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嫁给小叔子(双重生)》 第1章 1 黑漆佃螺雕花大床上放着掐丝描金的百子被,玄色的帷帐分垂落下来,帷帐里面置着寓意早生贵子的五色果,果子堆在被角。 房间空幽,桌案柜椅入目都是黑色,充满压抑的气氛。只有床头一支红烛孤零零地燃着。 魏鸮穿着大红绣花褂袍,头戴凤冠,肩披霞帔,一把红团扇放于脸前,手抬的都酸了。 过了片刻,她终于忍不住,蜷了蜷手指,将团扇放到黑压压的床上,活动了下酸软的四肢。 见小姐动了身子,一旁侍立的心月早就待不住,环顾阴冷的四周,寒毛直竖道。 “小姐,早听说这东洲八王爷的二世子性情冷酷,难以相处……大婚之夜,瞧这婚房的装饰,您,您应该选大世子,而不是他……” 比起心月满脸恐惧的表情,魏鸮倒是松弛得多,她只是轻抿唇角,便懒散地站起身,捶了捶僵硬的脖颈。 外头隐约的吹打还没断绝,她走到阖着的门旁,浅浅推开一条缝,只见左右侍立两位身穿铁甲的士兵,手持长剑,凶神恶煞。 警觉地听到动静,其中一人将剑拔出,锋利的剑缘在昏暗灯火下闪着骇人的光。 “……” 魏鸮淡淡一笑,重新关上门。 她长着一张标准的鹅蛋脸,皮肤吹弹可破,一双柳叶眉悬在额上,平添几分妩媚温柔。 杏眼明仁,朱唇更是形状漂亮饱满,齿如含贝,映衬着艳丽的眉眼,哪怕盈盈一笑,都美得倾国倾城。 哪怕心月自小便知自家小姐艳色绝世,见她穿上火红的嫁衣,也不由得赞叹句不愧是文商万里挑一的美人。 只可惜,这样的美人却被送来和亲,还命不好地选了脾性不好的东洲二世子。 哎,天妒红颜啊…… 魏鸮回坐到婚床上,心情倒是坦然得多。 她料不到自己会重生。 文商与东洲连年战争,去年五月,颖城一战大败东洲,身为尚书的阿爹受到牵连被诬告入狱,为帮阿爹戴罪立功,魏鸮获封平安公主,主动选择来东洲联姻求和。 雄才大略的东洲皇帝在皇室里挑了两个人,八王爷之子江边风和江临夜。 上辈子,听说长兄江边风温文尔雅、性格温柔,弟弟江临夜性情冷酷、凉薄傲慢,魏鸮果断选择了江边风。 婚后夫妻琴瑟和鸣,魏鸮与江边风从相知到相爱,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小叔子认为她是细作,多番与她作对。 谁知一语成谶,三年后江边风被暗杀而亡,魏鸮成为首要怀疑对象。 江临夜将她打入大牢,严加审讯。 修长冰凉的手指掐着她纤细白皙的脖颈,一向薄冷的嗓音噙着邪肆的笑。 “听说嫂嫂是文商十里八乡出名的美人,很是珍惜自己的皮囊……” “若是不老实招来,本世子看这副皮囊也没要的必要了,不如用刀割成几十块,再印上个‘丑’字,嫂嫂意下如何?” 冰冷的鼻息侵袭着苍白的脖颈,江临夜骨节分明的手指将她脏污的下颌皮肤压出道道红痕,那张鬼魅的脸在橘灯下阴森森的,黑眸射出残忍的光…… 窗外雷声阵阵,大雨淋湿了窗纸,闪电照在魏鸮苍白的脸上,她看到了江临夜瞳孔中迸射的恨意,恨不得将她锉骨扬灰…… “临夜,边风的死我比你更痛苦。” “你若不信,杀了我便可。” “哈哈,你以为我不敢吗?” 高耸的匕首锋利摄人,映着闪电,亮得人刺眼。 “砰……” 魏鸮打了个冷战,靠在床棱喘息。 推开的房门走进来几位戴着红花、穿着红衣的嬷嬷,手里端着铜盆拎着绢布等杂物,满脸堆笑,后面还跟着两个婢女抬着一面硕大的铜镜。 魏鸮赶紧将团扇举在面前。 嬷嬷凑到她身边,瞧着她葱白无骨的手,喜气洋洋赞了句。 “好一个妙人。” “夫人,小的们是世子派来教夫人洞房花烛夜规矩的礼教嬷嬷,咱们东洲的习俗跟文商不同,初夜有初夜的规矩,为了世子夫人行房方便,夫人待会可尽听小的们的指导便是。” 魏鸮上辈子也碰见过这些人,是东洲宫里派来的。 礼教嬷嬷说是教规矩,实则搜身检查,以防文商借联姻之举实行暗算。 两国虽然表面讲和,但依旧危机暗涌,一着不慎就可能重新燃起火花。 为了让对方放心。 魏鸮这次还是配合地点头。 “嗯,嬷嬷们要做什么做就是了。” 打头的嬷嬷见她如此听话,客气道。 “夫人摘下团扇罢,世子现在不在。” 魏鸮依照指示放下团扇,露出了桃花般粉白的脸,眉目真真如画一般,貌比西子。 嬷嬷们之前虽说就听过她的美名,这会儿也不由得笑盈盈夸赞。 “夫人好样貌,今晚世子有福了。” 其中一个拿出提前缝制好的鸳鸯暖肚儿,跪下,示意要围在她的腰间。 “夫人别怕,这暖肚里只有几样吃食,大婚之夜为给新人添个彩头。” 头贴着靠近她时,手指已经迅速检查了好几遍她的衣服。 确定没携带暗器,才在她面前跪直,客气道。 “这暖肚儿里装有两个桔子,一包冰糖。” “桔子和冰糖取好事成双、大吉大利、甜甜美美之意,这两样待会世子来了,用嘴喂给世子即可。” 说着打了个手势,两位抬铜镜的婢女合力将半人高的圆镜装在床尾的卡扣里。 “铜镜装在床尾,咱们这儿的规矩,初夜行房要照镜,意味初夜到白头。夫人不要因为害羞擅自遮挡,明日会有嬷嬷来取回,要留着祈祷世子和夫人此生无风无雨,光辉灿烂。” 东洲这些繁杂的习俗魏鸮前世早已知悉。 上辈子因为怕她一个外地人麻烦,江边风根本没让她做,反而亲自给她泡了文商有名的果茶解乏。 当时他笑得如沐春风,站三尺远,始终保持着君子的距离。 “魏姑娘,我们东洲的规矩多,你多多谅解。” “其实夫妻之间只要婚后和睦,不在乎这些乱七八糟的风俗,也能走得长远。你说是不?” 后面怕她尴尬,趁她沐浴,还悄悄把铜镜收走。 新婚夫妻初夜缠绵本就青涩生疏,还故意留面镜子,不把人羞得手都不知放哪里了? 魏鸮沉溺在过去的回忆里,越是细想,越是有些凄凉。 她手不自觉发抖,眼中盈起薄薄泪花,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长长一片阴影。 嬷嬷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吓了一跳,以为她是思乡了,犹豫了片刻,还是柔声提醒。 “夫人离家那么久,想是乏了。” “不如我们先将规矩给贴身丫鬟说清楚,奴婢们也是奉旨办事,没道理因为这点子事影响了夫人,待会若是行房不顺惹恼了世子,奴婢们可担待不起。” 魏鸮不想在这节骨眼上得罪她们,快速整理好情绪,温柔一笑表示无事,让她们继续说。 帮她绑好暖肚儿的嬷嬷站起来,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另一个于是指着桌上的铜盆和布巾。 “还有一样,咱们东洲的规矩,新夫人初夜还需伺候夫君洗脚,夫人贵为公主,原不该为此失了体面,不过为表达对夫君的顺从,夫人只需做今天一回儿,以后都有丫鬟们代替。” “待会夫人只要喊一声,自有候着的丫鬟进来倒温水。洗脚的工具也都提前拿来,在这放着。” 魏鸮才想起来还有这个。 她上辈子没伺候过别人。 当时江边风不舍得弄脏自己的手,换丫鬟洗。 还不好意思让自己看到他的脚,专门搬去外间,洗好了,穿上干净的袜子才回来。 说他洗得很干净,别嫌弃。 当时她就觉得这个男人可爱得不得了。 可如今换上江临夜,肯定不是那么回事了。 “知道了,我来之前阿娘教过东洲初夜的习俗,就不劳嬷嬷们费心了。” 她只是随口一说,和亲来得急,阿爹又身陷囹圄,阿娘当然来不及考虑那么多。 不过嬷嬷们倒是很高兴。 连连应和道。 “如此甚好,夫人不愧是高门大户出来的,知书达理,有老夫人在后头出力我们就放心了。” 后面又唠唠叨叨给她讲了诸多规矩,例如夫妻双方如何敬茶、吃果子,如何更衣。 直到最后拉着她的手,深深瞧着她。 “夫人可能有所不知,临夜世子脾性冷酷了些,对待床事很少主动,所以他一向喜欢会主动的女人。” “待会夫人一定要掌握主动权,多多引导,千万不要难为情。” “哪怕是敌国女人……只要把世子哄开心了,夫人也一样能像其他皇室女眷一般活得自在体面,安稳地过一生,您说是吧?” 这话说是教她规矩,魏鸮却听出来浓浓的告诫之意。 暗示她哪怕和亲,也是个敌国女人,最好老老实实待着。否则会发生什么,就不好说了。 魏鸮既然选择和亲,早就想清楚了自己的身份。 这种时候当然不会傻傻地顶撞她们。 乖巧道。 “我知道的,多谢嬷嬷们提点。” 嬷嬷们走后,屋子恢复了先前压抑黑沉的模样,江临夜不像江边风谦和好礼,以后会面对什么,她改变选择的那一瞬,心里早就想清楚。 但无论发生什么,她都要坚持。 外面还在吹吹打打,心月站的乏了,给她倒了杯茶,递了点果子。 魏鸮胃口不是很好,随便吃了几口,就让心月放回桌上。 一直等到月亮高悬,午夜鼓声响起。 门口才重新传来动静。 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领着几位武官走过来,他一身火红褂袍,眉目清冷,天生微扬的唇角,让他看起来没有那么刻薄。 可清楚他的人都知道,身为当今圣上的亲侄子、掌管京郊三大营的江提督,行事有多果决狠辣。 江临夜红色的褂袍带子已经解开,松散地垂在两侧,昏暗的灯光下,里面藏蓝色的云纹麒麟劲装显得更黑,衬得男人更加宽肩窄腰,身材修长。 他眉宇似剑般飞入两鬓,眼角有些发红,一开口,磁性慵懒的嗓音带着不容抗拒的气息。 “都出去。” 把守的护卫愣了一瞬,纷纷半跪下行礼。 “是。” 护卫们扶剑离去,铠甲叮咚作响,身后的武官则依照命令守在宅门门口。 江临夜推开了房门。 里屋心月早就做好了准备,笑着躬身行礼。 “奴婢参见世子,世子千岁千千……” “都出去,没听到?” 江临夜不耐的打断她,懒懒地睨了她一眼。 带着醉意的桃花眼冷淡如霜。 心月不敢停顿,低头侧身走了出去。 终于清空了所有人,江临夜慢慢走进屋里去。 他轻笑了一声,一边走一边把手放在剑柄上。 一拐弯,看到了坐在里屋婚床上的魏鸮。 她穿着文商样式的大红嫁衣,满头珠翠。 团扇挡着的地方,能隐约看到白皙的锁骨,半裸的胸口。 魏鸮能感觉到他射过来的冰冷视线,握着团扇的手紧了紧,为舒缓紧张,轻轻吐了一口气。 正等着对方摘掉她的遮挡,却不料,下一瞬,男人忽然抽出长剑,剑尖挑掉她的扇子。 啪嗒一声。 扇子上的珠线割点断,珍珠迸溅,噼啪作响。 魏鸮惊吓地抬起头。 只见剑尖接着指向她脖颈。 江临夜幽幽开口,每个字都浸着寒潭般的冷意。 “文商细作借和亲潜入东洲妄图加害本世子,以为本世子是吃素的?” “要么全盘招来,要么现在就去见阎王,自己选。” 第2章 2 刀尖锋利,在摇晃红烛的映照下,闪着暗红的光。 魏鸮放在床沿的手紧紧捏着褥垫,刹那间仿佛看到了上辈子高悬匕首下的自己。 当时她满脸脏污,江临夜掐着她脖颈,也是这样满眼杀意。 刀尖挨着她的颈侧不足半寸。 只要轻轻移动,就能让她变成一缕孤魂野鬼。 “嫂嫂,我哥都死了。” “再不速速招来,就让你下去给我哥陪葬。” 她用力呼吸了一刹,捏紧的手松开来。 好不容易重活一次,她这辈子一定不能死在他手里。 脸上露出和善的笑。 轻轻往旁边挪动,捡起来跌在地上的团扇,放在手里,乖巧道。 “世子说笑么?臣妾刚才已经配合嬷嬷们搜身完毕,既没携带暗器也没夹带毒药,更不懂任何武艺。” “我一个女儿家独自嫁过来,原本就无依无靠,若是冒险当文商的细作,岂不是说太傻了。”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我的性命更重要?值得我这么冒险?” 她说这句话是暗示自己跟文商的关系并没有表面那样简单。 两国交战多年,互相安插了多少细作,彼此都清楚。 她又不是傻子。 既然甘愿嫁过来当棋子,就明白明哲保身的道理。 犯不着为了一个国君卖身又卖命。 见冰冷的长剑还指着她,没有动弹。 她缓缓地将团扇放在床面,放低身段道。 “相信世子也清楚我家中变故。” “文商国君将我爹爹下狱,全家被抄,只有和亲这一个法子能救爹爹,我才来和亲。” “国家间恩怨,我不想懂,我只知道,既然嫁过来,就是你的妻。” “如果世子喜欢我,我就好好待在世子身边,和世子举案齐眉,相守到白头。如果世子不喜欢我,我就深居内宅,不给世子惹事。只要能保证我爹娘好好活着,这就够了。” 她走之前爹爹还在牢里,文商皇帝还没如约放了他。 如果自己出了事,且不说两国局势如何,爹爹阿娘肯定会被重新降罪。 努力岂不白费? 他也不想想,自己怎会让自己和爹娘陷入危险? 江临夜听着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话,黑眸审视了她可怜兮兮的表情,嗤了一声。 倘若第一次见她。 他或许还相信分毫。 可惜这是个害死哥哥的细作。 他不会相信她的任何装可怜的表演。 带着醉意的笑听得人心里毛毛的。 宛若冰雪中深藏的刀。 危险冰冷。 剑尖很快很快抵上了她纤细白皙的脖颈。 她的皮肤很嫩,刀尖轻轻一触,就割开一个小口。 猩红鲜血顺着剑尖缓缓滑下,滴落到她雪白的锁骨,画画似的,透着残忍的美。 魏鸮饶呼吸都停止了,看着江临夜冷硬的目光,身体禁不住颤抖。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知道生命的可贵。 所以这辈子才想好好活着。 如果现在真的被江临夜杀了,老天不如不让她重来。 一双水眸很快染成嫣红。 美人含泪。 加上被弄伤的香肌玉体。 换旁人肯定心疼坏了。 只可惜现在的人是江临夜。 一向心肠如铁的他,对任何女人都不会怜惜。 “怕了就老实交代。” 魏鸮眼睛红红的,泪珠滴在脸颊宛若宝石落于素绢,泛着微微的光泽。 “我真不是细作。” “如果世子实在认为我有威胁,不如就将我圈禁在这后宅之中。” “只要让我活着,救我爹娘,世子此后的任何事,我都不会过问。” “世子只当我是个傀儡,找信得过的人看管住就好。” 这是她重生后更改选择时,做的最坏的打算。 如果自己都退让到这个份上,江临夜还会要自己的命,她也没办法。 她有些搞不明白。 毕竟这时候他也只是怀疑自己是细作,并没有证据。 两国争端一向不斩来使。 更何况她一个刚嫁过来和亲的公主。 他哪怕权势再大,为何宁愿承担破坏和平、导致两国重新开战的责任,也要加害自己? 没必要仇恨自己至此吧? 果然,这话刚说完,江临夜就深深地瞧了她一眼。 魏鸮听到动静,不确定地睁开眼,疑惑地和他对视。 昏暗灯光下,他俊脸硬朗如峰,好看的桃花眼微眯,被醉意笼罩的双眸蕴藏着浓浓的审视。 傀儡。 为了活命,她也可真是什么都说得出来。 怪不得会把哥哥耍成那样。 薄唇掀起一丝冷笑。 很快,江临夜将剑重新扣回剑鞘,掀开衣袍,将剑丢在桌上。 一眼不眨道。 “方才失礼了。” “两国战乱多年,细作如云。” “不这样做,很难排除嫌疑。” 嘴上虽然这样说,但语调还是冷冷的,可没一点失礼的意思。 魏鸮也不稀罕他的抱歉,明白自己能活了,深深喘息一声。 捂着还在滴血的脖颈,依旧很紧张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江临夜叫守卫拿一个药箱过来。 让她用棉布止血。 可魏鸮很紧张,非要包扎一下。 “有三七吗,止血更好一些。” 魏鸮指尖按住喉咙旁边的人迎穴,担心道。生怕一不留神今晚就交代在这。 守卫找了很久,也没在药箱中找到她说的东西。 反而扒到了一瓶麝香丸。 这东西可是防止女子怀孕的神药,阿娘在她及笄前就教过她,女子若是不想怀孕,事后六个时辰内服用此药,可有效防止怀孕。且此药只有一个作用。 魏鸮有些意外地瞄了江临夜一眼。 上辈子他一直独身一人,原以为他不近女色…… 想不到…… 也是。 二十出头气血方刚的男子,怎会不碰女人。 只不过没娶进门罢了。 魏鸮心里没太大起伏,反正她也并不是真想嫁给他,他背地里有多少女人都无所谓。 守卫又翻了片刻,始终没找到三七片。 魏鸮有些失望地皱皱眉,让守卫给她递纱布。 她包扎的档口,没注意到江临夜一直盯着她按在人迎穴的手指。 印象中,有次家宴,嫂嫂下巴被只飞虫咬伤,是哥哥教她按的人迎穴,防止血液下涌,再叫的医师。 当时哥哥还一并教她认了手腕、掌心的好几处止血穴。嫂嫂记了很久才记全。 怎么这个时候她就已经知道这些了? 魏鸮包扎到一半,回头瞧了江临夜一眼。 江临夜和她对视,眸光闪动。 魏鸮不明所以,包扎完了,脖颈处贴着白色纱布,映衬着她精美喜庆的打扮,显得有些诡异。 守卫懂事地带着药箱离开关上门。 江临夜倒了两杯酒过来。 魏鸮还在有意无意地整理脖子上的纱布。 “这是破了皮,不过三个时辰就会自己愈合。” “不必过分担心。” 江临夜凉薄的声音带着些讥讽的气息。 明天还要带着她面见圣上。 他当然不会真的伤到她。 给自己留下个对联姻不敬的罪名。 魏鸮回过神来,停了手上的动作。 并不相信他的话。 “哦。” 江临夜将其中一杯酒递给她。 回想着上辈子发生的事。 重活一次,他清楚文商在和亲队伍里安插了细作。 魏鸮不承认也没关系,他会一个个把包括她在内的人揪出来。 今天其实只是给她的警告。 哪怕上一世那么恨她。 重新来过,他还是会把东洲利益放在第一位。 杀她只会带来无数麻烦。 虽然不知为何剧情发生变化。 但既然魏鸮这次选择他,他就会把这出戏演到终结那天。 “嬷嬷应该教过你规矩,说过要饮交杯酒吧?” 江临夜不咸不淡地问了句,魏鸮已经接过了酒杯。 她看着杯中透明的液体。 心说果然他还没恨自己到那种程度。 现如今,她要给他留下好印象。 至少不要再让他坚定觉得自己是细作。 这样才有活下来的机会。 “教过的。” “世子,我们要交杯吗?” 见江临夜始终不动,她握着酒杯,自己也不好动,只能不习惯地指腹摩挲着杯面。 江临夜看着只到他肩膀的嫂嫂,画的如西子一般,曾经张扬的笑换成如今的青涩、不安的面容。 也没有跟她交杯,仰起头,一饮而尽。 魏鸮见状便跟着优雅地抿了一口,酒液冰凉。 瞬间滚入腹中。 将脖颈间的伤都激得更痛,她不习惯的拧拧眉。 就这样照习俗一连喝了三杯酒。 魏鸮不胜酒力,很快两腮染上浅浅红晕,宛如美人醉酒,越发显得艳冶柔媚。 江临夜之前就喝了很多,这会也有些醉意。 瞧着她惺忪的眉眼。 忽然回忆起早年间,这位一杯倒的嫂嫂靠在哥哥怀里为盒打碎的胭脂抹眼泪。 当时他就在想,怎么有那么矫情的女人。 喝点酒就开始闹。 可是那样爱哭的她,被他关进的牢里。 日夜审讯,居然没掉一滴泪。 “喝完酒下一步该做什么还需要我教?” 酒劲有些上来,江临夜莫名有些烦躁,随手将杯子丢在桌上,掀袍坐在床沿。 魏鸮就看到江临夜直射过来的目光。 恍惚间,仿佛看到了江边风。 其实他们兄弟俩长得有七分相似。 脸型、鼻子、嘴唇差不多,都是高鼻薄唇,额头高挺。 唯独眼睛。 边风性格温柔,是出名的谦谦君子,眼神明亮,举止言行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而江临夜眼角更往下勾,视线总是微微垂着,目光凉薄,加上手握京郊重兵,好像看谁都像看猎物。 京城大员谁都不敢得罪他。 魏鸮想起之前嬷嬷的话,主动坐到他旁边。 一面念祝语,一面慢吞吞地从暖肚里掏出一枚橘子,剥开。 清新的橘香在空中蔓延,魏鸮手指纤细白皙,认真地将橘瓣表皮筋络也一点点撕下。 江临夜就在一旁盯着她的动作,看她接下来打算如何做。 魏鸮能感觉到他在试探自己。 反正谁也不知道她重生了。 没人能看到她同时跟两兄弟喂橘子。 硬着头皮将一瓣橘子含在唇里,主动俯身贴过去。 江临夜眉心弓起,眼中怒火升起。 终于在魏鸮红唇几乎跟他贴近时,偏头,嗓音格外的冷。 “和亲前你娘教你这么骚的吗?” 第3章 3 魏鸮定在当场,不明所以。 江临夜目睹她满脸的无辜,只感叹怪不得上辈子哥哥会被她勾得神魂颠倒。 连喂橘子这种习俗都能偷换成嘴喂。 魏鸮感受他愤怒的表情,回想起几个嬷嬷意味深长地笑,明白了怎么回事。 眼睫下垂,什么也没说,重新剥了瓣橘子给他。 江临夜吃完橘子,魏鸮又依样喂他冰糖。 最后分吃完,眼看快到四更。 魏鸮才叫留守的丫鬟们过来倒水。 铜盆是宫里送来的,里面是铜,外面镀金,还雕着栩栩如生的龙凤呈祥。 带龙的东西,一般人用不了,上辈子,魏鸮记得江边风洗脚的盆是二麟戏珠。 可见江临夜在东洲皇帝心中的地位,从一开始就比边风高。 这次选江临夜,文商那边应该很高兴吧。 江临夜已经由丫鬟取了鞋袜。 魏鸮摘掉腕上的首饰,解掉暖肚。在丫鬟的帮忙下撩起嫁衣。 她不确定嬷嬷这里是不是又骗她。 看着江临夜,试探性地蹲下身。 江临夜眉毛挑动,眸中露出些许意外。 但他什么也没说。 反倒极浅瞥了她一眼。 魏鸮已不好再站起来了。 手伸进水盆里,温度刚刚好。 她没给旁人洗过脚,但也不至于不会依葫芦画瓢。 回忆婢女帮她洗脚的样子,有样学样。 江临夜垂眸看着她乖顺的动作,白皙细腻的手指往他脚上撩着水。水温正好,触到脚上皮肤,很舒服。 他大概明白怎么回事。 嬷嬷为了提高和亲公主的服从性。 增添了东洲没有的规矩。 所以上一世,她就是这样伺候哥哥的? 江临夜眼中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既然她能这样伺候得了哥哥,自然也能伺候得了自己。 很公平、合理。 魏鸮的手很细嫩,泡了没一会儿,指腹就有些发皱。 兴许是酒气上涌,她原本平静的情绪,在看到发皱的指尖,很快跌了下去。 如果是边风,一定不舍得她做这种事。 他一定会揉着她的手心疼地说。 “我的鸮儿天生就是金枝玉叶的命,只能享福,我可见不得受一点苦。” 想着想着。 有些失神。 魏鸮发现自己真的很想江边风。 江临夜似乎嫌她娇气,见她停了动作,皱皱眉。 “还洗不洗?” 魏鸮愣愣地看着他,不情不愿的。 “洗。” 可动作再也没了之前的温柔。 过了一会儿,再次失神。 洗完后,丫鬟去倒水,魏鸮在水盆里净手。 江临夜眉毛还是蹙着。 先上了床,让丫鬟拨下帐子。 他胸口郁结说不出的闷气,他不缺给他洗脚的女人。 也从不稀罕女人给他洗脚。 但没记错的话。 魏鸮头天之前跟哥哥洞房,第二天参加家宴,不是一路很开心么? 同样的行为。 怎么对他就臭脸。 他真的好奇这个娇气的女人,到底为什么这么双标。 很快,丫鬟收拾完关上门,室内重新恢复清冷。 魏鸮被江临夜叫上了床,给他脱衣服。 江临夜里面穿着尚衣局特制的提督麒麟装,凶猛勇武的麒麟图腾由金丝线勾在前胸,熠熠闪光。 衬的人英武非凡。 外头披着一件大红色新郎罩袍,扣子已经被解开,带子松散地垂在两边。 从他进来,魏鸮就看到了里面的衣服。 依照东洲的风俗,新郎官的衣服不应擅自解开。 而且里面为图吉利需配红色中衣,穿工作服不吉利不说,尤其是他这身代表着军营打打杀杀的衣服,提前被新娘看到,更代表恶兆。 江边风之前就是老老实实穿着新郎官装,直到洞房,魏鸮才知道他里面穿得什么。 但江临夜显然不在意。 估计知道要娶她。 随便找了件新郎服套上。 后面喝酒不舒服,就随手解开了。 魏鸮垂下眼睫,低落的心情变成压抑。 发皱的手指碰上江临夜腰部玉带。 玉带侧方有副卡扣。 原本应该轻摁就能打开,可魏鸮失神,试了几次就是没弄开。 直到江临夜按住她的手,眉心微拧。 啪嗒一声。 卡扣解开了。 他像狼一般盯着她,推开她的手。 先脱掉红色新郎袍,丢在地上,接着扯掉提督装,扔下玉带,解开了白色中衣腰带。 没了束缚,中衣左右前襟很快散到两边。 露出了精壮结实的胸肌。 往下,腹肌块块分明,线条流畅,布满伤疤,哪怕只露小片,都能看出经历过多少实打实的锻炼。 魏鸮僵在原地,看着不可思议的一幕。 很快听到江临夜懒散的声调。 “我好了,轮到夫人了。” “给夫人半炷香时间,脱不了那就为夫来脱,明白?” 魏鸮不可思议地望着他,极度惊吓后有些傻愣愣的。 她一直以为江临夜会因为讨厌她,连房间都不愿同她待一个。 毕竟他以前不近女色,只关心东洲前途与家国政治。 她这种明摆着的敌国奸细、一个谍报就很可能影响东洲的未来的人,他怎么会放心做枕边人? 魏鸮越露出这种震惊的表情。 江临夜越发恼火,胸口好像被木材点燃一般噼啪作响。 既然她这么不情愿,这一世为何选自己? 难道她又增添了别的任务,迫使她改变选择? 江临夜眸色黯下来,所以她的最佳选择还是哥哥对吗? “我数三声,再不动作,就由为夫来脱了。” 他冰冷的指尖,抹上魏鸮下巴。 强迫她抬起头与他对视。 皮肤上的冷意让她一激灵。 魏鸮手放在宽大的嫁衣,解开最上面的扣子。 江临夜冰冷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紧接着,魏鸮脱掉了外面罩着的绣凤红袍,摘掉颈部项圈的天官锁。 她头上的珠翠随着动作叮咚作响,悦耳动听。 凤冠固定在头发上,去了两次摘不掉。 她无奈地看向江临夜。 “说,夫君,帮我,” 魏鸮张了张红唇,根本开不了口。 江临夜似乎没打算让她开口,主动抬手去掉了她头上的首饰。 利落干脆。 眸光带着审视,仿佛等着她继续往下脱。 魏鸮脱掉小夹衣,光滑圆润的肩膀露出,长而柔顺的头发披散在后背。 直达腰际,能几乎将她上半身包裹住,映衬着精致的五官,下凡的仙子不过如此。 现在,只剩一件裹胸的里子。 窗外冷风溢进来,魏鸮感觉有些冷,脸全白了,也不知道吓的还是冷的。 江临夜瞧着嫂嫂缩了缩身体,双手抱着肩,曼妙身材早已一览无余。 偏头看向一旁。 冷笑了下。 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又不喜欢她。 何必这样玩弄她。 要么就杀了她,要么就…… 在魏鸮正准备脱最后一件衣服,江临夜忽然快速套上衣服,站在纱帐外。 身材挺拔,衣服凌乱。 淡漠道。 “以后除了面见皇上和皇家宴饮,你不准踏出这里一步。” “我会好吃好喝供着你,不会来找你麻烦,但你最好也别在后背搞小动作。” “不然……” 哒的一声。 剑打开,又重新入鞘。 江临夜整理好衣服,刚快步走出去。 魏鸮终于支撑不住闭上眼睛,倒在了床上,满手是血。 心月起夜时才发现她这边灯亮着,房门大开。 走到床头,看到自家小姐倒在床上,吓得大惊失色。 连忙将她扶在床上,躺平。 血水早沾湿了里面的床垫。 她右手手心还在缓缓往外渗血。 心月吓得眼泪直掉,一迭声小姐的叫,慌不择路跑出去喊守卫。 等她再回来。 魏鸮刚好清醒,她脸色苍白如纸,让心月别乱说话。 “去西厢房的嫁妆室拿……带过来的小药箱。” 阿娘有先见之明,提前给她备好了急救的药箱,还带了许多补血益气的营养品。 心月跟着魏鸮这么些年,早烂熟于心。 没一会儿就带回来药箱。 魏鸮忍着痛给自己手心先用雄黄水消一遍毒,随后仔细地包扎伤口。 心月就在旁边担心地递消炎药,纱布。 “小姐,真没想到这个江临夜那么坏,若是冷酷难以相处也就算了,居然还动手伤你,简直不是男人……” 包扎好后,心月满脸愤懑。 后悔今晚听从守卫的回了丫鬟房。 若是她今天再晚来一步,也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看到小姐。 “这个不是他伤的我。” 魏鸮冲她眨眨眼,晃了晃包成粽子的手。 从褥垫下拿出一把钗脚还染着血的金钗。 淡然道。 “是我自己戳的。” “我不想侍寝。” “等他摘钗子的时候,故意自伤,让他失去兴致。” 第4章 4 心月眼睛瞪大。 双眸盛满不可置信。 小声道:“啊?” 魏鸮眨了下一只眼,手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此事断不可张扬。” “你以后半夜将我换过的纱布烧掉,今晚的衣服、床具,先好生收起来,等过了明日再找个地方处理掉。” 本来昨晚危机重重。 江临夜若是再晚走片刻。 就会看到鱼死网破的她。 魏鸮真没办法跟曾经的小叔子睡一起,更何况还被他打入过监狱,被威胁生命。 本来她做好了以“首次侍寝过于紧张,不慎伤了自己”为借口的准备。江临夜不相信、勃然大怒就罢了,反正她一个和亲公主,他断也不可能新婚夜就要她的命,也大概不会有血战的兴致,最多冷落她。 这反而正合她意。 只是没想到,他会先忍不住离开。 果然还是像上辈子那样讨厌她。 这样她反而高兴多了。 魏鸮庆幸躲过一劫,这边心月倒是心疼又愤懑的复杂心情。 万万没想到小姐为了不侍寝居然自伤。 小姐那么漂亮的手。 才来第一天就伤成这样,以后可怎么办啊。 “小姐,这个留疤吗?老夫人知道肯定心疼坏了。” 心月捧着她的伤手,心疼地吹气。 魏鸮若是以前肯定也心疼得要命,可这会儿哪有心情矫情。 “日子还长着,没听江临夜说以后不会来找我们麻烦,用这个换以后安稳无虞,挺划算不是么。” 翌日天亮魏鸮醒后,心月赶紧去西厢房的嫁妆堆里扒拉老夫人塞的祛疤特效药。 魏鸮换掉一身红衣,穿上正常的桃红色家居服。 梳洗完毕,铜镜中的美人明眸善睐,宛若含苞待放的牡丹,眨眼间都透着娇艳。 要不是纱布还包在左手上,趁出些许突兀,恐怕都觉得她是这家里显耀的宠妃。 要是能回到上辈子边宁府的日子就好了。 魏鸮心里忍不住感慨,但清楚这日子还得接着过下去。 门响了,宫里的嬷嬷叩首问安,过来取昨儿个放好的东西。 魏鸮让她们进来,想到昨儿她们把自己骗成那样,垂着眼,端起茶杯淡淡品着茶。 她包扎的左手缩在纱袖中,嬷嬷们也没发现,如今她彻底晋升为主子,嬷嬷们不敢再像昨晚那样搜查她。 态度也从疏离客气变得谄媚。 一边招呼丫鬟们收东西,一边行礼说吉祥话。 眼看她们不着痕迹露出的手,魏鸮当然知道什么意思。 说句“赏”,心月就把提前准备好的几锭银子交到她们手里。 “多亏几位嬷嬷教我,世子殿下昨晚很是疼爱我,忙了一晚这会儿还有些乏累,若是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几个老嬷子都是个顶个的人精,一听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忙不迭将银子塞进内袋,脸臊得通红道: “娘娘说得这是哪里话,小的们只是做分内之事。娘娘与殿下恩爱,是小的们的喜事。小的们就说以娘娘的美貌,只要好生伺候,定能俘获二殿下的心。” “以后小的们还指望娘娘多加怜爱,可怜可怜小的们,说什么不周,实在折煞了。” 魏鸮:“我初来乍到,自然有许多不懂之处,以后还望跟嬷嬷们互相提携,只要嬷嬷们多教我,好处当然少不了。” 几人笑得就差变成一朵花。 心说这送过来和亲的果然不是等闲之辈。 她们在这宫里来回跑不就是图点银子,一把年纪还要伺候人,当然想多弄点好处休息时好好享受享受。 就是这样的主子伺候起来才舒服。 “只是……” 然而话锋一转,魏鸮掀了掀茶盖忽然漫不经心接着道。 “本宫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倘若能一直受嬷嬷们提携固然是好的,只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嬷嬷们教导我时可别因为劳累粗心大意,让本宫一不小心逾了矩,世子殿下包容也就罢了,倘若怪罪下来,本宫不知情可能逃过一劫,底下人恐怕就不好交代了,尤其是各种事关紧要的大事上,你们说是吧?” 她这是在提醒昨晚夫妻行礼之事。很明显没提前知情的江临夜发怒了,但因为宠爱她,她们所有人逃过一劫。 说这些,一方面魏鸮要提醒她们以后不准仗着她不懂擅自教她错的东西,哪怕指令来自宫中也不行,另一方面也是想警告她们想拿她的好处必须认真,若是害她犯了错,她一个宠妃受不到牵连,她们底下人可难逃一死,届时她可救不了她们。 嬷嬷们听懂了她话中的含义。 纷纷意外的皱皱眉,脸上闪过惊讶,随后了然的抬起眼,和魏鸮对视一笑。 诚恳道。 “娘娘教训的是,昨儿小的们确实瞒着娘娘往教的里面掺了点不该有的东西,实在是后宫娘娘们威严,小的们不敢拒绝。原该料到以二殿下多疑的性格,此事实在多此一举。” “若让娘娘受了委屈,小的们给娘娘磕头谢罪。” 说着几人跪下纷纷磕头。 魏鸮也并不想真难为她们,只是想给点警告。 上辈子她嫁给江边风,生活在他的保护伞里,从没在意过外面的弯弯绕。 如今需要她独自面对风霜,自然要发展自己的人脉。 客气地让心月扶她们起来,一人又送了她们一盒文商去疲解乏的上等茶叶。 “一点心意,不足挂齿。” “本宫还要跟嬷嬷们来日方长,可别因为方才几句话生分了才好。” 嬷嬷们接了茶叶,又是一迭声谢。 临走前,她们才告诉魏鸮,东洲皇帝今晚要举行家宴看看他们这对新婚夫妻,皇族宗室的一干族人家眷都在,她一定要好好表现。 “若是得了后宫妃子或宗亲族人的喜欢,娘娘在东洲的日子自然要顺得多。” 嬷嬷们走后,就有江临夜的人过来送各种香囊、福袋。 东洲这边新媳妇第一日见族人,需要提前准备好福袋送给族中女眷,以表亲昵、传递喜气。魏鸮作为外地人不懂这些,自然由夜宁府这边的人代劳。 红色丝绸托盘上的香囊采用江南丝绸,绣制精美,上面缝了鸳鸯、游鱼等各色图案,还在眼睛、尾巴等处绣了昂贵的金丝,每一只都价值百金。 上辈子边宁府也提前准备的,但魏鸮记得只是比一般人家好一些的香囊,完全达不到这种规格。她若有所思,看来对外江临夜还是很在乎礼节名声,怕自己的失礼给他造成影响。 魏鸮放下了心,安心让下人端到厢房,让新月晚间打包带走。 临近傍晚,小厨房送来了燕窝粥,魏鸮坐在桌前,准备提前垫垫肚子。 没料江临夜会过来,他已经换上了崭新的黑色麒麟金装,肩线以银色皮革镶边,肩头的金属护甲片质地坚韧,泛着淡淡幽光。腰带绣制着象征西郊大营的兽头威武霸气,佩剑斜在腰际,在乌金黑亮长靴映衬下,显得气宇轩昂,英俊非凡。 护卫彭洛一直跟在他身边,将一封密信交给他。 江临夜边走边看,等到了正厅,魏鸮赶紧放下玉勺,起身行礼。 “臣妾给世子请安。” 江临夜微一抬眼,只见她穿着一身桃红色裙装,躬下身时露出一截白的亮眼的脖颈,纤细细腻。 头上只是简单插了根桃花簪,却让人觉得艳丽异常,人比花娇。 “起来吧。” 江临夜转过视线,垂眸注意到她桌上的小碗,魏鸮见状出声解释。 “臣妾怕晚间会见亲眷,无暇吃饭,就提前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殿下要来点吗?” 燕窝是她娘带过来的文商青燕盏,有美容养颜的奇效,男子吃了也能调理气血,百利无一害。 “不了。” 江临夜淡淡开口道。 “晚上要进宫面圣,参加家宴,详细情况嬷嬷们都提前跟你说了吧?” 魏鸮点头。 “除了殿下送来的香囊,臣妾还另需准备什么?臣妾从文商带来了礼物,已经整理成份,可以送给宴上亲眷……” “文商来使昨日已献过礼,你这边送礼还要提前检查,不用再送。” 魏鸮明白了,毕竟她是敌国人,这边宗亲怎么可能轻易收她的东西,若是藏有暗器伤了东洲帝就不好了。 “我知道了。” 正好江临夜在,魏鸮进屋换了身桃粉色襦裙装,头上攒了几朵桃花,袅袅婷婷走出来,让江临夜查看。 江临夜又在看别的奏报,偏了下头。 只见她唇红齿白,面若桃花。 桃色衣裙映衬下人与桃花相映红,美不胜收。 江临夜轻掀眼皮,凉凉道。 “不行。” 自信满满的魏鸮:“……” 她失望地拧了拧秀气的柳叶眉,对着镜子又照了几下。 自己现在不是挺好看的么。 今日第一次面圣,她想打扮好看点,不丢他的人。 毕竟两人还要长久地生活一段时间,总不能真的让他厌烦自己。 可没想到她的精心准备丝毫打动不了他。 魏鸮只好进去重新换了身衣服。 这次穿了件大红色纱裙,裙摆逶迤在地,喜庆非凡。还不等她将火红的腊梅攒在头上。 江临夜又是:“不好。” 等魏鸮穿了套鹅黄纱裙,依然得到否定后。 她纠结地搅着袖口,满脸无奈:“世子要不自己选吧?” “臣妾实在不知世子究竟想要什么。” 江临夜来到她的衣柜前,眸光轻轻一扫,骨节分明的大手伸过去,随便挑了件淡青色长裙。 肩头绣了一只精美的蝴蝶,轻展翅膀,做着蹁跹起舞之态。 魏鸮身段纤细,穿着这薄薄的纱裙,也像只能起舞的蝴蝶。 轻盈灵动,美得不可方物。 魏鸮有些意外地拿在手里。 他选的居然是上辈子边风最喜欢的衣服? 第5章 5 以前从未了解过他的审美,原来竟然跟边风相似? 魏鸮拿着这身衣服重回更衣室,穿上在铜镜面前晃。 漂亮是漂亮,但终归素了些。 魏鸮的品位其实很俗,她就喜欢那些极红极粉的东西。 从来没像官宦阶层流行那样为了附庸风雅追求清淡素雅。 原本她长得就娇艳,当然要穿艳丽的衣服欣赏自己的美。 只不过上辈子边风喜好和一般文人差不多,魏鸮才专门穿那些淡色的衣服。 谈不上曲意逢迎,不过是夫妻之间彼此迎合的情趣。 魏鸮穿着淡青色的裙装出来时,江临夜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 魏鸮捏着腰缝,有些不自然的垂头左右打量飘动的下摆。 “这样真的好看吗?” “恩。” 江临夜平淡道。 “后宫妃子众多,衣着不宜扎眼,况且你本就会是宴会的焦点,还是低调为好。” 魏鸮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 点头。 “就依殿下所言便是。” 江临夜将看好的奏报折回原样,又不着痕迹瞥了她一眼。 魏鸮正坐在八仙桌旁的玲珑凳上,由心月插簪子。 她的审美很好,哪怕没穿自己心仪的裙子,还是很有品位的选了两支月白海棠簪,簪在精心梳理的随云髻上,一朵簪在头顶,一朵贴着白皙的耳朵,加上四周缀着几颗米粒大小的珍珠,整个人素淡而不失优雅,反而多了丝仙气。 上辈子,她就经常这样打扮。 一样的衣服一样的发饰。 仿佛回到过去。 江临夜眸光微动,一时间有些分不出此刻究竟是以前还是现在。 思绪飘动间,江临夜正要转回脸来,忽然扫到她藏在衣袖的手中有块一闪而过的纱布。 他俊眉顿时拧起,正要起身抓她的手,下人进来提醒入宫时辰已到。 江临夜只好作罢。 四驾马车早已准备在院外,通体紫红,华盖珠翠围绕。 魏鸮刚坐进去就感到寒意逼将上来,不知道这男人怎么又不高兴了? 疑惑的凝眉看了他两眼,转念一想,这男人就这德行,指望他好脸色,还不如指望天上星辰掉下,遂作罢,小心地将换了单层纱布的左手掩在衣服下。 一路无话,到了东华门,换乘青帷小轿,行至御花园。 拿着拂尘的总管太监崔放早已等在入口,一见他们,便满脸堆笑迎上来。 “奴才参见世子殿下,世子殿下千岁。” 崔放是皇上身边的老太监,随着当今圣上登基一路擢升为敬事房总管,执掌太监升降。当年崔放能在皇上身边伺候,少不了八王爷提携推荐,如今身居高位,自然忘不了八王爷一家的恩情,待江临夜他们当然不比其他。 “平身,圣上还没到?” 江临夜越过掩映的草木山石,隐约看到对面液池两旁已经升起明灯,不少皇眷宗亲到了场,宫女太监来往传送,兼之各种说话声,喜气洋洋,热闹非凡。 他一向不喜欢这种吵闹的场合,眉头轻皱。 崔放笑道:“皇上还在小书房跟几位大臣议事,让奴才先过来伺候各位亲眷。殿下的位置已经安排妥当,奴才特意给你选了个临近液池的,一偏头就能看到池中美景,而且远离人群,不会吵得您心烦。” 江临夜应了声,这宫里能伺候皇帝久的都是聪明人。 这点事不需要他过多吩咐。 崔放便扭头看向一旁的魏鸮。 “这位便是远来和亲的世子妃吧?” 崔放赶紧躬身行礼,说了声世子妃千岁,夸她选了二殿下好福气。 魏鸮自踏入宫门便控制不住紧张,心脏突突狂跳。一想到待会儿会见到边风,眼睛紧张的都有些失焦。 等到崔放喊第二声,才注意到对方的搭话。 抬头客气地对他笑笑。 “臣妾托陛下鸿福才能远嫁而来,唯兢兢业业日日焚香,祈愿两国烟熄烽燧,共沐天朝福威。” “这福陛下与万民共享,比妾身享受更好。” 崔放想不到她会如此认清自己的位置,原以为文商会送来一个无关紧要的美人,他日两国就算闹翻也无须在意,想不到这美人不但有容貌还有脑子。 这宫内外最忌讳的就是认不清自己的位置。 聪明的主子,下人伺候起来才安心。 话中多了几分尊敬。 和蔼道。 “陛下虽说性情严酷些,但对咱们宗亲还是疼爱有加。娘娘既然嫁过来便是自家人,今夜只当寻常人家见叔伯,只管放开喜乐,不用过分紧张。” 不过一会儿,崔放还要接待别的皇妃,自去了。 江临夜感受到身旁依旧粗重的呼吸,眸色微沉,一把抓住她包着纱布的左腕。 “既然知道要兢兢业业为两国祈福,怎么心绪不宁,这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魏鸮一直掩饰伤口,双手交叠在袖中,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他发现,动了动手腕,发现脱不了,喘着气柔柔道。 “臣妾今早沐浴脚滑,手不慎砸在放簪子的木盘上,就不小心……在上面刺了个小孔。” 江临夜当然不信她,如果她真摔倒受伤,院里的丫鬟怎么没有通报。 况且看这掌心的血色,也不像刚伤的。 “既是不小心弄伤,何故一路躲躲藏藏,生怕本世子看见?” 他话中带着冷意,尾音上扬。 引得跟来的小厮人人胆寒,却不敢偏头来看。 魏鸮柳眉轻皱,双颊憋得微红,正想办法找借口。 忽然一声爽朗的男声传过来。 “哈哈,夜儿,原以为你不喜热闹会来得晚,想不到来得比我们还早。” “看来还是你哥更了解你。” 江临夜放下魏鸮的手。 只见穿绛红色四爪蟒纹袍,宽额深目的一位中年男人走过来,男人身材高大,气势如虹,一旁随之而来的穿湖蓝色翟衣的妇人好奇地看着魏鸮,不住打量。 “这位就是弟妹吧?临夜,还不快给爹娘介绍。” 一旁身穿月白色长衫的翩翩公子也笑着从后面凑过来,嗓音如相碰的玉瓷般悦耳,相貌亦如声音般眉目如画,清润如玉。 魏鸮身体的血都仿佛逆流,心口发烫,抬头,只见多次跑进在梦中的男人出现在面前。 上辈子江边风去世后,她被江临夜抓进狱中审问。 脏臭的牢房,她无数次从梦中哭醒,祈求上天再给她一次重新见面的机会。 只要能再看看他,哪怕一眼,便是粉身碎骨她也愿意。 可她万万没想到,上天居然真的再给了她一次机会。 而这一次,她却犹豫了,吃到以前的教训,深知早不适合与他重来,所以她果断换了人。 江临夜对八王爷握拳拱手,淡淡道。 “皇上关心儿臣婚事,今日原该准时到场。” 接着对爹娘介绍起魏鸮。 老两口昨日也参加了两人的喜宴,只不过碍于和亲这一层关系,更多是陪着陛下在宫内同文商来使、随行的王爷宴饮。 所以直到现在两人才知这和亲公主长什么样。 八王爷只当完成陛下的任务,因此对魏鸮不算亲昵,只是礼节性地点点头。 倒是夫人宋氏不住盯着魏鸮瞧。 一早她就打听到这位和亲公主美若天仙,是倾城倾国那类的美人,原本她还怀疑只是文商为了和亲放的假消息,如今一见,果然不虚。 哪怕是个外来户做世子妃,以她的相貌,也不算委屈夜儿。 “臣妾拜见爹娘,原应早上给二位奉茶,只因礼教嬷嬷让臣妾等着晚宴先面见圣上,所以没有过去,请爹娘责罚。” 见她看过来,早已知晓婆婆秉性良善的魏鸮藏住左手,礼貌地行礼。 嗓音软软的,言行也很懂规矩。 宋氏很满意地将她扶起,连连:“什么责罚不责罚的,你大老远过来,又身兼两国和平重任,原本就与其他女子不同,不应过分苛责。” 她凑到魏鸮耳语。 “夜儿昨夜待你如何?我怕他那个倔脾气不愿与你同房,昨天特意派人送了壶加了东西的酒过去,是只金色的壶,也不知用上没有?” 魏鸮愣了愣,回忆起昨晚简朴寒酸的婚房,根本不记得有什么金壶。 宋氏见她迷茫的神情就知道没用上,遗憾地叹口气,顺顺她的背。 “夜儿性格就是又冷又倔,让他好好布置婚房也不好好布置,助力同房的酒也不让你喝……不过日后我会教你讨他喜欢的法子,总归成了亲,不信捂不热他这块硬石头。” 魏鸮意外地挑挑眉。 上一世婆婆不是这样。 举止得体,从不会问这种夫妻私事。 难道是因为江临夜不近女色,她做婆婆的方法也变了? 她激动的心情还没缓过来,下意识瞥了江边风一眼。 得体道:“多谢阿娘挂心,如果有什么困难,臣妾会主动告知,寻求帮助。” 宋氏满意地摸摸她的头。 江临夜跟哥哥也寒暄了几句。 魏鸮这边说完话,抬头看过来,视线又不自觉转到江边风身上。 江临夜原本打算将哥哥也介绍给她,可这会儿却觉得格外烦躁,没这般做,反而越过身挡住她的视线。 魏鸮:“……” 魏鸮:? 江临夜骨指轻握,道:“筵席马上就开,人多杂乱,爹爹、哥哥还是先带娘去座上坐着。” “各个王府的女眷都盼好些时候,等着她过去说话,不要让大家久等了。” 难得宗亲宴会,这次来得齐,江启一想还有许多感情要联络,而且不便过去太晚,便同意带妻子、江边风过去。 江边风这边没发现任何异样,拍了拍江临夜肩,示意待会儿跟他们坐一起。 几人背影逐渐在绿植后消失,魏鸮对江边风还有些恋恋不舍。 头不住往那边看。 也不知江临夜为何忽然将几人叫走,难不成他还想就手伤与她争吵几个来回? 就见江临夜终于忍不住,忽然扯着她往北走了几十丈,去了一座假山的洞穴中。 将她按在洞壁上,一只大掌撑在她肩头,一只用力攥住她左手腕,让她逃离不得。 嗓音隐隐压着怒气。 “方才看了哥哥几次?当我是瞎的?” 第6章 6 魏鸮偏头,洞穴昏暗幽深,凝结的水珠滑到她白皙无瑕的纤颈。 像一滴污水滴在雪上。 更衬得她皮肤洁净无瑕。 江临夜见她抿唇不答话,将她小巧的下巴掰过来,正对自己。 眼神阴鸷,重复。 “为何自他出现就一直打量他?” 魏鸮想不到自己就看了几眼,他居然就能轻易察觉,从第一日称呼她就觉得不对劲,江临夜好像跟知道上辈子发生的事似的,对她千防万防,生怕自己对他家亦或边风做什么坏事。 真……难缠。 魏鸮清明目光对上他,眼中透着无辜。 “臣妾只是好奇当日未择之人究是何等风姿,现下看来,臣妾的选择很正确,世子相貌远胜其兄,幸而出嫁前没听阿娘的话,不然今日后悔也来不及。” 江临夜:…… 他不信任地挑挑眉,钳制她的手握的更重,俊朗的眉眼露出些许意外。 轻嗤。 “我倒不知原来你还是个看脸的?怎么之前从没听文商提起过?” 魏鸮双颊透着粉红,羞涩地低垂眼睑。 “这种闺阁小事,怎好对外人启齿。当初所有人都劝臣妾嫁给大哥,说他是东洲有名的谦谦君子,但我听说世子才貌双全,不但武功了得,长得更是剑眉凤目,风流俊美。” “所以臣妾才一意孤行,违反了阿娘的嘱托,强行选择世子。” “……自从第一眼见到世子,臣妾就深深着迷住了,臣妾觉得世子才是这天底下最俊的男人,能嫁过来,实在三生有幸,越看兄长越庆幸自己的决定。” 江临夜没说话,只静静审视她,可没看出她脸上表现任何庆幸。 薄唇轻抿,攥住她藏在袖口中的左手,撕下包扎的纱布。 “既然深深被本世子迷住,撒谎骗我早上弄伤手做什么?” “你以为我从小习武,能不知这伤至少十五个时辰?昨晚我走后你做了什么?为何要故意弄伤自己的手?” 掌心的伤原本已经止血,被草药覆着不透气,这会儿已经有些泛白,看起来伤得不轻。 细密的血珠从擦破的地方滚落,顺着掌心文脉流在洁白如玉的手腕上,猩红的刺眼。 魏鸮惊讶地愣在当场,居然忘了他从小习武后,每月下旬都去军营历练。 这些年文商东洲战乱不断,军营每日都有伤患,他对伤口的了解甚至比宫里的太医都好。 出血处密密麻麻的疼痛啃噬神经,但此刻无暇顾及,周围寒气阵阵。 魏鸮脑子乱转疯狂想理由,这种时候可不能让他知道自己不想同房。 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忽然一道清亮男声传入耳畔。 “二世子殿下,皇上马上就要赶到,王爷催您赶快过去。” 八王爷随行的太监找了一圈,忽然在阴暗的洞穴看到他,凑上来躬身插话。 潮湿洞穴出口多了个身影,挡住外部射进的大部分光线,里面彻底昏暗不清。 原本气势汹汹的江临夜皱眉,恼于被打扰。 可这会儿确实不好耽搁,他放下魏鸮的手。 冷冷道。 “知道了。” 挺拔英俊的男人看了魏鸮一眼,转身往外走。 魏鸮知道那一眼的意思,他打算回去再算账。 不过还是重重呼出口气,感激地看了太监一眼。 那太监是个眼尖的,方才踏进来就看到了魏鸮手心的伤,等魏鸮靠近,弯腰道:“这附近翠欣阁的淑妃是王妃娘娘的好姐妹,世子妃要不要去包扎一番?” “待会儿若被皇上问话时瞧见一手血,恐怕于娘娘不利。” 魏鸮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宋氏走过来,急匆匆带她去了翠欣阁,两人刚赶回来东洲皇帝的御辇正好到了。 宋氏急得满头是汗,拍拍胸口。 “幸好赶到了,若是来迟一步,恐怕又被有心之人参个大不敬罪。” 说着瞪了江临夜一眼,把魏鸮往二儿子的方向推。 魏鸮没告诉她伤口怎么来的,但宋氏自己猜测多半跟江临夜有关,很是不满二儿子这出格行为。 魏鸮乖巧地坐到江临夜旁边,她的位置已经摆好了一盏茶,刚才走的急一身汗,她顺手端起喝了一口。 清新的茉莉茶香回味无穷,品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犹记得东洲帝酷爱乌龙,这宫里一般默认上乌龙茶,这会儿怎么会有茉莉? 她瞧了身旁的男人一眼,江临夜品着茶,冷着脸,不搭理她。 魏鸮放下茶杯,将左手系着丝带的样子呈给身边人看。 “额娘带我去淑妃那里重新包扎了一番。” 江临夜瞥她一下,目光沉静似水。 魏鸮:“额娘叫你待会儿解释带我去园外的涵洞做什么,还弄伤了我,若是皇上怪罪下来,她赶紧亲自到府上询问。” 江临夜抬眼看着她,用眼神说着无所谓。 “随便。” “倒不如让她明白自己心心念念的儿媳妇实际上是别有所图的刺客,皇上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更不会维护你。” 魏鸮跟他说不了一点。 她不是刺客也不是细作,到底要说多少遍。 懒得自讨没趣,她把视线转了回来。 江临夜倒是主动搭话。 嗓音一如既往地凉淡。 “今晚家宴若是发生任何意外都唯你是问,尤其是待会儿皇上问话,老实点,别试图耍小手段,害人害己。” 他凑得很近,两人呼吸交缠,有些热。 魏鸮不自在地挪开一些,皮笑肉不笑。 “我真能做什么,殿下就在身边,还制服不了我一个弱女子?” “还是殿下空有一身本事,实际上根本不行?那还是换个侍卫跟我身边吧,省得不放心。” 江临夜:…… 他不冷不热地移开视线。 “试试。” 魏鸮也看向了别的方向。 家宴座位按辈分排列,隔她七八个位置坐着八王爷和宋氏,再往北是同辈或辈分更高的皇族宗亲,魏鸮上辈子都见过,但碍于她和亲公主的身份,也就没怎么打过交道。 江边风本来应该跟他们挨着,但因为同为未婚,被几个宗族子弟叫到对面说话,反倒离他们有些远。 忽地,一声尖细的“圣上驾到”传了过来,原本吵闹的众人立时安静,纷纷跪下行礼。 穿着明黄色龙袍的男子身高八尺,身材魁梧,由崔放扶着坐到上方中央的龙椅中,中气十足道。 “都免礼吧。” 众人这才齐齐站起身,归座。 先是首席太监念词,说了一大段圣上感念太祖皇帝天恩祖德,将江氏从一介布衣带跃至九重至尊,后辈才得以享无上尊荣的说辞。 随后依例训诫族人小辈,心系皇族,修身立德,才能继续光大门楣。 东洲皇帝笑着引领众人举杯对空敬三杯酒。 “望祖先英灵保佑我后辈福泽绵长,为我皇族永昌、太祖皇帝不朽之功业……满饮此杯!” 众人跟着饮完酒,例行的仪式便过了,江文帝不想让大家紧张,招呼众人继续吃喝。 “今日纯家宴,谁扰了大家的兴致,我为谁是问。” 乐班、舞女有序出场表演,丝竹之声配合着美妙舞姿,沁人心脾。 江边风在对面吃了一会儿酒,就座了回来,端着杯子找弟弟、弟媳敬酒。 “夜儿……鸮……该叫鸮儿是吧?” 江边风酒量不好,一喝酒就上脸,双颊泛红,更显得人温和蔼。 魏鸮心早飘到他那边去了,江边风酒量不好,以前被灌酒过量中过毒,所以她一直掐着捏着心口,生怕那些族人强灌他。 抿唇。 “哥哥似是醉了,要吃些东西吗?” 江边风笑的温柔。 “今日你过门第一日,我要跟你跟夜儿敬个酒。” 魏鸮拿茶壶的手有些抖。 “哥哥再喝恐怕对身体不好,还是以茶代酒,尽到情义就够了。” “不好,酒还没敬,做大哥的不能如此无礼。” 话到此处,忽然想起什么,有些疑惑。 “弟媳能饮酒吗?若是不胜酒力,让夜儿代劳也可……” 他拍拍脑袋笑了笑,晕晕乎乎坐到江临夜身边,给他斟一杯。 “二弟,你就代替鸮儿饮吧,原该我敬她一杯,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江临夜抓住他举起的酒杯,脸色闪现些许无奈。 “哥哥酒量不佳,改日再饮吧。” “谁说我酒量不佳?” 江边风强行端起酒杯笑眯眯地走到魏鸮面前,当着她面将酒一饮而尽。 “鸮儿,你是文商人,大哥愚钝不懂那边的规矩,但今后若是夜儿敢欺负你,你就来找我,我永远护着你。” “你不要觉得和亲来的,就自甘委屈,哪里不舒服,可以告诉我,也可知会爹娘,我们都会向着你。” 他笑呵呵的,眼神清澈毫无杂质,魏鸮心中却卷起惊涛骇浪。 上辈子,边风对她说过一样的话。 当时她孤苦伶仃,边风的话如定海神针般在她心里扎了根。 只是如今哪怕再激动,面上也只能装作云淡风轻、最熟悉的陌生人。 心中滴血,魏鸮面上却是一片坦然,端起茶杯,柔和道。 “多谢大哥厚爱,鸮儿是个一杯倒的,就以茶代酒,把大哥的话都记下了。” 江边风见她温温柔柔地饮了一杯茶,点头致意。 到底大哥弟妹有别,不好再看她,赶紧回过头跟江临夜共饮。 江临夜看魏鸮乖乖巧巧地饮下一杯茶,心里不知怎么气消了大半,也就举杯跟江边风碰了个。 “哥哥放心,只要她在夜宁府听话安稳,我自然没欺负她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