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 第1章 出人头地 启元二十三年,正月初一,岭南大雪三日,冻伤遍野。 “娘,你再撑一会,爹去寻吃食了。”雀娘时年十二,她向面前的火堆里填着柴火。 雀娘抖着身子,仔细将裹在女人身上的草席掀开一角,露出小腿处的冻疮部位。 她心疼地蹙紧了眉头,老天爷,让火苗儿再大一些,爹快些回来,雪快些停! 三天了,雪下了三日,家里养的两只鸡早已冻死,米缸早已见底。 厨房的柴火昨天便烧完了。房屋的顶被吹翻,爹出门前加固了一次。 女人昏迷着,几乎丧失意识,嘴唇苍白,皮肤黝黑。 雀娘比同村同龄狗蛋身形高许多,她肚子空空,脑子里想着窝窝头,鸡蛋,口水不停地分泌。她等口水分泌足够多,全都咽了下去。她原地蹦跳,哈着气息,搓着身子,家里的衣服全套在娘身上。 雀娘做什么,二丫跟着做。 “姐姐,爹何时归?” “快了。”雀娘从小便比同龄人沉着。 爹出门之前说过,他肯定能寻回吃食。 等有吃食了,全给娘吃,两姊妹不约而同地想到。 狂风拍打着草屋,纸糊的窗户破了个大洞。雀娘将米缸的盖子用钉子钉在窗户上。 还好爹的营生是铁匠,家里有些物件。 二丫五岁,守在娘旁边。 雀娘小脸迎着寒风,仿佛身子的血液停止流动,但她紧咬着牙根,仍专注着手头的活。 窗户封住了,屋顶压着的大石头掉落,一股冷风灌进了屋子,本就不大的火苗倏地灭了。 二丫被冻得哭了起来,她用小小的身体扑在娘身上,原来眼泪是热乎的。 雀娘的手伸不直了,她的身体急速降温,她好似尝到了娘给她做的鸡蛋羹,真香。 雀娘和二丫紧紧抱着娘。 她们并不知道,地上躺着的女人心跳早已停止。 “二丫,鸡蛋羹。”雀娘闭眼之前,吃了一大口鸡蛋羹,她得给二丫留些,软滑软滑的鸡蛋羹含在嘴里,心里暖暖的,像在春日里晒太阳。 “姐,姐,雀娘——你醒来,你快睁眼,雀娘——”二丫推了推身上的雀娘,浑身冰凉,怎么也叫不醒。 - 屋外的风雪渐渐停了。 官兵带着赈灾物资进村,安置灾民。 打头的张四踩着一丈高的雪,艰难地开路。张三边喘息边同李五说闲话,“你可知,今年朝廷赈灾的物资为何拨得这么快?” 李五进官府不到半个月,愣头青一个。师父派他来协助,至于老手们则有更重要的任务。 “不知。” “来了位贵客,躲冬,上头那位派了一队禁卫军来寻这位贵客,生怕贵客有半点损失。” 李五想想自己冻死的老娘和家里的庄稼,“呸,贵人的命是命——” 张四啧了一声,李五是个会看眼色的,及时合住了嘴。 李五这心里实在苦闷。一场雪灾,劳作了一年的庄稼全没了,来年吃什么?年过七十的老娘摔了一跤,被这风雪困死在柴房,他连买棺材的钱都没有。这俸禄已三个月未领了。 寒风钻进衣领,李五瑟缩了一下,掂了掂背上的陈稻米和柴火。雪太厚了,轮毂车无法推进。 行进的队伍中有位教书先生。十里八村只有这么一位,姓杜。杜先生颇受人尊敬,是宁王府家小公子的教习先生。 杜先生被县丞委托来记录各村的死伤情况。县衙的师爷不幸饿死家中。 李五他们挨家挨户地走,死伤过半。死的百姓麻席一裹,扔到院子里。 上京来的禁卫队不日会来开路,便于马车行道。等路通了,尸体将被运往山里,就地埋了。 岭南这地方,邪门得很,尸体万万不敢久放,须得尽快处置。 县老爷的府邸,正堂。 屋中烧着足量的炭炉。炭炉上的花纹绝不是岭南这穷乡僻壤能瞧见的纹路。 一明媚少年身着上等的丝绸,披着狐裘,脚上的鞋镶着光泽极好的珍珠,腰间佩戴着青虎纹路的玉佩,姿态随意地坐在上座。 县丞站在跟前,低头哈腰道谢,眉毛跟着嘴动,“崔公子可真是徐县的贵人,禁卫队的官爷们个个好汉。” 崔沅把玩着手中的雀儿,巴掌大的鸟,尾巴有七种颜色,鸟脚上栓个链子到崔沅的胳膊上。 雀儿低头啄着米,崔沅兴致来了,看得津津有味,他将手指塔上唇珠,作嘘声状。 县老爷的腰就那样弯着,一动不敢动。 崔沅观察了一会,斜了一眼县老爷,大发慈悲,“起身吧,赐坐。” 县老爷撑着老腰颤颤巍巍地坐下。 “明日,路可能行?” 县老爷噌地站起来回话,“能行,能行。” “郑叔,明日打道回上京,如何?”崔沅身后站了一位魁梧的男人,一脸凶相,身形高大。 “小主,老爷吩咐小的办件事,明日办完事,方可回。” “知道了知道了,岭南甚是无趣!”崔沅撇撇嘴,眼神慵懒,讲完便离开了。 每年冬月,上京干冷,他从生下来身子就弱,长到十二岁还未出过上京。 学堂里的同仁,宰相家的庶子,讲了他去江南的见闻,引得旁人艳羡。 他觉着江南甚无趣味,他若出游必去岭南道。当朝的大诗人李礼被贬去岭南做官,作了一首诗,传到上京。他对岭南的风土人情甚是好奇。 他一改往日作风,乖顺听夫子的话,整日苦读且喝药一滴不剩。 母亲在他的苦苦哀求下终于允了。 等母亲安排还不知到何年何月才能出游。 他带着十一,二十两人偷偷溜出府中。十一、二十是他的暗卫,只听令于他。 岭南甚是有趣,吃食有趣、风俗有趣,没白来!却没想到他这一趟遇上了雪灾。据当地人说,百年来头一回。 这使得他的出游经历更精彩,等他归家就同那些没见识的大吹特吹。这奇异的经历定能引得众人赞叹艳羡! 不过,他得快些归家,母亲定十分担忧! - 大梁村,杜先生将毛笔放嘴里含了含,拿出来速速在纸上记着每户人家活口的名字。他每记一位,心里凉了半截。 这户明明有两个小儿,张大花和张狗蛋,狗蛋还活着。多余的话他不敢问,他只能默默站在一遍,记好姓名。 走到下一家,李五看到屋顶被掀翻,心里像是砸了块石头一样,这家能有活口吗? 他照例进屋,映入眼帘的是娘俩三口抱在一起,眼睛紧闭,脸色苍白。 李五将背上的米背出来,对着教书先生摇了摇头。 杜先生不顾仪态冲进屋中。他将趴着的姑娘翻身过来,探了探鼻息,悲从中来。 火堆里只剩下木炭和灰烬,零星的火花在教书先生冲进来的那一刻,被风扫灭。 雀娘,二丫,弟媳——周兄,我对不住你啊—— 杜若谷当场难以自抑,痛哭起来。 杜先生的衣襟沾了些草木灰,一双黑黢黢的小手扯了扯他的衣襟。 “有气——李五——还有气!” 李五和张四赶忙察看,两个小的还活着。 “快,灌点热水,将火重新烧起来。” 两人一路走来见了太多的冻死人,这两个小姑娘命真大! 这无疑让两人十分激动。 “李五,说不定,咱们还能救人,这是不是从阎王爷手里抢人?”两人干劲满满。 雀娘意识渐渐恢复,气息微弱地喊了声,“老师——” - 三日后,路上的雪被铲平,气温很快回升,村子里有了人气。 娘亲被杜先生带的衙役们安葬在不远处的莲花山里。雀娘牵着二丫在一个土包前重重磕了三个头。 杜先生收留了两位姐妹,她们要同杜先生住到宁王的府上。 雀娘自知寄人篱下,一切听老师安排。 但她心中压了件事,住进这王府,倒是遂了她愿。 今日杜先生要在侯府给小公子授课,雀娘牵着二丫走了两个时辰去祭拜娘。 傍晚时分,她们走在回侯府的路上。 “闲杂人等避让。”马匹的铁蹄声,从远处传来。 人群被分到街道两边,留出了中间的一大片空地。 众人低着头,只有个子不高的雀娘直直地站着,平视前方。 禁卫队前后夹着中间华贵非常的马车。 崔沅百无聊赖地逗着雀儿,时感马车内太闷,雀儿可不能在这么逼仄的环境里。他掀开帘子,透口气。 随眼望出去,崔沅和一个女孩的眼神对上了。 弯下腰的一众百姓中,只有她一人直挺挺地站着。 一阵寒风吹来,女子明显穿着过大的衣裳,粗布紧紧贴在她的身上。 她巍然不动。 消瘦的脸庞,黝黑的眼珠,坚定的眼神,有怨恨也有羡慕,眼神复杂。 唯独没有仰望没有讨好,与他以往见过的人都不同。 一位陌生人的眼神在他心上烙印。 郑明骑着马,来到窗边,“小主,风冷,快些将帘子放下。” 崔沅放下帘子,隔绝了雀娘的视线。 郑明眼神不经意间扫过雀娘。 走出几里地后,崔沅将身上的狐裘脱下,递给马夫,“请郑叔赠予她。” 郑明骑着马回去,已寻不到人。 良久,他得知了这次初遇,哭笑不得,心疼不已。 雀娘心里想,总有一天她会出人头地!她也会坐着马车,官兵开路,百姓避让。 到那时,她们不会饿死,也不会冻死,每天都有窝窝头和鸡蛋羹吃。 开文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出人头地 第2章 不遂人愿 雀娘和二丫回到王府已是傍晚时分。 两人只能同扫地丫鬟和烧菜婆婆走开在后厨旁边的小门。 “你们俩个小丫头,今日去做的事,顺利完成了吗?”王婆婆看见两人回来和蔼地问道。 王婆婆是王府的老人了,却在这偏院里主事。 “婆婆,您没和老师讲吧?”雀娘露出一些小孩的姿态,颇为担心。 今日她偷偷溜出王府,求了婆婆帮她隐瞒。 王婆婆温和亲人,笑着用皲裂枯瘦的手摸摸两姐妹的脸蛋,“放心,答应你们的事,我定能做到。” 两人被杜先生托给王婆婆照看,住在仆从的房间,睡在雀娘身边的是小公子院子里的扫地丫鬟,平日里端茶倒水,早出晚归,时常值夜。 杜先生几日前心怀忐忑,提出将两位失去双亲的孩子安置在府上,能做洒水杂活,只是讨口饭吃。 宁王一听便应允了。 杜先生放下心来,岭南谁人不知宁王心仁。 雀娘近来睡前频频去宁王府的湖边静坐。 在一片大龟背竹下,她只是坐着,呆楞着。 此地十分隐蔽,黑漆漆的,无人会发现。 何况,岭南的蚊虫十分猖狂,平常人不会到此地。 雀娘此举并非要寻死。 近来这心头实在不畅快,半年内,她的日子有了翻天覆地的转化。 如今,她只想找到爹爹,哪怕是一具尸体,也要和娘亲埋在一处。 她的爹爹是个打铁匠。 这只是摆在明面上的活计。她从小在莲花山上长大。 她隐约猜到些,她爹爹在谋划大事。 她跑遍了莲花山的山头。有一个禁地,爹爹再三重申她绝不能进去。 她按捺不住好奇心,偷偷跑进去。 她躲在角落,衣衫上蹭到许多粉土,惊叹于这隐蔽狭小的洞口,藏着这样一番景象。洞内空间巨大,他们挖空了半座莲花山,洞内陈列着一排排兵器,刀刃上反射着火光。 越往里走,气温越高,额头上带有细细的汗珠,耳边传来铁器的碰撞声。 “砰——砰——”她的心脏跟着颤栗。 她知道,这是打铁的声音。 鬼鬼祟祟的她被她爹抓个正着。 她被罚一个月不准下山。娘亲还和爹爹争执了一番,两人都争得面红耳赤。 她平日里在山里捉鱼摸虾,将山间的猴子驮在肩膀上当山大王。 这样逍遥的日子终止于半年前。 爹爹穿着平常的粗布衣服,离家之前严肃地对她讲,“雀娘,我知你早慧,若太阳落山之前我还未归家,你切莫寻我,拿着大槐花树下埋的二十两黄金,同你娘北上,去上京。此剑穗拿好,寻城中严家,求一个庇护。” 雀娘感受到氛围凝重,她重重点了头。 她跑到莲花山最陡峭的地方去,山后是一片海湾。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死死地盯着太阳。 往常的海面灰蒙蒙的一片,见不到太阳。 那日的太阳冲破云层,明晃晃地挂在天上,照射的光使人睁不开眼睛。 太阳将将好贴住天际时,爹爹被人抬回来了,右臂血肉模糊空空荡荡,满嘴鲜血,舌头被割下。 爹爹醒来后,带着一家人,将家安置在了大梁村。 大梁村都知道村子里来了一户怪人,当家的不仅残废还是个哑巴,婆娘寡言少语从不出门。 雀娘被勒令不准出村子。 在她以为日子会这样平稳地过下去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埋葬了一切。 今日,她和二丫将娘埋葬在莲花山。 她去往日的禁地瞧了眼,洞口被封,没有一点痕迹,上面长满了杂草。 二十两黄金足够她和二丫在这世道活一辈子。 沉浸在思绪中的雀娘并未发觉有一人举着灯笼走近她。 “你这小娘子,不回房中,为何要跑到此地?” 雀娘直起身来,借着昏暗的光,打量着眼前的小少年,端的是一副玉面书生模样,十分秀气,面色红润,神采奕奕。 “你为何来这,如玉公子。”雀娘点出来他的身份。 “唉,今日的功课被爹爹骂了一通。”说罢,他不管不顾,席地而坐,叹着气,看着湖面发呆。 “你定是杜先生带来的小娘子,你也有烦心事?” “睡不着罢了。” “你爹娘的事,节哀。”如玉将灯笼吹灭。 两位十二岁的少年坐在湖边,无人出声,任思绪静静发散,忧愁的事却截然不同。 蚊虫咬人,雀娘被叮得满手是红点,奇痒无比。 如玉听见细细簌簌挠手的声响,递给她一个香囊,“此香囊是王婆婆赠我,你拿在手里,蚊虫不敢靠近。” “你认识王婆婆?” “你这话没道理,王婆婆是我爷爷身边的老人,论地位,福贵管家也要矮她一头。婆婆从小服侍我,半年前,不知发生了什么,父王大发雷霆,遣婆婆去了偏院。” “半年前——”半年前她爹爹被人断手割舌。 但十二岁的雀娘未发现这个巧合。 - 翌日,天蒙蒙亮,雀娘清理着偏院的空地。 快过年了,王府里上上下下忙得热火朝天。 王婆婆起床烧了壶热水,柴火的烟气呛到了雀娘。 王婆婆笑着,“你这丫头,又未卖身给王府,只是借住,这些活不用干。你素日里要听杜先生的教导,好好读书明理。” 王婆婆久经风霜的脸上,一片慈祥,见人总是笑眯眯。 雀娘眼珠子转着,将心中所想问出了口,“婆婆,你知正月初一谁在守门吗?” 婆婆眯起了眼,回想着。 “雀娘打听这作甚?” “婆婆,我爹正月初一出门去王府求粮食,至今未归。我想找到他。” 王婆婆毕竟是历经世事的老人。雀娘的爹定不会无缘无故的失踪。 她深知王府的老爷并非百姓口中津津乐道的仁善之辈。 雀娘一十二岁孤女带着五岁的妹妹,前途未卜,没有王府和杜先生的庇护,在乱世活下来都成问题。 她心里有一个答案,但十分犹豫。 雀娘一直未出声,静静地等待王婆婆思考。 她实在是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杜先生她早就求过了。老师让她不要再追问,以免引来祸端。 可那是她爹,她的至亲。 她担忧爹爹不能入土为安。清明祭拜,三十送亮,她要去何处呢? 王婆婆终是动了恻隐之心,常年弯起的嘴角耷拉下来,表情严肃,“老婆子我帮你打听,你不要管了,此事断不可对任何人提起。” “雀娘明白,再次谢过婆婆。”雀娘当即跪下给王婆婆行了个大礼。 王婆婆心道,此女日后定非平庸之辈,可惜命途必定多舛。 她算是弄清楚为何杜若谷那个老狐狸收此女为徒。 “起来吧,孩子。” - “福贵,别跪着了,快起来。”王婆婆将福贵扶起来。福贵左脚瘸了,行动本就不便。 “婆婆,礼不可废,当年——” “行了,我今天来,是向你打听个人。” “您尽管讲。”福贵客客气气道。 “正月初一值守府内门户的仆人都有哪些,将他们叫来,我有话要问。” “是。” 王婆婆并未避着福贵,只是叮嘱此事切莫惊动了王爷。 很快,王婆婆便问到了。福贵站在一旁,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王婆婆不经意看了福贵一眼,走出了房门。 王婆婆回到后院,面上毫无波澜,只是一味心惊。 杜若谷啊杜若谷,胆子忒大了些!只希望此计策能成。 与此同时,福贵站在侯爷的书房里,仔细汇报着刚刚发生的事情。 此前,他去衙门打听了那人的去处。 无人认领的尸体会被一并拉到乱葬岗。 他毫无心里负担地将一切全盘托出。 薛王爷正值不惑之年,生了个好面相,脸庞圆润,鼻头厚,算命先生说这是仁人之相。 “周雄死了,他的后代怎么能活着呢?”点到为止,福贵心里已了然。 “我这就去安排。”福贵一瘸一拐走出了书房。 薛如玉背靠着窗边的墙,作惊恐状,胸口不断起伏,兵书躺在地上被风吹动。 他爹怎能如此狠毒!雀娘和二丫是两条活生生的命啊,她们还那么小。 薛如玉在杜若谷的教导下长大,性格良善。他将孔孟之道奉为圭臬。 杀一无罪,非仁也。 即便雀娘的爹有过错,可雀娘是无辜的。 他站起来,一阵风似的跑了。 福贵折返回来,看着窗边的地上被风吹得凌乱的书页,意味深长地笑了。 - 王婆婆一脸凝重。 诚然,周雄绝不是什么好人,雀娘理应和罪大恶极之人划分界限。 雀娘眼睛里盛满希冀,等着婆婆告知她爹爹的去向,万一人还活着呢? 雀娘听着婆婆的话,眼里的光一点一点黯淡。 婆婆讲完,一室寂静,良久,她伏地大哭。 她爹死在王府正门的阶梯上。 “许是风雪太大,守门人并未听见喊叫。” “等发现时,早已冻僵。” “如今,你爹爹的尸首应在乱葬岗,距城外十里地。” 恶人已死,雀娘只是未谙世事的孩子,何必背负这些罪名呢? 王婆婆想,她定要将这秘密带到棺材里去。 老天往往不遂人愿。 第3章 逃离此地 “雀娘,雀娘!” 薛如玉行色匆匆地跑了进来,全然不顾仪态。 王婆婆正在给雀娘擦着眼泪,“小公子,这么着急作甚。” “婆婆,我找雀娘,有人要杀雀娘。” 雀娘悲伤到晃神,初闻此事,心想,好啊,杀了我,我就能和爹爹娘亲在阎王殿内相见。 王婆婆眼神凌厉地扫过来。 如玉急得满头大汗,将他偷听的一五一十道来。 “小公子,这些都是福贵告诉你爹的?” “正是,正是。王婆婆,您快想个法子救救雀娘。” “不急,如玉公子,你快快离去,千万别让王爷发觉你来过此地。” 雀娘自知此举给王婆婆带来了麻烦,“婆婆,雀娘在此谢过,给您添了麻烦,我要带着二丫去将爹爹的尸骨埋在娘身旁,让他入土为安。” “此去不知可有归途,就此别过。” 雀娘装着王婆婆给她的干粮,拖着两毂木板车上了路。 王婆婆心中焦急,这老狐狸说的法子怎地还未奏效? - 待福贵走了,屏风后走出一人,“侯爷,现如今您还不明白吗?” “若谷,福贵真是那告密之人,可他有什么门道?”薛青烈眉头一皱,思索起来。 杜若谷捋了捋胡须,“一个掀不起半点风浪的黄口小儿,福贵何必冒着得罪王婆婆的风险,来告密,摆明给侯爷下套。” “好一个福贵!他与家父同龄,从南京到京城,又随家父来两广,辗转奔波,忠心不二,某承袭不过两年,他便生了异心,复兴大业毁于一旦!”薛青烈面目扭曲地说道。 杜若谷的心此刻才放了下去,薛青烈并未遗传到他爹的智谋和心志,独留了阴险。 “快,吩咐薛方将福贵拿下,将其断首,头颅挂到城外示众。” “是,侯爷,那这两位孤女可还处置?”杜若谷不经意间提起。 “罢了。” 一切都如杜若谷预料的那般发展。刚愎自用,智谋不足,渴求名声的薛青烈,定会放过两位孤女。 杜若谷深知糊弄一时,糊弄不了一世,得快快将雀娘和二丫送走。 杜若谷离开时,薛青烈看他的眼神颇为复杂。 - 雀娘穿着草鞋,拉着木板车,汗如雨下,气喘吁吁。 快到了,十里地(一里地五百米),走到太阳下山,走到月亮冒头。 二丫在木板车上坐着,她实在走不动了,只得给雀娘鼓气。 她们终于到了乱葬岗。这场雪灾死的人实在太多了,层层叠叠堆了小山那么高。岭南气温本就高些,今日太阳晒了一天,坑中的尸体散发出腐烂的气味。大多面容已认不清,体型肿大,身上大大小小的脓包,甚是吓人。 二丫捂住鼻子声音颤抖着,“姐姐,爹爹在这些人里面吗?” 两姐妹得知父亲已亡,抱头痛哭,嗓子已哭哑,眼泪早已流干。雀娘并未回答,她用小小的身躯翻找着父亲的尸体。眼前的景象、刺鼻的气味并未使她退缩,她找着找着蹲下哭泣。 她只是突然想到,从此以后,她无父无母,独身在这世间苟活。 “姐姐,姐姐莫哭。”二丫内心恐惧,但瞧见姐姐伤心,她鼓起勇气走了进来,和雀娘抱在一起。 是了,我并非孤苦伶仃,我还有至亲。雀娘用袖子随意抹抹眼泪,继续翻着尸体,看他们的脸和胳膊。 - 那头俩孤女在乱葬岗翻找着尸体,这头杜若谷急得团团转。 话说回早些时候。 王婆婆同杜若谷通了气。 王婆婆连连称道,若谷好算计,转头坐在凳子上,喝了两口茶,蹭地站起来,“不妙,薛青烈可不是能放过老弱妇孺的人,若谷,年岁太久远,你忘了梦夫人的事吗?” 梦夫人是薛青烈未袭爵前,老侯爷指给他做正妻的南越国公主。南越十五年前灭国,带军首领正是老侯爷,公主听闻此事,一心报仇。薛青烈对公主痴心一片,公主几次刺杀。薛青烈彻底被惹怒,意欲秘密处死公主,老侯爷极力反对。薛青烈做了个局,将公主的死伪装成上吊自杀。王婆婆亲眼目睹薛青烈残忍杀害公主。 “大意了!我速速去找薛方”杜若谷想起往事,一阵后怕。 - 月明星稀,雀娘不知疲倦地翻着一个又一个尸体。 突然,一颗石子击打到雀娘左手旁。 雀娘向左定睛一看,那是爹爹离家那天穿的衣裳,袖口被扎了起来。 她将尸体翻过来,爹爹早已面目全非,她扒开嘴,借着月光,没有舌头。 “是爹爹,二丫,爹爹。” 两人扯着周雄的一只胳膊和头,朝一个方向使劲,尸体太重,无法被拖动。雀娘赶了一天的路,浑身疲乏,她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尸体才能挪动一点。 雀娘心里念着,天上的各路神仙,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娘每年给你们供奉香火,帮帮我吧。 一黑衣人从天而降,轻松背起周雄,双脚虚空点地,几步飞到木板车旁。 雀娘牵着二丫,跪在地上,“神仙显灵,多谢出手相助,大恩大德,雀娘当一辈子供奉香火。” 黑衣人开口,“送佛送到西,二位且坐上马来,我载你们去莲花山。” 周雄的尸体被结结实实捆在木板车上,木板车被从天而降的黑衣人拴在马背上。雀娘和二丫被黑衣人带着翻身上马。三人同乘一马,在夜色下驰行。 到了莲花山埋葬娘亲的地方,三人用铁锹挖坑。 周雄终于入土为安。 “爹爹和娘亲会在地下相遇,是吗?”二丫痴痴地问。 “是。” 雀娘和二丫跪下,给黑衣人行了大礼,“敢问英雄何名何姓,家住何处?日后我出人头地,定来报答!” 雀娘叩头后,还未直起身子,脖颈上贴着凉凉的铁片,月光下泛着银光。 二丫尖叫了一声,雀娘心里没底,“壮士这是何意?” “受人之托,某此行意欲了结你们的性命。”颇有冷意的话从黑衣人口中说出。他加大了手中的力度,刀片已沾了血。 雀娘无半点惧意,“壮士即是受人之托,便动手吧,只是请放我妹妹一条生路。” 黑衣人踟蹰万分,他虽是死士,无父无母,无家无口。可面前的女子堪称孝义两字。他的心渐渐有些松动。即便她爹十恶不赦,泄露主人的秘密,致使他们所有人几十年的努力功亏一篑,可一介孤女又有何错? 他终是动了恻隐之心,一咬牙,手中的剑收回剑鞘。 “尽快离开,不可再出现在城中。”说罢,他翻身上马,下了山。 雀娘手心汗津津的,二丫劫后余生般死死抱住雀娘。 雀娘今夜和二丫在莲花山上的寨子中住下。 二丫经过今日这一遭,身心俱疲,抱着雀娘睡得很沉。雀娘脑中却无比清醒,此地是留不得了,明日得找个出路。 杜若谷骑着马上山,他在寨子里大喊雀娘和二丫的名字。 雀娘起身,猫在门口,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是杜先生! 两人相见,杜若谷上上下下将雀娘瞧了个遍。 雀娘一头扎进杜若谷怀中,放声痛哭,将今日所有的委屈、惊吓、悲痛哭出来。 杜若谷将行囊递给雀娘,“薛青烈是个恶人,他定不会留你,死士已被薛青烈杀了。你和二丫切莫在此停留,骑着我的马,拿着信去春州庆云寺找道空住持,他会收留你。来不及了,你速速离去!切莫再回来!” 雀娘背起行囊,叫醒二丫,被杜若谷催促着上马。 “先生,珍重,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若有来生,定当结草衔环,就此别过!”雀娘对这莲花山上大大小小的路了然于胸,她选了一条罕为人知的小路下了山。 薛青烈带着府兵冲上寨子,身边跟着福贵,“杜若谷,我如此信任你,万事与你商量,到头来,向京中通风报信的是你!起初,我只当有人生事眼红你,诬告于你,若谷啊若谷,你为何做这件事!” “你可知,我爹费劲千辛万苦随先帝打下江山,却被狗皇帝逐出京城,我爹为了保下全家老小的性命,忍辱负重来了这蛮荒之地,我曾在他病床前发誓,定要夺回本属于他的江山。” “三十年,我谋划了三十年的一盘大棋。当今皇帝玩乐无度,听信谗言,宦官当道,文官贪腐,后宫弄权,朝纲糜烂,这是我最好的机会啊”薛青烈激动的伸展双臂,仰天怒啸。 “可你,你为何要给江善送信,告发我!”薛青烈手里拿着半年前杜若谷写的告密信。 “现在证据确凿,我看你还要怎么狡辩!王婆婆我收拾不了,你我还是敢杀来泄愤!” 杜若谷端坐着,“事已至此,我命数已尽,可是薛青烈!老王爷死前苦苦劝你放下仇恨!行将踏错一步,老王爷在岭南打下的根基便会毁于一旦,你这就是自寻死路,你从不听劝,老侯爷对我有知遇之恩,我豁出命去,也要给他留个后。” “你还有脸提起我爹!来人!” 福贵恭敬地弯腰听令。 “给我一把火烧死他,定教他□□焚身,百般挣扎,不得好死。” 雀娘在山脚下回眼望去,一片火光。二丫紧紧地捂住嘴,不让哭声溢出来。 雀娘心想,先生,来世再相遇!扯着手中的缰绳,头也不回地离开莲花山。 第4章 途中奇遇 雀娘快马加鞭出了廉州,途中遇到破庙她们俩便休息一晚。 今日,马匹从早跑到晚,方圆十里并未有落脚之地。雀娘牵着马走进一村庄,雀娘走进了第一家农户,说明来意。 “大娘,我和妹妹要去庆云寺投奔亲戚家,马儿累了,今夜怕是赶不到寺里,想来借宿一夜。” 二丫趴在雀娘的背上睡熟了。 朴素的大娘将两人邀了进来。“你们两位小娘子,胆子忒大了,这几年并不太平,流民乱窜,盗匪猖獗,半大的丫头带着个孩子敢跑这么远的路。你们爹娘呢?” “爹娘死于雪灾。” 大娘听着,顿时心疼坏了,对两人多了几分怜爱。 “今夜你们且安心住下,我男人是个猎户,过了子时他还未归那便是不回来了。” “谢谢大娘。您可听过庆云寺,明日我该往哪个方向走呢?” “丫头,不远了,出了村头往东走,遇一溪流名为郁溪,沿着溪流往上,那寺庙便坐落在半山腰。” 大娘接过雀娘背上的二丫和包袱随手放在了屋中唯一的木桌上。 包袱里装的有周雄赠予雀娘的剑和二十两黄金,还有一些干粮。雀娘将信和去上京寻人的信物贴身放着,日夜不敢离身。大娘取下包袱放到破烂的桌子上,出了门去院中打水烧水。 雀娘给二丫盖好被子出门去帮大娘。月亮高悬在空中,明日又是一个好天气。 两人在院中忙活着,小院的门被推开,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芸娘,我回来了!快给我盛些饭菜,饿煞我也!” “这饿死鬼。你们姐俩且等着一起吃口热乎饭。”大娘嘴上叫骂道进了厨房,点着油灯,生火热着饭菜和烧酒。 这些吃食傍晚便备好了,只等她男人回来。 饭菜很快便上桌了。男人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正自顾自地吃着酒。 他见平常的桌子上竟放了一包裹,猎人常常去州县里卖货,也算半个江湖人士。他的见识比一般的村民要多些。这布有暗纹,一看便不是寻常人家用的物件。 他伸手颠了颠,听见内里有闷声地碰撞,稍微捏捏轮廓,他便知晓了。 雀娘喂完马牵着妹妹走了进来,看见男人碰着自己的包裹,走上前去一把夺了回来。 猎人刘三瞪了她一眼,满脸凶狠。 二丫紧紧抱住姐姐。大娘狠狠拍了刘三的脑瓜子,“你吓唬俩娘子作甚?吃饱了撑的?” 刘三的脸色瞬间转阴为晴,“娘子的手艺一如既往地好。” 芸娘满心满眼看着二丫,这胖乎乎的丫头真讨人喜爱。 “多吃点。”芸娘热情地给雀娘和二丫夹菜。二丫大口大口地吃,嚼嚼嚼,腮帮子鼓鼓的。 雀娘心有不安,她抱着包袱和剑入睡,硌了她一夜。 翌日,天将将亮了起来,马儿在院子里发狂,倒地挣扎着,频频望向马腹。 刘三最先察觉,胡乱抓了衣杉穿上,冲出来看。他先去拴马的地方看看马粪,干到结块。 雀娘想靠近安抚马儿,被刘三一把扯住了。 “多半是结症,村子里的老兽医刚刚去世,这马没救了。等你去县里找到兽医,再赶回来,马早就死了。” “还不如给它个痛快!” 刘三拿出刀具,“你来还是我来!” 雀娘进屋拿出了周雄送给她的那把剑。芸娘找出一片黑布,蒙在马头上。 手起剑落,雀娘忍着巨大的悲痛,一剑刺穿马心。血染红了土。邻居们听见了动静纷纷来看热闹,有人打趣道:“刘三,你杀孽太重了,怎地又在杀马?” “去你的,滚!”刘三眉毛一竖,鼻孔出着气,口吻凶狠地道。他平生最厌恶有人说他杀孽重。 短短几日,雀娘便成为无亲无故之人。爹娘老师纷纷惨死,如今就连马儿也离她而去。 二丫睡得死,平时天大的动静也吵不醒她。她揉着惺忪的眼睛怯怯地拉着雀娘。 雀娘向两人道谢,“多谢大哥嫂嫂,我没了马,打算步行,这便走了。” 芸娘不自主地担心,“小娘子,你可知那鼎峰山有野猪出没,要不让我家男人送你们到那寺庙门口。左右不过五里路。” 刘三瞟了眼被雀娘紧紧攥在手里的包裹,“也罢,一起上路。” 刘三、雀娘、二丫带着芸娘准备的干粮出了门。 山里的空气微冷,太阳一出来,雾气散了许多。雀娘的身子渐渐暖和起来。刘三活不多,在前面带路,走一段路停下来等两个姑娘追赶上。雀娘紧紧地握住包袱,刘三时不时瞟包袱的眼神让她心里十分忐忑。 “姐姐,我好累,走不动了。”二丫气喘吁吁地说。 “刘大哥,可否歇息一会?” 刘三擦擦头上的汗,望着高大的树林间隙的天,日头快要到最高点了,走了一上午。身边溪水潺潺,刘三开口,“那便到前面的瀑布处歇一会。” 雀娘打眼望去,那寺庙建得雄伟大气,轮廓渐渐显露。刘三说的那处瀑布,是山间的几处泉眼流下的山泉水,水流不大。 “好。” “咱们就在此处别过,庆云寺就在前方,走个二里路便到了,我今日要去县里送货。”刘三面无表情地说道。说完他拿出芸娘做好的野猪肉,大口嚼了起来。 雀娘拘谨地坐着,二丫咽着口水,眼巴巴地望着刘三。 “芸娘知你们去寺庙,酒肉是那群和尚的禁忌,便没给你们准备,这里有干粮,吃些吧。” 二丫不管不顾,“我要吃肉!” 刘三闻言,笑得满脸褶子肉,这小娘子甚是可爱。他拿出随身带的刀,将骨头上的肉削成一片一片,递给二丫。 二丫一股脑抢过来塞嘴里。这几日,她一顿好的都没吃到,更别说肉了。 “姐姐,你也吃。”二丫将肉喂到雀娘嘴边。 雀娘早就闻到香味了,她们又不是和尚,连肉都吃不得了?什么狗屁道理。 刘三看着两个小娘子毫无顾忌,便将带着的野猪肉的一半全给了她们。 三人吃完肉,喝了口山泉眼流出的水,舒服了。 刘三站起来,“我这就走了。” 二丫不舍地挥手,“大哥再见!”雀娘心里松了口气。 刘三魁梧的背影走远一段路后,猛地转过身来。 雀娘将二丫护到身后,抓紧手里的剑。 刘三转身看见雀娘的防备,不甚在意地摸摸胡子,“我的刀落在那个石头上。” 二丫心肠善良地捡起来送了过去。 刘三收回刀,脸上不自然地笑着,尽力摆出一副温和的表情,“雀娘,出门在外,银两少带些,财不露白。你此去遇到些什么人,尚未可知。穷凶极恶之人可是会因财害命。” 刘三说完转过身,摆摆手,“我走了,此去保重。” 好家伙,终于将憋了一路的话说出口了,心里畅快了许多。 二丫蹦起来挥手,“刘大哥再见!” 雀娘看着天真无邪的妹妹,幸亏遇上的是心肠好的人。 两姐妹吃饱喝足继续赶路。 雀娘寻到一棵高大的凤凰木下,刨了坑,一股脑将金条全倒了进去。 “姐姐,你这是干什么?” “咱们孤苦伶仃,身上的这些钱财唯恐招来祸端。二丫记住这棵树,若有朝一日急需这笔钱,再来取出。” 雀娘和二丫将坑挖的很深。干完这件事,雀娘拿出杜老师给的那封信,展开看了一遍。 “雀娘,信上写得什么?” “只有一句话,我看不懂。”雀娘将信塞回胸口。这下子满身轻松,唯一把剑一封信一个信物而已。 两姐妹站在庆云寺前,有九九八十一阶阶梯,二丫小嘴微张,这是俺第一次见到这么气派的建筑,比宁王府还气派呢。 “走,我们往里走。” 雀娘牵着二丫的手,一步一步走入庆云寺。 寺内静谧,并不见寻常寺庙热闹的香客。一位小僧用衣袖抹着眼泪,抹完便低头扫着地。 “敢为道空住持在何处?劳烦小师傅通禀一声。” 小和尚和雀娘一样高,法号为玄光。 “女施主,请在此等候,我去禀告师父。”向前走了两步的玄光,退回来,两手攥着,紧张地开口道,“只是今日我被师父骂了一通,他罚我扫三日地。他不会见我的。”玄光说着眼泪止不住地流,委屈不已。 “劳烦师傅为我们指条路。” 玄光指了北边的一条小路,“沿着此路,一直走走到一处院落,养了两只大公鸡,那是师父的住处。”玄光说完话乖乖拿起扫把,鼻子一抽一抽继续扫地。 雀娘和二丫来到了院子外。这座院子很隐蔽,与那大殿相比,甚为朴素。院子里是泥巴地,院墙斑驳,篱笆围了一处角落,养着两只大公鸡。 “请问道空住持在这里吗?” 屋内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声音,“不在不在,去别处找。” 雀娘不理,自顾自喊着话,“我乃廉州徐县人士,家父周雄,先生杜若谷。他让我来投奔你,并给您带了封信。” 说完,她带着二丫跪下重重磕了头。 "请住持收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