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红楼之宅斗小庶女》 第225章 棋子与棋手 暖阁里的铜炉正吐着松木香,贾悦望着门帘被风掀起的弧度,听见刘姥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春桃掀帘时带进来一股泥土混着倭瓜的清苦气,老太太裹着靛青棉袍,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草屑,见了她便忙要行大礼。 "姥姥快坐。"贾悦抢步扶住她胳膊,触到那粗粝的皮肤像老树皮,"春桃,把红枣粥端来。" 刘姥姥坐得板正,膝盖上还沾着没拍净的土:"五姑娘这般金贵身子,怎的肯见我这乡野老婆子?"她目光扫过案上青瓷盏里浮着的桂花,喉结动了动——那是她去年送的倭瓜换的,贾府赏了两包糖霜,她都给外孙子留着。 贾悦舀了碗粥推过去:"姥姥当年进府,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这骆驼身上的虱子,倒比骆驼还精。"她指尖摩挲着腕上翡翠镯,那是穿越前母亲留下的,"东府二姐姐的事,姥姥可听说了?" 刘姥姥喝到第三口粥时,手突然抖了下。 碗沿磕在桌角,溅出几点米浆:"前儿在城南菜摊,见个穿玄色短打的,手里攥着个金麒麟......"她压低声音,"模样跟二姑娘去年在庙会上求的那只,像得紧。" 贾悦垂眸盯着自己的茶盏,水面映出她泛红的眼尾:"姥姥可知,忠顺王府的人,最近总往孙府跑?"她突然抬眼,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可北静王上月还说,要查京城军械私卖的案子——您说,若是有人能给孙姑爷指条明路,他是选忠顺王的空头支票,还是北静王的真金白银?" 刘姥姥的粥碗慢慢放下了。 她盯着贾悦腕上的翡翠,那抹绿让她想起村头老井里的水,深不见底却清得透亮:"五姑娘是要我......" "明儿您去西市卖倭瓜。"贾悦从妆匣里取出个银锞子,塞到刘姥姥手里,"有人问起贾府近况,您就说''五姑娘往北静王府送了三回帖子,说是求王爷在皇上面前美言,保咱们家的荫封''。"她顿了顿,又补了句,"再叹两声,说''原以为忠顺王靠得住,谁知道......''。" 刘姥姥捏着银锞子的手沁出了汗。 她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第一次进荣国府,周瑞家的使眼色让她别多嘴;又想起去年巧姐儿病了,是五姑娘悄悄送了参汤。 她把银锞子往袖口里塞了塞,抬头时眼里闪着光:"我明白,这倭瓜该怎么个卖法。" 送走刘姥姥时,暮色已经漫过了游廊。 贾悦站在台阶上,看那抹灰布衫消失在角门,转身正撞进沈墨怀里。 他身上带着墨香,手里还攥着半卷未干的字:"你让刘姥姥传的话,孙绍祖的人最迟后日就能听见。" "忠顺王答应给他的盐引,拖了三个月。"贾悦仰头看他,睫毛上还沾着风里的细尘,"他现在就像饿极了的狗,谁举着肉骨头,他就往谁跟前凑。"她指腹蹭过沈墨掌心的墨渍,"你明日去见他,就说北静王府有批辽东的军械要走海运,缺个信得过的中间商——利润分他三成。" 沈墨的拇指轻轻擦过她眼角:"三成太多。" "他要的不是钱。"贾悦笑了,那笑里带着点冷,"他要的是退路。 忠顺王若倒了,他得有个能接住他的。" 三日后的傍晚,孙绍祖的书房里飘着浓烈的沉香味。 他捏着沈墨留下的帖子,指节发白。 案上的茶凉了又热,热了又凉,直到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他突然一拍桌子:"备马! 去北静王府!" 北静王府的门房见着孙绍祖的帖子,眼皮都没抬:"王爷在后园看菊呢,您请。"穿过月洞门时,孙绍祖听见前面传来朗朗笑声,北静王正站在菊丛里,手里端着盏茶,见了他便招手:"孙大人来得巧,这株绿云,可是今年新育的。" 那夜回到府里,孙绍祖的靴底碾碎了满地月光。 他站在院中央,望着二房窗户漏出的微光——迎春该睡了,腕上的淤青大概又深了。 他摸了摸怀里的帖子,那是北静王亲笔写的"合作可商",烫金的字硌得他心口发疼。 子时三刻,缀锦阁的门被轻轻叩了三下。 贾悦披着斗篷开门,就见孙绍祖立在檐下,脸上还沾着夜露。 他身后跟着两个提灯笼的小厮,影子在青石板上蜷成一团。 "五姑娘要的,我都能做到。"孙绍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但北静王得先给我看军械的货单。" 贾悦退后半步,让他进了屋。 烛火噼啪炸响,照亮他腰间那枚忠顺王府的玉佩——还没摘。 她盯着那玉佩看了片刻,忽然笑了:"孙姑爷可知,忠顺王府的暗卫,今夜在你府外蹲了三个更次?" 孙绍祖的脸瞬间白了。 他下意识去摸腰间玉佩,却被贾悦按住手腕:"您若真心归附,明日辰时前,把这玉佩送到北静王府。"她松开手,指尖在案上的信笺上点了点,"王爷要的,不过是个态度。" 孙绍祖走后,贾悦站在窗前看月亮。 夜风卷着几片枯叶掠过廊角,她听见远处传来更夫的吆喝:"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后半夜,忠顺王府的暗室里,一盏青灯忽明忽暗。 戴黑纱的密探将纸条呈给上座的人,烛火映出亲王阴鸷的眼:"孙绍祖去了北静王府?" "是。"密探低头,"还见了五姑娘。" 亲王的手指缓缓敲着桌案,那节奏像催命的鼓点。 他突然抓起案上的茶盏,狠狠砸向地面:"去查查,这贾五姑娘,到底动了什么手脚......" 碎瓷片在地上闪着冷光,映出窗外渐白的天色。 喜欢穿书红楼之宅斗小庶女请大家收藏:()穿书红楼之宅斗小庶女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6章 雷霆万钧 忠顺王府的暗室里,青灯芯“滋”地爆了个灯花,溅起几点火星落在亲王玄色蟒纹袖上。 他盯着地上那片碎瓷,指腹缓缓碾过掌心未清理干净的茶盏碎片,血珠顺着纹路渗出来,在青灰色砖地上晕开小团暗红。 “去,把前儿查的贾五姑娘的底再报一遍。”他突然开口,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铁锥。 跪在阴影里的密探脊梁骨一凉,喉结动了动:“回王爷,贾五姑娘是二房庶女,生母早亡,原在族学跟着贾兰读书,上月刚得了老祖宗赏的缀锦阁独住。” “就这些?”亲王的指甲掐进案几,檀木表面裂开细小纹路,“孙绍祖这种见利忘义的东西,会为个庶女倒戈?”他猛地抬头,烛火映得眼底猩红,“再查!查她跟北静王什么时候勾搭上的,查她房里的每一笔账,查她昨儿跟孙绍祖说了什么——”话音未落,案上的青铜鹤嘴炉被他挥到地上,鎏金鹤羽撞在门框上,发出刺耳的响。 与此同时,贾府缀锦阁里,贾悦正将最后一叠信笺锁进描金匣子。 窗外秋风吹得竹帘簌簌响,她指尖抵着匣上的铜锁,听见廊下小丫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姑娘,林姑娘那边回了话,说今儿就称病谢客。”翠环捧着茶盘进来,茶盏里浮着几片新采的桂花,“刘妈妈还说,前儿周瑞家的想往园外送帖子,被门房拦了,说是姑娘吩咐的。” 贾悦垂眸吹开茶沫,热气熏得眼尾微微发红。 她想起昨夜孙绍祖腰间那枚忠顺王府的玉佩,想起北静王递来的“合作可商”四字——忠顺亲王的眼线遍布京城,孙绍祖这一倒戈,必然要掀翻贾府找答案。 她捏着茶盏的手紧了紧:“把园子里的婆子都换了,只留跟着我久的。再去跟宝姐姐说,薛大哥哥这两日若要出门……”她顿了顿,嘴角勾起极淡的笑,“由着他。” 翠环虽不解,还是应了。 待她退下,贾悦走到窗前,望着院角那株老桂树。 桂子落了满地,像撒了把碎金,可风里已经有了秋凉的味道——忠顺亲王不会给她太多时间。 三日后的晌午,京城西市的醉仙楼前围了一圈人。 薛蟠涨红着脸揪着个布商的衣领,酒气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老子买你十匹杭绸,你敢拿次等货充数?”他抄起条板凳就要砸,布商抱着头往桌下钻,茶盏碎了一地,“哐当”砸在门框上。 “薛大官人又闹事了!”“快报官!”围观的人七嘴八舌,有人偷偷往忠顺王府的方向跑。 消息传到忠顺亲王府时,他正捏着密探新送的情报——贾五姑娘这月往潇湘馆去了七回,往蘅芜苑去了三回,往族学送了两匣子书。 他“啪”地摔了情报,突然笑出声:“好个贾五姑娘,原来在府里搞内斗?”他手指敲着椅背,眼底的阴鸷散了些,“薛蟠那混球闹得正好,等贾府乱起来,本王再收网也不迟。” 同一时刻,贾府沁芳闸边,贾悦正蹲在石凳上逗只花狸猫。 林黛玉扶着湘妃竹杖从廊下过来,素白衫子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腕上一点青灰——她近日咳得狠了,熬药的罐子昼夜不歇。 “五妹妹好兴致。”她倚着栏杆轻笑,声音像浸了水的琴弦,“我昨儿听见周瑞家的在廊下骂,说西市闹得沸反盈天,薛大哥哥被官府带走了。” 贾悦伸手接住飘落的桂叶,叶尖还沾着晨露:“忠顺亲王要查咱们,总得给他点别的看。薛大哥哥这一闹,他眼里就只有贾府的笑话,哪还顾得上查什么北静王?”她转头看向林黛玉,对方眼尾泛着薄红,却仍亮晶晶的,“林姐姐可怨我拿薛大哥哥当棋子?” 林黛玉用帕子掩着唇咳嗽,等缓过气来,目光落在贾悦发间那支银簪上——是前日她病中画了样式,贾悦亲自去银楼打的。 “你若没这本事,我早跟着老祖宗回苏州了。”她轻声说,风掀起她鬓边碎发,“昨儿北静王府的暗卫在我窗外守了半夜,你当我不知?” 贾悦一怔,随即笑了。 远处传来小丫鬟的吆喝:“姑娘,北静王府送帖子来啦!” 她接过帖子展开,墨香混着桂香钻进鼻端。 北静王的字迹清瘦如竹:“京畿治安已请旨整顿,忠顺王府的人调去了通州。” “林姐姐瞧,”她把帖子递给林黛玉,指尖在“通州”二字上点了点,“忠顺亲王的兵离了京城,咱们的天,暂时晴了。” 林黛玉望着她的侧影,见阳光穿过桂叶落在她眉梢,把那抹从容不迫的笑意镀得发亮。 她突然想起前日在缀锦阁看见的信笺——都是贾悦亲笔写的,有给孙绍祖的条件,有给北静王的策论,还有给她的:“林姐姐且安心养病,这风雨,我替你挡。” “五妹妹,”她轻声唤,“你可知忠顺亲王的密探,今早去了通州?” 贾悦的手顿了顿,桂叶从指缝滑落,掉在青石板上。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一声,惊起几只寒鸦。 喜欢穿书红楼之宅斗小庶女请大家收藏:()穿书红楼之宅斗小庶女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7章 风起贾府 晨雾未散时,贾悦房里的铜鹤香炉正飘着沉水香。 她刚用青盐漱了口,就见小丫鬟春桃掀着棉帘进来,手里托着个朱漆描金的拜帖匣子,匣面上还沾着晨露:“姑娘,宁国府的喜福来送帖子,说是珍大哥哥请您晌午去会芳园用饭。” 贾悦擦手的帕子顿了顿。 喜福是贾珍身边最得用的长随,上回替贾珍送秋礼时,袖口还沾着酒渍,今日倒换了件簇新的宝蓝直裰,连帽檐都压得低低的,分明是领了要紧差使。 她接过匣子打开,里面躺着张洒金笺,字迹粗重如墨团,正是贾珍亲笔:“五妹妹素日最是明理,近日族里为田庄的事闹得慌,若得妹妹来坐坐,哥哥心里也踏实些。” 春桃在旁嘀咕:“前儿周嫂子说,南边庄子的租子今年多收了三千石,荣宁两府为怎么分吵得厉害。珍大哥哥向来只疼自己屋里的,这回请姑娘……” “闭嘴。”贾悦指尖轻轻叩了叩桌沿,眼尾却浮起丝笑意。 她早听见二门上的婆子嚼舌根——宁国府这几年入不敷出,贾珍又好赌,把东庄的庄子典了一半,如今南边新涨的租子成了肥肉,他哪里肯让荣国府多占? 只是荣国府有王夫人撑着,又占着“长房”的名头,贾珍才要找个由头拉拢人。 她抬眼看向春桃:“去回喜福,就说我晌午准到。再把那对翡翠耳坠包上,就说是给尤大嫂子的见面礼。” 春桃应着去了,贾悦望着案头摆的《九章算术》发怔。 这书是前日沈墨托人送来的,夹页里还写着“算清田亩,方知人心”。 她摸着书页上的折痕,嘴角慢慢勾起来——贾珍要她当枪使,她偏要借这杆枪,先把贾府的账本子捅个透亮。 会芳园的梅花鹿在廊下啃着青萝卜,贾悦到时,贾珍正斜倚在暖阁的湘妃竹榻上,手里捏着串沉香念珠。 尤氏坐在下首,正给茶盏续水,水线晃了两晃,溅出几滴在桌布上,晕开个浅黄的印子。 “五妹妹来了!”贾珍坐直身子,念珠在掌心撞出轻响,“快坐,哥哥给你留了糟鹅掌,是苏州周娘子的手艺。” 贾悦福了福身,接过尤氏递来的茶盏。 茶里泡着金莲花,苦得舌尖发涩——尤氏素日最会讨好,今日却故意选了这等苦茶,分明是在提醒她,贾珍的“重用”没那么好接。 “哥哥唤我来,总不是单为吃这糟鹅掌吧?”贾悦搅着茶盏里的莲花,“听说南边庄子的租子,两府闹得凶?” 贾珍的手指在榻上敲了两下,目光扫过门口的小丫鬟。 等那丫鬟退到廊下,他才压低声音:“老祖宗疼着荣府,太太又最讲祖制。可如今宁府人口添了三房,荣府却还是那几房人,按祖制分岂不是亏了?五妹妹最是明白事理,若能在族会上帮哥哥说两句……”他从袖中摸出个锦盒,推到贾悦面前,“这是南海的东珠,妹妹戴着玩。” 贾悦望着那锦盒,东珠在缎面上泛着冷光。 她忽然想起前日在库房瞧见的账本子——宁府去年支了八百两银子给贾蓉置外室,荣府却替他们垫了三百两。 如今倒来哭穷? “哥哥的心意,妹妹领了。”她伸手把锦盒推回去,“族会上妹妹自然替哥哥说话,只是……”她顿了顿,“账本子得先理清楚,否则空口说白话,太太那边也不好交代。” 贾珍的眉梢跳了跳,随即大笑:“到底是五妹妹心细!明日巳时,族会就在荣禧堂开,你可一定要来。” 尤氏在旁绞着帕子,直到贾悦告辞时,才追着送她到二门。 风卷着残叶掠过她鬓边的银簪,她低声道:“五妹妹,珍大哥哥这两年欠了赌坊的债……你可仔细着。” 贾悦脚步微顿,回头时正见尤氏眼底浮起层水光,像落在青石板上的雨珠,转瞬就被风吹散了。 第二日巳时,荣禧堂的紫檀木椅坐得满满当当。 王夫人穿着月白缎子夹袄,腕上的翡翠镯子撞在桌沿,发出清脆的响:“祖制上写得明白,田庄租子按房头分,宁荣两府各占五成。如今要改,成何体统?” 贾珍把茶盏重重一放,茶沫溅在桌布上:“太太这是仗着老祖宗疼你!如今宁府有十二口男丁,荣府才八口,按人口分才公道!” 邢夫人斜倚在椅上嗑瓜子,听见这话“噗”地笑出声:“珍大侄子倒是会算人口——前儿蓉哥儿纳的外室,肚子里的孩子也算?” 满座哄笑,贾珍的脸涨得通红。 贾悦坐在下首,看着王夫人捏紧了帕子,指节泛白——她最要脸面,若当众被驳了祖制,必定不肯罢休;可贾珍若真闹到贾母跟前,老太太偏向荣府,倒显得王夫人容不得人。 她垂眸盯着自己的指甲,那上面染着凤仙花汁,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这是她昨夜想了半宿的局——账本子里的漏洞,宁府有,荣府也有。 若能借核查之名,把两府的账都翻出来…… “太太,大哥哥。”她忽然起身,声音清清脆脆的,“依我说,不如把这几年的账本子都搬出来,请几位长辈当面核对。田租多少,支用多少,都算得明明白白,才是真公道。”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厅里霎时静了。 王夫人抬头看她,目光像锥子似的:“五丫头,你可知查账要费多少事?” “太太疼惜我们,可若不查,倒显得咱们心虚。”贾悦走到王夫人跟前,从袖中摸出个绢包,“这是前儿我替老祖宗整理箱笼时,看见的康熙四十年分田契,上面写着‘若遇纷争,可请族中长辈共核’。” 王夫人的脸色缓和了些。 她最敬重祖制,有老祖宗当年的田契压着,她自然不好反对。 尤氏连忙接口:“五妹妹说得是,我瞧着大嫂子、三弟妹(李纨)和我,咱们三个来查最公道。” 邢夫人把瓜子壳一扔:“我也来凑个热闹,省得你们说我偏帮谁。” 贾珍的手指在桌下攥成拳——他原想借族会逼荣府让步,如今倒被架着要查账。 可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他哪里敢反对? “既如此,就这么定了。”王夫人拍了拍贾悦的手背,“五丫头心细,你帮着整理账本子吧。” 贾悦福身应下,眼角瞥见贾珍捏着念珠的手青筋直跳。 她垂眸时,袖中那方记着账册漏洞的帕子,被手心的汗浸得透湿。 晚间,贾悦房里的烛火跳了三跳。 春桃掀帘进来,脸色发白:“姑娘,宁府的喜福又来了,说珍大哥哥要问查账的事。” 贾悦把账本子往抽屉里一锁,抽屉的铜环撞出轻响。 她理了理鬓角的银簪,那是林黛玉画的样式,簪头刻着株瘦竹——这是她的底气。 喜福站在廊下,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五姑娘,我们爷问,明日能查完吗?” “账本子里的数目对不上的地方太多。”贾悦倚着门框,声音温温柔柔的,“前儿查东庄的租子,有笔三百两的支用没写名目。大哥哥说,那是给蓉大奶奶置妆奁?可蓉大奶奶的妆奁单子上,分明写着‘珍珠十斛,价值五百两’。” 喜福的喉结动了动,后退半步:“小的这就回爷。” 他转身要走,贾悦忽然道:“喜福哥,你替我给大哥哥带句话——查账是为了族里好,可有些账,查得太急,倒容易翻出旁的事。” 喜福的脚步顿了顿,匆匆走了。 春桃关上门,嘟囔:“姑娘,您这是何苦?得罪了珍大哥哥……” “他若真敢翻旁的事,倒省得我动手了。”贾悦翻开刚锁进抽屉的账本子,烛火映得她眼底发亮,“去库房把钥匙拿来,我再理理西庄的账。” 春桃应着去了,廊下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 墙角的阴影里,一个灰影缩了缩——那是贾环房里的小丫鬟小鹊,她攥着怀里的帕子,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方才贾悦说“去库房”时,她听得真真的,等会子定要告诉三爷去…… 喜欢穿书红楼之宅斗小庶女请大家收藏:()穿书红楼之宅斗小庶女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8章 暗潮汹涌 贾悦在库房的青石板上已站了三个时辰。 霉味混着旧账册的纸香钻进鼻腔,她指尖抚过康熙五十八年的田租记录,烛火在黄铜烛台上噼啪作响——这叠被虫蛀了边角的旧账,正是她要找的楔子。 "姑娘,该用午膳了。"春桃端着青瓷碗进来,碗里的鸽蛋汤已凉透。 贾悦抬头时,鬓边银簪的瘦竹纹路在光下晃了晃,"把汤温着,我再对两笔数目。"她翻开今日新取的东庄账册,墨笔在"支用三百两"的批注旁画了个圈——这行字的墨迹比同页其他记录浅三分,显然是后添的。 墙角的樟木箱后,一道影子缩了缩。 小鹊攥着帕子,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 自打三日前在贾悦廊下听见"去库房"三个字,她每日寅时便候在院外,瞧着五姑娘带着春桃往库房跑,怀里的账本越抱越厚。 此刻见贾悦低头翻账,她猫着腰溜出库房,裙角擦过墙角的蛛网。 "三爷,五姑娘这七日去了八回库房!"小鹊跪在下房砖地上,把帕子往贾环跟前一递,"昨儿我瞧她抱着本黑皮账册,封皮上还盖着老祖宗的朱印。" 贾环正捏着核桃在廊下消食,闻言手一抖,核桃"骨碌"滚进花盆。 他盯着小鹊,喉结动了动:"你说...她翻老祖宗的账?" "可不是!"小鹊往前蹭了蹭,"前儿周妈妈说,库房最里头那口樟木箱,装的是老太太嫁过来时的体己。 五姑娘日日在里头翻,指不定......"她压低声音,"指不定私藏了什么金玉!" 贾环的指甲掐进核桃壳里。 他想起前日族会上,王夫人拍着贾悦的手背说"五丫头心细",想起老祖宗屋里的嬷嬷送了她一对翡翠镯子,想起连薛姨妈都夸"五姑娘比咱们家那几位有算计"。 这些本该是他的——他是贾政唯一的庶子,凭什么一个后来的丫头骑在他头上? "去,"他扯松领口,"让绣橘她们往各院传话。 就说...就说五姑娘私吞库房里的老祖宗体己,贪了好几百两银子。"他盯着院角的石榴树,红得滴血的果子在风里晃,"要让二太太听见。" 流言比春风跑得还快。 第二日晨起,贾悦在廊下梳头,便听见扫院子的婆子跟浆洗房的媳妇咬耳朵:"你说五姑娘日日往库房跑,莫不是......" 春桃气得要冲过去理论,贾悦却按住她的手,银梳在发间顿了顿:"去请尤氏大奶奶来。"她望着镜中自己的倒影,眼尾微微上挑,"就说我想请她帮忙核对库房的旧账。" 尤氏来得很快,月白衫子上还沾着炉香。"五妹妹叫我?"她进了屋,见桌上堆着半人高的账册,眉尖微蹙。 贾悦把最上面一本推过去:"大奶奶看看这页。"那是康熙六十年的田租汇总,末尾用朱砂笔写着"余银一千二百两,封入体己库"。"昨儿我开了体己库的锁——"她指尖敲了敲账册,"库里的银锭数目分毫不差,连封条都是老祖宗当年的笔迹。" 尤氏的手指抚过泛黄的封条,忽然想起上月族会上,贾悦替她挡了邢夫人的冷嘲热讽。 那时她缩在椅子里不敢说话,是五姑娘站出来说"大嫂子管家辛苦,咱们该多体谅"。 此刻望着贾悦眼里的光,她喉头一热:"妹妹要我做什么?" "午后陪我去库房。"贾悦从妆匣里取出钥匙,"把近十年的账册都搬出来,当着各房的面核对。"她笑了笑,"若有人说我贪墨,总得让大家瞧个明白。" 午后的库房挤得满满当当。 邢夫人摇着团扇,王夫人扶着茶盏,连薛姨妈都拄着拐棍来了。 贾悦站在樟木箱前,铜钥匙插进锁孔时发出"咔嗒"一声——这是老祖宗当年亲手交给她的,说"五丫头心细,替我看着这些旧账"。 "东庄康熙五十八年租子三千两,支用一千八,余银一千二。"贾悦翻开第一本账,"体己库里的银锭,每块都铸着''康熙五十八''的字样。"她又抽出一本新账,"去年东庄租子三千五,支用两千,余银一千五——"她转向王夫人,"二太太,您瞧这库房的封条,都是我和大奶奶今日才拆的。" 王夫人的目光在账册和银锭间来回扫,脸色渐渐缓和。 邢夫人把团扇一收:"我就说五丫头不是那号人!"薛姨妈摸着银锭直笑:"到底是老太太教出来的,规矩得很。" 尤氏站在人群后面,看着贾悦有条不紊地翻账,手指悄悄攥紧了袖口。 散了之后,她叫住跟着贾环的小丫鬟绣橘:"昨儿你在怡红院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她声音很轻,却像块冰砸进绣橘后颈,"那话是谁教你的?" 绣橘膝盖一软,"扑通"跪在青石板上:"是...是三爷。" 晚间,王夫人房里的檀香烧得正浓。 尤氏捧着茶盏,望着王夫人鬓边的珍珠攒花,轻声道:"二太太,您说这府里,怎么就有人爱编排自家姐妹?"她垂眸搅着茶沫,"我今儿才知道,那些话原是从环哥儿房里传出来的。" 王夫人的茶盏"当啷"一声磕在桌上。 她转头看向立在廊下的贾环——那孩子正盯着自己的鞋尖,脸白得像刚上了粉。"环儿。"她的声音像浸了冰,"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贾环的嘴唇抖了三抖,"扑通"跪了下去:"儿子...儿子一时糊涂。" 贾悦是在诗社聚会时把《劝学文》递给贾环的。 桃花树下,她捧着书,袖口的瘦竹暗纹随着动作晃动:"我从前在庄子上读书时,先生总说''庶子更要自强''。 环弟弟聪慧,若肯用心,定比我强。" 贾环接过书,指尖触到她袖口的丝缎,烫得缩回手。 他望着书皮上"劝学"两个字,喉头发紧——这是他第一次看清,五姐姐的眼睛里没有轻蔑,只有...只有他从未见过的,像月光一样的东西。 是夜,贾珍在宁府花厅里拨弄着念珠。 案上摆着贾悦交来的部分账册,最上面那本东庄记录被他翻得卷了边。"喜福。"他忽然开口,"明日备两桌席面。" "爷要请谁?"喜福垂手站着。 贾珍的拇指碾过念珠上的沉香木,目光透过窗纸望着月亮:"请五姑娘来坐坐。"他笑了笑,那笑里带着刀,"她查了这么久的账,总该跟我说说...还有多少没查完的。" 喜欢穿书红楼之宅斗小庶女请大家收藏:()穿书红楼之宅斗小庶女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9章 局中有局 贾悦是在卯正二刻接到宁府请帖的。 春寒未褪的风卷着桃花瓣扑进窗棂,她正对着案头未核完的东庄租税账册,指尖的狼毫在"米麦折银"一栏顿住——这行数字比去年少了三成,却记着"风灾"二字。 "五姑娘,宁府的喜福管家在外头候着。"绣橘捧着个朱漆描金的拜匣进来,匣面上浮刻的"福"字被擦得发亮,"说是珍大爷特备了两桌席面,午间请姑娘过去坐坐。" 贾悦的目光从拜匣移到窗外。 她记得昨夜尤氏在王夫人房里递的话,也记得贾环接过《劝学文》时发红的耳尖。 贾珍突然设宴,必是为了她压着未交的那几本老账——东庄的租税、北院的田契、还有那年冬雪夜被火盆烤焦半角的分家文书。 "回喜福管家,我收拾收拾便去。"她将狼毫插进笔山,指腹轻轻摩挲着账册边缘的毛边。 那是前日在祠堂旧柜里翻找时,被虫蛀的木刺刮的。"绣橘,把那套素青缎子衣裳取来,再备个锦盒,装两盏老太太赏的玫瑰酥。" 宁府花厅里燃着沉水香,烛火在鎏金烛台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贾珍穿着月白湖绉夹袄,斜倚在湘妃竹榻上,手里的沉香念珠被盘得发亮。 见贾悦进来,他直起身子,眼角的笑纹像刀刻的:"五妹妹可算来了。 我让厨房煨了笋尖老鸭汤,你素日里爱吃清淡的,尝尝合不合口。" 贾悦福了福身,目光扫过桌上的八冷八热——松鼠桂鱼的甜香混着芥末鸭掌的辛辣,最显眼的是中间那坛封着红绸的女儿红。"兄长费心了。"她在下首坐定,绣橘将锦盒奉上,"老太太总念叨着宁府的梅花糕,这玫瑰酥是她昨儿新得的方子,让我给兄长带些。" 贾珍的指节在案几上敲了敲,喜福立刻上前揭开酒坛。 琥珀色的酒液倒入青瓷盏,酒香裹着沉水香直往人鼻端钻。"五妹妹查了这许多日子的账,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他端起酒盏,"今日没旁的,就想跟妹妹说句体己话——这酒,我先干为敬。" 酒盏碰在牙板上发出脆响,贾珍仰头饮尽,喉结滚动时,脖颈处的红痣跟着一跳。 下首的两个清客立刻站起,一个留着山羊胡的捻着须笑:"五姑娘素来海量,我等可都等着沾沾姑娘的光呢。"另一个穿宝蓝直裰的也凑趣:"前日在冯大爷席上,我可听说五姑娘连饮三坛不醉,今日定要开开眼。" 贾悦垂眸望着自己面前的茶盏。 茶是雨前龙井,碧绿的茶叶在滚水里舒展,像极了她昨日在账册里看见的那片被篡改的田亩图。"我自小受老太太教导,酒是一滴也不敢沾的。"她指尖轻轻叩了叩茶盏,"兄长若不嫌弃,我以茶代酒,陪兄长说说话。" 贾珍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漫开来。 他伸手拨了拨烛芯,火光映得他眼底发暗:"妹妹查账查得仔细,我是打心底里佩服。 只是...有些旧账,查得太透了,未必是好事。"他忽然压低声音,"北静王府的老管家前日还跟我提,说王爷最厌家宅不清。 妹妹可听说过?" 贾悦的脊背微微一绷。 北静王水溶与贾府素有往来,但这两年因着官场上的事,关系微妙。 她抬眼时,目光清亮如泉:"兄长说的是,我查账原就是为了让府里清清爽爽,对上对下都有个交代。 老太太常说,家宅安宁,才是顶要紧的福气。" 酒过三巡,贾珍的亲信们渐渐没了劝酒的兴致。 喜福撤下残席,换了盏桂圆红枣茶。 贾珍摩挲着茶盏边沿,忽然道:"西角门外那块地,你可知道? 原是太祖皇帝赐的庄子,这些年被外姓占了去。 我想着,若能拿回来...也算给列祖列宗添些香火。" 贾悦垂眼搅着茶沫。 西角门的地她查过,地契在三十年前的一场赌局里被前宁国府当家人押了出去,如今落在一个姓周的盐商手里。"若能惠及全族,我自然赞成。"她抬眼时,目光温和却坚定,"只是这地涉及的文书足有半人高,总得理清楚了,才好动手。" 贾珍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片刻,忽然笑出声。 他拍了拍贾悦的手背,那力道重得像块石头:"到底是老太太教出来的,明白事理。"他转向喜福,"送五姑娘回房,把我那盒翡翠镯子包上,给五姑娘添妆。" 出了宁府角门,贾悦攥着绣橘的手微微发颤。 风掀起她的斗篷角,她望着远处飘着的柳絮,轻声道:"去梨香院。" 薛姨妈正歪在软榻上逗鹦哥。 见贾悦进来,她忙坐直了,金护甲在炕桌上敲出清脆的响:"我的好姑娘,快过来坐! 昨儿你送的糖蒸酥酪,宝丫头吃了直夸。" 贾悦接过丫鬟递来的茶,开门见山道:"姨妈可听说南边的丝绸商要往京里送货? 我前日查账,见府里库房空了小半,若能跟薛家合开个绸缎庄...一来解了贾府的燃眉之急,二来薛家在京里的生意也能稳当些。"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薛姨妈的眼睛亮了。 她放下茶盏,金镯子在腕子上叮当作响:"好姑娘,你这脑子是怎么生的? 我前日还跟蝌儿说,京里的布庄被王家压得喘不过气,没想你倒给指了条明路!"她拉着贾悦的手直晃,"你放心,我这就叫人去南边联系,准保赶在端阳前把铺子支起来。" 王夫人是在掌灯时分传的话。 贾悦进房时,她正对着妆台理珠钗,镜中映出的面容比白日里柔和许多。"坐吧。"她指了指身边的绣墩,"薛姨妈刚来说了铺子的事。 你...倒是实心实意替家里打算。" 贾悦垂眸坐着,能闻到王夫人身上淡淡的沉水香。 那是老太太房里才有的香,去年冬天,她替老太太抄经时,总闻着这味道。"我是贾家的女儿,自然该为家里分忧。" 王夫人忽然伸手,从妆匣里取出枚羊脂玉佩。 玉佩上雕着并蒂莲,边缘有些磨损,显是旧物。"这是我嫁过来时,老太太给的。"她将玉佩塞进贾悦手里,"你...且收着。" 贾悦捏着玉佩,触手温凉。 她抬头时,正撞进王夫人的目光里——那目光不再像从前那样像隔着层纱,倒有了几分真切的温度。"谢二太太。"她轻声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 是夜,贾珍在书房里翻着族产分配记录。 烛火被风扑灭又点上,他的影子在墙上晃得像座山。"喜福。"他突然开口,"去账房把历年的分家文书都搬来。"他指腹摩挲着贾悦未交的那本东庄账册,嘴角勾起抹冷笑,"五姑娘不是爱查账么? 明儿起,把族里所有的田契地契都给她理一理。" 喜欢穿书红楼之宅斗小庶女请大家收藏:()穿书红楼之宅斗小庶女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0章 风起账簿间 晨雾未散时,贾悦便被宁国府的婆子请了去。 贾珍的书房飘着浓烈的沉水香,混着隔夜酒气直往人鼻子里钻。 他歪在紫檀木圈椅上,脚边蜷着只油光水滑的狸花猫,手里正翻着本簇新的账册——正是昨日喜福从账房搬来的族产分配记录。 见贾悦进来,他漫不经心将账册往桌上一磕,铜镇纸“当啷”砸在泛黄的纸页上:“五姑娘来了?坐。” 贾悦垂眸福了福身,在下手的绣墩上坐定。 目光扫过书案时,正看见自己前日未交的东庄账册压在镇纸下,边角被翻得卷了毛,显是被反复看过。 “昨日让喜福搬了些老账来。”贾珍屈指叩了叩那叠分家文书,狸花猫被惊得弓起背,“我想着,五姑娘最会理这些数目,不如替我把族里的田契地契都理一理?”他忽然倾身向前,指节蹭过贾悦腕间的翡翠镯子,“你也知道,宁府这些年撑着整个贾家的体面,开销大。若在田租分成都上...稍微松快些,老太太那边我替你说话。” 贾悦只觉腕间像爬过条蛇,面上却浮起温驯的笑:“大哥哥吩咐的,悦儿自然尽心。只是族产分配向有定例,若改了章程,怕长辈们...?” “长辈们?”贾珍嗤笑一声,随手抓了把蜜饯丢进嘴里,甜腻的桂花味混着酒气喷在贾悦脸上,“他们只认死理。你把账理明白了,我自会跟他们说。”他突然拍了拍贾悦手背,力道重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五姑娘是聪明人,该知道跟着谁才有好处。” 贾悦退后半步,袖中指甲掐进掌心。 她望着贾珍发红的眼尾,想起昨日在梨香院与薛姨妈商量绸缎庄时,薛蝌提到宁府在南边强占了薛家三处织坊——原来这“好处”,是要她做那侵吞族产的帮凶。 “悦儿明白。”她垂落的睫毛掩住眼底冷光,“明日卯时便来宁府理账。” 是夜,贾悦房里的烛火一直亮到三更。 绣橘抱着团扇打哈欠,见她还在翻那叠老账册,轻声劝:“姑娘歇了吧,明儿还要去宁府呢。”贾悦没应声,指尖停在某页“东庄秋租”的记录上——康熙五十八年记的是收麦三千石,可同一年的《田庄岁入总册》里,东庄只报了两千五百石。 她翻到后面,康熙六十年的“祭祀银”项下记着拨银五百两,可《宗祠用度簿》里实际支用只有三百两,余下二百两竟写着“宁府代支”。 “绣橘,取墨来。”贾悦突然直起腰,眼睛亮得像寒夜里的星子,“把这些数目都誊抄一份。” 绣橘见她神色严肃,不敢多问,忙取了竹纸研墨。 贾悦握着狼毫,一笔一画将不对榫的数目抄在暗纹信笺上,连日期、经手人姓名都丝毫不差。 抄完最后一页时,窗纸已泛起鱼肚白,她将信笺折成小方块,塞进个雕着并蒂莲的檀木匣里——正是王夫人昨日送的玉佩装的盒子。 “去请尤大奶奶的陪房周妈妈来。”贾悦把檀木匣交给绣橘,“就说我有要紧东西请尤大奶奶代为保管。” 尤氏的院子静得像片湖。 周妈妈引着贾悦进了内室时,她正对着妆台抹珍珠粉,镜中映出的面容比往日更显苍白。 见贾悦进来,她慌忙起身,银护甲刮得妆奁叮当响:“五姑娘怎的这早过来?” 贾悦将檀木匣放在案上,打开道:“大奶奶看看这个。” 尤氏凑过去,只扫了两眼便吓得后退半步,手扶住妆台才没栽倒:“这...这是宁府的账?” “近十年的田庄收成,有三成没入公账。”贾悦将匣子推过去,“祭祀银、月钱、甚至老太太的脂粉钱,都被挪去填了大哥哥的赌债。”她望着尤氏发抖的指尖,声音放得更软,“大奶奶嫁进宁府这些年,可曾见过族里的长辈正眼瞧您?若这些账册呈到祠堂,大奶奶便是头一个证人——您劝过大哥哥的,不是么?” 尤氏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好半天才哑着嗓子道:“我...我试过的,他只当我是疯婆子。”她突然抓住贾悦的手,眼泪啪嗒啪嗒掉在檀木匣上,“五姑娘,我替蓉儿谢谢你。” 三日后,祠堂里坐满了贾家各房长辈。 贾珍坐在上首,端着茶盏的手微微发抖——他原以为贾悦会像尤氏那样,被他几句哄骗便乖乖把账册改了。 可此刻望着她手里那叠暗纹信笺,他后槽牙咬得咯咯响,酒气混着冷汗浸透了中衣。 “今日请各位长辈来,是要理清族产。”贾悦站在香案前,声音清凌凌的像檐角铜铃,“这是近十年的田契地契、岁入岁出账册,还有东庄、南庄、西庄的租税回执。”她翻开第一页,“康熙五十八年,东庄实收麦三千石,可宁府只报了两千五百石;康熙六十年,祭祀银拨五百两,实际支用三百两,余下二百两记在宁府名下——” “住口!”贾珍拍案而起,茶盏摔在地上碎成几片,“你个小丫头懂什么账?” “大哥哥别急。”贾悦不慌不忙翻开第二页,“去年冬天,宁府支了八百两银买皮货,可账上写的是‘替族中置办冬衣’。”她转向下首的贾赦,“大伯伯去年冬天可曾收到宁府送的冬衣?”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贾赦捋着胡子直摇头:“没有,一件也没有。” 尤氏突然站了起来,她的鬓发有些乱,却比往日挺直了腰板:“我...我这里有大哥哥写的借据。”她从袖中摸出张纸,“去年他找赌坊借钱,押了祠堂的古鼎,是我求着周妈妈当的首饰才赎回来。” 祠堂里炸开一片议论声。 王夫人捏着佛珠的手紧了紧,目光扫过贾悦时多了几分探究;薛姨妈躲在角落,用帕子掩着嘴,眼睛却亮得像看大戏;最上首的贾代儒拍着桌子咳嗽:“反了!反了!” 贾珍的脸涨得发紫,他踉跄着扑向贾悦,却被贾赦的长子贾琮拦住。 “大叔叔,这是祠堂。”贾琮沉声道。 散会时已近正午。 贾悦刚走到垂花门,便见周妈妈提着个食盒候在影壁后:“我们奶奶说,劳烦五姑娘去后角门一趟。” 后角门的槐树下,尤氏正扶着石墩喘气。 她见贾悦过来,勉强笑了笑:“方才在祠堂,我腿肚子直转筋。”她从袖中摸出块锦帕,里面包着块桂花糕,“这是蓉儿爱吃的,你拿回去尝尝。” 贾悦接过帕子,见帕角绣着并蒂莲,与王夫人送的玉佩纹路相似。 “大奶奶今日做得很好。”她轻声道,“往后...您说话,长辈们该肯听了。” 尤氏望着满地碎砖,突然笑出泪来:“我从前总想着,只要忍过这一日,便有下一日。可今日...我倒觉得,或许能争一争。”她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对了,方才在廊下,我瞧见三姑娘房里的小鹊往二门外跑,像是去寻三爷。” 贾悦望着尤氏的背影消失在朱门后,捏了捏袖中发硬的锦帕。 她知道,这一闹虽揭了宁府的丑,却也断了某些人的财路——比如总被她压着一头的贾环。 果然,她刚转过抄手游廊,便见小丫头春桃慌慌张张跑来:“姑娘,二门外有个薛家的掌柜求见,说是绸缎庄的账要核对。”贾悦应了声,抬眼却瞥见假山后闪过道灰影——是贾环的墨绿缎子马褂角。 她垂眸掩住眼底暗芒,踩着青石板往二门去了。 春风卷起柳絮,落在她鬓边,倒比珠花更显素净。 喜欢穿书红楼之宅斗小庶女请大家收藏:()穿书红楼之宅斗小庶女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1章 暗潮再起 贾环蹲在西跨院的葡萄架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昨日祠堂里,那丫头当众揭了宁府的短,连带着他这个总被压一头的庶子也成了笑谈。 几个管家娘子凑在廊下嗑瓜子,说什么“五姑娘比三姑娘还厉害”“环三爷的算盘又打空了”——他攥着茶盏的手青筋暴起,茶渍顺着指缝往下淌,将月白中衣洇出块深黄的疤。 “爷,”小福子缩着脖子凑近,“奴才打听到了,五姑娘这两日总在二门外见薛家的周掌柜。说是核对绸缎庄的账,可谁不知道薛家跟外洋来的胡商有往来?” 葡萄叶在风里簌簌响,贾环突然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你说...要是有封密信,说五姑娘私通外商,把铺子的银子往自己腰包里揣?”他扯下片葡萄叶,在指尖揉得粉碎,“就放在王夫人屋里的茶盘底下——她最恨这些不清不楚的事。” 小福子打了个寒颤,却忙不迭点头:“奴才这就去写,照着书办的笔迹摹。” “五姑娘,太太叫您去上房。”彩月的声音发颤,手指绞着帕子,“说是...有要紧事。” 贾悦正对着妆匣描眉,银簪子停在半空。 镜中映出春桃慌慌张张跑进来的影子,鬓角的珠花歪了半边。 她搁下簪子,摸了摸腕上的翡翠镯子——这是薛姨妈前日送的,说是薛家新到的水头。 “知道了。”她应得从容,指尖轻轻叩了叩妆匣边缘。 春桃要替她换件掐丝海棠的衫子,被她拦住:“就穿月白的,素净些。” 上房里飘着沉水香,王夫人端坐在紫檀木椅上,佛珠在指间转得飞快。 见贾悦进来,她“啪”地将茶盏搁在案上,溅出的茶水洇湿了半张信纸。 “你自己看。”她指节敲了敲那纸,“有人说你私通外商,把绸缎庄的银子往自己腰包里揣。” 贾悦垂眸扫过信笺,字迹歪歪扭扭,倒像是刻意模仿的生涩笔体。 她抬眼时目光清亮:“儿近日确与薛家周掌柜有往来。上月新置的南院铺子要开,薛姨妈说怕奴才们手脚不干净,特意让周掌柜来对账目。”她往前半步,裙角扫过青砖,“若太太不信,不妨把薛姨妈请来,当面问个清楚。” 王夫人的佛珠停了。 她盯着贾悦眼底的坦然,忽然想起前日祠堂里,这丫头翻账册时的利落——连赖升家的都悄悄说,比她屋里管账的林妈妈还仔细三分。 “你倒说得轻巧。”她扯了扯袖口的累丝金线,“私通外商是多大的罪名?你当我敢轻易查?” “太太若怕担干系,”贾悦声音放软,像春溪漫过青石板,“不如让大奶奶来监查。她素日最是公正,又管着宁府的中馈,查起账来名正言顺。” 王夫人的眉梢动了动。 尤氏昨日在祠堂的模样突然浮上来——那女人从前说话总像蚊子哼,昨日却举着借据直起腰板,倒让她这个二房太太都有些发怔。 “罢了。”她捏起那封密信,“你且回去。我...再想想。” 月上柳梢头时,贾悦坐在廊下的竹凳上,春桃捧着个铜手炉凑过来:“姑娘,小福子方才鬼鬼祟祟往马棚去了,怀里揣着个布包。” 她摩挲着腕上的翡翠,月光落在上面,映出点点星子。 “去把周妈妈请来。”她轻声道,“就说我房里的绣绷找不着了,劳她来帮着寻寻。” 周妈妈是尤氏的陪房,前日在祠堂递借据时,她注意到那女人往尤氏手里塞了块帕子——帕角的并蒂莲,跟王夫人给宝玉的玉佩纹路像极了。 “姑娘。”周妈妈进门时哈着白气,“可是有什么要老奴办的?” 贾悦从妆匣最底层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密信的抄本:“大奶奶昨日说,往后要学着争一争。这信...或许能让她争得更硬气些。” 周妈妈的手颤了颤,接过纸包时,指腹重重压了压贾悦手背——那是尤氏昨日在祠堂里,她替尤氏别鬓花时,尤氏悄悄掐她的力道。 第二日午后,王夫人在缀锦阁用茶。 尤氏捧着个汝窑瓷杯,杯里浮着两朵白菊。 “昨日在园子里,听见几个婆子嚼舌根。”她垂着眼,指甲在杯沿划出道浅痕,“说是有人写密信,编排自家姑娘私通外商...这要是传出去,咱们贾家门楣上得落多大的灰?” 王夫人正含着口茶,听见“密信”二字,险些呛着。 她猛地抬头,正撞进尤氏的目光里——那双眼从前总像蒙着层雾,今日却清亮得很,倒像看透了什么。 “大奶奶说的...可是当真?”她声音发紧。 尤氏放下杯子,杯底与木案碰出轻响:“原是不信的。可方才在二门外,瞧见环三爷的小福子往马棚跑,怀里的布包鼓鼓囊囊——倒像塞着没烧干净的纸。” 王夫人的目光刷地扫向贾环。 这孩子正捏着块桂花糕,嘴角沾着些碎屑。 被她盯着,他手里的糕“啪”地掉在地上,溅起些碎渣。 贾悦坐在下首,望着窗台上跳跃的麻雀。 春风卷着柳絮飘进来,落在她月白衫子上,倒比珠花更素净。 她看见王夫人的手指扣住桌沿,看见贾环的额头沁出细汗,看见尤氏端起茶盏时,杯底压着半张没烧尽的信笺——墨色未干,正是“私通外商”那几个字。 暮色漫进荣禧堂时,贾珍正站在影壁后。 他望着贾悦的身影消失在穿堂里,喉结动了动。 前日祠堂里被揭了短的羞辱还在心头烧着,可今日这丫头连王夫人都能牵着走... “大爷,”赖升家的捧着个食盒过来,“东府送的糟鹅,太太让给您留了半只。” 贾珍接过食盒,目光仍盯着穿堂方向。 晚风掀起他的玄色大氅,露出腰间那枚古玉——正是前日尤氏说的,押在赌坊里的祠堂古鼎上的配饰。 他突然笑了,笑得有些森然:“这贾府的水,倒越来越深了。” 喜欢穿书红楼之宅斗小庶女请大家收藏:()穿书红楼之宅斗小庶女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2章 权衡之间 暮春的风裹着玉兰香撞进蘅芜苑时,贾悦正伏在案前核对庄子上的春租账目。 周妈妈掀帘进来,手里攥着半张烫金请帖,边角还沾着东府的朱砂印:“东府的张妈妈刚送来的,说是珍大爷在天香楼备了蟹粉狮子头,特请姑娘过去用晚膳。” 笔尖在“稻米三千石”上洇开个墨点。 贾悦垂眸盯着那团污渍,想起前日在影壁后瞥见的贾珍——玄色大氅被风掀起,腰间古玉泛着冷光,活像蹲在房梁上的老鸱鸮。 她捏着笔杆的指节微微发紧:上回祠堂里尤氏抖出他挪用祭器的丑事,如今倒巴巴来请,怕不是要拿族长之位当饵? “回张妈妈,”她将账目推给周妈妈,指尖摩挲着袖口的缠枝莲纹,“我前日着了凉,大夫说要静养。再替我挑两盏蜜渍樱桃,劳烦她带回去与珍大爷下酒。” 周妈妈应了声,却没急着走,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两圈:“姑娘可是要借大奶奶的嘴?” 贾悦抬头,窗外的榆叶梅正落得纷纷扬扬,像极了那年她初穿来时,在廊下看见的雪。 她忽然笑了:“大奶奶昨日还说要学着争一争,我这就送她个争的由头。” 尤氏的院子里飘着艾草香。 贾悦到时,她正蹲在廊下给鹦鹉喂小米,月白衫子膝头沾着草屑,倒不似往日总裹着灰扑扑的掐丝银鼠斗篷。 见贾悦来,她手忙脚乱要起身,被贾悦扶住:“大奶奶这是做什么?” “五姑娘坐。”尤氏擦了擦手,茶盏都端不稳,“昨儿你给的那包密信抄本,我照着烧了半张在贾环脚边——王夫人瞧着信时,那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她忽然压低声音,“环三爷吓得直打摆子,倒把王夫人逗笑了,说‘到底是孩子’。” 贾悦接过她递来的茶,青瓷盏底还留着尤氏的体温:“今日来,是想托大奶奶给珍大爷带句话。” 尤氏的手指绞着帕子,绞出个皱巴巴的蝴蝶:“五姑娘尽管说,我...我记着呢。” “族长之位关乎全族安危,”贾悦望着檐角垂下的铜铃,风过处叮咚作响,“非一人所能决断,不如先由几位长辈共议,选出最贤之人。” 尤氏重复了一遍,舌尖抵着上颚,像在嚼这句话的分量。 末了她重重点头,帕子上的茉莉香粉蹭了满手:“我今晚就跟他说。” 是夜,东府天香楼的烛火亮到三更。 贾珍捏着酒壶的手青筋暴起,酒液顺着壶嘴淌在雕花木桌上,洇湿了尤氏刚转述的话。 他盯着窗外的月亮,那月亮被乌云遮了半张,倒像极了贾悦那张带笑的脸——明明软得能掐出水,偏生话里裹着刺,把他的算盘珠子全拨乱了。 “原想借她的口探探王夫人的底,”他将酒壶重重砸在桌上,震得瓷碟跳起来,“倒好,推得比油瓶还干净!” 尤氏缩在妆台前,镜子里映出她惨白的脸。 她摸着鬓角那支贾悦前日送的翡翠簪子,突然想起祠堂里贾悦替她别簪时说的话:“大奶奶的头,该抬起来了。”她攥紧帕子,喉咙发紧:“要不...咱们再等等?” “等?”贾珍转身,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等王夫人把那丫头捧成二房的眼珠子?”他抓起案上的象牙镇纸,“啪”地砸在尤氏脚边,“明儿晨会上,我倒要看看,王夫人护着的人,敢不敢替她说话!” 三日后的晨会上,荣禧堂的紫檀屏风被阳光照得发亮。 王夫人端坐在主位,茶盏里的碧螺春浮浮沉沉。 她扫过底下各房当家人,突然开口:“前儿族学里的先生说,老祖宗的牌位该换新了。这族长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话音未落,众人的目光便唰地聚在贾悦身上。 她穿着月白缠枝莲比甲,坐在王夫人下手,像朵静静开在廊角的素心兰。 王夫人的指尖在茶盏沿轻轻叩了两下——这是前日她们在佛堂里,王夫人教她的暗号。 贾悦垂眸,绞着帕子的手指微微发颤,却把声音放得温软:“儿才疏学浅,不敢妄言。唯愿家族安稳,便是万幸。” 王夫人的嘴角往上提了提,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五丫头说得是。咱们贾家,最要紧的就是个‘稳’字。”她端起茶盏抿了口,目光扫过贾珍时,又添了句,“至于族长人选...总得让老祖宗泉下安心才是。” 散会时,贾悦落在最后。 王夫人的贴身丫鬟金钏儿过来,说太太在暖阁里等她。 暖阁的炭盆烧得正旺,王夫人捧着个锦盒,盒盖掀开,里面是件雀金裘披风,金线绣着百子千孙图,在炭火光里泛着蜜色。 “这是前儿宫里赏的,”王夫人摸了摸披风上的金线,“我瞧着你穿月白衫子好看,配这个倒衬。” 贾悦接过锦盒,分量沉得压手。 她低头行礼时,瞥见王夫人腕上的翡翠镯子——正是前日她在账房里,替王夫人查出被周瑞家的私吞的那对。 “太太抬爱,”她声音发闷,“悦儿定当尽心。” 王夫人伸手替她理了理鬓发,指腹擦过她耳后新长的碎发:“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这句话像颗温热的珠子,滚进贾悦心口。 她走出暖阁时,春风正掀起披风的一角,金线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转过穿堂,却见贾珍站在影壁后,手里捏着本泛黄的账簿,封皮上“祭祀”二字被他捏得变了形。 他抬头时,目光像把淬了毒的刀,刮过贾悦的脸:“五姑娘这披风...可真衬得人光鲜。” 贾悦垂眸抚了抚披风,嘴角含着笑:“珍大爷过奖了。” 贾珍没再说话,转身往祠堂方向去了。 贾悦望着他的背影,见他走到祠堂门口时,从账簿里抽出张纸——借着风,她看见纸上“供奉份额”四个字被吹得猎猎作响。 暮色漫上来时,周妈妈替贾悦收披风,从夹层里摸出块碎玉。 贾悦认得,那是贾珍腰间古玉的残片,不知何时蹭在披风上的。 她捏着碎玉,听着远处祠堂传来的算盘声,忽然想起尤氏说过的话:“东府的账,总差着千把两银子。” 春夜的风裹着玉兰香钻进窗棂,贾悦将碎玉收进妆匣最底层。 她望着镜中自己的影子,轻声道:“这贾府的水,怕是要更浑了。” 喜欢穿书红楼之宅斗小庶女请大家收藏:()穿书红楼之宅斗小庶女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3章 风起议事厅 春夜的烛火在妆匣上投下摇晃的影子,贾悦捏着那块碎玉,指腹摩挲过上面模糊的云纹——这是贾珍腰间那方古玉的残片,前日议事时他站在影壁后,转身时蹭进了披风夹层。 她望着窗外被风吹动的竹影,尤氏那日在花园里说的话又浮上来:"东府的账,总差着千把两银子。" 千把两? 贾悦垂眸轻笑,指尖叩了叩妆匣边缘。 前日在祠堂外看见贾珍抽的那张"供奉份额",分明是要拿祭祀为由头,逼荣国府多出银钱。 荣国府管着内宅用度,若真应了他"长房表率"的说法,往后宁国府的亏空怕是都要转嫁过来。 "周妈妈,"她唤来贴身嬷嬷,"明日替我备份礼,去宁国府找大奶奶说话。" 第二日卯时刚过,贾悦便带着锦盒进了宁国府。 尤氏正坐在暖阁里拨弄串珠,见她来,指尖的珠子"哗啦"散了一地。 "五姑娘怎的..."尤氏弯腰捡珠子,鬓边的珍珠簪子垂下来,扫过青灰缎面的裙角。 贾悦蹲下身帮她拾,手指碰到一颗滚到案几底下的东珠,顺势压在尤氏手背上:"大奶奶可还记得上月说的东府账?" 尤氏的手猛地一颤,抬头时眼眶都红了:"五姑娘莫要提那事,珍大爷...珍大爷前日还为着账房的事摔了茶盏。" "大奶奶当真想一辈子替人顶缸?"贾悦将锦盒推过去,里面是对羊脂玉镯,"我听周瑞家的说,去年腊月祭银拨了五千两,可祠堂供桌上的檀香还是用的次等货。" 尤氏的喉结动了动,盯着玉镯上的水纹:"五姑娘...你要查账?" "我要的是宁国府近五年的祭祀供奉记录。"贾悦的声音放得极轻,"大奶奶只需把账房里那本带锁的黄皮册子借给我瞧半日,我保证原样还回。" 尤氏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过了半响才点了点头:"今夜戌时,后门老槐树下。" 三日后的家族议事厅里,檀香混着墨香。 贾珍端坐在上首,手里转着串沉香念珠,目光扫过王夫人时微微挑眉:"今日请各位来,是为祭祀的事。 昨儿祠堂管事来说,供器该换了,香烛也得用最好的。 咱们贾家的体面,可不能栽在这点儿事上。" 王夫人捏着茶盏的手紧了紧,茶沫子溅在袖口:"往年祭祀银钱都是按各房田庄收成拨的,今年...怕是要等秋租下来再议。" "二婶这话说的。"贾珍将念珠"啪"地甩在案上,"荣国府管着内宅,这两年姑娘们的头面、哥儿们的笔墨,哪样不是往精致里去? 既是长房,理当多担些。" 王夫人的脸涨得通红,刚要开口,贾悦忽然轻轻咳了一声。 她起身时,月白衫子扫过案角的茶盏,发出细碎的响:"兄长说的是,荣国府理当表率。" 贾珍的嘴角勾了勾,正要接话,却见贾悦从袖中抽出一本账册,封皮泛着旧黄:"只是我前日替大奶奶整理旧物,翻出宁国府近五年的供奉记录——"她翻开账册,指尖点在最后一页,"第一年欠三百两,第二年欠五百两,去年竟欠了一千二。 这五年算下来,足足三千两。" 厅里霎时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声响。 尤氏的头垂得更低,绣着并蒂莲的帕子被绞成了麻花。 贾珍的脸先是涨红,接着又变得煞白,手指死死抠住案几边缘:"你...你哪来的账册?" "是大奶奶前日让我帮忙核对的。"贾悦将账册推到中间,"兄长说荣国府铺张,可这祭祀银钱原是各房分摊。 宁国府的旧账不清,又有什么资格谈新例?" 王夫人的腰板直了直,端茶的手稳了:"五丫头说得在理。 此事须得彻查清楚,再议新例不迟。" 贾珍猛地站起身,案上的茶盏"哐当"落地,瓷片溅到贾悦脚边。 他盯着尤氏,喉咙里滚出低吼:"好,好得很!"说罢拂袖而去,玄色披风带起一阵风,吹得账册哗哗翻页。 散会后,贾悦刚走到穿堂,小丫鬟春桃捧着个锦盒过来:"大奶奶遣人送来的,说是谢礼。" 锦盒里是盒桂花糕,甜香混着墨香。 贾悦掀开盒底,一张字条飘出来,字迹歪歪扭扭:"谢谢你今日替我说话。"她捏着字条轻笑,看那墨迹未干,想来是尤氏躲在房里写的。 暮色渐浓时,贾悦往自己院里走,路过西角门时,听见墙根下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她侧头望去,只见贾环缩在阴影里,月光照出他紧攥的拳头,指节泛着青白。 "五姐姐好手段。"他的声音像淬了冰,"听说太太要让你管秋租分配?" 贾悦没答话,只望着他转身跑远的背影。 风掀起她的裙角,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响——"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她摸了摸袖中那张字条,忽然想起尤氏今日在厅里抬眼时,眼底闪过的那丝光亮。 这贾府的水,确实是更浑了,可浑水里,总该能摸出些新的活计来。 喜欢穿书红楼之宅斗小庶女请大家收藏:()穿书红楼之宅斗小庶女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4章 刁难 贾悦回到梨香院时,月上柳梢头。 春桃提着羊角灯在前引路,灯影里她望着自己投在青石板上的影子,想起西角门处贾环那淬了冰的眼神。 "姑娘,可要添件夹袄?"春桃见她站在廊下不动,轻声提醒。 贾悦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摇头:"不冷。"她望着院角那株老石榴树,枝桠间还挂着几枚干巴巴的残果——前日晨起扫落叶时,她见小丫鬟扫出半块碎瓷片,上头沾着墨迹,当时只当是哪个婆子摔了茶盏,如今想来,倒像是什么账册的边角。 第二日卯初,王夫人院里的周瑞家的便捧着个红漆食盒来了。 食盒里放着两碟枣泥酥,最底下压着本簇新的账册,封皮还沾着未干的浆糊味。 "太太说,请五姑娘去上房说话。"周瑞家的笑得客气,眼角却绷得紧紧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角。 贾悦掀开账册第一页,入目便是"贾悦私吞田庄银钱明细"几个大字,墨迹浓得像是要滴下来。 她指尖在"春麦庄"那栏停顿片刻——春麦庄的地契上月才从赖大家收回来,此前十年都是赖家代管,她根本没碰过那里的账目。 上房里,王夫人正捏着那本账册拍炕桌,茶盏里的碧螺春溅出半盏,湿了月白缎子袖边:"你倒说说,这两万三千七百两的缺口,是怎么回事?" 贾悦垂眸盯着自己绣并蒂莲的鞋尖,听见王夫人急促的喘息声:"太太若信不过我,不妨请大奶奶和薛大哥哥的掌柜来同查。 大奶奶管过宁国府的账,薛掌柜管着金陵十二铺,都是知根知底的。" 王夫人的手指顿在半空。 她望着贾悦素白的脸,忽然想起昨日族学里贾代儒说的话——五丫头前日送了二十套《论语》给族学,说是替老太太积福。 未时三刻,荣禧堂里围了半屋子人。 尤氏攥着帕子坐在下首,见贾悦进来,手指不自觉地绞紧帕子上的金线;薛蟠的掌柜陈九斤捧着算盘,鼻梁上的水晶眼镜反着光,把账册照得明晃晃的。 "这笔''春麦庄三月送炭银五百两''。"贾悦翻开账册,指尖点在第三页,"可春麦庄的地契是四月初八才交到我手里的,三月里这炭银,难不成是我未卜先知?" 陈九斤凑过去看,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五姑娘说得是,春麦庄的地契过户文书在户部存着,四月初八的红印子还鲜着呢。" 尤氏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片柳絮:"前日我去环三爷屋里送老太太赏的蜜饯,见他跟个穿青布衫的先生说话。 那先生手里拿的,倒像是......"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账册封皮,"像是这种新糊的本子。" 贾环"哐当"撞翻了身边的花几,青瓷花盆摔在地上,碎瓷片溅到尤氏脚边:"二嫂子别血口喷人! 我哪认识什么青布衫的......" "够了。"王夫人揉着额角,声音冷得像腊月的井水,"你若问心无愧,去祠堂跪半月。"她转头看向贾悦,目光软了些,"五丫头,明日让周瑞家的跟你去库房,把各田庄的旧账都搬过来。" 暮色里,贾悦抱着个锦缎包袱站在宁国府后角门前。 门房见是她,忙哈着腰开了门:"大奶奶在后院佛堂呢。" 佛堂里燃着沉水香,尤氏正跪着敲木鱼,听见脚步声回头,见是贾悦,慌忙起身:"五妹妹怎么来了?" 贾悦展开包袱,里面是件月白缎子披风,衬里绣着缠枝莲:"我瞧大奶奶昨日穿得单薄,这料子是苏州绣娘新送的,暖得很。"她顿了顿,又道,"往后若有难处,大奶奶尽管来找我。" 尤氏指尖抚过披风上的金线,忽然想起前日族会上贾悦推过来的那本旧账册——封皮泛着旧黄,边缘却整整齐齐,分明是特意补过的。 她喉咙发紧,点了点头:"我记着。" 此时贾珍正站在假山后,望着佛堂里的光影。 风卷着几片银杏叶掠过他肩头,他望着贾悦离去的背影,摸了摸腰间那枚羊脂玉佩——那是尤氏成亲时他送的,今日晨起他见尤氏把玉佩收进了妆匣最底层。 "大爷,该用晚膳了。"贴身小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贾珍嗯了一声,转身时靴底碾碎了一片银杏叶,金黄的碎瓣沾在玄色缎面上,像滴化不开的血。 喜欢穿书红楼之宅斗小庶女请大家收藏:()穿书红楼之宅斗小庶女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5章 棋局初定 次日卯正,贾悦刚用过早膳,金钏儿便掀了棉帘进来,鬓角的珍珠簪子晃了晃:"太太屋里的玉钏儿来了,说太太在正房等姑娘呢。" 贾悦放下茶盏,指腹蹭过茶盏边沿的冰裂纹——王夫人素日里轻易不召庶女单独说话,昨日尤氏才提了旧账的事,今日便传她,怕是与贾珍那厢有关。 她理了理月白缎子袄的袖口,随玉钏儿往正房去。 正房里檀香混着茉莉香,王夫人靠在迎枕上,手里捏着串沉香念珠,案上的鎏金烛台投下暖黄光晕,将她眼角的细纹照得清清楚楚。 见贾悦进来,她抬了抬下巴:"坐吧。" 贾悦欠身坐了下首的玫瑰椅,目光扫过王夫人案头摊开的信笺——最上面一张字迹潦草,写着"五姑娘私联外男操控族务"几个字,墨色未干,还洇着水痕。 "你且说说,这府里怎么就传起这些话了?"王夫人指尖叩了叩信笺,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青石板,"昨儿大太太还跟我念叨,说东府里有人见你夜里往尤氏房里送东西,又说你总翻田庄的旧账,是要夺了族里的权。" 贾悦垂眸盯着自己绞在膝头的帕子,指尖微微发紧——果然是贾珍的手段。 她抬眼时眼尾微弯,带了三分委屈七分诚恳:"太太明鉴,我哪敢动什么夺权的心思? 前日查春麦庄的账,是因那笔炭银对不上,若不查清楚,往后各房的用度都得乱套。 至于往大奶奶屋里送披风......"她顿了顿,从袖中摸出张当票,轻轻推到王夫人面前,"大奶奶昨儿跟我说,东府里月钱迟了两月,她把当年的陪嫁玉佩当了换米。 我送披风是看她穿得薄,哪是什么私联?" 王夫人拿起当票看了看,眉头微微松开:"这当票是真的?" "太太若不信,差人去西市''同福当''问问便知。"贾悦声音放软,"我原是个庶女,能有今日全仗太太照拂。 若是有人怕我查账坏了他们的私,故意造这些谣言......"她咬了咬唇,"太太可得替我做主。" 王夫人盯着贾悦眼底的水光,忽然想起昨日周瑞家的搬来旧账时说的话——五姑娘把二十年来各田庄的收支都对了三遍,连庄子上死了头老黄牛的赔银都标得清清楚楚。 她叹了口气,将信笺收进妆匣:"我知道你是个实心的。 往后行事再稳妥些,莫要落人口实。" 从正房出来时,贾悦捏着帕子的手心里全是汗。 她站在穿堂里缓了缓神,见廊下的雪梅开得正好,忽然想起尤氏昨日说的环三爷屋里的青布衫先生——那些谣言,怕就是从那先生笔下出来的。 午后,贾悦带了个描金食盒去宁国府。 尤氏正在院子里晒药材,见她来,慌忙擦了手:"五妹妹怎么又亲自来了?" "给大奶奶带了碗杏仁酪,润润嗓子。"贾悦掀开食盒,白瓷碗里浮着层淡金的油花,"我今日去见太太,倒想起件事——各房的田庄各自管着,账册乱得很,不如统归族里核算,再请老太太屋里的赖嬷嬷、大太太屋里的周嬷嬷帮着监督。 这样一来,谁也没法子在账上动手脚,大奶奶也省得为月钱发愁。" 尤氏舀了口杏仁酪,甜香在舌尖化开。 她望着贾悦鬓边的珍珠坠子,想起前日佛堂里那件月白披风——里子的缠枝莲绣得极细,针脚匀得像画出来的。"这主意好是好,可大爷......"她声音低了下去。 "大奶奶只消跟大爷说,这是太太的意思。"贾悦轻轻握住她的手,"太太昨日还说,要选个可靠的人管田庄,我举荐了大奶奶。" 尤氏指尖一颤,碗底磕在食盒上发出轻响。 她望着贾悦眼底的诚恳,忽然想起贾珍前日摔了她的妆匣,骂她"吃里扒外"时的模样——可眼前这姑娘,却愿意把好处往她怀里送。 她咬了咬唇:"我今晚就跟大爷说。" 是夜,宁国府正厅里烛火噼啪。 贾珍捏着酒盏的手青筋暴起,酒液溅在玄色缎面上,晕开深色的斑:"你说这是二太太的主意?" 尤氏缩在椅子里,盯着自己绞在一起的手指:"五姑娘说,统归核算能少生事端......" "少生事端?"贾珍冷笑一声,将酒盏砸在地上,碎瓷片溅到尤氏脚边,"她这是要断了我东府的财路! 你当我不知道? 春麦庄的炭银是我让陈九斤做的假账,她查出来也就罢了,还要拉着二太太压我?" 尤氏吓得肩膀直抖,却想起贾悦今日说的"太太要选可靠的人管田庄"——若是她应了这事,往后贾珍再要动月钱,总得顾忌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道:"大爷若不应,太太明日就要在族会上提。 老太太最厌弃家里闹得乌烟瘴气,到时候......" 贾珍盯着尤氏忽然挺直的脊背,只觉心口发闷。 他摸出腰间的羊脂玉佩——这是他娶尤氏时送的,前日竟被她收进了妆匣最底层。 他一把将玉佩摔在桌上,玉佩撞着砚台发出脆响:"行,我应! 但丑话说在前头,这田庄的事若出半分差池,我拿你们是问!" 三更天,贾悦坐在镜前卸簪子,金钏儿端了桂圆汤进来:"姑娘今日跑了两府,快趁热喝了。" 贾悦接过汤碗,望着镜中自己微抿的嘴角——贾珍应了田庄改革,宁国府的财路被砍了一半,往后再难随意贪墨。 可她知道,这只是第一步。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落在她放在案头的账册上,那些被她用朱笔圈出的错漏,在月光下像排小血珠。 她推开窗,寒风卷着梅香扑进来。 抬头望星,银河像撒了把碎银,颗颗分明。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姑娘,该歇了。"金钏儿替她披了件斗篷。 贾悦摸着斗篷上的缠枝莲,忽然听见廊下两个小丫鬟交头接耳:"老太太今儿去看凤姑娘,见她咳得厉害,直抹眼泪呢......" 她望着窗棂上凝结的霜花,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喜欢穿书红楼之宅斗小庶女请大家收藏:()穿书红楼之宅斗小庶女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6章 掌灯之人 冬日的晨雾还未散尽,荣国府垂花门内的积雪被扫成两堆,像蹲在门侧的白狮子。 贾悦跟着周瑞家的穿过抄手游廊时,鼻尖冻得发红,却听见廊下小丫鬟咬耳朵:"老太太昨儿在凤奶奶屋里坐了小半个时辰,出来时帕子都湿了角。" 她脚步微顿。 前儿金钏儿说王熙凤咳得厉害,原只当是寻常冬咳,不想竟惊动了贾母。 正想着,已到了贾母上房门口,檀香混着药香扑面而来——是老太太常用的沉水香,混着些川贝枇杷膏的甜腻。 "五丫头来了?"贾母靠在软枕上,手里的鎏金手炉正散着热气,目光却落在里间垂下的湖蓝帐子上。 帐子后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像破风箱拉过粗粝的砂纸,"凤丫头这病,来得蹊跷。" 贾悦垂眸,见贾母膝头搭着半幅锦被,边角绣的并蒂莲已有些褪色——那是去年她亲手绣的寿礼。"孙女儿前日去给凤姐姐请安,见她喝了三碗梨汤,倒比药还管用。"她斟酌着开口,眼尾余光瞥见帐子微动,露出半只素白手腕,腕上金镯子随着咳嗽轻颤。 "管用个什么!"贾母拍了拍炕几,茶盏里的碧螺春溅出几滴,"昨儿王太医说,这是积年的劳症,若再掌着家,怕是要熬干了灯油。"她突然攥住贾悦的手,指节因用力泛白,"我原想再撑几年,等你宝姐姐嫁了,你林丫头定了亲,可这屋子......" 帐后的咳嗽声戛然而止,接着是王熙凤带着哑意的笑:"老祖宗又说这些丧气话。 我不过是受了凉,等过了年......"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连带帐子都晃了几晃。 贾悦感觉贾母的手在发抖。 她忽然明白,老太太召她来,不是为了听什么安慰话。 "悦丫头。"贾母松开手,从炕桌上摸出块翡翠平安扣,"你且替凤丫头管着年例发放。 我知道你素日精细,别的不图,只图个账目清楚,别让底下人钻了空子。" 平安扣触手温凉,贾悦抬头时正撞进贾母浑浊却清亮的眼睛里。 她忽然想起前儿整理宁国府账册时,在旧档里翻出的一张条子——那是贾母嫁入贾府时的陪嫁清单,每笔数目都用小楷标得清楚,连几匹湖绸的颜色都记着"雨过天青"。 "孙女儿遵旨。"她将平安扣攥进掌心,指腹蹭过扣上刻的"福"字,"只是年例牵涉各房,孙女儿怕......" "怕什么?"贾母敲了敲炕几,"你只当自己是我屋里的人,有我给你撑腰。"里间传来响动,像是有人扶着炕沿起身,贾母提高声音,"凤丫头你且歇着,明儿我让赖大家的送两盏蜜渍金桔来。" 等贾悦退出上房时,日头已爬上东墙。 她站在穿堂里,见王夫人的大丫鬟捧着个描金匣子匆匆而过,匣盖上沾着几点水痕——像是刚从药铺回来。 消息传得比风还快。 贾悦刚回自己院里,就听小丫鬟银蝶气鼓鼓地说:"二门上的张妈说,大太太屋里摔了茶盏!" 东院邢夫人房里确实乱作一团。 "一个庶出的丫头也敢管起正经主子来了?"邢夫人将茶盏砸在地上,青瓷碎片溅到绣春囊上,"老太太当这府里是她家开的? 我可是贾赦的正头娘子!" 她身边的陪房王善保家的弯着腰捡碎片,指甲盖被划破了也不敢吱声:"太太消消气,不过是管年例......" "不过是管年例?"邢夫人扯下鬓边的点翠簪子,"年例里有各房的月钱、冬炭银、胭脂水粉,哪样不是油? 她管了年例,往后我屋里要添个嬷嬷、裁匹尺头,都得她点头?"她突然顿住,盯着妆镜里自己发福的脸,"且看她能翻出什么花样。" 与此同时,西院王熙凤房里,平儿正替主子捶背。 王熙凤半靠在迎枕上,帕子掩着嘴,指缝里渗出淡淡腥气——帕子上的血渍像朵枯萎的红梅。 "奶奶,老太太让五姑娘管年例......"平儿话没说完,就见王熙凤抬了抬手。 "我当是什么大事。"王熙凤望着窗纸上的冰花,声音轻得像叹息,"一个没出过阁的姑娘,懂什么油盐酱醋? 等她碰了钉子,老太太自然要把权再交回来。"她摸了摸腕上的金镯子,那是前儿贾琏说要当掉给她抓药的,"且让她耍两天。" 贾悦却没急着"耍"。 第二日卯时刚过,她就让金钏儿备了三盏茶,分别送到尤氏、李纨、薛宝钗处。 "大奶奶,我想着年例牵涉两府,单我一个人怕顾不过来。"贾悦坐在稻香村暖阁里,望着李纨案头堆着的《女戒》抄本,"大奶奶素日最是公正,若肯帮着核账,我也好避些嫌疑。" 李纨绣着并蒂莲的手顿了顿。 她嫁进贾府这些年,早学会了低眉顺眼,可眼前这姑娘眼里的光,倒让她想起刚嫁进荣国府时,自己也是这样想着"要帮珠儿撑起家"。"五妹妹既然信我,我便陪你走这一遭。"她将绣绷收进匣里,"只是我不大懂这些,怕帮不上忙。"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大奶奶懂人心就够了。"贾悦笑着起身,"再去请东府的大太太和宝姐姐,咱们今日便开账房。" 宁国府的尤氏正对着妆匣发呆。 匣底压着块羊脂玉佩,是贾珍成亲时送的,前日她终于狠下心收了起来。 听见贾悦的帖子,她捏着帖子角的手微微发抖——上回田庄的事,若不是贾悦帮她在贾母面前说话,贾珍怕要闹得更凶。 "回五姑娘,我这就来。"她对着镜子理了理鬓发,又取下支金步摇换了支银簪——到底要显得朴素些,别让人说她攀高枝。 薛宝钗正在蘅芜苑抄《金刚经》。 听见婆子说贾悦相邀,她笔尖一歪,墨汁晕开个小团。"五妹妹这是要拉我当监工?"她将抄经纸收进檀木匣,嘴角勾起抹淡笑,"也好,省得有人说我藏拙。" 辰时三刻,荣国府账房里的炭盆烧得正旺。 贾悦将历年的年例账册摊开,纸页因年代久远泛着黄,边角还沾着茶渍和油星。 尤氏翻到某一页时突然顿住:"这是去年冬月的,东府报了三十八个嬷嬷,可我院里拢共才二十六个。" "大嫂子眼尖。"贾悦将另一本账册推过去,"西府更厉害。"她指着某行小字,"邢大太太房里,今年报了十二个粗使嬷嬷,可我前日去请安,只看见八个。" 李纨凑近看,见那十二个名字写得歪歪扭扭,有两个还是"王二家的李三家的"这样的泛称。"这......"她惊得合不拢嘴,"难道是虚报?" "嘘——"贾悦食指抵在唇上,目光扫过薛宝钗。 后者正垂眸翻账册,葱管似的指甲划过"邢夫人"三个字,像蝴蝶停在带刺的花上。 是夜,贾悦房里的烛火一直亮到三更。 金钏儿打着哈欠添灯油,见自家姑娘伏在案上写什么,砚台里的墨汁都快熬干了。"姑娘,明儿再弄吧?" "快了。"贾悦将最后一页纸收进锦匣,匣底压着贾母给的平安扣,"你明儿早饭后去回二太太,就说我有要紧东西要呈。" 王夫人正对着镜匣抹珍珠粉,听见贾悦求见,随手将粉盒一推:"让她进来。"等看见那叠账册,她的手突然抖了,珍珠粉撒在月白衫子上,像落了层霜。 "这......这是邢夫人房里的?"她翻到最后一页,见贾悦用朱笔圈出四个名字:"周妈妈吴妈妈赵妈妈钱妈妈",旁注"查无此人"。 "二太太明鉴。"贾悦跪在地上,"孙女儿本不该多嘴,可年例是老太太的体己钱,若被人钻了空子......" "起来!"王夫人猛地站起来,椅背靠垫"啪"地掉在地上,"你且回去,我自有道理。"她望着窗外渐起的北风,突然想起前儿邢夫人在园子里指桑骂槐,说她"仗着儿子是宝二爷就耀武扬威",心里的火腾地烧起来。 第二日午后,邢夫人被王夫人"请"到了正房。 她刚跨进门槛,就见王夫人端坐在主位,案上摆着那叠账册,封皮上还沾着她房里的胭脂印子。 "大嫂子,这是怎么说?"王夫人将账册推过去,"你房里的嬷嬷,倒比老太太屋里还多?" 邢夫人只觉耳边嗡鸣。 她想起前儿摔碎的茶盏,想起王善保家的说"不过是管年例",想起贾悦递帖子时那副恭顺模样——原来都是算计! "我......我这就查!"她抓起账册,指甲在纸上划出几道痕,"定是底下人手脚不干净!" "大嫂子查完,记得来回我。"王夫人端起茶盏,"老太太还等着年例发下去呢。" 窗外的雪开始下了。 贾悦站在廊下看雪,见邢夫人的轿子跌跌撞撞出了角门,轿帘被风掀开一角,露出她涨红的脸。 "姑娘,宝姑娘来了。"金钏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薛宝钗穿着蜜合色斗篷,手里提着个锦盒:"五姑娘这两日可累着了? 我让人做了枣泥酥,特来尝尝。"她盯着贾悦鬓边的银簪,"前日看账册时,我见东府有笔炭银对不上,原想着......" "宝姐姐心细。"贾悦接过锦盒,指尖触到盒上的缠枝莲纹,"不过我向来笨,只知道按规矩来。" 薛宝钗望着她含笑的眼睛,突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这府里最厉害的,从来不是哭哭闹闹的,是那些笑着不说话的。"她抿了抿唇,将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年终大典那日,贾母坐在荣庆堂中央,身后挂着"福"字大红灯笼。 贾悦跟着王熙凤站在左侧,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药香——比前儿更浓了。 "今年年例发得明白,各房都没挑出错来。"贾母端起酒盏,"悦丫头虽年纪小,倒比我当年还周全。"她示意鸳鸯捧来个红绸匣子,"这对鎏金如意,赏你。" 满屋子人都跪了下去。 贾悦捧着如意,抬头时正撞进王熙凤的眼睛里。 那双眼从前像两把快刀,此刻却像春冰初融的湖水,泛着些微的涟漪。 "起来吧。"贾母放下酒盏,"过些日子便是元宵夜宴,我已让赖大娘子备下些新鲜玩意儿。"她望着窗外的雪,嘴角勾起抹笑,"到时候,你们都带些相熟的来,热热闹闹才好。" 贾悦攥着如意,只觉掌心发烫。 她听见廊下小丫鬟们叽叽喳喳:"听说老太太特许各家子弟携亲友赴宴,连北静王府的世子都可能来......" 雪还在下,却已露出些青灰色的天。 她望着檐角垂落的冰棱,忽然想起前儿在账册里看见的一句话:"局中局,棋中棋,落子方知天地宽。" 这盘棋,才刚刚下到中局。 喜欢穿书红楼之宅斗小庶女请大家收藏:()穿书红楼之宅斗小庶女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