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雪寻踪》 第1章 泥中人 雨水混着泥土的血腥味灌入鼻腔时,林砚辞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三日前被推入土坑时,他听见上面的人说:"林氏余孽,一个不留。"然后便是铺天盖地的泥土砸在他单薄的白衣上,很快掩去了天光。 可此刻,指甲缝里钻心的痛告诉他,他还活着。十指早已血肉模糊,却仍机械般地扒开面前的泥土 。求生的本能战胜了一切,他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爬行了多久,只记得要向上,一直向上。 "咳、咳咳——" 当终于冲破土层,大口**的空气涌入肺腔时,林砚辞剧烈咳嗽起来。眼前仍是一片黑暗——这与他被活埋前并无不同。自八岁那年一场高烧后,他的世界就再没有过光亮。 雨水打在他脸上,冲去了部分泥土。他仰着头,像沙漠中濒死的旅人迎接甘霖。蒙眼的素白绸缎早已污浊不堪,湿漉漉地贴在脸上。 "我们是被冤枉的......"他无意识地呢喃着,这是林家上下三百余口被押赴刑场时,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辩白。如今,这句话成了刻在他骨髓里的执念。 不远处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 林砚辞浑身一僵。追杀者?他本能地想退回土坑,却连动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马蹄声在他前方不远处停下。 "将军,前面好像有个人。"一个粗犷的男声道。 没有回应。但林砚辞敏锐地听到了皮革摩擦的声音——有人下马了。 脚步声渐近,踩在泥泞中发出令人不安的黏腻声响。林砚辞试图后退,却只是无力地颤抖了一下。 "活的?"一个清冷的男声在头顶响起,音色如金玉相击,却带着漫不经心的冷漠。 下一刻,林砚辞感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抵住了自己的下巴——是靴尖。那人用脚抬起了他的脸。 耻辱感如潮水般涌来,林砚辞苍白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即使看不见,他也固执地"望"向声音来源,仿佛这样就能维持最后一点尊严。 "哟,还是个有脾气的。"那声音轻笑了一声,靴尖稍稍用力,"名字?" 林砚辞沉默以对。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因疼痛而渗出的泪水。 "将军,这人眼睛好像有问题。"先前那个粗犷的声音说道。 靴尖突然撤去,林砚辞的下巴重重磕回泥地上。他听见皮革手套被拽下的声音,然后是衣料摩擦声——那人蹲了下来。 一只带着薄茧的手突然抚上他的脸,林砚辞猛地偏头避开,却因体力不支而狼狈地倒向一侧。 "别碰我。"他嘶声道,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那只手顿了顿,却强硬地扣住了他的下巴。拇指粗暴地擦过他蒙眼的绸布,然后—— 绸布被扯了下来。 林砚辞下意识地闭着眼,长而密的睫毛剧烈颤抖着。即使明知自己看不见,这种暴露在陌生人目光下的感觉依然让他如芒在背。 "睁开。"那人命令道。 林砚辞没有理会。那只手威胁性地收紧,他吃痛,不得不顺从地睁开眼。 灰蒙蒙的瞳孔没有焦距,却因雨水浸润而显得格外清透,像两块被雾气笼罩的琉璃。 "真瞎了。"那人喃喃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兴味。他的拇指擦过林砚辞的眼睑,感受到睫毛在手心轻颤的触感。 林砚辞再也忍受不了这种羞辱,用尽最后的力气抬手挥开对方:"滚开!" 这一动作让他衣襟微敞,一枚青玉玉佩从领口滑出。玉佩上刻着繁复的林氏家徽,一角已经碎裂。 空气突然凝固。 那只一直游刃有余的手僵在了半空。 "林氏?"那声音陡然沉了下来,所有的轻佻都消失无踪。 林砚辞心头一震,本能地攥住玉佩想藏回去,却被对方抢先一步捏住了玉佩。 "你是林家的人。"这次是肯定的语气。 林砚辞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他不知来者是敌是友,但此刻他已无力反抗。失血和寒冷正在吞噬他最后的意识。 "我们...是被冤枉的..."这是他昏迷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模糊中,他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那人身上的气息冷冽如松雪,铠甲硌得他生疼,却莫名让人安心。 "查一下林家最近的行刑名单。"那个清冷的声音似乎在对下属说话,却又像是自言自语,"还有,派人去刚才那个土坑看看还有没有活口。 林砚辞想说什么,但黑暗再次吞噬了他。这次,是柔软的、温暖的黑暗。 第2章 盲医 沈星遥的军营驻扎在距京城三十里的苍云山下。 主帐内,炉火噼啪作响,却驱不散笼罩在床榻周围的寒意。军医赵岐第三次尝试为床上的少年把脉,第三次被甩开了手。 "别碰我!"林砚辞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但抗拒的力道却丝毫不减。他蜷缩在床角,湿透的白衣已被换成干净的素色中衣,却仍止不住地发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 沈星遥抱臂站在一旁,玄色军服上金线绣制的猛虎在火光下忽明忽暗。他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从土坑里挖出来的少年——苍白的脸,灰蒙蒙没有焦距的眼睛,还有那股子宁折不弯的倔强劲儿。 有趣。 "按住他。"沈星遥简短地命令。 两名亲兵立刻上前,一左一右钳制住林砚辞的手臂。少年剧烈挣扎起来,散乱的黑发披散在肩头,像只被困的野兽。 "放开!你们...你们与那些刽子手有何区别?"林砚辞喘息着,声音里带着切齿的恨意。 沈星遥挑了挑眉,从腰间解下佩剑,用剑鞘抬起林砚辞的下巴:"那些刽子手?谁把你埋进土里的?" 林砚辞的瞳孔微微扩大,却倔强地抿着唇不说话。 "赵军医。"沈星遥收回剑鞘,示意军医继续。 这次,林砚辞无力反抗了。赵岐粗糙的手指搭上他纤细的手腕,眉头越皱越紧。 "将军,这位公子身上有多处擦伤和淤青,十指指甲几乎全部脱落,肺部有积水和淤血,应是活埋时泥土入肺所致。"赵岐边说边掀开林砚辞的衣袖,露出更多伤痕,"最麻烦的是高热,若不及时退烧,恐有性命之忧。" 沈星遥点点头:"用药吧。" 赵岐转身去配药,帐内一时只剩下炭火燃烧的声响和林砚辞急促的呼吸声。沈星遥挥手让亲兵退下,自己则拖了把椅子坐到床边,毫不掩饰地打量着这个奇怪的俘虏。 林砚辞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无神的眼睛警惕地"望"向沈星遥所在的方向。 "你看不见?"沈星遥突然问。 林砚辞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随即冷笑:"将军何必明知故问?" 沈星遥没有回答,而是伸手在林砚辞眼前晃了晃——毫无反应。那双灰蒙蒙的眼睛漂亮得惊人,却没有一丝神采。 真瞎了。 赵岐端着药碗回来,黑褐色的药汁散发着苦涩的气味。林砚辞的鼻翼微动,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我不喝。"他别过脸去。 沈星遥接过药碗,挥手让赵岐退下。帐帘落下后,他用勺子搅了搅药汁,金属与瓷器的碰撞声格外清脆。 "林家的小公子都这么不知好歹么?"沈星遥慢条斯理地说,"我若想害你,何必把你从土里挖出来?" 林砚辞猛地转过头:"你怎知我是..." "林氏家传玉佩,嫡系子弟才有资格佩戴。"沈星遥用勺子轻敲碗沿,"虽然碎了一角,但上面的云纹错不了。" 林砚辞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褥。沈星遥注意到,即使指甲尽毁,这少年的手依然修长优美,骨节分明,一看就是精心养护过的世家子弟的手。 "你是谁?"林砚辞低声问。 "沈星遥。" 这个名字让林砚辞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沈星遥——沈家最年轻的将军,十八岁便统领北境三军,是当今圣上最器重的武将。更重要的是,沈家与林家,是政敌。 "现在可以喝药了?"沈星遥舀了一勺药递到林砚辞唇边。 林砚辞抿紧嘴唇,摇了摇头。 沈星遥叹了口气,突然伸手捏住林砚辞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将药灌了进去。林砚辞剧烈咳嗽起来,黑色的药汁顺着嘴角流下,打湿了前襟。 "咳咳...你!" "敬酒不吃吃罚酒。"沈星遥冷冷道,又舀了一勺。 这次,林砚辞自己接过了碗,仰头一饮而尽。药苦得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却硬是没发出一声抱怨。 沈星遥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随即又恢复冷漠。他起身走到案几旁,拿起那枚从林砚辞身上取下的玉佩细细端详。玉佩背面刻着两个小字——"砚辞"。 "林砚辞。"他念出这个名字,满意地看到床上的少年又是一颤,"林尚书最小的儿子,今年十七,自幼目盲,却精通音律,擅弈棋,有''盲棋圣手''之称。" 林砚辞警惕地面向沈星遥:"将军既知我是谁,打算如何处置?" 沈星遥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回床边,故意将药碗轻轻放在床头的矮几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林砚辞毫无反应——他真的看不见。 "林家三日前以谋逆罪满门抄斩,"沈星遥缓缓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又是谁把你活埋的?" 林砚辞的脸色瞬间惨白。他蜷起双腿,将脸埋在膝盖间,单薄的身躯颤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我们...是被冤枉的..."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 沈星遥皱眉。他见过太多死囚喊冤,但眼前这个盲眼少年的绝望不似作伪。更何况,活埋一个已经判了死刑的人,实在多此一举。 "说话。"沈星遥用剑鞘抬起林砚辞的脸,却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少年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灰蒙蒙的眼睛里蓄满泪水,却倔强地不让它们落下。 那一瞬间,沈星遥心中某处微微一动。但他很快压下这种莫名的情绪,冷声道:"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否则我帮不了你。" 林砚辞摇了摇头,泪水终于滑落:"没人能帮林家...没人..."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突然前倾,沈星遥下意识伸手接住,发现少年已经昏了过去,额头烫得吓人。 "赵岐!"沈星遥高声唤道。 军医匆匆进帐,见状立刻上前诊治。沈星遥退到一旁,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手中的玉佩。 "将军,"赵岐把完脉后神色凝重,"这位公子情况不妙,高热不退,加上之前的窒息伤,若熬不过今晚..." "用最好的药。"沈星遥打断他,"务必保住他的命。" 赵岐惊讶地看了将军一眼,但很快领命而去。沈星遥站在帐中,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林砚辞,眉头紧锁。 林家谋逆案疑点重重,而眼前这个死里逃生的盲眼少年,很可能是揭开真相的唯一钥匙。 夜深了,营帐外的风声渐紧。沈星遥坐在案前批阅军报,却总忍不住看向床上的人。林砚辞睡得极不安稳,时而呓语,时而抽泣,说的无非是同一句话:"我们是被冤枉的..." 沈星遥放下笔,走到床边。月光透过帐缝洒在林砚辞脸上,为他苍白的肤色镀上一层银辉。沈星遥鬼使神差地伸手,拂开少年额前被汗水浸湿的发丝。 就在这时,林砚辞突然睁开了眼睛。 "星星...哥哥...?"他迷迷糊糊地唤道,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 沈星遥的手僵在半空,心脏猛地一跳。这个称呼... 但下一秒,林砚辞的眼神又恢复了空洞,头一歪,再次陷入昏睡。 沈星遥慢慢收回手,眉头紧锁。是错觉?还是... 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将军!"亲兵在帐外低声道,"探子回报,有人在官道附近搜寻一个盲眼少年,看装束像是刑部的人。" 沈星遥眼神一凛。他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林砚辞,转身大步走出营帐。 "加派双倍守卫,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主帐。"他冷声下令,"另外,派人去查查林家行刑当日发生了什么异常。" 亲兵领命而去。沈星遥站在月色下,握紧了手中的玉佩。 这个叫林砚辞的盲眼少年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第3章 暗毒 黎明前的军营最是寂静。 林砚辞在疼痛中醒来,喉咙像被炭火灼烧过一般。他下意识想抬手揉太阳穴,却发现十指被细布层层包裹,动弹不得。记忆如潮水般涌回——土坑、雨水、那个用靴尖抬起他下巴的男人... 沈星遥。 这个名字让林砚辞浑身一僵。他怎么会落入沈家人手中?父亲生前与沈将军政见不合,朝堂上屡有争执。如今林家满门抄斩,唯独他活着出现在沈家军营,这算什么?天意弄人? 帐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林砚辞立刻分辨出这是两个人的脚步——一个沉稳有力,应该是护卫;另一个轻而急促,像是... 帐帘被掀开,一股药香随风而入。 "公子醒了?"一个陌生的男声响起,语气恭敬中带着几分谨慎,"赵军医命我给公子送药。" 林砚辞微微蹙眉。这声音有些耳熟,却想不起在哪听过。他谨慎地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药碗被放在床边矮几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那人却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又靠近了一步。 "公子是林尚书家的吧?"声音突然压低,带着几分诡异的亲昵,"小的曾在林府当过差,认得公子的模样。" 林砚辞心头警铃大作。他虽目不能视,却感觉有一道视线正死死盯着自己的脸,如毒蛇般令人不适。 "你认错人了。"他冷淡道,同时悄悄将手探入枕下——空空如也。沈星遥显然没给他留下任何可作武器的东西。 那人轻笑一声:"公子不必否认。林家满门抄斩,唯独小公子下落不明,这事儿早传开了。"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小的只是想告诉公子,这军营里想取您性命的人可不少。" 林砚辞的指尖微微发颤,脸上却不动声色:"哦?那你为何要告诉我?" "小的敬重林尚书为人。"那人说着,竟伸手握住了林砚辞的手腕,"公子若信得过我,今夜三更——" 话音未落,帐外突然传来一声清越的鹰唳。那人如惊弓之鸟般松了手,匆忙退开。 "药趁热喝,凉了更苦。"他的声音恢复了先前的恭敬,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小的告退。" 脚步声远去后,林砚辞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摸索着找到药碗,却没有立刻喝下,而是轻轻晃了晃,侧耳倾听药液晃动的声音。 不对。 常年服药的经验让他的味觉和嗅觉异常敏锐。这碗药比昨日的多了一丝甜腥气,像是... "怎么,还要我亲自喂你?" 沈星遥的声音突然在帐门口响起,惊得林砚辞手一抖,险些打翻药碗。他下意识将碗往身后藏了藏,这个动作立刻引起了沈星遥的警觉。 "藏什么?"沈星遥大步走近,一把夺过药碗,"赵岐说你昨晚高热不退,这药——" 他的话戛然而止。林砚辞听到沈星遥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碗被重重搁在桌上。 "谁送来的药?"沈星遥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 林砚辞抿唇不答。他不确定该不该相信沈星遥,即使那人可能下毒,但至少证实了一点——这军营里确实有人想置他于死地。 沈星遥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冷笑一声:"你以为我在试探你?"他一把拽起林砚辞的手腕,"闻闻这药,底部有苦杏仁的气味,是砒霜!" 林砚辞心头一震。难怪那味道似曾相识——母亲院里的杏花被虫蛀时,园丁就会用砒霜溶液杀虫。 "一个自称曾在林府当差的人。"他终于开口,"他说认得我。" 沈星遥松开他的手,转身朝帐外喝道:"把刚才送药的人给我带来!" 外面一阵骚动,片刻后,亲兵慌张回报:"将军,那人...那人死了!在炊事营后面发现的,喉骨碎裂,像是被徒手捏断的。" 帐内一片死寂。林砚辞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杀人灭口,这是要断了他的线索。 "查。"沈星遥的声音冷得像冰,"所有接触过这碗药的人,一个不漏。" 亲兵领命而去。沈星遥转向林砚辞,语气缓和了些:"你早就发现药有问题?" "只是怀疑。"林砚辞淡淡道,"那人说话时呼吸急促,心跳过快,像是在说谎。" 沈星遥挑了挑眉:"你听得出来?" "盲人的耳朵向来灵敏。"林砚辞不无讽刺地说,"尤其是当他们的眼睛被人用剑鞘指着的时候。" 沈星遥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好一张利嘴。"他走到案几旁倒了杯清水递给林砚辞,"喝这个。药我让人重新熬。" 林砚辞接过水杯,却没有喝:"将军何必费心?让我死了不是更省事?" "你以为我救你是为了什么?"沈星遥眯起眼睛。 "审问?套取林家谋反的''证据''?"林砚辞冷笑,"可惜要让将军失望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星遥突然俯身,双手撑在林砚辞身体两侧,将他困在床榻与自己之间。林砚辞虽看不见,却能感受到对方呼出的热气喷在自己脸上,带着淡淡的沉香气。 "听着,林小公子。"沈星遥一字一顿道,"我若想让你死,就不会把你从土里挖出来。现在,要么乖乖配合我查清谁要杀你,要么我现在就把你扔出军营,看看你能在那些''刽子手''手里活多久。" 林砚辞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血色——是气的。他猛地抬头,"望"向沈星遥的方向:"沈将军好大的威风!审我不成改威胁了?" "是又如何?"沈星遥一把捏住他的下巴,"你现在是我的俘虏,我想怎样就怎样。" 两人剑拔弩张之际,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将军!"亲兵在帐外高声道,"抓到个形迹可疑的士兵,他身上搜出了这个!" 沈星遥松开林砚辞,大步走向帐门。林砚辞听到纸张展开的声音,随后是沈星遥的一声冷笑。 "好得很。"沈星遥的声音冷得骇人,"把人带进来。" 帐帘掀起,一股血腥味随风而入。林砚辞听到一个粗重的喘息声,还有铁链拖地的声响。 "认得他吗?"沈星遥问。 林砚辞摇头。他怎么可能"认得"什么人? "就是他在你药里下毒。"沈星遥冷冷道,"王虎,我军中做了五年的老兵。" 被叫做王虎的人突然挣扎起来:"将军明鉴!小的冤枉啊!那纸条不是我的,是有人栽赃!" "闭嘴!"沈星遥厉喝,"这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盲眼少年乃林家余孽,务必除之'',还盖着刑部的暗印。你当我瞎吗?" 林砚辞心头一震。刑部?难道下令活埋他的也是... "公子!公子救我!"王虎突然转向林砚辞,铁链哗啦作响,"小的真的不知道那药有毒!是赵军医让我送的!" 林砚辞一怔。这声音...不是刚才那人。送药的换了人他还未开口,沈星遥已经一脚踹在王虎膝窝:"还敢狡辩!"他转向林砚辞,"他说的是真的?" "不是他。"林砚辞摇头,"声音不对。沈星遥沉默片刻,突然喝道:"把赵岐带来!" "不必了。" 一个阴冷的声音从帐外传来。帐帘再次掀起,林砚辞闻到一股浓重的药草味——是军医赵岐。 "将军何必大费周章?"赵岐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林家谋逆,满门抄斩是圣旨。您私藏钦犯,已是重罪。" 沈星遥冷笑一声:"赵军医何时成了刑部的走狗?" "各为其主罢了。"赵岐叹了口气,"将军年少有为,何必为了一个瞎子自毁前程?把人交出来,我保证刑部不会追究——" "铮"的一声剑鸣打断了赵岐的话。林砚辞虽看不见,却能感觉到帐内气氛骤然紧张。 "我的人,你也配动?"沈星遥的声音里带着杀意。 "将军三思!"赵岐的声音终于出现了一丝慌乱,"您这是抗旨!" "抗旨?"沈星遥冷笑,"圣旨上写的是''林氏满门抄斩'',可没说要把一个已经埋了的人再挖出来杀一次。" 林砚辞听到一声闷响,接着是赵岐的痛呼。 "说!谁指使你的?"沈星遥逼问。 赵岐却突然大笑起来:"晚了...已经晚了..." 一阵诡异的咕嘟声后,赵岐的声音戛然而止。林砚辞闻到一股苦杏仁味——和那碗药里的气味一模一样。 "服毒了。"沈星遥冷声道,"拖出去。" 亲兵将赵岐的尸体拖走后,帐内一时寂静无声。林砚辞攥紧了被角,心中翻江倒海。赵岐临死前的话是什么意思?"已经晚了"... "把药喝了。" 沈星遥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惊得林砚辞一颤。一碗新熬的药被塞到他手里,热气腾腾。 "放心,我亲自看着熬的。"沈星遥补充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林砚辞迟疑片刻,还是将药碗推到一边:"不必了。我的死活与将军何干?" "不知好歹!"沈星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以为我闲得发慌,非要救你这个倔脾气的瞎子?" "那就别救!"林砚辞猛地抬头,灰蒙蒙的眼睛里竟似有怒火燃烧,"让我跟家人一起死了干净!" 沈星遥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震住了。他松开手,看着眼前这个单薄得仿佛一折就断的少年,胸口莫名一阵发闷。 "你死了,林家就真的冤沉海底了。"他最终只冷冷地丢下这句话,转身走向帐门,"把药喝了,这是命令。" 林砚辞听到帐帘落下的声音,紧绷的肩膀终于垮了下来。他摸索着找到那碗药,一饮而尽。苦得钻心,却没有那股甜腥气。 药效很快发作,困意如潮水般涌来。林砚辞昏昏沉沉地躺下,恍惚间似乎听到有人在耳边低语:"星星哥哥,你会一直保护我吗?" 是谁的声音?他的?还是... 意识沉入黑暗前,他仿佛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向他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