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心术,但信号好差》
1. 第 1 章
“秋鹤啊,国航院的交流项目,你是综合成绩第一,你呢,要抓住这个机会……”办公室内,孙院长说着车轱辘话。
站在他面前的男生只露出个清瘦的背影,乖巧点头。
“去了国航院,你要……”
男生点头。
“交流时间呢,有半个学期,学校的课业你也不能落下……”
点头。
“但过两年保研啊,还是,这个,尽量优先咱们本校。”
点……
“行行别点了,晃得头晕,我不说了。”孙院长哭笑不得,直接道,“关于名额还有什么问题吗?”
平秋鹤想了一下问:“院长,我能看别人的成绩吗?”
孙院长失笑:“你比第二名大三的都高一截,还想看谁的。”
“京阳。”
“啊……他啊。”孙院长无奈,“他没来考试。专门来找我说了,那小伙子倒是能说会道……听说你俩还是一个高中?秋鹤你这方面得跟人家学学,免得吃亏,啊。”
这次孙院长没等来点头。过了两秒,男生半点都不乖巧地开口:“该他向我学吧。”
一开口就杀死了对话。
紧接着,院长办公室门被推开,男生和他怀里抱着的航工学院文件袋,一起被赶出来了。
周围几间办公室都没关门,值班的学生助理们忍着笑,纷纷好奇探头。
“这谁?”
“新大一的,平秋鹤,咱院全奖抢来的省状元。”
“国航院交流名额也塞给他?”
“什么塞,人家自己考赢大二大三挣来的。”
“大一就能去国航院,确实牛……”
学生助理大多是研究生,年纪摆在这,天聊得也落落大方,哪怕对方看过来,他们都能一招手跟人聊两句。
然而被他们注视的小学弟抱着文件袋,就这么不急不缓地从他们面前走过,神色冷淡,安安静静的,把充耳不闻展现得淋漓尽致。
几个老油条都有点不好意思,渐渐闭了嘴,直到这位颇有风格的学弟转身下楼,才有人摸着胳膊苦笑。
“……真冷。”
“长得也是真的帅。”有人接话,“就这款清冷学霸,整个大学城都没代餐的。”
“哈哈哈你怎么还对学弟动手,要不要脸!”
……
从逸夫楼出来的时候,“清冷学霸”平秋鹤被冷风兜头一吹,打了个哆嗦,蹭着脚又退回到大门后面。
他躲开冷风,把夹克外套严严实实拉到顶,只留下一小截米白的毛衣领子在外面,躲在衣领后的嘴角微微下撇,不怎么开心。
他踩着京阳那个讨厌的大耳朵怪叫驴的头拿到名额,香槟还没开,结果告诉他,这人连考试都没来?
胜之不武的感觉很差。
平秋鹤看了眼时间,往返两个校区的校车还没到开点,想了一下,他拐进复印店,前面有两个人排队。
于是平秋鹤先去隔壁文具店随手挑了个最丑的礼物盒,粉白配色。
他准备送京阳一份复印件,当然是怎么恶心怎么来。
京阳和他高中相识,两人满打满算只做了一年同学,但已经积怨颇深。
平秋鹤是高三才转学到京阳班上的,他来之前,京阳是第一,来之后就变成万年老二,还是跟第一差着小几十分的那种。
至于积怨,平秋鹤不知道京阳是怎么想的,但他起初只是单纯跟京阳这种闹腾的人合不来,偏偏京阳总要来烦他,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公认的对头。
平秋鹤本来以为高考就是结束,哪知道一开学,京阳阴魂不散地在他宿舍出现了,一问,竟然是同校同班同寝室。
京阳当晚就卷铺盖走人,平秋鹤也乐得清静,正庆幸两个人可以这么平安无事地度过大学四年,谁知这人又上赶着跟他抢着申请交流名额……
平秋鹤又摸了摸宝贝文件袋,微微扁嘴。
不自量力,不战而逃。
“同学,打什么?”兼职的学生店员问。
平秋鹤从文件夹里拿出最厚的那张卡纸,递过去。
“黑白……算了,彩印吧。一份。”
“两块。”店员接过扫了一眼,变了语气,“国航院交流……厉害啊同学。就你一个?”
“两个名额,还有个大三的学长。”平秋鹤说,“有笔吗?粗一点的。”
他得题个字儿,就写【嘬嘬嘬,好好看家:)】。
店员转身去给他找。忽然,旁边传来一个怪声怪气的声音。
“诶,平大学神,真是好久不见。”
平秋鹤循声看过去,来人高壮,国字脸却没有半点正气,他看着眼熟。
“往年都是一个名额,今年变成两个?”国字脸走进,靠在桌台边上嘲道,“别是你找关系加的名额吧,学神。”
他声音不小,打印店里排队的人,目光或直白或隐晦地投了过来。
见平秋鹤只是蹙眉看他,半个字都没有,国字脸顿时不悦,余光注意到他手里的粉盒子。
“送给女生?”国字脸嘴一咧,惊讶道,“人家知道你不喜欢女的吗?还是说……哈哈,你要当小女生送给谁啊?”
周围人目光里的八卦欲更甚,有个男生还拿出手机,似乎想上前要联系方式。
实在是八卦中心这个男生的颜值……太权威了。
众人注视中,平秋鹤开口了。他脸上的困惑不似作伪,声音里带着疏离和厌恶。
“你谁。”
国字脸僵住。
周围窃窃私语声响起,目光落在国字脸身上,笑声窃窃。
平秋鹤接过店员手里的复印件,打开盒子装进去,转身离开。神情淡然,显然这人这事,半点都不值得在他心里留下痕迹。
刚刚掏手机的男生追上去。
“同学,我也不喜欢女生,我……”
平秋鹤用文件袋不着痕迹地挡了一下男生差点贴上来的胳膊,开口,直截了当。
“我不喜欢人。”
男生:?
他回头,狠狠瞪了挑事儿的国字脸一眼,怒气冲冲。
平秋鹤头也没回,低头看了眼画着小猪佩奇的粉色礼盒,沉浸在自己的艺术里无法自拔。
我人真好,还给他脆弱的自尊心包装一下。平秋鹤想完,忽然打了个喷嚏。
京阳又在哪骂我。他拉了拉衣领挡风,心里还嘴。
狗京阳。
-
天有不测风云,大约是在打印店前耽搁了一分钟,平秋鹤踩着点到校车发车点的时候,跑了两步也没追上扬长而去的车。
他闷闷站在原地,像被迁徙族群抛下的鸟。
落单小鸟摸出手机准备打车,忽然听见有熟悉的声音喊他。
“秋鹤!”
不远处,一头青茬的室友李和上朝他招手,身边是一帮套着同样球队队服的高个子。
高个子们身后,停了一辆大巴车!
李和上喊他:“你是不是没赶上校车?跟我们车回去呗?”
平秋鹤抱着盒子小跑过去。
“你抱这玩意儿跟抱骨灰盒似的。”体育生李和上开口比喻。
“给京阳的。”平秋鹤说。
李和上噎了一下。
他跟平秋鹤是室友,跟京阳是球队队友,俩人关系不好,但他手心手背都是肉。
“你知道今天京阳生日?”他问。
这下轮到平秋鹤意外。他心里犹豫这礼物要不要今天送,一不留神松了手肘。
啪嗒,原本夹在腋下的文件袋滑落,脸朝下拍在脏兮兮的水泥地上。
吹了冷风的头还有点重,平秋鹤弯腰去捡的动作慢了两拍,手刚伸到一半,就被另一只小指带着素圈尾戒的手截了胡。
手的主人拎起文件袋的时候只捏了个角,晃悠悠一副欠揍样。
“哟,今儿个没在图书馆定点刷新?”
这人好像天生嗓门就比别人大,靠他一近,平秋鹤脑袋就嗡嗡的。
直起身往后撤了半步,平秋鹤才掀起眼皮看他——这个十二三度的天气,身上就穿一件短袖帽衫的神经病。
神经病戴了单只的耳钉,胳膊肘夹着篮球,单手揣兜,脸上带笑,好整以暇地等他回答。
欠揍里竟然有点循规蹈矩的乖。
平秋鹤被自己这个想法逗乐,又觉得笑给他看有点太赏脸,遂收敛笑容,形状漂亮的唇微掀,淡淡说了句:“关你屁事。”
京阳:?
“一大早攻击性就这么强。”他砰地重重拍了下球,又反手捞起,“我看晚上我生日会你也别去了。”
“谢谢,清净。”平秋鹤本来就这么一句话,隔了两秒,破天荒又开口问,“今天真你生日?”
京阳微抬下巴“嗯哼”了声做答,他把手里的文件袋往前递了递还给他。
文件袋在他手里转了半圈,上面蹭了几道明显的脏污,平秋鹤看了看东西,又看了看京阳抓篮球那只明显没洗过的手,皱眉。
京阳啧了一声。
打高中第一眼看见平秋鹤,他就觉得这人比自己那帮真少爷朋友还有少爷病。洁癖又冷淡,恨不得把自己跟全世界隔开,他高高站在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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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不占凡尘。
“我重新给你扔地上?”他嗤笑。
平秋鹤懒得理他,从兜里抽了张纸垫着接过来,扯了一下,却没扯动。
他抬眼瞪过去。
虽然平秋鹤常年冷着脸,也不爱说话,但作为弥补,他有一双很会骂人的眼睛。
但皮糙肉厚的京阳出现,用事实告诉他,眼睛骂人没用,得用嘴。
“吐。”他惜字如金。
京阳:?
“把我当狗呢。”京阳气笑,把篮球一夹,伸手强行扯过平秋鹤那只确实很白的爪子,正正按在文件袋脏了的那面,“拿着。”
平秋鹤挣不脱,深吸一口气,对狗京阳的厌烦直达顶峰,微微咬牙,瞬间决定这礼物必须得送。
晚上京阳肯定要在众目睽睽下拆礼物。打开盒子,先看到国航院的标志,再看到“交流项目”,等众人欢呼起哄的时候,往下一拉,展示出【恭喜平秋鹤同学】七个大字。京阳想必会恼羞成怒地把纸扣过来,这时就会露出他的题字——
嘬嘬嘬,好好看家。
平秋鹤乐了。
忽然也有点想去他生日会,看个现场。
[……想去他生日会]
耳边轻声响起的话,让京阳愣了一下,正要细听,那声音突然消失了。
平秋鹤甩开他,看了眼手背上并没有蹭上灰,也没有想象中的汗,但还是拿纸巾擦了两下,以示诋毁。
京阳好一会儿没说话,平秋鹤有点不习惯,侧头看他,却见这人神情恍惚,好像正在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你……不是,你刚刚说话了?”京阳问。
平秋鹤沉默。
什么意思,京阳你现在骂人越来越高级了?
他没理抽风的京阳,跟着李和上上车,又看见了那个国字脸,脚底下放着篮球,两个东西合在一起,平秋鹤终于想起这人是谁。
他转学前的高中同学,体育生,一傻逼。
国字脸看他的目光不是很友善,平秋鹤无视他,径直略过,主动坐到最后排,跟不熟的人离得很远。
关门之前,一个狗影子窜上车——是刚刚在下面发愣的京阳。
车晃晃悠悠地开了,京阳半点没放慢速度,目不斜视地越过前面好几个空座位,径直走向平秋鹤的位置,然后在他“你神经病吧”的骂人目光中,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
长腿把平秋鹤挤得下意识往里缩了一下,又很快被他反应过来,不甘示弱地用力撞回去一下。
“别坐这儿。”他开口驱赶。
“我的车。”京阳拒绝。实话实说,真是这位富哥弄来给校队用的车。
故意坐在他俩前排准备随时冲上去把两人拆开以防互殴的李和上神经一紧。
等了两秒,平秋鹤问:“国航院交流,你为什么没去考试。”
“校队训练。”京阳掂了掂篮球。
平秋鹤皱眉:“就因为这个?”
“不然?”
平秋鹤懒得多费口舌,戴上降噪耳机,把头往窗边一撇,不理人了。
开着热风空调的车里,正是好睡的温度。
京阳把篮球放下,表情严肃起来,脑海里一遍遍过着刚刚的画面。
抓住平秋鹤手的时候,他分明听到这人说话的声音,但眼睛也确确实实看到他没有张嘴。
他打心眼儿里不觉得平秋鹤会说“想去他生日会”这种话。
是幻听吗……
想了一会儿,京阳正要开口问,却看见平秋鹤闭着眼睛,脸色不怎么好,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死了。
京阳觉得是后者,迟疑片刻,还是没打扰他长眠。
双人座中间没有扶手,校车拐弯的时候,平秋鹤放在中间的手冷不丁跟京阳碰了一下。
就这么一下,京阳整个人僵住了。
平秋鹤正琢磨着回去题字儿的事,没注意到这点细微的触碰,当然也没看到京阳陡然睁大的眼睛,伸手狂拍自己耳朵的动作,以及最后试探着往里坐了一点的身子。
京阳本以为平秋鹤会躲,可他没有。那张瓷白的脸上,带着点浅淡的红。
平秋鹤不知道这人烦什么贱,这么大的车就逮着他挤,懒得睁眼,在心里暗骂。
……这狗东西怎么还不想走,两个人挤在一起不热?
车上摇摇晃晃,京阳不时碰到平秋鹤那节细瘦的手腕,直接在脑海里想起的声音像信号不好,断断续续,但每个词他都听得真切。
是平秋鹤的声音,像冰块儿,又比冰块轻软,在说:
“不想走、两个人……在一起。”
2. 第 2 章
京阳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否则怎么会听见他死对头,平秋鹤,男,在他旁边软软地说什么“在一起”的话。
他刷地收回手,从没坐得这么板正过,身体尽可能远离平秋鹤,自己给自己画了条无形的三八线。
就这么僵坐了一路。
平秋鹤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校车晃睡着了,校车又一个转弯,把原本靠向窗户方向的人,摇到了另一边。
他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看就要磕上京阳的肩。
京阳下意识要伸手隔开他的头,将将要碰到的时候,突然想到刚才碰一下平秋鹤就听到奇怪声音的事儿,冷不丁一个收手。
一声很轻的闷响。
咚。
平秋鹤被撞醒了,怀里的盒子也眼看就要滚落。
这回京阳没接,也没帮他捡。等了片刻,却发现平秋鹤也没有要弯腰的意思。
平秋鹤先是呆呆坐着醒了会神,打完最后一个哈欠后,双手一抱,谁也不看,摆明了半根手指头都不打算动。
他临时决定放弃题字,这种东西早送早享受,他也不想过一会儿再见到京阳这张聒噪的脸。
京阳愈发笃定刚刚“听到的”声音肯定是自己脑抽的幻听。
平秋鹤架子起来了,京阳自认也不能落后,腿一翘:“嘿,少爷,等我捡呢?”
平秋鹤坐得四平八稳,淡淡说:“你随意。”
见他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京阳故意用脚尖踢了踢盒子,故作遗憾:“谁家姑娘送的啊,人家知道自己的礼物让你仍到地上吗……”
京阳提了口气,作势要叹。
平秋鹤忽然笑了,换了个姿势,坐得比京阳还潇洒,手环着胸,轻挑下巴。
“京姑娘,送你的。”
京阳差点岔气儿。
半晌,他张了两下嘴才找回声音,自己都没意识到地放低了嗓门。
“……谁的?”
平秋鹤睥他,抬手指了一下自己:“我。”然后转向他,拇指对准京阳脑门,“给你的。”
生日快乐,手~下~败~将!
人在被尖锐的东西指向眉心的时候,额面不可控地会有不适的收紧感。京阳下意识抬手扒拉开平秋鹤的指头,皮肤相碰的瞬间,耳边声音再次响起。
[生日快乐]
他只听到这么一句。
如雷贯耳。
京阳连自己什么时候、怎么捡起的盒子都不知道,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怀里已经冒出了那个粉粉嫩嫩、看着就充满少女心的礼物。
他觉得烫手,觉得浑身难受,觉得自己像开错路的自驾游旅客,前面看似有好风景,但看不清的路又像是会吃人。
平秋鹤不知道、也懒得管这么多。他只知道,自己屈尊降贵把礼物捡起来放到这人膝上之后,狗京阳就安静了。
就很像那种恶龙……呃,恶狗玩具。
校车停下,平秋鹤用膝盖撞了撞偃旗息鼓的京阳,示意他让开,嘴上叮嘱:“礼物,晚上再拆。”
一定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见证你新一岁的第一场失败哦。
京阳抱着盒子像是傻了,双腿岔开乖乖让位,平秋鹤心情颇好,越过京阳下车,扬长而去。
被丢在原地的京阳还在发愣,觉得脚踩的不是地,像棉花。
他低头,抬起自己刚碰到平秋鹤的手,翻来覆去看了几秒,又抬手在脑门戳了两下,瞳孔地震。
脑海里像卡带了一样,循环播放着刚刚听到的、幻听一样的几句话。
“想去他的生日会。”
“想两个人单独在一起。”
“生日快乐……”
“京阳。”
他甚至从后两句里品出了点儿遗憾和怅然。
京阳脑袋嗡嗡的,一手篮球一手礼物盒地下车,恍惚间觉得自己像左手鸡右手鸭的回乡小媳妇,在田垄上走得一脚深一脚浅。
他这是……读心?
假的吧。
可那就是平秋鹤的声音……底色跟他那张冰块脸一样冷,只是刚刚像、像加了柔光滤镜一样……
“京爷!干啥呢?”
石破天惊的一嗓子,喊得京阳终于回神,扭头,看见李和上抱着颗眼熟的篮球追过来。
京阳才发现自己夹着的篮球不知道什么时候滚远了,此刻他手里只捧着个粉嫩礼物盒,护在怀里,跟什么宝贝似得。
趁和尚没注意,他故作随意地换了个姿势。
李和上三两步跑近,睁大眼看着那个跟京阳意外有点相配的粉盒子:“卧槽,真是给你的啊。”
“……坐我的车不该给我礼物?”京阳含糊过去,从李和上手里接过篮球,顺手捏了下他的胳膊,转移话题,“最近肌肉练得不错。”
和尚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当即把袖子一撸,露出鼓起的肌肉,招呼京阳伸手拍两下。
京阳从善如流地拍了,拍完收手,竟颇有种放下心的感觉。
没有声音。
不论是隔着衣服还是直接接触,他都没听到什么套着奇怪滤镜的声音。
“难道是他放低声音说的……?”京阳低声猜测,然后被自己雷到,嘶了一声。
轻声说“生日快乐京阳”什么的……不是,这有点暧昧了吧。好怪。
他撩了把前额刘海,冷风唰地吹过,额头一阵透心凉,京阳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出了一头薄汗。
抬手用袖子随便擦了两把,他把心放回肚子里,跟着校队一众人往球场去。
哈哈,一定是最近压力太大幻听了。
读心术什么的,就算真的存在,没道理他只能听到平秋鹤的啊。凭什么?他跟平秋鹤有什么关系啊?
-
马上就是校际比赛,趁着周末,校篮球队一训练就是一整天,直到天色擦黑才宣告结束。大家早约了去给京阳庆生,一群人浩浩荡荡往校门口去。
“诶京阳,那不是上午搭咱们车的小帅哥吗。”
京阳顺着队长眼神的方向看过去。
校门口摆了十好几个流动小摊,烧烤料的香味儿冲鼻,吆喝声此起彼伏,学生们穿梭在摊位之间,举着烤串捧着纸碗……空气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只有一个清瘦的身影格格不入。
显然是少爷病又犯了的平秋鹤。
平秋鹤低头默默站着,他在无序散点分布的流动摊位中间,精准地找到了一个离所有摊位最远的地方,好像怕沾染上味道,但即便这样,他还是一呼吸就能闻到过分浓烈的调料味。
他皱眉拿着手机,不时抬头张望,显然早就不想在这儿呆了,却迟迟没等到自己的车。
“京爷朋友?叫上一起呗。”球队有人招呼。
没等京阳开口,李和上立刻笑着拒了:“哎不成不成,秋鹤今天有兼职呢,别耽误他了。一会儿路过的时候,我打个招呼就行!”
说罢,他看了眼京阳的神色。
“他还做兼职?”京阳问,语气如常,“他干什么?”
李和上摇头表示自己也不太清楚:“秋鹤话少,我也没问过。”
几句话的功夫,一行人就走到平秋鹤身后,和尚跟队长打了个招呼,要去和室友说两句话,告诉他晚上不用留门。
京阳本想就这么走了,鬼使神差的,脚下突然一转。
他在和尚震惊的目光里走到平秋鹤身后,抬手,拍了一下男生的肩。
很好,什么都没听到。
噩梦结束了。
京阳自认为力道不重,也就和拍篮球差不多,但平秋鹤竟然被他拍得一抖,倒让他忽然自我怀疑起来。
自省到一半,平秋鹤幽幽扭头,用一种想杀人的目光盯住了他。
平秋鹤面无表情的时候很能唬人,而京阳向来吃软不吃硬,又刚放下古怪幻听的包袱,见状扯开嘴角笑了声,也硬气起来:“你要去干见不得人的事儿?抖什么,吓我一跳。”
平秋鹤没说话。
京阳怀疑他在心里骂自己,但他没有证据,忽然就很希望自己真的有读心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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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秋鹤这人安静得让人犯怵,要是把他心里憋着的坏原封不动念出来,他会是什么表情?
京阳乐了。
“伸手。”平秋鹤说。
狗京阳。
这种又吵又壮又大力的生物,让平秋鹤想起小时候外婆家的狗。壮得跟小山一样,不知道什么品种,但见到平秋鹤的第一眼就很喜欢他——
一个猛狗冲锋把他撞倒。
在他耳边兴奋汪汪大叫。
用狗绳拖着他满院子跑。
……
“你那心里话就不能直说?”京阳挑眉,倒是真的伸了爪子,手背朝上就那么欠儿欠儿地提溜着,“有什么事儿非要……嘶!”
和他抽气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清脆的一声“啪”。
平秋鹤抬手,照着京阳的蹄子就是一巴掌,心里暗骂。
他自己皮糙肉厚不知道别人疼吗?
京阳耳边,伴随着啪声响起的,是见鬼似得声音。
[他……疼吗]
……倒是不疼。京阳下意识在心里答。
不远处围观的和尚快晕倒了,可他深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道理,不大敢上前调解,只能猛掐自己人中。
平秋鹤冷着脸看京阳,半晌没等到对方发作。
这人像是被他一巴掌打懵了,又或者是傻了,愣愣片刻,忽然又把手抬到平秋鹤跟前。
“你……再来一下?”
平秋鹤顿时露出看傻子的目光。京阳在这样的眼神里,又恍惚着把手往前递了递,此刻平秋鹤再次发现,自己会骂人的眼睛也并非万能。
网约车在他身后停下,平秋鹤送佛送到西,抬手,又给了京阳清脆的一下。
“承蒙惠顾。两巴掌,一百块。”
他横了京阳一眼,转身上车。
京阳站在原地,被车尾气喷了一脸,还是坚持做了个深呼吸。
他……真的又听到了。
和尚冲上来喊他:“我操京爷你是个m啊?你这是什么大受震撼的表情?我还大受震撼呢!你——”
“别吵。”京阳咬牙,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平秋鹤的声音,依旧像开了混响,轻柔又飘忽。
[他……疼吗]这是第一巴掌听到的。
[……不想去]这句是第二巴掌。
京阳面色渐渐变得古怪。
平秋鹤那点小猫挠痒的劲儿别说打疼他,就连他的防都破不了,还说什么“疼吗”,说的还、还那么……操。
还有,不想去是什么意思。就平秋鹤那拽样儿,还有人能强迫他做不想做的事儿?
京阳眉头紧锁,忽然想起平秋鹤上车之前回头看他的那眼,好像要说什么,最后却没能开口。
就……像他妈看的短剧里,那种被迫做什么事的贫困小白花,在离开之前看向自己清贫初恋的眼神……不是,我他妈到底在想什么啊!
莫名其妙的,京阳突然觉得有点破防,反应过来之后便是一阵恶寒。他唰地抖开外套披上,咬牙切齿说了句“走”,抬起长腿自己闷头往前大步大步地迈。
然而大脑仍在不受控制地发散思维,又回忆起平秋鹤走之前说的“一百块”,还有那句万般不愿的“不想去”,京阳眉头皱的更紧。
他真缺钱?
……还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京阳!”同队的国字脸忽然叫住他。
国字脸是老校区校队的,现在因为比赛才跟他们来新校区试训,这人不怎么讨喜,京阳只跟他打过两句招呼。
“那个平秋鹤……我之前认识。”国字脸说,“他不喜欢女生。”
京阳先是一愣,旋即被平秋鹤那几句话搅成一团浆糊的脑海,豁然清晰起来。
他不喜欢女生。
京阳深深吸气。
“反正京阳你……注意一点他吧。”国字脸带着点讨好劝他,下秒却悚然一惊。
京阳冷着脸看他,目光里的警告毫不遮掩。
“管好你自己。”
3. 第 3 章
“我真的再也不想来了。”
书桌前,暖白的护眼灯也没能融化平秋鹤霜冻一样的脸色。他合上高数书,不顾旁边人的阻拦起身。
“别别别我的好表弟,我求你了就帮哥这一次!!”青年和他差不多大,长得也是人模狗样,此刻却扯着他袖子涕泗横流。
“真的只有你讲的题我听得懂!!!求你了弟我今年重修再不过就要延毕了。弟,你是我亲弟!你这么懒,哥被我妈打死了以后谁给你打钱啊——”
平秋鹤:?
“我不懒。”他强调,“我只是,懒得,说话。”
也懒得一遍遍给人重复“洛必达法则”五个字。
平秋鹤不明白,看见这类题就直接开始洛有什么难点吗?京阳那个狗脑子都会。
他自动忽略了,京阳其实高中好歹也是个万年老二。
京阳或许真的是狗,但至少也是只有较高人类智商的狗。
“wer!wer!wer!”
房门外传来一阵怪叫,叫得平秋鹤头疼。表哥心疼地给儿子开门,大耳朵怪叫驴就乱七八糟地冲进来了,进屋就直奔平秋鹤的腿,扒拉着想让他抱。
平秋鹤对京阳、及京阳一切周边产物敬谢不敏,包括眼前这只比格犬。
他给京阳的外号是高中取的,这只比格是大学来表哥家见到的,照先来后到说,京阳该当它哥。
平秋鹤又是一乐,作为铁血猫党,难得摸了两下狗头。
狗不叫了,表哥开始嚎:“秋鹤,亲弟,我加钱,加钱好不好!一节课一千!”
平秋鹤摇头,狗用尾巴狂抽主人小腿。
“不是钱的问题?”表哥像热锅上的蚂蚁,忽然灵机一动,“下个月大学城有篮球赛你知道不?”
摇头。
“你们校队那个叫京阳的是不是跟你关系不好的哪个?”
摇……平秋鹤侧头,眨了眨眼,示意表哥继续。
表哥一拍大腿:“哥给你出气,让他赛场上颜面扫地!”
平秋鹤打量了一下文文弱弱的表哥,又想到京阳那身牛劲,领了表哥的心意。
“……好吧,加油。”他说。语气跟祭奠似的。
表哥喜笑颜开,在他耐心耗尽之前把狗从他腿上扯走,看了眼时间:“要不晚上住这儿?楼上有客房。”
“我回去。”平秋鹤这么说完后,表哥也没再挽留,捞上车钥匙要送他回学校,平秋鹤再次婉拒。
表哥执意要把他送到小区门口,两人走在路上,表哥突然想起:“对了秋鹤,翻了年,1月中,我妈六十大寿,要在家办个小宴会,时间正好在你们期末之后,你也得来啊。”
平秋鹤犹豫了一下,答应下来。
“大姨有什么喜欢的?”他想了想,提了两个奢侈品珠宝品牌,不靠谱的表哥抓着后脑勺说不懂。
“你别买贵的,还是学生呢。”表哥说。
“放着也没用。”平秋鹤轻笑,“搞不好我手上的流动资金比你多。”
表哥哽住,噼里啪啦就是一阵破防,直到在小区门口站定,陪他等车才安静下来。
“哥,我妈来吗?”平秋鹤忽然问,声音很轻,在晚风里一吹就散。
“啊……应该不来吧。”他说,平秋鹤却注意到他不太自然的神情,好像瞒着些什么。
平秋鹤微微拧眉:“她怎么了?”
表哥摆手:“没有没有。”
他不谈的姿态已经很明显,于是平秋鹤垂眸不再开口。
他上了车,表哥目送车开远了才离开。
平秋鹤安静地叹了口气。
早年他父母离异,各自再婚,大家本就不是很熟,不联系也就罢了,偏偏他高三转学来之后,他妈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把他来京上学的事儿告诉了住在本地的大姨,托她照顾。
平秋鹤觉得有点好笑,十八岁了,还照顾什么呢。
他本来无意麻烦人家,但第一次做客给挂科的表哥讲了一道题之后,就被对方哭喊着留下当家教,再之后意外跟表哥挺合得来,便定下一周给他补一次课——当然,这一切大姨都不知道,毕竟没人觉得高三生能给大三的人补大物。
高三一年,他帮表哥补过了大物,等到他大一,大四的表哥又该重修高数了。
网约车里弥漫着古怪的香氛味道,闻得人反胃,平秋鹤降下车窗,又是一个喷嚏。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好心帮他把窗户升回去了。
平秋鹤没说话,也不再按车窗。他靠在椅背上,抬手按了按胀痛的头,心里祈祷着别生病。
交流名额是定了,但他还有很多事儿要准备……
然而人生多是天不遂人愿。半夜烧起来的时候,平秋鹤第一反应是,幸好没有留宿,不然又要麻烦人家了。
寝室里空无一人。
他们是四人寝,但只分了三个人,他、李和上跟京阳。
冤家路窄,但有钱万事足,富哥京阳卷铺盖搬去校外后,偌大的四人寝就变成了他跟李和上的双人间,很是清净。
平秋鹤向来是喜欢清净的人,此刻忽然觉得闹腾点也挺好。
眼皮很沉,他知道自己发烧,却已经感觉不到自己呼吸有多烫,摸索着按亮手机。
凌晨1:40。
李和上……对,他大约是去参加京阳的生日会了。
外卖进不了学校,这个点连个代跑腿的都找不到。平秋鹤想了一下,又或者是想了很久,总之,迷迷糊糊地找到了隔壁宿舍同学的微信,问他们有没有退烧药。
隔壁还偶尔传来打游戏的声音,显然整个寝室都没睡,平秋鹤很快收到了回复。
【没有啊】
【咋了你病了?严重吗】
平秋鹤呼气,半闭着眼睛打字。
【湿地依赖:没事】
对方回了句【哦哦好】,隔壁再次响起“我操a点有人”的喊声。
平秋鹤把手机推远,闭上眼睛。
……先睡吧,明早起来再说。
起不来……起不来就两腿一蹬,去见太奶。
他往被子里缩了缩,唇角轻轻挂了个自娱自乐的笑。
-
凌晨两点,ktv里鬼哭狼嚎。
京阳坐在吧台边的高脚凳上,一只脚踩着地面,身上还穿着白天那件短袖帽衫,头顶被戳了个玩具水晶皇冠头饰,他也没摘,就这么斜斜挂着,一口一口抿着饮料,心不在焉。
“卧槽。”忽然不远处正玩桌游的和尚一声惊呼,众人看过去,京阳开口问了声怎么了。
和尚挠了挠头:“秋鹤好像病了。”
京阳喝饮料的手一顿:“你怎么知道?”
李和上把手机放到一边接着出牌,分心跟京阳解释:“隔壁小胖跟我说的,秋鹤开学这么久第一次找他说话,没想到是借退烧药。”
“真有开学这么久都没说过话的?”球队队长惊讶,“你们室友真有特色。”
说罢,他看了眼京阳。
京阳还在走神,没接话。
队长用胳膊肘拐了一下他:“怎么回事儿,我们大寿星今儿个跟丢了魂似的。”
“……没。”京阳回神摆手,问和尚,“严重吗?”
“啥……哦你说秋鹤。”李和上笑了笑,“不严重吧,秋鹤说没事儿,小胖刚打完游戏还去敲了门,没人开,估计是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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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诶该我出牌了!”
“不回去看一下吗?”球队经理是大二的学姐,坐在她队长男朋友旁边看牌,闻言开口。
李和上说不用:“秋鹤看着脸嫩,其实自理能力特强。他说没事儿那包没事儿的。明早回去我给他带碗粥就行。”
京阳沉默着听完,拒了两盘桌游,又过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起身。
“我出去一趟,你们玩。跟前台说记我账上。”
没两分钟他去而复返,把搁在吧台上还没拆开的礼物盒也拿走了。
等车的功夫,京阳拿着礼物盒,觉得自己像抱着个潘多拉魔盒一样,迟疑很久还是没有打开。
他拿手机给平秋鹤发了条微信。
【jyovo:还活着吗】
【撤回】
【jyovo:还醒着吗】
平秋鹤没回。
-
平秋鹤在做梦。
他这觉睡得很不安稳,一个个连环梦简直像给他私人定制的恐怖片,把他怕的讨厌的全轮番来了一遍。平秋鹤想醒,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直到“砰”的一声,梦里天降陨石把所有欺负他的人统统砸扁,平秋鹤没什么劲儿地睁开眼睛,愣了愣,却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寝室门被打开了,一个高大的黑影站在那里,却扶墙佝偻着,发出“嘶嘶”的抽气声。
不是李和上……李和上没这么高。
也不会被他亲手放在门边的滑雪板暗器砸到脚。
哦……那就是京阳吧。
他来干什么。
平秋鹤有点烦,迷迷糊糊皱起眉,扯了扯被子就要背过身去,门口的黑影见他动弹,快走两步伸手,隔着衣服按住他的肩膀,平秋鹤顿时像被按住翅膀根的小鸟,扑腾不得。
平秋鹤张了张嘴,平时都懒得开口骂人,现在更是没劲骂。
走廊微弱的灯光投进来,给京阳右半边轮廓镶了个边儿。
平秋鹤叫他大耳朵怪叫驴不是空穴来风,京阳耳垂厚,就是传言里那种有福的耳朵,听说高中毕业打耳洞的时候还被家里揍了,说他坏气运。
走廊那点光其实照不亮什么,偏偏京阳右耳那颗耳钉格外亮闪闪的,平秋鹤盯着移不开眼,终于看清这是个造型帅气的猫爪。
京阳按住他之后左顾右盼了片刻,扯了张卫生纸垫在他额头,弯腰探手去试温度。
平秋鹤缓慢地眨眼,懵懵看着京阳黑黢黢的轮廓,迟缓的思维觉得有些奇怪,但作为洁癖,他很满意今天具有较强自我管理意识的京阳。
京阳手搭上来只几秒钟,平秋鹤就听见这人含糊地骂了句什么。
紧接着,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稀里糊涂被从被窝里捞了出来,一会儿提溜一会儿放下的,再然后,兜头就是一件衣服胡乱地套。
黑灯瞎火的,京阳把他脑袋往袖口里塞!
……原来是来暗杀我的。
平秋鹤挣扎起来,从领口里探出的手胡乱一抓,用尽最后的力气,正好揪住了怪叫驴的耳朵。
京阳!想死吗你!
京阳手一抖,下意识松开,墩地一下把平秋鹤摔回了床板上,脑袋嗡嗡的。
[京阳……想你。]
借着走廊的微光,京阳看见男生平日里冷淡的眼睛,现在含着水一样,带着质问,嗔怒地看他,却又没使什么力。
他好像把人摔碎了。
刚刚被轻飘飘摸了一下的耳垂开始发烫,京阳怀疑自己被平秋鹤传染了,热得头顶冒烟,手忙脚乱。
半晌,他生平头一遭说话细若蚊呐,下意识磕磕绊绊开口。
“我这、这不是来了……”
4. 第 4 章
平秋鹤睁眼看到一块雪白的天花板,还以为自己真的去见了太奶。
他活动了一下浑身烧得酸痛的肌肉,偏了偏头,才看清这是医院的陈设。
还是单人间。
一头青茬的李和上躺在陪护床上,睡得昏天黑地。
平秋鹤松了口气。
昨晚什么京阳破门而入、用衣服暗杀他的事儿果然是做梦……
吱呀——
病房门发出被小心翼翼推开的声音,平秋鹤没戴眼镜,眯着眼睛看。
高大的身影悄悄地进来,悄悄地抬脚走路,悄悄地……跟平秋鹤对上了视线。
是京阳,耳朵上的猫爪耳钉在白天也熠熠生辉。
平秋鹤:……噩梦照进现实。
“来偷东西的?”他开口,声音还有点哑。
京阳收了那副蹑手蹑脚的样子,目光飘忽了一下:“你……你别说话了。”
哪怕他站直了,平秋鹤仍然觉得这人看起来,还是有点做贼心虚。
……为什么?
京阳不像是鲨人未遂会心虚的性格。
喉咙干涩,平秋鹤撑着枕边坐起来,费了点劲把手伸向床头柜。因为刚醒,指头发软,看上去显得颤颤巍巍的。
京阳见不得他这幅命不久矣的样子,两步上前,挡开他的手。
[……水]
他听见平秋鹤的声音。
“给你拿。”京阳说,然后拎着他薄薄睡衣的袖子,把人的手塞回被子里
莫名其妙被撤回动作的平秋鹤:?
他刚要骂人,唇边忽然抵过来一杯水。
“你干——咕噜咕噜……”
平秋鹤顾不得疑惑京阳怎么知道自己的动向,一个灌一个喝,直到两秒后,隔壁陪护床上传来声音。
李和上窸窸窣窣扣扣被角:“那个……我是不是回避一下?”
平秋鹤顿时呛咳,偏头躲开水杯,听见京阳坦荡又直男的疑问。
“咋了?”
抬起手背擦了擦唇边水渍,平秋鹤清了下嗓子,学着京阳,看向李和上问:“咋了。”
李和上看了看他俩,咕咚一声躺下,又重新起来了一遍,新奇:“嘿……”
头一次见你俩狗唱鸟随的。
当然,这话他很聪明地没说出口。
京阳直觉这人再心里没说好话,放下杯子走过去,往陪护床上一坐,拍了下床板:“你伸手。”
他还就不信了,真听不到不成?
和尚摸了摸自己的一头青茬,咧嘴:“没那癖好,得加钱。”
京阳:?
他本来确实是想学平秋鹤那样扇个巴掌,多自然的身体接触啊,一点儿也不突兀。可是被和尚这么一说……
他低头瞅见李和上的手,表情古怪起来。
确实怪。
怪嫌弃的。
李和上嘻嘻哈哈地没有在意,但平秋鹤的目光在京阳身上多停顿了几秒,心下奇怪,但暂时按下。
“京阳。”他话音刚落,就见京阳好像不大自在地动了动。
“昨天是你送我来医院的?”
京阳目光明显飘了一下,李和上絮絮叨叨地接话:“见义勇为的事儿要大声承认啊京爷。我跟你说鹤,本来我根本没打算回,是京阳把你扛到医院的,你烧到四十一度快化了,京爷还照顾……唔唔唔,呸,你捂我嘴干啥!”
“有什么说的。”京阳语气轻松如常,手上的力气却一点儿没含糊,奔着捂死去的。
……什么打巴掌也太弱智了,他怎么早没想到捂人嘴!
只可惜办法是好办法,人还是那个挨着不会响的人。
没听见心声的京阳格外失望,脑袋里正跑马,忽然听见平秋鹤的声音。
“谢谢。”他说,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很郑重。
是京阳没听过的语气。
他下意识松了手,看向平秋鹤。和尚趁机逃脱,京阳抓都没抓,忘了。
平秋鹤靠坐在病床床头静静和他对视了两秒,然后垂下眼睛。
京阳昨晚就发现了,平秋鹤睫毛很长,而且是略微下塌的弧度。
那会儿平秋鹤大概是真烧糊涂了,平日里恨不得拿个玻璃罩子把自己罩住的人,昨晚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他肩头的衣服,粘着他,就是不肯躺到急诊室床上。
幸好也只需要挂水,医生就让他扶着人坐着,坐在那一排冰冰凉凉的椅子上,京阳一偏头就能看到平秋鹤头顶的发旋……还有下垂的睫毛,偶尔京阳呼吸略过的时候,会窸窣地颤动。
看起来很软。
……
平秋鹤低头理了下被京阳揪过的袖口,没几秒的功夫,再抬头,便撞见这人移开视线,脖子转动生硬得像年久失修。
平秋鹤疑惑。
京阳今天……不,从昨天起,就一直很奇怪。像……算了。
今天情况特殊,平秋鹤决定给狗京阳一天免喷权,还是没有开口。
门被敲了两声,查房的医生进来,对过床号和名字后,问了些平秋鹤的状态,同意了他中午就出院的请求。
“不过等下还要再挂一瓶水。”医生道。
平秋鹤应了。
“也就咱们这儿是私立医院了。”医生头发还茂密,年纪显然不大,一边签单子,一边话痨道,“要是公立医院巴不得你赶紧走呢,哈哈。”
“私立就是私立,陪护床都舒服。”李和上扯着脖子在单子上看医院名,“立良私立医院……这名字好啊。”
医生道:“我们总院院长叫苏立良。”
一直没插话的平秋鹤忽然抬头。
京阳看他:“怎么了?”
平秋鹤摇头。
……苏立良,他妈妈的再婚对象就叫这个名字。当年再婚的婚礼平秋鹤理所当然没有被邀请,只听人说对方从事医药行业,身家颇丰。
平秋鹤看了一眼单子,价格比公立医院贵了不是一星半点。他垂眼,很轻地笑了一下。
妈妈现在过得应该很好,怪不得时不时就给自己打一笔钱,尤其今年年初,不年不节的,账上突然多了六位数,平秋鹤猜大概是自己18岁的生日礼物。
李和上还在和医生攀谈,已经聊到工资,医生也不避讳,直说赚的很多,级别高一点的甚至够买他命。
“而且有时候会有意外之喜。苏院长年初还给我们发大红包来着,好像是夫人查出怀孕,可是热闹了一阵……”
后面的话,平秋鹤没再听进去,唇边的笑容渐渐消弭,他又恢复惯常的面无表情,微微抿唇。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他想。
也是好事呢。
算算日子,她应该还在月子?或者刚出月……怪不得不一定能来大姨的生日宴。
她当年生自己是一个人,没坐好月子,身体一直不好,这次吃苦了吗?现在财力和时间都允许,能养回来一些吗……
平秋鹤像忽然从梦中惊醒,他左右环视,想找手机给她发给消息……后颈露出来的皮肤忽然被京阳不轻不重地按住。
“我给你拿。”京阳说着,拉开床头柜抽屉把平秋鹤的手机拿出来。
平秋鹤犹豫了一下,没有第一时间接。
京阳有点不敢置信:“……还要纸?”
平秋鹤确实心里有点嫌弃从医院公用抽屉里拿出来的手机,但京阳怎么知道?
他正要捏着鼻子接过,京阳就到茶桌旁给他抽了张纸垫在手机后面。
“手没办法了啊。”他说,“我也不能把我手剁了。”
平秋鹤接过来,还有点愣愣的,吐出两个干巴巴的“谢谢”。
京阳似乎也不大习惯,没接话。
搭在他后颈的手离开了。
这医生似乎是个院长吹,签完单子还有点滔滔不绝,京阳清了清嗓子,插科打诨:“好了医生,陪你聊了这么多,能给我们打折了吗?”
医生:?
京阳耸肩,摊开掌心朝上,伸手:“我是学生。”
医生表达欲瞬间消失,咬牙:“我也是学生!我走了!”
看着医生匆匆离开的背影,京阳乐得笑出声来,回头,就看见靠在床头的平秋鹤微微侧头,正好奇地看他。
两人视线对上,平秋鹤开口了:“你刚刚捏我脖子,是干什么?”
他不说还好,一提,京阳顿时觉得自己指尖像被火舌燎过一样,又烫又痒。
是啊,他也想问自己刚刚捏人家脖子干嘛。想读心,明明有那么多别的正常地方能碰……可是平秋鹤那截露出来的脖子白得晃眼,下意识手就放上去也……我草京阳你他妈在想什么。
京阳深吸一口气,指尖重重碾了两下,试图遮盖残存的触感。
一瞬间他跟医生共情了,他也转身想走。
想逃。
京阳开口差点绊了舌头,含糊道:“……行了,就一瓶水了,和尚你照顾吧。有点事儿,我先走了。”
李和上摸不着头脑,平秋鹤没挽留,开口又提了句谢,保持礼貌地跟他道别。
京阳屁股着火一样走了,走得虎虎生风,还能下意识灵巧过人,没撞到谁。
他刻意不去想捏脖子的事儿,但仍然觉得浑身难受,特别是听到平秋鹤那几句谢。
大脑又不受控地转起来。
平秋鹤为什么这样?
他之前不是喜欢怼我吗?突然不怼了又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把差点烧死的他弄医院来了,救命之恩当以……
京阳忽然一顿,脑海里werwer地响起警报,一口气提在半空。
不是,这个平秋鹤该不会。
真的暗恋他吧。
-
病房内,李和上倒是松了口气。
他有京阳平秋鹤共处一室恐惧症。
李和上人如其名,和平至上,毛寸头也掩盖不住的超绝讨好型人格。
没人知道,报道第一天就在寝室见证未来室友针尖对麦芒的李和上有多绝望。
李和上打心眼里希望这两尊大佛能好好相处。
他从京阳刚拎回来的袋子里扒拉出两份早饭,粥放在平秋鹤手边的床头柜,自己掏出煎饼果子,嚼了两口,故作不经意地说。
“诶,那个,秋鹤。你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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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准备……修复关系了?”
李和上说完都觉得自己好可怜,活像个给离婚父母牵线的留守儿童。
粥还有点烫,平秋鹤垫了两张叠厚的纸,半勺半勺地喝,随口说。
“他还挺好的。”
李和上:“是啊,京阳他还……等下,你这么好攻略?”
平秋鹤垂眸喝粥。
李和上煎饼也不吃了:“不是秋鹤你真的假的?你这样真的很容易被骗。”
真松口了你又不乐意。平秋鹤在心里笑,放下勺子淡淡补充。
“可惜不常是个人。”
李和上:?
李和上有种终于回到现实世界的放松感,闷头吃饼。
和尚平时和京阳相处更多,平秋鹤本来想问他一些事,比如最近有没有觉得京阳很怪……但看李和上这幅样子,怕是有古怪也感觉不到,根本问不出什么。
“今天谢谢了。”平秋鹤说。
如果不是李和上提了一句,京阳也不会知道。烧到四十一度,真没人管,第二天寝室就秒变凶宅了。
他开了话头,和尚立刻絮叨着接话,半是数落他,半是后怕。
开学两个多月,平秋鹤忽然发现自己这位在寝室里并不吵闹的室友,竟然是个话唠。
李和上声音不大,音调也没变,白噪音似的,不吵人,只是嗡嗡的,像个真正念经的和尚。
“……以后有事儿必须跟我说啊。”最后他强调,看着平秋鹤点了头才作罢,三两口干掉煎饼果子,摸出手机噼里啪啦打字,眼睛闪光。
【和尚:卧槽京爷你神了,秋鹤真听我说完了,还没骂我】
【和尚:卧槽你怎么这么懂他???】
【和尚:我要开始怀疑你俩的关系了。】
【jyovo:??】
【jyovo:你觉得他对我】
【和尚:你俩真不对付吗】
【jyovo撤回了一条消息】
【jyovo:……】
【和尚:啥对你】
【jyovo:没啥。】
【jyovo:出院手续办好了,回去慢点】
李和上又摸不着头脑了。等平秋鹤吃完,他起身收了垃圾:“我去丢一下,你收拾,回来咱就走。”
平秋鹤:“我去办手续。”
“京爷弄好了。”李和上说。
平秋鹤披外套的动作一顿:“花了多少?”
李和上挠头:“他没说……”他正想补一句“你去问问”,就看见平秋鹤已经毫无包袱地拿起手机。
都能聊微信了,这关系好像是好了点哈。李和上想了想,又摇头。
说不定人家天天微信互喷呢。
李和上出去了,平秋鹤给京阳发了消息,边等边收拾,过了一会儿,京阳回复。
【不用,日行一善】
平秋鹤没跟他有来有往地说客气话,回忆了一下之前看到的大致数字,取多不取少,直接转了个整数。
手机震动两声,京阳拒收了。平秋鹤又转,京阳再拒。
刚从病床起来的平秋鹤,在不生气挑战里获得了两分钟的好成绩。
明明烧已经退了,平秋鹤又觉得头顶冒火,他掀唇笑了,气笑的。
【湿地依赖:我去取现金】
【jyovo:说了不要】
【湿地依赖:摔你脸上】
【jyovo:?】
【湿地依赖:你看着办】
【湿地依赖向您转账】
转完,平秋鹤没等回复就按下锁屏,手机被扔到一边,安安静静没再震动。
京阳没收,但也没退回。
-
昏头巴脑地到家,京阳刚进门就把自己往床上一丢。
他已经努力把捏平秋鹤脖颈那下抛到脑后;
也费劲地让自己不去想平秋鹤礼貌过头的“谢谢谢谢”;
但脑子里还是冒出了新的令人害怕的回忆。
他昨晚几乎没怎么合眼,倒不是因为照顾人。病号都快烧傻了,折腾都没劲儿,后来找了个单人病房,有专门的护士管,京阳更显得无所事事。
他没睡,完全是因为睡不着。
吓的。
因为他昨晚听见平秋鹤的那句“想你”……
更因为他鬼使神差鬼迷心窍见了鬼地答了句“我来了”。
我,靠。
我他妈到底,在干什么。
于是昨晚京阳在病房外面干坐了一晚上,大概是表情如丧考妣,隔壁病人家属路过,还叹着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他人向前看。
京阳不想看,他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晚上没睡的另一个原因是他有点认床,现在往自己窝里一躺,窗帘拉紧,京阳翻来覆去一会儿,竟然也睡着了。
但很快他就会后悔自己补了这么一觉。
窗帘外艳阳高照,窗帘里昏天黑地,京阳惊醒,猛地一掀被子,脸上的震撼比睡前更甚。
大白天的,他做梦了。
春/梦。
主角是平秋鹤。
5. 第 5 章
梦境像是加了滤镜,那种浮现着淡淡光晕的感觉,让京阳想起他那个古怪的、只对平秋鹤生效的读心术。
一样都让他头顶冒烟。
平秋鹤坐在床沿,穿着松垮的睡衣,领口和腰间露出一小片瓷白皮肤,比那张脸还白一些,晃得京阳移开视线。
然后他发现自己好像蹲着、又或是坐在地上……总归不可能是跪着。他仰头看着平秋鹤,看着和昨晚寝室里一样眼里含着水的平秋鹤。
真像化了一样。他刚这么想,就见平秋鹤拿出一沓粉红钞票……
然后不轻不重地,拍到他脸上。
先是额头,再是脸颊,接着是嘴,他那张讨他嫌的嘴。最后向下,纸钞在他皮肤上划过一道道弯曲的弧线,像画了一个又一个的钩。
京阳的目光不受控地跟着平秋鹤的手向下,直到钞票落在下腹,悬在早就高高翘起的某处,仿佛下一秒就要重重扇下。
“生日会……我也想去。”平秋鹤忽然说,声音湿漉漉的。京阳抬头,就看到一颗化了的冰块儿,伸手去哄……哄着他把手放到原本要被扇的地方。
最后钞票散落一地,在吐息和水渍中无人在意。
……
京阳猛地坐起。床头感应灯缓缓点亮,暖光落在他汗津津的光.裸后背,脸却沉没在阴影里。他僵硬了半晌,然后佝偻起来,肩背肌肉绷出漂亮的线条。
他呼吸急促地探手向下,却在触碰到的一瞬间停下。
京阳没跟任何人说过,可能说了也不会有人信——青春期到现在,他连手都一次没用过。
不是没在晨起的时候发现过那里抬头,但京阳不认为这是什么需求,躺着平复两分钟就解决的事儿。至于幻想对象,他更是没有过。
……现在有了。
可是,平秋鹤?
京阳心脏狂跳,只觉得这个世界都疯了。
他也疯了。
平秋鹤的名字让他心底生出一种古怪的背德感。然而哪怕是在这股背德感的压制下,他足足等了十分钟,某处仍旧没有消退的痕迹。
京阳拿起手机想分分神,可微信第一条就是平秋鹤给他的转账。
梦里在他身上划过的纸钞再次闯入脑海,十分钟的努力顿时变成小狗屁。
京阳连滚带爬地冲进浴室,在十度的深秋洗了个掩盖罪证的冷水澡。
他更不想收那一千块钱了。
……总有种被在梦里嫖了的感觉。
穿戴整齐后京阳下楼。刚过饭点,保姆赵姨早做好了午饭,见他下来,才把饭从保温箱拿出来,笑眯眯道:“昨天没见你,今天阿姨补给你一句生日快乐。”
京阳也笑:“谢谢姨。”
赵姨从小照顾他,哪怕大学后他搬了出来,住到学校附近的空房,赵姨隔一周也要来给他改善一下伙食。京阳一家都待她很亲近。
京阳没让赵姨端饭,长腿快走两步到厨房岛台接了盘子,试图用美食先把自己胡思乱想的脑袋填上。
赵姨忽然问:“你放玄关的那个盒子,是同学给你的生日礼物吗?丢三落四的,别弄丢了呀。”
“啊?”京阳茫然了一瞬,继而猛地想起那个粉盒子——那个平秋鹤亲手递给他的、伴随着一句轻软的“生日快乐”的粉嫩盒子。
伸出去的筷子一下子没夹住菜,京阳一慌,再伸筷又没夹住。
果不其然,他听见赵姨的轻笑:“女孩子呀?”
“男的!”京阳立刻说。
赵姨哦哦两声,还是笑:“男孩子也可以呀。”
京阳:?姨你疑似有点太潮流了。
“不是,姨,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试图辩解,赵姨认真听他说话,不时点头,但脸上笑就没落下来过。
最终,京阳垮下肩膀,咔嚓咬碎一块脆骨,无力道:“算了姨,你别跟我爸妈说。”
“好的呀。”赵姨点头。
不过赵姨这一提醒才让京阳想起,平秋鹤送的礼物,自己还没有拆。
那盒子没有外包装,也没有漂亮精致的丝带,甚至连封口贴都没有一个。盖子就那样松垮地盖在上面,送礼的人,好像急于让他打开盒子,连一丁点阻碍都不想设置。
京阳深吸一口气,把手搭上去。
他不知道自己期待着在里面看见什么,或许是整蛊玩具……
盖子掀起,有光落进盒子底部。
京阳看到一张纸。
是国航院交流项目名额确定发的函,平秋鹤的,日期正是昨天。
平秋鹤的名字旁边是他的一寸照片。白衬衫,蓝背景,冷淡又清新,那双向来很会骂人的眼睛目光徐徐,像隔着纸安静而专注地看他。
……
当京阳意识到自己的关注重点再次错误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A4纸从他手中滑落,京阳深吸一口气,抬手捂脸。
我靠。
这……
不太妙啊。
-
平秋鹤对此当然一无所知。
跟和尚一起搭车回学校后,平秋鹤请他在校门口的馆子吃了顿午饭,两人就分道扬镳。
平秋鹤回寝室换身衣服,然后去图书馆继承和尚上午的位置,和尚本人直接去球场训练。
平秋鹤想起表哥夸下海口说要在球场上让京阳颜面扫地,犹豫了一下问。
“京阳球打的有多厉害?”
他转学到京阳学校的时候是高三,只听说这人以前是校队的,打球厉害,但也没真见过他打比赛。
虽然说光看身板……表哥已经输的满地找牙了。
和尚不语,只是一味摇头。
平秋鹤疑惑:“很菜?”不会吧。
和尚:“那倒不是。”他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我不好形容。要不你来看看?”
平秋鹤断然拒绝,此事不了了之,他只在心里让表哥自求多福。
回到宿舍的平秋鹤知道自己感冒,于是忍着没有洗澡,只是用热毛巾擦了擦露在外面、会接触到医院用品的皮肤,把原本身上的行装里里外外全洗了,手洗,洗得很不情愿。
平秋鹤自认是个懒蛋,可偏偏又有洁癖的毛病,为了偷懒,只能在生活里尽量避免给自己增加工作量。当然也就很讨厌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
但今天确实是例外。
他搓着衣服叹气,觉得自己像绝望的家庭主妇。
但不管怎么说,确实要感谢京阳,京阳是个会花钱的富哥,至少给他开了间单人病房。
平秋鹤想了想,如果自己一觉醒来是穿着睡衣在急诊室床上,躺过的地方不知道被沾过呕吐物还是血或者肉……那他还是死了算了。
两小时后,平秋鹤收拾停当,换了身新衣服,收好书包斜跨在肩上,往图书馆去了。
良药苦口,对学生来说,没什么比学习苦了。平秋鹤这么多年一直坚持这样治病。
出门前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但挠挠头,没想起来。
大概是昨晚发烧的后遗症,平秋鹤今天偶尔会觉得耳朵痛,于是没像往常一样带上耳机。路过操场的时候,冷不丁听到一声响亮的——
“京阳!”
同时响起的,还有球鞋在塑胶地上擦出的尖锐声音。
平秋鹤下意识循声看过去,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为什么之前李和上对京阳的球技不好描述。
京阳打球……很凶。
篮球在空中划出一个流畅的弧度,有人箭步上前,想伸手去接,却被那只小指带着尾戒的手挡在几公分外。
啪。
京阳异军突起拦下对方的传球,面前必经之处却已然被重重围堵,他压低重心,重重运球,双方沉默着对峙。
砰、砰、砰。
篮球砸在地面的声音沉闷而响亮,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
毫无预兆地,敌方防守者瞬间贴上前来,京阳却像早有预兆,侧身的速度比对方更快,肩膀直接生生撞开那人,硬是将包围圈撕出一个口子!
砰砰砰!
京阳加快运球速度,篮球砸地的声音如骤雨般加快,直到他急停后仰,手腕下压——
那颗被他强夺来的球再次腾空,像生了翅膀一般,以惊人的速度飞跃重重拦截。
“唰——”
三分球,空心入网。
场中场边欢呼声骤起,场边充当裁判的经理学姐吹哨,众人勾肩搭背地下场休息,被撞的那人大声声讨京阳的力道,他撞的很重,偏又将将卡在构不成犯规的界限里,让人只能吃个哑巴亏。
平秋鹤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不过幸好,球场三面都站着人,他对面的方向人更多些,他也不算显眼。
对面还有女生喊了声京阳的名字,要给他送水,京阳看过去,平秋鹤刚打算趁此机会离开,就听见一个更大的嗓门。
“诶秋鹤来了。京阳,秋鹤来了!”在休息区的李和上冷不丁跟他对上视线,立刻热情挥手,大声招呼。
瞬间感受到好几束目光的平秋鹤:……
好了,现在很显眼了。
还有,李和上你喊我就喊我,关京阳什么事儿。
球场里,李和上不知跟京阳嘀咕了什么,两人齐刷刷看了他一眼,看得平秋鹤皱眉,连跟和尚打招呼都想省了,转身想走,却看见京阳放了球朝这边走过来。
“……?”平秋鹤眼神疑问。
两人隔着一道铁丝网,幸好是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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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否则就很像是探监。不知道谁在探谁。
京阳看着平秋鹤,比起平时,他今天明显倦一点,看着他的表情,明显情绪不高涨,像心里堵着。
……也是,论谁发现自己突然多了个弟弟妹妹的,都不会开心吧。
在医院的时候,京阳只听了个大概,连蒙带猜地拼了个事实出来,眼下看向平秋鹤的目光更是惆怅。
平秋鹤都这么惨了……说点让他开心的话吧,京阳想。
思考两秒,他开口:“我不认识她。”
平秋鹤疑惑:“谁?”
京阳不大自在:“送水的那个。”
听他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句,平秋鹤更困惑了。
京阳拿毛巾擦汗,看了他一眼:“李和上说你要来看我打球。”
平秋鹤:……?
“我看起来很闲?”他忍不住呛。
京阳哼哼两声,不知道什么意思。
不过他一过来,平秋鹤倒是真想起一件事,诶了一声,连他名字都没喊:“手机给我用一下。”
“在休息区。”京阳说,“要干嘛。”
倒是没说不借。
平秋鹤:“收钱。”
这两个字一出来,京阳敏锐感觉到周围人的神色不大对了,他顿时有种荒谬的、跟人有钱色/交易后被抓包的感觉。
可他又不能大喊我们是清白的。
京阳捏了捏毛巾,语气正直道:“我不要你的钱。”
平秋鹤仍旧淡然,众目睽睽之下,语气如常地开口。
“那你要现金拍——”
“我收收收收!”京阳像被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靠嗓门和速度盖过平秋鹤的声音。
我靠,这平秋鹤怎么什么都敢说啊?
平秋鹤当然敢说。被现金拍脸的是京阳,丢脸的也是京阳,他有什么不敢的。
见京阳还没动起来,平秋鹤伸手穿过铁丝网洞,用力在他贴近铁丝网的胳膊上戳了一下。
“现在收。”
今天京阳有免喷权,算他幸运。平秋鹤想,
京阳被戳得一个趔趄,脸上好像笑了一下,又很快收敛,他摸了摸被戳过的地方,嘟嘟囔囔地拿手机去了。
平秋鹤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指头。
他们打篮球的,下盘不是应该很稳吗。京阳今天是不是有点虚?
过了片刻,平秋鹤手机上终于收到转账接收的提示,紧接着京阳转账回来,数字有零有整。
【jyovo:多了】
平秋鹤接收。他是不缺钱,但也不会跟钱过不去。
【jyovo:下下周,要不要来看我们比赛?】
想起表哥夸下的海口,平秋鹤答应下来。
京阳回了他一个OK。
收起手机,平秋鹤抬头看了一眼休息区,京阳站的离他老远,显然没打算再回来,于是平秋鹤也没跟他道别。
转身走出去两步,他忽然反应过来。
他跟京阳道什么别?他本来就没准备跟他说话啊。
平秋鹤觉得有点落了下风,收回思绪,加快脚步奔向知识殿堂,忽然连打了两个喷嚏。
他才想起出门前忘了的事儿。
忘记吃药了。
-
球场,京阳脑袋上顶着毛巾,像个山顶洞人一样坐在休息区发呆。
“嘿,你一个人坐这儿傻笑啥?”李和上冲他挑眉。
京阳抹了把脸,才意识到自己在笑,他往椅背一靠,用一种学术探讨的语气说:“你不觉得他看到我挺开心的吗?”
“谁?”李和上反应了一下,“秋鹤?”
“嗯哼。”
李和上表情古怪。
……没觉得,我只瞅着你自己搁这乐呵。
京阳看着他古怪的表情,哪怕没有读心术,也懂了他眼神里的意思,脸上的笑容先是僵硬,然后缓缓落下。
李和上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
好半晌,京阳才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他……每天都从这儿走?”
李和上点头:“对啊,他去图书馆不是顺路吗?”
不是……京阳心想。
不是。
去图书馆明明也可以从知行楼走,可以从大活走……平秋鹤为什么偏偏要从球场走?
他都听到了。平秋鹤来球场外看他,要他的手机,催他收钱,脸上绷着表情,心里说的是。
[今天……幸运]
校队确实不是天天在这里训练,今天能碰到也实属幸运。
京阳也这么觉得,于是他听到的时候,下意识翘了翘嘴角。
可,可是……京阳迟疑。
我是直男啊。
6. 第 6 章
直男这个定义就像块兜裆布,平时藏在衣服里根本没人会注意,可一旦有一天把“直男”这个话题摆在明面上,变成了一个需要被探讨的问题,那是兜裆布还是丁字裤就格外重要了。
下训后,京阳找到校队里唯一有女朋友的队长,可严峻的少男心事才开了个头,就被队长摆手喊停。
“你说这个,我不懂啊。”队长说,“虽然我确实很好奇你的恋爱故事,但我也不能害你。”
京阳强调:“不是我,是我一个朋友。”
队长敷衍地嗯嗯两声,笑:“如果你需要恋爱军师……还是找你理姐吧。你理姐很牛啊,撮合好几对儿了。”
周理,他们队长高中就早恋上的女朋友,据说因为喜欢少年漫运动番,初中就励志做校篮球队的经理,如今大二。也是那天京阳生日聚会时,建议李和上回寝室看看的学姐。
京阳想了一下说:“那队长你帮我问问理姐?”
“你不是有你理姐微信吗?”队长奇怪,“找我干嘛,直接问啊。”
京阳:……
不是,哥,你觉得这合适吗?
京阳以前没觉得自己是个心思细腻的人,现在有了队长做对照组,他忽然又觉得自己可以了。
“行。”他答应下来。
回家后,京阳翻出周理学姐的微信,赶着九点左右不早不晚的时间,给学姐发了消息。
学姐回的很快。
【老吴跟我说过啦,你要追谁呀?】
京阳连忙否认。
【jyovo:不是我,我有个朋友。】
【无理desu:诶行,好得像一个人的朋友】
【jyovo:他也不是要追人,他就是最近有点疑惑。】
【jyovo:是这样的。朋友他有个朋友】
【jyovo:也不算朋友吧,就认识的人,以前关系不大好。】
【无理desu:懂了,死对头。然后发现自己爱上死对头了?】
【jyovo:也差不多】
【jyovo撤回了一条消息】
【jyovo:这个我不清楚。】
京阳满头大汗。
【jyovo:我这个朋友吧,他最近看一个人总是注意奇怪的地方。】
学姐当即发来一个白大褂小猫[并不简单.jpg]的表情包。
【无理desu:这个病情原来没有吗?具体都注意什么呢?】
【jyovo:原来没有,绝对没有。】
至于注意什么……
京阳打字的手悬停了很久,台灯下耳朵红的很明显。
他心一横,尽量用很生硬的、一点都不活色生香、完全不会让人浮想联翩的、小学生一样的形容格式描述。
【jyovo:就是,细瘦的手腕,纤长的脖颈,白皙的腰腹,之类的】
【无理desu:涩啊】
【无理desu撤回了一条消息】
【无理desu:不好意思】
【无理desu:你朋友确定自己不是弯的?】
【jyovo:确定!】
【无理desu:唔,那既然不弯的话……】
学姐那边半晌没有回复,京阳屏住呼吸,像期待着医生不要给自己下绝症诊断的病人。
【无理desu:这个叫嬷嬷。】
【jyovo:嬷嬷】
【无理desu:对的对的】
京阳:……对吗?
嬷嬷。
什么意思。
绝症倒是没得,但新的名词增加了。
京阳,男。在十八岁的第二天,因为拒绝当gay,确诊为死对头的嬷嬷。
-
京阳兵荒马乱的周末终于过去,第二天又是周一和万恶的早八。
然而对平秋鹤来说,周末平平无奇,周一也是。
日子就这么顺理成章地过,他和往常一样,在七点五十五的时候才卡点来到教室。
倒不是为了多睡一会儿,他起的早,来得晚只是单纯不想来。
上课前的教室很嘈杂,不如他在寝室多坐一会儿。
平秋鹤走进教室,这节是大课,第一排离老师最近的位置,果不其然还空着。
“哈喽。”空座位旁边的男生戴着厚酒瓶底,抬手和他打招呼。
平秋鹤不认识这人,估计是其他班的,点了下头便没再理会。
换做平时,这就是他们两个一上午唯一的交流,但今天酒瓶底忽略了他的冷淡,平秋鹤坐下整理桌面的时候,靠过来问。
“平同学,听说你拿到国航院交流名额了?”
酒瓶底像是不常洗澡洗澡,身上有股不讨喜的味道。平秋鹤没有掩饰自己微皱的眉头,“嗯”了一声。
酒瓶底又压低声音:“这么多年你是唯一一个大一拿到名额的,破例。”
平秋鹤看他,目光明明白白写着不耐烦的疑惑,只可惜不是所有人都是京阳,都能读懂他这双会骂人的眼睛。
“所以?”他耐着最后一点性子开口。
他问了,酒瓶底却又露出一种“你这人怎么这样”的表情,谜语人似的说了句“这种事儿要我挑明吗”,就悻悻回了自己座位。
老师踩着上课点进了教室,姓郑,是位上了年纪的女教授,花白的头发显示她至少已经是奶奶辈了。
郑教授在第一节课就说过,她是退休返聘,主动要求给新大一带基础课,希望能建立起这些孩子对专业的兴趣,为以后面对晦涩的专业课打些基础。
郑教授上课风趣,深入浅出,唯一的坏习惯就是,喜欢冷不丁提一个不在教学计划内的知识点,然后欣赏整个教室鸦雀无声的脸。
“真的没有人知道吗?”又一次提出一个英文名词之后,郑教授满脸的遗憾不似作伪,这位奶奶辈的人露出留守老人般的表情,引导,“猜一下也行呢?”
有人站起来,逗乐一样猜了个字面解释,离谱程度不亚于音译外语,明显就是捣乱的。
郑教授笑骂他两句,正要揣着遗憾进行下一个环节,却看到第一排有人举了手。
小老太太自己上课就是坐着的,因此也不爱让回答问题学生站起来,对其他学生来说,经常是回答问题的人都说完了,别人还没找见到底是谁在答题。
“这个词我印象不深,但另一个名词和它很像……”
几乎是声音刚响起来,众人就锁定了答题者。
也只有平秋鹤了。
他坐在第一排,就像他现实里的成绩一样,绝大部分人只能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
京阳也是其中之一……却也并不相同。
原先在这个位置,他看向前方的目光向来是锐意进取、且被竞争心态裹挟的。细细想来,这竟然是他头一次从“竞争者”身份中抽离,在课堂上去看平秋鹤这个人。
戴着他新命名的“嬷嬷滤镜”。
清冷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叙述,从一开始的词根猜测,说到一篇谁也没听过的相关文献,简述文献摘要后又做总结,中英混杂地大致给出了解释结论。
虽然在郑教授看来,他这种中英混杂的解释法有种初入茅庐笨拙,但不可否认,他说对了绝大部分。
郑教授以他的解释为蓝本,用更专业且书面的话,给了大家最终答案,看到台下年轻孩子们恍然的神色,微笑道。
“这是一项新兴技术,很大可能,在未来,这你们一部分人硕士、博士乃至奋斗一生的研究方向……”
下课铃响起,小老太太拒绝了同学帮她接水的心意,自己捧着茶杯笑眯眯出去了。
京阳在座位上发着愣,航工这个专业他本就没那么大兴趣,报这个专业也是另有原因,但平秋鹤刚刚抽丝剥茧的解释,忽然让他对这个专业生出了些出于好奇的兴趣。
“航工1班的那个平秋鹤好厉害啊……感觉知识面都跟我们不是一个层级。”
教室里聊天的声音传入京阳耳中,他心想,确实。
另一个人说:“你跟人家比啊,人家有家学渊源的。”
京阳扯起耳朵。
“啊?他家是搞这个的?”
“对啊,我是他高中同学,家长会上见过他爸……”
京阳顿时抬头寻找声音来源,看到一张陌生的脸,正想一拍桌说你是哪门子高中同学,忽然想起,平秋鹤转来他们班是高三,这个说话的陌生人,恐怕是人家前两年的高中同学。
气势刷一下垮了,京阳忽然有种输了的感觉,一闪而过。
“哇,他爸航天工程师啊?”听者羡慕。
“哈哈,不是。”讲述的人语气古怪起来,声音有意无意地放大。
“去年年初,有个大学曝出航工硕导教授性/骚/扰你记得不……”
“那是平秋鹤他爸。”
嗡的一下,这句话就像陨石一样砸进京阳脑海里,他下意识望向第一排的方向。
说闲话的人离着前排还远,但没有压低的声音想传过去,根本没有障碍。
至少很多人听见这话都停下了手上的事,有些寻找八卦来源,有些直直看向平秋鹤。
名字里带了“鹤”的男生依旧脊背挺直,修竹一般,背对着所有人,对这些话充耳不闻。
京阳脑海里的时间线刷地串成一串。
去年年初,高二下,某大学航工教授事件曝出,证据确凿,处理的很快,上了热搜,所有人都庆贺着,大快人心。
去年年中,高三上,平秋鹤转学。
京阳的高中虽说也不差,但也不是常出状元、排名前三的那四所。
那时候班主任说,平秋鹤是被学校用奖学金挖来挣状元的。但怪就怪在,平秋鹤是拿状元了,还是省状元——只不过是别的省的状元。
当时这事儿还被他们当做笑谈说给老班听,老班只是笑着挥手把他们都赶走。
课间过半,人零零散散地出去了不少,教室渐渐空了一半,平秋鹤身边的位置也空了下来。
剩下的十分钟课间已经不够京阳再犹豫,他起身从最后一排往前走,一路走到平秋鹤面前站定,想开口叫他却忽然不知道用什么称呼,憋了半晌,冒出一句“喂”。
“喂,你……”
没戴耳机的平秋鹤抬头看他,形状漂亮的唇微微抿着,有点凶。
凶是正常的,当然要凶。京阳想。他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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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这种程度还不够。
“干什么。”平秋鹤开口。他讲话还有些鼻音,但比起昨天的沙哑已经好了很多。
才说了三个字,平秋鹤就觉得嗓子又不舒服,拧开杯盖喝了口水。没接着看京阳等他说话,自顾自低头翻了一页书。
换了个城市、上了个大学,还能遇见高中同学传他谣言这事儿,多少让平秋鹤有点心烦。
在原先的高中,老师帮他解释了多少次,那个b人不是他爸不是他爸,但没人信。又或者其实他们心里信了,但为了找些谈资,所以不愿改口。
平秋鹤倒希望他爸是教授呢,至少这样,他妈或许就不会因为聚少离多而跟他爸离婚。转念一想,这俩人真住在一起,可能离得更快也说不定。
父母在他初中离异后,接连因为工作调动或再婚,离开了他所在的城市,平秋鹤周内住校,周末就短暂借住在他爸的兄弟——那位混球教授叔叔的家里。
叔叔给他开过一次家长会,当时因为任职的大学在本地很有名气,平秋鹤还被旁敲侧击奉承了几句,他没接茬。
可后来谣言落下来的时候,老天爷可不管他当时享没享到这人的好。
平秋鹤上学比别人晚一年,他原先没觉得这是什么好处,那时候忽然知道了。
高二升高三的暑假,他过了十八岁生日,自己给自己办了转学。在外面清静了一年,然后回去高考,猛踩了一把前同学的脸。
这事儿在他这里,本来是算结了的,奈何蟑螂打不尽。
平秋鹤又翻了一页书,有点想去自动售货机买瓶咖啡,但又实在懒得动……
忽然,头顶传来一个强劲的力道,平秋鹤猝不及防,就这么像篮球一样被京阳揉了脑袋,被迫彻底从回忆往事的状态抽离。
平秋鹤:?
他顶着乱了的发型,目光锐利地抬头瞪过去,看见京阳忽然笑了。
“喝咖啡吗?”京阳把作案的爪子揣进兜里,不给他报复的机会,自顾自道。
“作为你昨天给我打球加油的报酬,我请你。”
看着平秋鹤目光里的火气渐渐软和成困惑,京阳心底隐现出一股暗暗的兴奋。
这是他第二次用读心术作弊了。第一次是在医院,他挡开平秋鹤的手,才听见他要拿水喝。
京阳觉得,在平秋鹤遇到困难的时候,自己如此适时地递上他最需要的小帮助,肯定能让他好受一点。
从小被骂毛手毛脚粗心大意的京阳,此刻觉得自己在平秋鹤面前,多少也是个细心的人了吧。
他还没被这么夸过呢,等会儿要怎么……
“我记得我一句话没说吧。”想扇人爪子却晚了一步的平秋鹤冷冷道。
京阳被他瞪笑了,耸肩,笃定道:“你在看我啊。”
平秋鹤:……
虽然确实是这样,但你这么说出来不觉得怪吗?
好吧,虽然狗脑子少几根筋也是正常的。
“我在看球。”他替自己挽尊。
“真巧,你怎么知道那是我的球。”京阳笑,用膝盖顶了顶桌子,催道,“到底喝不喝?”
“……你买吧。”平秋鹤想了个更对劲的理由,“就当吃你生日蛋糕了。”
虽然他礼物只花了两块钱彩印,但盒子还要十块呢,虽然他不缺钱,但面对狗京阳已经很大方了,京阳不亏。
京阳顿了一下,说了句“行”。平秋鹤这才发现他今天换了只耳钉,是很简单的基础款。
……
……?
不是,这人怎么还没走。
他都把京阳的耳钉观察完了,这人还杵在跟前。平秋鹤递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京阳欲言又止。
他想问平秋鹤具体喝点什么,又知道哪怕问了,得到的答案也八成是“随便”。
本来,他确实是准备随便去便利店买两瓶的,毕竟时间有限。
可是平秋鹤说,要用这个代替生日蛋糕。
短短几个字像是开关,让京阳脑海里又播放起那句梦呓般的,“想去他的生日会”。
那是他听到的,平秋鹤心里的第一句话。
京阳压力一下就上来了,迟迟没走,就是想再作个弊,琢磨着怎么能再碰小冰块儿一下,全然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平秋鹤眼里,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平秋鹤忽然向前倾身,伸直手臂,微凉的手背在他脑门上贴了一下。
他没有说话,但京阳听见他心里嘟嘟囔囔的一句。
[没发烧啊……]
喜从天降。
京阳眼疾手快地抓住平秋鹤的手,也顾不得是不是奇怪了,开口立刻问:“想喝什么。”
平秋鹤果然说,随便。
心声却揭了他的短。
[O幸的生椰拿铁……可惜学校没有]
“小事儿。”
平秋鹤听见京阳莫名其妙冒出这一句,前言不搭后语。
再然后,这个古怪的人匆匆忙忙地走了。
被京阳这么稀里糊涂地搅和了一通,原本堆在他心口的那点烦闷全散了,平秋鹤笑了一下。
他收回视线,吸了吸鼻子,心想,大概是感冒又加重了。
7. 第 7 章
结果平秋鹤直到上课,都没等到京阳的咖啡。回头看了眼后排,只看见个捧着手机傻乐的李和上,没见京阳。
上课五分钟,这人还是没影。
平秋鹤趁小老太太转身写板书的功夫,在酒瓶底见鬼了的目光里,低头把手机生疏地藏在抽屉下面,偷偷摸摸,胆战心惊。
其实平秋鹤不喜欢这个座位,太显眼。比起第一排中间,他更喜欢偏僻一点的位置,哪怕一节课下来脖子都扭痛也无所谓。
奈何郑教授实在“看重”他,第一天上了半节课,就把他从角落挖出来,栽到这个位置,不许他跑。
平秋鹤给京阳发了条【?】的微信,他已经尽可能加快动作了,但抬头的时候,仍然对上了郑教授意味深长的目光。
平秋鹤心底暗骂。
……狗京阳。
小老太太上课风趣,唯有两个雷点——逃课和上课玩手机,显然是“手机害了下一代”理论的忠实拥护者。此刻把他点起来站着,抛出一个问题。
听完问题,平秋鹤松了口气,庆幸自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老师讲到什么地方他还是很清楚的。
见他答的差强人意,小老太太递了个警告的目光后,放他坐下了。
过了一会儿,平秋鹤又找到机会看了眼手机。京阳已经回消息,但有点过于简略。
他似乎觉得好玩,跟复制平秋鹤消息一样,回了一个【?】
平秋鹤想宰人。但郑教授眼皮子底下,他甚至不能回消息骂他一句。
生了两分钟闷气,平秋鹤忽然想起自己明明应该是“懒得理你”的人设,顿时忏悔,把撒手没的京阳抛到脑后。
懒得管他。
但很遗憾,这句话在临近下课的时候,被迫撤回了。
起因是老师点名。平秋鹤回头看了一眼,京阳的座位还是空着。
手机企鹅提示不断亮起,一闪一闪的,平秋鹤又偷摸扫了一眼。是他们班的人在班群疯狂艾特京阳。
【团支书:京阳你人呢】
【班长:被郑教授抓住逃课神仙也救不了你】
【体委:这老师眼睛尖,哥们真不敢给你点到】
【李和上:京阳!!!】
李和上在尖叫。
【京阳:啊?买咖啡去了。】
平秋鹤也想尖叫了。
一瞬间,他心里首先冒出一个不大可能的猜测,一闪而过,被他很快否决。
他宁愿相信京阳是买咖啡的路上被骗去缅/北,所以才回不来。
郑教授一个个缓缓点着名,平秋鹤脑海里天人交战。
“……京阳。”
“到。”平秋鹤下意识说。
【班长:???】
【团支书:?】
【体委:谁这么胆大敢代签的】
【京阳:卧槽,哪位壮士,我愿与你结为父子!】
【李和上:……】
【李和上:秋鹤】
【京阳撤回了一条消息】
班群里炸开了锅,台上的郑教授也用名单啪啪拍桌。
“哪有京阳?”郑教授又气又好笑,好笑居多,“他叫平阳还是你叫京秋鹤啊,嗯?”
平秋鹤深吸一口气,放在桌下的手握了握拳,不去注意投过来的各色视线,开口冷静得看不出半点慌张。
“老师,我是京阳室友。他前半节课在的,后来突然不舒服。”平秋鹤面无表情地扯谎,心却是悬起来的。
郑教授拉下老花镜看了他两眼,再戴好眼镜的时候,显然已经是信了他的说辞。这大概就是好学生的优待。
“好。那你回头负责给他把今天缺的半节课补上吧。”
平秋鹤本来想说他不用补,还没开口,郑教授已经开始点下一个人的名字了。
而京阳直到下课都没回来。
李和上窜到前排来找他一起吃饭,平秋鹤婉拒了,自己去人最少的食堂,在二楼找了个偏僻座位,吃了顿安安静静的饭。
期间他看了一眼手机,企鹅和微信两边都没有收到京阳的消息。
吃完饭,平秋鹤没回寝室,直接去了图书馆。学校图书馆火爆,只有这会儿才能有几个下午有课所以离开的人,如果午休之后再来,恐怕就没位置了。
他把手机调成震动放进包里,又用包垫在胳膊下面,在图书馆桌上趴着歇了个晌,做了个光怪陆离不着边际的梦,最后被贴在耳边的闹铃震动声叫醒。
他始终都是安安静静的,像个沉默的影子。
平秋鹤在包里又多埋了几十秒,缓缓清醒过来才抬头。
他面前放了一杯O幸生椰拿铁,旁边还有一块包装精美、但不是市面上常见甜品牌子的切块小蛋糕。
平秋鹤看了两秒,用手机戳了一下邻桌的女生,轻声问:“抱歉,你的东西。”
女生摘下耳机,弄清他的问题之后摆手笑道:“不是我的,是一个男生放在你桌上的,应该是给你的吧……蛋糕下面有字条。”
“……抱歉。”平秋鹤有点想钻进地缝里。
他大概猜到这是谁放的了,压在蛋糕下面的字条字迹龙飞凤舞,倒是和本人一样潇洒。
【蛋糕,补给你的——】落款处画了个五根毛的简笔画太阳,有点秃。
平秋鹤看笑了。
他拍了照片发过去。
【湿地依赖:谢谢(照片)】
过了一会儿平秋鹤写完一页证明,拿起手机就看到京阳的回复。
【jyovo:不问我为什么买这个?】
【湿地依赖:……】
【湿地依赖:为什么】
京阳不知道在闲什么,秒回。
【jyovo:因为我有读心术,嘻嘻】
平秋鹤翻了个白眼。
【湿地依赖:?】
【湿地依赖:洗洗睡吧】
他把手机彻底静音,直到晚上回寝室都没再看一眼。蛋糕不甜不腻很好吃,但他没再给京阳发消息。
那边,京阳大大方方把【我有读心术】发出去之后,觉得自己也实在很天才。
所谓灯下黑不过如此,读心术这种事正常人都不会信吧,他当然是说的越夸张越好。
否则,要是平秋鹤误会自己也喜欢他怎么办。
京阳觉得自己背负着人家的一颗少男心,包袱重重的,又压得他忍不住笑。
-
平秋鹤发现,自己总喜欢半场开香槟,尤其是和京阳相关的事儿上。
刚高考完的时候,他觉得他跟狗京阳的交集就到此为止了,结果大学第一天,还没推开寝室门就听见京阳朗声笑着的大嗓门。
昨天吃了狗京阳的蛋糕之后,他以为两个人有点密切的交集又将结束、已经准备好回归原本安安静静的生活的时候,第二天刚一下课,京阳又来了。
今天不是郑老太太的课,平秋鹤得以找到一个合心意的自闭座位,方圆三个人内没有味道古怪的人,他很满意。
如果京阳没有站在那就把他轻易拦在座位里的话。
平秋鹤有种不好的预感,在京阳开口的时候应验了。
京阳在他旁边坐下:“听说昨天郑教授让你给我补课。”
“我没答应。”平秋鹤说,“而且我觉得你不需要。”
“谢谢。”京阳说。平秋鹤没懂他在谢什么,但京阳看起来,好像有那么一瞬间的不好意思。
摸了摸耳垂,京阳开口:“但是现在不是高中了。”
……这人怎么突然变成谜语人了。平秋鹤疑惑,用眼神上下打量他。
京阳吸气,呼气,最后用一种自己觉得最体面的语气,故作平常地说:“意思就是,我现在成绩,没有以前那么好了。”
平秋鹤眨了眨眼,看他,好一会儿问。
“你以前是这么想自己的吗?”
京阳:?
“你以前成绩也……就一般吧?”平秋鹤觉得自己说的很委婉,但不知为何,京阳还是一副天塌了的样子。
小冰块儿非常难得说这么多话,但京阳发现自己一点都不想再听下去了。
但,跑又跑不掉。
仔细想想也是呢,一个是省状元的水平,一个就是普通985的水平,确实……确实是挺一般的哈。
京阳闭了闭眼。
他发现自己脾气变好了,逐渐像一个可靠的成年人了。如果是高中听到这话,他肯定要破防……
……或许早就破防过了。
或许,他跟平秋鹤的关系之所以会成为今天这样,就是因为高中的京阳破防了也说不定。
毕竟平秋鹤每天都是用这种眼神看人的。
但京阳仍然是那个乐观的京阳,他准备听一下平秋鹤偷偷夸自己的话、或者念叨些让人心情愉悦的心声,以此抚慰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
于是他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把胳膊往平秋鹤那边蹭了蹭,手腕很轻地贴上,轻到平秋鹤都没反应过来。
脑海里响起小冰块儿的声音。
[怎么办,好像真的很笨]
京阳眼睛发直,挪开,抬手按了两下眉心,像给电脑重启一样,等了两秒又贴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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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
京阳:……?
他还笑!
虽然是有点好听。
平秋鹤半晌没等到京阳的回答,开始收拾东西,落在京阳眼里就是一副立刻要走的样子。
一时间,京阳有点接受不了。
什么意思?就嫌弃我到这个地步了,这么突然?
平秋鹤起身,看他:“不走吗?”
京阳钝钝地回望:“我……也去?”
平秋鹤:“那我去给大黄补课也行。”
大黄是他们学校特别亲人的流浪狗,可能因为遭受过迫害,所以一直夹着尾巴,但有人友善靠近的时候,它还是会鼓起勇气上前,蹭蹭人的手,跟在脚边送一段路。
大黄算是平秋鹤蛮有好感的唯一一条狗。
他话音刚落,京阳回过神来,咧嘴笑了,看起来有那么一瞬间跟大黄一模一样。
这个教室下堂还有课,已经有不少人涌了进来,平秋鹤用脚尖轻轻踹了一下京阳的腿,催他:“快点儿。”
他本来劲儿就不大,又故意没有用劲,京阳要不是一直注意着他,根本感觉不到,于是一边起身,一边诚心诚意地开口。
“你下次踹重一点。”
平秋鹤对他这两天怪话连篇的状态早已习惯,左耳进右耳出,没注意到旁边路过的同学缓缓扭头,用一种带着隐秘趣味的眼神看着他们两个离开的背影。
……哇哦。
-
大约是平时周末补课,被表哥捧坏了,平秋鹤一直觉得自己只是懒得讲话,如果真讲,绝对是个非常合格的老师。
没想到他给京阳的补课进行得磕磕绊绊,回过神来,已经补了小一周。
一方面是京阳忙着训练,能补课的时间本就不多;另一方面是,平秋鹤发现自己只擅长讲题,根本不会给人讲新知识,他总会觉得“这不是你生来就该知道的事吗”。
但京阳说警犬也也不是生来就会令行禁止的。
平秋鹤觉得也是。
直到他发现,根本不是他讲的不好,而是京阳这个b一问三不知,明显就是以前没听课。
但看在狗脑还算好用的份上,平秋鹤一口气给他把前面半学期的知识都补了。
“再这样下去你期末都过不了。”第一天结束补课的时候,平秋鹤说。
第二天他说:“你高中也不是这样的啊……”
第三天平秋鹤出离愤怒,即使没有表现出来,但脸板得很冷。
“你都这样了还跟我抢什么交流名额?”搞得我还以为你多厉害。
准备交流项目考试的那段时间,平秋鹤挑灯夜读,眼里根本没有大二大三的学长学姐,只有“我不能输给京阳”。
结果现在告诉他,这人没去考试就罢了,还干脆一问三不知?
京阳顿时给了他一个忏悔的表情。
补课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平秋鹤平心而论,完全是因为京阳的社交能力简直有点强的过分。
平秋鹤以前不懂京阳为什么有那么多朋友,而且个顶个的跟他关系好,放在古代,京阳得在两肋上插一圈儿刀,把自己插成路上卖糖葫芦的那根棍儿。
京阳有的时候灵得像肚里的蛔虫,知道他下一秒就要生气,然后在他生气的前一秒立刻转过弯来,大脑瞬间开化理解一切。又或者从兜里掏出个什么东西,讨好地放到他跟前。
简单来说,平秋鹤老师被学生哄得很好。
被哄的很好的平秋鹤老师,在教学生涯结束的第二天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下课后他和前两天一样在座位上坐着看书,等京阳跟李和上他们告别,然后来找自己去别的教室补课。
然而把他从书里拉出来的不是京阳,而是下堂课的上课铃。
平秋鹤抬头,环顾四周。
偌大的阶梯教室早已经人去楼空,冷风从没关住的窗户闯进来,卷起窗帘,也卷走了被人烘热的空气。
窗外哗地开始下雨。
平秋鹤一直以为现在还是深秋,哪知道两周前,日历便早翻过了立冬。
今日小雪。
有的人会说,“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但平秋鹤咬文嚼字,他向来是觉得——“我一个人本来就过得很好”。
过一个人的生活,才不是什么关系破裂后的备选品。
平秋鹤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准备去犒劳自己一顿,庆祝他重回独行侠生活。
下雪了,要不就去吃饺子吧,茴香馅儿的,再绕路去买杯生椰拿铁。
平秋鹤把书包挎到肩上,脚步轻快。
8. 第 8 章
小雪过后,原本还有点余温的天气唰地变了脸,温度说降就降,干燥的风扑在身上,甚至有点钝刀子割肉的意思。
篮球队也换到室内场馆训练,训练量只增不减,眼看就到比赛了,所有人心里都憋着股劲儿。
这天结束训练后,正准备直接回家的京阳被李和上拦下。
李和上扯着他到休息区,犹豫了一会儿才说。
“你最近跟秋鹤……又不好了?”
“没有啊。”京阳奇怪,“今天见面不是还好好的。”
李和上回忆了一下,今天似乎只在上课的时候见了平秋鹤一面,忍不住问:“好在哪?”
京阳说:“他不是看我了吗。”
李和上:?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好友有出息还是没出息。
自从上周补课结束之后,京阳投入到训练里,跟平秋鹤已经好几天只是打个照面了,连读心都很久没用,京阳都不知道这玩意儿现在还好不好使。
对于京阳的说辞,李和上仍旧将信将疑。
这两个人,明明上周关系还有所缓和,不知道从哪天起就又变回之前那种模式了。
李和上偶尔在宿舍跟队友打电话,冷不丁提起京阳的时候,时常觉得平秋鹤冷冷淡淡的眼神就这么落上脊背,凉凉的,感觉像要鲨人。
但转念一想……京阳说的倒也可信,或许是他自己感觉错了也说不定。毕竟秋鹤不是那种只动脑子不动手的人,如果他真的想把京阳做掉,那这家伙现在赛博坟头草都两米高了。
“你这么一说,最近确实看到他的频率变少了。”京阳恍然,“他不去图书馆了?”
“去啊。”李和上道,“他换了条路,说这边风大。也是,风不大咱也不会挪回室内练。”
毕竟比赛场地在室外,队里觉得训练环境还是尽可能的贴近赛场的好。
李和上挠了挠头,问:“那你们俩现在……关系缓和了吗?”我能在寝室大大方方提“京阳”两个字不被暗鲨了吗。
“我们关系挺好啊。”京阳仍旧是这套说辞,末了笑道,“怎么了,你该不会还怕他吧。”
李和上尬笑。
瞧您说的,谁不怕似得。
京阳朗声笑开,拍拍他的肩:“小冰……咳,平秋鹤没什么好怕的。你看他这人,虽然脸上是冷冰冰的,但……”
他本来脱口而出,想给怯生生的李和上传播一下自己的“嬷嬷思想”,但这个念头在脑海里闪过后,京阳下意识就觉得还是算了。
李和上等了半天,没等到京阳一句夸平秋鹤的话,眼神里的担忧更浓了。
就,连一句夸奖都已经憋不出来了吗!
京阳见他焦虑成这样,笑道:“放心吧,我有分寸。”
我当然很有分寸,京阳自信。
他可是能听到平秋鹤心里都琢磨点儿什么的男人。如果有平秋鹤阅读理解考试的话,京阳觉得自己称第二,全世界都没人敢称第一。
和尚欲言又止,勉强把心放回肚子里,虽然不是很理解京阳从哪偷来的信心,但选择尊重。
他呼出一口气,语重心长:“看到你们俩好好的,我就很开心了。”想个家和万事兴的老佛爷。
京阳大笑出声,笑到一半,他下意识想去看旁边人那股“看不惯他又做不掉他”的神色,一扭头,只看到一颗篮球。
飞在天上的嘴角愣了愣,最后就这么没个结尾地落下来了。
“找什么呢?”李和上问。
京阳摇头。
平秋鹤没在旁边,好像还……有点不习惯。
-
揣着一肚子莫名其妙的情绪回家,京阳刚换了鞋,就接到了一个久违的电话。
是国外的号码,接通后,一个女声响起。
“江江?”
京阳整张脸都皱起来了。
京阳从小学毕业后就自称大人,不许别人再叫他的小名,现如今还能不顾他自尊心大胆喊出这个叠词词的人,只有他妈,陈女士。
“妈……”京阳无奈。
陈女士诶了一声,犹豫了两秒问:“听你孙叔说,他给你加了一个什么交流名额……但是你放弃了?”
京阳摸摸鼻子,没第一时间答,笑道:“妈你怎么这声音,没吃饭吗?”
电话那边又沉默两秒,紧接着传来陈女士的咆哮:“京阳!!!”
京阳笑开,终于舒服了,这才回答。
“是国航院的交流项目,但我这啥也没学,去了不是丢人现眼吗。”
陈女士说:“就当科普……”
京阳打断妈妈的话:“妈,算了。”
良久,陈女士叹了口气:“江江,政审的事儿,是家里对不住你。”
京阳把手机夹在耳边洗了个手,一边甩水一边笑:“我知道啊,爷爷自己都跟我忏悔过了,说不该为了面子遮遮掩掩……也没多大事儿,不就是老头年轻时候为了爱情跟人约了个架吗。”
“那他也不该就要那个脸皮瞒这么多年!”陈女士越说越气,“本来不是什么不能解决的事。京市审得严,要是能早知道,咱们难道还少这么一点处理办法吗?转个户口再把材料备齐,怎么不行……”
“好了,好了妈。”京阳失笑,“过去的事儿咱不提了啊,别再因为这个跟我爸吵了,你俩好好旅游散心……我现在这学校说出去不也厉害呢?”
陈女士还要再骂,身边好像忽然来了人,声音远了些,但还是听得出来人在嚷:“诶老京你别扒拉我,掉不下去。”
京阳:……?
“妈你不会又想往游轮栏杆上坐吧。”他警觉。
陈女士是个过度有冒险精神的女子,年轻时候什么极限运动都玩过,京阳大孝子觉得他妈能活到这岁数都是命大。
电话那边的女人笑开,开朗的笑声仿佛能传出去十里地,一听就知道和京阳是母子。
这就是神奇的遗传基因,你先别管传的好不好,你就说传没传。
“我在沙漠里呀,没有游轮。”她说,“我站在骆驼背上哦!”
京阳:上周还在游轮,这又闪现沙漠,你们中年夫妻真是太能折腾了。
“没事你爸扶着我呢,不用担心。”陈女士说。
京阳说:“我比较担心爸的老腰。”
解决了烦人的丈夫,陈女士又回归正题,聊起全种花家父母都会问的问题:“江江啊,那最近学习怎么样?”
京阳总觉得有点图穷匕见的意思。
“要是实在不喜欢这个专业,那转专业也行,复读也好,妈都支持你。”
“学什么都一样。”京阳说完,顿了一下又补充,“不过……最近有个同学给我补课。”
陈女士声音提高十个分贝,下意识的兴奋根本藏都没藏:“就是那个送你粉色小礼物的同学吗?”
京阳:?
京阳:……???
赵姨,果然还是说了。
叛徒!!!
“追你的肯定是个可爱的小男生。”陈女士已然脑洞大开。
京阳一个头两个大,不知道该先解释“人家没追我”还是“他不是小男生”。平秋鹤只是在心里说说喜欢他,哪算是追求,而且小冰块儿算起来,还比他大五个月呢。
于是京阳说:“妈我不是谈恋爱。”他想了想措辞,尽量不带暧昧地说,“我就是,想偶尔照顾一下他。”
“现在年轻人流行这种复古话术吗。”陈女士陷入沉思。
京阳试图掰正陈女士的思维:“妈我跟你说,他真的不容易。快高考的时候他爸出了点事儿,他被同学戳脊梁骨,高考还考的特厉害。”
“他的成绩去那两所都没问题,但因为我们学校给他全奖,所以他才低报了我们学校。”
“他缺钱,每周还得去做不想做的兼职……就这样,他还拿了我们学校唯一一个去国航院交流的名额。”
“他平时都不跟我们一起吃饭,不知道躲哪里随便吃点什么便宜的……上周我给他买了咖啡和一块蛋糕,他竟然一直留到晚上回寝室才慢慢吃。”
“之前我缺了一次课,他给我补课也特别耐心。他平时不爱说话的,但是给我补课,我说听不懂他就翻来覆去地重复……”
他说了一通,说到口干舌燥,突然发现他跟平秋鹤之间竟然有这么多可说的。
什么时候变的呢?
这个问题在京阳脑海里闪过,没被他抓住。
陈女士改换了说辞:“诶呀,那你们是很好的朋友呀。”
“那……好像也不是。”京阳吞吞吐吐。
起码外人看着好像不是,不然李和上怎么会像个调解的村干部似得来找他说话。
陈女士接着说:“想谈恋……想处朋友,肯定是要住校增加接触时间呀。”
“你要不还是回学校住吧江江!”
京阳愣了一下,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陈女士持续输出:“住校的话你俩能十一点还在寝室楼下说小话,住校外可以吗?”
“住校你能早起给人家天天买早饭,住校外能吗?你那套房子离学校再近也有三公里呢。”
京阳本来想说自己这辈子不会给人买饭,刚一张嘴,想起之前平秋鹤住院的时候已经给他跟李和上买过,于是开口就成了。
“我不会天天买饭。”
陈女士:“偶尔买也行,谈……朋友嘛,也不能逮着一件事使劲做。”
“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你这周末就忙活着往学校搬吧。”她说。
“周末……”
京阳想起上周遇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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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职的平秋鹤,还有听到的那声无奈的“不想去”,心里又沉甸甸揣上事儿了。
“周末晚了。”他说,“我今天就去吧。”
顺便看看这小冰块儿是不是真遇到麻烦了,有麻烦他这个京市土著也能帮上忙。
当然,没麻烦更好。
京阳行动力一向很强,刚下了决定,就三两句挂了电话,边给李和上发了条信息说自己回去住,边拖出个大行李箱往进塞衣服。
李和上对回来住表现出异常的积极,然后说他今晚临时有事回家,寝室里只有平秋鹤一个人。
【和尚:秋鹤晚上熄灯之后会反锁门,但也没事儿,反正你有钥匙。】
【和尚:你俩真的不会再吵起来吧】
京阳知道开学第一天那事儿给人留下心理阴影了,立刻表示自己和平秋鹤已经痛改前非,今时不同往日。
【jyovo:放心吧寝室长,建设和谐寝室人人有责。】
【和尚:你俩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流泪.jpg]】
【和尚:祝你们有个愉快的夜晚[玫瑰.jpg]】
【jyovo:?】
这对吗。
-
降温之后平秋鹤就不怎么乐意在晚上去图书馆了,下午只有一节课,下课之后他就回了寝室。
李和上不回来,平秋鹤难得在寝室享受这种绝对安静的独处时光,他很珍惜。
晚饭平秋鹤点了份外卖,吃过后先是看了会儿书,然后就收到了“京阳要搬回来住一阵”的消息。
短短几个字闹得平秋鹤临近熄灯还没有睡意,不过他也没打算睡,毕竟他也不希望刚一睡着,就被京阳推门的声音吵醒。
想了想,他点开一部一直想看却没来得及看的恐怖片,可才看了五分钟,平秋鹤就觉得一阵失望,从特效到演技,一个比一个假,鬼敲门搞得像过家家。
他怏怏关了电影,翻开书。
至少知识不会让他失望,只会让他失去希望。
“……平秋鹤。”
“平秋鹤——”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叫魂似的幽幽声音,刚关了恐怖片的平秋鹤一个激灵,背后发凉。
他缓了缓神,穿上毛绒拖鞋走过去,一开门,就撞见京阳那张笑容灿烂的脸。
……好刺眼。
京阳一手拉了个行李箱,另一只手提了个咖啡袋。
“顺路买的,生椰拿铁三分糖去冰。”京阳把咖啡袋塞到他手里,“外面冷死了,快让我进去。”
他们寝室是两张上下铺和衣柜分立屋子两面,四张桌子呈田字形摆在中间。
平秋鹤睡在靠里的下铺,李和上睡在靠门的上铺,空着的下铺原先是京阳的床位,但他不在,那里也渐渐沦为李和上的杂物间。
所以现在空着的床,就只有……平秋鹤的上铺。
平秋鹤放他进来,坐回桌前,一时却收不回注意力看书。
京阳行李箱的轮子骨碌碌地响,有点吵……不过也只有一点点,并不会打扰到他。是他自己没心思看书。
寝室会不会变成菜市场?或者猪窝?或者垃圾堆……
干坐了一会儿,平秋鹤把书合上,侧坐在椅子上看京阳收拾,冷不丁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住?”
“啊。”京阳打开行李箱,里面像爆炸一样涌出一堆衣服,他一遍捡衣服往柜子里挂,一边随口说,“最近校队训练,懒得来回跑了。”
平秋鹤点头,带着点期待问:“比赛完,还走吧?”
虽然因为上周短暂的师生情,他对京阳的观感有所改变,从大耳朵大叫驴变成了偶尔大叫驴,但……如果要一直住一间寝室的话,还是有点太超过了。
京阳听见他的话,忽然抬头,表情复杂地看了他两秒,似乎在纠结什么,最后低头闷声说。
“……都行,看你表现。”
平秋鹤:?
我表现什么,我现在直接表演把你扫地出门行吗。
视线又落回书页上,平秋鹤转着笔,深深担心起自己以后能不能跟他处得来,心里琢磨。
实在不行,京阳不想搬走,我搬。
轮着来也合理。
后脑勺忽然被京阳不轻不重撞了一下,平秋鹤扭头看见京阳在往柜顶放东西,顺手护了一下他脑袋而已。
于是他默默把凳子往前拉了拉,京阳跟他心有灵犀一样,也往后躲了躲。
京阳深深吸气。
他听到平秋鹤心里说什么[不想……搬走]的。
纠结两秒,他关上柜子门,妥协道:“一直住下去也不是不行。”
平秋鹤头都没回,说:“你趁早走吧。”
京阳看着他毛绒绒的后脑勺,哼哼两声,心想。
口是心非的男人。
9. 第 9 章
其实京阳说完就有点儿后悔。在看到平秋鹤若有所思沉默之后,后悔之情更甚。
他不会给平秋鹤传达了什么“可以进一步”的暗示信号吧。
琢磨两秒,京阳试探问:“你……有什么想法?”
平秋鹤头也没回,淡淡说了句:“看你表现。”
他总觉得京阳那句“看你表现”像在给他下战书,所以决定下回去。
京阳于是也若有所思起来。
手机忽然收到李和上的消息,问他顺利到寝室没。
【jyovo:到了。平秋鹤没睡。】
【jyovo:怎么了?】
【和尚:哎,那什么,就突然想起来……】
【和尚:要是秋鹤说你什么……你俩给我打电话,千万别再吵起来啊。】
【jyovo:说什么……比如?】
【和尚:先说好,我不是讲秋鹤坏话啊。】
李和上叠了个甲,开始打字。
平心而论,平秋鹤确实不算一个好相处的室友,尤其对李和上这种比较敏感的人来说。
平秋鹤洁癖,所以见不得寝室脏,原本是自己每天扫拖,李和上过意不去,只能跟着一起扫,其实他根本看不出来这屁大点儿地方,前后有什么差别。
外卖不能放过三小时、东西不能在公共区域乱放……如此种种罄竹难书。
于是,属于京阳的那个下铺才被李和上改成杂物间,买了个床帘,充当他最后的遮羞布。
……
李和上的消息一条一条往出冒,他也不是对平秋鹤有什么意见,看得出来,他只是真的有点怵平秋鹤那张脸。
就像小学生怕老师一样。
最后他说。
【秋鹤生起气来真的很吓人。你应该比我懂吧。】
京阳看得莫名。
【jyovo:?我懂什么。】
平秋鹤确实不是什么温吞老好人,但好像,也没多吓人地生过气吧。
最多就,瞪瞪人?眼睫毛那么长,就是眼神儿里带刀,都能被挡个七七八八的。
京阳想起之前刷短视频看过一个男的:为什么我老婆情绪稳定,因为我知道东西用完归位,洗完澡擦干水,做完饭随手擦灶台……
虽然京阳没有老婆,在家也没怎么做过这种杂事儿,但这都是顺手的事情,京阳没从里面看出半点难点。
朋友间相处想必也是一样的,京阳想。
凡事儿都得上个保险。揣着平秋鹤专属读心金手指,京阳觉得不用白不用。
京阳问:“你现在睡吗?”
平秋鹤摇头,指了指桌上的书。
京阳:“我动静大,可能会影响你。”
“没事。”平秋鹤说。
看看!京阳心里一拍大腿。
谁说这平秋鹤脾气坏了,这小冰块儿脾气可太好了。
平秋鹤用视线比划了一下京阳和自己的距离。他的座位在离自己床铺最远的地方,京阳收拾东西怎么也到不了他这,只要不把地板捅穿,确实影响不到他。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并非没事。
京阳进进出出、来来回回,像个忙碌的小……大蜜蜂。一会儿出去接水,一会儿出去洗抹布,一会儿又倒垃圾,每次出门,还非碰他一下。
他有理由怀疑京阳是故意的。
“能从对面走吗?”秉承着先礼后兵的原则,平秋鹤耐着性子问。
京阳闻言,愣了一下的样子不似作伪,他停下擦床的动作,为难地指了下放着打开行李箱的对面过道。
……竟然真的是事出有因。
做了个深呼吸,平秋鹤重新戴上耳机看书,余光时不时关注一下那边的进度——这关系到他到底什么时候能上床睡觉。
细看之下,平秋鹤对京阳倒真有些改观。
很难想象一个打完篮球不想第一时间洗手的有钱人家少爷,会这么细致地擦床尾的栏杆,还有其他收拾东西的习惯……
平秋鹤忽然觉得有点熟悉,看了一会儿,猛然发现了自己看他顺眼的原因。
这人每一步都好像贴着自己的想法放似的。
京阳把电脑扔到床上出门,平秋鹤心里刚觉得不妥,他就从自己后面走回去把电脑好好放到桌上,还用抹布蹭了蹭表面的灰。
……?
平秋鹤难得困惑。
奇怪,寝室里突然有一只好大的蛔虫?
京阳又轻轻撞了他一下,只穿着短袖的胳膊擦过他后颈,有点凉。
平秋鹤看见他忽然笑了一下。
奇奇怪怪的。
他拖着椅子又往前蹭了蹭,人都快被夹成小饼干,试图避开京阳的每次撞击……但未果。
就这么一撞一撞的,京阳动作麻利地收好行李,寝室也跟着焕然一新——他甚至把地都扫了。
最后京阳珍而重之地拿出了一个仔细包裹的盒子,从里面取出一个战机模型放到桌上,端详两秒,又扭了个方向。
他点亮自己的台灯,战机模型熠熠生辉。
“好看吧。”他说。
平秋鹤等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在跟自己说话。
那是一架老型号的战机,真家伙已经进博物馆了的那种,倒也确实契合他们专业宿舍的氛围。
“挺漂亮。”平秋鹤说。
京阳不怎么满意:“没别的了?”
平秋鹤想了一会儿:“嗯……这个型号发动机是苏联产的,当年也是很先进的技术,里面最基础的理论支撑,就是那天补课我跟你说过的……”
“……好了好了平老师。”京阳勉强听了两句,举起双手,“头大。”
平秋鹤翻了个白眼:“山猪吃不来细糠。”
京阳把扫把放回浴室——他们学校宿舍很怪,有独立浴室,但没有独立卫生间,很有种顾头不顾腚的美感。
不过也确实能避免洗澡的和上厕所的都很尴尬的事儿。
“我冲个澡。”京阳说完,忽然想起什么,又问,“你平时洗澡大概多久?”
“看情况。”平秋鹤说。
京阳点头。
他忽然想起平秋鹤是南城人,不知道能不能理解北方人“冲个澡其实也很干净”的文化。
看样子是理解。
京阳放了心,美美进浴室去了。
水从头顶浇下来,京阳突然意识到,今天他读了一整晚的心,好像没听见除了平秋鹤吐槽以外的心声。
他是说……表达对他喜欢的那种。
感觉一阵脸热,京阳把头埋进水里试图降温,心里想。
也不是非要听,哎,毕竟自己一个直男也真的没有办法回应……
只能多关心一下他了。京阳想。
这周平秋鹤要是还去兼职……
过了五分钟,京阳边擦头发边出来时候,平秋鹤已经熄了台灯,被面平整的下铺已经鼓鼓囊囊藏了个人。
“你睡啦?”京阳小声问。
平秋鹤没说他的声音其实一点都不小,只用没有半点困意的声音答了句:“没。”
京阳笑了声,站在浴室门看出去,正好能欣赏到自己的杰作。
李和上的杂货铺没法处理,他理所当然只能睡到平秋鹤头上。放到以前,京阳多少得拿这话逗平秋鹤两句,说点类似“把你踩在头下”的话,现在……
现在京阳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艺术里了。
他所有的陈设和卫生,绝对、百分之百没有一条踩在平秋鹤雷点上。
“咱们学校有什么优秀寝室评选吗?”京阳问。
“有。”平秋鹤说。
“那你之前怎么没给咱们寝室报名?”京阳说,“这么整齐,不评个奖多浪费啊。”
平秋鹤翻了个身,幽幽看他,半晌说。
“优秀寝室,看的是绩点,你有兴趣?”他本没有要说京阳不好好学习的意思,但自投罗网跟他可没关系了。
京阳移开目光,吹了声口哨消弭尴尬,熄了灯爬梯上床,架子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你不喜欢这个专业?”
忽然,平秋鹤问。
上铺的吱呀声顿时止住,平秋鹤几乎能想象到京阳愣住的样子。
京阳确实愣住了,抖被子的手支棱在半空,好几秒才重启。
“很明显吗?”他刻意想让语气显得自如,还笑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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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平秋鹤说。
京阳接着说:“我这脑子,这分数,来咱们学校不报分最高的专业不是浪费了么。”
“我看你现在也挺浪费的。”
“平秋鹤你攻击性怎么这么强……”
就在京阳放轻动作钻进被子,以为平秋鹤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下铺传来那个冷冷淡淡的声音。
“我就是记得,你以前不是想当飞行员吗。”
京阳睁大眼睛,猛的一个翻身,从上铺探头下去。
“你怎么知道?”他追问。
但下铺的人翻了个身,面朝里面,轻轻笑了一声,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我也有读心术呗。”他轻飘飘说。
“平秋鹤!”
京阳下意识就要伸手,他从来没有一次、这么急切地想听到平秋鹤心里在想什么。
但平秋鹤拉了拉被角,把露出的最后一寸脖颈的皮肤也遮住了。
京阳只能收手,翻身平躺在床上,瞪着眼睛看天花板。他胸口心跳很快,像在球场上奔跑,像看见球落进篮筐那样的急促频率。
下铺渐渐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在安静的寝室里格外明显,几乎像响在京阳耳边。
搬回寝室的第一天,京阳不知道凌晨几点才睡着。
-
第二天一早,平秋鹤刚起床,就被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的京阳抓住了。
“干嘛?”他试图挣脱,拽了半天纹丝不动。
京阳一言不发,只是瞪着一双熊猫眼看他,眼底还有点熬夜的红。
平秋鹤:……
他心里咯噔一下。
该不会是昨天戳到这人痛处,给人说哭了吧。
虽然早就在“挑战让京阳破防”的比赛里自封了第一名,但真把人说成这样,平秋鹤心里总是有点心虚。
心虚之下,对这人也就多了几分耐心。
京阳扯着平秋鹤的手,努力控制自己的思绪。
昨晚平秋鹤石破天惊的一句“我也有读心术”给他吓了个半死,甚至没来得及细想他知道自己梦想的事儿了。
京阳计划着怎么试探平秋鹤,最后决定直接出击——抓住平秋鹤的手,然后在心里念一些听起来很炸裂的话。
但具体要说什么,京阳想了一宿。
他本来想说“我不喜欢你,我不是gay”,但犹豫着又怕太伤人了,万一,他是说万一,平秋鹤真有读心术怎么办?他还不得哭了啊。
最终,在听到下铺传来平秋鹤起床的动静后,京阳赶鸭子上架决定了一句。
[平秋鹤我已经知道你喜欢我了,放弃抵抗吧!]
嗯……至于放弃抵抗是干什么,京阳没想好,也没深想,觉得就当是打架之前放个狠话也行。
他拉住平秋鹤的手,再心里大喊了三声口号之后,仔细观察——
平秋鹤脸上的表情连半点波动都没有。
京阳眨眼,又问:“你……有什么想法?”
平秋鹤再次试图抽手:“你神经病吧。”
[你神经病吧。]
现实和心声二重唱地在京阳耳边响起,他终于放了心。正准备安心松手,忽然听见吱呀一声。
李和上赶了个大早回来,一推门,就看到自己两位“向来不合”的室友站在床边,执手相看泪眼。
李和上:……?
他缓缓后退,关了门又重新进来。
“这是哪条世界线?”李和上茫然,看向惯常靠谱的平秋鹤。
“我穿越了?这里是618相亲相爱的世界?”
平秋鹤甩开京阳的手:“他疯了,把他抓走。”
李和上又看向京阳。
把心放回肚子的京阳又充实他那套灯下黑的理论,直白道:“我试试他,怕他有读心术。”
李和上发出一阵爆笑。
“哈哈哈哈我看你有读心术,能读秋鹤的心还差不多!”
京阳肃然:“别乱讲。”
李和上持续爆笑。
平秋鹤躲进洗漱间,只觉得他们吵闹。好好的安静和尚,就这么被京阳带坏了。
平秋鹤忽然觉得自己前途一片黑暗。
10. 第 10 章
平秋鹤关上洗漱间的门,把两个叽里呱啦的人关在门外,他洗了把脸,冰凉的水扑在脸上,驱散了最后一点困意。
沾水的毛巾盖到脸上,鼻间的湿气让平秋鹤有了种回到南城的感觉。
舒舒服服地洗漱完,平秋鹤推门,听见李和上还在嘲笑京阳,说他幼稚,自己上小学的侄子都不会信读心这种事了。
京阳跟他拌嘴,逻辑跟小学生也没什么两样。
大概是彻底清醒过来,平秋鹤忽然觉得今早京阳的反应有点过激了。
他本来以为京阳说什么“试探读心术”,只是为了遮掩他被自己说哭这种丢脸事,但细细想来,这也不至于一晚上不睡吧?
平秋鹤心里灵光一闪。
如果别人跟他说“你室友有超能力”,他绝对不会信的。
但假设,他自己就是一个拥有“超能力”的人,那么再听见世界上还有人和自己一样的时候……易地而处,平秋鹤觉得,自己肯定也睡不着。
他看了京阳两眼,收回视线。
暗中观察。
-
转眼京阳搬来已经好几天。
意料之外的,平秋鹤对此适应良好,京阳也是。很难想象这两个人三个月前,在寝室见到第一面就剑拔弩张。
当时是因为什么来着?平秋鹤发现自己竟然不怎么记得清了。他有点好奇,但没问京阳,毕竟这人就长了张写着“我不记事儿”的脸。
对平秋鹤来说,京阳来了之后寝室最大的两个变化——
变吵了……也变干净了。
以往李和上打球回来是不会第一时间洗澡的,偶尔平秋鹤在,都会主动出门,去超市溜达一圈,等个二十分钟半个小时,再回寝室,可能才会碰到正准备进浴室的李和上。
等他进去,平秋鹤开窗通风,也幸好现在气温没有特别冷,屋里暖气很足,李和上一直也没察觉什么,甚至觉得通过风的寝室很舒服。
但现在这两人打球回来,京阳往那一站,都不用说话,李和上就主动说“我先洗,我很快”,然后三分钟把自己过一遍水。等京阳洗完出来,一共也才不到十分钟,平秋鹤一晃神儿的功夫,寝室就干净如初了。
但平秋鹤觉得不对劲。
很不对劲。
李和上洗澡迟这事儿平秋鹤从没跟他提过,也不觉得自己该提,最多只是在心里念叨两句而已,李和上本人更是一直也没意识到。
那为什么京阳一来他就变了?
而且在平秋鹤的印象里,京阳明明是那种比李和上还喜欢带着汗到处跑的人。
平秋鹤再次想起京阳那天买完咖啡跟他说的那句。
【因为我有读心术。】
这话最近时不时就会在他脑海里被回忆起来。
但即便如此,平秋鹤还是没信。
倒不是他是什么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平秋鹤只是单纯觉得,如果京阳真的有超能力,只会有两种结局。
一种是他口无遮拦到处炫耀,然后被传说中的特殊调查局抓走,无需考公直接上岸。
另一种是他乱搞一通被奇怪的邪恶科学组织抓走,牢饭都不用吃,直接被切成生狗片。
清晨六点多,平秋鹤从被窝里探头,看了眼阳台的方向。
现在京阳还活蹦乱跳地打八段锦。
自从他搬回来后,每天五点五十,他们阳台都会固定刷新一个奇行种,长手长腿地在阳台摇来晃去。
平秋鹤:……
算了,还读心术。
京阳要是有读心术,哪还能跟自己这个心理天天骂他是狗的人和谐相处呢。
平秋鹤翻身起床,动作很轻——虽然他动作大也吵不醒还在睡梦里的李和上就是了。
毕竟前天上午京阳一大早摔了个杯子,叮呤咣啷兵荒马乱,平秋鹤从古怪的、但是已经完全不记得的梦里惊醒,带着一身浓重的起床气环顾四周的时候,李和上那张铺仍然一片死寂,显然被窝里的人有着婴儿般的睡眠。
自那以后,京阳早上就不在寝室里活动了。
北方的阳台多是封上的,他们学校也是,关上门窗之后完全就是个不大的牢子,难为京阳每天早上都去蹲。
平秋鹤推开阳台门,京阳正做到“左右开弓似射雕”,上半身缓缓旋了半圈,双臂伸展像拉开无形的弓——正好对准平秋鹤的方向。
“咻——啪。”京阳配音。
平秋鹤:。
这人醒来肯定还没洗脸,不然眼角怎么会有颗那么大的眼屎。
但平秋鹤当然不会提醒他,只一副视若无睹的模样,略一弯腰从京阳小臂下面钻过去,拐进洗漱间。
后颈忽然被不轻不重地碰了一下,像被人那么大的蚊子叮了一口。
平秋鹤停下脚步,幽幽回头看向那只姓京的大蚊子。
京阳又扭身,到另一边“左右开弓似射雕”去了,好像故意不让他看脸似的。
平秋鹤一般不动手,但此刻他真的很想用拖鞋狠狠踹京阳的屁股。
狗真的很烦,他在心里再次重申。
旋即他又想到,今天又是一周一度去给延毕表哥补课的日子,以及,被他家那条狗吸的日子。
平秋鹤抬眼,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面色不怎么好,像是还没过世先提前给自己上个坟。
没什么生活的动力,平秋鹤洗漱的动作都比平时慢了不少。往常他出来时,能看到京阳“调理脾胃需单举”,这人本来个子就高,单臂用力向上举的时候,给他一种要捅上天花板的错觉。
不过他们寝室层高比居民楼高不少,这确实也只能是平秋鹤的错觉。
但今天他拉开洗漱间的门,撞上了真正的奇行种。
“摇头摆尾祛心火……”视频里仙风道骨的老头说。
京阳扎着马步,弯腰用上半身向前画了个圆弧,阳台空间逼仄,他的头很有技术含量地熟练躲开障碍物,转向平秋鹤的方向。
平秋鹤略显嫌弃,加快脚步侧身要从他身后穿越过去,突然,京阳摆胯,向后一下就把他的去路挡了个严实。
平秋鹤:?
他毫不犹豫提膝,照着狗屁股就是一下!
……
李和上从他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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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般的睡眠中醒来的时候,意外在隔壁床上铺看见了自家好兄弟京阳。
他头朝下趴着,好像活的不是很机灵。
李和上又探头向下,揉揉眼睛——他看见平秋鹤正端着京阳的杯子,手捏着细柄小勺搅和着什么不明液体。
李和上还有半个魂儿还在梦里,就连大惊起来,说话都含糊:“秋鹤你你你……把他药死了……”
平秋鹤循声抬头看他,没说不是,只问:“你想保研到哪个导师手底下?”
李和上一抖。
……我想保命。
京阳的方向缓缓响起一阵捧读声。
“我重生了,重生在室友把我药死的那天。重活一世,我要夺回……”
“你的油茶。”平秋鹤冷冷打断,伸手把杯子递到上面去。
“顶了一下你屁股而已,伸手接。”
刚睡醒的李和上头脑发昏:“什么屁股,什么顶的……”
京阳差点被口水呛到,瞪了眼李和上:“你要不再睡会儿吧。”
平秋鹤直言:“晚安。”
咕咚一声,李和上从善如流地躺了,嘴里还念叨着“谢谢妈妈我再睡五分钟一定起”之类的胡话。
京阳乐呵地翻身,接过杯子的时候不免碰了一下平秋鹤的手。
平秋鹤超不经意地加深了呼吸,鼻间的油茶味道萦绕不散。
大概是地域差异,他没喝过这个,但闻起来……似乎还不错?
“你喝吗?”忽然,京阳问,没等平秋鹤点头或是拒绝,他直接说,“你直接从我柜子里拿,再冲一包。”
平秋鹤愣了一下。
又是这样……这种莫名其妙对上脑电波的事儿。
首先排除他和京阳默契十足的可能,难道说,京阳真的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算了,好恶心。他讨厌虫子,京阳还不如当狗。
毕竟他现在觉得,这家伙也没有那么讨厌。
“喝不喝啊。”头顶上,京阳端着个杯子还在催。
平秋鹤怕他一个手抖,自己马上就能喝到从天而降的油茶,快走两步离开危险区域,打开京阳的柜子,毫不客气地拿了一包。
他一边接水冲油茶,一边问:“这是刚刚那脚的回礼?”
京阳疑惑,显然没跟他对上脑电波。
平秋鹤提示:“忽然想起来,你还欠我一百块钱。”他抬手,“两个巴掌。”
京阳脸色古怪起来,最后定格成一个看着很担心,但平秋鹤从中读出几分阴阳怪气的表情。
“你要是真缺钱,可以跟我说。”他道。
平秋鹤被突如其来挑衅了一下,一瞬间又共情了开学第一天的自己。
“你要是真欠打,也可以跟我说。”他遥遥举了下杯子,“也不贵,你买得起。”
然而当京阳在下一秒真的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时,平秋鹤忽然发现,这个人他已经完全看不懂了。
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超出自己的想象范围了。
平秋鹤喝了口油茶,脸皱起来。
yue,不好喝。
11. 第 11 章
一整个周末,平秋鹤收到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周末的补课最终还是泡汤了,表哥发来消息说校队训练,下周就是比赛了,下等马也得奋起直追一下以免输的太难看。
表哥问他要不要来,到时候去他家一起,坐他们学校的车去场地。只字不提要狠狠打败京阳的事儿。
平秋鹤想起自己已经答应京阳,便说不了。
坏消息是,过了一会儿,表哥又一个电话过来,约他球赛后去试衣服。
“还是我妈提醒我才想起来,你现在手边没有参加宴会的衣服吧?”表哥说,“我妈六十大寿,就我一个小辈肯定应付不过来。你得当我妈半个儿子啊,我提前说好。”
平秋鹤一想到觥筹交错的社交只觉得心梗:“我能不能只……”
表哥打断了他的读条:“下周打完比赛你来我家,跟我一起挑。就这么定了。”
平秋鹤沉默片刻,还是答应了。
大姨确实很照顾他,他来京市一年出头,逢年过节大姨都邀请他去家里吃饭——虽然平秋鹤大半都推了。即便如此大姨也没有生气,反而很理解。不是那种带着社交礼仪的客套话,平秋鹤看得出来,她真的很尊重小辈的个人生活……除了表哥要延毕这件事。
之前生了场病,把挑礼物的事儿给忘了,眼下平秋鹤紧迫起来,开始认真思考要送些什么。
从初中父母离异、又各自远行开始,他们都会给他打钱。
父亲在保密单位,半年打一次,数额不多不少,大概和摇奶茶工资差不多,对中学生来说也不算小数目。
母亲打钱的频率不高,但一大就是一笔大的,尤其是年初那次。
平秋鹤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有点好笑,一直以为是给自己的18岁成人礼,现在看来,更大可能性是她发现怀孕之后,忽然觉得愧疚,所以用钱买个安心吧。
这么多年平秋鹤也攒下不少家底,给大姨买一个称心的礼物也绰绰有余了。
钱不是问题,有问题的是他不知道大姨具体喜欢什么,送什么合适。
珠宝首饰?但大姨应该有自己的奢侈品喜好,如果不小心送到对家或者对方已经有了的款式,那实在是很尴尬的事。
偏偏不靠谱的表哥一问三不知。
心里揣着事儿,平秋鹤刷手机刷到半夜,第二天上课,519三人难得同行——因为平秋鹤起晚了。
平秋鹤不怎么习惯跟别人一起并肩走,更何况还是两个人,一左一右把他夹在中间,他加快脚步,两个人就齐刷刷也加快,他放慢脚步想脱离队伍,那两个人也立刻像被地黏住一样,平秋鹤觉得自己像被押解的犯人。
今天不是郑老太太的课,平秋鹤自然也没有专属座位的待遇,三人到教室的时候,已经没有几个空座位了。
只除了后排的一小片空位,李和上抬起胳膊朝那边招了招手,平秋鹤看到坐在那附近的班长也招手回应,显然是给他们占了座位。
平秋鹤向来独来独往,自知这种事儿没有自己的份,停下脚步移开视线,寻找其他的座位。
“走啊。”京阳抬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他后颈,把他的头转过来,“找什么呢?”
平秋鹤被捏着脖子看他,面无表情。
找哪里适合把你的尸体埋了。
他发现自从搬回来,京阳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每天对他动手动脚的次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找……你……]
京阳思考了短短一秒,熟练得出结论。
是说找我坐哪儿?
“走呗,让他们也占了你的位置。”京阳说,“但是咱俩不能坐一起。”
毕竟我只是嬷嬷,不是gay啊。
平秋鹤反手把京阳的爪子打开,跟着李和上往空座位走。
京阳:?
生气啦。
他挠挠头,加快脚步跟上去,心里琢磨着要不退一步算了,犯不着为了个座位……
班长他们占了三个位置,两个在倒数第三排,一个在倒数第二排。
他们收到京阳消息让多帮忙占一个位置的消息时,猜了一圈也没猜到来的会是平秋鹤。
……平秋鹤诶!
大一就越过好几个大三学长拿下国航院交流项目的平秋鹤诶!
平秋鹤在几人目不转睛的注视下,在后排那个单独的位置落座。
人都坐下了,三人还盯着他看,平秋鹤想了两秒,开口。
“……早?”
班长倒吸一口暖气。
团支书抬手一推眼镜。
体委小胖往后一仰。
平秋鹤:……
我是什么很稀奇的东西?
“诶,让让,我进去。”还杵在过道的京阳见状,敲着桌子催促三个拦路虎。
三个人一个个站起来给他让位,从右往左身高依次渐长,京阳在里面第四个座位站定之后,成为了wifi信号的第四格,把平秋鹤正前方的视野挡了个一干二净。
京阳坐下,平秋鹤再抬头。
——还是两眼一黑。
阶梯教室后排是水平的,没有坡度,平秋鹤他们坐的正好是这片地方。
京阳坐下来,脑袋还是挡着他。
平秋鹤又不想往侧面靠,左边是陌生人,右边倒确实是眼熟的同班同学,但是女孩子。
怎么坐都不爽,但还好一上课,京阳就低下了头。
又不听课?平秋鹤微微皱眉,但什么都没做。
人家自己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他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相安无事,课程过半。
“……接下来这个问题,我看看,随便点一个同学啊。”讲台上,老师拿起那张令不少同学瑟瑟发抖的纸,上面像死亡笔记一样写着全班人的名字。
老师的目光上下挑选了一番,点到。
“京阳。”
平秋鹤前面一整排的人瞬间动起来,有的说“快快快搜题”有的说“卧槽讲到哪儿了啊”有的直接问“谁听课了救一下”
京阳本人倒是端端正正地站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想死的体面点。
眼看着眼前升起一道人墙,平秋鹤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想法。
他向来是果断的人。
下一秒,平秋鹤毫不犹豫,伸出食指抵住京阳后背。
今天天气回暖,京阳一副不知道冷的样子,穿回了他的薄帽衫,平秋鹤指尖点上去的时候甚至能感觉到他腰间猛然绷紧。
平秋鹤只是短暂愣了一下,旋即开始在他背上写。
【1/2a2BI】
他手上写着这个,心里念的却是【四分之根号三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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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BI】。
他手上写的是错的,心里念的才是正确的。这是平秋鹤刚刚忽然想到的方案。
正常人如果同时听到、和感觉到两个东西,因为触感还需要在大脑里重新转化成语言,所以人肯定下意识会复述听到的那个,更别提在这种被提问的紧张情况下,被提问的还是京阳这种性格不藏事儿的人。
平秋鹤不信读心术,但这个疑惑在他心头盘桓很久,今天机会正好,测试一下也无不可。
“京阳,你来说说这个题答案是什么。”老师催促,眼神已经不怎么友善,显然发现自己抓住了一个上课走神的学生。
两秒后,平秋鹤在京阳后背上写完答案。他写的已经很慢,慢而清晰,但京阳还是没有开口。
……是还没反应过来?还是单纯不信任他的答案。
平秋鹤微微拧眉,抬手再次戳上去,就要重写。
京阳突然反手抓住他的指尖,第一下力道很重,像是没收住力气,攥得平秋鹤轻“嘶”了一声,于是下一秒京阳力道就松了,但仍然松松地拢着平秋鹤的手。
“四分之根号三a方BI。”京阳说,他笑了一下,“老师你别急,我得现算不是。”
台上老师眯了眯眼,轻哼一声,把他左右的同学都扫了一圈,平秋鹤被京阳挡了个严严实实,没接收到半点眼神洗礼。
但他此刻大脑一片空白,垂眼虚虚落在课本上的目光不敢置信。
京阳……说了正确答案?
老师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现算的啊,那你给大家讲讲过程吧。”
平秋鹤猛地抽回手指。
他难道真的……
“正三角形线圈的平面和磁场平行……”
京阳的声音条理明晰地说着解题过程,他甚至带着笑,从头到尾,没有半点糊弄过去的地方,这题对他来说显然游刃有余。
老师顿时收起先前怀疑的目光,转为满意:“京阳是吧,不错,坐下吧。”
“好嘞。”京阳乐道,“老师下回别点我了啊。”
老师也被他逗笑,故作嫌弃地摆手。
挡在平秋鹤面前的人终于坐下,光重新落到平秋鹤脸上,把他从晃神中叫醒。
平秋鹤皱眉。
所以,脱口而出正确答案,是因为京阳自己就会这个题?
也不是不可能。
虽然郑老师的课这人半点没听,但说不定这门课他还挺关注呢?毕竟京阳高中成绩确实还看得过眼,这门课知识和高中挂钩,他还没全还给老师也正常……吗?
手里攥着的笔在纸面上无声轻点,平秋鹤陷入思考。
“再点一个吧。”台上老师又翻了一会儿,说,“平秋鹤。”
平秋鹤:……
他发誓刚刚听到前面京阳噗哧笑了一声。
抬脚踹了一下前面人的小腿,平秋鹤冷脸站起来,看了眼题刚要开口,老师先说话了。
“哦,是你啊。”老师笑,“航工那个大一要去交流的?你们考试考过这科了,行了坐下吧我再换一个。”
老师恶趣味叹气,低头又去寻找新的受害者:“怎么一个两个都会,难道你们上课都认真听讲?我不信。”
平秋鹤坐下,看着京阳又低下头的背影,目光灼灼。
我也不信。
12. 第 12 章
平秋鹤本来惦记着要试探京阳的事儿,结果直到下课铃响起,他才从知识的海洋里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只顾学习,把这事儿完全丢到脑后了。
……还是太爱学习了。平秋鹤心里咋舌。
机会错过了总有下次,平秋鹤一点也不着急,心里惦记着绕路去二舍食堂吃饭,他记得今天有特色菜。
他平时向来不喜欢在人流里挤来挤去,一直是宁迟不早的,今天收了东西起身,忍耐着挤在人流里往外走,就是为了这口吃的。
然而讲台上的老师一嗓子击碎了他的幻想。
“平秋鹤!你来。”老师笑眯眯招手。
平秋鹤想假装没听到,却被好心的善良班长拍了肩膀提醒:“老师叫你。”
平秋鹤:……
装聋作哑失败的平秋鹤怏怏止住脚步,隔着窗户看了眼二舍食堂的方向,不大愉快。
本来就要跟一帮没课的人抢饭,这下再被耽误几分钟,看来今天是吃不到了。
事实证明他把老师想得效率太高,不过是拉着他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课题,问他有没有参与的意向,竟然絮絮叨叨了十几分钟,在平秋鹤的再三推拒下才作罢。
“以后不打算在本校读研?”这门课的老师还算年纪比较轻,被拒绝了也没什么情绪,了然问他。
“大概。”平秋鹤说。
“行。反正金子在哪儿都能发光。”老师把讲义往胳膊下面一夹,一看表,也意识到自己耽误了学生吃饭的时间,笑道,“请你去教工食堂搓一顿?”
平秋鹤摇头:“跟别人约好去二舍食堂了。”
确实跟特色菜约好了,虽然说这个点怎么也不可能有剩,但平秋鹤有时候莫名就有种奇怪的固执,眼下他还是想去碰碰运气。
二舍食堂离得远,等平秋鹤绕路过去的时候,已经有一大批吃完的人鱼贯而出了。
平秋鹤心里叹气。
往好处想,至少不用跟人挤着拼桌了不是?
谁知刚掀了帘子进去,他就在正对着最显眼的地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京阳侧对着他、正对着食堂另一个门的方向坐着,面前放了两个盘子,一个已经空了一半,另一个摆在正对面。
可他对面空着,连个人影都没有。
平秋鹤疑惑了一瞬,刚想绕道过去,就跟正巧扭头的京阳,视线撞了个正着。
眼下两个人关系早都不是之前那种剑拔弩张的样子了,平秋鹤觉得自己不打个招呼都说不过去,于是抬手敷衍了一下。
京阳却显得很兴奋,朝他招手:“这儿!”
他嗓门一如既往的大,引得周围人都来看他,平秋鹤心梗了一瞬,硬着头皮走过去。
他心里清楚得很,如果佯装没听见,京阳只会更大声地叫他——这人好像从来不知道在公共场合尴尬是什么感觉。
走进了,平秋鹤才发现京阳对面没动过的盘子里花花绿绿、满满当当,赫然是他惦记着的二舍特色菜。
几乎瞬间平秋鹤就意识到,这盘菜八成是给他的。
“他怎么知道”的想法一闪而过,平秋鹤进而回忆起刚下课挤在人群里的时候,自己好像是和京阳贴的很近。
他看京阳的目光顿时有些复杂。
京阳把盘子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给你打的。”他说,“谢谢你今天上课帮忙。”
美食当前,平秋鹤毫不客气地坐下,嘴上却说:“我给你写的答案是错的,没看到你出丑真遗憾。”
京阳耸肩,也重新拿起筷子继续吃他面前那盘菜,随口道:“随你咯。”
反正口是心非的不是我。他想。
脑海里闪过这么一句话之后,京阳愣了一下,突然觉得自己很像那种普信男,有一瞬间的心虚。
但又转念一想,这怎么能一样呢?这不是他猜的,这都是他货真价实读心读出来的啊!平秋鹤在意他这事儿还能有假?
于是他又放了心美美吃饭,忽然看见平秋鹤端着才吃了两口的盘子起身。
“……不吃了?”京阳抬头。
这人也太三分钟热度了吧,不是说今天就想吃这个吗?
好难伺候。
平秋鹤叹气:“凉了。”
“啊。”京阳夹了一筷子自己的菜,才发现温度比便利店买的饭团也不差多少了,立刻也端上盘子起身,“我去热一下。”
二舍食堂价格普遍贵些,用的也不是那种餐盒铁盘,而是瓷盘,食堂两边各有一个微波炉供学生使用。
平秋鹤看了眼放着书包的凳子,还没开口,京阳就伸手要接过他的盘子。
“你看包吧,我……”
他话音未落,平秋鹤见他伸手就下意识一躲,手里餐盘倾斜,眼看就要脱手掉到地上——
京阳眼疾手快,用自己的餐盘稳稳当当把平秋鹤的托住了。
特色菜是没掉,但盘子下面淅淅沥沥沾了一滩菜汁,京阳那盘子菜是不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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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躲什么!”京阳开口,语气急了点。
虽然知道他没有训斥的意思,也不敢训斥什么,但平秋鹤心虚理亏,抿了抿唇。
他……以为京阳要借着接盘子的动作,再读他的心。
“……抱歉。”平秋鹤垂眸,“我再去给你买一份。”
京阳张了张嘴,忽然说不出话了,半晌才憋出两个字:“算了……”
他把自己的盘子放到桌上,扯了张纸胡乱把平秋鹤盘子底下的菜汁擦了,然后说:“我也吃的差不多了,算了。等会儿叨两口你的特色菜尝尝?”
平秋鹤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只说:“拿双新筷子。”
“真行?”京阳有点没想到,单手端着盘子,伸出干净的那只手,小拇指弯曲,其他四指握住,“拉勾。”
平秋鹤一掀眼皮,搭在膝上的手蜷缩了一下,就在京阳要遗憾收手的时候,平秋鹤伸出小指轻轻勾住他的。
“行。”他说。
[我倒是……也没有那么嫌弃你。]
京阳眼睛一弯,小拇指用力勾了一下平秋鹤的,笑了声,在对方的瞪视中松手,端上盘子重新又乐呵地走了。
平秋鹤看着他的背影,困惑地蹙眉。
他觉得很奇怪。京阳对于自己有读心术这件事,好像完全没想着遮掩……至少在他面前是的。
平秋鹤想起京阳第一天搬过来,因为自己一句“我也有读心术”而失眠整晚的那次,忽然发现,比起遮掩自己有读心术,京阳明显对“平秋鹤也能读我的心”更在意。
像是心里藏着什么秘密。
为什么?
什么秘密能比“有读心术”更让京阳紧张?
远处微波炉灭了灯,京阳弯腰从里面端出盘子,似乎热的有点过烫了,他手触电似得一缩。
平秋鹤轻笑。
但不可否认的是,京阳这么坦坦荡荡的,倒是让自己有种……安心感。
毕竟没有人会希望自己的内心世界,悄无声息地被别人听到。
京阳甩了甩手,只等了三四秒便又重新伸出无情铁手,稳稳当当把盘子端了出来,心急又执着。
他察觉到平秋鹤的目光,去关微波炉门的时候,忽然回头,然后朝他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笑。
这一笑像是点亮了平秋鹤脑海里的某个小灯泡。
他微微偏头思索,忽然发现,最近京阳对他,好像有点不怎么正常的示好?
简直就像是……追人一样。
13. 第 13 章
大一的排课很有中学填鸭的风范,下午仍旧是满课。
平秋鹤和京阳从食堂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一点,从二舍回宿舍少说要走十分钟,再从宿舍到下午上课的教学馆,哪怕骑车都要将近十分钟,更何况还不一定抢得到车。
“要么……不回去了?”京阳问。
平秋鹤神情有些古怪。
“你问我干什么。”他道,抬手捏了捏眉心。
京阳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有点期期艾艾的意思,再配上台词,就……怎么听怎么像想要外宿的小情侣。
平秋鹤晃了晃头,把脑海里离谱的想法晃出去。
“我自己回去。”他说。
京阳顿了顿,看了眼时间:“好像也确实来得及回去小睡一会儿……”
“你又不睡。”平秋鹤急于摆脱这个古怪的氛围,直接道,“你去占座位。”
“行。”京阳应了。两人在路口分道扬镳。
平秋鹤走出去几步,忽然重重松了一口气。
果然人心里有鬼,看什么都怪。
“京阳在追他”这个事儿,和鬼故事也大差不差了,一时间他甚至不知道这个“读心术”哪个更吓人。
平秋鹤再次捏了捏眉心,两周前生病的那种头昏感又一次浮现。
有那么一瞬间平秋鹤怀疑,自己是不是在高烧的那天晚上一个人静悄悄死掉了,现在的一切都是他死后的幻想。
正午的阳光落在身上驱散了身体里的寒意,手机震了两下,平秋鹤打开就看到宿舍群的消息。
在京阳搬回来的第二天晚上,他就直接拉了这个群,名字很复古,叫【快乐大家庭】。
之前平秋鹤只觉得这名字有点太上年纪,现在忽然品出了点不一样的意思。
他顿时上手,一阵操作后把群名改成了宿舍号。
【618】
……
平秋鹤皱眉。
好像电商促销,能把京阳打折卖了吗。
他翻了翻仅有几条的聊天记录,是在宿舍独守空闺的李和上发来的。
【和尚:我想喝东方树叶QAQ】
五分钟后。
【和尚:好哥哥们?】
十分钟后。
【和尚:快1点了你俩还回家吗】
十秒前。
【和尚:喂???】
平秋鹤几乎能想象出李和上像上岸的鱼一样瘫在床上扑腾的样子,轻笑了声,回复的消息才打了两个字母,京阳先出声了。
【京阳:你鹤哥哥回去了。】
【和尚:啊,你呢】
【京阳:被促销了。】
【湿地依赖:?】
平秋鹤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他是和京阳分开才想到“把人促销了”这个念头吧?
总不会京阳这读心术隔着几十一百米都能起效的??
平秋鹤下意识回头,两人也才分别没到半分钟,隔着个小花园他还能看见京阳的背影。
他狐疑着,在心里大声念了三遍【京阳大傻逼】,京阳本人毫无所觉,在群里活跃。
【和尚:?谁改的群名】
【京阳:哈哈哈哈哈下个被卖的就是你】
平秋鹤把心塞回肚子。
给李和上带了瓶饮料回去,平秋鹤在脱外套外裤躺一会儿和坐着之间选择了后者。
窝在床上喝饮料的李和上疑惑:“反正都是坐着,你为啥不去教室?”
放到之前寝室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们两个之间绝对不会有这样的对话,甚至李和上都不会有反驳平秋鹤所作所为的念头。
李和上此人慕强,得知自己室友是省状元的时候已经决定拥护室友一切行为。
平秋鹤沉默片刻,诚实道:“不想跟他呆着。”
李和上怔愣,李和上呛咳,李和上大惊!
“没吵架。”平秋鹤预判了他的问题,“他也没惹我。”
李和上:“那,是你……”
平秋鹤当即否认:“是他的问题。”
李和上抓耳挠腮。
“怎么了呢……”他问,“需不需要我当个传话筒问问……什么的……”
平秋鹤忽然抬头正正跟他对视,张了张嘴似乎在心里措辞,好一会儿才迟疑开口。
“……你觉得。”
“你觉得他对我……”
“算了。”
寝室爱岌岌可危的室友欲言又止,李和上啃着瓶口像只焦虑的仓鼠,可是又不敢像撵京阳一样逼平秋鹤的话,他想了一下忽然说。
“总觉得这话有点耳熟。”
平秋鹤没仔细听他说话,仍然那么端端正正地坐着,垂眸沉思中。
李和上:“诶,京阳好像也问过我啊。”
平秋鹤:?
“什么时候。”他追问。
李和上又啃了好一会儿瓶口,忽然一拍大腿:“想起来了!就你生病那次。”
平秋鹤呼吸微滞。
时间对上了。
“他微信问我的来着,我当时有点儿沉浸在你俩要和好的幻想里面,没反应过来,还没答他就撤回了……”李和上兴奋道,“你看!京阳肯定早就想跟你好了!”
什么叫“跟你好”。
平秋鹤打了个哆嗦。
“跟我和好。”他纠正。
李和上摸着后脑勺:“诶呀我是体育生,不要咬文嚼字嘛……”
平秋鹤心想,真的要被你这个体育老师教出来的语文一语成谶了。
他抬头看了眼李和上,李和上还是那副啃瓶口的弱智样,看着他的目光很是单纯,满眼写着“你俩和好吧”。
平秋鹤眯了眯眼,问:“京阳跟你说过什么吗?”
“什么……”李和上疑惑。
“比如他突然回来住是为什么。”
李和上单纯道:“为了训练啊。”
“很好。”
平秋鹤放了心。京阳没把他的少男心思告诉李和上,至少他不会在这双清澈的眼睛里看到“你俩好吧”这种话。
李和上眨巴眨巴眼睛:“真不用我居中调和一下?”
平秋鹤指尖轻点桌面,认真想了半晌后说:“不用,我有分寸。”
李和上神情恍惚一瞬。
……怎么又好像听过?好像又是京阳说过的。
直觉让他这次把话咽了回去,只在心底自己对比了一下,然后不得不承认,他的状元舍友平秋鹤说出这话的时候,那气场,那沉稳,就是比京阳听着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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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重重点头:“行!”
下一秒他就听见平秋鹤问。
“你知道哪里有讨厌京阳的组织吗?”
李和上:……?
心里忽然没了底儿,但他对上平秋鹤认真的视线,最终还是绞尽脑汁地给他报了一个。
“可能,还真有?隔壁空大篮球队向来厉害的很,结果开学大学城新生球赛上被京阳一个人拿了五十几分,结下梁子了。”李和上想了想,在平秋鹤饶有兴致的鼓励目光里重拾勇气。
“他们学校有个校队表白墙,那场比赛之后收了好多表白京阳的投稿,墙号皮下估计挺破防,后来那个墙好像变成反京阳联盟了。”
平秋鹤思索着点了点头。
李和上恍然想起什么,兴奋补充:“对,前两天京阳慕名去看了一次,直接气得举报了……”
“推给我。”闻言,平秋鹤半点都没再犹豫,说完还不忘安抚李和上。
“不会让你为难的。”
等京阳跟我告白被拒之后找你号哭,你更为难。
李和上似懂非懂地照做了。
平秋鹤的想法很简单,只需要想办法让京阳远离自己就好了。
他刚刚在静坐的时候短暂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有那么一小部分责任的,之所以京阳还能有这种心思,都是因为他的态度还不够秋风扫落叶。
是因为自己之前太善良了。
平秋鹤有点怅然。他也想做个好人,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必须要去这个“反京阳联盟”取取经了。
按着李和上推来的联系方式加上【空大校队表白墙】后,骂京阳的投稿果然数不胜数,但没有一条让平秋鹤满意。
这些人投稿着在篮球场外偷拍的京阳照片,嘴上说着“隔壁学校可恶的京阳又在恶毒地加练”,字里行间却又像是京阳深柜……
……京阳看这东西破防了?平秋鹤将信将疑,继续往下翻,终于找到了一条投稿,下面评论全是齐刷刷的【我草恶俗啊】。
平秋鹤好奇了。
此人投稿的是一篇同人文,不怎么正经……或者说通篇没有一个字是正经的。
这是张经过处理的图,平秋鹤存下来,先是180度翻转,又镜像了一下,才看到庐山真面目。
第一行文字就是足够京阳破防的程度。
【all京,发泄作,时间线为新生球赛后当晚】
【京阳拉下裤链,小小的口口弹出来,哪有保温杯那么大……】
平秋鹤整个人顿时被雷劈中一样打了个冷战,手机差点脱手,他眼疾手快接住,火速关掉图片,见鬼似得删掉,一边深呼吸,一边去洗漱间洗了个手,挤上洗手液用力搓了一通。
确实是会让京阳破防的东西,但平秋鹤觉得自己的眼睛也着实为此做出了很大的牺牲。
从洗漱间出来,他马不停蹄删了【空大校队表白墙】的好友,因此也没有看到两秒后墙的一条新说说。
【补档!!谁给我举报了[愤怒]】
【[照片][照片]寻人启事。
我老婆今天站在球场南边看京阳打球,之后京阳还特地过去跟我老婆笑眯眯说话,我老婆是如图这个漂亮小帅哥,认识他的人请给我老婆酱的联系方式!!】
14. 第 14 章
下午是满课。
大一全是大课,大教室里人几乎要坐满——如果没人逃课的话,应该是这样的。
但半个学期过去,就连老师都习惯了教室里会少三分之一的人,而且还缺在前五排。
平秋鹤下午特意没踩点去,早早就从寝室动身,成功在共享单车被骑完之前抢到一辆。
李和上打着哈欠跟在他后面。
“我还以为你要回来睡个觉。”和尚又又摸不着头脑。
但他也没接着说“那你还回来干什么”这种蠢话。
意料之外的,平秋鹤回他了。
“去早了挑个位置。”他说。
李和上愣了愣:“京阳不是占座位了吗……”
平秋鹤瞥他一眼,李和上懂了。
“忘了忘了……你不想跟他坐一起。”
冷冷淡淡瞥他的眼神被收了回去,李和上叹了口气,没再劝什么,只在心里告诉自己儿孙自有儿孙福。
但显然平秋鹤低估了大家对水课的逃避。他从后门走进去,后半个教室已然满满当当被占座的书占据。
只剩前排座位。
但平秋鹤在专业课之外的地方也并非多热爱学习。
李和上奇怪:“今天怎么占座的人这么多。”
平秋鹤也疑惑。往常虽然大家是比较爱坐后排,但也不至于上课前十分钟后排座位就全没了啊。
京阳坐在倒数第二排左侧,旁边正好是一大片窗户,他低着头玩手机,阳光落在他肩上发梢,竟然也有种岁月静好的意思。
如果这人没有忽然抬头,看到平秋鹤和李和上之后坐直身子,扬起手臂就要张嘴喊的话。
平秋鹤吓得半死,呼吸都停了,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立刻扬手示意自己看到了。
——别喊,别叫,求你!!
像看到了走马灯一样,平秋鹤想起自己唯一一次帮表哥遛狗的情形。狗大概是在草坪上玩得太欢了,平秋鹤强行把牵引绳挂上,扯着它回家的时候,一路上狗叫得那叫一个魔音贯耳。
别墅区很大,明明是炎炎盛夏,平秋鹤却觉得那天的风很冷。他牵着一只四条腿儿的喇叭,每路过一栋别墅,就会有一两扇窗户打开,然后重重关上。
如果京阳那嗓子真的喊了出来,平秋鹤想死的心情怕是也和那天差不多了。
幸好,京阳在看到他举手的时候愣了一下,弯起眼睛,小嘴巴,闭起来。
平秋鹤松了口气,一扭头,又看见旁边李和上古怪看他的眼神。
李和上试探:“咱们……一起过去坐?”
平秋鹤一时语塞。他仿佛能听见李和上在心里说:哇塞,你好热情。
平秋鹤:……
“你去吧。”他说。
但这次李和上怎么都不信了,用看骗子的目光看他,嘴上说:“哎呀没什么别扭是沟通解决不了的……走走走,京阳占的是绝顶好位置啊。”
平秋鹤挑了最靠里的位置坐下,一面挨着京阳,另一面挨着窗户。
现在阳光是他的了。
京阳压根没注意到自己被挡上的那一点儿光。
临近上课时间,人陆陆续续来齐了,平秋鹤眼睁睁看着一个个熟悉的身影进门,用眼神捕捉京阳的位置,然后欢天喜地地跑到后排一个放着书的位置,坐下,最后充满感激地将书还给京阳。
三五分钟的功夫,半个后排就坐满了他们班的人,除了逃课的,人比开班会还齐。
京阳桌子上堆了高高两摞书,看着跟考研长期占座一样。
平秋鹤:?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京阳。
“你一个人占一个班座位?”
要不要脸?
京阳竖起食指,难得小声道:“就这一次。”
平秋鹤没明白。
隔了个京阳,李和上忽然说:“你不会是故意承包后面的座位,让秋鹤找不到位置坐吧?”
平秋鹤:……?
京阳试图吹着口哨移开视线,但被平秋鹤一声冷笑吓得口哨跑了气儿,根本没吹响。
上课铃救了他一命。平秋鹤收回视线,既来之则安之,摊开两本书,一本是这堂课的课本,另一本是他新打印的厚厚一沓论文。
平秋鹤以为只有自己会干这种一心二用的事儿,没想到京阳也是。
讲台上老师在讲“人无法踏进同一条河流”,京阳一边用笔勾了重点,抬头听了两秒,像装模作样,但又好像真的听懂了,然后低头接着看视频。
平秋鹤顺着瞥了一样,辨认了一下,才发现视频里是客机飞机驾驶舱的仪表。
“你看吗?”京阳问他,递给他半边耳机。
作为航工的学生,对飞机不好奇是不可能的。航工是他们学校分最高的专业,本科阶段连续五年学科评级第一,能选择在这里学航工的,将来不是去造火箭飞船,就是去造战机客机,很多人从小就是在飞机模型里泡大的。
平秋鹤动了一下手指,差点就要顺着京阳的话接过耳机,可余光忽然看到,他们前面就坐着一对共用耳机的小情侣,正亲亲密密地贴在一起。
平秋鹤脑海里报警雷达顿时大作。
“不要。”他拒绝。
京阳看的正认真,“哦”了一声收手,但手臂不着痕迹地往他这边蹭了蹭。
平秋鹤:!
大胆,又想窃听!
平秋鹤心底冷笑,端坐着继续听课,但很快,就已然有点听不进去了。
这个老师讲课本就昏昏欲睡,更何况他今天中午是真的没睡觉,不仅要抵抗睡意,而且还要注意着别让京阳碰到,平秋鹤挺直的肩背渐渐无力地垮了。
京阳好像察觉到他一点都不遮掩的躲避,左手捏了根笔戳戳他。
“你困了?”
平秋鹤:“……还好。”
嘴硬中。
京阳笑了一下:“会开飞机吗。”
造飞机学徒平秋鹤表情空白了一瞬,听见京阳跃跃欲试道:“我给你讲讲。”
“你之前说给我补课也能自己查漏补缺,这回也帮帮我?”京阳眨眼。
三顾茅庐之下,平秋鹤终于还是戴上了那半只耳机。
开始了他大学生涯第一次、他相信也是最后一次上课和同学说小话。
画面精致得让人分不清是虚拟还是现实。
“是实拍吗?”平秋鹤不太熟练地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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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低下来问。
“不是,模拟飞行游戏。”京阳说,“我看看啊,我们从冷舱启动开始,先打开左边这个EFB……”
然后平秋鹤就听到了比台上老师更催眠的授课。
京阳讲的很通顺,显然对此很熟练,但大概有的人天生就不适合当老师……
平秋鹤打了个哈欠。
京老师,别念了。
京阳声音明显顿了一下,原本搁在椅子中间的手不着痕迹地往平秋鹤的方向贴了贴。
“检查完电压之后开MAIN BATT和APU BATT……”
忽然感觉到手腕被什么热乎乎东西贴上的平秋鹤:?
下一秒他抽手躲开,然后立刻回忆自己刚刚心里在想什么。
[京老师,别念了。]
他看了眼京阳的表情,这人好像有点愣,看得平秋鹤觉得好玩。
“你还会这个?”他问。
京阳在装逼和诚实之间选择了后者,摸了下鼻子答:“也就刚学。”
“我以前更喜欢玩模拟战机类的游戏。还买了操纵杆放家里……算了不提了。”
平秋鹤问:“那为什么不去开?”
京阳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犹豫了一下,难得当了个锯嘴葫芦。
“跟你没关系。”
平秋鹤刚冒了个头的笑意忽然像肥皂泡一样,啪地散了。
他倒不是第一次被京阳把话顶回来,往常他也就是顺口嘲一句回去的事儿,但这次他张了张嘴,忽然觉得说什么都不解气了。
心里冒出一股火来。
跟我没关系,那你有本事别凑过来听我心声啊。
下课铃正巧响起,平秋鹤摘了耳机不轻不重地往桌上一扔。
“不听了,别挤我。”
京阳顺着惯性又看了五六秒视频,才反应过来平秋鹤好像生气了。
这好像是平秋鹤第一次……像这样生气。
这是京阳的第一反应。
第二反应是。
坏了。
紧跟着冒出来的第三个反应是。
他真生气的时候是怎么骂我的。
好好奇。
京阳暂停了视频,做了几秒钟心理建设,然后狗狗祟祟地靠了过去。
平秋鹤忽然横了他一眼,目光里的警告意味很浓,让京阳莫名就有一种“前方是深渊”的错觉。
但,人类的进步源于对未知的不断探索。
京阳这样想着,伸手,偷偷贴住了平秋鹤搭在桌面的手背。
感受到手背上触感的下一秒,平秋鹤冷笑一声,带着火气,毫不犹豫,在心里一字一顿地念出京阳破防咒。
[京阳拉下裤链,小小的口口弹出来,哪有保温杯那么大。]
头一次,贴在他手背的爪子瞬间触电似得弹走,京阳唰地起身,倒抽一口凉气,脖子僵着不敢再看他一眼,在原地杵了两秒,直接一踩椅子,越过没给他让位置的李和上,翻出了座位。
呵,狗急跳墙。
平秋鹤重重冷哼,心头郁气纾解,在李和上震惊又茫然的目光里微抬下巴,矜持又傲气地收回视线。
不愧是我:)
15. 第 15 章
看着京阳踉跄而去的背影,李和上颤颤巍巍:“你……把他怎么了?”
“不知道。”平秋鹤淡淡,“你看到了,我什么都没说。”
李和上一时间无法反驳,他确实没看见平秋鹤动嘴。
可总不可能这两个人会神/交吧!!
达成气跑京阳成就的平秋鹤,第二节课神采奕奕,跟京阳念经一样的“授课”比起来,台上老师的讲法就显得很生动吸引人了。
平秋鹤又揣着一脑袋知识,愉快地结束了这堂课,没像往常一样在原地多坐一会儿,而是跟着人流朝外走,赶赴下节课的教室。
人总归是要靠自己占位置的。他想。毕竟京阳都狗急跳墙了,总不可能还能提前跳去下堂课的教室占座吧。
然而让平秋鹤没想到的是,京阳第三四节课直接翘了。
可见这次大耳朵怪叫驴实在是大败而归。
三四节课更是水中之水,连期末考都不会有,平秋鹤往他钟爱的自闭座位一坐,摊开文献就是看。
后排的同学小声喊他:“同学……能,别学了吗?”
另一个人玩笑道:“大家都在玩手机,看着你怪发憷的。”
喊他的人上手轻轻拍他:“要不你能不能到前排学?”
平秋鹤:?
这世界上竟然有比京阳还烦的人。
他头也没回,往前坐了一点躲开那人的手,冷淡道。
“不能。”
那几个人一下没声了。
平秋鹤知道自己的人缘就是这么一步步变差的——人家跟他开玩笑,他给人家甩脸子。
但那又如何呢?不能就是不能。
这个小插曲把他刚气跑京阳的愉悦冲淡,平秋鹤在本子上图画两下平心静气,刚整理好情绪,放在一旁静音模式的手机就亮了起来,提示有新消息。
是京阳?
平秋鹤扬起一个很淡的、不怎么温和的笑,拿起手机,听到后排人说。
“嘿嘿,谢谢啊同学。”
另一个说:“同学打游戏吗?一起啊。”
平秋鹤:?
不是,我不是要跟你们一起玩手机。
他冷淡:“不要。”
后排同学:“兄弟你声音真好听。”
平秋鹤捏手机的力气紧了紧,一言不发了,然而他没想到,看到消息的自己心情会更差。
发来消息的不是京阳,甚至不是微信,是条没有号码备注的短信。
【秋鹤,我是爸爸。听说你大学念了航工,我周末正好在北京,定一家餐厅请你小坐,是否有空?】
平秋鹤再细看一眼号码,确实眼熟,是他那个常常人间蒸发的爹。
手在屏幕边缘无意识地上下划动,平秋鹤一时间有些哑然,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起。
开学三个月才从别人那里“听说”他念了航工?
或者是因为“念了航工”所以才出来跟他吃个饭?好像他们父子俩之间就只有专业可聊一样。
平秋鹤笑了。
他去拿国航院交流通知书的时候,他们学院的院长都还会跟他聊几句京阳呢。
思索片刻,他回复短信。
【ok】
平秋鹤把手机丢回桌面,往椅背一靠。
后排同学又跟他说了句谢谢。
平秋鹤稍微扭了扭身子,看见对方把手机拿到桌上,借着自己靠过来的遮挡,玩得更光明正大了,操作到激动处,免不了撞到他后背。
平秋鹤:……
他开始怀念京阳了。至少京阳不会在自己玩手机的时候还骚扰别人。
平秋鹤收了论文,直接向前一趴,枕在自己胳膊上,侧头,看向外面叶子快要落尽的树。
他爸的邀约,去,当然要去。他又不是当年那个赌气的小孩了,也不是以前那个什么要求都不敢提的怂包。
诚然,他没有会在情感上呵护他支撑他的父母,但至少他父母还会给他提供物质上的帮助不是吗?超过世界上99%的离婚家庭了吧。
平秋鹤觉得自己再谈什么不幸福也太矫情了,更何况他也从没这么觉得过。
父母打钱他全盘接收,既然学了航工,为什么不把他爸这个业内被很多人认可的“大佬”人尽其用?
平秋鹤对自己的学习生涯规划极其明确,他要保研到国航院,最负盛名的那位院士和他爸有旧,不知道愿不愿意给他开一个硕士生名额。
他现在就能压过大三学长拿到第一,没理由硕士是时候做的没有博士生好。
他需要他爸这块敲门砖。
平秋鹤在心里这样念着,深吸一口气,然后把头埋进了臂弯里。
是的,他只是需要这个人帮他做事而已。
他们之间就是这样的关系。
他爸的效率一向很高,平秋鹤小时候从他们走离婚手续的速度就看得出来。贵人事多的平主任很快发来了时间地址,却看得平秋鹤一愣。
日期有些眼熟,一查日历,才发现是和校际篮球赛撞了。就是京阳邀请他去看的、和表哥学校对打的那场。
平秋鹤皱了皱眉,给李和上发消息。
【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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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球赛在哪打?】
李和上报了个位置,地图一查,离平主任订的餐厅距离将近十公里。
球赛下午三点开打,平教授约他的是两点的下午茶——显然,对方中午有另外的事,会议或者饭局,平秋鹤知道,这种黄金时间总归不会是他的。
显然只能二选一了。
平秋鹤关掉地图,理所当然选择了放弃球赛,毕竟这事儿说白了和他无关。
他以为自己会鸽的毫不犹豫。但打开京阳对话框的时候,他对着空白的输入框愣了好一会儿,都没想好该怎么措辞。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对着这人念同人文的后遗症。
应该是吧。不然还能是什么。
平秋鹤摸了摸鼻子,垂下手后反应过来这动作似乎是京阳平时爱做的。
京阳那狗早不知道撒手没到哪去了,逃课不说,还带着早都坐不住的李和上一起。
……对啊,还有李和上。
为自己找到出路的平秋鹤坐直了,重新打开李和上的对话框。
【湿地依赖:和尚,帮我跟京阳说一声。周末篮球赛我去不了了。】
【和尚:啊???】
【和尚:[黄豆哭泣][黄豆哭泣]】
【和尚:不要啊你俩不要吵架——】
【湿地依赖:拜托了,传话筒。】
【和尚:……靠】
【和尚:说好了不用我呢!平秋鹤!!】
他头一次用如此愤怒的书面语称呼平秋鹤,显然这次是悲愤到极点了。
平秋鹤发了一个小鸟作揖的表情。
过了片刻,虚弱的夹心饼干李和上回了消息。
【和尚:帮你带话了[流泪]】
【和尚:对了京阳说他晚上不回来[流泪]】
【和尚:不是哥你俩真的咋了啊QAQ】
这次还真没咋。
……大概吧。
平秋鹤想起自己念的京阳破防咒,忽觉心虚,又想抬手摸鼻子,但用理智忍了下来。
怎么,怎么就至于不回来了呢……破防什么的该不会是真的戳到痛点了吧。
向来自诩混乱邪恶阵营,实则攻击性只削掉过京阳血皮的平秋鹤抿了抿唇,想笑,又怕把自己本就没多少的功德扣完了。
他现下了个电子木鱼app,冷不丁的,又想起“京阳现在在追他”这个设定,顿时敲也不是,笑也不是,觉得手里的手机都有点烫手了。
这……他也没跟京阳上过厕所洗过澡的,不小心猜中的话,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