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蝉》 第1章 楔子 “你看看你!你为了这个家做了什么?你一天天的只会接那些的有的没的活!你说啊!你看看你,都成一个病号了你搞那么多干什么?你信不信我真的跑去你单位闹!” 回答她的只是无尽的沉默。 林芋悠强反胃坐起来,父母一天到晚的吵架让他更为疲惫不堪。其实那都算不上吵架,母亲的怨气冲天、父亲的沉默无言早就让他习以为常了。 客厅又隐隐约约传来母亲的嘶吼声:“你儿子也要选校了,你也不看看,一天到晚就知道玩玩玩。带小孩出去玩谁不会?你……” 眼前忽然出现好多黑色的小点,像漩涡一样把林芋悠往下拽。“呕——”林芋悠连忙捂嘴,摸黑找到书桌上隔日的水喝了才勉强缓过来。 手机忽然闪出荧光,林芋悠瞥了一眼,没吱声。 看样子对方像是按捺不住了,直接一个语音通话让林芋悠吓得差点弹起来——某个中学招生部的电话。或许是看他太久没接,自动挂断了。林芋悠往下滑,还有好几个学校的点招函。 幽幽间,林芋悠蓦然抬头。伴着若有若无的浅笑,202X年6月23日21时08分,他离地狱与伊甸,似乎均只差一步。 在黑暗的深处,有一团大火疯狂肆虐。大火所过之处,万物皆沦为灰烬,唯有烈焰在吞噬中疯狂膨胀,仿佛要把这无尽的黑暗彻底撕碎,又仿佛要被黑暗猛然反噬,在这夜的深处,他们将会在永恒的绞杀中同归于尽。 第2章 温差 说实话,许青淮还挺可惜自己没好好抓住这次机会。 那天闹钟第五次“铃铃铃”狂叫,许青淮才一脸懵地坐起来。 顾不上带早餐就嘭的一声重重关上家门,把老妈的河东狮吼抛出十万八千里。 于是,开学第一天,许青淮就望“门”兴叹。 离早读结束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新港中学的大门早已无情地闭上了大嘴。许青淮绕了一整圈,忽然打起了围墙的主意。他双手一撑,一个引体向上加上利落的转身,潇洒落地。 还没站稳,身旁冷冷飘来一句:“挂了。” 许青淮这位鉴定大师只瞄了一眼就说:“哥们,好巧啊,你也是迟到翻墙进来的吗?孤雁断鸿同止于秋池,振翅时方知皆是逆风。我是高一七班的许青淮。哥们,认识一下?” 对方望着他伸出的手默了良久,忽然冷冷地笑了。这不笑还好,一笑简直一盆冰得透彻的水从头上一口气倒下来,寒气直戳骨髓:“诗造得还勉强……但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也不怪许青淮眼瞎,这个点还能这么悠闲地搁这捧着本小黄书,重点还是电子产品这种特别违禁品大大方方拿着的不是十六一霸还能是谁? 当他看清“小黄书”里写的啥的时候简直晴天霹雳:值日生登记表! 许青淮连忙哀求道:“哥——同学同学同学,求求了。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未来我们的友谊比天地宽广、比山河绵长……就放过我吧。” 冰山已自动回复一个背影:做你的白日梦去吧。 许青淮摔墙而去,白费了自己全部身家的语文水平。 林芋悠在远处忽然转身,静静的看着那个吊儿郎当的身影远去,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白墙上照样贴着成绩排名分班表,看着自己全校第二的成绩许青淮早就见怪不怪了。年级前三十像一群饿狼一样死死盯着榜首的位置,仿佛一块肥得流油的肉被猛虎叼着,扑上去,那场恶战将会是前所未有的激烈。许青淮倒不稀罕那个全校第一所谓的特殊待遇,还不如坐稳第二的位子。曾经的一度摆烂必然引起很多人不满,当时有人给他扣了顶“万年老二”的帽子。以为他会愤怒然后燃起一股拼劲?呵,这个不走寻常路的咸鱼可爱死这顶帽子了,恨不得一天到晚戴在头上。 “高二七班……七班?”这学校莫非脑子有问题?新港中学又不是S班型也不是滚动制他怎么可能在七班?不过当他再往下看,猛然察觉到了年级主任的小心思:第五十六名高二七班……白皓愃?第一百一十二名高二七班……黎沛铭?他们仨可是策划炸学校的惯犯,怕是高二七班太安静要他们来整整别全出心理问题吧。 想到这,许青淮大步冲向班级。找到那俩好哥们开始偷偷谋划了起来。 许:“继续?” 黎:“最近刚开学盯得严,我看过会。” 白:“哎哎哎,兄弟。转行了?” 黎:“靠,你什么意思?” 许:“闭嘴。” “老大?” 许:“上课太无聊了,要不做点好事让校方看松一点——” 黎:“啊?”你是谁?我在哪? 许:“我还没讲完哪。等他们看松一点,咱再搞个大的。” 第3章 光影 窗外的木棉叶一片一片从空中欢快地打着转儿落下,秋意渐浓。 淮哥还是淮哥,很快就跟大部分同学打成一片。毕竟还是傻不拉几的十六七岁,很喜欢刺激。黎沛铭他们也没太记得许青淮的“苦口婆心”,该干嘛干嘛,眨眼间过了几周。 时间来到九月底,老师的话依旧那几句:“都高二了,还有一年就要高考了,抓紧点。对于月考大家都经历了几年,有几斤几两自己清楚,就不要去干作弊这种没什么意义的东西了。那个成绩看上去有多好有那么重要吗?考试真正的目的是查漏补缺。” 台下依旧没几个人抬头听讲,老师也无奈地摇摇头:“Open your book page 20.(翻开第20页)今天我们来复习……” 许青淮还是比较喜欢英语课的,但就是学不好,今天还不知怎么走了神。窗外凉风拂过,许青淮忽然定定地看着玻璃上折射的光影,喃喃道:“这人……怎么那么眼熟?……这不是开学那天抓迟到的值日生吗?不可能啊,都一个月了我还没认完班里的人?下课时也不见他啊?……” “11号同学?”Ms Huang的那副黑框眼镜忽然“闪现”在许青淮眼前,吓了他一跳“11号,心飞到天上去了?” 许青淮试图以笑来掩饰尴尬:“没有,没有。” “第八题你的答案是什么?” 同桌连忙拿起2b笔微微用力勾了勾题,再戳了戳许青淮。 许青淮仿佛没感觉到,瞥了一眼自己的资料:“选‘错’吧。正确的应该是If 过去完成时...would have 过去分词。” 班上不少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你在说什么? Ms Huang拿出书用力地一敲桌子:“我开学给你的资料呢?全扔了?站着!” 同桌松了口气。 老师仿佛背后长了眼地转过身来,邪魅浅笑。 许青淮:眼皮一跳。 全班:…… 同桌敛起笑意,盯着课本。 老师看着许青淮,忽然走上前拿起他的课本:“11号,没想到你还挺怀旧,啊?或者该叫你小许同学?这么喜欢数学上办公室找胡老师啊!” 许青淮脑子只闪过一句话: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果不其然,今早走太快了顺成了数学必修一。 “8号同学,可是说话未遂呢?”尾音轻挑,那下一句就一定是……“是不是屋里太凉快了?那好,出去晒晒太阳暖暖。” “哇!太棒了!”许青淮蹦着出去。 如果说许青淮是买家秀,那8号同学就是买家秀了他的动作非常像一只扑棱着翅膀的小鸟,双手用力挥动,膝盖却像装了弹簧似的乱颤。让班上的“搞笑男”高度概括了一句:“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想要飞呀飞却飞也飞不高。” 孟一桐“仰天长啸”:“靠,淮哥,你坑我!” 许青淮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我叫白皓愃。” 孟一桐:…… 白皓愃莫名其妙打了一个喷嚏。 “下课时间到了,老师,你们辛苦了!” 许青淮瞬间转身进教室,兄弟们立刻开始叽叽喳喳。 黎沛铭一把搭在许青淮肩上:“哥们,站教室门口感觉如何?” “你天天站还不知道什么感觉?” “那不站到没感觉了吗?” 许青淮一个白眼过去:“谁家A等生天天跟你那样搁那儿当门神?” “喂!老许!打球去啊。” “走走走。” 走廊一瞬间丰富起来,蓝白校服与斑驳树影熙熙攘攘交叠,风声,水声,喧嚣声,林芋悠在一瞬间呆住了,他想,这样的普通自己真的配吗? 两个月前,由于工作调动,林芋悠不得不跟着舅舅一家从江南回迁洛湾。这座城离林芋悠的家乡不算太远,时隔六年,陌生又熟悉的立秋细雨还未掩住的夏末炽热如同陌生又熟悉的回忆,如同潮水轻轻拍打礁石,溅起一片片忽大忽小的浪花。 林芋悠顺手抄上保温杯,走到饮水机前。打了一杯温水,浅浅抿了一口,差点被烫死。他在不浪费水和不浪费心情之间选择了后者,转身下楼。 “校园卡支付,1元整。” “小帅哥,慢走啊。”阿姨笑盈盈地看着他。 “辛苦您了。”林芋悠念这句话时的语气简直像是在背书,却丝毫不影响阿姨的灿烂笑容。 秋天的风很调皮,轻轻撩起少年的发梢。林芋悠准备回班坐一下,经过篮球场时他脚步倏尔一顿——抬眸望去,绿榕旁的高网墙里,少年抢到球站在三分线外,他蹬地的腿骤然绷紧,像满弦的箭猛然释放,篮球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这一刻,世界仿佛被按下静音键。零点一秒,零点三七五秒,零点四秒,零点六二五秒……“唰——”,篮网轻颤声仿佛拨动了夏天最敏感的神经。 场外围观的兄弟们一跺脚:“进了!进了!”仿佛战鼓一震,有人挥舞着应援棒,甚至有人不小心推倒了装满果汁的箱子,易拉罐滚动的声音瞬间消散在人潮。 林芋悠这回也是见识到了什么叫作“校草的魅力”。虽然在他看来许青淮就是一个随处可见、傻得不能再傻的迟到王者,但…… “老许,还得是你。” “淮哥,牛B!” “咱这次市锦赛有救了!” “啊啊啊许神看这里!” “校草……能不能收下我的信。” “还有我的我的我的!” …… 远远看去,许青淮和林芋悠站的位置很巧妙,他们的直线距离绝对不超过十米,但截然不同。许青淮那边阳光明媚,他站在操场旁,身边围着一群同学。他脸上挂着盛夏蝉鸣般稚气未脱的笑,那笑容是真正属于十六七岁的。林芋悠又往后退了一步,他知道许青淮的阳光是不属于也照不到自己的,但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许青淮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似的,转身看向四近。 “淮哥,咋滴了?” “……” “没。” 许青淮收回视线。 他的确什么都没看到,却又感觉哪里奇怪说不上来。 站在转角阴暗处的人影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第4章 惯犯 又是熟悉的早读,熟悉的墙,熟悉的一跳,熟悉的值日生,熟悉的…… 对于这个学期第n迟到被抓,许青淮感到无比抓狂:“你他妈是不是故意在这里蹲我,啊?” 林芋悠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然后无意识把手中的圆珠笔随意转了两圈,一字一句道:“你这么肆无忌惮地在我面前说脏话,你们流动红旗还要不要了?” 许青淮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呵”一声,凑近林芋悠耳旁低语:“你当我小学生呢?” 林芋悠完全不感冒,懒得跟他废话:“迟到这茬也差不多够一次大过了,三次……你是想退学的?” 许青淮刚想说什么,林芋悠用膝盖顶开他,巧妙移到了安全距离外,冷冷一句话浇灭了他所有的幻想:“不是我故意蹲你,而是你跟个傻子似的每次都找这堵墙翻,碰巧我每次被人委托要在这里蹲点。” “我啊,还可能怎样?”许青淮浅笑,根本没发现对方话语中的重点,“知道有一种东西叫‘人脉’吗?” 却不料林芋悠冷笑一声:“就那狗屁玩意你以为就你有吗?啊?大少爷?”连他自己都没发现,那些再怎么隐藏,不经意间总会有一丝刻骨的暗讽。 “没爹没娘靠人脉的贱种,‘帮主’院校是这么容易就能进的?” “就你那杂秽,也配进我们的眼?” “听说他妈妈是捡垃圾死的,好恐怖。” “害,那不是吗?听说他爸还是流~浪~汉~呢。” …… “为什么……为什么……” “就你这副皮囊我们看不上!咱也没什么要求,陪老子玩玩,开心了就放你。” “不……不要……” “啊?就你?命令我们老大?” “你们……你们放过……求……求求……” 为首的踢了一脚:“连话都讲不清楚,垃圾!动手吧!” …… “啊——” “值日生?值日生?”面前忽然出现许青淮那张帅脸,“你有什么事?怎么语气这么冲?” 林芋悠脸上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表情,很快收住了,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道:“这样吧,这个月末有一次辩论赛……区锦赛。差了个人,你来的话我可以给你免一次大过。” 许青淮道:“你觉得我在乎吗?” 林芋悠盯着他的眼睛反问道:“你在质疑我不够能力把你退路堵死吗?” 他在赌,赌对方的心理底线到哪里。 四目相对,空气中无形的剑不知道杀了几个来回。 最终是许青淮软了下来。林芋悠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今天晚自习全部请假,小会议室见。”他顿了顿,“否则,我就把你五岁那年跳体操的视频发在‘彩虹墙’上。”林芋悠确定自己能对许青淮的声誉造成影响后,心满意足地扬长而去。 许青淮看着窗外,感觉这一天过得好像过了几世纪。许青淮一天都在纠结是要面子还是要爽。 下了第七节,许青淮终于下定决心,连忙叫上自己的好哥们:“快走快走!” “淮哥,急什么?” “快,快……反正到了校门口就知道了。” 听到这,“整活三人组”的组员们也不废话,抄上书包向校门口狂奔。 正值放学高峰期,校门口熙熙攘攘,卖小吃的地摊应接不暇,各种各样的酸味、辣味、香味混杂在一起,烤串摊彼此起伏的吆喝声,少年们欢快的嬉戏声,大喇叭里广场舞曲的喧闹……千万种声音在蝉鸣的底色上跳跃,谱成一首独一无二的夏日交响曲。 “整活三人组”当机立断——撸个串儿再回去。 结果刚坐下,仿佛幽灵般苍白的脸“闪现”:“‘许少爷’,你怎么这么喜欢放鸽子?”幽怨的语气仿佛是在说“放放放,放死你。”这种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绝世大狠话。 各位似乎也被吓了一跳:“淮哥,他谁啊?” 许青淮:…… “幽灵”掏出手机,按下了一个号码,屏幕瞬间弹出两个大字:龚校。他手指一直没移开拨通键。 许青淮服软:“行行行,小祖宗。大家先吃,我刚结了账,先走了哈。” 其他成员忽然悟了:“嫂子好!” 林芋悠脸色变了变,强压着愠怒浅笑道:“瞎喊什么?” 许青淮附和道:“闭嘴吧你。” 离小摊远了,许青淮才问:“你为什么能找到我?” “我觉得你不可能乖乖待在那里吧,毕竟也有人不选择晚自修的。”林芋悠语气中颇有一番“你是不是当我傻×”的意味,并顺理成章塞给许青淮两袋子沉甸甸的东西。后者疑惑:“你咋跟我们‘野猪人’似的这么老成?啥啊?” 林芋悠随口说:“糖水。给大家解暑的。” 许青淮打趣:“你咋考虑得那么周到?说白了我就是个工具人对吧?” 林芋悠把他一句开玩笑的话当了真,脸色又暗了三分,便没再开口。 许青淮好像也发觉了什么,乖乖地闭了嘴。 到了校门口,人潮也散得差不多了。他们走在稀稀拉拉的人群里,不出意料被保安拦下了:“违禁品,不许入校。” 林芋悠走上前:“叔叔,您辛苦了。” 保安大叔笑吟吟地看着他,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悠悠啊,代我向龚校问个好。快去吧,别太晚回宿舍啊。” 林芋悠浅笑着回复:“叔叔早点休息。” 不翻墙成功进入校园。 许青淮惊呼:“不是哥们,你还会笑啊?” 林芋悠不满:“别乱叫。请你保持礼貌,我不是面瘫。” 小会议室就差他俩了,林芋悠也是怕自己太晚到让大家等烦了才买了一打糖水,开始听老师讲:“大家这次的辩题是‘朋友是不是必需品’,我们作为反方辩手,需要……” 许青淮被林芋悠用余光盯着也不太敢搞什么小动作,这估计是他上中学后听得最认真的一次了。 第5章 合作 第一天老师也只是播了两次辩论赛实战的视频让大家慢慢顺。中途休息的时候林芋悠让大家把糖水分了,依旧是平日冷漠的模样。 新认识的同学尉迟霖喊他:“许青淮,玩不玩谁是卧底?” 许青淮应道:“好啊。值日生,你来吗?” 林芋悠沉默不语,许青淮也没太搭理他。半晌才听“值日生”冷冷一句:“林芋悠。” 许青淮:“嗯?” 林芋悠再次重复:“我不叫值日生,叫林芋悠。” 吴星颐作为代表发了词,大家开始描述自己的词语。 “这是一首曲子。” “没有歌词的。” “好像是贝多芬写的。” “它的名字长度可长可短。” …… 谁是卧底这把玩的高端局:月光奏鸣曲和升c小调第十四钢琴奏鸣曲“月光”。一群人坐在那里苦思冥想,也没发现为什么卧底藏得这么好。 许青淮忽然发现无论这边有多吵,林芋悠那边就越发显得安静。他一个人微微趴着,飞快地阅读刚找的那一堆材料,不时拿起铅笔圈圈划划,优等生特有的姿态体现得淋漓尽致。他第一次说不清是个什么样的人——说林芋悠内向吧,他在对辩词时虽然声音微颤,但依旧面面俱到,丝毫不含糊;但说他外向吧,也算不上,谁知道他能一天到晚保持嘴角微微向下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是怎么保持的? 三天后,第一轮筛选开始了。 地点是学校阶梯教室,校长、德育主任、年级主任与全校三十多个语文老师与高二十五个班共同观摩提议。 铿锵有力的开场白却引出了较为散漫的自由辩论,没有太大针对性软弱的交叉质询让老师们简直看不下去。还好总结陈词掷地有声。最终筛选留下了吴星颐、尉迟霖、林芋悠和许青淮同学作为主辩手,温黎作为替补队员。 杨校长非常不满意:“今天女生在气势上没上来啊!” 九年级的曹老师跟着说:“按你们这样没必要上场了,气势上就被pass(淘汰)掉了。” 高三的年级主任说:“我觉得是因为他们的论据本来证据就不够完善。这个论点分为三个部分:‘朋友’、‘不是’、‘必需品’,你们不够坚定自己的立场。” 德育主任表示理解:“我知道你们可能潜意识认为‘朋友就是必需品’,但无论如何我们现在要去参加这个比赛,我们就是要咬定‘朋友不是必需品’。然后你们的论据过于唯己,不能拿着‘我认为’去上。‘我认为’就是一个随口可破的片面之词,我们要的是实实在在的证据。” 林芋悠冷静地问:“老师说过就是要咬定‘我认为’。”仔细看才会发现他的手其实在微微颤抖。 指导老师说:“听其他老师的。” 高一级的王老师赞同:“我们现在要给‘朋友’一个客观的定义,我们要认清这个定义。不仅要‘某某……学家说过……’这种市场上容易找的例子,还要身边真正的例子。” 班主任附和道:“每一句的最后要加上‘所以,我方坚定认为……’,重点在于‘坚定’。” 高三级的年级主任想了想:“我们先把谁负责几辩分出来好不好?一辩就……欸,那个小尉吧。” 林芋悠、尉迟霖:??? 程老师:“尉迟霖同学,你负责一辩。回去吧稿背熟。” 班主任说:“然后二辩是‘没心没肺’。用你的特长问些刁钻的问题。记得要偏门不要离题。” 吴星颐傻笑。 “三辩……那个男生吧。四辩就那个戴眼镜的同学咯。” 龚校长:“我给了你们的150个例子呢?每个人背三四十个也够了。我下午还有事,先散了吧。” 第二周大家也渐渐熟了起来,许青淮慢慢从被动改到了主动,最近总是自告奋勇地去当“对方辩友”。 当你真正投入到一件事中的时候,你会发现时间忽然过得特别快,而当你发现时间过得特别快的时候,你就会不自觉地花费更多的时间去投入其中。 这堆爱玩抽象的人聚在一起,居然诡异地散发出了一种特属学霸的韵味。 最后一周,每天中午大家都聚在一起争分夺秒地练,尽力做好万全准备。 当然,有些时候“抽象”天赋也会凸显。 许青淮:“对方辩友,我方认为真正的成长往往源于独处时的自我反思。朋友的存在可能分散注意力,干扰个人目标的实现。哈佛大学追踪调查显示,具有独立解决问题能力的人群,在职场晋升速度比依赖团队合作的人快32%。屠呦呦在青蒿素研究中长期保持独立工作状态,拒绝外界干扰,最终获得诺贝尔奖。” 吴星颐一笑:“对方辩友,我方认为人类进化过程中,群体协作是生存的关键。大脑的社会认知模块天生需要社交互动来维持正常运作。缺乏社交会导致社会脑功能退化,如同缺乏氧气对生理器官的危害。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中,社交需求位于生理需求之上,属于基础需求。朋友作为社交关系的重要载体,是满足这一需求的核心路径。” 许青淮一噎:“姐,你站哪的?” 吴星颐:“总而言之,我方认为朋友就是必需品。” 温黎眨眨眼:“不是,咋还玩上了?” 林芋悠放下材料一本正经:“我方认为,朋友就就不是必需品。” 尉迟霖加入这场战斗:“我方认为,朋友就就就是必需品。” 温黎也来:“我方认为,朋友就就就就不是必需品。” 许青淮哈哈大笑:“我方认为,朋友就就就就就是必需品。” …… 第6章 决赛 正式比赛是周五第五节,地点隆重地设在本校的大公共教室讲台。 温黎作为替补队员,是不用上台的。 这群来自新港中学的少年面对的是国家级示范校的学生,在比练习时缺少一个战友的情况下,他们必须突破心理与实力双重限制。 洛溪湾一中唯一令人不满的是喜欢耍大牌,本来辩论赛只有大概三十分钟他们却迟了整整一节课。 等的时间总是过分煎熬,就像用温水煮青蛙那样,一开始很舒服却慢慢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林芋悠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桌子,忽然耳侧传来一声:“你怕吗?” 又是那个傻小子,林芋悠想。比赛参加得越多,越能体会到其中竞争残酷,那是深深镌刻在内心深处,无法磨灭的对赛场的恐惧。可真问自己怕吗?他也不清楚。这次好像一样,又好像不一样——他第一次有了队友。 闪过这些念头也只用了一秒,林芋悠轻声道:“不。” 许青淮这次比赛是拿上全部身家在赌,要是输了这事儿十有**都要计入建校野史了:“我也不怕。” 林芋悠听他跟个小女孩似的下意识一句:“你神经啊?” 许青淮学着“值日生”:“扣分!” 这时,洛湾市一中的学生来了。 大家尽快就座,对方连替补都没带,顿时让我方感到有些不妙。 但无论如何,比赛还是要继续进行。 主持人千篇一律的开场白又是那一段:“欢迎各位莅临我校参加江北区初高中生辩论赛,那么,下面由我来介绍双方辩手。正方成员分别是……反方成员分别是……欢迎大家!此次比赛规则为……那么下面,请正方成员开始开场论述,时间:三分钟。” 正方一辩:“尊敬的……我方认为……其次,朋友是抵御孤独的“精神铠甲”……” 许青淮侧脸低声问:“几成?” 林芋悠在昏暗的灯光下脸色令人摸不透:“摸不了底。” “做好心理准备。” “……” “综上所述,朋友如同空气与水,无形却不可或缺。它们滋养我们的精神,支撑社会的运行,定义 人性的光辉。因此,我方坚定主张:朋友,是必需品。” 再观反方一辩:“尊敬的……” 吴星颐用力掐了一下他:给我放慢速度! 刚过了两分半钟,掐表的老师朝着台上喊:“时间到!” 许青淮闻之色变。林芋悠和吴星颐也没好到哪里去。所有人心中同时闪过一句:惨了! 尉迟霖只好坐下来。 自由辩论环节的钟声一响,空气瞬间凝成带刺的冰碴。再怎么慌也得言之有理——这个念头像根铁钉扎在每个人喉间。自由辩论环节再怎么慌也得言之有理。 吴星颐一改平日“没心没肺”,字句淬着冷芒刺向对方漏洞。 对方话语间些许含糊,却仍能抽丝剥茧般织出反击的网,针尖对麦芒毫不退让。 许青淮觑准对方逻辑链最脆弱的关节,骤然甩出两三个刁钻问题,如同连珠箭射向摇晃的靶心:“反方将孤独与痛苦画等号,却忘了孤独是艺术的母体。梵高在朋友眼中是疯子,在画布上却是神。但诸位是否想过,如果朋友是必需品,人类文明的星空将失去多少孤独的星辰?没有朋友的人生是否必然陷入孤独,还是个体通过自我构建和精神丰盈便能超越对社交数量的依赖?”他举起反方提供抑郁症案例的文字报告,“我方查询过相关材料,其中明确指出患者需要的不是朋友,而是健康的社交关系——那么朋友与社交的本质区别何在?为何反方要将二者混为一谈?” 林芋悠瞳孔猛地一缩,朝着许青淮摇了摇头:你给我少比喻! 正方四辩以浓重的西北口音,方言特有的铿锵节奏抛出一则看似矛盾的论断:“替代性社交服务的普及,恰恰印证了朋友作为人生必需品的不可替代性!为何人们要不断寻求AI陪伴、单人餐厅这样的替代品?正是因为人类灵魂深处对真实情感的渴求无法被虚拟或临时互动满足!试问,当AI无法感知你深夜痛哭时指尖的颤抖,当单人餐厅的隔板隔绝了温暖却放大了寂寞——这些替代品越是流行,不就越证明我们更需要朋友这种‘不可替代的情感容器’吗?” 此言一出,竟引得评委眉眼间露出思索与认同之色。 林芋悠的心跳砸得耳膜生疼,他几乎能听见自己血液沸腾的嘶鸣,却依旧咬紧牙关,将提前标注的国内研究数据如利剑出鞘,证据链铿然钉在桌面上,斩断对方偷换概念般模糊的诡辩:“反方用极端案例证明需求,却故意模糊‘必需品’的定义——氧气是必需品,但过度吸氧会致死。朋友同理,过度依赖才是问题,而非存在本身。”他猛然拍桌,语气中迸发出犀利的质问,“疫情期间独居老人死亡率高,恰恰是因为他们失去了选择朋友的权利,而非朋友本身必需!真正的独立,是拥有选择朋友与否的自由,而非被迫绑定!” 对方辩友一愣:一秒、两秒、三秒、四秒……五秒! 尉迟霖长吁了一口气,抓起话筒的刹那,指节泛出清白——他势必要驳回正方“朋友是必需品”的立论,决不能被那片方言的迷雾遮蔽! 进入交叉质询环节,没有人敢掉以轻心。面对反方辩友词句凿凿,尉迟霖和林芋悠一刻不停地写关键词,往二辩三辩递。 现场气氛降至冰点,观众们大气不敢出,仿佛一呼吸就会错过了什么。 台灯光骤然分裂成两股对冲的暗流——左侧是冷冽的蓝,右侧灼烧着猩红。光束如刀刃交错,将辩台切割成虚实交叠的战场。四位辩手的身影在光影撕裂中时隐时现,仿佛被无形的绳索牵扯,以扭曲的姿态对峙。 八分钟在片刻间闪过。 灯光在红与蓝的交织中形成了一种无比浑浊的黑,辩台仿佛在坠入深海。 站在红方的一中四辩仿佛要攥紧所有溃散的光点,沉着有力地完成了结辩。 站在蓝方的林芋悠指尖拂过虚空,声音如冰棱坠入深潭,却掷地有声。 全场寂静得令人窒息,唯有辩台上红蓝光不断喷涌,却永远不能真正相融。帷幕落下,全场沸腾。当黑暗再度吞没辩台时,余韵仍如未散的硝烟,悬停在“必需”与“选择”的裂隙之间,拒绝给出清晰的答案。 第7章 得失 辩论赛输了。 不是因为配合的不好输的,不是因为论据有问题输的,不是因为混淆视听输的,不是因为……只是一个最基础的地方——学校等级。 这次,新港中学没有人玩阴的,大家心里都只有一个想法——赢得敞敞亮亮,输得明明白白。 不承想,那天评委席上,连一个新港的老师都没有。换言之:新港中学不占任何主场优势,因为他们只是提供了一个场地。 很可笑吧?你以为自己只要付出了够多,就能有相应收获。可别人?他们只是填补一下自己的履历,只要站在那里胜利就是属于他们的。 当主持人宣读比赛结果的时候,林芋悠特意观察了大家,他们连温黎脸上闪过的全是属于十六七岁的稚嫩:错愕、愤怒、伤心…… 唯独林芋悠脸上连一丝失落都没表现出来,几乎麻木般格式化地笑,标准的握手问候夸赞,仿佛置身事外。 难道林芋悠不痛苦吗?他受过太多这种偏见,连什么是疼痛都快要不记得了。 仿佛走了很远的路,弯弯绕绕,又跑回了原点。 ——就像校徽上的莫比乌斯环。 两个学校的应援班级陆陆续续组织离场,辩手们合影后也散了。 孤独的主席台影子被落日拉得很长,校园里的榕树枝叶低垂,鸟儿不时哀鸣,仿佛在吟唱一首挽歌。 吴星颐哭了,她毕竟是个女孩,就算平时再大大咧咧也有一颗敏感的心。其他同学无力地垂着头,只有许青淮越走越快,林芋悠立刻追上去:“你怎么了?” 许青淮甩开他,一言不发地继续往前走。 “你们先回教室吧。”林芋悠要防止许青淮最坏的一种可能——自虐。 许青淮走到了学校边边的阳光花房。 “你……” “别跟上来!”许青淮一喝。 林芋悠愣了须臾,忽然看懂了他眼里的迷茫,随之一哂。 “哭出来,没关系。” 信任,理解,尊重——这就是最有效的心理援助。 其实是新中更牛,只不过要让着别的学校*^_^*。有点心疼我们的悠悠,后面会慢慢说明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得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