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花》 第1章 第 1 章 今个云起风高,大热的天。漫山遍野的绿苗长得旺盛,几个采茶的女工趁着日头刚落,背着布兜赶工。 女工们年岁大,各自聊着家常,却纷纷意有所指,瞥去不远处脸色阴沉的罗家太太。听闻罗家老爷近日又纳了房年轻姨太太,想必这家人又有有闹腾了。 罗家太太已怀胎八月,大着个肚子,正在督工看工人炒青,尾随跟着她的老婢则搀扶叮嘱。 “我还没生呢,就怕给不了他老罗家添儿子?”郭慧珍冷哼一声,“莫不是真听了那个老道所说我怀的是女胎。” 向嬷嬷露出为难之色来,欲言又止,只道:“夫人……还是要早做打算才是。” “打算。”郭慧珍捻起只茶叶来闻了闻,说:“一家人,夫妻俩,我做什么打算?这日子过得哪里像日子。” 闻着香,瞧着也喜欢,郭慧珍又随口一提:“拿个袋子来,帮我装些回去,就是要这一口新鲜的。” “哎好。”向嬷嬷回答。 “无妨,反正而今这罗家上下都是我操持,还怕他会亏待了我不成。”郭慧珍又松快一笑,摸了摸肚子,撑着酸胀的腰出了门。 看满目茶绿,工人劳作,她眨了眨眼睛,像是掩下泪意,自言自语喃喃:“好歹儿时青梅旧识一场,明面上也有些情分在,随他去吧。” “夫人跟老爷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从坊市跑趟,到茶田经营,这么些年俺也都看在眼里,只是这男人有钱就是变了性了……” “我瞧着倒是一点没变,早就喜欢去勾搭隔壁做面的寡妇了。”郭慧珍在脚边水缸里洗了个手,透过波澜无惊的水面儿见着了自己衰却沧桑的脸。 她感慨万千,又倍感心酸,那些年各地都在打仗,军阀四起乱得不得了,她父女俩操持的茶摊铺子本就营业不善,外加上她爹又得了病,家里蒙了灰似地死气沉沉。 她既恨罗霸山这泼皮赖子出身的王八蛋,又得感谢他一张尖嘴饶舌,八面玲珑两面三刀的功夫,这才保得她苟全乱世。 “回去了,我腰杆有点酸。”郭慧珍说,被向嬷嬷搀扶出了田,罗家的黄包车候在那里,跟车夫递了个眼神。 “哎,茶包给我三。”郭慧珍提醒她。 “哦,哦,好。”向嬷嬷后知后觉,这才又挤出了笑递给她。 郭慧珍上了车,察觉腰酸得厉害,腹部阵阵地疼,像是要生了,她捂着肚子叫车夫快一点,车夫哎了说是,脚下功夫却深深浅浅,不见提速,让郭慧珍直犯嘀咕。 天色已晚,幕色沉沉一抹墨云,郭慧珍再定眼一瞧,羊水都破了,肚子里越来越疼,那两小东西像是要钻出来了似的。 “快点!”郭慧珍这才察觉不对,“你……” 车夫嗯嗯应着,却一个打拐绕进了别处去,根本就不是回罗家的路了!郭慧珍挣扎想挣扎着下车,车夫却搁了黄包车,嘴上说着“您请便”就自个走了去。 郭慧珍慌了,想下车,却腿软绊倒,忽而察觉天吹阴风,巷子里冷气肆虐,她看去自己手里的那袋药,这才想起一向机敏的向嬷嬷方才临走时怎的有些吞吞吐吐。 罗家茶园,算不得什么商贾大户,郭慧珍却在此时心如死灰,要晓得这向守春还是打她家做生意就跟着一块干的老人了! 忽而朦雨绵绵。 郭慧珍瘫软在地,四肢乏力,她声嘶力竭,不知多久甚至天变暴雨,直至昏迷。 “快,快些,探探还有气没有。”向嬷嬷招呼车夫忙跟了上去,一摸,还有呼吸,两人当即对视,心下也是又惊又恼。 “一不做二不休,夫人是活不得了。”车夫说,当即抄起个帕子就往她口鼻上捂去,向嬷嬷却临脚了制住他的手,说:“孩子,快看,还有孩子。” “是男孩就弄死,是女孩的话……”向嬷嬷表情麻木,带着扭曲和空洞,眼底竟也闪过一丝人性未泯的悲悯。 她跟车夫手脚并用,把郭慧心拖进了巷子角落,向嬷嬷见过接生婆,一知半解也是有的,当即就扯了郭慧珍的下裤助她产子。 不多时。 “女孩……”向嬷嬷呼吸剧烈,瞳孔地震。 “还是,两个。” - 好怪的天,酷暑夏日,竟雨夹变大雪。 老旧窗花里,身着绫罗绸缎的柳芊芊原地踱步,见枝头有乌鸦高啼,惶恐不安,但她掩得极好,见向守春抱着对女婴走来。 柳芊芊一瞧,是两个女婴,她松了口气,又是喜又是愁,最后千言万语化作一句:“也好,也好。留着吧,添了双闺女,老爷高兴。” 向守春本想拒绝,却又见着柳芊芊横眉过来,压低了嗓门眼神凌厉道:“你知道该怎么做,既如此,你就是她们的奶娘了。” 向守春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像是后怕,却用力搂了搂怀里的两个女婴,仿佛懊悔。 从此,蜀都卖茶的罗府,多了两个小姐。 罗老爷大抵还是高兴的,取名贞淑二字。 姐姐罗贞,妹妹罗淑。 罗家人给郭慧珍办了体面的葬礼,人来人往,客流涌动,独留两个女婴在背篼里相依为命,一无所知,睁着一双大眼睛打量这个世界,对杀母仇人向守春露出个天真无邪的笑来。 - 转眼间,快十年过去,柳芊芊的肚子也大了,好福气,是个儿子,罗老爷更是高兴,取名为——罗心正。 在罗心正满月酒那日,还宴请了蜀都有生意往来的亲朋好友,好好给儿子庆生。 矮亭小池鱼旁,罗淑正跟向桃逗鲤鱼玩儿,罗老爷则抱着儿子协同柳芊芊跟宾客闲聊。 “你姐呢?又跟张二狗挖泥巴去了。”向桃问罗淑。向桃才是向管家的亲闺女,她两个一块长大,实则对罗淑来说向桃比罗贞还要像姐姐。 罗贞太沸了,半点小姐样子没有,尽爱好些上房揭瓦的猴子事。 “想也是。”罗淑点点头,说:“想也是在茶田里哪里钓蚯蚓去了。” “我们去找她?”向桃问。 “成。”罗淑嫌无聊,跟她一块起身去了。 翠绿如海的茶田间,两个小女孩嘻哈玩闹地笑着跑过,吼声:“姐姐——你在哪里耍——” 殊不知,罗贞一听,原本趴在地上的头顿时又埋了下去,她抱着笑,把嘴闭得牢牢的,看着罗淑向桃两个上蹿下跳的衣裳,更不想被她俩发现,于是像只乌龟似地伏爬在地上。 旁的采茶的女工也调笑着:“慢些,哎呀,你两个,好生点!” “看到我姐没有?”罗淑耀武扬威道。 “儿嘞你看嘛。”女工嘿嘿给她指着方向。 三道身影在绿色的丛影中交错,一躲一藏,罗贞罗淑两姐妹互相躲着猫猫,忽地,姐姐见着她熟悉的衣角,当即心惊,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想弹起说不玩了。 眼前一花,绿色丛影后,露出个陌生却又年轻的笑,是个男儿家,很是帅气,是罗贞从未见过的俊俏哥。 “你在干什么?”他疑问,也是跟罗贞一样趴地上的抠泥巴的架势。 罗贞当即捂了他的嘴说:“我在躲我妹。”说罢,小脑袋探出去望了望,又埋下头来嘘声,“我们不能被她们发现。” 泥土芬芳,透过绿色叶光,花久年在这小姑娘的睫毛上见着了雨露,他很好奇,也很新鲜,这是他难得见过的蜀都妹子。 花少爷才留洋回来,抱以新奇的心思。 罗贞正捂了他几秒,还没来得及再动,已经听见了罗淑尖叫:“罗贞——哼,你为啥子要躲到我们?!” “遭了,逮到了。”罗贞当即弹起,站直了哈哈大笑拔腿就跑,对罗淑吐了吐舌头,露出得意忘形的嘴脸。 而被抛弃的花久年,这才抬头,明明刚见着她跑掉,下一秒,又遇着她从自己面前略过,而且还为了抢路踩了自己一脚。 “啊,双、双胞胎?”花少爷很是惊讶。 - 回到罗府后的花久年,满场子找方才捂自己嘴巴的那个,额,姐姐还是妹妹来着? 大人们杯盏交错,小孩们打打闹闹,他们花家的烟花也在后院里被搬了出来,说是今个给正少爷庆生。 “哎,久年,哪去了?”恍惚间,花久年仿佛见着她了,刚想穿过人流过去,却被他爹一巴掌掴了脸,强制听他爹吹牛。 “来来,见过你罗叔叔。” “罗叔叔好。”花久年瞟了一眼罗叔旁边,臭小孩口水流了一下巴,不想搭理。 “清朝灭了,皇帝也没了,溥仪都不晓得哪里去了……”花老爷跟罗老爷交谈着什么,说这些年时局动荡,生意不好做,大家伙还是要常往来才是。 “爸,我去找人玩儿。”花久年不想听,挣脱他爸的手就溜达了过去,在圆月拱门下见着了不知道是姐姐还是妹妹的罗姑娘。 “那个,罗、你家真大。”花少爷腼腆道。 罗贞回头,没见过他,后知后觉想起,急忙哦了两声,赔笑说:“是,原来是客,有失远迎哈哈。” “哦,你们姐妹俩是双胞胎?”花久年分不清她俩,问:“你是妹妹吗?” “嗯对,你猜对了。”罗贞踮了踮脚尖,指了指后院忙忙碌碌的工人,好奇疑问:“听说是你家是做爆竹的?” “嗯嗯。”花久年点了点头,仔细观察她,凭着记忆记着了她眉毛里有一颗痣。 双胞胎想也是不一样的。他心想。 “罗贞,你在这里干什么?”罗淑突然又小跑着过来,罗贞见着她,当即爆笑,转脸就又要跑,害得人家真妹妹气得跺脚。 “哎呀,姐姐!你真的好烦啊!”罗淑道。 “哈哈哈哈哈……她才是妹妹。”罗贞说,同时对花久年露出个笑来,她夸张着嘴巴,死皮赖脸说:“瓜瓜。” 花少爷好迷惑,好生气。 这边,罗淑凑过来,说:“你分不清我们?正常,有时候我爹也分不清,没事儿。” “我,我叫花久年,你们好,nice to meet to。”花少爷冲两位女士绅士微笑。 “洋文?”罗贞说,“听不懂。” “哇,好厉害啊。”罗淑好奇不已,“你再多说两句,洋人都是黄色头发蓝色眼睛?” “有的是,也有跟我们一样黑头发的。”花久年看去罗贞,这才后知后觉她骗了自己,生着闷气的同时,他又无比感兴趣,问:“你刚才为什么骗我?还嘲笑我,我第一次见你俩,分不清双胞胎也是很正常的嘛。” “什么?”罗淑一时间没明白。 “好吧。”罗贞挑了挑眉,说:“她才是妹妹。” “你叫什么?”花久年问。 “我叫罗淑,我姐叫罗贞。”罗淑回答。 “罗淑是姐姐,哦不,罗贞。”花久年念叨了两遍,还是没能记住,他又想去看她眉毛里那颗小痣,但人家明显不想搭理他,转身就走。 “哎,你给我说两句洋人的话,说嘛。”罗淑拦下了他,害得花少爷只好去看她眉毛,完了,忘左右了,彻底分不清了这下。 写得不好,但是新尝试。 短篇,不长,会尽快完结,明年开隔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听说那位花家的少爷留洋回来,就要在蜀都落脚。自上次罗心正的生日宴过了后,罗淑就多心关注了他的好些风言风语。 “姐,那个花少爷会讲英文呢。”姐妹俩正搓着茶,罗淑跟罗贞有一搭没一搭唠嗑,言语间尽是对人花久年的新奇艳羡。 “你喜欢他啊?”罗贞随口一提,“切~有什么好稀罕的,我还会说四川话呢。” “哎呀没有。”罗淑娇怯嘟嘴,“就是没见过他那样的,细皮嫩肉说个话也文文静静的。” 罗贞笑了笑:“比张二狗瞧着顺眼是吧?” 罗淑瞪她一眼,捻起簸箕里的茶叶砸了姐姐过去,像是羞了,说:“你惯会笑我。” 她俩正百无聊赖着,忽地门外传来向向嬷嬷的唤声:“哎呦我的两个小祖宗,你俩不去找张绣娘又在这里干什么?” 提起这个,罗贞脸上闪过一丝厌烦,罗淑倒是垂头丧气,主要是她没绣成。 “上次张娘子都跟我们说了下个礼拜交的。”罗贞知道是向妈妈来了,解释说:“是鸳鸯的面儿,可要废我们好些时间才绣好呢。” “嗯嗯,对。”罗淑顺着她的话点头。 向妈妈进来,见着罗淑在辨茶的样子,当即攥住她的手就往外拉,严厉道:“一天到晚就你鬼心眼多,找不着事儿做去绣楼坐着也行,你爹都说了女儿家家的别来茶摊就不听。” “哎,向妈妈。”罗贞也追了出去。 罗淑苦着个脸,对罗贞瘪了瘪嘴,下一秒,姐姐也被向守春给拽了手腕,姐妹俩一齐被拽到了张娘子的绣阁里去。 张娘子见她俩来了,笑笑,请她们坐下。楼里尽是些学巧工的姑娘们,学门手艺不管是谋生还是嫁人也都是条出路。 罗贞对着自己架子上发了愁,是她早就绣好了的鸳鸯,很是难看,连残次品都算不上,她不喜欢这些精细的活儿,所以一向敷衍了事。 罗淑坐下了,跟隔壁小妹闲聊过,也专心对付她手上的画。今个天高热气腾腾,罗贞百无聊赖地盯去窗外,正巧,见着杨柳絮絮下有小娘子送情郎。 有伶人在楼里弹琴唱曲儿,大抵也是些“今宵复何求~此一别,山长水远愁愁~” 罗贞打了个哈欠,无聊得紧,正碰上了张绣娘说看看大家的绣工怎么样了,罗贞头一个扯了自个的鸳鸯就递了上去。 张绣娘一瞧,就晓得她是个不成器的。 罗贞笑了笑,打着马虎眼走掉,就想溜达去看俏伶娘,唱到一句“凭栏外,望邈洲,无他所愿,盼与郎君白头~” 惹得看客连声叫好,丢了好些金银碎软上去,有个靛蓝色盒子也扑了上去,洒了一地香粉,害得人伶娘都羞赧,道:“谁家公子把自家娘子的脂粉盒子都给带来啦~” 伶娘嗓音软糯,带着独有的腔调,很是酥人。大家伙爆笑一片。 罗贞多心去瞧,嘿,竟是那个会洋文的花少爷,她歪了歪头,也碰巧见着他又从兜里掏出钱来递给身旁小厮,说罢走掉。 罗贞追了出去,穿过人流,却没见着人,她正觉得奇怪,听身后一句:“双胞胎。” 罗贞回头看去,花久年挂着清朗的笑:“你是姐姐还是妹妹?” “你又分不出来,说了也是白说。”罗贞一笑,拔腿就走,却多心留意他会不会跟上来,花少爷果然中招追了上来问。 “我认得。”花久年眯着眼睛去盯她眉毛里的那颗痣,竟然没了…… 可能是个痘,他心想。 “你干什么?”罗贞一巴掌别开他的脑袋。 “认得,认得的。”花久年抹了把脸回答。 罗贞偷瞥他一眼,没回答,心里却犯了点小花痴,心想,罗淑说得不错,他真的跟张二狗不大一样。 “你……”花久年就这么屁颠屁颠跟着她,罗贞突声,疑问:“你竟然姓花,我若是没见过你,恐怕还以为你是个妹子。” “是。”花久年失笑,“我随我娘姓。打小体弱,药罐子泡大的,遇到个郎中说我活不过九岁,我娘,直接气得抄起凳子把他赶了出去,后来像是又听了些算命大夫的诨话,让我跟我娘姓,起名久年,大概就是想我活得长久些吧。” “那你原来叫什么?”罗贞好奇。 “笙字。”花久年说。 “花生。”罗贞捂嘴,眉眼弯弯笑了起来。 “我姓周的。”花久年瞪她一眼,有点烦。 “好好,周笙。”罗贞点点头,两人一时无话,就是舍不得说再见,就随便溜达。 罗贞走在前头,偶尔偷摸回去瞧花少爷,看他斯斯文文地去买糖画,看得罗大猴姐瘪嘴惊呼:比我妹还闺女。 罗贞正觉得烦,想走掉了,花久年却又小跑着追了上来,递给她一只兔子,算是请客,罗贞挑眉,扫了眼他手里更大的那个马,说,好吧。 打小就在这一带混,看都看腻了,她不想吃。 正拿着溜达了一路,罗贞无聊,正拿着兔子糖人要下嘴,她妹罗淑从拐角过来,跟赵小妹在一块,正兴高采烈地讨论着什么。 罗贞想也知道要么是缎子要么是吃。 “淑妹儿,来,姐姐请你吃糖。”罗贞过去把糖递给了她,害得花久年往自己塞糖的动作一愣,有点生气,食之无味了都。 “你为什么自己不吃?”罗淑表示怀疑。 “她舔过。”赵小妹笑嘻嘻附耳告诉罗淑。 “我没有!”罗贞要递过去,罗淑已经转身就跑,姐妹俩再次你追我赶,忽略了余下的远客。 花少爷倍感格格不入,赵小妹不认识他,哈哈赔笑,转脸就跟了罗家姐妹过去。 - 快入夜了,罗家饭堂前高朋满座,今日却不是客人,而是本家的亲朋好友们。 向妈妈一早就把罗贞罗淑召了回屋来,让向桃给她们化妆,顺便添两件新衣裳。 “想也是分钱的事。”向妈妈随口一句,说:“茶田都是各家的,有的一年到头干得活儿多,收成好,有的懒货干得少,见着别家挣得钱多就心里不痛快。” “爹是按日子结的工钱的?”罗贞问。 罗淑眨巴着眼睛,跟向桃说着话,讲她给自己描的眉毛也太粗重了些。 “一天100个钱。”向妈妈给罗贞盘着头发,突声:“哎呀,我跟你讲这些干什么?你女孩子家家的。” 罗贞瘪嘴,看去铜镜里的自己,确实,也才十七八岁的样子。 罗淑先弄好了,打包得漂漂亮亮的,向桃正要问罗贞涂不涂粉,她摇了摇头,意思自己就描个眉抿个腮红就好了。 罗家算不得豪门望族,好歹也是商贾,闺女俩衣食用度是不缺,但值多事之秋,府里各式开销却在缩减,没让她俩读书。 向妈妈领着罗淑向桃先出门了,留下罗贞捣鼓了一会儿,她正要去吃饭,却肚子疼,像是不痛快要去如个厕。 罗贞哎呦哎呦两声,通泰了正出来,隔着一扇雕花的矮窄门,听见了耳熟的窃窃私语,罗贞偷摸瞧,竟然是柳芊芊跟向妈妈。 “你生怕罗家人不晓得了?”柳芊芊低声。 “太太,那个。”向守春显得为难。 “那个什么?怎么现而今提起她俩来你说话还吞吞吐吐的?你自己不也有个女儿吗?” “正是有了桃桃,才……俩姑娘再不济,好歹也是老爷的女儿,何至于,让郭家那些穷亲戚接回去糟蹋,还说亲都来了,倒是显得我们姑娘那么嫁不出去了似的。”向妈妈瞥了柳芊芊一眼。 “哼。”柳芊芊吧唧了下嘴巴,小声嘀咕了句,“你一个下人……”而后又憋了回去,说:“你别忘了是郭慧心怎么死的!” 最后一句话似乎蕴含千言万语,无比憎恶,罗贞瞧得真切,窗子影帘那头的向妈妈眼含热泪,似悔似恨,最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再见人影一闪,向妈妈心惊肉跳,夺门而去,她当然认得,是罗贞的背影。 罗贞躲去了假石,她瞳孔地震,泪满盈眶,对柳芊芊话里真假的揣摩思量。 柳姨娘向来不喜欢她俩,猜都不用猜光是瞧就知道。 家里人都说娘是难产,是向妈妈拼死把她姐妹俩从娘肚子里救回来的——而今,怎么还另有隐情了呢? 第3章 第 3 章 饭桌上罗贞吃得心不在焉,对郭家亲戚的关切充耳不闻,倒是罗淑还听得高兴,跟他们有话说。 “郭二哥都准备好彩礼啦?”罗淑说,“哪里的人哦。” “贵州?那么远。” “你们幺爸还不喜欢嘞。” “闷起不开腔,人也喊不来。” “我哪里说了嘛?关我屁事!” “罗贞都好多岁了?”话茬一转,正夹菜的罗贞动作一顿,她呵呵干笑正想开口,却被向妈妈打断,她正给家里的真少爷罗心正擦了擦嘴。 向守春说:“还小,慌啥子嘛慌。” “我看人家郭勇挺好的,人也踏实。”柳芊芊慢条斯理地舀了勺汤,推开了向守春的手让张奶娘伺候儿子。 “你是她们妈嗦?”罗霸山瞟了眼她,没吭声,问罗贞:“上次屋头来客认到人没有?” “哪个?”罗淑说,“那个白白瘦瘦的。” 罗贞刚想开口,罗霸山嗯了声,又说:“过几天他们屋头又请客吃饭,那个花久年,你觉得可不可以嘛?” 罗贞惊讶地发现,爹这话居然是冲着自己说的,她惊讶之际,又似带了几分少女情怀的羞涩,难道那个花生居然…… 还不等罗贞回答,坐她旁边的罗淑却率先回答了好,高兴得很:“真的啊?我还以为他那种留了洋的大少爷看不起我们这种嘞。” “我们这种爪了嘛?”罗贞瘪嘴,小声嘀咕,又陷入沉默继续扒饭。 饭毕,姐妹俩踏月回屋宅,罗贞看着罗淑那股活泼雀跃劲儿,心里在思量,要不要把下午听到关于娘亲的事告诉她。 “哎姐,说实话,你喜欢那个花久年不?”罗淑转脸,用胳膊肘撞了撞她。 “你喃?”罗贞问。 “我啊……可以嘛,反正比张二狗啊郭勇那些长得乖哈哈哈,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他真的不一样。”罗淑用手指搅着袖口。 罗贞却猛地抓住她的肩膀,情绪激动道:“淑淑,我觉得,不是……我肯定,我们妈是被柳芊芊那个婆娘。” “罗贞!”话音未落,她被向妈妈怒声打断,罗贞吓得一个激灵,后退半步,见着向守春气势汹汹过来,她别头告诉罗淑快去睡了。 同时,抓起罗贞的手腕就往别出去,罗贞吓坏了,向妈妈待她们不差,但她自己也有女儿,也就是一般的主仆情分而已。 罗贞被向守春给拽进了厢房,这里僻静,她又惊又怒,同样背脊发凉,惊恐而又后怕地看去她,从小带自己长大的奶娘。 向守春神色复杂,她关了门,看去罗贞,表情竟然是脆弱的,下一秒,两行热泪滚了下来,不知真假,像是懊悔自责。 罗贞看不懂,就愣愣地盯着她捂脸哭了阵,刚想问,向守春却一个扑倒在她面前,解释说:“你不要嫁出去。” “啥子?”罗贞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贞贞……好嘛,你也可以嫁出去。”向守春回答:“我只是觉得,柳夫人不适合管家,你跟淑淑又不是她亲生的,你老汉,也是个不晓得咋个过日子的。” “什么呀?向妈妈。”罗贞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她想逃避,正要去摸房门。 向守春却又一个捞起把她给拽回来,说:“你晓得了就对,今天我也看到你了,你都听到了是不是?” 罗贞:“向妈妈……” “姓花的屋头是做军火生意的,只是用烟花打个幌子而已,现在外头这么乱……”向守春提起往事,又红了眼眶,说:“我只是觉得,觉得你妈真的不值得,真的。” 罗贞顿了顿,头脑风暴,这下是根本分不清谁好谁坏了,也就是说郭慧心的死还不止是柳姨娘的嫉恨了? “我不嫁,你把话说清楚向妈。”罗贞说。 “我不能说。”向守春疲惫至极,“哪个喊你今天听到了,我本来一辈子都不会说的,我对不起你妈,我……”她又是热泪盈眶,摸着罗贞的脸,说:“你跟她好像,尤其是眼睛,淑淑都更像他老汉,你像她。” 罗贞愣了愣,被向守春给抱了上来,听她愁声:“你妈,是个能干人,就是识人不清,你爸在她怀你们两个的时候跟姓柳的好,你想一下她有好难过嘛。” 罗贞脑子乱成一团浆糊,犹豫再三,还是回抱上了向妈妈,她在这样复杂的情绪中感受到了一种莫大的悲悯难过。 - 月夜风高,罗贞从厢房走了出来,回房,躺上床,却在闭上眼睛之前突声问了句:“淑淑,睡没有?” 罗淑于是赶忙闭眼,在隔壁装作睡了。罗贞没再问,深深地叹了口气,闭眼睡觉。 次日,今个没绣娘的课,罗家姐妹俩又不读书,罗淑一大早不晓得哪儿溜达去了,于是罗贞又打算去溜达听伶娘唱曲儿。 究竟是听曲儿,还是想遇到花某人,她也不知道。 她在想,为什么不让她嫁?难道是让她替郭慧心报仇?可难道嫁出去成了花家人就不能报仇了嘛? 今天伶娘客少,罗贞为了偷吃瓜子,一不留神就坐到了前面去,她正剥开了一只花生正要送入口,却听得杂声,原来是伶娘的弦给弹断了。 她连连陪不是,却没动,等有个佝偻着背影的长辫店小二过来,拿着不知什么工具三两下就给她重新替了新弦。 漂亮的伶娘对他流露出柔和来,那是罗贞从未见过的温和,不属于任何台下给金银细软的看客。罗贞认得的,那个店小二是自阉了却没入宫淘汰掉的公公。 罗贞心想,难道伶娘姐姐会喜欢这个又丑又挫的假男人? 她没好问,毕竟又不熟。坐得也烦了,索性就走了,沿着岸边慢慢地走打发时间。 还真巧了,遇上了她们姐妹俩心目中的俏郎花少爷,此刻正跟几个小弟吃酒游船。 罗贞正觉得尴尬,想走,却定眼一瞧,在船上见着了罗淑,那妮子原来早就跟花久年厮混在了一起,玩得不亦乐乎。 罗贞心里顿时一股无名火起,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她当即就想跳过去,却被罗淑惊声笑着,招呼大家伙赶快划船远离岸边。 罗贞索性抄起手边一根长杆,就往他们人中戳了过去,听得哎呦一声,结果是花久年被打中了,哐当地就栽了水里去。 一群人这下又呼啦笑着闹着喊救人。 - 大家伙救了花久年起来,罗贞看着罗淑对他的殷勤,心情复杂万千,满心眼都是为着昨夜向妈妈说的一系列话。 “姐,带钱没有?请我们吃个西瓜三。”罗淑像是真的喜欢花久年,满心眼都是他。 日头很大,罗贞被晒得眼睛都睁不开,她下意识点头说好,却被喊住。 花久年则湿漉漉地被他们簇拥着擦头发,他眼神佻达,小伙子确实俊俏逼人,递给了罗贞一条帕子,示意你可以不用去,就坐这儿帮我擦擦身上的汗。 罗贞哼声,装看不见,转头就搁路边摊买西瓜去了。 日头烈烈,大家伙都一块吃完了,罗贞站在岸边看船装深沉,害得花某人春心荡漾且百思不得其解问:“你姐平日也这样?” “闷着不吭声,谁也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罗淑说:“嗯对,她一向这样。” “欲擒故纵。”花久年冷哼两声,翻了个大白眼。 罗淑略带意外看了看他。 结果罗贞像是听见了,回头皱了皱眉,那张跟罗淑一模一样的脸,却给人以不同于良家淑女的娇羞和怯懦。 再过来,罗贞装听不见,攥上了罗淑的手腕,恶狠狠盯着花久年,用眼神表示了不屑,拉上妹妹就要走。 这一出莫名其妙,惹得人花少爷都倍感扎心,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她,竟还是个火辣椒脾气。 罗淑踉跄跟着她,却在半途挣脱开她的手,表情受伤道:“姐,你也喜欢花少爷?” 罗贞猛回头,说:“你就这么想我?” “不然呢。”罗淑干笑,“咱爹不是都说了,他们家不久要请客让我们俩……” “我们俩是什么人!”罗贞怒声:“就拿去给他们花家的人挑?!” “你在说什么啊姐?”罗淑质声。 罗贞此言一出,又像是觉得不妥,毕竟从来一夫多妻都是传统,姐妹俩共侍一夫又不是没有先例。 罗贞这时候突然懂了,似乎从向妈妈那天的你不要嫁几个字里,品味出了另一层别样的意思——也许,她是想劝谏自己不要活得像她娘那样。 “好,你嫁去吧。”罗贞慌里慌张地回答,她正要走,见着花久年白着脸过来,但更像是气得。 “怎么了姐姐,生什么气呢?”他咬牙切齿,倒像极了被负心汉抛弃的小妹妹。 “没什么。”罗贞瞧着他这小绵羊的样儿,心情大好,她眯了眯眼睛,说:“改日再登门拜访花府,哦不,周府。” 罗淑费解地盯着他俩。 “哎,罗贞……”花久年欲言又止。 “走了淑妹儿。”罗贞已先带着罗淑走了。 第4章 第 4 章 花久年郁闷至极地摩挲着手上酒杯,看去饭桌一侧,正兴致勃勃吃生蚝的罗贞,打广州那边亲戚带来的海鲜,她没尝过,所以这阵子新鲜得很。 “蒜蓉蒜蓉,这儿。”罗淑冲姐姐指了指小碟子,她们姐俩都像是喜欢,罗淑正扳动着青口贝,学着旁人用叉子的吃法。 “真新鲜呢。”柳芊芊擦了擦手,瞧着桌上两个小妮子,心里嘀咕着不知是她俩谁的好福气。 “罗贞,黑金鲍见过没有?”花少爷似乎给出了答案,他就喜欢姐姐那股小辣椒似地劲儿。 罗贞顺着他的筷子去瞧,是一块黑色的肉,装在彩花色的壳里,被切成了片旁边是蘸料。——说实话,她还真是没见过。 “这是鲍鱼,新西兰来的,新西兰是哪儿你知道吗?这个叫黑金鲍。”花久年动筷子去夹起一片,蘸了点料水,罗贞还以为他要给自己,结果人家只是示范吃给她看。 罗贞倍感尴尬,当即无话可说。倒是罗淑像是化解氛围,讲:“久年哥哥,新西兰是哪里啊?” 罗贞用胳膊肘撞了撞罗淑让她别问,姐姐脸色难看,但还是挤了个笑出来,也配合着花久年去夹了块鲍鱼肉,说:“好鲜,真好吃,不愧是新西兰的。” 花家,哦不,周家老爷跟罗霸山对视一眼,互相赔笑,又举起酒杯来说喝酒的事,不知道在小辈们的切磋里品位出来什么。倒是柳芊芊用她的家乡话嘀咕了句:“不识好歹。” 这周家的气派,甚至要比她罗家还大得不得了,没有当家的主母,甚至连上菜的婢子都是生面孔,只两个围着花久年转的小厮喊他小少爷。 罗贞可劲地吃,一是不吃白不吃,二是吃完了好去瞅瞅他周府的家底,这么大户人家何止于连三妻四妾都没有? 她饭毕,正坐某石墩子看荷花,见着张奶娘抱着罗家的贵儿子过来了,问:“这宅子气派吧?” 罗贞别了她一眼,心说你是哪里来的货色也敢跟我说话。但一想到柳芊芊就在附近,于是嗯了声。 “大小姐好福气啊。”张奶娘姿态散漫,一面逗着罗心正,一面弯酸着罗贞,像是她跟花久年的事儿已经板上钉钉了似的。 “我要是真成了,那淑妹儿怎么办呢?”罗贞怪笑一声问:“拉黄包车的郭勇啊。” “你这个人还怪。”罗心正开始哭了,张奶娘瞪她一眼走了。 罗贞重重地呼了口气,天渐渐地黑了,在饭桌那头灯红酒绿下,她站这片静池花塘前,倍感前途渺茫。 前途?罗贞偶尔都觉得奇怪,像是这个词语不该是她应该考虑的,她又不认得几个字,不该想那么多的。 “姐,去看烟花,走哇!”罗淑不晓得听花久年说了句什么,站在那头喊她。 罗贞还是去了,但又跟花久年同行,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紧张,那种异样的情绪她说不清楚是喜欢还是害怕。 三人还有花少爷的两个小厮,就闲聊着绕到了后院去,天黑月亮,灯笼摇曳,透过暧色的光映衬在罗贞脸上忽明忽暗。 花久年心里一片凄苦,觉得自己也做错什么,不知道她这人为什么不喜欢自己。 “淑小姐是想玩爆竹还是什么?” “放天上的那种呢。” “那个贵,我们就只能耍那种小的。” “我不晓得。姐,你说话三。” “说啥子?我没话说。”罗贞随口一句。 “贞姐儿看不起我们。”花久年冷哼一声,努了努嘴巴像不痛快。 “你妈喃?”罗贞脚步一顿,转身问他,花久年被她吓得脖子猛僵,又对上她那句分不清情绪的问题。 花久年又火起了,觉得罗贞真是有本事,三两句话就能把人给怼得胸闷气短。 “我妈死了。”花久年眼神挑衅那般。 “我就只是随便问问。”罗贞搞不懂了都。 花久年没再吭声,他俩听罗淑跟两个小厮说话,罗贞突声:“你两个都是四川的?” 那两个小厮一愣,对视一眼,没明白点头说是。罗贞一笑,别了花久年一眼,两人视线撞到了一块,不知道心思是不是撞到了一起。 “你问这个干嘛?”花久年问。 罗贞摇了摇头说没事,随口唠嗑,但她心里估摸着,周家既都是做生意的,怎么大少爷身边的人却不是跟着他一块留洋的? 哦,又或者,他以前就是本地人。 倒是从来没听过有这么个卖爆竹的周家。 还倒腾军火…… 罗贞想到这里,倍感玩味儿,他们一行人到了后院,小厮正捏着串爆竹跟罗淑捣鼓,花久年则杵隔壁不甚感兴趣的样子。 “你们屋头好有钱哦。”罗贞突声对花久年,眉眼弯弯的样子全然不像真心。 死婆娘。花久年心里阴暗地想着。 “关你屁事。你要给我当媳妇吗?”花久年忍住了,最后还是变成了黑心肠坏笑。 “新西兰来的~”罗贞怪声怪气,嘲他:“你跑回来干啥子喃?” “……”花久年哑巴了,他有苦难言,转脸凶巴巴地瞪着罗贞,想撕了她这张利嘴的心都有了。 “淑妹儿,我也要耍。”气完了人,罗贞又不搭理他了,蹲身过去跟他们放鞭炮笑得开怀,吝啬给花久年半个眼神像极了钓。 - 回罗家的路上,罗淑盯着面带笑意的罗贞,心里也有了数,她不知在想些什么,但却是忐忑的样子。 “其实,姐……”罗淑欲言又止。 “嗯?”罗贞手里捏着个鲍鱼的壳儿,正是饭桌上花久年说的新西兰来的那个。 “他送你的?”罗淑问。 “怎么可能。”罗贞笑了,“我捡的。人家干什么把吃剩下的这,没用的玩意儿送我?” 其实罗淑是想说,那天在祠堂里她都听见了,但妹妹学会了闭嘴,兴许是,她也想要那个色泽鲜艳的鲍鱼壳。 “我是说,青色的那个更好吃。”罗贞还是老实回答,她难得这么开心过,跟罗淑有一搭没一搭唠嗑:“这个鲍鱼的黑色的看着恶心,怪怪的,那个青色壳的鲜一些。” “哦,你以后会每天都吃上的。”罗淑说。 “啊?”罗贞一惊,又像是觉得自己在炫耀似的,她当即解释说:“没有吧,我不知道。” 罗淑却摆着手说没有,又笑着说回家。 - 次日,花久年还真登门来请罗贞去玩儿,罗淑也乖乖地说我还有事就不去了,就搁张绣娘的阁楼里跟别个姐妹绣鸳鸯。 也正值这个晚上,罗淑回屋里吃饭,就见着了她娘家那边的远方亲戚郭勇上门来,那小伙子身强体壮,人看着也精神利落,想必是个勤快的人。 罗淑都快忘了,罗家只是做小生意的,而自己只是个快二十岁死了亲娘的闺女,再打发不出去的话想必姨娘也是不耐烦的。 她才刚坐下,还没开始谈呢,就见着姐姐罗贞阴沉着脸路过,瞟见了自己这边,当即回屋的脚步就过了来,杀气腾腾的。 “嚯,咱家赶着卖女儿呢。”罗贞看懂了,来就一句先噎死了全场人。 郭勇一瞧见她心里就犯怵,干声一句“贞姐儿。”果然也没得到搭理。 “你不是去跟花少爷玩去了吗?”罗淑看她坐自个身边,压低了嗓门问。 “半路上考我学问,吵了一架。”罗贞回答。 罗淑呵呵干笑,突然觉得他俩不合适。 “罗贞这有你什么事?回去。”罗霸山瞪她一眼,“咸吃萝卜淡操心。” “淑妹儿走。”罗贞攥上罗淑的手腕就走,罗霸山也恼了,满脸尴尬,想喊人去拉罗淑回来都找不到人,全场都是亲戚。 向守春倒是眼明心快地追了上去劝。 “你的婚事落定了,干什么横插.我一脚?”罗淑摔开她的手,又羞又恼,一时间委屈袭上心头,像是因为姐姐抢了她喜欢的男人,更像是她俩很快就要成为别家的媳妇了。 “我……”罗贞突然没话了,“郭勇当我们屋头都当不到,他不得行。” “要是不出去,柳姨娘会待见我们俩吗?”罗淑说,她抹了抹泪花,回答:“花家有钱,你过你的好日子去就是了。” “人家姓周。”罗贞叹了口气。 她还想说话,向守春走了过来,表情似带着难言之隐,她领着姐妹俩往屋子走,正准备告诉她们当年郭慧心死的真相。 谁料突地有人闯了进来,是花久年,他满脸受伤,带着忐忑郁闷,吼:“罗贞你给我出来!罗贞!你干什么打我?罗贞!” 罗淑瞪大了眼,却见罗贞呵呵两声,下一秒,她俩面前出现了个肿着眼睛的花少爷,右眼睛直接出现了淤青。 “干什么?”罗贞瞥他一眼,瞬间让花久年把嘴闭上了,在她面前愤怒又变成了泄气,连指责都说不出口。 “我,我就只是问你读过书没有。”花久年过来,也像是觉得丢人似的,想去牵罗贞的手走到别处去好好谈谈。 罗贞甩开了他的手,回答:“屋里有药。向妈妈,带他去洗洗。” “你用什么砸的人花少爷?”罗淑好笑问:“像是个茶碗,哈哈哈。” 花久年被安排着坐下了,向妈妈也掏出个瓷碗给他上药,目睹着花少爷的龇牙咧嘴,像是好笑,调侃说:“花少爷要是真迎了我们贞姐儿进门那就可要受些罪啰。” 罗贞深吸一口气,谈起嫁娶,不知为何总有些不大痛快,像是被禁锢在了什么地方似的。 她突声:“谁要嫁了?我什么时候说了。” 罗贞腾起身就走,嘴里念叨了句“烦人”,夺门而去。 花久年眨了眨眼睛,简直是百思不得其解,真是觉得罗贞这个人喜怒无常。 他顿时又怒上心头,像极了方才跟她吵架那阵,忍无可忍,喝声:“走逑她的!老子……我哪里得罪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