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死后,冰山前妻疯执了》 1、玩偶(修) 早上八点,闹钟响过第一声。 床上的人睡得正沉,被子下伸出一只修长的手,胡乱往手机侧边一按。 窗外的阳光耀眼得过分,暂停闹钟,耿筱筱翻身背过窗户,抱着被子挡在眼前。 短暂安静,九分钟后,催命般的铃声再次响起。 被子里再次伸出一只手,闹钟重复上一次的命运,又是一个九分钟。 第三次,耿筱筱几乎在闹钟响起的瞬间就睁开了眼。 快迟到了。 她用最快的速度洗漱,然后去拿椅子上前一天准备好的衣服…… 没有? 愣了愣,身体的疲乏随着昨晚的记忆席卷而上,耿筱筱狠狠跺了跺脚。 该死,今天补休。 - 半小时后。 耿筱筱睁开毫无睡意的眼,认命下床。 “阿姨,”她有气无力地喊,“早饭还有吗?” “有,我刚放冰箱,等着啊,阿姨给你热热。” 张姨笑着答应一声,起身往厨房去。 耿筱筱跟着过去,口袋的手机震了两声,她停住。 【三水:啊啊啊啊啊啊啊完了个蛋,我听说今天有大股东来巡查】 【三水:筱啊,快帮我把我电脑开了!别逼我跪下来求你】 【爱莫能助,我今天补休】 【三水:周扒皮竟然肯给你假????】 【三水:kuso!早知道我也申请了!!】 发完这句,小淼半天没有动静,耿筱筱猜她应该是下了地铁,在极速狂奔。 张姨把热好的早饭拿过来,南瓜小米粥和小笼包,另加一些小菜,比往常清淡很多。 喝了两口粥,小淼的消息又来了。 【三水:安全了安全了,没被逮住】 【三水:不过我听说有个倒霉蛋是跟股东一起进的门,r.i.p.】 耿筱筱挑了下眉,研发部是出了名的弹性上班制度,迟到不算什么事,最多就是晚点下班嘛。 她每天准时准点到,其实也只是为了么能早点走。 【来的谁啊,这么大面子】 【三水:不知道呢,我去打听打听】 小淼一打听,就是二十几分钟,耿筱筱吃完早饭都开始犯困了。 最近忙,连带着她们这些没转正的实习生都跟着连轴转。 连续加了几天班后,她的生物钟都跟着紊乱,想睡的时候睡不着,不想睡的时候反而提不起精神。 耿筱筱懒懒打了声哈欠,正犹豫要不要再次尝试回笼觉的时候,手机震了几下。 【三水:好像是叫商什么的,我没听过哎】 商? 耿筱筱皱了皱眉,她不是在巴黎留学? 念头移转间,小淼的消息又来了。 【三水:但是,还有一个重磅消息!】 耿筱筱配合地回:【哇,是什么重磅消息呢?】 【三水:哄小孩呢你】 【三水:不卖关子了,是叶总回来啦!】 【三水:啊啊啊啊啊听说她本人长得比照片还漂亮,好想看看真人长什么样啊呜呜呜】 叶泠,回来了? 耿筱筱弯了弯唇,心中升起一丝隐秘的期待,紧跟着,期待又变成了落寞。 她点开和叶泠的聊天框,上一条消息的发送时间在三天前。 六月的纽约早晚温差大,她提醒她注意保暖。 结束语是一个“好”字。 耿筱筱滑动屏幕,然而无论她上拉多少次,都没有新的消息出来。 是小淼打听到了假消息吧。 想起今早过分清淡的早餐,耿筱筱不死心问:“阿姨,姐姐今天是回来过吗?” 张姨回:“是呀,早上我来的时候她就在呢,问她说是半夜到的,没去见你呀?” 耿筱筱抿了下唇,掩饰般低头看向手机,说:“可能是我睡太沉了吧,昨天加班。” “我说呢,一直没见你起。小叶在外面两个月,也不知道她的胃还受不受得了,我给她炖了点汤……” 张姨又说了什么,耿筱筱随便应着,没往耳朵里去。 【三水:哇塞,我看到了!真的看到了!】 【三水:好美好美好美,我要晕过去了,这两个人站一起对我的眼睛简直太友好了】 【三水:好想把你们都打包去摄影棚拍小卡,筱啊,你怎么就不在呢】 耿筱筱怔怔出神。 是啊,这种时候,她怎么能不在呢? - 中午十一点,日头最盛的时候,耿筱筱提着保温桶站在墨鸢集团楼下,一身雪白的肌肤被照得好似在发光。 她只穿了简单的浅蓝无袖上衣和牛仔裤,齐肩短发绑成马尾,素面朝天却又清丽脱俗。 但从外表来看,她更像象牙塔里在读的大学生,几乎没人能把她跟墨鸢科技,雷霆手段的ceo叶泠,联系起来。 然而,她们已经结婚了,隐婚。 太久没和叶泠见面,耿筱筱莫名有些近乡情怯,站在楼下望了一会儿,迈进墨鸢科技的大楼。 聊天框里,“你回国了?”四个字打打删删,直至电梯停下,她才一闭眼点了发送。 手机塞进包里,耿筱筱目不斜视往工位走。 小淼眼尖发现了她,连连招手。 坐下后,小淼一蹬椅子凑过来,揶揄地用胳膊戳了戳她:“哎呦,美女的诱惑果然还是大啊,放假的人都自愿往公司跑了。” 耿筱筱回:“过来随便看看而已。” “随便看看~” 小淼做了个鬼脸,嘻嘻哈哈说,“行了不逗你了,我跟你说,今天要有口福了,你知道下午茶是什么吗?sucré!” 耿筱筱一愣。 sucré是法国的百年品牌,名誉海外,两个多月前进军国内市场,开下第一家分店。 据说,sucré连外卖平台都没上,几样招牌还是限购,饥饿营销搞得火热,怎么突然做上团餐订购了? 砸钱? 但这不像叶泠的作风。 “是,叶总请的?合作很顺利吗?”耿筱筱试探问。 “不是不是,”小淼摇摇头,两手做捧心状,感叹,“是商小姐请的,她可真是人美心善钱多,那可是sucré啊,一小块蛋糕都快抵我一天的工资了。” 商小姐,果然是她。 耿筱筱没什么情绪地说:“修寰酒店家的大小姐,当然不缺钱。” “我去!”小淼瞪大眼,“竟然是修寰的,筱筱你怎么知道的?” “……网上什么消息没有,偶然刷到过。”耿筱筱轻描淡写把问题跳过。 旁边,小淼还在嘀嘀咕咕,见耿筱筱没回话,她识趣地换了别的话搭子。 耿筱筱发了会儿呆,从帆布包底部翻出手机,摁亮。 锁屏界面干干净净,没有半条消息。 屏幕暗下来,映着她茫然的脸。 叶泠为什么会跟商觅儿一起回来?她们明明不在一个国家。 小淼说来的是大股东,但商觅儿手里的股份也就比散户多一点,传这样的消息是要给她造势吗? 刚回国就来墨鸢科技,要做什么? 种种问题盘旋在脑子里,想不出一个答案。 耿筱筱咬咬唇,想,不该发那条消息的。 她进墨鸢科技的事没有告诉叶泠,并且拜托张姨和特助孟连秋瞒下这个消息,想等她回来了,给她一个惊喜。 现在,倒说不清是惊喜还是惊吓。 耿筱筱苦笑一声,把手机塞回包里,坠在下面的挂件不知被什么卡了一下,飞了出去。 小淼眼疾手快截住,大呼小叫:“筱筱,你的小魔女oc骑着扫把飞走了。” “……哪来的扫把。”耿筱筱低喃一句,把红衣黑裙的钩针玩偶拿了回来。 “怎么啦,”小淼凑过来,头放低往上看,“不开心吗?” “没有。”耿筱筱检查玩偶,还好,只是连接的金属圆环松了。 “哪里没有,”小淼不信,“以前你都会反驳它不是你oc的。” “……”耿筱筱失笑,“知道你还总说。” 她把玩偶放好,拉开椅子蹲地上,四处看。 小淼把腰弯下:“你找什么呢?” “掉了个小零件。”东西太少,耿筱筱找着找着头就伸到了桌子下。 “我来帮你。” 她一拍胸口站起来,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她是个神经大条的,转眼就把要做的事忘了,踮着脚问:“怎么了怎么了?” 不止小淼一个这样,所有人都放下工作,偷偷摸摸往外看。 耿筱筱听到有人说:“她俩是不是挽着手呢?真甜啊。” 谁和谁真甜,公司不是不让办公室恋爱吗? 耿筱筱懵了下,也想站起来去看,脑袋一下子撞桌板上,疼得飙出泪花。 泪眼朦胧间,她终于找到掉在角落的小金属圆环。 耳边,高跟鞋的嗒嗒声越来越清晰。 鬼使神差地,耿筱筱不仅没有出去,还往里面躲了躲。 理工科女生聚集的地方,上班洗头都算是尊重,很少会出现美丽刑具。 只听这动静,耿筱筱就知道来的肯定不是她们部门的人。 其实不听也能知道。 有人已经按捺不住喊一嗓子:“叶总,你们好般配啊!” 此言一出,引起一阵善意的哄笑。 耿筱筱也笑了。 或许是太尴尬,她没忍住又笑了一声。 躲在桌子下,听别人夸赞自己的妻子跟别的女人般配……还有比这更尴尬的事吗? 想来是没有。 笑声拖着长长的尾音消失,耿筱筱安静下来。 叶泠的声音响起,音色是清透的质感,却不显纤薄,咬字和停顿都是独一份的韵味。 她先是安抚近期连轴转的员工,并提出奖金翻倍。 一片欢欣中,有人不知是不是高兴过了头,忽然喊:“叶总,您身边这位,不给我们介绍一下吗?” 耿筱筱蓦地屏息,指甲嵌进掌心。 叶泠会怎么介绍她和商觅儿的关系呢,朋友、青梅…… 或许是心中微妙的预感作祟,耿筱筱发现,她根本不敢去想。 等待回复的时间很慢,狭窄的空间里,氧气似乎逐渐稀薄,她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 砰砰、砰砰,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商觅儿的声音响起,落落大方中,藏着小女儿的羞涩。 “我是商觅儿,你们应该听过修寰酒店吧,报我的名字,没准可以打折哦。” 有人起哄:“商小姐,我们可不是在问这个。” “好吧,本来也打算今天公开的。” 这话一出,声浪一阵强过一阵。 耿筱筱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她忽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站出去,向所有人公开她和叶泠的关系。 然而,她最终只是狼狈地从桌下出来。 商觅儿已落下最后一句话:“除此之外呢,我还是阿泠的未婚妻。” 隔着数米的距离,耿筱筱无比清晰地看到商觅儿甜蜜的弧度,看到她亲密地挽着叶泠的手臂…… 也看到她身旁那人,向来古井无波的脸上,露出一丝裂缝。 四目相对,耿筱筱艰难扯起唇角,做了个口型。 恭喜啊,叶总。【你现在阅读的是 】 2、避嫌(修) 十几分钟后,在部门聚餐的诱惑下,一整层的人都走得干干净净。 耿筱筱从卫生间出来,穿过一排凌乱的椅子,走到工位前。 手机震过几次,是小淼在问她去哪了,而她等了许久的那个人,始终没发来只言片语。 果绿色的保温桶静静待在桌上,耿筱筱提起把手,转动。 怪她非要揽功,如果是张姨来,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踏——踏—— 皮鞋踩过拼接地毯,每一声都间隔均匀。 脚步声停在身后,耿筱筱没回头。 “抱歉,觅儿被逼联姻,她来求我。”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是道歉,是解释。 耿筱筱没说话,保温桶映出变形的脸,如此难堪。 “只是拖上几个月的缓冲,之后我会想别的办法。”叶泠又说。 耿筱筱转身,椅轮滑动的咕噜声中,她仰起脸,雾黑色的眼瞳蓄了一层水雾,倔强地没有落下。 “叶总,”她停顿了下,有点喘不上来气,“是在用什么身份和我解释?” “你的妻子。” 叶泠俯视着她,一双桃花眸美到极致,其余五官却偏偏是冷感的,垂眼看人时,仿佛端坐莲台的玉菩萨。 可菩萨渡世人。 耿筱筱别过脸,不发一言。 “钻桌子底下干什么?”叶泠主动开口,好似叹了口气。 “……捡东西。” 耿筱筱把手往身后藏了藏,叶泠发现了她的小动作,伸手过来,不容拒绝地把她的的手指掰开。 白皙红润的掌心,嵌着四个青紫的掐痕。 叶泠默了默,语气似是无奈:“下次不要钻了。” 耿筱筱抿唇:“地毯每周都有保洁洗,不脏。” “不是脏不脏……” 叶泠弯下腰,手指滑动,与她十指相扣。 距离越来越近,耿筱筱嗅到了那股熟悉的清苦香,恍惚间,有温热的气息绕在耳廓。 太久没见叶泠了,如此近的距离,更是只存在于午夜梦回。 耿筱筱不争气地红了脸,而后变得惨白。 她恨叶泠丝毫不顾忌她的行为,更恨自己无法抵御叶泠的靠近。 呼吸变得紊乱,注意力分散,耿筱筱没能注意到,身侧的呼吸也乱了一拍。 叶泠停下时,两人的距离近到一转头就能亲到。 “我是说,不用躲起来。” 耿筱筱闭起眼,几乎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一呼一吸间,一道小小的气流吹过她肩头,剐蹭到颈边最敏感的肌肤。 顷时起了一小片鸡皮疙瘩,耿筱筱咬紧牙,还是从喉间溢出一声呓语。 声音很小,却恰好落进身侧的耳朵。 深邃的眼底泛起波浪,叶泠抽身后退。 “抱歉,你衣服上沾了纸屑,我一时忘了……” 忘了左颈,是她最敏感的地方吗? 耿筱筱偏过头,等待这场悸动散去。 片刻安静,叶泠没头没尾道:“临时决定的回国,今天凌晨才到机场,没来得及跟你说。” 这是对那条微信的回复。 停了停,叶泠解释:“我问了孟连秋,她说让周成给你补了假,没想到你会来。” “叶总的意思是,我不该出现在这吗?”耿筱筱终于肯抬头看她,冷笑。 “筱筱,”叶泠叹了一声,“进墨鸢是你的决定,我不会干涉,至于我和觅儿,只是躲避联姻的把戏,不让你听到,是怕你多想。” “只是如此吗?” 耿筱筱做了次深呼吸,继续道:“商小姐应该会嫌我很多余吧,毕竟,如果没有我的话,你们恐怕不会‘只是做戏’。” 叶泠蹙了蹙眉:“我不认为,假设未发生的事是有意义的。” 一瞬间,耿筱筱失去了所有争辩的欲望。 意义,叶泠最在乎的不就是这两个字。 和她结婚是为了弥补。 和商觅儿假装有婚约是因为青梅情谊。 和她解释是作为妻子的责任。 而她的情绪,是无意义的。 耿筱筱一根根抽回手指,递上保温桶:“张姨煲的汤,参芪猴菇炖鸡,我来只是为了这个。” 叶泠伸手去接,微凉的指腹擦过手背,耿筱筱飞快把手收了回去。 她听到叶泠无奈地唤:“筱筱。” 耿筱筱挂出一抹假笑,蹬着椅子拉开距离:“墨鸢的工作我暂时不会辞,以后,我和商小姐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我明白,”叶泠答应下来,“消息已经传出去,之后我会让她少来。” 扯了扯嘴角,耿筱筱跳下椅子,平静道:“叶总去忙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等等,筱筱……” “麻烦叶总注意称呼。” 耿筱筱停住脚步,转身,笑意客气疏离:“被别人听到的话,容、易、多、想。” - 心脏一抽一抽地刺痛,耿筱筱怀疑自己病了。 回到车上打开手机,依旧只有小淼的消息,让她赶紧来一起宰大户,说火锅已经煮好了第一波。 耿筱筱敲字,回:【昨天加班太晚,还是有点不太舒服,回家休息啦,你们吃吧】 十几秒后,手机震了震。 【三水:那好吧,你好好休息】 【三水:/亲亲】 退出微信,耿筱筱捏着手机,漫无目的地划拉一圈。 以往可爱的萌宠也无法激起她的兴趣,耿筱筱锁屏,系上安全带启动汽车。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等意识到时,路边的景色越来越熟悉。 是去姥姥家的路。 工作日的中午,路上没什么人,只用了平常一半的时间就到了目的地。 找地方停好车,耿筱筱对着后视镜,反复调整表情。 五六分钟后,耿筱筱下车。 姜玉蘅的家是一套带院子的复式,很好找,进小区右拐,铺着鹅卵石的小路尽头,院墙爬满月季藤的那户就是。 耿筱筱站在门外,深深呼吸了几口混着花香和泥土味的空气。 直到把肺部积压的尘气全部排净,浑身都轻飘飘的了,她才推开没锁的院门进去。 天气热,院子里没人,东面的凉棚下,只有一只长相略显潦草的三花猫卧在藤编摇椅上。 见来的人是耿筱筱,它睁圆的眼又眯缝起来,懒洋洋甩甩尾巴尖。 毛茸茸的生物,仿佛天生便拥有治愈的能量。 耿筱筱的笑容真实了一些,她走过去,在三花猫下巴上抓了几把:“小花,你是不是又胖了?” 这话很没礼貌,但小花作为被收编的流浪猫,养了一个春天,既稳重又成熟。 面对耿筱筱逐渐移向自己肚皮的手,它仅仅是动了动耳尖。 小崽子就没这么淡定了,刚蹲下没一会儿,耿筱筱就感觉裤脚动了动。 低头一看,一只缩小版的小花正奋力撕咬裤脚的绳结。 它还不太会躲太阳,细细的尾巴和半边身子都在阳光下晒着,蓬松支棱得像一朵三色蒲公英。 拖鞋大点的猫没什么杀伤力,耿筱筱把它拎起来,小猫登时扯着嗓子干嚎。 “咪嗷!” “小没良心的,这就不认识我了?”耿筱筱照例戳了戳它圆乎乎的肚子。 小花的崽只活了这一个,养得圆嘟嘟肉乎乎,娇惯得颇有几分无法无法,被人抓在手里也不知道服软,扭着身子挣扎。 耿筱筱随手把它递给它妈,又各自戳了戳头,才拍拍猫毛,慢慢悠悠往客厅晃。 “姥姥!” 停在客厅门口,耿筱筱把双手拢成喇叭。 “我饿啦,想吃你做的辣子鸡、红烧肉、水煮鱼、炖牛腩……” 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点了一箩筐,房里终于冲出个人。 “我说谁一直在外面吵呢。” 姜玉蘅围着围裙,手里拿着根沾了水彩的毛笔,没好气地白她一眼,“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子,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耿筱筱抱着她的胳膊撒娇:“这不是想给您一个惊喜嘛,开不开心?” “不来烦我我就最开心了。” 话是这样讲,姜玉蘅还是拉着人进屋,开了空调,放下画笔,又不知从哪摸出包饼干:“喏,吃去吧。” 早上吃的那两口东西早完了,耿筱筱是真饿了,撕开包装就往嘴里送,含糊问:“您画画呢?” “随手抹几笔而已。” 忽略她骄矜扬起的下巴的话,姜玉蘅看起来还是很谦虚的。 但她也有骄傲的资本。 姜玉蘅从前是高中物理教师,出过高考题的那种,退休后被原单位返聘,继续在岗位上发光发热,四年前才真正退下来。 之后她也没闲着,考了心理咨询师,又迷上水彩画,常常泡在书房一待就是一下午。 耿筱筱吃着东西不方便回话,嗯嗯啊啊应和几句,咽下最后一口后又转着脑袋去寻。 姜玉蘅皱了皱眉,问:“这才一点多,你没吃午饭啊?” 耿筱筱略显心虚地说:“没顾上……” 听了这话,姜玉蘅立时把眉头竖起来,隐隐带出班主任的样子来。 “你真是……” “咕咕——”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耿筱筱想解释是肠鸣,话到嘴边咽了下去,捂着肚子,表情可怜巴巴。 她眼型偏圆,撒娇卖痴的时候,没几个人抵挡得住。 姜玉蘅眉头皱了又松,骂了句“不像话”,扭头往院子里走。 院子里除了花以外,还沿墙根开了两畦地,种了些时令蔬菜,长得很好。 姜玉蘅掐了一把水灵灵的小菜并一根小黄瓜,又回厨房煮上一把超市买的鲜面,放冰水里拔凉。 煮面的时候处理配菜,另有一口小锅给鸡胸肉潮水,同样放进冰水,晾凉撕成细丝。 再拌上辣子、香醋、黄瓜丝和焯好的青菜,撒上葱花点缀,就成了一碗酸辣解暑的鸡丝凉面。 耿筱筱边吃边夸,直把这碗面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终于哄得姜玉蘅消了气。 收拾完碗筷一老一小在客厅坐着聊天,说着说着,耿筱筱的声音就轻了下来。 睡着了。 “喵~~” 小猫不知是饿了还是无聊,跑过来蹭腿,姜玉蘅连忙“嘘”了一声。 “小点声。” 猫猫听不懂,但还是安静下来,姜玉蘅不放心,揣起它关进房间。 回来时,耿筱筱已经睡得身子滑了下去,姿势看着都别扭。 姜玉蘅拿走靠垫,把她身子放平,又折回房间找了条薄毯给她盖在肚脐和膝盖。 做完这一切,她忽然伸手,拇指在耿筱筱眉间压了压。 “这孩子,睡着觉呢怎么也不高兴。”【你现在阅读的是 】 3、灯红 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耿筱筱睁开眼,窗子外泄进的天色已是昏黄一片。 她坐起来,尚不清晰的视野罩住时钟,模糊辨认出时针落在六上。 早上六点天不是很亮了吗? 耿筱筱抓抓脑袋,觉得头有点疼。 屋里光线有点暗,她摸索了一会儿手机,打开后,看着上面的时间又愣了愣神。 “睡醒了?” 听到声音,耿筱筱的第一反应是把手机藏起来。 “n……”她含糊念出称呼:“我没玩手机,就是看一眼时间。” “玩就玩嘛,开了灯再玩。” 眼前霎时一亮,姜玉蘅打开灯,问她:“睡糊涂了?” 耿筱筱张张嘴,摇完头又点点。 “下雨了啊。”她岔开话。 “你刚睡着没多久就下了,还不小呢。”姜玉蘅也往窗外看了一眼,说,“我找了件外套你待会披上,降温了,别感冒。” “好。” “醒了就去洗把脸,马上吃饭了。” “嗯。” 耿筱筱起身,没忘拿上润眼的眼药水。 洗完脸,她去厨房找人。 厨房门口飘着一个超市的大塑料袋,耿筱筱撕下外卖单,把袋子折好放进抽屉。 “姥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她边问边往厨房里走,没两步,姜玉蘅就举起锅铲,口里“去去”地赶人。 “刀把都没摸过几次的人,还帮忙,别在这碍事就是帮忙了。” “没事做就去把猫喂了,净添乱。” 她还什么都没做呢。 一句话来不及辩解,耿筱筱就被赶了出去。 行吧,那就喂猫。 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挑了一个罐头打开,又把猫的水碗洗了换上干净的水。 看它们吧唧吧唧吃了一会儿,耿筱筱走到窗户前,把窗户打开一条缝。 雨丝格外冰凉,花崽凑过来,隔着纱窗去闻潲进来的雨水。 姜玉蘅的声音伴着抽烟机的呜呜声从厨房传来:“我说也别找什么领养了,你就把花崽拿去养呗,一个人住,有个小东西陪着也是好的。” “我是不想养吗。” 花崽不老实,伸着脖子想去舔纱窗,耿筱筱忙把窗户关上,嘴里不停,“猫这种生物,虽然看着独立,但也很需要陪伴的,我哪有时间。” 没了气味可以闻,小猫把注意力转移到耿筱筱口袋里刚修好的的手机挂件上,伸着爪子去够。 姜玉蘅问:“最近很忙吗?” “嗯……还好吧,我刚转正嘛,手里没多少重要的活……别蹬!” 连接的圆环刚掉过一次,花崽没勾两下玩偶就掉了下来,它嗖一下扑过去咬在嘴里。 耿筱筱三两下追上去,把蒙娜抢回来,继续说:“不过,有几个前辈忙得连轴转,据说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要我说,这么累的活就别干了。” 姜玉蘅拿着碗出来,重重往桌子上一放,耿筱筱按着花崽,一时有点愣住。 “我看新闻上说,你们那些互联网大厂出了不少员工猝死的新闻,你爸妈的钱,还有我的退休金,我都给你攒着呢,你就是啃老都行,我又不是养不起!” 这话说得突然,要知道,大三暑假,姜玉蘅催她考公从早催到晚,话里都是想让她抱上铁饭碗。 今天这是怎么了?她睡觉的时候,太阳打东边落下啦? 耿筱筱看着姜玉蘅的眼睛,忽然捕捉到一丝担忧。 那就是,还是不希望她没工作? 对了,今天是周四来着。 耿筱筱一下子笑出声,在姜玉蘅惊疑不定的眼神中说:“不至于不至于,我们公司福利还行,昨天忙得晚,今天还给我放假了呢。” 听到放假,姜玉蘅绷着的气一松,忍不住确认:“真的?” “嗯,当然是真的,”耿筱筱故意逗她,“不然总不能是我被开了吧。” “那不可能,”姜玉蘅飞快反驳,“我们筱筱优秀着呢,进谁家公司不抢着要?” “低调低调。”耿筱筱嘻嘻笑着去厨房端菜。 “开饭咯!” 红烧肉、辣子鸡、水煮鱼、小炒牛肉、紫菜蛋花汤,不大的桌子摆得满满当当,唯一一道炒青菜被姜玉蘅摆在自己面前。 她怕积食,晚上吃的不多,筷子动十次,八次都是在给耿筱筱夹菜。 一边夹一边念:“炖牛腩来不及了,等下次来你提前说,我好准备。” 耿筱筱心里一暖,拖着凳子挤挤挨挨地往旁边蹭:“好嘞,我就知道姥姥最疼我了。” “行了行了别挤了,坐好!” 她声音一重,耿筱筱就乖乖不动了,笑着卖乖。 姜玉蘅又好气又好笑,最终没舍得说什么重话:“真是,这么大人了还跟个小孩一样,作弄人。” 耿筱筱一怔,眼前漫出水雾,被她飞快地眨了下去。 她低头往嘴里塞了口饭,说:“您还在呢,我不是小孩是什么。” 姜玉蘅“哼”一声,说:“那还是算了,你小时候比现在还能折腾。” 她絮絮叨叨提起旧事——几岁的耿筱筱捣了什么乱啊,做了哪些傻事,又是多么地让人头疼。 可以说的事太多太多了。 对于年华正盛的孙女而言,姜玉蘅的人生已经到了尾声,活得太久,时间的界限就会变得不甚清晰。 一年前、十年前、二十年前,不仔细去想的话,都像是昨天。 姜玉蘅给她加了一筷子菜,叮嘱:“吃不了就剩着,别撑到了。” 放下筷子,姜玉蘅看着她的侧脸出神,眼底有一分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哀伤。 一眨眼,好像就过了一眨眼的工夫,那个流着口水吃手的小丫头,怎么就不见了呢? - 这个问题,没人能告诉姜玉蘅答案。 吃过饭,耿筱筱主动揽下洗碗的活。 晚上的菜剩下不少,她把剩菜封好放冰箱,盘算着带走一些,免得姜玉蘅一个人热了又热,吃上好几天。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外面的雨又大了,风卷着雨滴往窗户上砸,呼呼啦啦响个不停。 姜玉蘅拿着逗猫棒路过厨房门口,状若不经意地问:“要不,今晚先住我这儿?” 耿筱筱回眸,笑得眼睛眯起来:“好呀。” 闻言,姜玉蘅随手把逗猫棒一丢,三步做两步往楼上走:“前两天刚晒过被子,没味道,我去给你找套新的床单。” 耿筱筱关上冰箱追在后面:“不用这么麻烦,就一晚上,我跟您挤挤不就得了。” 于是九点不到,耿筱筱就配合姜玉蘅健康的作息,躺在了床上。 还没这么早上过床,耿筱筱跟身上爬了虱子一样,东挪挪西蹭蹭。 看出她不困,姜玉蘅有一搭没一搭跟她聊天,从养猫聊到工作,又提起几个带过的学生。 最后不知怎的,说:“当初就该让你去考教资,安稳,还没那么累。” 暗叹一声又来了,耿筱筱道:“时代不一样了,您忘了上次跑过来找您哭的周姐姐啊,就带了两年初中生,人看着像老了十岁,去检查两个乳腺结节,那么大!” 她比划了一个夸张的圈。 姜玉蘅沉默住了,耿筱筱乘胜追击:“现在的孩子可跟以前不一样了,说不得动不得,要是碰上难缠的家长更是要命。” “万一我哪天没忍住脾气,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败坏自己名声也就算了,要是传出去,人家说那个干了什么的xx老师,是姜玉蘅姜老师教出来的!岂不是还要连累您晚节不保?!” 这话说的吓人,姜玉蘅很是安静了会儿,才揪出漏洞:“我可没教过你。” 耿筱筱哼哼一声,跟这事已经发生了一样:“您跟他们说去啊,外面的人都听风就是雨的,谁信啊。” 这下,姜玉蘅彻底没话了,皱着眉,好像在思考如何破局。 耿筱筱偷笑了下,去摸放在枕旁的手机。 几分钟前手机就震了震,拿起来一看,扬起的嘴角瞬间落了下去。 是叶泠的消息。 【还在外面?】 耿筱筱敲字,回:【嗯】 屏幕上方,对方正在输入中出现又消失,耿筱筱等了等,左下角跳出三个字。 【你在哪?】 耿筱筱盯着这三个字出神。 叶泠很少主动和她发消息,结婚前,是她追着她跑,婚后,也是她永远待在她一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只要她想,她就在。 所以,和叶泠的交流也几乎都是耿筱筱挑起。 耿筱筱起初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叶泠出差的那两个月,她把消息发得很频繁。 都是些零碎琐事,叶泠有事不回,有时一天下来,回上三两个字。 时差将她们的生活截成两面,通讯工具很便利,她们的交流却总有坎坷。 又一次约好的视频通话被拒后,叶泠发来一句“抱歉,还在忙。” 耿筱筱枯坐一夜,后知后觉意识到,她给叶泠带去的,也许是打扰。 白天刚当众宣布商觅儿是她的“未婚妻”,现在发这条消息,是关心?还是心虚和掌控欲。 耿筱筱垂眸,手指在键盘上点击、 【在lao……】 身侧压下一道黑影,耿筱筱瞬间把手机盖住。 “姥姥,”她回头,不赞同地说,“偷看手机可不是正人君子。” “谁偷看了,我老花眼你不知道。”姜玉蘅生气似的扭过头,过会儿又偏回来,忍不住问:“谈朋友了啊?” “……没,就是回同事的消息。” 和叶泠结婚的事,耿筱筱没有告诉姥姥。 现在看来,这是一个无比正确的选择。 眨眨眼,耿筱筱再次强调,“普通同事。” 姜玉蘅老神在在看她一眼,张口就叹:“老了老了,孩子都不肯跟我说实话了,嗐,不中用了啊……” “您瞎说什么呢……” 耿筱筱也不继续敲字了,连忙去哄,枕边的手机又震了震,被她刻意忽视。 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回过”消息了。 一个表情包。 背景是灯红酒绿,嘴巴上一点狸花纹的猫猫嚣张地叉腿坐在高脚椅上,手里端着红酒。 配字是不伦不类的对联,横批比上下联都长: 【落魄伤心人】 【今夜来销魂】 【给我来八个姐姐!】【你现在阅读的是 】 4、酒绿 鼠标该换了。 第五次在切换页面时偏移,对上那只丑猫的脸后,叶泠得出结论。 第七次,她终于读完了那封简短的邮件,十指悬在软键盘上。 耿筱筱不可能放肆到拿她们的婚姻开玩笑,她很确定。 来电铃声响起,叶泠几乎是秒接。 “找……” “喂,我说你今天发什么疯啊?!” 一句话没说出口,就被对面炮仗一样打断。 “回国的消息还没传开呢就闹这么大动静,城里的酒吧ktv快查遍了,都传是有便衣扫黄打非,要不是我看照片里有你的人我还真信了。”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风风火火,即使失真,也能听出和耿筱筱的声线相差甚远。 “搞什么啊你,闹这么大动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老婆跑了!” 叶泠皱了皱眉,没回话,那边顿了下,突然降低了音量,语气变得耐人寻味:“喂,我说,不会真是……” 胡言乱语。 叶泠干脆利落地掐断电话,对方不依不饶又打了过来。 她把号码拖进黑名单,面无表情地盯着桌上的一盆多肉。 两年前耿筱筱买回来的,说摆在电脑边对眼睛好,还说她买了四五种做实验,就这盆活下来了,说明好养。 那模样,简直傻得出奇。 叶泠伸手,拨弄了下多肉型塑料摆件盆里的真土。 交给她的时候说要十天浇一次水,现在看这盆土的状态,她出差的这两个月,它怕是一滴水也没喝过。 小没良心的。 - 很难得,耿筱筱在闹钟响之前就睁开了眼。 身边没人,姥姥估摸着是已经起了,耿筱筱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翻滚一百八十度,再翻回来,手机莫名其妙飞到了她手里。 那就玩一会儿吧! 刚睡醒的脑袋几乎要忘记昨晚的不愉快,耿筱筱解锁手机看到屏幕下方那个问号时,差点条件反射地也敲个问号回去。 幸好聊天框里打了一半的消息阻止了她,耿筱筱视线一抬,这才看到一个过于亮眼的图片。 “……” 她飞快把聊天框删除,重新打字: 【不好意思,昨天手滑误触了】 【我在我姥姥家】 叶泠秒回:【我知道。】 耿筱筱呆了一会儿,还是没明白这句“我知道”是什么意思。 纠结了几分钟,耿筱筱翻身下床,推门:“姥l……” 后半个音节卡在喉咙里,耿筱筱近乎惊恐地看着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 “姐……叶……你怎么在这儿?” “什么这这那那的,”姜玉蘅不知从哪冒出来,催她,“赶紧换衣服刷牙洗脸去,客人面前穿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客人?叶泠吗……” 耿筱筱一头雾水,还没来得及问上几句,就被姜玉蘅连拉带拽地推进卫生间。 门外传来姜玉蘅响亮的声音:“你看这孩子,毛手毛脚就出来了,头发也不梳一下。” 然后是叶泠的回答:“没关系。” 她的头发很乱吗? 耿筱筱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女孩脸颊泛粉,是刚睡醒时独有的色泽,齐肩发垂在耳畔,侧过身,脑后翘起两撮呆毛。 好吧,是有那么一点点乱。 耿筱筱用梳子沾水,把翘起来的头发压下。 洗漱完,她回了卧室换衣服,再出去时,叶泠和姜玉蘅正坐在一起唠家常。 姜玉蘅还是那老三样:工作怎么样、身体还好吗、谈恋爱了没有。 叶泠一一回答,脊背挺直,眼尾往下的那颗朱红小痣,随着点头的动作轻轻摇晃。 她的姿态处处妥帖,耿筱筱却从未曾改变的唇角弧度中,读出一分拘谨。 也只有面对曾经的老师,叶泠才会露出这幅神色。 说话间,厨房的定时器响了,姜玉蘅连忙起身,叶泠想去帮忙,被她不由分说地按下。 “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你跟筱筱也好久没见了吧,好好聊聊。” 姜玉蘅说着使了个眼色,耿筱筱认命地走过来,接起“招待”客人的职责。 可惜姥姥都猜错了,她和叶泠不仅昨天刚见过,此时此刻,也没什么好聊的。 耿筱筱没什么表情地在沙发另一端坐下,垂眼看正努力给叶泠价值不菲的西装裤抓流苏的花崽。 零元购的赠品小猫属实是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 “你怎么来了。”余光瞥见姜玉蘅从厨房探头,耿筱筱才主动发起对话。 “办事路过,来看看姜老师。”叶泠说。 耿筱筱看了眼客厅的钟表。 将将过了七点半,办事路过。 她没有拆穿,手在沙发坐垫上拍了拍,招呼小猫:“花崽,过来。” 小猫没理,眨眼间又落下一爪。 裤脚已然惨不忍睹,叶泠低头捞起小猫。 “给我吧。”耿筱筱伸手。 叶泠抬眸看过来,深邃的眼底翻腾着沉郁。 耿筱筱没来由心尖一颤,正要躲开,叶泠却在这时把猫递了过来。 她两手圈住花崽,低下头,掌心被它的挣扎蹭得发痒。 空气一时安静,只能听到一阵一阵的鸟鸣,在觅食,亦或是求偶。 对于人类而言,它们可以是同一件事。 沙发的距离不知何时缩短,四目相对,耿筱筱喉头一滚。 “叶总要做什么?” “做些,小孩子不可以看的事。” 她抬手盖住花崽的眼睛。 还有另一双猫眼,正眨也不眨地望着她。 叶泠笑了,眼中终年含着的冰雪散去,化成柔柔春水。 “我没教过你吗?接吻时,要闭上眼。” - 一场早饭吃得惊心动魄,饭后,姜玉蘅看看叶泠,又看看耿筱筱,惊疑不定。 她问叶泠:“你的嘴怎么破了?” 叶泠微笑着端起一杯水,说:“我不是很擅长吃辣。” “哎呀,怪我怪我,下次来老师这儿,我给你弄不辣的辣椒。” 她又问筱筱:“我怎么觉得你的嘴看起来有点肿呢?” 耿筱筱正在往嘴里塞辣椒,眼也不眨地说:“蚊子叮的。” “有蚊子吗,我怎么没看到。”姜玉蘅嘀咕了一句。 “有的有的,绝对有。” 怕姜玉蘅再想下去悟出点什么,耿筱筱连忙打岔,“姥姥,我怎么听到点奇怪的声音呢,是不是小花在乱吃东西?” 闻言,姜玉蘅忙放下筷子找猫去了。 叶泠轻笑出声:“反应挺快,蚊子小姐。” “比不过你。” 耿筱筱斜她一眼,“不吃辣女士。” - 吃过早饭,叶泠借口有事,向姜玉蘅告别,耿筱筱在家磨蹭了几分钟才出门。 昨晚的雨已经停了,路边只剩些许积水,她走到昨天停车的地方,对着空荡荡的停车位愣了下神。 身后,一辆黑色suv驶过来,车窗落下,驾驶座上是叶泠的脸。 “上车。”她说。 耿筱筱走过去,没拉车门:“我的车呢?” “它差不多该送去年检了,雨天路况不好,最好不要开,我让人送去4s店了。” “不上车吗?”叶泠看了眼腕表的时间,“现在去赶地铁的话……不一定来得及哦。” “……”耿筱筱拉开副驾驶的门,系上安全带,“你查了我的车载定位。” 叶泠转动方向盘,不语调没什么起伏:“那辆车登记的是我的名字。” “……”耿筱筱无话可说。 上一个实习公司的地理位置不好,离学校和家都比较远,为了方便通勤,她征得叶泠同意后,从车库里挑了辆不起眼的旧款。 这么算起来,她确实没办法怪叶泠查定位的行为。 耿筱筱不说话了,低头捣鼓手机挂件。 圆环在昨天接连松了两次,眼看是不中用了,试了几次,耿筱筱把蒙娜妥帖地收进包里,决定等新的零件到了再换上。 她专心做事时会屏蔽外界的声音,回过神来,叶泠的话只剩下半截。 “……记得说。” “嗯?”耿筱筱茫然问,“什么?” “我说,”红灯,叶泠转过头,眸色沉沉,“以后去姜老师家住,或者有事晚回家,要和我说。” “……” 耿筱筱默了默,回:“知道了。” - 忙碌的一上午过去,即将到来的,是两天休息日的前奏。 下午,办公区域里人心泛动,几乎没谁还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耿筱筱做完最后一点工作,打开文档,琢磨这周的周报怎么编。 没写几行字,放在一旁的手机忽然开始嗡嗡震动,微信消息金鱼甩籽一样跳出来,小红点迅速跳到了两位数。 耿筱筱一惊,下意识以为被拉到了莫名其妙的群,仔细一看才发现,是陈巧在发疯。 打开聊天框,乱七八糟的表情包嗖嗖刷过去,最显眼的还要数那只嚣张的猫。 前段时间,陈巧又双叒叕创业失败了,对她的打击很大,所以她迷上了一家清吧。 的老板。 一个很迷人的姐姐,红唇波浪发,常穿工装背心和宽大的工装裤,一双大长腿比她命都长。 以上,都是陈巧的描述。 她每天准时过去点卯,恨不得把床都搬过去住下,然而十次有八次都扑空。 那个表情包,就是在某一次扑空后,陈巧激愤之下的“大作”。 属实是第一眼丑,第二眼怪,第三眼第四眼,它就莫名其妙躺进了表情收藏列表。 没急着回消息,耿筱筱先点开表情收藏列表,把它删了。 免得下一次又误触。 删完,她才往上翻,艰难地从密密麻麻的表情包里翻文字。 【我cp终于结婚了呜呜呜呜呜呜呜】 【今天就是我最幸运的一天】 她cp那么多,说的哪个? 不过真人的好像就一对。 史上最年轻的双料影后楚时音,和同有“怪物新人”之称,短短数年便跻身一线流量的当红小花左星凝。 她打开微博,不出意外,屏幕一片白色,别说热搜了,导航栏都差点刷不出来。 耿筱筱这下子确定了。 不愧是这对儿,公开也有两三年了,结婚的消息还是能引爆热搜。 再回微信,陈巧的刷屏终于停了。 【今晚我要去x.lady,不醉不归!】 【数到三,不回消息的陪我去】 这人,终于暴露真实目的了。 耿筱筱冷笑一声,回:【td】 【我已经数到三十了】 【认命吧少女】【你现在阅读的是 】 5、微醺 耐不住陈巧的软磨硬泡,耿筱筱还是决定陪她走一遭。 路上,她反反复复点开和叶泠的聊天框,纠结要不要和她说上一声。 不说吧,怕又跟昨天一样,说了吧……她也不一定会很晚回去。 正纠结着,叶泠的消息先来了。 【有点事,可能会回去比较晚,不用等我。】 耿筱筱不纠结了,回了个好。 她和陈巧约在x.lady的路口见面,很奇怪,陈巧这个无业游民来得比耿筱筱还晚点。 等人到了,耿筱筱就明白为什么来这么晚了。 陈巧精心打扮过,常年素面朝天的脸化了淡妆,身上的衣服更是精心搭配—— 耿筱筱上周刚在小绿书穿搭博主那见过这套。 人到了,耿筱筱不想再在路边喂蚊子,招呼:“走吧?” 天天来x.lady的人倒开始紧张了,问她:“筱筱,你再看看,我的睫毛,还有这身衣服,没问题吧?看着怪不怪?” 耿筱筱叹口气,依言把她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又凑近看了看刷得根根分明的睫毛。 手艺这么好,一看就不是陈巧自己弄的。 “没问题没问题,”耿筱筱绕到后面推着她走,“你简直是天仙下凡,浑身上下完美地挑不出半点毛病。” “可是……” “再多说一句你自己去表白。” “……谁说要表白的。”陈巧红着脸嘟囔一声,总归是安静了。 - 陈巧真不是来表白的,她今天如此大张旗鼓,是想主动出击——要个微信。 耿筱筱不可置信:“你天天闹着要点八个,结果跟我说连微信都没要到?” “什么点八个,你不要污蔑我!”陈巧去捂她嘴,“猫猫的口号跟我有什么关系!” “嘁,”耿筱筱拍掉她的手,往吧台望了一眼,“不过你的马甲线姐姐真的会来吗?都等了俩小时了。” “包来的,我昨天听到调酒师给姐姐打电话,说今天会来巡店。” “你偷听别人打电话?” “什么偷听,自己钻我耳朵里的声音,能叫偷吗。” 陈巧满嘴胡言乱语,眼看是快从酒壮怂人胆变单纯的酒醉了。 耿筱筱夺走她的杯子:“行了,醒醒脑子,别一会儿见了人话都说不出来。” “笑话,我可是千杯不……不……” 陈巧没声了,两眼发直。 “巧儿?陈巧?”不会真醉了吧。 耿筱筱喊了两声,正想起身去看看她的情况,肩膀上忽然压下一双手。 “哎呀,抓到一只偷偷喝酒的小竹子。” - 片刻后,不大的沙发卡座坐进三个人。 薛季青两手往后一搭,姿态潇洒中带着慵懒:“筱筱,不介绍一下?” 得,合着这么久了,陈巧别说微信了,连脸都没刷上是吗? 耿筱筱闭了闭眼,很有点想逃避现实。 然而朋友是自己选的,她只能介绍:“她是陈巧,我大学同学兼好友。” 陈巧拘谨一笑:“我妈妈和姥姥都是做瓯绣的,她们希望我能有一双巧手,把这门手艺传下去,所以给我起名巧字,姐姐好。” 薛季青像是被她这幅模样逗笑了,伸手道:“你好,我是薛季青,季节的季,青色的青,很高兴认识你。” 陈巧轻轻握住她的手,脸红着小小声说:“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耿筱筱看得暗暗叹气,心知陈巧这次是真的栽进去了。 可惜,她根本不知道她喜欢上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薛季青,薛家一窝大古板小古板中长出的一朵奇葩。 小时候招猫逗狗,长大了拈花惹草,身边的人一茬换过一茬,像春日的韭菜一样割不尽。 简而言之,海后。 - 周五比平时要忙,聊了没几句,薛季青就被抓走干活。 陈巧争气了一回,在薛季青离开前成功拿到了微信,好友申请通过的那刻,她激动得像是创业赚了一个亿。 简而言之,快厥过去了。 “筱筱,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义母!” 耿筱筱按了按太阳穴,双唇轻启: “滚。” 头疼。 要早知道陈巧说的人是薛季青,她今天绝不会陪她走这一趟。 耿筱筱不喜欢置喙旁人的生活方式,但不代表,她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朋友往火坑里跳。 偏陈巧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腆着脸凑过来打听。 “筱筱,你们认识?我怎么觉得你不知道x.lady的老板是她啊?” “确实不知道。” 耿筱筱回忆了下,说,“我只知道她之前是在国贸那边开的女执事店。” “原来那家店是她开的啊,”陈巧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我收藏了打卡贴,结果去的时候发现那里变成了狗咖,但员工好像还是之前的。” “嗯,季青姐家里的人比较……迂腐,不知道谁把季青姐开执事店的事捅过去了,刚开业没多久就被迫改了经营方向。” 其实刚得知关店时,耿筱筱还暗自庆幸过。 那几天,薛季青总给她发消息,说店里专门为她准备了清冷挂的姐姐,让她过来玩,还让她瞒着叶泠。 她简直不知该如何应对。 脸有点热,耿筱筱抿了口酒。 陈巧不知想起什么,忽然过来就要钳她的脖子:“老实交代,你跟马甲线姐姐怎么认识的,有没有非分之想?” “有个鬼啊。” 耿筱筱挣了几下,陈巧酒喝了不少,下手没个轻重,脖子上瞬间留下了几道红痕。 “她跟我一个朋友是发小,就这么认识的。” 她随便糊弄了一句,谁知cpu红温过载一晚上的陈巧,突然变机灵了。 “哪个朋友?我看她比我们大上几岁,她发小应该也差不多吧,我怎么不记得你有这样的好朋友……” 陈巧嘴角下撇,硬生生笑得有几分猥琐:“不会是你家那位隐婚影后吧~~~” “……说几次了没有什么影后,少看点绿江吧你。” 耿筱筱头更疼了。 她结婚的事可以瞒过很多人,但骗不了陈巧。 因为她无法解释,为什么陈巧不能去她家煮火锅。 三番两次拒绝后,陈巧断定她家里藏了野女人,结合耿筱筱讳莫如深的态度,她精妙绝伦地做了一番推测,得出结论—— 野女人很可能是离婚带娃的直女。 为了让耿筱筱“醒悟”,陈巧不知从哪搜罗了一堆前车之鉴给她,按照早中晚,一天九顿的频次发。 耿筱筱总觉得,陈巧上次创业失败就是因为她忙着干这些去了。 后来被烦得实在没办法了,她只好谎称是隐恋,并给陈巧看了一张叶泠的照片。 一张侧影。 女人倚在栏杆,冷白色的指间夹着一根细长的烟,夜风很大,吹得发丝散乱,仿佛有千头万念,都在月色下缠绕生长。 照片是偷拍的,耿筱筱手抖没聚上焦,拍到的脸更是糊成一团,难以分辨。 所以她才敢大着胆子给陈巧看一眼。 效果显著。 看过照片之后,陈巧倒是没念叨过什么离婚带娃骗人心的野女人了,开始追着她问,她隐婚的是哪位女明星影后,怎么都对不上号:) - 今晚正是陈巧最兴奋的时候,耿筱筱没在这个时候扫兴。 她找了个借口先走,打算过几天再跟陈巧谈薛季青的事。 到家后,叶泠还没回。 耿筱筱从玄关一路走回卧室,把灯全开了,亮堂堂的。 瘫在懒人沙发上发了会儿呆,耿筱筱开始后悔喝下了薛季青送来的特调。 说叫什么冬日来信,刚研究出来的配比,请她们试酒。 耿筱筱不爱喝酒,听陈巧在那研究得头头是道,就也跟着喝了一点。 入口是冰凉的甜,像薄荷,几口下去,甜蜜的伪装被撕破,辛辣泛上来,让人猝不及防,呛出眼泪。 耿筱筱喝得不多,因而还能给陈巧拍背。 薛季青过来道歉,说可能是作为基酒的金酒放多了,等再改良一次配方后,请她们尝。 听说还有下一次接触,陈巧那个不争气的,当下便强行止住咳,连连摇头说自己没事。 灯红酒绿中,耿筱筱看到,她眼尾憋出来的泪光越来越多,可那眼睛,分明是带笑的。 这算什么,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耿筱筱按了按额角,只觉得酒气被风一激,两分也成了八分,搅得她一团混沌。 - 略坐了会儿,耿筱筱去浴室洗漱,然后转移到了客厅。 手机震动过几次,大多是陈巧发来的消息。 耿筱筱看着跳动的红点发呆,没回。 所幸陈巧也不需要回复,一头热地发得起劲。 夜间有点冷,她又去卧室拿毯子裹上。 夏初的天气很怪,晴一阵雨一阵,冷一阵热一阵。 昨天中午前天气还很热,一场雨下去,夏天浇成秋天。 温度变化大的时候,叶泠最容易生病。 下午雨停那阵,张姨发消息过来,说煮了姜茶,让她们下班回来喝一点。 她刚去看了,张姨煮的量不多,姜茶在恒温水壶里待了一晚上,叶泠要是再不回来,凑足一碗的量都难。 【小八。】 【我在。】 无机质的声音很快在脑海中响起,她摸了摸胸前挂着的竹子吊坠,圆钝的竹叶卡进指腹。 【想问你叶泠什么时候回来,但好像问了也没什么用,待机吧。】 【好的。】 程序设定下,系统八二三没有多余的好奇心,乖巧地安静下来。 四年来,它都是如此沉寂,除了刚穿过来时发布任务,讲述原书剧情外,几乎没跟兰筱主动说过话。 偶尔有些时候,就像会忘记自己异世之人的身份一样,她会把它也忘记。 时间来到十一点,筱筱裹在毯子里,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窗外车灯一闪,不知是不是叶泠。 陈巧的消息又发过来,这次是报平安的。 点进朋友圈,新发的九宫格里,每张都有那杯冬日来信,c位则是自拍,昏黑的背景里,不经意地框住了正在调酒的某人。 这条朋友圈应该是对薛季青隐藏了,因为它上面还有一条。 配图仍是冬日来信,文字只有短短一句话:【很好喝的酒,大家都来给姐姐捧场】 没有店面没有定位,去哪捧场? 暗恋的心思真是……暗戳戳明晃晃,小心翼翼却又昭然若揭。 她给两条朋友圈都点了赞,手机震了震,陈巧质问她,为什么点赞朋友圈但不回她消息。 下一条又变了口风,求她向“家里那位”打听打听薛季青的喜好。 那可真是求错人了,旁人连叶泠那长长的禁忌名单都记不及,谁敢劳累她记自己的喜好。 她扬了下嘴角,又很快落下去。 叶泠。 叶泠。 不能去想这个名字,容易心口痛。 可有些人,好像就是经不得念的。 叶泠回来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6、咬痕 房门打开再关上,耿筱筱缩在毯子里,歪头看她。 叶泠眉心锁着,缎面衬衫微微发皱,右肩有一处不慎明显的脏污。 见叶泠好似没注意到她,耿筱筱主动出声:“回来了?” 叶泠顿住脚步,目光循着声音找过来。 “很晚了,怎么没去休息?” 耿筱筱避而不答:“张姨煮了姜茶,我去给你盛。” 她掀开毯子,趿拉着拖鞋离开。 转身后,叶泠绷直的肩背微不可查一松。 - 姜汤还剩下一碗的量,怕味道过浓,耿筱筱化了半勺蜂蜜进去。 端到客厅,叶泠正从卧室出来。 她换了衣服,长发随意盘在脑后,后颈的碎发缠着水汽,似乎冲了个澡。 这么短的时间,怕不是水刚刚往皮肤上一沾就冲掉了。 莫名地,耿筱筱想起前两年有次跟同学去吃路边摊的时候,听到隔壁桌两个男的高谈阔论,交流闝倡心得。 其中一个说:“我每次回去都先把衣服扔进洗衣机,再去洗澡,我老婆忙着带孩子根本发现不了……” 更多的耿筱筱已经记不清了,就这句,莫名其妙地刻在脑子里。 真是粗浅又高明的主意。 她垂下眼,目光恰与叶泠相错。 叶泠走到近前,看着桌上孤零零一个瓷碗,问:“你不喝吗?” 耿筱筱摇头:“喝过了。” 姜茶驱寒,酒也驱寒,四舍五入,她确实喝过了。 “张姨说要趁热喝,我加热了一下,小心烫。”她嘱咐。 “好。” 叶泠拉开椅子坐下,舀起一勺姜茶,在碗边刮去底部多余水分,吹三下,而后送入口中。 整个过程几乎没有发出声音,耿筱筱坐在旁边,支着头,眼睛跟着勺子高高低低的转。 这些动作,她总是学不会。 “……还没看够?” 勺子沉入碗底,荡开一圈圈涟漪,耿筱筱茫然地挤出一声鼻音:“嗯?” “我说……”叶泠好脾气地挑起她的下巴,灯光下,那双潋滟的桃花眸,美得慑魄夺魂。 “别用那种眼神,一直看着我。” 沾了水的唇瓣一张一合,吐出来的字暧昧缱绻到了极致。 鸦羽般的眼睫轻颤,耿筱筱心头一悸,解释的话咽进肚里。 她依言不去看她,然而下巴被人掌着,只好半阖上眼,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 叶泠被逗笑了,拇指在她唇上重重一碾,松开了手。 或许是有点不舒服,耿筱筱睁开眼,舌尖一舔,牙齿紧跟着往唇上一裹,血色消退,又很快覆上更重的颜色。 她不会知道,一脸懵懂地做这些事,在旁人眼里,是如何地勾人。 两个月的时间,似乎还是太久了。 她既然主动进了墨鸢,往她掌心跳,那么以后,没理由不带上她。 叶泠眸色更深,目光犹如实质,沿着她精巧的下颌骨向下描摹。 顷刻凝滞。 昨日被她挑逗,耿筱筱浑身上下最碰不得的地方,横着一道红痕。 很浅,像是指甲,亦或者相似物品留下的划痕。 绝不可能是耿筱筱自己伤的。 叶泠伸手,捏住她脆弱的后颈,寒声问“谁做的?” “什么?”耿筱筱面露不解,显然还在状况外。 没关系,她会细细指点,直到,她给她一个满意的解释。 叶泠松开手,扶住她的左耳,之后一路滑到颈肩。 “我问你,脖子上的痕迹,是谁弄的。” 微凉的指腹停在颈侧,激起细细麻麻的酥痒。 耿筱筱偏过头,视角受限,并看不见什么。 她回忆了下,想起洗澡打沐浴露时,那块好像是传来了一阵蛰痛,不是很严重,她也就没在意。 “跟朋友玩的时候不小心弄到的吧。”她如实回答。 “玩什么会划到这里?” 继而发现什么,叶泠的眼神冷淡下去:“你喝酒了?” 接连两个问题,耿筱筱不知该先回答哪个,她的沉默,在叶泠眼里仿佛是无声的顶撞。 “我才离开两个月……” 指甲沿着锁骨往下,划过起伏,最终停在腰腹。 叶泠倾身,含住她小巧而柔软的耳垂。 “需要我提醒你,你的身份吗?” 耿筱筱明智地保持沉默。 耳垂热得发烫,呼吸流连,尽数落在颈侧。 腰间涌上一阵麻痒,她强忍着,直到叶泠不满地加重力道,吻上那道细微的伤痕。 已经结痂了,被细密地吻咬,除了痒还是痒。 她再忍不住,喉间破开一声低吟,腰背弓起,将人扑了个满怀。 叶泠愉悦地笑了,她再次伸手,挑起她的下巴。 耿筱筱仰起脸,被动承受这个吻。 叶泠的吻很细致,从唇瓣到舌尖,稍不留意,便被她侵入整个口腔。 姜茶的辛辣蔓延过来,耿筱筱心脏怦怦跳着,想,早知道,就再放半勺蜂蜜了。 她实在不喜欢姜味,于是,蓦地伸手一拉,叶泠低呼一声,被她抵进与桌子的缝隙中。 耿筱筱抓住机会,攻城掠阵。 叶泠的下唇凝着暗红色的痂,是她早上的杰作。 耿筱筱轻柔地略过那处,撬开齿关,大开大合地侵入。 源源不止的津液冲淡姜茶的辛辣,只剩下蜂蜜的回甘。 耿筱筱接吻时也不安分,时不时便要咬磨一口,让人片刻分不得神。 直至最后一分甜被攫取,她向后撤开,相连的唇瓣牵连出一根银亮的丝线。 “啪嗒”一声,断裂。 “我也想问叶总一个问题。”她呼吸平稳,只唇瓣微微发肿。 叶泠慢半拍睁开眼,清亮的眸子蒙上一层水痕。 “你今晚,去见了谁?” - 气氛一时安静到落针可闻,叶泠尚未平稳的呼吸牵动着胸腔起伏,如同耿筱筱起起落落的心绪。 耿筱筱摩挲着她细韧的腰,眼底的光晦暗不明。 “很难回答吗?”她问。 叶泠轻轻摇了摇头,眉目间的情绪像是恍然:“难怪你今晚脾气那么大。” 耿筱筱垂眸不出声,专心比量她腰间的宽度,只在听到“脾气大”时微微顿了顿。 “没什么不能说的,”叶泠继续道,“我今晚去见了商……” 剩下的话湮灭在唇齿碾磨里。 耿筱筱后悔了。 她不想听到叶泠口中出现别的女人,尤其在这种场合。 她托住叶泠的后颈,企图用一个吻,将她脑海中浮现的人影打散。 这个姿势想来是不甚舒服的,叶泠挣脱开,下唇凝固的痂撕裂,有鲜红的血渗出来。 “耿筱筱,你发什么疯?!” 被骂的人脊背一僵,讨好地凑过来,软舌轻轻卷去血丝。 她低喃,声声哀求。 “叫我筱筱。” “姐姐,叫我筱筱。” - 一切结束后,叶泠乏得倒在床上,一根手指都不想抬。 身体仍停留在一次又一次的刺激中,只是感受到床垫的震动,便自发自地收缩起来。 叶泠听到罪魁祸首低低笑了一声,跪着挪过来,弯腰亲了亲她的唇角。 “姐姐你等我一会儿。” 说罢,人下了床不知跑去哪了。 叶泠懒得管她在做什么,她两天没怎么阖眼了,又狠狠闹了这一通,此时困意涌上来,哪还关注得了别的。 啊不,还是有一件的…… 等耳边再次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她强撑着偏头朝向声源,说: “晚上我去见了几个商家的人,在酒店,一半是为了谈生意,不是和她单独见的面,也没有发生什么……” 语罢,她再撑不住疲乏的身子,沉沉睡去。 耿筱筱拿着毛巾怔了怔,良久,她露出一个笑,尖尖的虎牙若隐若现。 “我知道的。” 她已经知道了。 没人能忍住,在叶泠身上留下自己痕迹的冲动。 独独这一件事,叶泠骗不了她,也瞒不过她。 她方才,已经寻遍了每一个角落。 所以…… 耿筱筱再度给凉掉的毛巾浸了温水,仔细给叶泠清理身体。 都说小别胜新婚,但她和叶泠……闹得似乎有点过了。 床上狼藉一片,湿痕透过床笠,直直渗到床垫。 至少今晚,是睡不得人的。 依叶泠的习惯,明天清醒过来,也势必要把床垫都扔了的。 怪她,忘记提前拿防水的垫子垫上。 “姐姐,要不要去我房间睡?”耿筱筱附到叶泠耳边,轻声问。 “嗯……”累极的人没有回答,只模糊发出一声呓语。 耿筱筱便当她同意了,细算起来,这会成为第三个,她和叶泠共枕而眠的夜晚。 而这,已经是她和叶泠结婚的第十一个月。 是耍了点小手段,但那又如何呢? 率先失去意识的那个人,就是要被清醒的摆布的。 耿筱筱找了件睡裙给叶泠换上,将人抱回自己的房间。 暖黄色的台灯打开,叶泠紧了紧眉心,将头偏向另一侧。 在她裸露的肩头上,有一道咬痕。 而被子下,这样的痕迹还有更多。 所以…… 要涂什么药,才能让它们在明天早上前消失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7、南墙 叶泠是被一束光晃醒的。 窗帘没有拉紧,清晨的阳光不偏不倚落在眼皮,扰人清梦。 叶泠抬手挡住,动作牵连肌肉,肩头忽地传来一阵刺痛。 就像是春日里落下的第一滴雨,紧随而来的,是片刻停歇不了的嘀嗒。 肩、背、腰,最脆弱的那处,以及大腿内侧软肉,细细麻麻地泛起不舒服。 痛倒算不上很痛,但叶泠不喜欢这种感觉,会让她联想到失控。 她不喜欢失控的感觉。 叶泠撑起身子坐起来,低头看到身上斑驳的痕迹时,脸黑了黑。 “……姐姐?”身旁的人被她起身的动作吵醒,眼睛刚睁开就合上,困倦地埋了埋头。 “早上好。” 说的是早上好,动作是晚安。 毛茸茸的脑袋坚持不懈拱着腰臀,直至找到一个舒服的角度才停下,再度睡去。 叶泠沉默看着,评判:像条小狗。 可不就是狗吗,高兴了喊她姐姐,不高兴了叫她叶泠,生气的时候阴阳怪气说叶总。 心思全写在脸上,半点不肯藏。 叶泠垂首,揪起狗耳朵,低声警告。 “后天我有晚宴要参加,你最好祈祷,我身上的这些东西,能在那之前消,否则……” - 耿筱筱直睡到大天亮,临近中午了,才抱着被子打几个滚,半醒不醒地爬起来洗漱。 昨天折腾太晚,好不容易躺下也翻来覆去没什么睡意,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还好今天是周六,不用上班。 不过……早上叶泠是不是跟她说了什么?她现在一个字都记不起来。 算了,在那种时候交代的,总归不会是很重要的事。 冲掉脸上绵密的泡沫,她按着下眼皮,仔细地对着镜子照了一圈。 睡了两个满足的饱觉,眼下因加班熬出的黑眼圈差不多要褪干净了,只眼白上,还挂着一两根微小的红血丝。 擦干手和脸上的水,耿筱筱打开橱柜,拿出一盒美瞳。 大多是深深的黑色,只有三两对别的颜色,她挑了挑,选出一对儿并不日常的灰紫。 浅瞳就这点好,戴什么颜色都不突兀。 对着镜子撑开眼皮,耿筱筱熟练地把美瞳戴好,然而眼睛接触到护理液时,还是被刺激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戴美瞳这件事,果然很难习惯。 擦干净眼泪,耿筱筱打开水龙头,慢条斯理地冲手,忽然间,外面隐约响起几道陌生人的声音,隔着水声听不真切。 她关了水龙头,擦干手,把卧室门打开一道缝。 几个工人从叶泠房间出来,张姨缀在后面,手里捏着几个红包,说:“麻烦你们了,红包你们收着吧。” “不用不用,”为首的工人笑着推拒,“安装费都算在床垫钱里了,哪能再收您的啊。” “不多,也就够给孩子买个糖吃。” 张姐眉头一竖,强行把红包塞了过去,“我们那的规矩,但凡是动土换床,主家都要给工人包饭给红包的,不然住着都不安心,你们就拿着吧。” 话都说这儿份上了,几位工人没再推辞,客客气气道了谢,临走时,主动问张姨,把家里要扔的垃圾带下去丢了。 耿筱筱听了个全程,等人走了,开门出去问:“阿姨,她们是做什么的呀?” “装床垫的工人,小叶早上不小心泼了杯咖啡到床上,招呼人买了新的送来。” 张姨有点心疼,“可惜那床垫了,我听说一个好几万呢!就沾了点咖啡,洗洗不是还能用。” “……”耿筱筱脸上一热,细声回,“姐姐好东西用惯了,难免有点挑剔嘛。” “也是。”张姨叹口气,没再多说什么,“我去把小叶房间收拾一下,筱筱,你中午想吃什么?” 耿筱筱左右张望了下,问:“姐姐不在吗?” “说是有工作要忙,一大早就走了。” “这样啊……”耿筱筱点点头,“那张姨,您忙完就回去休息吧,我正好跟朋友出去玩。” 说罢,她三两步跑回房间,打开手机给陈巧发消息。 【中午有空吗,来吃火锅,食材自备】 陈巧秒回: 【坐牢中,勿扰】 - “哎呀,你说这孩子,跟朋友约好了也不说一声,还难为你来接。” 生了张圆润脸的女人拉着耿筱筱的手,笑眯眯地捏了又捏。 陈巧放下绣花针,不动声色地把她挤开:“妈,您别见个人就摸人手,跟个色狼一样。” 陈秋爽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哼:“我倒是想摸摸你的,可你好歹保护保护那手啊,跟个魔术贴似的,往布上一滑溜就抽丝。” “哪有那么夸张,不就长了一两个茧吗!” “你还想长几个?知不知道我们绣娘最宝贵的就是这双手,家传下来的手艺,我看是要在你这儿断了!” “断就断!早说了我根本……” “好了好了好了……” 耿筱筱着急忙慌冲过来,一把捂住陈巧的嘴。 就走了个神而已,这对母女怎么都快把房顶掀了! 她一边压制气头上的陈巧,一边绞尽脑汁地劝:“阿姨,陈巧没别的意思,她就是创业失败心气儿不顺,年轻人嘛,您懂的……” 懂什么呢?耿筱筱自己都不知道,但奇怪的事,陈秋爽胸口起伏几次,还真平静了。 “算了算了,”陈秋爽挥挥手,说,“筱筱啊,你们不是约好了要去玩吗,赶紧把她带走,别在我这儿碍眼。” “好嘞!” 耿筱筱答应一声,拖着人立刻撤退。 到了车上,陈巧气得眼睛都红了:“什么碍眼,要不是她大早上闯到公寓,骂我酗酒堕落,非要我来绣坊,我能碍到她的眼吗?!” “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喝点柠檬水消消气。” 耿筱筱把柠檬水递过去,陈巧抱着吸溜吸溜,转眼就下去了半杯。 是真气坏了。 她启动汽车,问:“阿姨怎么突然上你那去了?” 陈巧嘟囔:“我怎么知道,她十天半月的总要去一次的,去了又要说家里又脏又乱,没有女孩样,不让她去她又不高兴。” 耿筱筱了然:“那就是想你了。” “想我?她?” 陈巧哼哼一声,说,“你是不知道,从小到大,她跟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看见你就烦’。” 耿筱筱说:“再烦不也天天在眼前晃,晃了二十多年吗,有空的话,你还是跟阿姨好好聊聊。” 陈巧皱了皱眉,嘀咕:“知道了知道了,你最近怎么比我妈话还多,不说她了好不好?” “说说你吧,”她眨眼间换了脸色,兴奋地问,“今天怎么回事,肯带闺蜜见老婆啦?” 耿筱筱失笑,汽车驶上高架,她一踩油门,声音散在风里。 “老婆没有,小孩有一个,你见不见?” - “这不太好吧。” 眼看都要到了,陈巧上摸摸下摸摸,最后不知从哪弄出来条生肖陶瓷挂坠,说:“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呢,我都没时间准备见面礼。” “有什么好准备的,”耿筱筱回头瞟她一眼,把吊坠塞回去,“你自己好好收着吧,太小了,一不小心就吞了。” “我懂我懂,口欲期的小朋友嘛。”陈巧忙把吊坠收起来,四处张望,脸上除了激动外,还隐隐藏着紧张。 怎么能这么好骗呢? 耿筱筱更加确定,就陈巧这脑子,再来十个都不够薛季青一根手指玩的。 拿出钥匙打开院门,耿筱筱回头招呼:“进来吧。” 陈巧跟在后面,说:“这房子看着有年头了吧?” “嗯,估摸着没比我们小多少岁,”耿筱筱弯腰,随手往下一捞,“来花崽,见见你干妈。” 她提溜起小猫,拎着一边爪子,做了个挥手的姿势。 陈巧:“……” - 火锅煮上,陈巧叉着牛肉丸,嘴里骂骂咧咧:“我真是信了你的邪,还孩子,我都做好当便宜姨妈的准备了,结果你给我拎出来一只猫?” “猫怎么了,瞧不起猫,有本事你以后看到野生小猫咪了别去撸啊。” “这是一回事吗?!” 拌了几句嘴,锅里下的第一波东西也基本熟了,两人同时收声,专注盯着锅里浮沉的食材。 东西抢着吃的时候就是香,直到胃里再也塞不下了,两人才放下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消失。 陈巧问:“你姥姥怎么没在家?我们在这儿煮火锅没事吧?” 耿筱筱揉着肚子说:“没事,她跟几个老年大学认识的朋友约着去旅游了,要去三天呢。” “老年大学,”陈巧复述了一遍,说,“挺好,等我妈年纪大了我也要让她去,省得天天在家念叨我。” 耿筱筱笑着说:“你们俩真是,这不都挺惦记对方的吗,怎么待在一起就总是没三句就要吵起来呢。” “那不一样。”陈巧反驳了一句。 “我看都一样。” 耿筱筱站起身,从包里拿出一沓文件,“喏,你想要的,薛季青的资料。” “呜呼!” 陈巧兴奋地跳起来,吃得太饱,险些一个嗝哕出来,她忙拍拍胸口,一刻都不停地说:“筱筱,我简直太爱你了!” “看完再决定爱不爱吧,我去拿点消食片。” 好像真撑到了。 - 耿筱筱特意去久了点,再回来时,陈巧坐在沙发上,眼睛红红的,不知有没有哭过。 “筱筱,”陈巧吸了下鼻子,“我要是说,我还是想试一试的话,是不是显得我特别傻?” “是。” 耿筱筱没说什么冠冕堂皇的假话来安慰她,她给陈巧的文件极尽详实,除了基本的家庭关系、生活喜好外,还按年份顺序列了情史。 很规律,一到三个月,是恋期也是空窗期。 薛季青的每段恋爱都伴随着薛家的鸡飞狗跳,想收集这些信息并不难。 “简直傻爆了。”耿筱筱补了一句。 “可是我就是喜欢她嘛……” 陈巧再开口,声音已经带了哭腔,“怎么办啊,我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虽然只是单方面的吧,八字还没一撇呢,下次见她未必还认识我……” “可是,可是她还邀请我尝店里的新品呢,大概只是随口说说吧,但我听进去了,我真听进去了。” 一番话说的乱七八糟,跟她的眼泪一样,东一滴西一串。 “什么都还没开始呢,我还没让她记住我,我真的,真的不想放弃。” “至少现在,我想再努力一下,至少让她记住我,至少在她的生命里留下痕迹,哪怕就是抽了个丝呢!” 陈巧“哇”一声,控制不住地抽噎。 “虽然这么说好像有点假,但我好像真的很喜欢她,特别特别喜欢。” “那天在酒吧她跟我握手的时候,筱筱你知道吗,我感觉我差点就要飞起来了。” “从来没有这样过,一次都没有,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怎么办啊筱筱,我怎么做才是对的啊。” “……”耿筱筱低声嘟囔了句什么。 “啊?”陈巧没听清,脸上挂着眼泪鼻涕,样子要多傻有多傻。 “我说……” 耿筱筱站起身,从她手里抽过被泪水浸湿的文件,嚓嚓几声撕碎。 碎片纷纷扬扬,像下了场鹅毛大雪。 “不就是爱了个不该爱的人吗?随他大爷的便!” 南墙这种东西,不亲自撞个头破血流,谁学得会躲。【你现在阅读的是 】 8、后事 没谁比耿筱筱更适合说这种话了,或者应该叫她—— 兰筱。 四年前,真正的耿筱筱和父母死在一场空难。 而兰筱,是在濒死之际,被系统选中的异世之人。 系统八二三说,这是一个由小说衍生而来的世界。 女主是流落草根的真千金,女二则是不受家族重视的私生女。 她们与微末时相识,困境里相知,逆境中相爱,历经重重磨难,最终修成正果。 哦对了,叶泠就是她们最大的“磨难”。 至于耿筱筱,只是一个全程都只活在回忆中的背景板罢了。 她的标签是叶泠的亡妻,也是叶泠移情女主的契机。 书中写,为了得到女主,叶泠费尽心机、强取豪夺。然而,她可以囚禁女主的身体,却禁锢不了她的心。 经历的一切困苦都是女主和女二的感情催化剂,她们在围剿中夺权,联手做局,让叶泠在生意场上狠狠吃了一个大亏。 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主角和反派天然对立,主角的成长,意味着反派的消亡。 故事的最后,天之骄子叶泠,一无所有。 和每一个穿越者一样,系统介绍完背景后,向兰筱发布了任务。 扮演耿筱筱,走完她的剧情线,也即是—— 和叶泠结婚,然后去死。 - 撕文件的动作有多潇洒,打扫时就有多狼狈。 小花听不了吸尘器的“嗡嗡”声,她们只能用扫把和手,一点点把四散的纸屑捡干净。 捡起最后一块碎片,陈巧蹲在垃圾桶旁边,一脸心疼:“你手怎么那么快,我还没记住内容呢,马甲线姐姐喜欢什么颜色来着?” 耿筱筱端起已经冷掉的火锅,说:“等会把pdf发你。” 她昨晚熬了半宿呢,哪会这么轻易就毁掉。 “好嘞!” 陈巧响亮地应了一声,从耿筱筱手里接过锅,狗腿道:“义母您歇着,我去收拾。” 有人愿意代劳,耿筱筱也没跟她客气。 她在客厅转了一圈,挤走懒人沙发上的猫,挑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瘫着,百无聊赖地看陈巧忙活。 【小八。】 她呼唤寄居在项链中的系统,对方很快回应。 【我在。】 耿筱筱第一万次想,系统真的很像一个换了配音的siri,高科技升级版。 【距离耿筱筱死亡剧情还有多久?】 【计算中……】 【经计算,耿筱筱应当在10-25天内,死亡。】 【这么快?】 三天前她问系统的时候,后者给出的时间还有至少两个月。 【书中剧情未展开时,角色的行为轨迹难以预测,是以会产生误差。】 【没问你这个,算了,以后每天早晚报一次推算的时间。】 【好的。】 系统安静下来。 十天,她没有多少时间了。 耿筱筱把玩着项链吊坠,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起身对正在洗碗的陈巧说:“我出去打印个东西,冰箱里有雪糕,你随便吃。” “好~~”。 - 耿筱筱去打印了两份合同。 投资入股协议书。 陈巧拿在手里从头翻到尾,又从尾翻到头,问:“我刚创业失败还不知道下一个干啥呢,你这么早就来投资我?” 耿筱筱不置可否:“随便你做什么,总之我要投资你的下一次创业,或者下下一次。” 陈巧咋舌:“对我这么有信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暗恋我呢。” “……”耿筱筱无语,“好好看合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除了封面什么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陈巧嘿嘿一笑:“字那——么多,我哪看得进去,直接签了算了,反正我本来也想请你跟我合伙的,打工哪有自己当老板强。” 说着,陈巧翻到签名栏那就要落笔,耿筱筱连忙拦住。 “都说了要你看合同,我只出钱,不出力。” 她翻开合同,指出其中几条条款给陈巧看。 “投资金额,受益人,附加条款……” “这么多钱???”陈巧低呼一声,把耿筱筱的话打断。 她不确定地数了两遍零,看耿筱筱的眼神像看财神爷。 “还创什么业啊,你直接包养我算了义母,我吃的不多,冷了会加衣,下雨了知道躲,很好养的!” “再多说一句pdf没了。”耿筱筱冷脸威胁。 “行吧。”陈巧遗憾地咂咂嘴,往下看了几行,又发现了一个新的盲点。 “姜玉蘅?这名字有点耳熟啊,”她嘿嘿笑得猥琐,“不会是……” “嘿什么嘿嘿,”耿筱筱给了她后脑勺一下,免得她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这我亲姥姥!” 陈巧抱着头眨眼撤开两米远:“想起来了想起来,特有名的一老师!我全都想起来了!” “知道就好,”耿筱筱收回手,意犹未尽,“投资总共就是这些钱,签完合同就能打你卡上,怎么用随你。” “具体的条款是我找律师拟的,肯定没坑,但你最好还是仔细看看。大致来说就是创业亏了自负,能赚点就按比例每年给我姥姥分红,当是我孝敬她的养老钱。” “还有点附加要求,每年带我姥姥去医院做下全身体检什么的,医疗保险我都给她买过了,倒不用担心钱……” “筱筱,”陈巧越听越惊疑不定,忍不住打断她,不安地说,“我怎么感觉你是在……” 交代后事呢? 她吞吞吐吐不敢说出口,怕一语成谶。 空气诡异地安静下来,耿筱筱抿抿唇,两秒后“扑哧”一下笑出声。 “瞎想什么呢你,”她若无其事地调侃,“我没跟你说吗?不出意外的话,下半年我会去留学,出国了再回来就不方便了。” “你也知道,我爸妈都去世了嘛,姥姥身边没什么人照看,我不放心,想让你帮忙看顾一下而已。” “呼——原来如此,”陈巧拍拍胸口,一脸劫后余生,“你差点没把我吓死,原来只是出国啊,那挺好的,你放弃保研的时候我还可惜呢。” 她想起什么,问:“申请到学校了吗?” 耿筱筱云淡风轻答:“拿到了几个offer,不过还没定好。” “不愧是你,还能挑。”陈巧一脸复杂,心里悬着的石头放下,又恢复到了吊儿郎当的状态。 她把合同推回去,拍拍胸口说:“出国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投资还是算了,你姥姥就是我姥姥,不用贿赂我我也会帮你照看的。” 耿筱筱一扬下巴:“瞧不起谁呢,你当我在乎这点小钱?” 陈巧咬牙:“我恨你们富二代。” 耿筱筱笑笑,没过多解释。 其实她还挺在乎的。 毕竟不是真富二代嘛,她拿出的这笔钱里,不仅包含了她所有的积蓄,还有从系统那预支的一部分任务奖金。 凑出来的钱被分成两半,一半投资陈巧,一半委托给信托机构。 姜玉蘅在原书的结局并不算好。 叶泠因女主跟“耿筱筱”有几分相似移情于她,而这对一个疼爱孙女的老人而言,是侮辱。 她为此迁怒无辜的女主,得罪叶泠,被刻意忽视。 桃李满天下的姜老师,最终落得个晚年凄凉,病死家中无人知晓的下场。 兰筱绝不会放任这样的事发生。然而,书中写下的剧情很难更改,她必须在剧情展开前制造很多变数,才能得到微末的、撬动未来的力量。 陈巧从未在原书中出现,这代表着她不会被剧情控制。 她是最好的选择。 她只能赌。 几番拉扯下,陈巧皱巴着脸把合同签了,耿筱筱痛快转账,但金额较大,还要等银行走程序。 “拿了你这么多钱,感觉不给你当牛做马我都不安心。” 旋上笔盖,陈巧叹了口气:“对了筱筱,你要留学的事跟你家那位说了吗,她怎么想的?异国恋可不好谈。” 耿筱筱随口道:“没事儿,她本来也经常去国外出差,差不多的。” “那行吧。” 陈巧挠挠头,总觉得耿筱筱好像回答了,又好像没有。 靠体育特长进大学的脑子没那么灵光,她干脆也不纠结了,问点自己能懂的。 “我看马甲线姐姐好像挺有钱的,你也是个隐藏的富婆,你跟你家那位,不会是在什么豪门宴会相识,然后一眼万年?” “或者是先婚后爱剧本,家里定下的娃娃亲?” 陈巧越说越脑洞越大,她总是在这种地方格外灵光。 “我知道联姻文还有个套路,主角双方躲避联姻,结果在外面相爱,退婚时发现对方就是自己的联姻对象……” 什么跟什么。 耿筱筱觑她一眼,冷不丁道:“手机给我。” “干嘛?”陈巧一懵,乖巧把手机递过去。 耿筱筱接过,三两下解锁:“把你绿江文学城卸载了。” “不要啊!!!!” …… 抢回手机,陈巧心疼地藏好,不甘心地说:“真不公平,你就差知道我三年级尿床的事了,但我连你跟女朋友怎么认识的都不知道。” “……”尿床的事她现在也知道了。 耿筱筱明智地没有说出口。 思考了会,她幽幽道:“其实也不是不能告诉你,只是我和她的相遇,一点都不浪漫。” 非要用一个词形容的话,狼狈或许更加贴切。 有多狼狈呢…… 那天,她真的以为,她会死在叶泠手上。【你现在阅读的是 】 9、月相(修) 如果,你遇到被救上岸,却还是执意要往水里跳的人会怎么做呢? 成全她?抑或是看住她,不给机会? 叶泠两个都没选。 她的做法是,把人摁进水里,让她在阎王案头一闪一闪。 很不幸,耿筱筱就是那个闪来闪去,最终还是留了一口气的倒霉蛋。 最后一次被拖上岸,她像一条濒死的鱼,胸口剧烈起伏,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游泳馆的动静惊动了会所里的其他人,一群人稀里哗啦地进来,吵得七嘴八舌。 有人问该打120还是110?还有人看到了耿筱筱被掐着脖子往水里按的那一幕,问叶总会不会被抓? 一道并不温和的清亮声音插进来,说:“都打。” 又说:“她不是还在喘气吗,抓我做什么。” 耿筱筱盯着高高的天花板,想,她也就能喘气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个被称作叶总的女人下手确实很有分寸,把她的头浸在水里不知多少次,但总会在最关键的时候提起,没让她呛到一口水。 至于吗,她是几次三番跳湖,但不代表她想被人追着杀。 耿筱筱转动眼珠,从左看到右。 不对。 场馆干净明亮,和她下水前看到的漆黑深湖没一处相似。 难道她已经死了?这里是地狱,还是天堂? 耿筱筱扭头,默默看向背对她正在擦手的女人。 是地狱吧。 至少她绝不会是天使。 似乎是她的眼神太过直白,女人回头看了一眼,随手撇掉毛巾,长腿一迈,在她面前蹲下。 女人眉宇间含着薄怒,一双眸子冷得像淬了冰。 “我看你年纪不大,他们给了你多少钱?让你连命都不要了,非死在我这儿不可。” 听不懂。 耿筱筱转动眼珠,余光瞥见一团被塑料袋包裹得看不清原因的东西,她眼睛一亮,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 女人闲步跟在后面,看她没往水里去,也就没再动手。 耿筱筱没去管,她勾住最上层的塑料袋提手,把东西护在怀里。 女人再次蹲下,下巴一扬,问:“这是什么?” “……遗物。”耿筱筱收紧手臂,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粗粝而又干涩。 “原来不是小哑巴,”女人好看的眉毛一挑,问旁边的人,“有水吗?” 很快就有人找了两瓶矿泉水送过来。 女人拿起其中一瓶,旋开盖子:“要喝吗?” 耿筱筱转动眼珠,再次看着天花板出神。 “别装傻。” 女人被她油盐不进的样子气笑了,伸手钳住她的下巴,强行把她的头扭了过来。 “成年了吗?告诉姐姐,谁让你来这儿的?” 没有谁,真的没有谁。 她不知道这家会所明天要开业剪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 但她好像真的干了一件错事。 耿筱筱觉得,她是该道歉的。 可是凭什么呀。 明明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能算她的错呢。 耿筱筱委屈地瘪瘪嘴,依旧没有吭声。 女人叹了口气,松开掐着她脸的手。 耿筱筱脸上一凉。 女人浑身都被水打湿了,长长的头发贴在脊背上,不停地往下滴水,还有一些滑到了肩头,水珠随着动作甩飞。 耿筱筱挣扎着坐起来,眼眶被刚消毒过的水泡得红红的。 她这模样应该是有几分可怜的,这位叫叶总的女人,语气和暖了一点,问:“窒息的感觉不好受吧,还想死吗?” 耿筱筱没敢回,不仅因为这句话戳到了她不敢宣之于口的心思,也怕她的下一句就是:“我送你。” 好在,女人没再说什么。 她递过来一条干净的毛巾,搭在上面的手指纤长分明,指腹因泡过水而发白,横隔出肉粉色的褶皱。 “擦擦吧。” “待会儿警察来了,好好说说你是怎么混进来的,有什么想不开的尽量想开,看你年纪不大……” 耿筱筱没说话,直愣愣盯着那只手。 那只手晃了晃,意在催促。 耿筱筱顺从地接过毛巾,然后在它收回前,猛地咬了上去。 - 时间倒回到四年后,连她自己都快记不清,当初为什么要咬那么一口。 也许是太紧张、太害怕、太无措,所以本能地,想要求证。 尝到温热的、腥甜的、属于人类的血后,那颗飘荡荡的心,才归到实处。 耿筱筱嘴角牵起一抹笑,陈巧看了两眼,笑得贱兮兮的。 “还说不浪漫,笑这么甜蜜~~” “真的不浪漫……” 回忆里拨来翻去,找不到几句能跟陈巧说的。 耿筱筱三言两语概括,“四年前,我不小心落水,叶……她把我救了上来。” “……”陈巧眨巴眨巴眼看她。 耿筱筱眨巴眨巴看回去。 “就没了?”陈巧不可置信,“我期待了这么久,你一句话就说完了?” “那我再说点别的?”耿筱筱回忆了下,挑能说的讲了,“当时她投资的一家会所要开业,我刚好是在附近出的事,所以她以为我是来搞破坏的来着。” “我不是想听这个……”陈巧抹了把脸,不死心地追问,“你都落水了,难道就没个人工呼吸什么的?” “没有,我水性倒还没有那么差。”耿筱筱说。 陈巧嘀咕:“我怎么觉得你在忽悠我呢。” 耿筱筱面不改色:“错觉。” “但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抓抓头,陈巧想到什么,问,“那你怎么那么晚还在外面啊?” 耿筱筱抿抿唇,说:“那段时间我爸妈刚去世,晚上睡不着想出去走走,也没注意自己在哪。” 然后,看到水就萌生了跳下去的想法。 这是她在医院接受警方调查时,对警察和叶泠的说辞。 警察查了一路而来的监控,和耿筱筱的说辞并无二致。 得知她的父母是昨天发生的空难的受害者后,怀疑都变成了恻隐之心。 就连叶泠也没追究她的“破坏”行为。 ……不过,在那一晚,叶泠似乎问了警察一个奇怪问题。 “今晚的月亮,是蛾眉月吗?” - 耿筱筱翻了四年前的日历,那晚应该是残月才对。 不过,她更好奇的事,在发生那样的事后,叶泠为什么还会关注月亮? 告别陈巧,耿筱筱想着这个问题,等叶泠一回来就去问了她。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叶泠随意夹着一份文件,虎口处有两个不太明显的疤。 像被烫到了一样,耿筱筱连忙移开视线,跟着叶泠往书房走。 “跟朋友聊天时提到了那个会所,就突然想到了。你当时怎么会突然问月亮?” “我想想……有点忘了。” 叶泠拉开椅子坐下,一页一页翻看资料。 墨鸢在去年拿下了一块地,决定在上面建工厂,然而碰上了几家钉子户,拖了很久都没结果。 半月前,最牢固的钉子打架斗殴被拘留了,他家人态度倒是很良好。 说是小孩生病急需用钱,原本都要签字了,男人忽然被保释放了出来,他狮子大开口,报了个远超预算的数额。 叶泠转动钢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名字。 她一心二用,回答耿筱筱的问题:“为了剪彩仪式,那天我是直接住在会所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睡不着。” “我的房间在最顶层,有一个噱头是星空房,屋顶是用特殊的玻璃做的,遥控器一摁就能看到天空。” 叶泠笔尖一顿,落下一个漆黑的墨点。 光污染严重的城市中,很难在夜里看到星星,偏偏那一晚,她仰头就是满天繁星。 很漂亮的景色,但看着那轮细细弯弯的月亮,叶泠只觉得怪异。 这种感觉萦在心头挥散不去,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叶泠从不怀疑自己的第六感,她打着手电筒,从前厅开始,检查每一个房间。 路过游泳馆时,她敏锐地听到一点不同寻常的动静。 像鱼在吐泡泡。 “……然后,我发现了你。” “120来的时候,我又看了天空,和往常一样全是光污染,什么都没有。” “我记得,除了那位警官外,我还问过其他人,他们要么没注意,要么说根本看不到月亮,也没有星星……” 再后来,无尽的工作压下来,别说什么月亮星星,她连天亮天黑都快不知道了。 叶泠放下笔,眼底涌上一抹难以看清的情绪。 似困惑,似热切。 耿筱筱隐隐感觉到不妙,她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细节。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那天我看到的星空的确存在,那么,月相为什么会不符合我所在的时间?” “只有一种可能。” 心脏砰砰乱跳,耿筱筱,或者说兰筱,终于想起被她忽略的事。 “我看到的,是其它时间,甚至其它时空的天幕。” 是她的月亮。【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锚点 因为这一句话,耿筱筱躲了叶泠整整一天。 第二天没办法躲了,要上班。 两个多月没在家跟叶泠一起吃饭了,耿筱筱只觉得如坐针毡。 她没想到叶泠如此敏锐,更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多嘴问那么一句。 穿越、亦或者是重生,早就是文娱里用烂了的题材,叶泠要是思维再发散一点,保准会怀疑到她身上。 系统的科技水平虽远超现下,伪造的监控记录无论是人眼还是设备都难以识破,但虚构的就是虚构的,如果真的较真,去找四年前同样在监控里出现的人询问的话,就会发现“耿筱筱”是凭空出现的。 暴露了的话,她的任务还能完成吗? 而且,如果叶泠真的发现不对,那她们以后是不是…… 【滴——检测到好感度上涨,当前好感度:89点。】 太久没听过这个提示音,耿筱筱手一抖,牛奶泼洒出来,沿着手腕滴到裤子上。 “怎么这么不小心。” 叶泠抽了几张纸巾,修长的天鹅颈微垂,帮她擦去手臂和裤子上的湿痕。 柔顺的发丝随动作滑落,茉莉花香的洗发水味道中,夹杂着草药特有的清苦香。 耿筱筱嗅了嗅,问:“你胃病又犯了吗?” 叶泠看她一眼,轻轻摇头:“只是普通调理的药,闻到了?” 耿筱筱点头。 “小狗鼻子。” 叶泠扔掉沾湿的纸,抬手在她鼻梁上刮了一下,“喝完有半小时了,也能被你闻到。” “其实这个味道不难闻的。”耿筱筱认真地说。 叶泠不置可否。 耿筱筱没再坚持,安静地把牛奶喝完。 叶泠和旁人是不大一样的,八岁那年,她被绑架,侥幸逃出来后生了一场大病,自此就成了半个药罐子。 耿筱筱着迷于她身上偶尔沾染的药香,但对叶泠而言,那代表着不健康的身体,和摆脱不了的病痛。 放下杯子,耿筱筱起身跟叶泠告别:“我去上班了。” “等等,”叶泠叫住她,“我也要去公司,一起吧。” “可是……” “五百米外把你放下,不会被看见。” 这是从姥姥家去公司那天,她向叶泠提出的要求,没想到今天被用来堵她的嘴。 耿筱筱低头说了声好。 今天开车的是司机,临出门前,耿筱筱折回去了一趟。 叶泠捧着一本外文书,听到车门打开的声音,抬眸看她:“东西拿好了?” “拿好了。”耿筱筱在后排坐下。 叶泠点头,对司机说:“走吧。” 轿车平稳启动,耿筱筱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金属圆环,把坏了几天的手机挂件修好。 弄好后,她把手机举过头顶,晃了晃。 黑头发的玩偶小女孩笑得张牙舞爪,嘴巴那里的棉花歪了一点,像一个嘲讽的弧度。 可能就是吧。 她是和幻想中的怪物作斗争的勇敢小魔女。而她的主人,是个想活在幻想里的“怪物”。 “很喜欢它?” 叶泠不知何时放下了书,阳光从车窗打进来,给她镀上朦胧的金边。 耿筱筱颤了颤眼睫,点头:“嗯。” 叶泠说:“我记得你给它编写了很多故事,伙伴、猫咪,挺完整的,怎么没找人画出来?” 因为,它不是她的创造物啊。 耿筱筱默默在心里回答。 穿进来没多久她就发现,这个世界和她原本的世界有着一模一样的历史,就像是同一条河孕育出的两道支流,只有细微的差别。 比如,她最爱的一部作品《小魔女蒙娜》,就没在这个世界出现。 所以,她用口述,拜托人画了蒙娜的三视图,又定制了钩针玩偶。 她把她当作原世界的锚。 耿筱筱放下手,遮住蒙娜过于明亮的眼睛,说:“太麻烦了。” 叶泠听出她有隐瞒,但良好的教养让她没有追问。 一路无话,只有书页偶尔翻动的声响。 耿筱筱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快到公司时,汽车靠边停下,转过头,下意识先看向叶泠。 叶泠刚合上手里的书,悬在外面的书签吊坠,是一个小小的莫比乌斯环。 耿筱筱看清了书名。 ——theuniverseinanutshell 果壳中的宇宙。 - 耿筱筱低头走在人行道上,用浏览器搜了搜叶泠看的那本书。 讲宇宙、黑洞、时间旅行的。看来,叶泠察觉到了那天的不对劲,但并没有怀疑到她身上。 耿筱筱悄悄松了口气。 绿灯,她沿着斑马线走向街道对岸,走到一半,手臂忽然传来一阵大力,扯得她踉跄后退。 与此同时,一辆不起眼的灰色汽车几乎是擦着她的腰腹开了过去。 “会不会开车啊!红灯看不到吗你!” 小淼对着车尾巴骂了一句,回头检查耿筱筱:“没受伤吧?现在的人真是,开的什么烂车。” “我没事。”耿筱筱拉着她走到安全的地方,道谢。 小淼围着她转了一圈,不放心地说:“下次过斑马线,就算是绿灯也要看看四周的车。总有开车走神的马大哈,还有报复社会的,可吓人了。” “好。”耿筱筱一一应了。 两人往公司的方向走,小淼问:“我刚远远看到你是从车上下来的吧,打车吗?怎么没坐到公司。” “搭朋友的车过来的,后面就不顺路了。”耿筱筱眨了下眼,转移话题,“你今天怎么没骑小电驴?” 小淼租的房子离公司不远,骑车也就十几分钟,她往常都是骑电动车通勤,天气太热太冷、亦或者刮风下雨的时候才会坐地铁。 “头盔被偷了,”小淼磨了磨牙,“知道有偷电瓶的,没想到还能偷头盔,卖废铁吗他要?” 耿筱筱安慰了几句,转眼就到了公司。 刷卡进闸,手臂抬起时腰侧传来一阵刺痛,耿筱筱皱了皱眉,小幅度地捂了捂肚子。 身后,小淼扯了扯她的衣摆,低叫:“啊啊啊啊啊你看那是谁!” “谁……” 耿筱筱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未说出口的话卡在喉咙里。 叶泠竟然还在大厅。 四目相对,那双极漂亮的桃花眼微不可查一弯。 小淼躲在她身后念叨:“不行了,叶总美得我都不敢看,她是不是看过来了,我们应该上去打招呼吗?” 耿筱筱还没来得及回,电梯门打开,叶泠走了上去。 关门前,耿筱筱看到,叶泠垂在身侧的手朝她晃了晃手机。 借口要上厕所,耿筱筱独自去往卫生间,在隔间打开手机。 微信上果然有一条未读消息,发送人,xx。 【来我办公室一趟。】【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受伤 周一惯例要开晨会,内容千篇一律,无非是些车轱辘的空话,亦或者技术分享。 前者不用听,后者,没人指望实习生会听。 耿筱筱的目光随着会议笔转动,神思早就飘到了九霄云外。 叶泠找她要做什么? 而且,她发的消息没有时间,那她要什么时候去才最合适…… 早一点?会不会撞上汇报工作的人。 晚一点的话……会不会又太晚了? 胡思乱想中,耿筱筱听到一句散会,她起身就要往外走,小淼眼疾手快把她拽下。 侧腰往下传来震痛,耿筱筱白了白脸。 小淼没发现,和她咬耳朵:“leader让我们留一留,你干什么去。” “走神了。”耿筱筱低头扯了扯衣摆。 开晨会的人三三两两走出去,门再度关上,会议室里就只剩下leader陈如虹,耿筱筱,小淼,和另外一名同事。 没用投影仪,陈如虹两手撑在桌面上,问:“‘回响’这个项目,你们都听说过吧?” 回响在上个月发布了概念片,预计在两年后正式上线,这个项目的成败,将决定墨鸢科技未来五年的发展重心。 见三人一齐点头,陈如虹道:“行,那我就不过多介绍了,你们应该都知道,回响的产品理念是用科技,来替代每个人心中念念不忘的那个人,弥补遗憾。” “上周,回响的进展取得了一些进展,可以输入模型了,上面的意思是各部门挑几个人,先用我们内部人员的数据训练。” “我看你们的声音条件都不错,有兴趣参与一下吗?不强制。”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陈如虹没有逼迫:“好吧,给你们时间考虑,想参与的今晚下班前来找我签保密合同,明后天找时间去棚里录音频,明白了吗?” “明白。”三人点头。 …… 离开会议室,小淼拉着耿筱筱问:“筱筱,你要参加吗?” “还不确定。”耿筱筱说。 “我又想又不想的,”小淼说,“感觉听上去很好玩,但拿自己的数据喂模型又怪怪的……嘶,忘记问问陈姐有没有奖金了,不过都签保密协议了,应该会有‘封口费’的吧。” “也许吧。” 三言两语间,两人走到工位坐下,开始今天的工作。 敲写代码时,胯部时不时传来刺痛,耿筱筱低头往下看了一眼,米白色的裤子上渗出星星点点的血迹。 她之前去卫生间时脱下裤子看了,应该是被早上那辆车剐蹭到了,左侧腰腹往下,胯部的位置有一块半指宽的淤伤,表皮微微渗血。 裤子外面也被蹭得磨损,还好上衣够长,能完全遮住。 刚受伤的时候完全没有感觉,现在动一动都觉得疼。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要不,让张姨帮忙送条宽松的裙子过来? 但工作日她和叶泠都不回家吃饭,这个时间,没准张姨已经回家休息了…… 犹豫了下,耿筱筱拿起手机,打开和叶泠的聊天框。 - 中午十一点半,耿筱筱离开工位,悄悄上了电梯。 临近午休,总有提前出去觅食,又或者茶水间摸鱼的,消失一个她,并没有引起什么注意。 电梯抵达顶层,门打开,耿筱筱先往外看了一眼,才走出去。 总裁特助孟连秋守在走廊,见她过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耿小姐,叶总正在等您。” 墨鸢科技内部,除了当事人双方,也就她一个知道叶泠和耿筱筱的真实关系。 耿筱筱没跟她客气,点点头,推开总裁办的门。 叶泠的办公室延续了她的风格,装潢以黑白为主,夹杂恰到好处的钻蓝,简约利落。 百叶窗落下,压暗阳光,氛围说不出的宁静。 “我还以为你要下午才来。”叶泠从电脑后抬起头,语气没什么起伏。 “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耿筱筱抿抿唇,说,“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一点小误会,”叶泠下巴轻点,指向某个方向,“不是受伤了吗,先去休息室把衣服换了吧。” 耿筱筱应了声“好”,一转身,面对几扇差不多的门,脚步踟蹰。 这是她第一次来叶泠的办公室,自然不可能知道布局。 要问问吗?但她来晚了,叶泠好像有点生气…… 耿筱筱偷偷转头,向后瞥了一眼,猝不及防对上叶泠的视线。 她匆忙开口:“是哪一间?” “什么?”叶泠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很快变成恍然。 耿筱筱看着她起身走过来,擦肩而过时,腕间叠上微凉的手指。 力道很轻。 叶泠牵着她走到一扇门前,说:“这间,进去吧。” “嗯。”耿筱筱点头。 房门关上,耿筱筱先去拉了窗帘,才去看沙发上整齐叠着的素色连衣裙。 浅浅的亚麻色,布料微微皱起,摸起来是很舒适的质感。 旁边甚至准备了一次性内裤,耿筱筱最后确认了一遍门窗,避开伤口,小心地褪下裤子。 借着微暗的光,她低头检查了一下伤口,淤青的颜色已变成骇人的紫,但没有继续渗血。 检查完,耿筱筱两手交叉抓住衣摆,脑袋被衣服包住时,她敏锐听到一声门把手旋转的“咔哒”声。 从衣领里挣脱出来,耿筱筱捂着胸口往后看了一眼。 房门紧闭,刚才的声音像是一个错觉。 - 换好衣服出来,叶泠仍坐在办公桌后。 耿筱筱试探地问了一句:“刚才有人来过吗?” “没有,”叶泠面色如常,说,“过来,我看看你的伤。” 耿筱筱脸红了红:“一定要看吗?” 叶泠挑眉,像在说这有什么好问的:“虽然是隔着衣服蹭到的,但也要消毒。” 耿筱筱这才发现,办公桌上放着一小瓶碘伏。 犹豫了下,她走到叶泠面前,捏着裙摆慢腾腾往上提。 不是第一次在叶泠面前坦诚相见,但没有一次是在白天,并且,半露半掩。 耿筱筱脸颊涨得通红,把裙摆提到腰间后,一咬牙,看也不看地往下一扯,露出半边翘圆。 叶泠去拿脱脂棉花的手一顿,下意识别开脸。 “不是伤在腰上吗?”她问。 耿筱筱声如蚊蚋,脸颊涨得通红:“这个位置,不太方便说。” 所以她撒了个小谎,然后…… “我可以自己来。”耿筱筱继续说。 “不方便。” 叶泠淡淡回绝。 几个呼吸间,她便调整好情绪,泛红的耳根藏在发丝下,并不显眼。 她用修长的拇指与食指拈住棉花,浸湿碘伏后轻轻盖在淤青上。 “好像已经结痂了。”叶泠说。 微弱的吐息荡过来,像是被羽毛在心尖刮了刮。 耿筱筱嗯了声,没话找话问:“你还没告诉我,早上让我来找你是要做什么?” “没什么,”叶泠目不斜视,说,“早上看到你捂肚子,想着离你的生理期还有几天,以为是经期不规律,痛经,刚好办公室有药。” 没想到是受伤。 “怎么弄的?” 耿筱筱如实回答:“过斑马线的时候有个车闯红灯,没注意差点被撞,然后嘶——” 按在伤口的力道忽然重了,耿筱筱倒吸一口凉气。 “让你长个教训。” 叶泠丢掉棉花,抽出张湿巾把手指擦干净,“不到五百米的路就差点出车祸,耿筱筱,别说你是为了工伤赔付。” “是个意外……” 耿筱筱整理好衣服,还想再说些什么,被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 孟连秋的声音传来:“叶总,约好的时间差不多要到了,请问现在要出发吗?” “稍等。”叶泠扬声回了一句,然后看向耿筱筱,说,“中午有个饭局,我要出去一趟,你先回去吧,不舒服的话就请假,回去休息。” “没必要请假,我先走了,你去忙吧。” 耿筱筱嘟囔一声,走了。 叶泠注视着她的背影消失,唇角的弧度是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愉悦。 她起身去往休息室,耿筱筱换下的衣服就搭在椅子上,乖巧地缩在角落。 叶泠呼出口气,想起不小心看到的那一幕,眼底飞快闪过一抹欲色。 可不行,她受伤了。 以后,还是专门安排一个司机接送吧。 叶泠把衣服收好,转身出门。 “帮我查今天早上,八点五十到九点这个时间段,从丰原路口到公司路上的监控。有一辆汽车闯红灯差点撞到人,找到他。” “好的。” 联想到耿筱筱今天的举动,孟连秋立刻明白,她就是那个被撞到的人。 看起来,她和叶泠的感情还没有破裂,那今晚宴会的女伴,会换人吗? 孟连秋试探着问了一句:“叶总,今晚苏家小姐的生日宴,需要帮耿小姐准备礼服吗?” “筱筱?”叶泠眉头一皱。“她和苏家没什么交情,也收到请柬了吗?” “这个,我不清楚。”孟连秋把头低下。 眼波流转间,叶泠已然明白了她在想什么:“连秋,你跟在我身边也有五年了,应该清楚,有哪些事,是你不该过问的。” “抱歉,叶总。”孟连秋把腰弯得更低。 “走吧。” “是。”【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晚宴 从楼上下来,耿筱筱路过陈如虹的办公室,透过玻璃,能看到办公桌前端坐着一个人影。 想了想,耿筱筱上前敲门。 “请进。” 得到回应,耿筱筱开门进去,回身关门时,没留意到陈如虹看过来,目光落在她身上的裙子时一滞。 “陈姐,”耿筱筱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我想了一下,决定参与回响的测试。” “好,先签保密协议吧。” 陈如虹收拾好表情,从抽屉里翻出一份合同,递过去。 “好的。” 耿筱筱接过,粗略地扫过了一遍,在最后签上自己的名字。 墨鸢科技家大业大,不至于在这种小细节上坑员工。 陈如虹看着她落笔,不经意地问:“换衣服了?我记得今天早上你穿的不是这件吧。” “是,”耿筱筱笔尖一停,解释说,“不小心弄脏了,让朋友帮我送了件衣服过来。” “这样啊,”陈如虹笑笑,说,“还真是巧了,叶总也有件一样的衣服,我看这风格对你而言有点成熟。” “是吗,”耿筱筱合上笔盖,把合同递过去,“叶总身上的肯定是大牌,我怕是买到仿版了。” 陈如虹接过合同扫了一眼,说:“行了,明天跟我去棚里录下音频,午休时间到了,吃饭去吧。” “好。”耿筱筱起身离开。 走过一个拐角,耿筱筱停下脚步,低头看身上的亚麻色连衣裙。 她知道叶泠会在公司备几套衣服,应对突发状况,但没想到,叶泠会直接把她的的衣服给她。 要知道,叶泠一向不喜欢别人碰她的东西,曾有一次,薛季青向她讨一副不常用的墨镜都被拒绝。 墨镜尚且如此,更遑论贴身穿过的衣服。 发微信给叶泠求助时,她还以为,叶泠会让孟连秋在附近买一条新的。 珍惜地摸摸裙角,耿筱筱想到什么,小心地翻开一点裙摆。 没在上面发现碘伏的痕迹,她小小地松了口气。 嘴角扬起一丝弧度,耿筱筱从拐角出来。 “筱筱,可算找到你了。” 小淼不知从哪冒出来,挽住她的胳膊,“你点外卖了吗?我听说楼下新开了家鸡公煲,要不要去吃?” “没点,你等我回去拿下东西。” “好~~” - 鸡公煲店离公司不远,在新开业送饮料的噱头下,不大的店面坐得满满当当。 小淼懊恼:“早知道我先来占位置了。” “没事,”耿筱筱抬头望了眼天,“今天挺凉快的,等一会儿就等等嘛。” “行吧。” 小淼鼓鼓脸,目光在她衣服上扫了两圈,又伸手摸了摸。 耿筱筱心一提,明知小淼和她同一批进的公司,应该没见过叶泠穿这件衣服,但仍是忍不住紧张。 她试探问:“怎么了?” “我好像第一次见你穿这种风格的衣服哎,都市丽人!” 小淼似乎完全没发现哪里不对:“版型真好,感觉会是我姐姐喜欢的风格,在哪买的,有没有链接?” 耿筱筱提起的心放下,随口说:“前两年在实体店随便买的,我也记不清是哪了。” “那好吧。” 小淼拉长声音叹气,余光瞥见几个人站起来,连忙拉着耿筱筱过去:“终于坐下了。对了筱筱,刚才我看你好像是从陈姐那来的,去找她啦?” “嗯,”耿筱筱没有隐瞒,“只是提供一些数据,好像也没什么,我就去签了。” “啊——怎么不带我,那等下回去我也去找陈姐吧,我要跟你一起。” “好。” 繁忙的店家送来冰镇饮料致歉,耿筱筱道谢后接过,旋开盖子。 丰富的气泡滑过气管,留下一瞬不舒服的涨痒。 墨鸢科技是国内智能科技领域的龙头企业,耿筱筱清楚,公司内部有很多未曾面世的好东西。 只要她留下数据,等……之后,叶泠会知道怎么瞒住她的姥姥的。 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 吃过午饭,回公司的路上,耿筱筱接到一个意料之外的电话。 示意小淼先走,耿筱筱走到人行横道最内侧,接通。 “喂,季青姐。” 薛季青的语气又急又快:“筱筱,江湖救急,晚上有空吗?” 耿筱筱回忆了下今天的工作,说:“我最早六点半能下班,之后应该都有空。” “行,那我六点半来接你,你公司地址发我一下,先挂了……” “等等季青姐,”耿筱筱一头雾水,“你还没说什么事呢。” “啊,我没说吗?” 薛季青略顿了顿,叹气:“其实也没什么大事,苏家的苏奕你应该听说过吧?” 耿筱筱眸光一闪,点头:“听说过。” “今晚是她的二十岁的生日宴,我妈非让我去,去就去嘛,反正我现在单身,就当交友了。” 耿筱筱暗暗记下单身这个信息,打算之后汇报给陈巧。 “但我刚才看到苏奕发的朋友圈才发现,我前前女友竟然也在!你知道的,我跟她分的不是很体面。” 耿筱筱默默想,何止是不体面,可以说,薛季青上一任恋情的结束,都和她脱不开关系。 据说,那位奇女子曾经放言,有她在一天,薛季青就只能跟她在一起。 “我就想找个人陪我过去,做出一副浪子回头,情根深种的样子,总之先让她死心。” “你放心,她嘴硬心软的,又是朋友的生日宴,绝对不会对你做什么。你就陪我露个面,然后我们找个机会溜就行了。” “可以是可以,”耿筱筱语气迟疑,“但为什么是我?” 薛季青苦笑:“我身边的人都被她调查得差不多了,思来想去,也就你被叶泠藏得严严实实,她估计不认识。” “……”耿筱筱犹豫了下,还是没向她推荐陈巧。 陈巧的心思太明显,薛季青是情场老手,未必没有看出来。 今天这通电话,何尝不是在主动暗示,她是一个烧得正旺的火坑。 “我知道了,”耿筱筱抿抿唇,“这件事要跟叶泠说吗?” “嘘,你不说我不说,叶泠就不会知道,”薛季青满不在乎,“区区一个生日宴,我们日理万机的叶总裁又不会大驾光临。” “好吧。”耿筱筱答应下来。 - 薛季青一直拿她当亲妹妹对待,投桃报李,能帮上的事,耿筱筱都会尽力去帮。 下午六点四十分,她走出电梯。 【抱歉季青姐,耽误了一会儿】 临走前经理忽然跑过来溜达,她只等再等一等。 薛季青的消息发来得很快,但有点奇怪。 【向右——转!】 耿筱筱停住脚步,站在公司门前,下意识向右看。 大红色跑车停在路边,个子高挑的女子穿着深绿色的背心,迷彩纹工装裤,波浪长发被风吹起,张扬得不可一世。 “小竹子,这里。”薛季青摘下墨镜朝她挥手。 这一幕不知吸引了多少目光,耿筱筱甚至看到了熟悉的同事。 在引起更多注意前,她连忙捂着脸小跑过去,拉开车门把自己塞进副驾驶。 “季青姐,我们走吧。” “遵命。” 薛季青吹了个口哨,脚踩油门扬长而去。 去宴会自然不能穿得那么随便,路上,薛季青不知从哪摸出袋面包让她垫垫,然后升上车顶一路风驰电掣,开到一家私人工作室。 两小时后,跑车再度启程,停到晚宴酒店外。 薛季青从驾驶座上下来,身着白金双色的西装礼服,宛如骑士。 挥手制止要去开车门的酒店门童,薛季青亲自过去,拉开副驾驶的门,而后后退一步,躬身行绅士礼。 “下车吧,我的公主。” “……” 耿筱筱开始怀疑,什么前任都是幌子,薛季青就是想玩。 她努力板着脸,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搭上薛季青的手。 门童悄悄立在一旁,他早就认出薛季青的身份,不仅好奇车里是哪路神仙,能让薛家的混世魔王都如此尊敬。 浅色矮跟玛丽珍鞋落地后,他微抬眼皮,视线悄悄上移…… 及至小腿的绑带,勾勒出匀称优美的小腿线条,单边不规则的设计,更是犹如漫画少女般灵动。 再往上,清新的浅绿搭配淡淡的蓝紫,轻巧明快,水母形裙摆从腰间蓬开,在身后垂下略长几分的不规则的裙摆,随脚步轻晃。 女生的妆容很淡,头发应当是不长,连在脑后盘个丸子都要支棱出几簇碎发。 可就是这一点不完美,让她多了几分生动,仿佛不是来参加宴会,而是误入红尘的林中精灵。 门童一阵恍惚,后面紧跟着又来了一辆车,听到鸣笛声,他连忙退了退。 “呆头呆脑的。”后排车窗落下,女人瞧过来,好像翻了个白眼。 “阿泠,”她转头对另一边的人说,“车让小孟去泊吧,我看这个门童不大靠谱。” 叫“阿泠”的女人应了声“嗯”,声线犹如冰泉,清冽的冷淡。 门童眼观鼻鼻观心,帮翻白眼的女人拉开车门,又垂头绕向另一边。 刚走近,车门已经从里面拉开,女人长腿一迈,抽身而出时给他留下一张侧脸。 极明艳的颜色,鼻梁挺拔,连驼峰的起伏都堪称完美,但更夺人的,是桃花眸下,一颗胭脂色的小痣。 门童认出她的身份,眼皮狠狠一跳,不敢再看。 “阿泠,我们都迟到了,赶紧进去吧。” 女人走过去挽她的手臂,抬脚要走,身旁的人却没跟上。 她停步,转头看去,叶泠正盯着某个方向,似在出神。 酒店前的喷泉太高,女人踮踮脚,只瞥到一眼浅绿,再去看时,更是什么都没有了。 “怎么了?看到熟人了吗?” 叶泠摇头:“看错了,我们走吧。” 她不可能在这儿。【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恩怨 只想走个过场,薛季青和耿筱筱特意晚来了些。 生日宴的重头戏已过,还留在场上的,几乎都存了社交攀谈的心思。 薛季青带着耿筱筱直奔角落,随手叉起一块小巧的蛋糕。 “据说苏家祖上出过御厨,手里有不少秘方,这里的东西外面不一定能吃到,尝尝?” 耿筱筱接过,刚一伸手,身后立刻射来两道炽烈的目光。 “你前前任盯上我了,七点钟方向。” 薛季青下意识就要转过去,耿筱筱拉住她胳膊,从背后看,两人像是亲密依偎在了一起。 那目光霎时更灼热了,似要把她盯出个洞来。 “别回头,她还看着呢。” 耿筱筱咬了口蛋糕,入口甜而不腻,确实好吃。 她们本就在角落,仗着别人看不到动作,耿筱筱三两下把蛋糕塞进嘴里,又拿了几个。 不知道要折腾这么久,她真饿坏了。 耿筱筱低头看看肚子,还好为了避开伤口和行走方便,她选的礼服既不长也没有束腰,不然怕是吃不上几口。 薛季青任她动作,手里也拿了些点心:“怎么样,她眼神里有杀气吗?” “差不多吧,”耿筱筱点点托盘上的东西,说,“我们先躲躲?” 身后恰好传来一阵骚乱,两人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从小门开溜。 宴会厅正门,叶泠看着涌上来的人,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耐。 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拥挤、嘈杂,连空气都浑浊。 那件事发生后,她有一年没来过类似的场合。 如今,这些人就跟闻到腥味的苍蝇一样,嗡嗡地往前凑。 在他们眼里,叶泠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个科技公司的总裁,背后还有家族近百年积累的商业帝国。 纵使叶家上一代继承人,叶泠的母亲叶云珍已放言和父母决裂,但作为叶家唯一的血脉,叶泠接手叶氏,似乎只是早晚的事。 所有人都在观望,算计和比量的目光让叶泠胃部抽搐。 商觅儿一直观察着她的脸色,见状,立刻朝某个方向使了个眼色。 人群中,一位穿黄裙的年轻女生走出来,犹如花蝴蝶般在人群中穿梭,很快引导回原来的秩序。 宴会的主人公苏奕走上前,说:“楼上备了雅间,叶总要不要去坐坐?” 叶泠颔首,苏奕隐秘地向商觅儿眨眨眼,做了个请的动作。 一行人离开,黄裙女生定定看着她们的方向,笑意不达眼底。 - 薛季青似乎对这里很熟,带着耿筱筱几番穿梭,找到一处凉亭。 角落里的灭蚊灯亮着紫光,时不时响起电流的噼啪声。 薛季青拈起一块饼干,叹道:“我本以为过去这么久了,她多少放下了,怎么还是这样。” “情债难偿。”耿筱筱幽幽说。 “小小年纪,不要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薛季青睨她一眼,说,“下次,我绝对不招惹没谈过恋爱的了。” “……”耿筱筱思索,这个信息要告诉陈巧吗? 还是算了,她那样子,装也装不像。 耿筱筱问:“今天的事你打算怎么解决?” 她们原本的计划是做出亲密的样子,随便在什么人面前晃几圈,总会传到当事人耳朵里的,谁知刚一进场就被盯上,根本没有发挥的机会。 “不解决,”薛季青想起她就头疼,“决定了,除了没谈过恋爱的,以后也不能找跟我交际圈有重合的。” 耿筱筱:“……” 她默默给陈巧点了根蜡。 “我先送你回去吧,”薛季青起身,“待在这儿也没……” “季青?你也来了啊。” 一道声音模糊传来,薛季青一愣,条件反射般把背挺直,才去看声音的来处:“叶阿姨?” 听到这个称呼,耿筱筱眼睛一亮,忙起身跟着看过去。 女人长相和叶泠有五分相似,身着黑底绣花旗袍,一根乌木簪在脑后挽了个髻,简约优雅,却自有一股雍容华贵的气场。 “干妈~~”耿筱筱唤了一声,三步并两步跑过去,“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云珍,你哪来这么大一个干女儿?” 斜里插来一句调笑,耿筱筱这才注意到,暗处还有一位陌生的中年女子。 看出她的紧张,叶云珍拉过她的手拍了拍:“那位是苏奕的母亲,姓曾,你既然来了宴会应该见过苏奕了吧?” 原来是她,原书里,生产时被情敌买通护士,换掉亲生女儿的受害者。 耿筱筱垂睫掩住情绪,问候:“曾阿姨晚上好。” 曾丹鑫笑吟吟应了,叶云珍拉着耿筱筱的手,眼神怀念,仿佛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 “至于我这位干女儿,你来仔细看看她的脸呢?” 闻言,曾丹鑫上前两步,仔仔细细把耿筱筱打量了一遍:“这是,小风的女儿?” “嗯,跟她妈妈长得很像,是不是?” 曾丹鑫欲言又止,最后叹口气,说:“你们聊吧,我去后面休息会儿。” 临走前,她深深看了耿筱筱一眼。 耿筱筱没懂这个眼神的含义,正想问,叶云珍先开口了:“我昨天才从老宅那边回来,老爷子说是病重,但我看他还能再活个三年五载的,不急着办丧事。” “这次回去,我找到了大学时候用的硬盘,里面有不少你妈妈的照片,过两天我洗出来,你帮我带给姜老师好不好?” “好。”耿筱筱没问她为什么不自己去,直觉告诉她,上一代人里,有她还未曾发觉的恩怨情仇。 “跟季青玩去吧,”叶云珍摸摸她的头,“我和你曾阿姨还有点事要聊。” “好,那干妈再见。” “叶阿姨再见。” 薛季青紧随而上,跟耿筱筱一起离开。 直至灯光明亮,她过于绷直的肩背才放松了一点。 耿筱筱以前就好奇,为什么薛季青见了叶云珍都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后来薛季青说,是小时候留下的阴影太重, 她们这一代,都是听着叶云珍的传说长大的。 据说她二十出头的年纪自主创业,仅用了不到五年,就从资历比她深上十倍不止的企业手里抢下大单。 不过,家里老人教育孩子的时候,都默契忽略了一点。 ——叶云珍自主创业的原因,是跟家里决裂。 薛季青轻呼口气,问:“你和叶泠都结婚这么久了,还没改口?” “嗯,”耿筱筱轻声说,“我……叫不太习惯,干妈就说让我不急着改口。” 闻言,薛季青不知想起什么,说:“我以前都以为商业强人就是叶阿姨那样,冷面阎王,比教导主任都严厉,后来见你才知道,她也会疼人的。” 这话不好接,耿筱筱回:“姐姐身上担子重,干妈难免对她严格一点。” 薛季青笑笑没有说话。 其实耿筱筱也清楚,叶云珍待她,确实比对自己的亲女儿还要好上百倍。 但具体是为什么,她自己也搞不清楚。 第一次见到叶云珍,是在被叶泠救下的第二天。 她比姜玉蘅晚来一步,耿筱筱身上被泪水打湿的病号服还没来得及换,就被叶云珍抱着又哭了一场。 叶云珍说,她是她妈妈的好友,让她叫她“干妈”。 叶云珍对她真的很好,几乎是有求必应。 耿筱筱很感激她,因此在发现叶云珍和叶泠的关系看起来不太好时,胆大包天尝试过修复。 她把多方打听来的消息拼拼凑凑,简单地以为,这对母女之间的问题只是因为陪伴太少。 所以她两头邀约,把人拉到同一张桌子上,试图谈谈心、聊聊天。 结果自然是相看两厌。 叶云珍嫌女儿冷漠,叶泠刺母亲虚伪,一桌子热腾腾的好菜,只有她一个人吃了,肚子里凉冰冰地疼…… - 说话间,两人走回宴会厅,薛季青环顾一圈,没看到熟悉的脸:“我先送你回去?” 耿筱筱刚想点头,肩膀忽被撞了下,身上霎时一凉。 身穿黄色礼裙的女生惊呼:“没事吧?不好意思我没看到,要不我带你去换下衣服?” 耿筱筱低头看了看,人当然是没事的,但礼裙上站了大片的红酒,像斑驳的血。 还未回答,薛季青已经把她护到身后,警惕地看着黄裙女生:“你是谁家的?以前好像没见过你。” 闻言,黄裙女生脸白了白,人畜无害的可怜样子好似风中一朵飘摇的黄花。 她苦笑:“我叫商雅凡,跟着姥姥姥爷长大的,前不久才被接回家。” 听到这个名字,耿筱筱探出头仔细看了看她。 谁都知道,商家老太君最疼爱的小儿子前段时间出了车祸,一家三口都没留下。 为了安抚老太太,商觅儿的父亲做主,把弟弟的私生女接了回来,对外说是之前身体不好,养在姥姥家。 薛季青的脸色也缓和了,说:“只是件衣服,这次就算了,下次小心点。” 商雅凡勉强笑了笑,说:“这副样子出去也不好看,薛姐姐,您还是让她跟我去吧,不然要是被我伯父知道了……” 她咬了咬唇,一切尽在不言中。 薛季青吃软不吃硬,眉头隐隐皱起,不知该如何拒绝。 耿筱筱看看她,主动开口:“那就麻烦你了。” 这可是原书里另一位女主哎,真的很难不好奇,商雅凡想引她去做什么。【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算计 让人意外的是,商雅凡好像真的只是单纯地带她来换衣服。 没有绕路,没有攀谈,把她带到休息室后就关上了门,和薛季青一起守在外面。 耿筱筱拿不准她想做什么,身上粘了红酒的衣服黏腻不适,她没再纠结,确认了一遍隐私性后换上那件亚麻色连衣裙。 门外,商雅凡和薛季青的声音偶尔会飘进来,她们在商量赔偿的事。 薛季青不肯要,虽然没说,但耿筱筱知道,她对商雅凡的处境是有几分怜悯的。 私生女身份尴尬,商雅凡的亲生父亲更是已经去世,她在商家没人护着,和一个物件没什么差别。 两人拉扯了几句,在商雅凡提出加微信沟通时,耿筱筱推门出去,打断了她们的话。 书里,薛季青只出场过两三次,可以说是完全的路人角色。 耿筱筱不想因为自己的关系,让薛季青和商雅凡产生更多联系。 无论是直觉还是原书,都在告诉她同一件事—— 商雅凡绝对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面对两人同时看过来的目光,耿筱筱做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季青姐,我们回去吧。” 薛季青点头,未解锁的手机一转,塞进西装口袋:“麻烦了。” 这句话便是对商雅凡说的。 商雅凡没再强求,她做了个请的手势:“走吧,我带你们出去。” 耿筱筱走在后面,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商雅凡身上。 再走几步就是电梯,今晚的事,难道真的只是个意外? 她无法说服自己,心里不上不下地卡着一抹情绪,就像看到一颗石头被抛到天上,怎么都不见它落下。 思索间,走在前面的商雅凡和薛季青双双停住脚步。 耿筱筱跟着停下,听到薛季青疑惑地问:“电梯怎么在维修?” “出故障了吧” 商雅凡蹙起一双细眉,按了按开关没反应,说:“那边还有一台电梯,我带你们去吧。” “好。”耿筱筱说。 终于,她听到了石头落地的声音。 - 雅间清茶袅袅,隔开喧嚣。 叶泠轻酌一口温茶,胃部的不适得到舒缓。 苏奕和商觅儿有段日子没见,凑在一起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略显尖细的声音不断冲击着耳膜,叶泠垂下眼睫,眸底闪过一分不耐。 明天,合作商将造访墨鸢科技,她需要做的是确定流程,处理工作。 而不是在这里,听一些无甚营养的对话。 奈何,商觅儿的父亲商阳恒对她们刻意传出的消息将信将疑。 叶泠了解他的顾虑,在他眼里,自己的女儿和她一起长大,又有救命之恩,两个人如果真的有情谊的话,不会拖到现在。 况且,知道她和耿筱筱结婚的人虽然很少,但不是没有。 半年前圈子里就有风言风语传出来,只不过没有实证罢了。 想让商阳恒相信,还需要更多筹码。 比如,这场生日宴,和苏奕。 当杯子里的热气散了大半,商觅儿终于聊到了重点。 “下个月八号,你有没有空?” “下个月吗……”苏奕想想,说,“不一定哎,我跟妈咪要去欧洲避暑,你要来吗?” “不行不行,你不能去,”商觅儿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瞟了眼叶泠,面颊飞红,“至少,至少等到八号之后再走。” 苏奕好像明白了什么,压低声音,“不会是,商大小姐好事将近了吧~” “还没有啦,”商觅儿轻轻推了她一下,脸颊更红,“下个月八号,只是我和,我和阿泠的订婚宴。” “订婚宴还说不是……” “当啷”一声脆响,把苏奕想说的话都敲散。 她循着声音看过去,叶泠面前躺着一盏瓷杯,蔓延开浅浅一层茶水。 “抱歉,手滑。” 四个字语调平伏,听不出半分诚意。 苏奕莫名一悚,硬着头皮问:“没烫到吧?” 叶泠眼皮一搭,摇头。 苏奕轻呼口气:“没事,擦擦就好。” 她抽出几张纸巾,弯腰去擦,在她身后,商觅儿两手合十,苦巴着脸做了个“拜托”的动作。 叶泠撇开视线,碍于苏奕在场,到底没发作。 擦干净水,苏奕换了杯子又续上一杯茶,这才继续和商觅儿聊天。 “待会儿我就跟妈咪说一声,晚一点再去避暑,你的订婚宴我就算热死也要去的。” “哪有那么热。”商觅儿声音低了一些。 苏奕以为她害羞,继续追问订婚宴的细节,语气比方才亲密不少。 刚满二十岁的年纪,手段还是稚嫩了些。 叶泠拈起茶杯,热气拂过眼睫,化不开眸底寒冰。 苏奕的眼神她再熟悉不过,算计,与利弊权衡。 和宴会上的其他人并无不同,微笑时露出的牙齿仿若无害,却只是在等待撕咬的机会。 这样想来,她和商觅儿的友情,又能有几分真心。 不过是维系家族利益往来的纽带罢了。 茶水太烫,叶泠只沾沾唇就放下,一滴茶水迸溅出来,落在虎口。 叶泠抬手拭去,动作一顿。 倏忽间,叶泠眼前浮现出一双浅棕色的眸子。 就像她总喜欢戴其它颜色的美瞳一样,那双眼睛的真实情绪也常被主人隐藏。 展露出的是乖巧和温顺,但偶尔,也会像狼崽子一样,凶狠地露出獠牙。 唇边翘起一抹微小的弧度,叶泠垂下右手。 虎口处有两个浅浅的疤,她的杰作。 “……还没恭喜叶总呢。”苏奕忽然起身,拿着杯子摆出敬酒的架势。 叶泠抬眸,礼貌性地端起杯子。 苏奕笑了:“觅儿喜欢你这么多年,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订婚宴我肯定会去的,不仅要去,等觅儿跟你结婚,我还要去当伴娘呢。” “这杯以茶代酒,先祝你们永结同心、百年好合,也恭喜觅儿心愿达成,恭喜叶总抱得美人归,哈哈……” 下一秒,包间的门轰地破开,一道白影旋风般冲进来。 苏奕的笑声变了调,像被掐住喉咙的鸡。 “砰”一声,是血肉碰撞的声音。 叶泠偏过头去,尝到唇角的血。 门外,静静立着一道身影。 亚麻色长裙,精致但并不与之相配的妆容。 她走过来,目光不曾与她相接。 “季青姐。” 声音很轻,在空中发颤。 “我们走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往事 发动机轰鸣,跑车的速度越来越快。 车窗内,耿筱筱望着不断倒退的路景,终于说了上车以来的第一句话。 “季青姐,开慢一点,注意安全。” 薛季青扫过后视镜,然而因为角度问题,并看不到耿筱筱的脸。 即便如此,她也能发现——耿筱筱太冷静了,冷静得不像她。 薛季青依言减速,含糊问:“你今晚,还要回那边吗?” “不回了吧,”耿筱筱声音朦胧,“我想,过几天再见面比较好。” “我在墨鸢附近有一套房子,比较远一点的地方也有,可以先给你住。”薛季青说。 “谢谢,不过不用了,”耿筱筱报了一个地址,“爸妈给我留的房子,东西都齐全。” “好。” 薛季青沉默下来,改变路线。 下午她去墨鸢科技接耿筱筱时,还以为这两人终于要公开了,谁曾想,晚上就撞上那一幕。 她平生最恨,就是感情中的不忠者,和偏要插足的第三人。 怎么会是叶泠呢? 薛季青想要安慰几句,嘴巴张开,面对女友时的巧嘴滑舌失了灵,绞尽脑汁挤出一句:“也许,有什么误会。” 话落下,她自己都觉得荒谬。 她们躲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叶泠要在下个月八号,和商觅儿订婚。 这个日子绝不是随便选的,薛季青还记得,去年的那一天,叶泠给她打来一通电话,轻描淡写地说,她结婚了。 一年过去,她终于要办订婚宴,却是给予另一人的。 薛季青咬咬牙,恨自己那一拳打轻了。 “你刚才就不该拦着我。”她愤愤地说。 “算了,”耿筱筱落下一点窗缝,唇角的弧度似有若无,“破坏她的计划就不好了。” “计划?”薛季青一怔,“什么计划?” 耿筱筱三言两语解释:“商家让商觅儿联姻,她被逼的只能去求叶泠,演一场戏拖上几个月,好争取时间帮商觅儿夺权。” 薛季青反应很快:“既然叶泠想拖,那绝不会这么快订婚,所以订婚宴……” “可能是商觅儿故意放出的消息,叶泠提前不知情。”耿筱筱接上她的话。 “商雅凡应该也是商觅儿安排的,为的就是让我们听到这些话,激怒你。”薛季青的思路越来越清晰,“也就是说,订婚这件事其实根本就是……” 红灯,薛季青猛地刹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冲击力让大脑短暂空白,理智回归后,剩下半句话,薛季青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刚才,叶泠没有反驳。 一旦被舆论架起来,假的未必不会成为真的。 耿筱筱显然什么都清楚,说这些,无非是在安慰她。 薛季青猛砸方向盘,气得骂了句脏话。 “她怎么总是在商觅儿身上犯糊涂?!” “谁知道呢……”耿筱筱撑头,夜风把眼睛吹得干涩。 她们其实都知道答案。 因为所谓的救命之恩,因为从小到大的习惯。 因为侥幸。 但侥幸的人,就应该承受侥幸的代价。 - 长时间不住的房子需要通风,耿筱筱只去拿了几件衣服,然后在附近定了家酒店。 没有卸妆膏,她外卖点了一盒过来。 淡黄色的膏体在手心融化,仔细搓去妆容,然后冲水。 水声响了很久很久,耿筱筱再抬起头时,眼眶通红。 她抽了两张纸巾擦干脸,盘腿坐到床上,按照时间顺序埋头删备忘录。 最近的一条是一个月前,备忘录里记录了sucré所有蛋糕的口味,其中有四样,被放到“猜她喜欢”后。 再往前,是一份旅游攻略。 很多很多旅游攻略,但前面都是一个个“x”,没有“√”。 她始终没等到她的时间。 备忘录从头清到尾,删完后,耿筱筱心里仿佛也空了一块。 她茫然转头,看到放在小沙发上的亚麻色连衣裙。 仔细想想,这样的温情,应该是很不值得一提的吧。 可偏偏就是许多不值一提的叠加,把她困住。 耿筱筱牵起唇角,苦笑。 她点进手机相册,打开私密相簿。 里面只有一张照片,是她偷拍的叶泠。 在一年前。 - 穿进来四年,系统只主动找过她两次。 第一次,是介绍剧情发布任务。 第二次,它说宴会上有人想算计叶泠。 那时耿筱筱刚考过驾照,还没拿到证。 电话打不通,她慌得没了主意,偷了姜玉蘅的车钥匙,开着高龄桑坦纳一路飚了过去。 很幸运,一路都是绿灯,并且一辆车都没碰到。 但还是晚了。 赶到时,带药的酒已经被叶泠喝下一半。 叶泠很敏锐,她没再动那杯酒一口,却被攀谈的人绊住,迟迟脱不开身。 药效已经发作,旁人眼里,她顶多是回话时思考时间变长,语速变慢,但耿筱筱能看出来,她已经有些神志混乱,脚步虚浮。 顾不上找下药的是谁,耿筱筱装作是跟叶泠来赴宴的小秘书,随口诌了句谎话,把她带走。 搀到叶泠的手臂时,耿筱筱才发现情况比她想得还要糟糕。 叶泠已经要站不稳了,落在肩头的呼吸烫得吓人。周围安静下来后,耿筱筱甚至听到了一声难以抑制的低吟。 宴会厅里到处都是人,怕被看出不对,她只好扶着叶泠去休息室,把门反锁。 一切的发生仿佛水到渠成。 耿筱筱根本不敢看她,哆哆嗦嗦解去礼裙,手指贴上去时还在抖。 “是这里吗?”她偏了头,目光斜斜擦过玉白的肌肤,像要把沙发盯出洞来。 “下面一点,筱筱……” 在此之前,叶泠总是连名带姓地叫她,“耿筱筱”三个字,被她唤得自带冰冷的距离感。 而此刻,神女落凡尘,从内到外都沾染了不一样的颜色。 耿筱筱被那两个叠字唤得心慌,头热热的,快要烧成一团浆糊。 她只记得手上不能停。 圆润小珠不断被揉搓,神女的启示逐渐破碎,不成字句。 不知过了多久,沙发上的人突然一阵痉.挛。 耿筱筱懵懵地维持跪坐的姿势,看她绷.紧的脚背,和被紧紧攥住的沙发布。 状况稍缓后,休息室外有人敲门。 是孟连秋,她站在门口,递上一张房卡。 迷药带来的副作用退去后,叶泠又恢复了往常那副冷淡的样子。 耿筱筱不放心,睡在客厅守着她。 后半夜,她从梦中惊醒,嗅到一股烟味。 耿筱筱轻手轻脚凑过去,扩大卧室门的缝隙。 叶泠倚在阳台栏杆上,指缝间夹着一点猩红,在风中明灭。 那晚的月亮很亮,分隔出明暗,她站在玻璃后,始终和她隔着一层。 鬼使神差地,耿筱筱举起手机,偷偷拍下这一幕。 或许是尴尬,她躲了叶泠两天。 第三天,叶泠找到她,说:“我们结婚吧。” …… 怎么就忘了呢。 睡梦中,耿筱筱落下大滴大滴的泪来。 叶泠和她的婚姻,从不算自愿。【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旧账 耿筱筱睡着后很少做梦,昨夜是个例外。 辨认不清的梦境喧嚣一夜,以至于她醒了很久,太阳穴还是隐隐刺痛。 滴滴停在公司门口,耿筱筱下车站在路边,大拇指和食指用力抵了抵太阳穴。 “筱筱——” 听到有人叫她,耿筱筱尽量缓和地转过身去,是小淼。 “别愣着了,”她小跑过来,拉着耿筱筱的手臂往前冲,“快走快走,马上九点半了再不快点真要迟到了。” 耿筱筱没来得及制止,身体随着脚步颠簸,刺痛从太阳穴连绵到额角,竟也让人着迷。 最后十秒钟,她们成功刷脸打卡成功。 小淼松口气,站着把手里剩下半个包子吃完。 耿筱筱按了电梯,抬头盯着不断减少的楼层数字。 她是个很难一心二用的人,这代表着,想挤掉无关想法很简单。 默念到一,电梯门打开,耿筱筱的目光随之下落,而后凝滞。 那双她熟悉的桃花眸依旧漂亮,却蒙着一层阴郁。 耿筱筱飞快挪开视线,然而已经晚了,那些被她压制的情绪如海潮般涌起,将她卷进无尽深渊。 长时间没有动作,电梯门自动合并,又“噔”一声打开。 小淼咽下包子,边抬头边说:“电梯到啦?筱筱你怎么不……” 话只说了半截,小淼再张口时声音凭生低了八度:“叶总早上好。” “嗯。”叶泠轻点下巴,目光仍停在耿筱筱身上。 她看她,而她始终低着头。 即使迟钝如小淼,也发觉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犹疑的目光转来转去。 最终,是叶泠先打破寂静。 她按着开门键,问:“要上来吗?” “是,”见耿筱筱不说话,小淼硬着头皮说,“但叶总,您不是要出去?” “有东西忘带了,”叶泠扫她一眼,快速收回视线,“走吧,一起。” “好,好的。” 小淼拽了拽耿筱筱,进入电梯。 楼层已经按好,小淼没想到叶泠竟然记得她们是哪个部门的,受宠若惊般说:“谢谢叶总。” 叶泠淡声回:“不客气。” 话落,电梯里再没有半分声音。 尴尬的气氛弥散开来,小淼死死盯着紧闭的电梯门,祈祷快一点,再快一点。 虽然她总是背地里看着叶泠舔颜,但真近距离相处时,她就像老鼠见了猫……不,见了老虎一样,只想逃命。 心理作用下,电梯仿佛都比往常慢,等了半个世纪那么长,电梯门终于开了。 “叶总再见!” 小淼一个箭步冲出去,头也没敢回。 走过拐角,她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说:“吓死我了,还好今天没买茶叶蛋,不然我都怕叶总因为味道大开除我。” “筱筱,你跟叶总以前认识吗,我怎么觉得她老在看你。” “……” “筱筱?咦,人呢?” - 电梯继续上行,耿筱筱注视着她被抓住的手腕。 “手可以放开了吗?” “昨晚你没回家,”叶泠避而不谈,问,“去了哪里?” 耿筱筱平静说:“我想,劳务合同里没有任何一条是,员工需要向上司汇报私生活。” 叶泠凝视着她,眉头蹙起:“我现在不是在用上司的名义跟你说话,而是以合法伴侣的身份询问,昨晚,我的妻子去了哪里。” “……合法伴侣吗?”耿筱筱念了一遍这四个字,轻叹,“很快就不是了。” 叶泠皱了皱眉:“你什么意思?” “叶总贵人多忘事,恐怕忘了,我们结婚前,您就给了我一份签过字的离婚协议。” 耿筱筱微笑:“我想,它快要派上用场了。” 叶泠眼神一厉,电梯门打开,她不由分说地拽着耿筱筱出去。 “协议书在哪?” “……” “我问你协议书在哪!” “叶总如果着急的话,午休之前,它就可以出现在你的办公桌上。” “……我不是这个意思,”叶泠的声音软了下去,“昨晚的事是个意外,我没想到觅儿会那么说……” “所以呢,”耿筱筱打断她,“擅自决定的商觅儿,有被你责怪,有被你困在电梯里,像犯人一样审问吗?” “……”叶泠默了默,再开口,声音艰涩,“筱筱,觅儿救过我,我不能……” “你不能责怪她不能拒绝她,难道,我就活该承受后果吗?” 耿筱筱打断她,翻腾的情绪几乎压抑不住,“你清楚的,叶泠,你比谁都清楚她喜欢你。” 叶泠解释:“我没有回应过……” “可是你也没有拒绝,假婚约能答应,那么下一个会是什么?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商觅儿究竟想要什么。” “……” 耿筱筱惨然一笑:“告诉我,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筱筱……” “算了,还是不要说了,我很懦弱,没有那么强大的承受能力。” 耿筱筱闭了闭眼,一字一顿:“当年,我没有逼你和我结婚,没有逼你负责,是你主动的。叶泠,你不该招惹我的。” “……难道不是你先招惹的我?” 手臂被攥得生疼,耿筱筱睁开眼,叶泠的脸离她极近,眼尾猩红。 “你后悔了?”叶泠放低声音,好似情人间的呢喃,语气却冰冷到了极致:“现在是在做什么,翻旧账吗?” “我从没问过你,那天为什么来得那么快,那么及时。耿筱筱,你也有秘密瞒着我,不是吗?” “……”霎时间,耿筱筱遍体生寒,“你是觉得,那天是我做的局?” “不,你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叶泠凑近,咬上她的耳垂,“但是,你有帮手,我母亲一直很喜欢你,不是吗?” 耳畔温度湿热,耿筱筱的心却一寸寸下沉,如坠冰窖。 以往只觉得心痛到无法呼吸是夸张,如今才明白,是写实。 电话铃声突兀响起,打破耿筱筱近乎窒息的状态。 叶泠看也不看地把通话掐断,抚上耿筱筱的脸,吻往唇边移动。 “我以前没有追究这件事,以后也不会,就当一笔勾销好吗?觅儿的事我会解决……”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走廊,耿筱筱后退两步,甩了甩手腕。 “真可惜,叶泠,我还没有你想得那么卑劣。”【你现在阅读的是 】 17、征兆 【滴——检测到好感度上涨,当前好感度:91点。】 系统提示音平静到没有丝毫起伏,配合当前的场景,有一种令人无语的荒诞。 耿筱筱牵动嘴角,有一瞬间想笑。 系统八二三一共给她发布过两个任务,一个是走完耿筱筱的剧情线,还有一个是附加任务—— 把叶泠的好感值刷到一百。 达成后,可以在任务结束后选择回到原世界。 这个奖励对她没什么吸引力,不过,因为一些幼稚可笑的想法,她也曾努力过,可惜收效甚微。 没想到,如今一个巴掌就能让好感度上升两点。 掌心因反作用力微微发麻,耿筱筱垂眸扫了一眼。 算了。 澎湃的情绪平息了一些,细水长流地折磨人。 她累了。 “没别的事的话,我先走了。” 耿筱筱不去看叶泠反应,径直去按电梯。 在她身后,催命般的铃声再度响起。 叶泠没有接,通话因长时间没有响应而自动挂断,五秒后,对方再次打来。 “……喂。”她拿起手机放到耳侧,另一侧的脸颊还在泛红。 “叶总,张总她们已经到了,您这边……” “……”叶泠定定看着电梯的方向,即使里面乘坐的人,早不知换了几趟。 “叶总?您在听吗?” “……” “我知道了,稍等。”叶泠挂断电话。 - 下电梯的途中,耿筱筱打开内部的工作app,提交了为期三天的请假申请,抄送人:周成。 叶泠回国那天,孟连秋特意找周成给耿筱筱主动补休。 周成处事圆滑,如今再见到这个名字,绝对不会为难。 果然,刚回到工位,耿筱筱就看到了假条批准的消息。 侧旁凑过来一个脑袋,耿筱筱下意识把手机翻过去。 “筱筱——”小淼没留意她的动作,拖着长音问,“你刚才跑哪去了?” “卫生间,”糊弄人这方面,耿筱筱已经炉火纯青,“肚子突然特别痛,没来得及跟你说。” 小淼果然信了:“我说呢,下电梯一扭头就找不到你了,还以为叶总把你带走了呢。” 耿筱筱心头一跳,若无其事地说:“怎么可能。” “我想也是,你又没犯错。” 小淼左右看了看,压低音量问:“不过筱筱,你跟叶泠是不是认识啊?我看早上她一直在看你。” “……错觉吧。”耿筱筱说。 “不可能的,我雷达很准的,”小淼还想再问,肩膀忽然被拍了拍。 两人一起回头,陈如虹站在那,说:“给你们五分钟时间收拾,要去录音棚了,我在楼下等你们。” “好的。” 耿筱筱和小淼齐齐应了一声。 没什么重要东西需要收拾的,小淼着急地去了趟卫生间,四分钟后,她们准点出现在公司外。 陈如虹去地下停车场开车,还没出来,耿筱筱和小淼站在路边等。 今天依旧是个阴天,很闷,最远处的天际翻滚着浓云,似在酝酿一场暴雨。 耿筱筱收回视线,余光骤然捕捉到一抹灰影,没等细看,那辆车已然消失在视野当中。 好像正是昨天差点撞到她的那辆。 莫名地,耿筱筱心头涌上一阵不祥的预感,没等她想明白,胳膊被人小力捣了捣。 是小淼,她看向公司大门的方向,小声说:“好巧,我们又碰到叶总了哎,她嘴角看着像受伤了,刚才有吗?” “有。”耿筱筱垂头盯着自己脚尖。 小淼仍在自以为隐蔽,实则大胆地偷窥:“嘶,叶总脸上有个巴掌印!这个早上总没有吧,天呐,谁这么大胆……妈耶她看过来了!” 小淼霎时收声,恨不得把脑袋垂到胸口,嘴里碎碎念着:“怎么办怎么办,叶总不会听到了吧,我终于还是要被开除了吗?” 耿筱筱没说话,她们站在下风口,有风卷着熟悉的清苦香拂过来,味道越来越浓。 米白色方头皮鞋逐渐出现在视野,那是520时,她给叶泠挑的礼物。 曾满心期待叶泠穿上它的样子,现在亲眼看到,好像也就那样。 普普通通,和她一样不值一提。 叶泠已经要走到她们面前,小淼弱弱地打招呼:“叶总好。” 耿筱筱跟着含糊地招呼了一声,连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 “嗯,你们要去做什么?”叶泠回应了。 米白色皮鞋停在她正前方,脚尖微动。 耿筱筱听到小淼说:“我和筱筱参加了回响的测试,陈姐带我们去录音棚。” “回响吗?你对这个感兴趣?” 是你,没有们。 说这话时,叶泠看着耿筱筱,小淼也看着她,眼神惊疑不定。 耿筱筱抬起头,眼里烧灼着怒火。 如果没有别人在场,耿筱筱真想问问叶泠到底想做什么。 但现在,她只能尽力控制表情,回答:“是的。” “小淼,筱筱,上车了。” “阿泠,你再不来表姑都等急啦。”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陈如虹降下车窗仔仔细细看了一眼,连忙下车。 “叶总,商小姐,你们这是?” “当然是来讨好阿泠啊。”商觅儿的目光在耿筱筱身上多停留了一秒,热情地去挽叶泠的胳膊。 叶泠侧身避开:“谁让你来的?” “我自己让我来的,表姑很疼我的,有我在肯定比不在好。” 被冷淡对待,商觅儿也不恼,软声央求:“昨天的事是我不好,下次绝对不会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好不好嘛?” 这两声太像撒娇,陈如虹杵在一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眼看没自己什么事了,她使了个眼色,把同样立在一边当“电灯泡”的两人带走。 上了车,陈如虹谨慎地升起车窗,开出去一段距离,才说:“刚才你们都看到了吧?” 小淼点头,耿筱筱盯着手机挂坠发呆,没有动作。 陈如虹瞥了眼后视镜,说:“商小姐的表姑应该是华工企业的张总,我听说,只有华工能做出叶总想要的材料。” “商小姐竟然会为了叶总去卖人情,我还以为像她们那种家庭,婚姻都是联姻和利益交换来着,没想到她们竟然是有真感情的,看起来还挺……” 陈如虹顿了顿,“那个字怎么说的来着?你们年轻人爱形容情侣的?” 小淼想了想,迟疑地答:“甜?” “对,就是这个,”陈如虹继续道,“挺甜。” “……”小淼神色复杂地看了耿筱筱一眼,回,“是啊。” 接下来的一路,她没跟耿筱筱说半句话。【你现在阅读的是 】 18、闹事 小淼的安静一直持续到了录音结束。 陈如虹还有事要做,让她们先回公司,地铁上,小淼欲言又止地抬了几次头,终于在一次换乘时开口。 “筱筱,你觉得,叶总是个什么样的人?” 耿筱筱没急着回答,过往的回忆一帧帧在眼前滑过,深夜里,她剖析过多少次自己,就解读过多少次叶泠。 “冷淡,强大,还有……”耿筱筱沉吟了下,“近乎无情的理智。” 小淼一怔,有点惊讶地看着她。 耿筱筱问:“怎么了?” 小淼摇摇头:“没什么,我还以为你会说些别的,比如好看之类的。” “这种东西,看一眼不就知道了。”耿筱筱笑了笑。 确实,第一次见到叶泠的人,很难不被她外表和气质吸引。 她就像一把阳光下、粼粼发光的冬日冰棱,只有近距离接触,才能感受到尖锐,和入骨的寒意。 地铁进站,两人进去找了空位坐下。 小淼犹豫了会儿,郑重地说:“筱筱,我觉得你不比她们差,在我眼里,你比她们好得多得多。” “干嘛突然夸我。”耿筱筱嘴上打趣了一声,心里发酸。 早上叶泠反常的行为,果然让小淼察觉到了。 她不想让小淼继续瞎想,抢先开口:“我打算下个月离职。” “离职?!”小淼吓了一跳,“可是我们下个月就要转正了,你要跳槽吗?” “不是跳槽,”耿筱筱摇摇头,说,“我想去留学,读研。” “申请学校了吗?”小淼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要去哪个国家。” 耿筱筱说着早就编好的谎话:“欧美那边吧,离职后刚好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可以边兼职边玩,适应一下。” “挺好,”小淼展望了一下,“说得我都心动了,等明年年终奖发下来,我要去找你玩!” “白人饭管够。” 耿筱筱眨了下眼,两人笑闹了几句,两站路很快过去。 地铁站离墨鸢有两三百米的距离,已经快十二点了,她们干脆先在外面吃了饭,才慢慢走回去。 墨鸢科技所在的位置是商务中心,附近有很多高高的写字楼,中午时分,来往的人流量最多,三五成群分散到楼下的小餐馆。 但今天,人流奇怪地集中到一个位置——墨鸢科技楼下。 “出什么事了吗?楼下怎么那么多人。” 小淼踮起脚,往那边张望了一眼。 “不知道……” 人群最外圈,有人高高举起手机,耿筱筱福至心灵,打开社媒软件,在搜索栏输入“墨鸢科技”。 筛选条件选择最新,页面刷新后,跳出大同小异的照片和视频。 耿筱筱点开第一个,晃动的屏幕里,出现一张声泪俱下的脸。 [……我们一家都是老实人,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是,因为老婆和孩子的病,拆迁款我是要得高了一点,但不想给的话我们可以谈啊……为什么,为什么要找警察……] [我可怜的孩子才八岁,才八岁啊,就那么孤零零地死在医院,都没能见上他爸爸最后一面啊!] 男人缺了小指的手捂上脸,哭得声嘶力竭。 [我老婆也跟着去了,你们都走了,把我抛下,以后可让我怎么活啊……] 镜头适时一转,男人脚边摆着的,是两副黑白遗像。 一大一小,年轻鲜活的生命,很难让人联想到死亡,也更容易激发路人的共情。 打开评论区,几乎是一边倒的指责辱骂。 小淼也忧心忡忡地说:“我好像有听说城郊的地有个钉子户一直拖着,不会就是他吧?” “应该是,”耿筱筱关掉视频,眯眼看了看停在附近的灰色汽车,“而且,他好像就是昨天差点撞到我的人。” “不会吧,”小淼惊呼一声,“他老婆孩子不就是昨天去世的!难道是因为这个才被警察传唤的?筱筱你报警了吗那天?” 耿筱筱摇头,心里闪过一个猜测,又很快按下。 “他开车那么急,可能是还出了别的事故。” “真是这样的话,那他不是讹人吗。”小淼恨恨骂了一句,说,“筱筱你把头发弄弄挡一下脸,别被认出来了,我们先进去再说。” “不用这么麻烦,”耿筱筱收起手机,下巴微扬,“处理的人来了。” 话音落下,一辆纯黑复古款的suv停在路边,后面跟着警车。 两位警察下车,其中一个手里拿着喇叭,喊:“散了散了,有什么好看的,一会儿还留在这的,都跟我回去做笔录啊。” 听到这话,围观的人呼啦啦散了一群,站在远处探头探脑地观察。 男人的身影露出来,他捂着脸,哭倒在地上打滚。 走在后面的警察拧眉打量一眼,叫出他的名字:“李度,你在这儿闹什么,还想进去吃牢饭?!” 听到熟悉的声音,李度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哎呦刘警官,怎么是您来了?” “我还想问怎么又是你呢,”刘警官冷笑,“说吧,这次你又想干什么?” “我没干什么坏事,”李度假模假样地抹了抹眼泪,“就是老婆孩子都走了,心里咽不下这口气。” 刘警官深知他底细,闻言冷笑:“别给我来这一套,孩子治病的救命钱都被你拿去赌了,你能咽不下什么气!” “我这不是……”李度看到孟连秋,忙指着她喊,“要不是她报警说我肇事逃逸,我能被传唤没见到孩子最后一面吗!” “行了,说到底还不是你自己作孽,”刘警官没耐心跟他周旋,“流程你都熟,跟我们走一趟吧。” 李度面色阴沉下来,垂头应是。 - 李度n进宫,态度上还算配合。 笔录做完,刘警官找叶泠单独沟通。 “都交待了,他就是老婆孩子死了不服气,想讹诈一把。按理来说,他的行为应该算寻衅滋事,但法理之外还有人情,家人刚去世,总要让他办一办丧事。” 刘警官知道叶泠的背景,非必要不想得罪她,硬着头皮说:“毕竟没造成什么重大损失,要不先口头警告一下再罚款,您看行吗?” 一旁的律师不乐意了:“刘警官,李度的行为严重影响了我司……” “赵律,可以了。”叶泠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就按警官说的来。” 刘警官松了口气:“感谢您的配合。” 叶泠:“不客气,不过,我还有个问题想问问您。” 刘警官:“请讲。” 叶泠轻叩桌面,“我想知道,前段时间是谁把李度保释出来的?” 刘警官回忆了下,说:“这事我没有经手,听说是李度老家的一个兄弟吧,堂兄还是表弟来着。” “我知道了,”叶泠起身,伸出右手,“今天麻烦您了。” “没事,为人民服务嘛。”刘警官和她握完手,笑说,“行,那今天就到这里了,我送你们出去。” “叶总。” 孟连秋守在审讯室门外,见人出来,立刻上前汇报:“公关部发了回应声明,相关视频正在联系平台下架。” 叶泠吩咐:“下个月是新品发布会,一定不能影响到新品的销售。” 孟连秋:“好的。” 另一边,李度也被放出来,蔫头耷脑地被警官教训。 “该说的我也都说了,你现在可还在保释期,要是再犯事,明年给你老婆孩子烧纸都烧不了。” 李度赔着笑:“我就是鬼迷心窍了,以后绝对好好做人!再没有下次了!” 叶泠扫了一眼,很快收回目光。 “查一下李度这两天有没有接触什么人。” “好的。”孟连秋应声。 “阿泠,出什么事了,你还好吗?” 刚走到大厅就听到这个声音,叶泠眉心一拧,看到商觅儿身后跟着的女人,终究没有发作。 “张总,你怎么来了?” “觅儿着急得不行,我陪她来看看,”张总笑呵呵的,“没出什么大事吧?” “只是有人闹事,都解决了。”叶泠说。 “解决了就好,叶总,我听说你和觅儿下个月要订婚啦?” 叶泠看了商觅儿一眼,眸光沉沉:“还没有确定。” 张总面露不满:“没选好日子呐?还是要早些定下,我们觅儿可是很受欢迎的。” “……”叶泠眉头拧得更深。 “哎呀表姑,您就别操心啦,”商觅儿上来打圆场,牵着人往外走,“您也不看看,这是谈婚事的场合吗。” “有什么不能谈的……” 商觅儿哄着人去了外面,孟连秋上前一步,对叶泠说:“叶总,车准备好了,回公司还是?” 叶泠摇头,报了个地址。 …… “你也走吧,”警官摆摆手,“以后可别做这种事了啊,好好过日子!” “知道知道,”李度往外看了看,“警官,刚才那女的谁啊?我看她身上全是名牌!” “名牌再多跟你有什么关系,”警察板起脸,“别打歪主意,人家可是修寰酒店的,又跟叶泠关系那么好,几个我们惹得起啊。” “没打歪主意,就问问,单纯问问,那警官,我先回去了啊。” 李度挥挥手离开,走出大门,他幽幽看向路边刚空下的停车位,断掉的小拇指残根隐隐作痛。 “不就是比老子会投胎,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19、协议 中午的x.lady门可罗雀,薛季青坐在高脚凳上,面前摆了一排五颜六色的酒。 门口的风铃被风吹动,她头也不回地说:“来啦?” 身侧落下一道阴影,骨节分明的手指拿起杯子,脖颈后仰,一杯酒转眼下去大半。 薛季青瞥她一眼,凉凉嘲讽:“工作日来酗酒,叶大总裁人逢喜事,高兴得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吧。” 叶泠不发一言,空杯子重重落下。 薛季青故意摆了最烈的酒出来,她却感觉不到一样,又去拿下一杯。 酒混着喝最容易醉人,也更伤胃,见她端起第四个杯子,薛季青先急了。 “停!自己身体什么样子你不知道啊,”薛季青一把捂住杯口,“胃出血了别指望我打120。” “出血了正好。”叶泠长臂一捞,拿起后面的杯子一饮而尽。 “疯了你?!” 薛季青去扯她的手,冰块从杯子里滑出来,砸在身上透心的凉。 球形的冰块咕噜噜滚到地上,叶泠盯着白衬衫上的污痕,眉头轻蹙,眼睫眨动间,那双总是噙着薄冰的眼瞳里,竟也流露出了茫然。 “……行了,做这幅样子出来给我看有什么用。”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薛季青没说什么重话:“你今天来是想找我聊什么?别说就是为了喝酒啊。” 叶泠垂眸,低声说:“筱筱说要和我离婚。” “能猜到,筱筱不是冲动的人,说出这种话,就代表她已经想……想岔了。” 看到叶泠的表情,薛季青紧急绕了个弯,“感情的事谁也说不准,你哄哄劝劝,找找以往的美好记忆,没准还有希望,反正现在离婚这么麻烦,总能拖上一段时间的,对不对?” “……”叶泠抿抿唇,没有说话。 薛季青蓦地升起不妙的预感:“不会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吧?” 叶泠沉默了会儿,说:“筱筱手里有离婚协议书,她藏起来了,我找了家里所有地方都没找到。” “……” “???” “!!!” “你还给了她离婚协议书?!”薛季青几乎是喊出来的,“什么时候?” “领证那天。”叶泠说。 “签过字的?” “我签了,她没有。” “……” 薛季青沉默,薛季青海豹鼓掌,薛季青比了个大拇指。 “那完了呗,您真是这个,纯活该!” 她真搞不懂叶泠是怎么想的,还能坐在这儿,无非是形势所逼—— 因为昨晚那一拳,家里直接把她的卡停了,薛季青决定从叶泠身上捞点回来。 默念三遍“她是金主”,薛季青拍拍脸,问:“所以呢,你现在想怎么办?” “不知道……假婚约的事我没想让她知道的,”叶泠低喃,“偏偏就让她听到了。” “偏偏?”薛季青冷笑,“别说你看不出来,昨天明明是她们故意把我们引过去的,为的什么你心里清楚。” 叶泠掐掐眉心:“我没想到觅儿这么大胆。” 薛季青不依不饶:“你以为是谁把她的胆子喂大的?是你。” 不等叶泠说话,她继续道:“别跟我说什么她救过你的鬼话,当年你被绑架的时候几岁?八岁,商觅儿呢,才六岁!” “我姐姐的女儿今年也六岁,上次我去看她,她还因为不想上学在那哭呢。我就很好奇,一个六岁的小孩,当年是怎么把你救出来的?” 眼前闪过几个模糊的画面,比她还要矮一些的小女孩走在前面,发丝跳动,却看不清脸。 叶泠揉了揉额角,说:“当年我和觅儿一起被绑架,也是一起被接走的,除了她还能有谁。” “行,退一步讲,就算她当年真的六岁神童大显神威,但你也护了她十几年。” 这些话薛季青已经忍了很久,以前不说,无非是没有找到机会。 她两手抱胸,语速快得像机关枪:“商阳恒就是个脑子灌粪的蠢货,拎不清的废物,没有你,商觅儿怎么可能安安稳稳地当她的商家大小姐?什么都不用管,想做什么做什么,反正都有人兜底。” “叶泠,你就算是欠她的,也早就还完了。” “……” “我只是拿觅儿当妹妹。”叶泠说。 “别跟我说什么姐姐妹妹的,听着就不正经。” 薛季青翻了个白眼,“别说这个了,我就问你,筱筱拉黑你了没有?” “没有,”叶泠说,“但也没回消息。” “两种可能。”薛季青伸出两根手指。 “一、筱筱在等你挽回。” “二、死心了放弃了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了,呜呼,你、完、了。” “……” “我倾向后者哦~” 阴阳完,薛季青浑身通畅,随意端起一杯酒尝了一口:“啧,瞎混的酒就是难喝。” 等了等,叶泠始终没再说话,薛季青自觉没她什么事了,拎起包,拍拍叶泠的肩膀。 “情感导师的费用记得打我卡上,最近手头有点紧,拜拜~” …… 下午五点,一道惊雷过后,暴雨轰然落下。 店员哼着小曲把伞放下,刚摸出钥匙,定睛一看才发现门是开着的:“不是吧,我昨天没关门?” 她吓了一跳,连忙小跑进去。 清吧里没开灯,光线很暗,隐隐约约能看到吧台处有一道白衣黑裙的身影。 “谁在那?” 店员喊了一声,女人听到声音,转过头。 天边霎时闪过一道白光,照亮她冷艳的五官,过于苍白的肌肤上染着一抹青紫,莫名透出几分阴郁。 店员呼吸一滞:“那个,请问您是?” “叶泠。” “啊?” 女人起身,说:“薛季青的朋友。” “啊,好的好的。”店员小鸡啄米般点头,目送她走到店门口。 女人身形瘦削,裙摆被风吹动,转眼落下洇湿的痕迹。 她没带伞。 升起这个念头时,店员已经跑到吧台后,抽了一把乌柄青伞。 “雨一时半会不会停,”她追上女人,说,“这是备用的伞,您拿着吧。” 女人转过头,下巴微微一晃,店员觉得她要拒绝,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硬是把伞塞了过去。 “谢谢。” 听到道谢声,店员松了口气,悄咪咪抬眸去看。 女人玉白的手摩挲着伞柄的竹叶纹路,动作竟有几分珍惜。 片刻后,店员再次出来摘下被风吹得噼啪乱响的风铃,女人已然撑伞走进雨幕。 万千大而密的雨丝砸下来,似要将世界冲垮。 - 耿筱筱下班时,雨稍微小了一点点。 这种天气不好打车,等了五分钟后,耿筱筱在买伞的阿姨手里十块钱买了把透明伞。 公司到姜玉蘅的家一共是一小时的地铁,出了站,耿筱筱一眼就看到了那辆老式桑塔纳。 “姥姥,”抖抖伞上的水,耿筱筱上车,“不是说不用来接我吗,就几步路。” “下这么大雨,几步路也能给你淋湿,”姜玉蘅扯了几张纸递过来,“擦擦。” 汽车启动,姜玉蘅打着方向盘,不经意问:“跟小叶吵架了?” 耿筱筱心头一跳:“小叶?” “别跟我装傻,我是有点老眼昏花,又不是瞎。” 姜玉蘅哼了一声,说:“上次你突然过来,第二天小叶就来了,不就是为了找你吗?还有那晚跟你发消息的‘普通同事’,我看那头像明明是小叶的。” “……” “还想糊弄我?”姜玉蘅加重声音。 “好吧,”耿筱筱妥协,“是有一点,一点点小矛盾。” “有矛盾要解决,你们年轻人谈恋爱要多沟通,沟通才能解决问题,知不知道?” “……没有谈恋爱。”耿筱筱低声说。 后车鸣笛,把她的声音盖了过去。 姜玉蘅没再问,耿筱筱便也没解释,只是望着车窗外的雨幕出神。 她和叶泠,好像真的没有谈过恋爱。 她们的关系,到底算什么呢? - 姜玉蘅的教育理念是“有教无类,缘者自渡”。 简单来说就是:劝两句,爱听不听。 关于叶泠的事,她也只是随便提了几句。 晚饭后,耿筱筱把对小淼说过的话原样跟她说了一遍。 留学属于深造,姜玉蘅没什么意见,只是多少有点舍不得。 耿筱筱宽慰了一会儿,见姜玉蘅有些犯困,便各自去休息。 晚上十点,估摸着姜玉蘅睡沉了,耿筱筱轻手轻脚从房间出来,打开隔壁的门。 窗户紧闭,空气因长时间无人居住而有些沉闷。 白炽光亮起,洁白的墙上贴着花花绿绿的明星海报,都是二三十年前流行过的。 床的款式也比较旧,是实木的,上面铺着淡粉色的床单,床头还摆着两个毛绒玩偶,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像主人只是暂时离开了一阵,很快就会回来。 但它们和她,都等不到了。 耿筱筱走到海报前,小心撑开缝隙,从里面勾出一张a4纸。 她如法炮制,很快就凑足一小沓,其中一张,落款处龙飞凤舞签了两个大字—— 叶泠。 这是结婚前,叶泠递给她的离婚协议,说如果未来后悔,随时可以结束。 耿筱筱不曾后悔,只是,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关上灯,耿筱筱回到自己房间,把a4纸用订书机订好,然后在另一处落款签下自己的名字。 滴一声,系统提示音忽然响起,她笔下一滑,险些错字。 【检测到时间线变动,距耿筱筱死亡剧情,还有,三天。】 三天?怎么又缩短了…… 耿筱筱想起什么,解锁手机,点开叶泠下午发的消息。 【周六,海城悦鑫会所】 【我们谈谈。】【你现在阅读的是 】 20、告别 老年人觉少,起得早。 念着要给筱筱做早饭,姜玉蘅略醒了醒神,便穿衣洗漱。 门打开,厨房里滋啦一声,飘起煎鸡蛋的香气。 姜玉蘅走过去探头看看,怀疑自己没睡醒。 “姥姥,”系着围裙的女孩发现她,笑着说,“您起得好早,先坐,我快搞完了。” 说话间铲子一翻转,色泽金黄的煎蛋出现在盘子上。 姜玉蘅看起来依然不放心:“我来吧,你别烫到了。” “没事的没事的,”耿筱筱关火,推着她往外走,“相信我,马上就搞完了。” 姜玉蘅很难相信,但拗不过她,勉强在沙发上坐下,眼睛频频往厨房看。 面包机吐出烘烤好的吐司,耿筱筱拿过来,简单做了两个鸡蛋培根三明治。 到这里都没什么要担心的,眼看耿筱筱朝高压锅走去,姜玉蘅赶忙跑过去。 “小心点,要先放气的。” “呲呲”的放气声和她的话一齐响起,耿筱筱有点无奈,还有点恼。 “知道啦,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姜玉蘅哼哼一声,把她挤走:“也不知道谁小时候趁着大人不注意,不放气去开高压锅的盖子,差点把自己炸了,胳膊上还落那么长一个疤……” 说着,姜玉蘅顺势去看她手臂,表情一怔。 那里光洁一片,隐约能看见青蓝的血管。 “你胳膊上的疤呢?” “……消了吧,”耿筱筱低头把手往身后背了背,“大学有个室友喜欢折腾脸,给过我一些祛疤的东西,可能是那个时候消掉的吧,我没注意。” “是吗……”姜玉蘅盯着她的手,目光又转到她脸上。 “汤应该可以了,我去拿碗。”耿筱筱飞快转身,借走路的幅度一晃头,挂在耳后的头发垂下来,挡住大半张脸。 姜玉蘅看着她的鼻子,有一瞬间恍惚。 太像了,和她妈妈简直是一模一样。 随即又笑笑,人老了,脑子也糊涂了,当年是她亲自去海城把人领回来的,不是她孙女,还能是谁? 高压锅的气放完,姜玉蘅掀开盖子,香气扑鼻。 “炖的乌鸡汤啊?” “嗯呐。” 耿筱筱拿着勺子和一个小碗,仔细撇去上面的浮油,“里面放了当归、红枣还有枸杞,您也上年纪了,可要好好补补气血。” “我哪有那么虚,”姜玉蘅不服气地说,“你们年轻人一整天对着个电脑,才是要补的。” “好好好,都补都补,”耿筱筱哄着她说,“我买了点钙片,过两天快递到了你记得拿。” “买那东西干嘛,浪费钱。” “给姥姥花钱我乐意。”撇完油,耿筱筱另拿了个干净的碗,盛了几块肉并两勺汤,“尝尝,味道还行吧?” 姜玉蘅吹了吹,就着碗边抿了一口:“不错,就是有点淡了。” 她去拿调料盒,看到台面上的两个三明治时,重重叹了口气。 “你有这手艺,以后要是姥姥走了,也能放心了。” “瞎说什么呢。” 耿筱筱从后面抱住她,眼尾有一瞬间泛红。 “姥姥要长命百岁。” - 三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足够她和陈巧约上一顿饭,玩一直没时间去的剧本杀,去x.lady喝几杯新调配的酒。 但却无法好好告别。 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她要走,而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未来还能不能回来。 或许以后,她们的世界不会再跟她有一丝一毫的关联。 而她能留下的,好像只有拥抱。 陈巧不擅长亲密的情感表达,被她抱住,僵了一会儿就开始胡乱扭动,嘴里嚷嚷: “你要干嘛,跟你说,前几天我开玩笑的啊,我心里已经有人了,就算你要砸钱包养我也不会从的。” 她让陈巧“滚”,但怀抱没松。 薛季青就自如多了,只在最开始时惊讶了一下,说: “哎呀,我的魅力已经大到什么都不做就可以撬墙角了吗?” 被抱的时间久了,薛季青张开手臂,也回抱住她,哄孩子一样轻拍。 “怎么觉得你这么难过呢?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快快乐乐的哦。” 她闷声回:“好。” 两天后,周五,天气放晴,难得的好天气。 她昨晚没在姜玉蘅家住,在酒店折了小山一样多的金元宝。 今天要去扫墓。 墓地为了规范管理,单独开辟了一个地方,用于焚烧纸钱。 筱筱点起火,把黄纸、冥币、和金元宝都丢进小盆里,低声念名。 最后一点灰烬燃完,她起身,循记忆走到一处墓碑前。 “奶奶。” 墓碑上只有名字和生卒年,没有照片,因为埋葬在下面的人,和她一样不属于这个世界。 落湖那晚,她带着相依为命的奶奶的骨灰。后来,她把她葬在了这里。 “我就要走了,估计没个三五年回不来,给你烧的钱能收到吧?省着点花呀,要撑到我回来……” 她絮絮叨叨念了很多,到最后,语气隐隐带了哭腔:“奶奶,你是不是还在恨我啊,恨我把你带到这个陌生的地方。” 不然为什么,为什么始终不肯入她的梦呢? 明明她最疼她了呀。 风声盖过呜咽,卷落树上积攒的雨滴。 没有人能回答她的问题。 缓了缓,筱筱稳住情绪,起身轻轻放下一束向日葵。 装东西的包和塑料袋空了七七八八,只剩两束花。 她来到一个合葬墓前,墓碑上的照片是彩色的半身照,四十岁上下的一对男女对着镜头,笑得很幸福。 他们离开得太突然,连尸骨都没能留下,墓碑下是衣冠冢,遗照用的是全家福。 留下黄玫瑰,她把最后一束小雏菊,放到后一排的某个无名墓前。 同样是衣冠冢,除了她,没人知道此碑为谁而立。 “再等等我。” 她抚过冰凉的石碑,拭净灰尘。 等一切尘埃落定,等原书剧情的束缚消失,她会想办法,在墓碑上刻上耿筱筱的名字,归还她的身份。 这是她欠她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21、第 21 章 周五的墓园没什么人,耿筱筱不知不觉就待了两三个小时,阳光越来越盛,晒得皮肤发烫。 差不多该走了。 耿筱筱站起身,空荡的胃部突然涌上一阵反胃感,双腿虚软,眼前白茫一片。 世界都被蒙了一层雪花噪点滤镜,她察觉到不对,双手在空中抓握,试图找到一个着力点。 “……没事吧?” 有人急匆匆跑过来,温热的手托住她的胳膊,声音落在耳朵里,是模模糊糊的磨砂质感。 耿筱筱努力辨别了一下,嗓音轻飘:“没事,可能是低血糖。” 不等她把话说完,一颗巧克力已经塞进嘴里,化开细腻厚重的苦涩。 来人扶她坐下,耿筱筱咽下巧克力,脸色苍白到几近透明。 她仰头想要道谢,看清那张脸的瞬间,瞳孔微微一放。 “叶……” 她长着和叶泠相似的脸,那双明艳的桃花眸,此刻盛着满满的担忧。 像叶泠,但不可能是叶泠。 耿筱筱眨眨眼,许是巧克力起作用了,雪白噪点淡了许多,足以她看清来人眼尾的细纹。 耿筱筱咽下未说出口的称呼,说:“干妈。” 叶云珍蹙眉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问:“好一点了吗,要不要去医院?” “好多了,应该就是刚才起来太快了。” 耿筱筱又吃了两块巧克力,直到脸上出现一些血色,她才在叶云珍的帮助下慢慢站起来。 怕叶云珍担心,她故意俏皮地说:“您是来看我妈妈的吧,快去吧,我不偷听。” “你呀……”叶云珍摇了摇头,见她确实没什么事了,才走到不远处的墓碑前。 黄玫瑰落下,并排依偎。 叶云珍垂眸束手,久久盯着照片上的女人,却连一根手指都没动一下。 良久,耿筱筱看她微微侧身,指腹飞快地划过脸颊,勾到耳后,像是在整理碎发。 耿筱筱默默走远了些,坐在休息长椅上看天看地、看花看草。 一只白粉蝴蝶落在花蕊上,被脚步声惊飞,抖落簌簌花粉。 叶云珍的眼眶有细微的泛红,像被风吹过。 “干妈,”耿筱筱从椅子上下来,“您不再跟我妈妈说说话吗?” “说什么呢,”叶云珍苦笑,“她肯定不想听,说不准还要在下面骂我打扰她休息。” “……”耿筱筱不知该怎么回。 关于叶云珍和耿筱筱母亲姜扶风的事,她知道的不多。 只知道,她们是学生时代的好友,断交得很突然,连姜玉蘅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不过,事情的根源貌似是在叶家。 据说,叶云珍本来是要跟苏家联姻的,后来不知怎么的,她声称自己已经怀孕,拿着b超单大闹订婚宴。 联姻告吹,叶老爷子气得直接昏了过去,醒来痛斥她伤风败俗,嚷着要断绝关系。 叶云珍痛快认了,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就此离去。 后来,因为那个父不详的孩子,姜扶风找到她,两人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自此,便再没有来往。 若不是姜扶风的突然离世,恐怕谁也不知道,她依旧在叶云珍心里占着沉甸甸的分量。 “走吧。” 看出耿筱筱的为难,叶云珍拍拍她的肩膀,转移话题,“本来今天要去找你的,正好,让我少跑一趟。” “找我?”耿筱筱心头一紧。 “对啊,前几天才说过的事,你转眼就忘啦?” 叶云珍轻笑,“小风的照片我洗出来装订好了,就在车上,跟我去拿一下?” “好。”耿筱筱点头。 - 薛季青那冲动的一拳,将叶泠和商觅儿要订婚的消息封锁到了一个极小的范围内。 商觅儿老实了不少,苏奕惯会审时度势,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因此,叶云珍大概率是不知情的。 分析完,耿筱筱悄悄松了口气。 顺利地拿到相册,婉拒叶云珍送她去市区的邀请,耿筱筱就近找了家小饭店。 等待上菜的时间,她用湿巾把桌子擦得干干净净,放上相册。 很厚一本,比大学的创业指导砖头书还厚,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耿筱筱翻开,只一眼,她瞬间明白了,为什么这本相册过了四天才送到她手上。 第一张,是十三岁的姜扶风,很青涩,穿着校服,好奇而拘谨地看着镜头。 旁边,娟秀的字迹写下日期。 【……x月x日,小风被老师冤枉说小话,罚站后差点哭鼻子。】 耿筱筱一页一页翻过去,大部分照片旁,都用黑色油性笔写下了一段或长或短的话。 【……秋游,驱蚊液弄丢了,蚊子大快朵颐,小风大喊“我要诛蚊子九族”,然,蚊丞相抗旨不从。】 【……会考结束,小风说要在高三前最后放肆一把,我们买了车票,去爬泰山。 【很高,很累,小风说这辈子都不会再爬山了,但日出很漂亮。】 橘红色的太阳破开云层,确实很漂亮,但镜头聚焦的,却是那个马尾松散,狂妄叉腰的背影。 耿筱筱盯着这张照片,某个念头微微一浮,不等她去抓,便又沉了下去。 耿筱筱继续往后看。 照片按时间排序,高三学业繁忙,叶云珍似乎没什么时间拍照,两三下便翻过一整年。 高考结束,出现在相册里的,是一张张影楼写真。 鲜艳的衣服、夸张的妆容、和以现在的角度看,假得出奇的背景。 她们对着镜头摆pose,十八岁少女的鲜活生动,几乎要从照片里溢出来。 对于这些照片,叶云珍的备注很简单: 【影楼的人推销,拍完才知道想要所有的照片还要加钱,小风在攒钱毕业旅行,忍痛拒绝,我偷偷买下了底片。】 “原来那时候就有这种套路了啊……”耿筱筱轻声说。 “美女,菜上齐了,这瓶饮料是送您的,请慢用。” “谢谢。”耿筱筱抬头,单眼皮男生脸红了红,憨憨一笑离开了。 耿筱筱夹了张纸巾当做书签,把相册放进包里,打开外卖软件,搜了搜那瓶饮料的价格,打算待会儿结账的时候一起付了。 菜量不大,一荤一素并一碗米饭,耿筱筱吃到八分饱,放下筷子结账。 相册才看了一半,她坐公交到市区,找了家安静的咖啡厅。 打开相册,耿筱筱抽出“书签”,继续向下翻。 标注的日期越来越近,照片的画质也越来越清晰,叶云珍和姜扶风不在同一所大学,但她的相机仍忠实地记录着她。 哭、笑、闹,嗔或怨。 仿佛,她是她眼里唯一的风景。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耿筱筱豁然开朗。 如果是这种感情的话…… 难怪,叶云珍会用如此决绝的方式抗婚。 也难怪,她和姜扶风最终走向决裂。 都说得通了。 翻过最后一页,耿筱筱合上相册,轻轻吐出一口气。 无论如何,姥姥收到这本相册,应该都会很开心吧。 那是她未曾见证的时光碎片,却被记录了下来,跨过漫漫长河,重新回到她身边。 就像是她的女儿来到未来,又陪了她一程。 - 耿筱筱把相册放到了姜扶风房间,那两个玩偶前。 姜玉蘅隔段时间就会给这个房间打扫通风,更换床品。 让她自己发现的话,失而复得的惊喜,或许会更浓重一点。 退回卧室,耿筱筱关上灯,在黑暗中打开手机。 隐私相册里的那张照片还在。 以前还说陈巧呢,她也挺不争气的,那晚纠结犹豫了好久,还是没舍得删。 如今不删不行了,明天这台手机一定是要留下来的。 耿筱筱点击删除键,把最近删除相册也清空。 说起来,也不知道明天她会怎么死。 “耿筱筱”在原书中只是个符号,根本没对她过多描写,死亡的方式也是。 书中着重写的,是叶泠对她的愧疚,愧疚有多深,移情到女主身上产生的爱就有多重。 蛮讽刺的。 耿筱筱勾了勾唇角,被荧光照亮的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刚穿过来时她问过几次系统八二三,每次都说缺乏行为数据,无法分析。 只剩下一天了,它总该分析出来了吧。 她按灭手机,在心里呼唤系统。 【小八,明天我会怎么死,推演出来了吗?】 【人物模型分析中……分析完毕。】 【90%的概率为:歹徒走投无路,在追击中冲破护栏,带着耿筱筱坠海而亡。】 “这样啊……” 听起来挺疼的。 不过也好。 海城的水把她带来,合该把她带走。【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