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与深空]亡夫回忆录》 第1章 第 1 章 临空市连着下了三天雨，唯独在葬礼这天短暂的停了片刻。 雨后的伏夏，闷热带着潮湿，空气中水汽浓郁，浸着薄汗衣服合着水汽紧紧巴巴贴身上，整个人都像是套了一层不透气的塑料膜，难受的厉害。 葬礼结束后，夏以昼提出要送我回家。 我知道他不放心。处理葬礼的这几天，我几乎没有合眼，也不让任何人插手，就连他和老唐要帮忙也被拒绝了。 本来我想告诉他，我自己也是可以回去的。但是夏以昼仍然坚持，我也没再拒绝。 坐上副驾驶，扯过安全带，啪嗒一声扣好。 夏以昼一上车就把暖风打开了，侧过身子，伸手调整排风扇的角度，直接让风冲着我吹。 我提醒他：“夏以昼，现在夏天。” 夏以昼坐正身子，理所应当的道：“你身上都湿了，回头感冒也够你好受的。先开会儿热风，等衣服吹干，我再关上。” 我没再说话，偏头看着车窗外极速后退的景色。 外面又下起了雨，稀稀拉拉雨水砸在玻璃上，连视线都被模糊掉，像是一双被泪水糊住的眼睛。 夏以昼说如果困了就先眯一会儿，等到家他再叫我。 车里放着歌，都是一些昏昏欲睡的轻柔音乐，看得出他想用这种方式直接催眠我睡过去。 几首歌过去了，我仍眨巴着眼睛，一点困意也没有，他放弃了，直接将音乐关了。 “这几天回去好好休息吧，我已经帮你跟领导请假了，正好趁这段时间调整一下。” 我“嗯”了一声。夏以昼请假的那天蒋队就给我发了消息，让我好好休息，不着急回去，什么时候调整好了再说。 有这样体贴的上司还真的挺让人暖心的。 “这两天我要去舰队执行个任务，要走一周左右。”说到这儿夏以昼皱了皱眉，声音也多了不高兴，“舰队里那些家伙们吃喝玩乐样样在行，关键时刻没有一个能站出来扛事。要不是这个任务紧急，这时候我怎么也不能留你自己一个人。” 听他这么絮絮叨叨抱怨，我笑了笑：“舰队有事你就先去忙。再说了，我都多大了，又不是小孩，能自己照顾好自己。” “多大我都是你哥！” 红灯亮起，夏以昼停下车，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前方：“小时候你摔了一跤都要到我面前哭一鼻子。现在长大了，什么事情都不跟我说了，连哭都不会了。还是那个时候好，起码疼了还知道哭。” 夏以昼瞪了我一眼，嘴里控诉着他的不满，那语气倒像是我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嘴上越说越快，脸色也跟着沉下来。 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自己把自己说生气的呢？ 我有些哭笑不得：“我这不是忙么，这几天像是陀螺一样就没停过，哪有空伤心。你要是想看我哭，那我现在就哭给你看好不好？” 两只手贴在眼角，摆出一副哭唧唧的架势，嘴里还跟着哼了两声。 “少来！”他狠狠瞥了我一眼。 我嘿嘿两声，把手放了下来。 安静了一会儿，绿灯亮起，车子重新启动。 夏以昼开口道：“之后有什么想法吗？” 我平静的道：“蒋队给我批了个长假，一个月呢，难得有个这么长的假期肯定是要出去旅个游什么的也好。” “也好，多出去走走总比在家呆着强。”夏以昼点点头，“这一次出去玩的费用哥给你报销，玩得开心点。” 我本想说：哥，我有钱的，不用你报销。话到了嘴边，还是没说出口，毕竟我也知道就算跟他说了也没什么用，就算他一时听了我的话，过几天还是会把钱直接打到我的银行卡上。 “谢谢哥。”我心安理得的接受。 进屋后，我脱下脚上的高跟鞋，踩在湿润草地上的鞋跟沾着泥土和青草屑，埋汰的不行，提着两双鞋放在的门外，准备找个天好的日子在清理。 从鞋柜里拿出自己的拖鞋穿上，顺便给身后站着的夏以昼找一双拖鞋。 结果我却忘了，鞋柜里只有女士鞋，其他鞋的都被我扔掉了。 祁煜的所有东西都被我扔掉了，一件没留。 起初夏以昼十分惊讶，惊讶过后，皱着眉委婉劝道：“就……不留一件吗？当个念想也好。” “不留！” 彼时，我手上还叠着祁煜的白衬衣，这是他最喜欢的衣服，一买就买了十几件，在衣柜里放了一排。现在被一股脑儿扔进了垃圾桶。 “我之前就跟他说过，如果他再去那些偏僻的山沟里找颜料，我就让他从我的世界里滚蛋。” 又一件衬衣被扔进垃圾桶。 我平静的道：“是他不守信用。” “妹妹？” 夏以昼看着我对鞋柜愣了半天神儿，开口叫了我两声。 “啊？”我如梦初醒，站起身，关上鞋柜，讪讪对他道：“哥，家里没拖鞋了。你直接进来吧，我一会儿叫个快递送一双过来。” 夏以昼道：“不用那么麻烦，我记得车里还有之前买的一次性拖鞋，我去穿那个吧。 ” 说着转身就出了门。 大门咔嚓一声被关上，屋里顿时陷入一片让人无可适从的安静。 安静得让人不习惯，甚至有些窒息。 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想了想，既然打算旅游，那就先把行李收拾好。 我拎出来最大号旅行箱，直接摊开在地上。从衣柜里找了几件应季的衣服先放进进去，然后是各种一次性用品，这部分放的比较多，几乎放了大半个行李箱。然后就是洗漱用品和一些护肤品。 本来以为收拾东西要用很久，没想到半个小时，行李就已经收拾完了，比我想象中的快很多。 平日出去旅游，光是要收拾行李就要收拾两个小时。 因为祁煜是个洁癖，同时又很注重生活的舒适度和精致度，即便是短短旅游几天，也不愿意凑活一点。 每次收拾行李，他总是这也带那也要拿，比如他的吹风机。我告诉他，酒店里都有吹风机，为什么还要带一个？本来旅行就很累了，轻装上阵多好。 两个人争辩半天，最后他还是会将吹风机放进行李箱。除了吹风机，还有很多东西，都是我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带，但是他自己觉得这些东西必不可少的。 有时候好不容易说服了他，结果他还是会偷偷把东西塞进行李箱，在我生气的时候，他又赶紧摆出一幅可怜巴巴的模样哄我。 等收拾完行李，这才发现夏以昼居然还没回来。怎么取个拖鞋怎么久？ 正想着给他发个消息，刚打开手机，看见他二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我去买些菜，晚上回来给你做红烧鸡翅。” 我和夏以昼是跟奶奶一起生活，他比我大了几岁，从小就是一幅小大人的模样照顾我，可以说我是夏以昼养大的。后来奶奶不在了，夏以昼将大家长这个责任牢牢地扣在自己身上。 等夏以昼回来的时候，我正在坐在沙发上，一边玩手机拿着手机搜索着旅行攻略，一边告诉他家里厨具和调料的摆放位置。 不一会儿，厨房里就穿传来有条不紊的声音。 洗菜的声音。 切菜的声音。 打鸡蛋的搅拌声。 蔬菜扔进油锅中的噗嗤爆油声。 夏以昼从做饭间隙里抬起眼，然后熟练的提醒道：“眼睛不要离手机那么近。” “知道了！知道了！”说着把手机拉远了些。 夏天做饭实在是一件磨人的事情，这顿饭做了一个多小时，夏以昼从厨房踏出来时，浑身都是汗，把菜放在桌子上。 “吃饭了。” 我放下手机，洗过手走过来，看见桌上除了红烧鸡翅，还有糖醋排骨、西红柿炒蛋、白灼虾和小青菜。 都是我爱吃。 夹了一筷子红烧鸡翅放进嘴里，立刻满足的眯起眼睛。 “东西都收拾好了？想好去要去哪儿？”夏以昼一边喝着冰水一边问道。 “嗯，收拾好了，票也订好了。看到一个攻略，从南边然后一路北上，正好能在一个月走完。”嘴里嚼着鸡翅说话还有些含含糊糊。 “也行。记得到了一个新地方记得给我发消息。”他见我只顾吃饭，蹙眉道：“听见了吗？” “不用吧，我又不是小孩子走不丢的。” 夏以昼肃声：“不行，你自己一个人出去那么久，得时刻让我知道你在哪儿，不然我不放心。” 我抬头，诚恳保证：“好好好，我保证每到一个地方就立刻向夏执舰官报告，每天一日三餐，到什么景点，坐的什么车都向你报告。” “这还差不多。”夏以昼这才放下手里的冰水，拿起了筷子开始吃饭。 我心想，你现在答应的好好的，倒是天天被我信息轰炸，只怕会烦的要死，说不定就后悔这么说了。 第2章 第 2 章 吃过饭后，夏以昼洗了碗，却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电视剧是没看进去多少，视线却总是时不常落在我身上。从葬礼开始到结束，他的目光就一直充满着担忧，此刻更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直到一集电视剧结束，我这才提醒他该回去了。夏以昼看了看外面发暗的天色，皱了皱眉，倒是站起身准备走了。 想着这位大家长总算要走，我跟着能松一口气儿，恭恭敬敬地将他送到大门口，笑意盈盈地准备送他出门。 夏以昼换过了鞋，搭在门把手上，又顿住了，转过头看着我，认真的道：“你真的没事吗？祁煜走得突然，哥知道你接受不了。你如果想说什么，想要哭一顿，哥都在这里陪着你。” 果然他还是没忍住，将这句话说出口。 “哥我真没事！你看我现在像是有事情的样子吗？”我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笑，怕他不信还转了一个圈，向他全方位展示了一下：“放心吧，我好着呢。” “你有没有事，难道我还看不出来吗？”夏以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还记得小白吗？” 我脸上的笑容一下僵住。 夏以昼继续道：“小时候咱们养的小白狗，小白死的时候，你跟一起跟我把它埋了，之后像是没事人一样。在此之后你再也没提过它，也不需我提它。你那么喜欢小狗，我说过再送你一只，你也不要。但是是到现在你在街边遇见长得像小白的狗，还是会多看几眼。” 夏以昼看向我：“你小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再伤心难过也不会表达出来，现在长大了还是这个样子。你让我怎么能放心？” “哥，我真的没事，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我重新扯了一个笑，向夏以昼再三保证后，夏以昼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便推门离开了。 “咔哒”一声，大门闭合。 我站在原地，屋子里空空荡荡，只剩下电视剧的声音在回响，却依然让人觉得安静得太过。 真的没事吗？ 我这么问自己一句。 可是我自己也不知道。 ———— 第二天，早上五点多就已经带着行礼赶去了机场，一个月的旅程也就此开始。 难得有这么长的假期，上次有这么长的假期还是在学校。这一个月我一定得好好玩个痛快才行。 从前小时候旅行总是跟夏以昼一起，后来上学了跟朋友一起，上班了跟陶桃一起，然后就是跟祁煜一起，正儿八经一个人旅行这还是第一次。 一个人旅行，想去哪儿去哪儿的，想吃什么吃什么，虽然缺少一个陪伴的人很孤独，但是却很自由。 我看见了很多没看见过的风景，也尝过很多当地的小吃，这一个月过得十分潇洒，让我几乎都快忘记祁煜不在身边的事情了。 旅行接近尾声时，我去了最后一个地方，不巧的是，那天正下着雨，雨下得又快又急。 等我回到酒店的时候，浑身湿成了落汤鸡。 洗过澡后，拿着酒店的吹风机正要吹头发，却发现吹风机的开关坏掉了，怎么也打不开。我只能打电话给前台。 过了一会儿，前台的小姑娘送上来一个新的吹风机，并且再三表示歉意。 谁想到新拿上来的吹风机的风力特别的小，举着胳膊吹了半天，手都酸了，头发还是没干。 之前每次出来旅行，祁煜都会把吹风机放在行李箱。虽然我也会跟着一起用，毕竟带都带了嘛，当然要用的。只是每次我都觉得带这个东西很没有必要。只有这一次没有带，结果还遇见这样的事情。 我放下手上的吹风机，本来还想给前台打电话，后来想了想还是算了，拿毛巾擦了擦半干的头发，打算直接让它风干，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 外面的雨稀稀拉拉，天气雾蒙蒙，阴沉沉，心情也忽然跟着低落下来。 这种低落的情绪一直持续了三天，直到假期结束。 回到临空后，又回到了按部就班的生活，像是什么都是没有发生，但是又有什么确确实实不一样了。 没有了祁煜，家里总是空荡荡，却又处处都有他的身影。 他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看见我后，抬起头，一双笑弯弯的眼睛亮晶晶的。 他在厨房刚做好的海鲜大餐，迫不及待地叫我过去品尝。 …… 两个人的回忆遍布在家中，挥之不去。 我摇了摇头将这些回忆冲散，我不能再想着他了。 祁煜是个画家，为了完成一副画，总会去一些原始森林或者其他地方去采颜料，经常为了采集颜料将自己搞得浑身是伤。最严重的一次，将自己左手摔骨折，正正吊着了三个月的绷带。 那时候我就跟他说过，如果他再去那些危险的地方采颜料，出了事情我绝对不会再管他了。 祁煜很多事情都会听我的，唯独这件事。他是艺术家，因此总是会对自己的作品有一种近乎完美的执念。 结果，就出事了。 一个不守信用的人，我为什么还要想着他。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我要忘记他，我要好好的过自己的生活。 第3章 第 3 章 又过了两个月，我忽然接到了唐知理的电话。 唐知理是祁煜的好朋友，同时也是他的专属经纪人，平时处理祁煜的画展和一些商业邀约，以前他也想当个艺术家，最后成为了一个生意人，在商场上混的如鱼得水。 自从葬礼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现在又接到他的电话，倒是有些意外。 唐知理在电话里先是我问了最近过得怎么样。他是个心思细腻的人，我能听出他话里的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什么，勾起我的伤感来。 先是跟我寒暄了几句后，这才回归正题：“我这里有件祁煜的东西。” 实话说，我不想要这件东西。现在我的生活重新走上了正轨，也正在将祁煜从我的世界里剥离，不太想让这些再搅乱我的生活。 我刚想说不必交给我了，结果听到电话那头有人再同唐知理说话，他应了两声，然后匆忙到：“正好过两天我回临空，到时候把东西带给你，再联系。” 还没等我说话，便听到电话挂断的忙音。 两天后，唐知理回到临空，我们约在白沙湾的一家咖啡馆见面。 唐知理还是那副样子没有任何变化，他站在我跟前，笑道：“好久不见啊，你瘦了好多，差点没认出来。” 我“嗯”了一声，随口回了一句：“之前吃胖了，再减肥。” 两个人坐在桌子两侧，唐知理的嘴巴就跟打开话匣子一样，说他最近参加了什么活动，认识找到一个很有灵气的画家，准备给他开一个画展。 我在坐在对面听着，时不时喝上一口咖啡，点头附和。 说了大半天后，唐知理也喝了一口咖啡润嗓子，“我光说自己了，你最近怎么样？” “就还是那个样子。” 唐知理的眼睛打量我一会，而后道：“开始我还担心你走不出来，现在看见你状态不错，我也放心了，他……也会放心的。” 我抿了抿嘴，拿着搅拌棒将拿铁上的拉花搅和成一团。半天才道：“对了，你要给我什么东西？” 唐知理后知后觉的笑了笑：“光顾着聊天差点忘记正事，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问他去什么地方，他也没有说，只是说到了就知道。这幅神神秘秘的样子，倒是跟祁煜很像，难怪这两个人是朋友。 我跟着唐知理先开车到了一处海边，然后又坐了船，一直到附近的一个小岛上。 岛上不大，游客居多，倒是一个清闲的好去处。 唐知理带着我顺着街道一直走，直到来到一个美术馆前。 问我抬头看了一眼上面标着Mo Art Studio几个字，里面黑漆漆的，像是很久没有开门了，透着玻璃隐约能看到墙上的几幅油画。 正当我站在门口观察时，唐知理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把钥匙，直接打开了大门。 我奇怪地问：“咦，这美术馆是你的？” “这当然不是我的，这地段这么偏，买了还不亏死。”他推开大门，对着我招手：“进来吧。” “那你怎么有钥匙？”我边问，边走进美术馆，屋里许久没有通风，连空气都是湿闷。 唐知理笑道：“这是祁煜的。” 我一愣。 唐知理道：“这就是我要交给你，祁煜的画室。” 我道：“祁煜的画室？” 唐知理缓缓地道：“对，这地方有两层，一层是美术馆，二层是祁煜的画室。以前创作的时候，他都是来这里画画。但是跟你结婚后，他也跟着搬到市里了，就把这个地方交给我搭理。前段时间我突然想起来了，顺便把这个钥匙找出来，想了想还是交给你合适。”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祁煜跟我说过他在临空有两个画室，一个在市区里，另一个就在白沙湾。之前他说过要带我过来看看，结果因为我的工作很忙，就一直没机会来。 没想到第一次来，却是在他离开以后。 “你可以随便看看，一层的美术馆都是祁煜的画作，二层可以从里面的楼梯上去，那里除了他的画室，平时也会住在那里。”话音刚落，唐知理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他说了一声抱歉，匆匆到一旁接起电话。 我只能先自己看看这些挂在墙上的油画。 祁煜的画作很有他的个人风格，他喜欢画海，墙上挂着的画也都是海洋的画，各种不同时分的海，清晨的、正午的、黄昏的、傍晚的……波光粼粼的海面，每一笔都像是能听见潮汐的呼吸。流动的光影栩栩如生，似乎随时从画框中漫溢而出。 祁煜一直都是一个很有才华的画家，这一点我一直都知道。 正看着画时，唐知理忽然过来，面上带着歉意：“不好意思，我有点事情要先去处理，不会很久的。你先在这里看着，我一会儿就回来接你回去。” 我点点头，唐知理便先离开了。 一层的美术馆看过以后，顺着楼梯的走上了二层，这里是祁煜的画室。 阳光斜斜地从落地窗打进来，照在横七竖八地摆满了很多颜料的桌子上，旁边的地上放着石膏像，照耀出柔和的光，透着类似皮肤一样的肌理。最后照在房间中间的画架上，那面还有一副尚未完成的画。 就好像画室的主人只是在画画的间隙中，短暂的离开一下。 走到画架跟前，画板上才画出一只小蓝鱼。我甚至能想象到，祁煜坐在这里画画的样子。 忽然外面一阵雷响，打断了思绪，紧接着就是一场猝不及防的暴雨。 我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街上的人纷纷跑向最近的店铺，一个个还是淋湿了衣衫。 完了，我突然想起来，自己也没有带伞。 正想着，忽然手机又开始震动。是唐知理打来的。 唐知理：“不好意思啊，这场雨下得太突然了，码头的船暂时不运行，我看了一眼这场雨要下到夜里。最早的船要明天早上才运行，要不你先在那里住一宿吧，我明天来接你。” 唐知理在电话里连说了几句抱歉。 没有办法，现在情况就是这样，我也只能接受。 挂了电话。暴雨忽然而至，外面乌云都是黑压压的，房间也跟着昏暗下来，倒是莫名的有些冷清，也不知道以前祁煜是怎么一个人住在这里的。 手机电量只剩下不到一半，要省省了，不然还没回到市里就要没电了。继续在屋子里踱步，走着走着忽然到一处角落，被白布盖了一层，日子久远，白布上已经覆盖上一层尘土。 带着好奇心，我走了过去，捏着白布的一角直接掀开。 白布底下盖着很多画，一幅幅罗列得很整齐。 最前面的油画，画的是一朵极好看的嘉兰百合，在晨曦中绽放的嘉兰百合像是一株火焰，画面的右下角标注着日期是在10月3日。 看到这个日期我楞了愣。 10月3日，我记得那是我和祁煜第一次见面的日子，我们的相遇也是因为这朵嘉兰百合。 第4章 第 4 章 那一次任务委派。 猎人协会除了平日要出任务，偶尔也会接一些保镖的工作。 那一天蒋队找到我和搭档沈星回，蒋队：“现在手上有两个任务，你们两个人商量一下看看谁去哪个。”她低头扒拉着任务信息，开口道：“一个任务是特别行动任务，危险指数三颗星，另一个是保镖任务。” 我听到这个有些惊讶，对于猎人协会的危险等级来说，三星级已经算是难度不低了，而保镖任务不过是日常的休闲活动，究竟要保护什么样的人，能和危险指数三颗星的特别行动任务相媲美？ 蒋队是不是接错任务了？ 还没等我问出口，旁边的沈星回已经开口：“保镖任务的雇主是谁？” “是一位姓祁的先生。”蒋队说出这话是声音带着些许的无奈。 闻言，沈星回似乎被勾起什么不好的回忆，难得的皱起了眉，而后没有一丝犹豫的道：“我接行动任务。” “好，那沈星回去做特别行动任务，”蒋队看向我，“你去做保镖任务。那就这么决定了。”蒋队似乎是怕我反悔，没等我说话，就已经转身离开了。 “哎？”我好像什么都没说呢，怎么任务就确定下来了！ 我脑袋有些发蒙，凑近沈星回问道：“这个姓祁的雇主怎么了？你之前接过他的任务？” 沈星回：“嗯，接过一次任务。” “哦？这人怎么样啊？”毕竟事关任务，对于这个雇主自然是能多了解就要多了解。 沈星回：“很难搞。” “嘶——”我倒吸一口凉气。 沈星回是猎人协会里脾气最好的人了，更是大家公认的好好先生，跟谁都处的人。连他都觉得难搞，那这人一定不是一般的难搞。 难怪明明是个保镖任务，却和三星任务放在一个档位上，看来这个姓祁的已经在猎人协会榜上有名了。 看来大家都知道此人难搞，只有我不知道了？这么一想，蒋队这不是在坑我吗！ 但是任务已经接下来，不做是不行的。 在猎人协会这么多年，做过这么多任务，还没有我完不成的任务，我倒是要看看这个姓祁的到底有多难搞。 雇主的信息发下来时，我点进去看了一眼。 雇主名叫祁煜，是个画家，这次的委派任务是去护送他去山上的百合种植基地，取一株名为嘉兰百合的花。 唔，这个任务怎么看都没有什么难度嘛。 此时身边同样接到的任务信息的沈星回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我对他道：“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沈星回顿了顿脚步，郑重嘱咐道：“你也小心些。” 我楞了。 实在是不明白，不过是取个花而已啊，我到底需要小心些什么？ 直到后来我才发现沈星回说得真没错，这个雇主真的是太难搞了！ 赶到约定地点时，雇主已经到了，正坐在一家咖啡店外的椅子上喝着咖啡。 看了看时间，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是有十分钟，我没迟到。而雇主却早早到了，这么守时，这倒是很让人心生好感。 从后面只能看到一头蓝紫色的头发，每一根头发都像是经过精心打理过的，即便只是看到一个背影，也看得出是个很精致的人。 一般在街上遇见这样的人，我甚至不敢多看两眼，走路都是要绕着走的，但是这次毕竟是个任务。 我走到他身边，开口道：“祁先生久等了，我是这次猎人协会委派下来保护您的猎人。” 祁煜转过头，对上那双同样蓝紫的眼睛，顿时呼吸一窒，怔了片刻。 祁煜忽然笑了，似乎习以为常：“我知道我剑眉星目、风流倜傥、气质出众，你也不必看得这么入迷，不过也不怪你，多看看就习惯了。” 啊，这人真是……一点也不谦虚。 我皱了皱眉。不过他这么一说话，刚才的紧张感倒是消散了不少。 祁煜看了我一眼，又道：“我以为这次会给我委派个男人来，没想到是个女生……”语气中多了几分惋惜。 我听了有些不高兴，反驳：“祁先生，我也是猎人协会的优秀猎人，在工作能力不比任何人差，请你不要带偏见好吗？” “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摸了摸鼻子，讪笑一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既然我们要爬山采花，那么以你的体力这些东西拿得动吗？” 他伸手指了指，我顺着他手指指向的方向望去，面皮都跟着僵住了。 那是一个巨大，几乎等人高的重装登山包，目测起码有20斤左右的重量。 我嘴角抽了抽，提醒他：“祁先生，我们这次的任务是去山上采花的，不是野营。” “我知道，但是我带的这些东西对我来说都很重要，缺一不可。” 他说的一本正经，让我不疑有他。心想着，或许是采花要用的一些特殊工具吧。 他瞧着我，不确定的道：“这位保镖小姐，你能拿得动吗？” 瞧着他眼里的不确定，倒是激起来我的那一股不甘心。 我咬着牙，应声道：“能，怎么背不动呢。” 说着我将那个硕大的登山包背在背上，巨大的重量带着整个人都往后仰，只能半弯身子才能保持身体的平衡。 这可真沉呐…… “保镖小姐可真厉害！”祁煜弯了弯眼睛，毫不吝啬的夸奖。 “走吧！”我咬着牙，慢慢往前走去。 这个一趟任务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困难，当然这个困难归根究底还是来自于的这个雇主。 祁煜的体力实在太差了。 我真的想不到，一个大男人为什么体力会差成这个样子！！台阶还没走上几步就开始气喘吁吁，走一阶要休息两阶。路没走几步，那嘴倒是叭叭没停过，一会儿说太热，一会儿说累，到吵嚷要休息。 来之前我已经做好详细的路线攻略，这一趟任务下来，最多要走八个小时就能走下来。但是照着祁煜这样的速度，别说八小时，十八个小时也不够用！ 我站在原地看着，低头看着台阶下爬得吭哧带喘的祁煜：“祁先生，麻烦快一点好吗？” 祁煜喘着粗气，“你一定要走那么快吗，就不能休息一下吗？” “祁先生，你每爬两分钟就休息了十分钟，这半小时内我们才走了五分钟。照这样下去，明天也到不了山顶。” “你以为我是你们猎人体力那么好，我是个画家！体力运动不是我擅长的！我不管，我已经走不动了。要不然……”他伸出一只手向我，“保镖小姐，你拉着我着走吧。” 他盯着那双蓝紫色的眼睛，就这么可怜巴巴将望着我，实在让人不忍心拒绝。 我看着他伸出来的那只手有些犹豫。 祁煜再接再厉道：“保镖小姐，你也想早点登顶的吧？” 确实……照他这慢慢吞吞的速度真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去。 最总我还是妥协，攥着他的手，拉着他一起网上走。 祁煜笑了：“保镖小姐可真有劲儿，太让人有安全了。” 我：“少说话，多走路！” 祁煜：“哦……” 第5章 第 5 章 到了中午，祁煜说什么也不走了，叫嚷着要休息。 我看着头顶的硕大的太阳，想着休息一下也好，于是找了一处有绿荫遮挡的树下，放下了身上的登山包，20斤的重量被放下的一瞬间，顿时感觉整个人都轻盈了。 “保镖小姐你饿不饿，我们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吧” “好。正好我带了面包。” “吃面包怎么能行呢？”祁煜啧了一声，表现得十分嫌弃，“今天运动量那么大当然要吃点好东西了。” 祁煜打开他的背包，开始一点点往外拿东西。 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从背包里，拿出了两个折叠椅子，一个折叠桌，一口小锅，卡式炉还有很多……菜？？ 他整整齐齐摆在桌子上，这完全就是一顿简易版火锅！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些就是你说缺一不可……的东西？” “对啊！人不吃饭怎么行的，这难道不重要？”他说得理所应当。 原来我背了那么久，那么重的包，我还真以为是什么特殊工具之类，结果就是背上来一堆吃的！！ 我攥了攥拳头，现在真的很想打人…… 难怪沈星回宁愿选择三星级的任务，也不愿意接下保镖任务。 我现在也十分后悔接下这个任务！ 祁煜向我招手：“别站着了，快过来吃啊。马上就煮熟了！” 我强忍着怒火，咬牙道：“不必，我有面包。” “面包有什么好吃的，吃火锅吧。多吃一点带的东西也能少一点，你也不想继续背这么沉的包吧？”他笑眯眯的说着。 想了想，他说得也是。要是不吃，剩下那么多东西，不还得是我继续背上去吗？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坐在祁煜的对面，拿起筷子开始吃起火锅。 还得火锅啊！真好吃！ 大约今天体力消耗得太大，这一顿吃得胃口大开，很快两个人就将所有东西吃得见底。 收拾好垃圾后，我准备叫祁煜出发，他却说不着急，然后不紧不慢地从包里掏出一个简易版咖啡机，还是现磨的！ 放了几个咖啡豆进去，按下按钮，很快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做出来，倒在一套精致的咖啡杯中。 “来，喝杯咖啡再走吧。”他端起咖啡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这模样简直就像出来喝下午茶。 我很无语，不知道下一秒他还会从背包里拿出什么让人瞠目结舌的东西。 我再次提醒他：“祁先生，我们不是来露营的。” “祁煜。”他抬起头，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在他的眼眸中倒映出细碎的光，“总是祁先生祁先生的叫不累吗？我叫祁煜，叫我的名字。” “祁先生是我的雇主。” “都一起吃过火锅了，肯定算是朋友了吗？” 我奇怪：“这是什么逻辑？” 祁煜道：“只有朋友才会一起吃火锅啊，不然两个不熟的人互吃对方的口水，不觉得恶心吗？在我的原则里，只有朋友才会一起吃火锅。” 我被他说的有些恶心，忍不住皱眉：“那你还带火锅做什么？” 他惊讶地睁大眼睛：“天地良心啊！我带那些本来是吃要麻辣烫的，我还没来的急说，你就已经开始下筷子了。” 所以还成我的不是了？ 见我一脸被噎到说不出话的模样，忽然听到祁煜笑起来：“逗你的，你们猎人协会的人都那么古板严肃，好不容易来了你这么一位保镖小姐，也总是板着一张脸。女孩子嘛，还是要有点生气，虽然你现在不大高兴，但是看起来比刚才死气沉沉的模样好了很多。” 生气是什么，我确实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现在确实很生气！ 我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任务，而我是一个有职业操守的猎人，不能随便动手打人。深吸几口气后，这才咬牙道：“祁先生，该出发了。” “不着急。”他嘻嘻笑着，拉开旁边的椅子，“难得出来一趟感受自然风光，就不要白白浪费。人嘛除了工作，更重要的是要学会享受。保镖小姐，上一次出去玩是什么时候？” 他这么一问，我还真有点恍惚了。最近的任务一个接着一个，忙得像是陀螺，上一次出去玩是什么时候，确实记不得了。 趁着我发怔，他露出一个意料之内的笑，直接将我拉到座位上坐下：“你也想不起来了吧，不如趁着这个时候，当做一次小小的放松好了，快喝咖啡，不然凉了，可白浪费我这么好的手艺了。” 虽然我不知道做个手冲咖啡，除了用开水冲一下这个步骤外还需要什么手艺，却还是坐了下来。 我瞧着他：“其实你是累了，所以不想动了吧。” “保镖小姐真聪明。但是这么戳穿别人的心思就不可爱了。”他眨了眨眼睛，露出狡黠的光，“爬山对我来说真的太累了，就稍微多休息一会儿。或者，你看这这地方风景不错，我连睡袋都带了……” “祁先生！” “知道了知道了，不耽误时间，我们喝完这杯咖啡就出发。” 他把咖啡递到我手边，我居然鬼使神差地接过咖啡，然后开喝了。 等到所有东西都收拾好，准备再次出发。 祁煜看着我身后的包，还是开口道：“你背了一路了，要不剩下的路我来吧。” “不用。”我抬起手，果断拒绝，“以你的体力，我们怕是明天都登不上山顶，还是我来吧。” 祁煜垮下脸：“保镖小姐，你说话也太伤人了。” 由于吃了一顿火锅，背上的包少了几斤重量，上山的脚步也跟着轻松许多。且补充过体力后，祁煜脚程也没再拖沓，真是可喜可贺！ 在这种可喜的进程下，两个人赶在天黑前来到了百合种植基地，并且成功带着取到一盆嘉兰百合。 看着祁煜怀里抱着这盆嘉兰百合，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花，盛开的模样像是一团火焰，热烈又张扬，一时间有些看入迷了。 祁煜：“是不是很好看？” 我点头。 “别离得太近，这花有毒。” “啊？” 他正色道：“美丽的东西往往最危险的。” 我抬起头正对上祁煜微微侧头看过来的目光，四目相视，黄昏柔和的光线中带着旖旎，笼罩在身上，像是给他的轮廓带上一层半明半寐的滤镜，漂亮的脸在朦胧光线中显得越发清晰，在怀里嘉兰百合的映衬下，又多了几分妖冶。 美丽的东西往往最危险的。我在心里重复默念了一遍，默默地移开自己的目光。 “不过不用怕，虽然有毒，也只是微毒，死不了人的。”他的语气又变回了之前的轻松，“好了，花也拿到了，我们回去吧。” 虽然时间上超出我的计划，晚上回去大约需要走一段夜路，但是最多只走半个小时左右，且还都是平坦大路，到时候将祁煜送回去，这一趟保镖任务就算是完成了，也不会耽误自己明天的任务，非常完美。 然而天不遂人愿，刚离开基地还没有半个小时。天雷滚滚伴随着狂风大作，眼看就要下起雨来。 若是真下起雨，山间泥泞，强行下山实在太危险。 山顶的上的风尤其剧烈，吹得嘉兰百合的东倒西歪，祁煜将它搂在怀里，用拢起的衣服勉强遮挡。 这样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正在思考时，又是一阵强风，吹得人几乎站不住脚，身后的重装背包迎着风一吹，我整个人被带得后退几步，踉跄着要摔倒。 此时正在一个斜坡上，这要是摔倒的话，必定会像个皮球一样咕噜咕噜滚下山去。 忽然腰间多了一双手，一股大力扶正了身子。 这一只画画的手看起来纤细，没想到力气还挺大。 祁煜一手揽着我的腰，一手抱着嘉兰百合，头发被风得四散：“把背上的包扔了！” 我没有犹豫，直接将包扔下。作为一个猎人，此刻保证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我：“前面有个小木屋，好像是个废弃的索道站，趁着没下雨，赶紧过去。” 两人赶到索道站，倾盆大雨紧随其后。 幸好这索道站虽然废弃，四处又都是漏风的玻璃，起码还有一处地方能避雨。 第6章 第 6 章 “这雨真是说来就来啊！”祁煜捋了捋乱糟糟的头发，低头看了看尚且完好的嘉兰百合，松了一口气，“幸好花没事，不然今天白忙活了。” 虽然这个时候说这些不大好，但我还没忍住提醒他：“别高兴的太早，山顶风这么大，又下着雨，天也马上要黑了，只会越来越冷，要是失温的话，可就不是一件小事。” 看了看手机，不出意料——没有信号。 可真是雪上加霜。 狂风夹杂着雨从缝隙吹进来，寒冷密密麻麻地席卷全身。现在这个状况，失温是完全有可能出现的……如果真的失温，现在身边除了一盆花什么都没有，连个应对的方法都没有。 想不到我堂堂猎人协会的优秀猎人，没有死在和流浪体的战斗中，反而被冻死了，被传出去简直要被笑掉大牙。 “保镖小姐别担心。”祁煜说道，“我有法子，保证不会让咱们两个冻死在这儿的。” 我瞪大眼睛：“你有什么办法？” 祁煜正色，煞有其事地道：“我看过一本古籍，上面记录了一个古老的法子……”他顿了顿，没再往下说，改口道：“算了，还是不说了。不然你该说我不正经了。” 我对于这种说话只说一半的行为十分不满，立刻催促：“继续说啊，什么办法。” 祁煜脸色有些复杂，眼神也跟着飘忽：“就是……我们把衣服脱了，用彼此的体温给对方取暖。” “你想得美！” 祁煜挠了挠头，嘟囔：“就说不要告诉你了，你看吧，我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这人真的是正经没一会儿就开始没正行了。 外面风大的让人瑟缩着抱紧了身子，天色也跟着黑了下去。 祁煜抱紧身子，抬起头对着在另一个角落蜷缩的我，牙齿冷的打颤：“要不我们凑近一点，还能暖和点。” 见我没有拒绝，他挪着步子往我身边凑了凑，两个人肩并肩贴在一起。 祁煜道：“这鬼天气，我们今天不会交代在这儿吧。” 这还真说不好。 我从腰包里掏出两个巧克力，将其中一个递给他：“吃点巧克力，一点点含着吃，补充点热量。还有千万别睡着，保持清醒。” 祁煜吃着吃着巧克力，忽然笑起来的。 我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祁先生，你笑什么？” “别叫我祁先生了，叫我祁煜。”他继续道：“今天要是熬过去了，咱俩可就是过命的交情了，怎么也该算算是朋友了吧？既然是朋友，叫个名字也不过分吧。” “祁煜。”我妥协。 祁煜笑道：“这才对。不过，你说我们要是真失温死在这里，等别人发现，会不会说我们两个是殉情而死的小情侣呀？” 我白了他一眼：“别胡说八道。” “好好好，我不说了，那你说点什么吧。” 其实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脑子要保持清醒，除了聊天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眼睛一瞥扫到旁边的嘉兰百合，开口问他：“你到这么远的地方采这朵花是要做什么？” “采花做颜料。” “做颜料？” 祁煜：“虽然市面上颜料的色彩很多，通过调和也能创造出不同的颜色，但是有些颜色是没有办法调和出来了，那些颜色只能通过从大自然中提取，才能找到想要的颜色。”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画家的眼睛可以比普通人辨识更多的颜色，分辨出更多颜色的差别。作为一个画家，为了提取到想要的颜色，而亲自去世界各地搜索，其实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像是一种信仰？” “那倒不是”祁煜笑了笑，声音一点点小了下去，“我的想法很简单，采集了很多颜色但是都好好保存，只是想着终于有一天用接近自然的颜色去画出自己人生之画。”顿了顿，声音变得有些含含糊糊，“这么看的话，说是一种信仰倒也不为过。” 我随口道：“那你采到了多少种颜色？” “采到了……” 祁煜的话还没说完，身子一晃，直接栽在我身上。刚才没有注意，现在这才发现，他浑身凉得像是冰一样，嘴唇也泛着青白。 失温了！ 我慌了，伸手晃他：“祁煜！醒醒！别睡过去！” 结果自然是没有任何回复。 完了。这下糟糕了。 祁煜失温，信号没有，山上那么冷，而且外面的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下来，这样下去真的会出事的！ 脑子里蓦然想到了祁煜的话。 不会这么离谱吧…… 咬了咬牙，还是把自己的衣服脱了，又把祁煜的衣服扒下来，肌肤相贴，又将所有衣服罩在彼此身上，最大程度的让温度不消散出去。 还好祁煜失温的程度不算严重，身上还是温热。虽然不知道这样的法子可不可行，但是眼下已经没有可取暖的方式了。 抬起头，看着昏睡过去的祁煜，心里有些惴惴的害怕。低声道：“你要活下来，千万别死。” 夜晚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的，风声减小，直到外面天色露白。看见太阳升上来，我才沉沉睡去。 我睡觉一向很轻，有一点动静就会惊醒，更何况是身子下方一阵好比地震的巨动，直接将我惊醒了。 一抬头，对上祁煜的眼睛，四目相视，清楚的看见那双蓝紫色眼眸，下一秒他向下视线瞥到什么，像是被烫了一下，立刻挪向一旁。 猛然惊醒，脑子还不太清醒，我迷迷糊糊地道：“你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这一夜持续保持一个姿势，醒来后我只觉得浑身酸胀发麻，稍微动了动身子，便听见上方祁煜倒吸气的声音。 “嗯……好、好多了，谢、谢谢。”他说话吞吞吐吐。 长期在室内画画，祁煜的肤色比一般人都要白皙，脸上的涨红看得格外明显，甚至肉眼可见那一抹红从脸颊延伸到耳尖，就像一个熟透了的番茄。 我刚想说你怎么脸色这么红，还没开口，忽然想起自己现在正和他肌肤相贴，刚才那一动，皮肤厮磨而过他不可能感受不到。 这下就连我自己也涨红了脸。 我：“闭上眼睛！” “哦。”他倒是很听话，老老实实的闭上了眼睛，甚至举起一个手罩在眼睛上方。 我撑着胳膊从他上方爬起来，背对着他，迅速的将自己的衣服穿好，一时间手忙脚乱，衣服的拉链对了几次才对上，直接一拉到头。 等转回去时，他仍然保持那个姿势没有姿势，衣服大敞，露出白皙的肌肤，身上肌肉不厚不薄，分布得恰到好处，呼吸起伏间隐约可见线条。 身材还真的不错…… 就是有那么一点点弱不禁风…… 额，我在想什么啊！！ 我赶紧甩了甩头，“好了，你可以睁眼了。” 祁煜没有立刻放下手，眼睛透过手指缝隙偷摸看了一眼，这么放下手，然后坐起来穿衣服。 我避嫌的转过身去，说实在这个行为实在有些掩耳盗铃，毕竟该看的刚刚都已经看得一清二楚了。 想到这儿，脸上又是一烫，光是站在这里都有些如坐针毡。 “我、我去外面等你。”我声音发虚，直接推门而出。 过了好一会儿，祁煜穿好衣服，抱着嘉兰百合从小屋中出来，两个人视线对上的一瞬间，各自尴尬地撇开了头，脸上又开始红了。 我：“走吧，我们下山。” 祁煜“嗯”了一声，见我正要迈步往前走，他忽然开口，“谢谢，为了救我，让你、你……” 他“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什么来。我直接接上他的话。 “没事。你是我这次任务的雇主，保障你的安全是我的工作责任。” 他怔了怔，很快又立刻道：“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肯定守口如瓶” 我点头：“我相信祁先生的人品。” 听见这个称呼，他微微皱了皱眉，动动嘴似乎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还是没说出口。 我见他没什么话说，于是催促：“下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