将其拔除的法子后,我会再回来!” “拜拜~” 第6章 风云涌动 “那之后就没再见过她,没想到她就是离魂剑主,更没想到她已经……” 虹夜的话说完,房间里充满了淡淡的忧伤。 “听说是百晓楼率众杀害了她,她当年已经强得可怕,我是不信多年过去,百晓楼的人真有能耐……风澜,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虹夜原本对离魂剑主的事并不怎么上心,但现在知道离魂剑主就是当年救了苏漓的人后,她也为之叹惋痛心,并对三年前揽月峰一战,十分好奇。 当年发生了什么? 还能发生了什么,不过是弱小的她,连累了她。 风澜沉默着,手近乎要捏碎桌角。 意识到自己问得不合时宜,虹夜没再出声。 “唉~”洛琳叹息。 一阵狂风吹开窗户,苏漓看着窗外一片素色发怔。 离魂,她的救命恩人——强大的少女,江湖的传说。 风澜,离魂的——好友。 她,离魂的传人。 今日的相遇,是否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回家的马车上,苏漓消化着今天知晓接触到的一切。 “虹夜姐姐,天佑是什么?”苏漓跟离霜还有虹夜坐在车内,车外,一个戴面具的女人在驾车,面具是一个青铜色的鬼面,却不吓人。 在虹夜眼里,苏漓一直是个天真无忧的乖孩子,家里对她的期盼一直是做个平凡幸福的普通人,但经过今天的一切,似乎注定这孩子,有自己不凡的路,那么,有些事情,跟她说说也无妨。 “传说,华胥国末代国主风启,为了挽救华胥国的灭亡,在如今襄国的君山铸造了一把神剑,铸剑过程中破坏了那里的地脉,如今地火就要喷发了。而天佑,就是她所铸造的那把神剑,同时也是平息地火的钥匙。” “既然是传说,应该是假的吧。”离霜插话道。 “是真是假,只有襄国知道。不过,既然风澜都到了越国了,那可能性倒是很大。” “为什么?” “天佑这把剑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没见过有什么神力,也许本身还有什么隐秘也说不定。这把剑的最后一个主人是几百年前的晋灵帝,晋灵帝残暴无道,最终统治被推翻,我们越国的开国皇帝,是当初第一个攻入晋灵帝的皇宫的,天佑也是在那时,不知所踪,所以,越国当然就是被怀疑的第一位了。风澜,是襄国皇帝身边的红人,这些年为襄国做了不少事,突然出现在越京,怎不让人玩味呢。你别信她说的什么只是来看看洛琳,洛琳的百草居在那这么些年,也没见过她来过几次,怎么偏偏就现在来。” “风澜是来调查天佑下落的。”经过虹夜一番分析,苏漓也基本肯定了风澜的目的。 “所以君山之祸,是真的?”离霜问。 虽然一番分析都是建立在君山之祸是真的基础上,虹夜这时却还是说:“不知道,在襄国没亲口承认之前,都是未知。” “那什么君山爆发的话,会死许多人吧。”苏漓喃喃道。 “嗯,据说可以覆灭万里之地。” “这么大!” “据说啦。” “我要是咱们皇帝,若是天佑真的在我们手里,我就赶紧给襄国送去。虽然襄国侵占了我们不少土地,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君山真的爆发,导致生灵涂炭。我们把天佑给她们,她们承了我的情,从此两国修好,岂不是一桩好事。”苏漓道。 “你想得太天真了。”虹夜揉揉苏漓的头,“君山之事牵涉甚大,背后国与国的博弈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虹夜耐心地道出其中利害,“只要襄越两国达成你说的交易,那就是向全天下宣布,君山之祸是真的,假如你是襄国百姓,你会怎么做?” “我会先不管天佑能不能解决问题,先搬家再说吧,毕竟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没错,那时候襄国国内就会发生动乱。”虹夜继续道,“襄国身边,还有荆国,梁国,这两国跟襄国都是互相攻伐了几百年的世仇,襄国一旦发生严重动乱,他们定然趁火打劫,到时候襄国就不是亡在君山地火之下,而是提前亡在他国之手了。襄国现在最要紧的,就是不管君山之祸是真是假,都咬死是假的,才能稳住民心。” “那我们悄悄地交易。” “襄国凭什么信任你呢,假如你只是趁机试探这件事的真假,一旦襄国表示愿意交易,也就证明君山之祸是真。若你反水,大告天下,怎么办?你觉得,襄国会拿自身的百年基业,来赌你这个被她侵占了无数土地的国家的品行?” 一番分析,让苏漓陷入沉默。 “况且,在你眼里,应该以黎民百姓为先,但在那些高位者眼里,自身的利益才是最优先的,他们巴不得襄国生灵涂炭,自己趁虚而入攫取利益。” “所以襄过只能一方面否认君山之祸,一方面派风澜私下调查天佑下落。” “说得没错。” “那也不能将希望全放在风澜身上吧,要是风澜找不到天佑呢,更或者天佑根本就没有那么大的神力呢?我若是襄国皇帝,肯定不会坐以待毙,我会……”苏漓猛地抬头,想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会加紧侵略最弱小的,同时也是天佑所在的国家,一方面更方便寻找天佑,一方面扩大自己的领土,那即便真的君山爆发,也能有转圜余地,是不是?” “不光越国,最好荆梁景也消灭掉,绝了后患。”苏漓眼色一狠道。 “你想的,未必不是那位襄国皇帝想的。” “要天下大乱了呀……” “说不定明天春天,襄国的大军就会出现越国边境。”虹夜手枕着后颈,望着马车的棚顶不语。 车轮嘎吱嘎吱,滚滚向前,捏碎一路的积雪,渐行渐远。 百草居内,房顶上,风澜极目远眺,不知在想什么。洛琳如一只轻燕,落到她身边。 “她们离开了?” “嗯。” “刚刚失态了。” “理解。”洛琳用袖子扒拉屋脊上的积雪,坐了下来,“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毕竟是离魂的传人,还有那般渊源,不能放着不管的吧。” “我倒是想管,人家不稀罕。”风澜暗指虹夜。 “你还当真了?” “她家,似乎不是普通人家。” “她家在朝廷里有些关系,做的盐茶生意,虽然父亲去世了,但留下的万贯家财,足可此生无忧。” “仅仅这些?”风澜坐到洛琳身边,攫起一块雪块,捏起小人来。 “跟你不一样,我只是个行医的,只知道这些,不会打听别人家更隐秘的东西。” “早间时候,我潜入越国皇宫,惊动了一个挺厉害的人。我当即退走,对方却紧追不舍,追至十方楼附近,我遇见了她跟那位离霜姑娘。” “原来是在那时遇见的吗?” “远远的,追我的人喊:‘离霜,拦住她!’,那位叫离霜的姑娘没有丝毫犹豫,对我出手。我们对了几招后,被我击退。” “她那身功夫,在你面前确实不够看。” “击退离霜后,我经过她的身边,也就是在那一瞬间,我感受到了她身上的离魂之力,于是不再留手,全力甩开追击,找你来了。” “幸好她们没走远。”洛琳道。 “你有认真听吗?没注意到一个关键的点吗?” 洛琳回忆了一下。 “皇宫的高手,认识离霜?” “嗯。” “难怪,那个虹夜对你那般敌视。” “希望跟她们,不会成为敌人。”风澜捏好了一个小人,放在一边。 “还没问你,关于君山,姽婳是什么安排?” “在我面前直呼我的皇帝的名讳,是不是不太礼貌。” “你还真卖身给她了?” “她是个有能力的皇帝。” “行吧,您那位有雄才大略的皇帝陛下,有什么安排?” “如果没有君山的事,她会是一个评价很好的皇帝,但是碰上了君山的事,估计会被后世评价为……穷兵黩武吧。” “懂了。” 洛琳站起来,看向皇宫的方向。 “关于天佑,你有线索吗?看你一点也不着急。” “我急什么,急也没用。” “你就这样帮姽婳哦不,帮你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做事?” “君山之祸,天佑之秘,不是襄国自己发现的。”风澜又捏好了一个小雪人,“是有人先发现,然后才悄悄散播。” “我倒好奇,是谁这么好心,知道了这么大的秘密,居然不藏紧了在暗中等着襄国一朝覆灭。从这一点看,对方不是跟襄国敌对的势力,这就排除了许多势力” “不管是谁,愿意将这个秘密说出来,定然有她的理由,而且说不定会帮着找天佑的。” “帮着找……”洛琳想通了一些关键,笑了笑,“原来如此。” 传说中的神剑,会有许多人感兴趣,帮着找吧。 “你看,像不像我们四个?”风澜捏了四个小雪人,摆摆好,笑着问洛琳。 “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