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日》 第1章 第 1 章 C城今年的8、9月高温突破了历史,连久经考验的本地人都直呼受不了。 除了上班族外所有人几乎都改了习性变成昼伏夜出,白天冷清清的街道一直到傍晚才热闹起来,连警察也减少了白天巡逻的次数,在晚上加大巡查力度。 夜晚温度虽然有所下降但仍然有35、6度。 在这种温度下便衣执勤的民警已经算是运气好的,穿着警服拿着全套装备在闹市区值守的民警更是全身大汗淋漓,全靠久经训练才没有倒下。 在滨江区街边值守的小夏就是去年才从警校毕业,刚加入基层民警队伍的一名新警。巡逻这种累人的活当然是跑不掉的,还好带他的师傅心疼他,把便衣的任务换给了他。 小夏心算着快要到换班时间了,心神一松,注意力都有些涣散了。 就在这时旁边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女生突然发出一身尖叫“抓小偷!” 在尖叫声中一名身材矮小精瘦的男子在人群中左突右闯,女生穿着高跟凉鞋追击不能,眼看着小偷就快跑到一条小巷子的入口了。 小夏执勤的位置离得有一些距离,注意力又不是很集中,听到声音反应过来再追,已经是错过了最佳时机,只能边在对讲机中呼叫同事增援,边远远缀在那小偷身后,看着距离是越拉越远,马上就要跟丢了。 他心里正在着急,今晚执勤的同事在路口守着,过来且得好一会。这片区有不少狭窄曲折的小巷子,其中监控布设不全,一旦他跟丢了让嫌疑人跑到巷子里,想再追回来就不知得花上多少倍的功夫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刚才在尖叫声中驻足的人群里有两人挺身而出。其中离得近的穿黑色短袖的男子紧跟着追了上去,离得稍远的那白衣男子却看出了那小偷想要钻进窄巷的意图,提前堵在了巷子口。 那小偷见前面逃脱的路径被堵,后面来人又越追越近,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厉声威胁道:“识相的就快给老子滚开!” 堵住巷子口的白衣男子见他掏出凶器,眉头皱了下,仿佛有些为难的样子,身子却是没动,仍然站在巷子口。对小偷劝道:“你看他们都快追上来了,横竖你今天是逃不掉......” 小偷逃跑中肾上腺素飙升,听着身后渐近的脚步声,哪里等得到他说完,挥舞着小刀就冲了上来! 白衣男子只来得及闪开第一下,就感觉小刀已经近身,只差毫厘便要入肉! 这时他感觉有一股大力搂着他的腰往后退了一步,被人护到了身后。 就见刚刚还挥舞着小刀叫嚣着的小偷被赶来的黑衣男一脚踹到了地上,用膝盖压制住嫌疑人的背部,又将他的双手反压在背后,立马就控制住了局势。 这黑衣男看着年龄不大,30岁左右,身材高大,身高估计在185以上,压制歹徒时手臂用力,紧身的黑色体恤凸显出的背部流畅肌肉线条让人羡慕。而眉边划过的一滴热汗,更显一双眸子锐利有神。 小夏追在后面看到有群众帮忙,又是感动又是紧张,跑过来的路上真是在心里把玉皇大帝王母娘娘等天上的神仙拜了个遍,只求群众不要受伤。这时赶到现场打眼一看群众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 “老实点!” 小夏掏出手铐,先把人拷到了路边的栏杆上。 这才得空回头对帮忙的两人说:“多亏你们帮忙,不然这人指定跑了。” “举手之劳。” “应该的。” 黑衣男子又补了一句“你同事估计在赶来的路上,你先和他们交代一下现场情况。” “喔喔喔,你不说我还忘记了。”小夏一拍脑门,他就说好像忘记了什么。对着对讲机交代清楚了最新状况。 小夏这边在做事,被偷了东西的女孩子也终于踩着高跟鞋追了过来,趁机踹了小偷好几脚。小夏只好手忙脚乱地拦着。 女生出了一口恶气这才想起谢谢帮自己的好心人。当然从语气的热情程度来看,明显白衣男子的长相更对她的胃口。话题已经从谢谢出手相助进展到了不如加个微信约个饭。 黑衣男子的注意力随着女生的话转到了旁边的人身上。 细细打量过去,黑发浓眉,眼神清亮,薄唇淡红,脸更是长得精致,五官让人打眼一看觉得书中所写的黄金比例不过如此。无论按照什么标准都算得上是眉目如画的类型,是让人看了就心生愉悦的长相。 怪不得当个热心路人也能被要微信。 不过比起长相,更令他在意的确实白衣男子的表现。 常人在经历过与歹徒贴身搏斗甚至差点被刺后,多少会有点劫后余生的庆幸情绪,而刚刚经历过这惊险一幕的他却是镇定非常,看不出什么情绪起伏,甚至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了被偷女生擦了擦汗。 若不是头发因刚才的动作稍稍散乱了几分,完全看不出发生了什么,仿佛只是不小心散步到了抓捕现场一样。 “楚煜,市局刑警。”两人本是萍水相逢,这时他心里却多了几分好奇,“这是我的名片,认识一下。” “陆祺,中学教师。”陆祺腰间还残留着楚煜掌心灼热的温度,把人护在身后的动作与高大的身材更是令人安全感满满。又想到他一招制敌的身手和事后提醒小警察的话,本来以为他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退役军人之类人物,没想到是一位刑警,这让陆祺对他更多了一分亲切感。 “陆老师怎么知道他要往巷子里跑?”楚煜回想起他无论是预判歹徒动向,还是利落闪过匕首的身手,不由感叹道现在教师队伍这么卧虎藏龙吗?要是来当警察保管是个明日之星。 “当时看你们追在身后,前面虽然能选的路有很多,但是都是人群密集,摄像头集中的地方。要跑当然要往黑灯瞎火的地方跑才是生路。”陆祺随口解释道,又抬手看了下表。 “怎么陆老师等会有事?”楚煜注意到他看表的动作。 “本来是和朋友约了看电影,这么一耽搁估计是赶不上了。”陆祺想起林子那喋喋不休,像机关枪一样的抱怨声,头就疼了起来。 “那不如陆老师先走吧,我给那边的同志说一声。”楚煜示意他可以先走。“就是要留个联系方式。” “那就多谢楚警官了。”陆祺听可以先走,也没时间多客套了,给楚煜说了电话号码就匆忙就往电影院方向走。 楚煜看了眼手机中的电话,备注上“陆老师”。往一看就是初出茅庐的小同志那边走去说明情况了。 “你好,我是市局刑侦一支队队长楚煜,刚刚的证人有事先走,委托我代为说明情况。” “什么?!你是市局楚队?!”小夏浑身一激灵,完全想不到自己就这么撞上了市局的神人。 小夏刚分配到辖区时师傅苦口婆心的进行入职教育,说干基层民警累是累点,但一般来说是没什么危险的。只要跟着师傅好好学,熬着资历,慢慢就习惯了。 那时小夏还是个没被社会上各种牛鬼蛇神毒打过的纯新人,从小痴迷各种警匪片正是热血上头的时候,想都没想就顶嘴说要办大案。 然后果然就被教育了,师傅劈头盖脸一顿臭骂,说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兔崽子还想办大案?我们这种基层辖区办出所,大家每天都在祈祷平平安安,就你能!你咋不上天呢!还大案!你以为你是市局楚煜那个神人!年纪轻轻就屡破大案!人那都是刀山火海里搏出来的破案率!别以为基层工作就好糊弄,老实干好工作才是你应该做的事情!...... 本来小夏顶着被骂的一脑门狗血不甚服气,还想着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大不了考调到市局去。 结果一年的时间他在基层各种牛鬼蛇神的手上摸爬滚打,知道了基层警察的不容易,耳边又一路听着楚煜在一年内连续侦破2.11,7.18等大案,这才彻底服气认命了,顺便认领楚煜上了偶像那桌,没事就在心里拜拜。 没想到今天这么巧让他撞上偶像本人,还帮了他这么大个忙! “楚队您好您好!久仰大名!”小夏刚把嫌疑人和被偷的女生交给同事带回局里,就听到这么个劲爆消息,那叫一个喜上眉梢。对着偶像热情输出,“今天多亏楚队出手,不然我麻烦可大了!您看不然我们一起吃个夜宵算我报答您了!” “夜宵就不必了,我也是休假赶巧。”这阵子市局清闲,没什么要紧案子,楚煜正抓紧时间把平时没时间休的假期清一清,也是那小偷命不好撞到他手上。“刚刚那个热心市民按规矩是要去做个笔录的,我看他着急做事就让他先走了,有什么笔录我来也是一样的。” 偶像说话,小夏哪有不应的,连忙应声:“没问题!本来也只是补充笔录,毕竟我们这是当场逮捕,赃物凶器都在现场,没缺啥证据。” 一个初出茅庐的小警察都知道的道理,楚煜还能不知道? 当下转了个话题:“这么热的天辛苦你们还在执勤,老鞠还在你们警局吧,我前两年办案子多亏了他帮忙跑社区找证人......” ...... 这边小夏被楚煜牵着鼻子转了话题还浑然不觉的时候,那边陆祺恰恰好赶上了电影开场,在好友林子的瞪视和开场广告声中入了座。 “哟你还知道来呀?等你这1个小时,我还以为你走在路上被人贩子拐走当头牌去了。” 挥着刀的小贼都没让陆祺变脸色,听着这阴阳怪气的调子却一阵头疼。 林子此人,大名林子辉,与陆祺从小学一路同学同桌到了高中。作为陆祺从小铁杆朋友,人品是没的说,就是越长大说话越阴阳怪气,读了四年大学后也不知是受了什么熏陶更加变本加厉,没完没了了。 陆祺从小亲缘单薄,就这么一个交心的朋友,从小没少受他和他家人照顾。 平日里本着只有一个打死了就没了的想法,都是忍一时风平浪静,听之任之,实在受不了就躲着他走。今天实在是事出有因,撞枪眼上了。 还好他早有准备。调出手机相册递了过去。 “喏你看。今天真是有突发情况。就放过小的吧。” 林子看了几秒,阴阳怪气的话是没再说了,神情却越发古怪起来。 “祺祺你说你是这癖好怎么不早给哥们说呢?这些年从哥们我手里过的帅哥,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什么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哪种款没有,你说你至于去大街上偷拍吗?” “?”陆祺没怎么听懂。 “你都拍人家照片拍得迟到了还装什么装!”林子白眼一翻把手机递回去给人看。 陆祺定睛一看,好巧不巧,是手机递过去的时候从拍的警察铐人的照片划到了下一张。 是楚煜。 陆祺平时在孩子堆里混久了,难得见到这么飒爽的,趁人不注意在整理衣服的时候,一时好奇也把他给拍了下来。 “你想哪去了。”陆祺反手把手机拍到林子脸上,没好气的说,“今天过来路上碰见个小偷偷人姑娘东西,帮警察堵了会儿人,这是一起见义勇为那哥们。说是市局的刑警。” “哦,这么回事。”林子吃瓜吃了一半电影却要开演了,也只好把要说的话噎了回去。 陆祺拿回手机,息屏前楚煜那安全感满满的身影一晃而过。在电影院漆黑的环境中分外显眼。 他一晃神,那灼热的温度仿佛又在腰间燃烧起来。 第2章 第 2 章 看完电影出来林子正吐槽着这什么科幻烂片,***退钱! 陆祺眼中透着无奈,这种场景显然时有发生。 两人都是电影发烧友,没事就爱往电影院钻,难免碰到营销诈骗的烂片。熟练地转移换题:“话说你那网吧最近生意还好吗?” “嗨!别提了,最近不是暑假吗?每天好多小孩想蒙混过关玩个新鲜,像是看不懂门口的十八岁以下禁入一样。想当年我能带着你在教导主任眼皮子底下溜进黑网吧,我能给他们混进来吗?” 林子这人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话锋一变就跟着转了话题。“你们这些学校能多久开学给我个安生日子过?” 说起今年放暑假,越放越长也是天意。 高温持久不降,大部分学校空调条件又不好,搞得全市中小学的开学日期一延再延。 家长急着给教育局打电话询问什么时候返校,学生们也急了眼,拿着手机给教育局反映这种天气回学校上课就是中暑收场。 于是开学在双方的角力中看起来是遥遥无期了。 不过遥遥无期的可不包括陆祺所在的帝川中学。 帝川是一所私立学校,校园环境和条件那是没的说,学生也大多非富即贵,一半学生将来都是要出国的,搞得就是升学率一直不好看。这任校长就职以来一直想提高升学率,不仅课程标准对标市重点中学,而且重金挖了几个好苗子从初一开始培养,就盼着这届到初三能破个历史记录,扬眉吐气一番。 按校长的话说,就是天上有九个太阳,本校初三也是绝不可能延期开学的,没有提前开学补课已经算是校长的人文关怀了。 而陆祺今年正好教初三。 “快了。” ...... 两天后,9月1日 在校长的英明决策下,全体初三师生有序按时返校。 老师们在办公室吹着空调尚且忍不住小声吐槽,而倒霉催的初三学生只能穿着校服骂骂咧咧地坐在汗味浓郁的教室里接受着知识的洗礼,如果不是太热,有些爱干净的女生甚至都想把口罩掏出来挡一挡了。 这时正是下午两点一天中气温最高的时候,初三1班的学生上着下午的第一节课,几乎都蔫吧着靠教室空调那点冷气吊着命。 教化学的张老师,人到中年,在讲台上卖力讲课,大汗淋漓,讲的什么氢氦锂铍硼眼却看着是要从学生耳边飞走了。 唯有坐在第一排窗边的一名女生不同,仍然非常专注地听着课边做笔记。腰杆挺得笔直,头随着做笔记的动作微微向左侧着,露出一张白净清秀的侧脸。 张老师讲课的时候,时不时就向她投去欣慰慈爱的目光。此时更是拿过她的笔记本开口夸到:“大家都要向宁秀学习,看看这笔记做得多认真。初三了要......” 【切。装什么装。】 【就是,搞得就她一人认真读书一样。】 【就没见过这么假的人。】 【还不是个......】 在老师的夸赞下,刚刚还昏昏欲睡的教室后排却小声的冒出了不一样的声音,窃窃私语。 张老师维持了下班级纪律,放下笔记本继续讲课。 断断续续的声音钻进宁秀的耳中,如蚂蝗般黏在她的身体上,挥之不去。让她的脑子一片空白,手指僵硬,再也回不到刚才听课的状态。 一下课,张老师才走出教室。 教室后门来了几个外班的女生,刚刚还小声的议论顿时放大了音量,这次是生怕宁秀听不见了。 其中一个戴着红色发箍的女生还背着教室里的监控摸出包里面的偷藏的手机在宁秀面前晃了一晃,露出满满恶意的笑容,冲她做了个鬼脸。 宁秀全身一震,僵着身子从教室出去了。 几个吵闹的女生见人走了也觉得没意思,也三三两两的散开了。 宁秀独自一人上了6楼。 6楼有一间空教室,平时开放给需要在自习时间朗读背诵或者准备演讲的学生使用。 正是上课期间,教室里空无一人。 宁秀走到角落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双臂紧紧抱住自己,眼泪无声的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她只是想好好读书,怎么就这么难? ...... 下午第二节是陆祺的英语课,清点人数时陆祺就发现宁秀不在,问了班上的同学也是一问三不知。 他感到有些不对劲。 宁秀平时是很乖又安静的女生,家长管得又严,成绩从来名列前茅,最怕给旁人添麻烦,绝不会无缘无故缺席正课。 他连忙电话联系了1班的班主任周老师,让他赶紧去调监控找人。可别出什么事。 陆祺稳住心神,班上还有41个孩子,他还是先把这堂课上好。 课正上到一半,周老师在后门边敲了敲门,示意他学生找到了。他这才放下心来。 下课后,陆祺到了班主任办公室,本想进去问问什么情况,还没进去就听见周老师正训着宁秀。 “初三是最关键的一年,多少学生一散劲就再也跟不上了。这么关键的时候你还逃课!对得起你父母为你花的心血吗?你妈妈昨天晚上9点过还在和我打电话聊你的学习问题......” 而宁秀只是红肿着眼睛,一言不发。 “周老师啊,我刚刚听年级主任找你呢,问你刚刚调监控什么事。你要不先去看看?”陆祺用手指了指外面,示意主任正等着的。“学生嘛,说过就行了。别气着自己。” 周老师顿了顿,调监控这种事按道理是要报备一声。 “行吧,今天就先这样。看你之后表现了,回教室去吧。” 说完就出了办公室。 陆祺揽着宁秀的肩膀带着她出了办公室,“OK,成功脱险。” “......谢谢陆老师。”宁秀低垂着头,道谢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还混着点哭噎的含混。 “没什么事啊,老师知道你最乖了。今天很累了,等明天心情好点了,有什么想说的,也可以像以前一样再来办公室找老师聊聊。来,把脸擦擦再回去上课吧。” 陆祺安抚地摸了摸孩子的头顶,递过去一张纸巾,又往孩子手里塞了颗躺。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吃颗糖,去吧。” 照顾小孩的自尊心也没再说什么。就准备下一堂课去了。 宁秀捏着手里的糖果,脸上泛上一点浅浅的笑容,鼓起勇气抬头看了看陆祺的背影,想开口喊人,却又想到了什么,嘴张开了一点点又紧紧抿上了。 ...... 如果不是这天凌晨的一通电话,这本只是学校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小插曲。 第3章 第 3 章 9月2日凌晨2:45 滨江区又在值夜班的小夏警官接到了新的警情。报警人说是开车路过长江大桥时看见有个女孩子坐在桥边,他正开车调头回去看情况,感觉像是想不开要跳桥的。 “师傅!有个跳桥的警!其他人都没空!你快跟我去!”小夏警官抓过挂在值班室门边的警车钥匙,扯起在休息室睡觉的鞠警官就冲了出去。 “什么情况这是?”老鞠都是快退休的年纪了,所里是不排夜班的。这次被小夏从床上扯起来还没搞清楚什么情况就塞进警车里了。 “说是有个小女生在长江大桥栏杆外侧坐着,看起来要跳桥。”小夏打开警笛一路风驰电掣往长江大桥赶去。 “那先给海警和救援队打个电话,让他们在桥下准备着,万一有个好歹,能及时救人。”老鞠掏出手机联系兄弟单位紧急出动。 警车开上长江大桥,远远就看见有道白色的身影站在大桥栏杆外侧的一小块地方,在夜风中摇摇欲坠,令人心惊。 “哧——”警车一个急刹停在不远处的路边,怕惊动了人就下去了。 老鞠打了个手势示意小夏慢慢靠近,先轻柔安抚,再伺机救人。 两人走到近处才发现,是个纤细清秀的小女生,看着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听见动静转头看过来,她脸上还挂着泪痕,脸色苍白,眼神黯淡无光。 “小姑娘啊,这么晚了怎么在这站着呢?快进来吧,这多危险啊。”小夏从左侧踱着步慢慢靠近,轻声劝导着。 “是啊,有什么委屈都可以告诉警察叔叔,我们都可以帮你的。你叫什么名字呀?”老鞠在右侧配合说道。 “......名字?”女生无意识地重复道。 “是啊,你叫什么呀?警察叔叔在这里,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们,我们会帮你的,咱们先进来吧。” 老鞠一边听着小夏劝人,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不由得皱了皱眉。 一般处于心情崩溃或者情绪激动下想要跳桥的人,大多是冲动之下的发泄举动,就算站在桥边作出要跳桥的样子手也会抓住栏杆不放。给了旁人把他救回来的机会。 可这个小姑娘两只手都垂放在身侧,身体甚至有往外倾斜的迹象,这个姿势,这个距离,他们俩就算同时冲上去也抓不住人。 再往桥下一看,海警兄弟的船还没到场,心里不详的预感又增添一份。 “......我叫宁秀。” “宁秀啊,真是个好名字。你这年纪还在上初中吧?人生还长得很,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也总会过去的。”老鞠边说边背着宁秀的视线死角慢慢向靠近她着。 “是啊,还长得很。”宁秀长舒了一口气,眼中闪着点点泪光,扬起了一丝微笑,“谢谢你们,警察叔叔。别救我了。” 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老鞠和小夏猛地往前一冲,却只能感觉到女孩的长发从指间滑过往下坠落。 小夏第一次经历这种场合,肋骨撞在栏杆上撞得生疼,眼神却死死定在桥下,试图在黑暗中寻获女孩的身影。 “小夏,小夏!”老鞠却知道现在没有时间任他沉浸在这样的情绪中。“快联系海警和救援队赶紧救人!我们快到桥下去!” 小夏几乎把车轮开出火星,一路疾驰到桥下,上了救援队的船跟着忙活了一夜,却只在天微亮时,打捞起来了女孩冰冷的尸体。 他回警局时,正听见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一阵哭声。 是宁秀的爸爸妈妈。夫妻俩清早匆匆从家中赶来,虽然看得出尽量维持着体面却被发皱的衬衫与凌乱的发丝透了仓皇。不过是四十多岁的年纪,一夜之间竟多了许多白发和皱纹。 “唉,可怜啊。听说早上起来没看见女儿正到所里报警,突然就听见这种噩耗。”同样熬了一夜的鞠警官端着杯老荫茶提神,在旁边给小夏同步最新的情况。 “不!不会的!我女儿从小听话,她绝不会自杀!”宁秀妈妈通红着双眼说道。 “宁秀妈妈,现场的执法记录视频你也看了。孩子确实是自己跳下去的。”负责通知消息的民警有些为难的说道,“你们也知道,我们基层警力非常紧张,这种有明确结论的自杀案子,还是让孩子尽早入土为安吧。” “那我的孩子就要这么死得不明不白吗?”宁秀妈妈紧紧咬着嘴角,瞪大着双眼,像是失去了幼崽的母狼,准备着扑上来撕咬周围的人群。“我们要求调查!你们一定要查清楚我女儿是为什么会突然跳桥!” “如果家长要求,我们会对孩子自杀的原因进行走访调查,家长也可以回去看看家里面有没有遗书之类可以帮助我们厘清事实经过的物品。”民警对接下可能展开的调查进行了依法说明。 “需要多久呢?”一直沉默不言的宁秀父亲按住了情绪濒临崩溃的妻子,开口问道。 “针对学生自杀的案件我们需要与学校进行对接调查,也需要问询亲属。我们一定会尽快的。”民警恳切地说道,“还请您劝劝孩子妈妈,一定要保重好自己。” “那一切就拜托你们了。”宁秀父亲对着办案民警深深鞠了一躬。 小夏旁观了整场哭闹,僵直着身子侧身避过了宁秀父亲的鞠躬,直到宁秀爸妈离开才吐出一口长气,埋着脑袋颓然地坐到地上。 “师傅......要是昨天我能再快一点,再快一点......是不是就能救回来了?” “小夏,昨天那女孩是自己铁了心要跳,我们是救不了的。”老鞠用带着厚茧的手捏了捏小夏的肩膀。“你才当警察不到1年,以后这种无能为力的事情还多着呢。要当好一名警察是很不容易的,坚强点,扛过去,再争取去救下一个人。” 所里开了个急会,所长本来另喊了两位民警负责这件事的调查。是老鞠看着小夏颓丧的表情主动请缨说要负责这个案子。 老鞠这种老资格开口,所长当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只是看看了小夏,还是用眼神示意到【老大哥,悠着点折腾年轻人】 老鞠眼神一瞥,心道,还用你说,自个儿徒弟当然只有自己心疼了。 小夏接了案子,跟在老鞠身后团团转的整理资料。虽然还是蔫蔫的样子,也总算是有了点精神。 “小夏,这种明确自杀的案件,我们要做的就是走访调查,主要是死者的社会关系。学生嘛,当然就是老师同学最主要了。然后看看有没有不同寻常的地方,比如说有人教唆啊之类的。没有的话再通告家属,主要是要做好家属的安抚工作。孩子还这么小,家长受不住也是很能理解的,要是到时候听了什么难听的话,也忍一忍,理解一下。”老鞠点了根烟,事无巨细的给小夏交代了一遍。 小夏点点头。 “我知道您是为了我才接的这个事,师傅。我会好好做的。” “欸,这就对了。案子该查查,日子还是要过的。把事情搞清楚了既是给那孩子的交代也是给自己一个心安。”老鞠捏了捏小夏的肩膀,让他去做准备。 第4章 第 4 章 9月3日 陆祺才到学校,就感觉到了氛围的不同寻常,学生们都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走廊上连追逐打闹的学生都没有,办公室中甚至连老师也躁动不安。 “这是怎么了?”陆祺问道。 “陆老师你还不知道呢?”1班另一个老师惊讶道,“咱们班上那个宁秀自杀了!” “谁?宁秀?”陆祺不敢置信地重复道。 “是啊,有两个警察一大早来学校查监控,说是要调查学生自杀的原因,把他们班主任周老师叫了过去,现在还在校长办公室呢。”黄老师心有戚戚的说着,“周老师这次可倒了大霉了。” “......” “你说这孩子平时看着不声不响的,怎么会突然想跳楼呢,别是在家里受了什么委屈家长想把责任赖到学校身上吧。”黄老师撇了撇嘴,一副吃瓜的表情。 “......” “那孩子长得也不赖,不会是被谁欺负了吧?”一个老师猜测着。 “也说不准呢,现在小孩都早熟得很。”另一个老师接话道。 “各位老师,孩子已经走了,积点口德吧。”陆祺忍无可忍地说道。 那是一个乖巧听话得几乎一板一眼的女孩,笑起来时嘴角边有一枚小小的酒窝,总是怯生生地喊着“陆老师”。只要得到一点点来自旁人的善意,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句关心,嘴角的酒窝也会漾开来,绽放出花一样的幅度。 那个雏菊一样单纯清丽的孩子,不应有这样的结局,更不应在死后还要被人指指点点。 几位老师正八卦着,被说得一怔,讪讪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不再搭话了。 派出所的来的民警正是小夏与老鞠。 两人来学校查看了开学以来的1班的教室监控,帝川条件好,监控设备也是高清带音频的,画面拍得清晰。 只是校方说学校的监控设备只能储存30天内的内容,暑假期间当然没有什么好看的,唯一有价值的也只是9月1日一天。 可以看到宁秀是一个作息非常规律且安静的孩子。 早上7点到校,早读,上课,午间休息,统统没有异样,也没有与人起冲突。宁秀的同学也是些未成年人,民警也不能在未经监护人允许的情况下问太多话。在知道宁秀没有关系亲密的朋友后,找1班班长了解了一下宁秀平时在学校中的日常,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小夏和老鞠也不得不感慨道这是个‘别人家的孩子’,从同学身上聊不出有效信息,两人只好将走访的重点放在了各位老师身上。 了解情况后,宁秀开学这天唯一的异常只有那天下午第二节逃了节课。还不到20分钟就被老师找了回来,被带到办公室谈话去了。 办公室没有监控,发生了什么两人也只好询问班主任周老师具体情况。 问了半天,小夏和老鞠也只得到了“宁秀是很听话的学生,成绩又好,从不让老师多操心,只是为人有些孤僻,在学校都是独来独往,没看见和谁玩得好。那天只是很正常的劝学谈话,因为宁秀成绩比较好,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行为,所以把她叫到办公室谈话。但是那孩子什么也不说,只是一个劲地哭,后来陆老师来了,说有事,我就她回去了。调监控找人这件事还在我们年级主任那里备了案的。”这样的信息。 “陆老师?”老鞠问道。 “就是我们班的英语老师,长得帅,教书又教得好,学生们都挺喜欢他的。” 而陆祺与宁秀在走廊上的谈话也被监控拍了下来,警察在走访的时候自然也重点找他问了话。 恰好陆祺此时也迫切地想找人聊聊宁秀的事。 在监控中,小夏看得不清楚,见了面才发现“陆老师”原来就是那天在街上见义勇为帮他抓小偷的热心路人。 “陆老师,好巧好巧,我是小夏!又见面了,那天还没有感谢你出手相助你就走了。”小夏见了熟人,顿时放松了下来,连忙给自己师傅介绍道。“师傅,这就是那天在街上和楚队一起帮我忙的老师。陆老师,这是我师傅,鞠警官。” “原来是陆老师,帮了我这不成器的徒弟,多谢多谢了。”老鞠握住了他的手感谢道。陆祺把人领到自己办公桌前,拉了两把椅子过来请人坐着。 “都是小事,你们当警察的才辛苦。办公室老师都上课去了,两位坐着说吧。” “那我急不多废话了,请问你平时和宁秀这个学生的关系怎么样呢?”老鞠问道。 “还不错。那孩子见着我总是小声问好,也喜欢趁着办公室没人的时候来找我聊天。” “聊天?主要是聊些什么呢?”小夏详细问道。 “说是聊天,其实只是我单方面的讲话为多。初一还算聊得有来有回,从初二开始基本就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了。”陆祺从办公桌里取出一本厚厚的记录册,上面详细记录了初一到初二时陆祺与每个学生单独谈话的时间与大概内容,翻到宁秀相关的页数递了过去。 老鞠接过册子大概翻了翻,谈话记录的总人数大概有50人左右,其中大多都只是一次谈话,只有小部分学生会出现反复多次谈话的情况。 而宁秀就是其中一员。 再一看,其他学生页面上丰富的对话内容与宁秀页面上寥寥无几的字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陆老师,怎么会记这些?”小夏粗略扫了两眼,暗暗咂舌。翻了翻记录册就可以发现,那是陆祺这届学生从初一到初二的谈话记录总册,初三大概是才开学还没有开始记录。其中内容,将每个谈话学生的形象刻画得栩栩如生。可以说有了这本册子就算不认识学生本人也可以有个大概印象了。“就算是班主任也很少有这么做的吧,何况你只是科任老师。” 这得是多大的工作量啊! “不知道两位警官对帝川这所学校有多少了解?”陆祺又取出一张学校这学期新刊发的教职工名册示意两位警官细看。 “说来还是这两天才了解了一点。”小夏憨厚的挠了挠头,帝川这种贵族学校对于他们这样普通的工薪阶层来说,是够不怎么着门槛的,而且他还年轻还没孩子,更谈不上了解了。 “我倒是知道一点,不过还是请陆老师有话直说吧。”老鞠打量着这份教职工名册,心里大概有了计较,这比普通的学校教师人数可多出太多了。 “帝川的条件好,教学制度其实比较独特,是主科专任教师制度。也就是每个班40名学生,而语数外老师只专职带1个班,让老师能更多关注到每个学生。所以平时我作为英语老师又不兼任班主任,空闲时间是很多的。最近几年教育局比较重视学生的心理健康问题,又恰巧我在研究生时读得心理学专业,所以学校让我兼任心理辅导的职务。”陆祺自嘲地笑笑,继续说着。 “说是心理辅导,其实学生们有什么问题根本不会和老师说,除了关注在学校备了案的心理问题学生,更多时候只是挂个名而已。这本记录册只是我出于个人习惯做的一点心理分析报告。” 涉及到其他学生的**,他并不打算多说什么。 老鞠倒是直接把宁秀相关的那几页从头看到了尾,确实如陆祺所说,谈话内容中对话很少,多是陆祺写得一些分析。 那几页寥寥的对话内容下写着一条总结性的结论【升到初二后,该生性格发生明显变化,学生本人拒绝沟通,与家长沟通无果。已提醒班主任老师关注学生动向。】 “你们可以从记录中看到,基本上对于我的话,宁秀只是听,很少接话。只有谈到家庭与班级的话题,才会出现明显的情绪变化。所以我建议你们,调查不仅要走访学校,而且对于宁秀的家庭也需要有详细的问询。” 老鞠翻看了记录册,确实发现记录上就如陆祺所言,对于宁秀特别在意的话题做了记号。 “只是宁秀的防备心比较重,又敏感内向不爱交流。我在初二发现问题时与家长有过电话沟通,家长也不是很了解孩子的情况。所以我只能大概推测在初二时孩子可能遇到了什么事。” 陆祺自从知道宁秀出事后,就已经把那天的对话,那天她的表情翻来覆去想了个遍。想自己如果那天多问两句,不要让她改天再来,是不是就不会是这个结果了。 就这么反反复复地想,反反复复地质疑着自己,为一条稚嫩早逝的生命遗憾着。 也不知这些资料能有多大用,如果能帮上一点忙也算他为这孩子出一份力了。 “多谢陆老师提供的帮助,这个册子中宁秀相关的内容我们还需要带回去详细研判,过后会送回来。”小夏做好记录,非常感激的对陆祺道了谢,两人离开了学校去往宁秀家的小区继续了解情况。 在路上,老鞠对小夏说:“从刚才陆老师的话里面听,恐怕不仅是学校出了问题,家里恐怕也有事,等会儿你说话注意着点。” 他说是这么说,可心里也知道,学校一群未成年,现在又没有监控。而宁秀家她妈妈又是那样一副接受不了女儿去世的样子,最后能问出什么还真不知道。 可他感觉到,这件看似简简单单的自杀案,竟能让他们两个警察在学校里问了一圈,除了陆老师提供的线索,都没拿到什么有效信息。绝对不是个简单自杀案。 等到了宁秀家里,果然不出老鞠所料,宁秀妈妈一个劲地问关于学校的调查情况,反而对家里的事情含含糊糊,两三句话带过。什么信息都问不出。 回到所里,转眼一周时间过去,案子就像是被卡死了一样。 这么个成绩优异的‘别人家小孩’到底为什么自杀?她到底遭遇了什么?这个问题在两人心底盘旋着,却没有答案。 老鞠知道这事棘手,心里活泛着,他是问不出什么了,如果换个人,这案子会不会还有转机? 有个人的身影在他心底缓缓浮现。 第5章 第 5 章 过了几天,陆祺听说宁秀的妈妈来过学校协商这件事的处理,简单点说,来要赔偿金。陆祺不知道学校与宁秀家长协商的结果,只知道,在那之后,学校发了通知禁止在学校中讨论这件事。 连宁秀生前在光荣墙上的表彰、介绍,班级中的照片都被一一撤去,她存在过的一切痕迹都在学校中被人为抹去,仿佛这样就可以维系海面上的平静。 可在这平静的海面下,有一股暗流正在悄然涌动。 ...... 张茹是一名全职妈妈,女儿在市实验中学读初三。孩子学业重,作为妈妈也只好每天挖空了心思给孩子做点好吃的送到学校去,加上家里家务一大堆更是难得有自己的休息时间。唯一的娱乐也只剩下了刷刷网上的视频。 她今天才打开手机,APP就推送给她一条新闻,她一看是帝川中学的一个孩子的妈妈发出来的视频。 “......派出所一个自杀案件,查了快一个月了,一点进展也没有。学校更是不配合,只说可以处于人道主义补偿10万元,难道我女儿一条活生生的命只值这么点钱吗?!我整理女儿遗物时才发现一封留给‘陆老师’的遗书。女儿为什么偏偏写信给他!学校在我女儿的自杀中到底扮演了角色!希望上级警察能介入调查,还我一个原原本本的真相!” “天啊,怎么会有这种事?”张茹想到要是自己的女儿出这种事,自己怕不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当下义愤填膺地按下了转发键,转到了家长群里。 【我出10万请校长跳一个给我看看。】 【去派出所报个警就会对警察这个职业失去滤镜了。】 【陆老师是谁?来个人脉网友唠一唠。】 【遗书写了什么倒是打开看看呀!】 【支持彻查!】 【这个时候未成年人保护法又失灵了?】 【学校又在和稀泥了。】 【好学生也受不了学习压力啊】 【......】 成绩优异,未成年自杀,警察不管事,学校推卸责任,还有遗书中神秘的陆老师,这样跌宕起伏的剧情让网友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将“14岁少女自杀”“陆老师”“帝川中学”等关键词轮上了热搜。 就在事件逐渐升温的时候,一条疑似少女跳桥自杀的现场视频火速被神通广大的网友挖掘了出来。 拍摄出来的画面有些模糊,看上去是隔着有一段距离在拍摄,清楚地拍到了警察冲上去却没有救到人的画面。 【怪不得警察不敢查呢,这不就是自己没救到人吗?】 【这么近的距离都抓不住,警察干什么吃的?】 【姑娘看着真小,可惜啊。】 【别告诉我交的税就是养了这群人吃白饭。】 【大家还是理智点,这谁也不是神仙,能百分百救人的。】 【我查我自己,乐】 【......】 网络上从来不缺喷子和杠精,更别提是这种本来就拍得模糊是是而非的视频了。理智党与喷子杠精在评论区吵成一团,还有乐子人在旁边看热闹的。让短短几十秒的视频火速登上了热搜首位。 许多C市市民都自发到长江大桥处献花哀悼,甚至有许多外省网友订了花请外卖员送过去。有人又将现场市民悼念的事情发到了网上,舆情越发猛烈。 ...... 警察普遍工作忙,市局更是如此,尽是些底下查不了的答案要案才转到市局。不过市局一般忙起来一阵一阵的,忙起来走路都带风,闲下来开会打游戏。 楚煜正趁着周末把平时成天委屈在家小区散步的边牧莽子给带到滨江路遛遛。正遛着狗呢,突然就接到上级电话要求紧急归队,没办法只好把狗也一起牵到了市局。 “秦叔什么情况这是?就看不得我过个周末。” 楚煜穿着短袖短裤人字拖,胡子拉碴,还拽着狗就进了局长办公室。 秦局一看见他这样子,脑门上的青筋就突突直跳。 秦局和楚煜父亲是多年老战友,算是从小看着楚煜长大的。楚煜父亲因病过世后,秦局就当他亲儿子一样了。 虽然都说自家孩子怎么看怎么顺眼,秦局也不得不承认楚煜这人优点和缺点一样明显。 破案那是没得说,一等一的好手,破的大案立的功劳在市局都是排得上号的,30出头的年纪已经破格提拔了,只等着现在的刑侦总队队长吴爽过两年退休就可以顶上。 不过他小时候就能呼朋唤友搞得家属大院里鸡飞狗跳的,被大人拿着棍子打得满院子乱跑。大了懂事了,狗脾气稍微收敛了一点,就是这不修边幅,不拘小节的毛病让人头疼。要是平时秦局免不了逮着一顿训,眼下事情紧急,只好眼不见心不烦了。 “这两天网上的事情你看到了吗?”秦局边说边递给他一个平板,上面显示着网警统计的最新情况。 “学生自杀那件事啊。”楚煜点点头,“知道,之前在滨河区办案子的帮了我们忙的老鞠还专门打了个电话来问我意见。” 原来老鞠久查无果,想着请市局的过去帮忙指导一下。 市局刑侦大队向来是处理大案要案,像这种确定是自杀的案子刑侦队程序上不好管,不过欠过人情的老警察电话打过来实在是不好推脱,楚煜这两天正想着自己下去看看什么情况,没想到秦局就把案子送到眼前了。 “底下滨河区派出所牵扯了进去,被人说办案无能,网上又传出去一个现场视频说警方救援不力之类的话。又涉及到未成年,网上舆情闹得沸沸扬扬。对政府的公信力损害很大,你要尽快调查清楚,消除影响。”秦局指点到,“现在是自媒体时代,短视频、直播层出不穷。你们吴队年纪大了,跟不上时代变化,这个案子就由你全权负责了。不过这案子网上闹得大了,查的时候要注意影响。你要是想再进步,接吴队的班就不能只会破案,脑袋里面舆情这根弦不能松。” “知道了知道了,我去布置了。您下次再唠叨吧。” 他回了一支队的地盘,晃了晃手里的资料让人到会议室集中。 “哟,莽子最近吃的不错呀,又胖了哈。”队里的老大哥程路蹲在地上熟稔地把莽子搂在怀里从头到尾撸了一遍,乐得莽子扑在人身上把尾巴甩得飞快。 “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莽子你都几岁了,能不能成熟稳重一点。”楚煜踢了踢大狗,让它在地上趴好。 “哎呀,老大,莽子也算是自己兄弟,你就让它开心开心怎么了?”队里唯一一个女警李英拿着根火腿肠一起蹲在旁边逗狗。 莽子的爸妈都是警队的功勋警犬,本来是警犬队培养的预备役没想到太聪明了反而服从性太差,没通过选拔。楚煜看着那么条大狗可怜兮兮的趴那儿就给领回来养了。 “废话少说,来事了。”楚煜‘啪’把档案拍到李英头上,“快滚去复印。” 等人齐了,就着手上现有的资料,楚煜开了个简会交代了目前的情况。 “这两天网上搞得热闹的那个学生自杀的事情都知道吧?秦局让我们尽快调查清楚出个通报把舆论冷下去。”楚煜薅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把手里的关键信息点了点,“这案子本来是之前帮过我们忙的老鞠在做,电话还打到我这里问过。听说宁秀家里人的态度很奇怪,一边又着急催着调查,一边对于家庭情况含含糊糊得厉害。学校那边也因为才开学,监控看不出什么,走访调查也看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一群未成年人底下派出所也不好做事。案子搞得很僵。” “家里态度奇怪?不会是和家里吵架闹出来的吧?”李英猜测着,“然后想着把事情闹大,责任推到学校身上好讹一笔钱?” “目前情况尚不清楚,不能排除任何一种可能性。”楚煜初步看了看资料,注意到了老鞠没有提到的一点,“现在网上传言最广的一点就是孩子的遗书中提到的陆老师。就目前情况看,有可能是老鞠给我提过的宁秀班上的英语教师。接下来我们分成三路,我和英子去把宁秀的家长和手里面的证据收回来,再把家里能找的线索先排查一遍;程哥带人去把学校相关的人员先带到局里,特别是那个陆老师;小肖你就还是负责技术分析这一块,去滨河区分局把负责这个案子的民警一起带过来,把他们查到的监控、书面证据先梳理一下我们交接一下,再联系网警把网上现场的视频搞下来。就这样,做事去吧。” 楚煜开车带着李英去宁秀家的小区。 “老大!一单元这边!” 说是小区,其实是一片普普通通甚至有些老旧的住宅区,道路七怪八绕,路边还停放着不少车辆将通道堵得严严实实的。 他们只好将车停在外围走进去。 “老大,这事有点怪啊。”李英边辨别着方向带路,边忍不住吐槽到。 “哪怪了?”楚煜懒洋洋地跟在后面,拿着个打火机在手上绕出了花。 “他们家是双职工家庭,也就是普普通通工薪阶层。住在这种地方,想来家庭收入也不是很高,帝川一年的花费没个十几万下不来的吧?宁秀怎么会读帝川?”李英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搜索帝川相关的资料,不由暗暗咂舌。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贵族学校。 “问题先存着,等见了人再说。到了,敲门。” 进了门,楚煜示意李英说话,自己先将屋内的情况大概扫视了一圈。 屋内弥漫着一股很浓重的烟味与灰尘味,进门处墙上贴着宁秀在学校得到的奖状,‘三好学生’‘优秀学生代表’‘学习之星’等等不一而足。餐厅的桌子上堆了几叠外卖碗,还散落着几张撕碎的宣传单,隐约可‘xxx公墓’的字样。茶几上有一本相册放在用满的烟灰缸旁。 宁秀爸爸坐在茶几旁,看家里来人了也没有反应。只宁秀妈妈在和李英说话。 他暗暗叹一口气,对这个家庭有了基本的判断。 “我们今天来主要是请两位将宁秀的遗书交给我们,带回去做笔迹鉴定并请两位和我们回去配合调查,我们还会再家里简单检查一番,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希望两位配合。” “遗书可以给你们,我们是受害者家属!为什么要去警局!”宁秀妈妈听见要去警局,顿时有些慌了,“不去!我们不去!” 让李英和她掰扯,楚煜踱步开门进了紧闭的小房间,仔细查看起来。 这卧室一看就是十几岁小女孩的屋子,床单被套都是用的小碎花的图样,书桌上学习用品齐备,各科的辅导资料书罗列整齐,还有一盏台灯,想来常常挑灯夜读。 他却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萦绕在这个房间中,违和感无处不在。 对!是镜子! 十几岁的小女孩正是爱美的年纪,屋里最差也会在桌上摆着一面镜子,甚至有些还会在房间中安装全身镜。 可楚煜环顾一圈,拉开抽屉柜子看了,全屋竟没有一面镜子。 第6章 第 6 章 楚煜心中存下这个疑点,正想继续看,余光瞟到宁秀爸爸站在门口正死死盯着他翻动房间的动作。 他心想,老子英俊潇洒,害怕你看?你爱看就看吧。忍不了女儿房间被碰就给老子吐句实话出来。 手上继续慢腾腾的拉开抽屉,左翻右翻,见着没什么奇怪的,又准备把床单枕头掀开细查。 “别碰她东西!”宁秀爸爸终于忍不住了,一个箭步冲上来拉住了楚煜四处乱翻的手。 “宁秀爸爸你这是干什么?我这可是正常的工作程序。”楚煜装作很惊讶的样子,推开了他的手,准备继续。 “别!别碰!秀秀最讨厌别人翻她的房间了!”宁秀爸爸拦在楚煜身前,将床挡得死死的。 “那你不让我碰,总要给我点线索,我才能结案呀。不然这案子悬着,被你们搞得这么大,我们警察天天被网友怼着脸骂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楚煜不退反进,伸手理了理他凌乱的衣领,拍拍肩膀,只做出没办法的样子,不肯退步。 宁秀爸爸只是捏紧了双手,全身紧绷,低头沉默,不发一言。 “这么不想我们看,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楚煜耸耸肩,绕过他,继续动作。 “......别!都是我们的错!都是我们!” 这样无形的压力压垮了这个中年男人挺直的背部,双手捂着脸,跪倒在地上大哭起来。 屋内的动静终于惊动了外间的两人。 宁秀妈妈冲进来一看,瞳孔一缩,惊慌溢于言表,也跟着跪在地上两人抱成一团痛哭起来。 “孩他爸,怎么了这是,秀秀已经没了你可得撑住啊!都是这群警察,查案查不出逼着我们给线索!我们知道什么呀!......” 楚煜没什么心情看她做戏:“我劝你别白费力气了。你既然把这事闹到网上,造谣警方,社会影响恶劣。一个寻衅滋事我还不是想拿你就拿你。好好配合把事情说清楚才是正途。” 直截了当的对李英说:“你先带人和东西到车上去等我,我再看看这儿。” “是!老大!” 等人走干净了,他再仔仔细细的把整个屋子,特别是两间卧室排查了一遍。 果然在主卧床底深处找到了一个密闭锁着的小盒子。 什么不想别人碰,不过是转移注意力罢了。演得还真好。 他带着盒子回了车上,宁秀爸爸一看见这盒子就扑上来想抢,反而是宁秀妈妈一头雾水的搞不清楚状况。 “老实点!坐好!”李英一把把人按回去控制住。 “哟,这么激动看来我们到局里可有的聊了。” ...... 到了市局,楚煜正巧看见程路把人领进来,愣了一下,等等,中学教师?难道这么巧陆祺就是宁秀的老师? “陆老师,好巧,又见面了。谢谢你来配合我们调查。” 楚煜与陆祺握了一下手,捏紧的瞬间却感觉这双手虽然修长好看又骨节分明,却并不细腻,只粗粗接触就能感觉到手心皮肤的些许粗糙和一些做事带来的茧子。 看来这位陆老师的家庭环境并不是多么的富裕。 “楚警官,你好。”陆祺也微微有些诧异。 上次只听说是警察却没想到是市局的刑警。 自从网上的事件发酵后,陆祺这两天不管在学校中走到哪里都是如芒在背,总有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仿佛他真的做了些对不起教师道德的事情。 还有一些不理智的学生家长听到消息之后打电话询问,甚至有的还到到学校投诉,让他不堪其扰。 就算这次警察不来找他,他也要到警局报警了。 “还请陆老师稍等一会儿,我先和宁秀爸妈说说话。” 楚煜带着人进了一间空的调解室,先请人坐下再倒了两杯水给他们。 宁秀爸爸从在车上被按下后,就一直低头沉默,这会儿进了市局也埋着头不发一言。 而宁秀妈妈想着自己在网上发布视频的时候说的那些话,本来是很紧张的。 可进了市局,一没给他们戴铐子,二没像电视剧里那样进询问室单独审问,心里也就渐渐放松下来了。 反正她没做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最多也就是在网上乱说话,她女儿一条活生生的命没了,难道不让人喊冤?警察又能拿她怎么样? 正要张嘴说话,被宁秀爸爸扯了一下衣摆,不明所以扭头看了一眼,却也没再做声。 楚煜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一下,宁秀父母的反应截然不同的行为让他心里有了个底。 “我是市局一支队队长楚煜,这是我同事李英。这次请二位来呢,主要是说明一下情况。也方便我们后续对宁秀同学自杀的事情展开调查工作。那我们先说说基本情况吧,9月1日晚,宁秀从学校回家后发生了什么?” “......” 宁秀妈妈的思维随着楚煜的问话,又回到了那一天。 ...... 9月1日 20:30 宁秀妈妈像往常一样,开着一辆小电驴停在学校门口稍远处,等着接宁秀下晚自习回家。 帝川是个贵族学校,来接孩子放学的,来来往往都是豪车,显得她的小电驴格格不入,自从初一接了第一次孩子后,她就习惯了把车停到远一点的地方,免得被同同班的家长看见。 下课铃响了,学生络绎不绝地从校门口涌出来。 往常宁秀都是走在前一批出学校的学生里,这天却很反常,她一直等到学生们都走得差不多了,才见到宁秀抱着书包从学校里慢慢走出来。 问她今天怎么这么慢,却也只说,裙子弄脏了,不好见人,只好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出来。 她低头看了一圈裙子上确实有一小块隐隐绰绰的血迹和污渍。 小女生来生理期,难免有弄脏下装的时候,她也没多问,载着孩子就回家了。 回到家,他们夫妻二人本来就上了一天班有点累了,只让宁秀把作业早点完成了休息,就没再管她,躺在床上玩起了手机。 还是到客厅倒水时,孩子爸爸看宁秀坐在客厅,也没开灯,也不说话,问她怎么了,她才说了句,她想转学。 这话题宁秀不是第一次提起。 可帝川是C市出了名的贵族学校,往来同学非富即贵。 光凭他们家本来是读不了的,还是这两年帝川抓文化成绩,想打造点正面例子,需要优秀生源,宁秀成绩又突出,才被挖到了帝川,早早和他们家签了约。 不仅不用给学费,只要成绩保持在年级前30,每年还倒贴3万的奖学金给他们家。 可帝川开销大,什么生活费,春夏秋冬各季节的校服不算,每学期班费一交就是几千块。还时不时搞点各类活动比赛,花的钱更是海了去了。 这两年,夫妻俩拿着孩子的奖学金,不够学校的花销,还倒贴了不少进去,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 可签了合同,违约金在那儿摆着,只好咬咬牙坚持供着。眼看到了初三,没什么乱七八糟的活动要参加,能省下不少钱,他们也能轻松点。这节骨眼上哪儿能转学啊? 宁秀说要转学,他们也只当是孩子不习惯初中的学习环境,一起做她的思想工作,前几次都好好劝了下来。只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 宁秀越说越激动,他爸也来了火气,一时上头说除非你死,不然也要读完初中才能离开帝川。 她也被气得不轻,在旁边帮腔说了几句气话。 那孩子从小听话,还没被这么骂过,当时就不说话了,进卧室就把门锁上了。 他们也没了办法,只好等第二天再准备好好劝一下。 可当天夜里,宁秀就偷偷跑了出去...... ...... 宁秀妈妈边回忆边说,哭得泣不成声,“警官,你说那学校要是没问题,我们家孩子好好的会说要转学吗?就算我们当天说话过分了点,那难道学校就不用负一点责任吗?我好好去学校和他们协商,却只说给我们10万块了事。这两年我们花在这学校的都不止这个数了!” 宁秀爸爸也默不作声地掩面流泪。 旁听做笔录的李英点点头,确实,这么说的话,学校的问题是很大的。可也有个问题,“那前面派出所来调查对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清楚,非要把事情闹到网上去。” “我们这不是怕,要这么说了,你们又说是家庭矛盾,是因为家里面吵架我女儿才没的!那我女儿不是白死了!”她抹了抹眼泪,“人没了,钱也花了,我们总要给自己要个养老钱吧!” 李英接着问:“那你这会儿怎么又肯说了?” “派出所那群废物查了半个月一点水花都没有,肯定是学校花了钱让他们闭嘴。你们可是市局,总不能也被学校摆平了吧。” 李英拼尽全力才忍住没有叹气,普通民众的思想总是很朴素直接的,你们既然被摆平了不查,那就把事情闹大,谁也别想好过,上头总有人来管这件事。 行吧,谁让这事撞他们手里了呢? 楚煜听完,没被他们俩东拉西扯的话扯走注意力,宁秀爸爸到现在可是一个字也没说,“这盒子又是怎么回事?” 第7章 第 7 章 七、 “什么盒子?”宁秀妈妈愣了愣。楚煜看她表情不似作伪,看来确实不知情。调转目光盯住了另一人。“宁秀妈妈说不知情,看来这事还得问你了。” “老公,你知道什么就说啊。我看这些警察比派出所的靠谱多了,肯定能给咱们秀秀讨个公道。” “闭嘴!你知道什么!”宁秀爸爸像是再也压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反手一个耳光打到了她的脸上,“要不是你贪心,怎么会闹成这样!让我女儿死了还不得安宁!” “你打我!......你居然打我!”宁秀妈妈捂着脸,震惊地瞪着他,嚎啕大哭起来。 “宁涛!这可是在公安局!还敢出手打人!”楚煜一拍桌子,“既然你不想好好聊,那我们就换个地方问话!把他拷到讯问室去!” 楚煜给李英使了个颜色,让她陪着哭哭啼啼的宁秀妈妈继续聊天套话。到外面让程路和他一起进去继续配合问话。 进询问室前,技侦的小王递了个袋子过来,说了一下初步检验的情况。 楚煜打开证物袋才看了一眼就变了脸色,粗略看完后更是面色铁青。 “这群小王八羔子!” 程路看他脸色不好,也接过去看了。程路是家中有女儿的人,更是看不了这个场面,略略扫过几眼就点上了烟。 “楚队,你怎么看?”程路捏着手心,反扣着将东西塞回了证物袋。 “现在我们可以确定,宁秀的自杀绝不是简简单单吵架后一时冲动的问题。我要听听看宁涛的说法。” 宁涛双手被拷着,背靠着椅子呆呆望着询问室的天花板。 “宁秀爸爸,我是程路,我看你也有点累了,我给你倒口水喝吧。”程路拿杯子接上水递给了他。 “......谢谢。”宁涛接过水杯小口喝着。 “宁涛!我也懒得给你绕弯子了,你不要以为你什么都不说,你就能瞒一辈子!我从宁秀床底下找到的那盒子,上面的锁几秒钟就能弄开,我已经请技侦的兄弟看过了,我拿这盒子的时候戴着手套,上面只有宁秀和你的指纹,也就是说你一定知道盒子里是什么!难道你还想继续隐瞒下去吗!”楚煜提着一个证物袋,对他晃了晃,“你难道想自己女儿死得不明不白的吗?不想为她讨一个公道?” 宁涛看了眼那证物袋,脸色灰败。 “宁秀爸爸,我也是当爸爸的人。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我女儿一辈子开开心心的,要是有人欺负她我就是拼命也要给她讨一个公道,你难道不是吗?”程路加了把火,“就秀秀这种情况,我看了都不忍心,你难道还可以忍下去?” “......程警官,不用说了。你想问什么就问吧。”宁涛长叹一口气,终于开了口。 “盒子里的照片你是什么时候看见的?知道什么?” 那照片能让市局的警察都变了脸色,当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一些照片上是宁秀一个人伤痕累累躺在不知哪里的地面上被人踩着头拍的,还有一些是衣衫不整的裸露照片,甚至有一些是正在被不同男性侵犯的照片。 虽然拍摄的角度都很小心,只有宁秀一个人的正脸清晰可辨别,但从施暴者的衣着服饰上初步判断有男有女,年龄与宁秀相仿,毫无疑问是群体校园暴力。 程路自问也算是经验丰富见过世面的老刑警了,可这样**裸针对十几岁孩子的恶意,他也是头一次见识到。 “我是9月21号,也就是前天才发现这个盒子。孩子没了,我的精神不好,请了长假整天在家里浑浑噩噩的。他妈妈去学校协商也没啥结果,倒是从孩子的书桌里找出来一封给陆老师的遗书。遗书我看了,没什么问题,老师是个好人。可她妈妈却说要借着这个闹到网上去,才能多要一点钱。我也没精神管,她就自己去折腾了。可半夜睡不着,拿着孩子的遗书又读了读才觉得不对。”宁涛从怀里掏出了那封给陆老师的遗书。 楚煜接过来看,表面上只是一封普普通通对老师的感谢信,细读之下有一句话却不对劲。【让江水洗干净我的灵魂,干干净净地离开这个世界。】 再联想刚才看到的照片,不难想象女孩是以什么样的心情选择投身大江中。 “我家秀秀是亲戚朋友里出了名的懂事乖巧。我们夫妻俩都忙着工作挣钱养家,这孩子从不给家里添麻烦。我想不明白哪里就不干净了。于是大半夜的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我才在床底下找着了这个盒子。我撬了秀秀上的锁,看见了那些照片......” 宁涛双手握拳猛捶自己的脑袋,戴着手铐,只几下就将自己捶得鲜血满面,“我就不配当爸爸!我们家秀秀还那么小,那群畜生就能做出这种事......孩子经历了这些事我一点也不知道啊!说了好几次要转学,我还以为是她娇气了,叛逆期来了,还骂她......我才是该死的那个人啊!” 楚煜连跨几步过去控制住了宁涛虐待自己的手,“你现在打自己又有什么用!既然发现了,为什么不报警!” “我发现照片的时候,她妈妈已经在网上发了视频有几天了。事情搞大了,有很多人关注,她觉得能拿到更多赔偿。我想让她删了,却给不出什么理由,又不能说照片的事。她当然不听我的,这两天吵了好几次都是为了这事。” “......楚队长,你不知道人心有多可怕。我这几天只是在网上看着他们的评论都心惊肉跳。”宁涛额间淌出一缕鲜血,划过眼角,像是流着血泪,字字控诉,“我当然恨不得将那些小畜生千刀万剐给我女儿偿命!可孩子遗书里说了,想干干净净地走。我们家是小地方来的,亲戚朋友里多的是碎嘴闲话的人,这件事只要传出去,我们家秀秀死了都不得安宁啊!我们夫妻俩一辈子抬不起头啊!” 楚煜沉默了,没错,虽然这件事宁秀是受害者,但只要开启调查,被人察觉发生了什么,按照现在的受害者有罪论。孩子得到的除了公正的判决,必然还有一盆盆的永远无法断绝的污水一刻不停地泼在她的墓碑上。 “宁涛,如果让害宁秀的人逃脱了,难打你百年之后有颜面去见你的女儿?难道别人口中的闲话,自己的尊严比一条活生生的生命更重要?”楚煜接过程路递来的纸巾,解开了他的手铐,让他捂着伤口,“你放心,现在这案子涉及到刑事犯罪,市局会全力以赴查出真相。将犯罪嫌疑人绳之以法,绝不放过一个凶手!” 程路领着宁涛去处理伤口了,楚煜一个人靠在走廊拐角处点了根烟慢慢抽着,让自己发热的大脑冷静冷静,厘清接下来的调查思路。 余光看到有一人在走廊尽头的窗边端着水杯站着,静静观察来来往往的人。 是那天和他在街上偶遇的帝川陆老师。 看了一会儿,他发现这人有点意思。 陆祺的目光并不具有侵略性,只是观察着来往的人脸上的神情,衣着外貌,动作特征这一些细节。眼光中除了平静的分析观察,还带有一些怀念? 楚煜看的时间久了,陆祺觉察到了一些。调转目光看去,对上一道带着审视与好奇目光,发现是靠在拐角被烟雾环绕着的楚煜。 他怔了怔,不知道自己有哪里值得他好奇的,只好礼貌地对楚煜点了点头。 楚煜被人发现偷看也不尴尬,大大方方地走过来和他聊天,“辛苦陆老师了,这么热的天还跑这一趟。” 陆祺知道这只是客套话,也并不搭话,只笑了笑,等着他进入正题。 “陆老师时间也宝贵,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聊一聊。” 第8章 第 8 章 八、 楚煜把人带到了一间僻静的休息室,请他坐下细谈并叫了人来记录谈话。 两人隔着桌子坐着,职业习惯让他忍不住又仔细打量了陆祺一圈,发现这人是真有点意思。 一般人被这么盯着不说发火也会多少有点不自在,可陆祺完全没有这种表现。让坐就安安静静地端着水杯坐在那里,任由你看,一点不自然或者是紧绷的状态也没有。 嘴角微微上扬,神情放松,眼神接触也很自然,让人看着先信任三分。 上一次他遇到这种表现的人还是一个娱乐圈的明星涉案,那是每天都在聚光灯下的职业,有这种表现并不奇怪,可陆祺从档案上来看只是普普通通的教师,怎么会有这种反应呢? 楚煜这么一停顿,室内就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钟表“滴滴答答”转动的声音。 陆祺知道楚煜在观察他,甚至对他在怀疑的内容有所猜测,无非就是他记录的学生谈话册引起了警方的怀疑。他并没有做什么事,只要谈话顺利,这种嫌疑是非常容易洗清的。楚煜爱看就看吧,也少不了二两肉。 “陆老师倒是和一般人不太一样,”到头来还是楚煜先开口打破了一室寂静,“一般人来了我们这里多少有点心理上的起伏,好点的手抖一抖,不济事的裤子都要湿了。陆老师坐在这倒是像在自己家一样,镇定得很。” “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陆祺微微提了下嘴角,“楚警官不过是例行问个话,监控也都开着,不会有什么屈打成招的事。我又没做什么,当然镇定了。” “没做什么?不太对吧。”楚煜拿出了那本学生记录册,推到他们中间,“就凭这本学生记录册,陆老师你要说对这个学校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怕是说不过去吧。” 楚煜翻开其中一页,指着内容,“这上面详细记录了谈话学生的行为习惯,可能存在的心理问题,每个学生的心理评估分析甚至某些学生的页面还有星号标记,我们去核实过了,星号标记的学生都是在学校里表面没什么问题,仔细走访却能发现‘行为不端’的类型。这可不像是你之前给派出所民警说的被领导要求不得已做兼职心理辅导师的程度。” 市局的小伙子们干活利索,顺着这本册子两三下就把里面的学生情况查了个底朝天。打星号的学生有匿名在校园论坛上给同学造谣的,有表面文静却拉着同学自残取乐的,等等“不端”行为不一而足,简直是一本帝川中学黑暗面说明书,让人大开眼界。 再结合刚才发现的群体校园暴力的证据,楚煜合理怀疑,他们的犯罪嫌疑人就在这本册子的范围内。 陆祺叹了口气,“楚警官,当老师完成本职工作已经很辛苦了。每天早起晚归,有个什么考试,出了成绩还得应付学生家长的密集来电。我真的没有多余的心力关注其它的事情。” “现在老师的工作量确实有点大,忙起来顾不上也正常。”楚煜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一点也没信。“但还是希望陆老师能尽可能协助我们调查,提供更多的线索。” 如此精确的心理侧写却只是有个专业文凭、不得已兼职的英语老师?身手过得去,逻辑思维更是缜密,这样的人可能在学校一点线索都没有发现? 当人是傻子呢? 这位陆老师滑不留手,给了他们调查方向却又不往深里聊。 初见面时遇见持刀歹徒镇定自若,再见面警局中回答流畅,每个情绪对应的表情,不管是微笑、无奈、叹气都标准的像是教科书上的模本。 就好像他早知道有和警察对话的这一天,对着镜子千百遍反复练习过要说的话、要做的表情。 楚煜阅人无数,自觉告诉他,奇怪。 “我一定尽力配合。”陆祺点头道。 “我这里有一份陆老师交给学校的个人信息,”楚煜从文件夹中抽出档案对他示意道,“陆老师是B大的高材生啊,怎么会两年前突然回C市工作呢?还是和本专业无关的英语教师一职。” “我是土生土长的C市人,大概还是故土难离吧,在外面吃不惯睡不好的,就想着还是回家乡比较舒服。正好帝川在招聘老师,本想着试一试,没想到过了面试,就一直上着了。” “可我看材料上显示,陆老师是从小一路跳级读到首都B大研究生。研究生毕业的时候也不过才20岁。今年26岁,也就是说中间有4年的社会经验,在材料上没有显示。方便问一下那四年的事情吗?” 楚煜手里拿着的个人材料,是陆祺入职时填写的个人信息和上交的材料。 其中经历可以说得上是“隔壁家小孩”的现实具象化了。 跳级、奖学金、研究生、工作、可以说陆祺的这份资料是会让大多数人眼红的完美档案。但是楚煜在其中找了了一段明显的空白区间,在档案中完全没有提及。 “不过是那四年没做出什么成绩,不值得写上去罢了。”陆祺眼神暗了一瞬,微微侧头,像是要躲开扑面而来的回忆。 他这一瞬的动摇没有躲过楚煜的火眼金睛。他敏锐地感觉到,这一秒,陆祺情绪是真实的。 这四年间的经历恐怕是这位陆老师一系列奇怪行为的根源。也是撬动他嘴的口子。 他瞬间发散出一连串的问题想要得到答案,却又知道以陆祺刚才那讳莫如深的样子,必不可能得到满意的答案。 像是一头饿着肚子埋伏在草丛中的猎豹,对猎物露出的小破绽蠢蠢欲动,却又知道不能一击致命,只好耐着性子潜伏下来。 “陆老师恐怕是谦虚过头了,你这样的简历不管是到哪都吃香的很。恐怕帝川中学还是屈就呢。”楚煜轻描淡写地扯过话题,“既然陆老师不想多说,那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好了。陆老师是多久兼任心理教师的呢?能说说整个过程吗?” “没问题。”陆祺略作思考回答道,“这几年教育部对青少年的心理健康问题很重视,发了几个文件到市里,各个学校都接到了文件开了会。我们这任校长也是这一年才上任,可能是想做点成绩出来。既响应国家的政策,也是不错的学校宣传点。正好我专业对口,来学校就管着心理辅导室,也不是班主任,工作还算清闲,就把这个差事交给我了。” “校领导对这个工作也没什么具体的要求,也不要求做个什么成绩。只是说确保每月有一篇能发新闻稿的材料就好。我也是出于大学专业的职业习惯上了点心,才搞了这个记录本出来。” 嗯楚煜一边听一边在脑子里捋着思路,目前听上去到是合情合理,没什么破绽。 “那其中标记星号的学生又是怎么回事呢?” 陆祺苦笑了一声,“不瞒楚警官,我导师对我回C市当老师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一直劝我回首都和他继续深造。在他的督促下,我对于各种研究论文也没有放下过。这个也是为了给论文攒素材罢了。” “素材?”听到他把活生生的学生们说成是“素材”,楚煜的胸口瞬间窜上了一股无名火。语气也冷凝了下来。“那对于册子中记录的宁秀,她又是属于陆老师的哪类素材呢?” “楚警官可能会觉得我这样说很无情。但学术中是不能掺杂个人情感的。而宁秀......她并不是我的素材内容。” 可能是想起了那孩子雏菊般怯生生的微笑,陆祺的声音多了些许柔软和温度。 “她是我的学生,也是很好的孩子。对于她的事情,我也很遗憾。” “那对于宁秀为什么给你留了这封信你有什么头绪吗?”脑子里虽然怀疑渐重,但楚煜没有过多就餐,转而问起了和案件切实相关的一些情况。将证物袋里的信递了过去。 宁秀的这封遗书虽然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可报道的自媒体也知道,信里没什么大不了的内容。不泄露内容反而更能勾起人的好奇心,炒作热度。 所以这是陆祺第一次读到这封宁秀写给他的信。 【陆老师: 见字如晤。 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和你告别。我这两年不开心的时候总是去打扰你,却又不对你说清楚。如果是其他老师可能早就赶我走了。只有你,不厌其烦的、一遍遍安慰开导我。 我总是在想,一只蚂蚁被踩死了,有谁会在意呢?我死了,又有谁会在意呢? 可能没有谁吧? 家里为了供我读书,日子过得辛苦。妈妈很久都没有买过新衣服了,爸爸也总是加班。这样的我只是家里的拖累吧。 每天在学校中活着真的好累,我不想再挣扎了。 可作为一只蚂蚁的我,还是有点不甘心,想为自己做点事。想让江水洗干净我的灵魂,干干净净地离开这个世界。 记得我之前给你说过夕阳很美的地方吗?如果可以的话,请陆老师替我在看一看那里的夕阳吧。 遇见陆老师是我人生中最幸运的事。我没有什么能给你的,就把那片最美的风景送给老师你吧。】 微微发抖的手指划过有些斑驳的信纸,陆祺抹过上面被泪水侵染过的痕迹。仰着头闭了闭眼。 宁秀啊,宁秀。 怎么就不等等老师呢。 楚煜在陆祺读信时一直观察着他的表情,没有错过他发红眼圈中的痛心、悲伤与遗憾。想,看来这陆老师也没有那么无情。 “节哀。请陆老师再仔细读读,有没有什么宁秀留下的线索。” 陆祺稳了稳神,“抱歉,我没有读到什么特别的讯息。” “一点点线索都没有吗?”楚煜不甘心的再次问到。 “唯一有点特别的只有这句【在学校中活得很累】吧,之前我也和派出所的民警反映过,应该是在孩子初二时遇到了什么事。”陆祺推测道,“宁秀本人闭口不言,但从行为上判断我曾推测是校园霸凌。这对她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创伤。从正常的内向变得寡言少语甚至拒绝沟通与求助。有了自闭倾向。我建议做详细的尸检,看看身体上有没有遗留的证据与线索......” 楚煜沉声打断,“既然怀疑是校园霸凌,为什么不上报?” “楚警官又知道我没有上报了?”陆祺冷声说,“我第一时间上报了学校,结果差点丢了工作。私下又打电话提醒了家长,她妈妈骂我去看看脑子。甚至给警察局写了匿名信,毫无回音。在这样没有证据,甚至孩子本人都不开口的情况下,除了在学校多关注她的情况。楚警官,请你告诉我,我还能做什么?” 一个老师,为了学生做到这个份上,确实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抱歉。”楚煜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是我说错话了,陆老师别跟我一粗人计较。” “与其和我道歉,不如去查查那可怜的孩子到底遇见了什么?”陆祺叹气着,“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如果没什么事我能先回去了吗?今天还有晚自习要上。” “好,今天多谢陆老师配合我们工作。这是我的名片,如果陆老师想起什么请随时联系我。”楚煜起身从钱包中抽出一张名片递给他。 普通的白底黑字名片。 没有半点个人特色。 可陆祺却接过去盯着看了很久,久到楚煜忍不住疑惑,“怎么了陆老师?” “......没见过警察的名片,”陆祺指着上面除了电话号码外的一串数字,“这是什么号码?” 第9章 第 9 章 九、 “哦,那是我的警号。现在骗子太多了,出门取证总有人不相信。警官证上有的警号更能说明身份。”楚煜解释道。 这年头政府反诈工作做得好,上门取证调查群众总是怀疑身份,要求证明,楚煜又不爱穿警服才想出这招。 陆祺震惊之余,稳住面上的表情。又在心里反复背诵了这串号码,可无论背诵几次,总是一字不差的与记忆中的警号重合在一起。 一样的警号? 不。这位姓楚的警官看上去最多不过三十岁的样子。 绝不可能是同一人,年龄对不上。 难道说...... 陆祺将名片小心地收到了衬衫胸口的口袋中,看向楚煜,“原来如此,倒是我少见多怪了。今天学校发了通知说批了长假让我好好在家休息,等事情平息了再回学校。如果楚警官还有什么事需要我配合的可以随时联系我。” 楚煜心里道了声奇,这姓陆的老师自从来到警局,说是配合其实没说什么关键信息,总是绕着圈地说话。怎么看了张名片态度就转弯了? 难道最近他帅出了新高度,连带着联系方式都涨价了? 况且楚煜一听就知道,什么长假好好休息,多半是学校怕影响声誉想弃车保帅。反正这种私立学校的老师没有编制,想让谁走就是学校一句话的事。最多多给些赔偿罢了。 这人刚收到消息,居然还有心情主动配合调查。 嘶......不会是压根没听懂学校领导的意思吧。 “陆老师,还是要好好保重自己。” 楚煜的表情中含着隐隐的同情,陆祺看了有些好笑。 也对,他这样也算是受害人了。 若是正经教师确实是无妄之灾,不过他回C市本就另有所谋,这样也好。 “那楚警官我就先走了,再见。” …… 陆祺走后,楚煜摸了摸自己的脸,拍了下旁边做记录的同事,“小蒋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小蒋仔细打量了一下,“没有啊?怎么楚队今天又是被自己帅到的一天吗?” “滚滚滚,快去把记录归档。叫大家抓紧点把手上线索过一遍,特别是那几张照片上的人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定位到。” 楚煜没好气的把人踹走了。 奇了怪了,没东西怎么一副看见珍稀物种的表情?眼神都亮晶晶的。半点不见要丢工作的愁苦。难道是个不愁钱的富二代? 楚煜想想自己那才还完房贷的三居室,不由叹了口气,同人不同命啊。 算了,还是先做正事。把那几个小王八蛋找到再说。 ....... 陆祺维持着镇定的表情走出了市局的大门。 在市局耽搁了一整天的时间,已经是下午6点了。 今天得到的信息太多,不管是哪一件都让人心神恍惚。 黄昏的阳光迎面而来,仍然有着灼热的温度,让他不由自己地抬手挡了挡。 脑中闪过信上的语句, 【记得我之前给你说过夕阳很美的地方吗?如果可以的话,请陆老师替我在看一看那里的夕阳吧。】【我没有什么能给你的,就把那片最美的风景送给老师你吧。】 等等,夕阳? “那儿没人来,是我的秘密基地。” “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喜欢去那里。” “在那儿看落日最好了。” “......” “陆老师......没有了,我连最后一个地方也没有了。” “陆老师......夕阳......真难看。” “......” 陆祺猛地放下手,回想起和宁秀的谈话中,夕阳、落日时常会出现,那时他只当是小女孩性情变化后,爱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如今想来却是大有深意。 第一次说起夕阳时,她的神情是那样自在轻松,眼里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引着旁人也会好奇到底是怎么美丽的景色。 可之后再谈起时,却情绪大变,言语中的厌恶不似作假。 看今天警察的态度,宁秀的事情多半和校园霸凌相关。 难道发生的地点与她口中所说的“秘密基地”有关。 但如果是在那儿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又怎么会说把最美的风景送给我呢? 陆祺沉思着,突然一个想法闪现在脑海中。 难道是在什么地方给他留了东西吗? 之前与宁秀的谈话中并没有出现具体的地点,只是含糊说到了看夕阳最好的地方。 而宁秀是一个内向的女生,又因为家庭条件与其他同学差距太大,跟不上同学们的话题。 陆祺不止一次看到过,在其他同学呼朋引伴去校外娱乐时,她往往形单影只,没什么能说得上话的朋友。 这就意味着她除了学校并没有其它可以打发课余时间的场所。 所以,这个地点只会是在校内! 有了猜测,陆祺回到家马上在平板上调出帝川中学的地图。 一寸一寸地扫过地图,想要找出藏在角落里的隐藏地点。 察觉到自己急促的呼吸,陆祺停了手暗暗叹气。 他对自己说,太急了,陆祺。 一条鲜活生命的重量让他失去了往日的冷静。 拿着平板的手甚至在微微颤抖。 在这样急躁不稳定的心情下,显然不适合做任何判断。 陆祺放下平板,走到厨房为自己倒了一杯冰水。 冰凉透骨的水顺着喉咙一路往下,冰凉的温度带走了夏日的炎热也熄灭了他的急躁。 冷静下来后,陆祺拿起纸笔坐在书桌前,写下宁秀遗书与谈话中的关键字眼。 再次思考起了其中提到的种种细枝末节。 首先,对于谈话中只含糊提到过的‘秘密基地’,宁秀并没有对他说起过具体的地点。如果真是在那个地点发生了什么遗留了什么证据,没有详细的地点显然起不到任何作用。 其次,假设是对于欺凌地点的暗示。对于心理防线脆弱又高敏的宁秀,骤然经历霸凌,恐怕会对那个地点产生生理性的恐惧与厌恶,而不会在遗书中将之与‘最美的风景’所联系在一起。 陆祺在纸上划去秘密基地与说过的地点,目前看来这只是一个干扰信息。 那为什么要绕这么一个大圈子,而不是直接将事实与证据留给警方呢?反而将遗书留给了他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学教师。甚至连这封遗书所暗示的内容,都需要他几经推敲,才能猜测到有给他的遗物存在。 陆祺又写下隐秘两字。 越隐秘越代表着宁秀对于他人的缺乏信任。 一个孩子的世界构成是很单纯的。家长,老师,同学是柱石角色,而像警察这样的公职人员更是从小被教育可以信任的存在。 陆祺闭上眼沉入宁秀的视角中。 帝川中学是封闭的校园环境,除了少数学生外,绝大多数学生都被要求住校,封闭管理。这样封闭的校园环境中,往往会催生出自成逻辑的一套校园秩序。 我被人欺负了,却不能离开学校,在学校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折磨,对生活失去希望却不甘心让坏人就此逍遥法外。 我留下了一些证据,可证据能交给谁呢? 家长?不,我初一初二都在学校住校,可初三却变为了走读,这与正常的逻辑恰恰相反。这恐怕说明在我的视角中,父母是无力者,既不能让我转学脱离这样的地狱,也不能提供支撑保护我的大伞。甚至还因为是普通人与传统守旧。一旦知道这件事,他们会说,这都是我自己的错,会被视为耻辱。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我反复不断地要求下,退而求其次的办理了走读,让我在晚上能脱离学校这个环境,喘上一口气。或许我会在家中留下一些东西,告诉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作为我对他们无能的报复。可关键的证据我不会留给他们。 同学?是同龄人甚至是参与的恶人,家境悬殊下甚至天然就像是我的对立面。 那为什么我没有把证据交给警察呢? 陆祺反复思索着。 无论是成人或学生,在从小受到的教育影响下,遭遇暴力行为,第一反应都是求助警察。可宁秀却是当着警察的面自杀身亡。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警察在宁秀的眼中也是不可信任的对象。 为什么警察会不可信? 是打过报警电话却无下文吗?不,110报警电话是有记录可查的,对于这样明显的线索,警方却没有发现说明并没有宁秀的报警记录。 是威胁吗?陆祺猜测着,模拟当时的场景:“你去报警吧,我爸爸就是警察,你看谁会来帮你!” 至于拥有警察家庭背景的霸凌者,陆祺倾向于是真的存在。 当警察的形象与恶人绑定在一起,自然失去了女孩的信任。 可这么长的时间,他们并不是没有单独相处的时间,为什么事前不曾向他透露只言片语?陆祺确定,在事发前并未收到她的求助。 这只能说明,她认为这件事是泥潭中的触须,参与者的身份并不简单,不愿意将她的老师拖下水。只是忍耐着,煎熬着自己的心神。 终于到了忍不下去崩溃的那天,万般不甘下留下了这封遗书。 甚至她认为如果在信中留下直接指向一个具体地点的话语是很危险的,被人发现,被人掩盖的风险太大。 她用这样一种隐秘的方式,绕过了家长,警察,同学将微弱的希望寄托在学校中对她最好的老师身上,期待着她的老师能为她讨回一个公道。 陆祺几乎要落泪了,他的学生是受了怎样的煎熬,才想出这样的方式转交遗物,是对他交付了怎样的信任。沉甸甸的信任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几近不能呼吸。 陆祺深吸几口气,平缓自己的情绪,继续沿着刚才的思路思考。 她留下的东西不能直接转交,可我仍需要一个能存放东西有一定保密性,不会被人随意拿走的地方。而这地方还与她提到的夕阳相关。 陆祺猛地睁大了双眼,拿过平板上的地图,重重圈出一个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