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可汗(女尊)》 第1章 第 1 章 01 长公主武招出嫁了。 他不嫁在京中,嫁在遥远的草原上,未来的妻主是素未谋面的炽日部落的异族人,这一去大概就再也不会回来。 除了照顾他长大的一位年长侍男之外,没有人为他流泪。 大臣们都称赞这是个英明之举。 炽日部落实力强盛,多年来从不安分,数次与中原兵戈相向,虽是胜少输多,但仍然是让中原头疼的一件要事。 如今恰逢炽日在与中原的战役中失败,中原作为天朝上国赏赐公主于炽日首领,称得上是恩威并施,为收服炽日推动了进程。 武招那会为他据理力争的父妃早逝,他只能去拜别母皇。 多年来很少正眼看他的母皇难得神情柔和,招手叫他到身前来,伸手摸了摸他珠钗遍布的发心。 母皇说道,“孩子,苦了你了。但公主以天下养之,总该为天下人做些什么。” 武招不怨恨自己那几个金尊玉贵长大的妹妹,只怪自己命差,没能托生成一位皇女,但听到这话时心中忍不住还是泛起一阵酸痛。 公主以天下养之,那么皇女呢,那么他这位母皇呢? 他无意令母皇发现自己这位向来沉默寡言的公主心中竟有不忿,清楚这样只会让自己未来的日子更加难过,只是恭谨地垂首,“是,母皇。” 武招的嫁妆蜿蜒一路,陪嫁的一位样貌动人的男人似乎想要哄他开心,说道,“殿下,陛下很重视您呢,这些嫁妆好像比等闲亲王成婚时的东西还要多呢。” 武招淡淡看了一眼没有尽头一样的红木箱子,“这些没有一样是给我的。” 金银财宝、医书典籍甚至是草药,这些通通是要给他那位异族妻主的。既为了宣扬国威,也在试图教化炽日部落那些她们认为冥顽不灵的人。 侍男被他噎了一下,又捧起一捧熠熠生辉的首饰,“殿下,这些总是男人才能用的啊。” 确实如此,好把他这个礼物装扮得更加诱人。 武招无意多说,年纪不大的侍男却仍然喋喋不休。 于是他对侍男说道,“你安静些。” 侍男悻悻道,“我是想让您开心。” 武招望了他一眼说,“有这样多的精力不如好好打扮自己。” 侍男刚要开口,武招叹了口气,“我不必将话挑明至此吧?母皇是怕我一个人在炽日站不住脚,你是我的侍男,更是那位可汗未来的房中人。” “殿下……” “我知道我们来这里的意义,希望你也清楚。”武招疲惫道,“你下去吧。” 舟车劳顿,一行人终于站到了草原的边缘。 炽日距离这里仍有段路程,众人停下稍作休整,在花轿中待了多日的武招也被扶了下来,掬起一捧清水轻轻在脸上沾了沾。 不远处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接着,在众人的惊呼之下,武招惊讶地发现自己腾空而起。 没等他反应过来时,一双女人的手已经揽着他的腰把他放在了马背上。 武招大惊失色,斥责道,“大胆!我是来和亲的公主……” 身后的女人却毫不惧怕他这威胁一般,先用力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才用稍微走音的汉话说道,“我知道,我是你的妻主顿珠。” 武招呆了呆,转头去看她,只见这个样貌英挺的女人脸上却有一块面积不小的红色胎记,一双琥珀色的眼中精光四射。 他的侍从中这时才有反应过来的,匆匆走到近前,不动声色地向武招点了点头证实了这个女人的身份。 武招心下稍定,柔声道,“还请妻主先放开我吧,按我们那边的礼法……” 顿珠笑了起来,“在炽日我就是礼法。” 她扫向四周的人,被这样的目光看到的人无不下意识地低下了头,顿珠朗声道,“我要带走他了,有人拦我吗?” 没人胆敢出言阻拦,顿珠便一手搂在武招腰间,一手握着缰绳,在草原上策马奔腾起来。 武招从没骑过马,也没和成年女人这样亲密的接触过。 耳边风声阵阵,武招心中害怕,却只一言不发地紧闭着眼,不肯损伤公主与中原的威严。 不知跑了多久,顿珠拉紧缰绳,骏马高高地扬蹄驻足,顿珠轻盈地从马背上跃下,接着伸手将武招抱了下来。 武招以为她要将自己放在地上,谁知顿珠并不撒手,而是就这样抱着他掀开了一个巨大毡帐的毡门。 这回武招是真的被吓得失态了,只见这个毡帐中并无家具,而是摆放着各种动物的尸首,毡壁上还悬挂着狰狞的兽首。 他不由自主地把脸向顿珠怀中埋去以躲避这可怕的情形,顿珠却一定要他转头注视这些血/腥的东西,还不停地追问他,“你喜不喜欢?喜不喜欢?” 人在屋檐下,武招只能说道,“我喜欢。” 接着他恳求她,“妻主,你住在哪里,我们快些回家去吧。” 顿珠心满意足,抱着他转向不远处另一个毡帐。 就在武招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顿珠一把将他扔在了那张柔软的羊皮床上,不管是不是在青天白日之下,也不顾他的制止,她几下撕开了他的嫁衣,欺身而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02 武招的新婚夜没有任何仪式地草率开始了,但却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昏昏沉沉之际,他想,人人说草原上的女人野蛮,诚不我欺。 顿珠简直像几百年没见过男人一样,在他身上用出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武招被她从白天折腾到深夜,好不容易睡着,又被亢奋的她推醒了继续。 武招一觉睡到第二日下午,睁眼时十分慌乱。 中原没有睡到这时才起的男人,普通百姓家的男人要早早起床操持家务和下田干活,未出嫁的贵族男子虽不事生产,但起得晚了会落下贪图享乐和懒惰的名声,惹人非议。 他如今已经嫁了人,就应该早早起来为妻主穿衣梳洗,布置饭菜。 毡帐里一个人都没有,武招穿好衣裳想要下床去外面看看,刚迈出一步,便痛得坐回了床上。 他拨开衣裳下摆看去,只见白皙的腿侧上除了她留下的齿痕之外,还各有一片鲜红渗血的伤痕,正是让他动也动不得的元凶。 武招犹豫一下,高声叫起陪嫁侍男的名字,谁知应声而来的却是穿着短打一身汗水的顿珠。 她伸手摸他的脸,“你醒了。” 武招被她的手一碰便忍不住想起昨夜,先是瑟缩了一下,随即顺从地把脸贴在她掌心,“妻主。” 接着,他就发现顿珠炽热的目光移向了他没有被好好遮盖住的双腿。 武招害怕她要继续昨夜的事情,放软了声音,“妻主,我饿了。” 这话倒也不是说谎,他睡过了早膳和午膳的时间,腹中当然饥饿。 顿珠便伸手暂时把他的身体遮好,接着叫了一个异族侍从进来,叽里咕噜地对侍从嘱咐了一番。 热气腾腾的奶茶和羊腿很快被端了上来,顿珠把盘子向武招那边推了推,“吃吧。” 武招尝试性地抿了一口奶茶,接着便忍不住蹙眉——这奶茶竟然是咸的。 他迅速将神情调整了过来,顿珠却仍然发现了,问道,“你不喜欢?” 武招不好对这里的东西挑三拣四,摇了摇头,接着对着那硕大的、几乎是一整根端上来的羊腿犯起了愁。 他从前所见都是切好了十分精细的菜式,从未见过一根羊腿端上来直接吃的。 他想着入乡随俗,然而筷子却很难从滑腻的羊腿上夹下小块的碎肉,他又不愿直接用手抓着它吃,一时进退维谷。 顿珠一直望着他,见他为难的样子,干脆伸手将盘子拉了过来,接着亲自动手给他撕起了碎肉。 武招受宠若惊,没想到她竟做起尊卑颠倒的事情,他想拦住顿珠,顿珠却轻轻将他伸来的手挡了回去,三下五除二地便撕出了一小盘肉推还给他,“快吃吧。” 羊肉香腻,武招吃着吃着只得拿起一旁的奶茶喝了起来,这时却觉得很是相得益彰,无怪乎草原上的奶茶有别于中原口味。 一顿饭吃完,武招才后知后觉自己并没有遵循食不过三的礼节,直把原本平坦的小腹都吃得微微鼓起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顿珠却自然而然地叫人把桌上收拾干净了,接着忽然伸手去掰他的腿。 武招一惊,以为她还要继续昨夜的事情,谁知顿珠却找来一个小盒子,先将冰凉的膏体在手中捂热,接着向他腿上的擦伤抹去。 顿珠一边给他擦药一边问道,“中原的公主从不骑马吗?” 武招挣扎不得,只能任她给自己抹药,低声道,“骑马是女人才能做的事。” 顿珠露出不赞同的神色,“炽日人人骑马,至多男人骑性情更温顺些的矮马。” 武招想,这大概就是炽日强盛的原因了,人人皆兵。 他从前听说过,炽日的女子倒下后,这里的男人也会举起长矛。虽然生活水平落后,但这种刚强确实对中原造成了威胁。 “过几日我教你。”顿珠以为他为自己不会骑马而沉默,“只是你从没骑过马,前几个月腿上都会磨破。” 她看着武招别于炽日男人的细皮嫩肉,一时有些犹豫起来。 武招却道,“妻主,我很想学,请你教我吧。” 接下来,武招便过上了十分忙碌的生活。 顿珠说教就教,毫不含糊,除了骑马外还教他射箭,也不因为他是自己的夫君而待他宽松,常常出言斥责他。 而到了夜间,疲惫不堪的武招还要被她翻来覆去地折腾。 武招学得刻苦,无奈女男有别,总是达不到预料之中的效果,一段时间下来,腿上旧伤叠新上,虎口处也因为练箭崩裂数次。 身上到处疼痛,顿珠却仍然严厉斥责,某个烈日当空的下午,武招没忍住掉了眼泪。 他忍不住心中委屈,却知道顿珠对他严格要求是为了让他学得更好,只想悄悄擦了泪水继续练习,却被目光锐利的顿珠发现了。 顿珠放下手中示范用的弓箭,大步流星走了过来,将他拥进怀里,“招招,你怎么了?” 武招不好意思说明原因,只说道,“我有些累了。” 顿珠便把他抱回家中,将他放在床上,“那你睡一觉。” 她放完他便要走,武招下意识拉住她衣角,“妻主,你去哪里?” 顿珠说道,“我有些事情。” 武招以为她要去忙正事,于是慢慢松开了手,谁知顿珠出了毡帐后就找到了自己的姨母。 她同姨母的感情非比寻常,姨母无女,而她几乎是由姨母一手养大的。 炽日部落实行姐死妹及、母死女及,在她母亲死于征战之后,按理来说应该是姨母继承部落首领之位。 然而姨母只在顿珠没长大前暂代这个位置,等到顿珠成年,却二话不说将位置交给顿珠。 顿珠推拒,姨母却说自己百年之后这个位置也是顿珠的,而且她在顿珠身上看到了自己所没有的壮大炽日的希望。顿珠只能继位。 她往日会问姨母的都是如何征战、如何帮助族人的牛羊安然无恙过冬,这次却说起了武招的眼泪,去询问姨母她该怎么对待这个脆弱的中原公主。 姨母有些意外,但不同于从前身边无人的顿珠,姨母拥有过许多男人,听过顿珠的描述后便猜到了武招为何难过,于是言简意赅地对她解释。 顿珠恍然大悟,决定待自己来之不易又期盼已久的夫君更加温柔。 她转身要回自己的毡帐中去,姨母却叫住了她,“顿珠,听说你近日都和中原公主待在一块儿,不要忘记了正事。” 顿珠脚步一顿,随即点头,“我不会忘的。” 没过几日,正到了炽日的一个盛大的节日,顿珠拿来许多炽日的男子服饰,兴致勃勃地把武招打扮一新。 武招不大适应这样的装扮,对着模糊的铜镜照了又照,问道,“妻主,我这样好看吗?” 顿珠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盯着他看,接着把他穿好的衣裳又扒了下来。 第3章 第 3 章 03 武招和顿珠险些误了篝火晚会的时间。 他被顿珠拉着坐在她身边,顿珠一手高举酒杯,另一只手却在桌下牵着他的手。 她说炽日的语言,武招听得一知半解,只大概明白是庆祝之语。 接着,众人载歌载舞起来,还有不少未婚男子大胆地向在场的女人示爱。 顿珠是炽日的可汗,武招有些紧张,担心这些男子中有走过来向她示爱的,结果在几乎每个女子都被男人送一种草原上独有的花的时候,顿珠这里却无人问津。 武招的担忧落空,却又忍不住为顿珠而感到不忿。 顿珠似乎不以为意,过了一会儿转而下去与自己的几位表姐妹说话,只有她的姨母默不作声地坐在一旁的桌后,并不参与这场欢欣。 武招想了想,鼓起勇气走到顿珠姨母的身边,第一次主动与顿珠以外的异族人搭话。 他想问姨母为什么没人向顿珠示爱。 姨母似乎没想到他会忽然走过来与自己说话,打量他好一阵,用比顿珠水平更好的汉话说道,“因为她的脸上有印记。” “您是说那块胎记吗?”武招怔了一下。 “炽日以此为丑陋不详,她虽然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但仍然没有炽日男子爱慕她。” 武招不知说些什么好,姨母却同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回去,一副不愿与他多谈的样子。 武招敏锐地察觉到姨母大概有些不喜欢自己,晚上小心翼翼询问起顿珠自己平日里是否有做错的地方。 顿珠正将他揽在自己怀里,一只手还有一搭无一搭地伸进他衣裳中摸着他光洁的背,闻言笑道,“她是不喜欢你,她觉得你是中原派来的奸细。” 武招连忙要起来辩解,顿珠却用一只手就把他按住了,“别人怎么想都是别人的事,我认为你不是就够了。而且即便你是,我也对自己充满自信,不会让炽日受到影响的。” 她见武招有点忧心忡忡,便彻底解了他衣裳,“不要乱想了,我们做点别的事。” 如此小半年后,武招已经很适应在炽日的生活,每天过得平凡又幸福——直到当初陪嫁的侍男悄悄找到了他。 顿珠一向对武招的事亲力亲为,不让人伺候他,反倒热衷于自己摆弄他吃饭穿衣。 武招起初既觉羞赧又觉她的举动于礼不合,数月下来,已经变为能面不改色吃顿珠喂给自己的饭。 因此这侍男能找到与他独处的机会实属不易。 武招心情很好,以为他是周转不开才来找到自己,问他道,“你过得不好吗?我叫妻主赏赐你些钱财。” 谁知侍男却摇了摇头,凑近了说道,“陛下派人来信,询问您与可汗为何还没有后嗣。” 武招没想到听到这句话,怔了怔。 他与顿珠之间甚是甜蜜,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一时竟真的忘了去想如此大事,被忽然问起,刚刚有些不好意思,随即又迅速头脑清醒地反应了过来这话背后的意图。 炽日首领的位置正落在顿珠母亲这一支上,顿珠虽有姐妹,但却都不是她母亲亲生,一旦顿珠有了女儿,那么首领的位置自然会归属于她的女儿。 而倘若她一直无女,首领之位才会落到她表姐妹的女儿身上。 他的好母皇是希望顿珠的女儿有皇室血脉,来日更方便潜移默化地收服炽日。 武招同样希望天下一统,但不是为了武家皇族,而是为了所有百姓。 他希望草原上的百姓成为母国的百姓,一起被母国庇佑,但听见这光明正大的、将自己算计在内的阳谋却总觉心中不适。 武招的神情冷了下来,“我知道,不要急。” 侍男却笑道,“殿下不妨多法齐下,我亦代表皇室而来,倘若我生下首领的女儿,殿下也是这个孩子的嫡父,对外她也是皇室血脉。” 武招注视着侍男不逊色于自己的花一样的容颜,猜想没有哪个女人会拒绝这样一个投怀送抱的美人,心中一阵酸涩,厉声道,“你出去!” 侍男便笑着向他行了一礼,“殿下来日若是需要用我,就着人叫我。” 侍男在毡帐外与顿珠擦肩而过,刻意停留了几秒,却失望地发现顿珠并没有留给自己一个眼神,而是兴冲冲地直奔毡帐中的武招。 武招正心情低落,忽然闻到一点淡淡血腥味,正要转头看去,便被顿珠用力抱在了怀中。 “招招,你看。”顿珠抬起手,露出一只经过初步处理的兔尸。 时至今日,武招已经能面不改色地望着顿珠的猎物,并且也知晓了当初放了整屋的猎物正是顿珠给他的聘礼,伸手轻轻碰了碰兔子光滑的绒毛,笑道,“妻主好厉害。” “炽日的冬天很冷,”顿珠捉住他手,“我要拿它给你做一双护手。” 武招仰头亲了亲她,“妻主真好。” 顿珠刚有些意动,她一向害羞内敛的公主夫君却主动拉着她手放在自己颈间,轻声细语道,“妻主,我想你了。” 这下可真是一发不可收拾,武招又迎来一个不眠之夜。 连续数月,武招都非常主动,哪怕浑身都轻轻发抖也要继续投怀送抱,顿珠乐得如此,却总觉他眉眼中含着淡淡忧愁。 思来想去,顿珠决定带武招去其他地方游玩一番散心。 她一向是有话直说的性格,这时却难得忍下不说,打定主意要给武招一个惊喜。 便在这时,武招收到了母皇寄给自己的密信。 母皇用词温和,然而这封信的主旨却是敲打已经嫁来一年却无所出的武招,让他不要做善妒的男人,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尽快让顿珠拥有流着中原皇室血脉的女儿。 来送信的便是那位侍男,武招心中又急又气,那侍男这次态度却放得十分谦卑,表示自己可以连夫侍的名头都不要,只盼为皇室分忧解难。 武招沉默许久,侍男便好言相劝,说武招随行之人共享宠爱远比来日哪个草原男子做了顿珠入幕之宾来得强,自己对武招绝无二心。 武招头疼欲裂,最终只说道,“你下去吧,让我再想想。” 然而出了毡帐的侍男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神情——事实上也果然如此。 就在顿珠隐瞒武招出行计划的最后一天晚上,即使在炽日居住了一年也受不了烈酒的武招却主动斟了两杯酒。 这日天上挂得是一轮满月,武招举杯敬顿珠,说道,“我们那儿有句话叫做花好月圆人长久,愿我与妻主朝朝暮暮不分离。” 顿珠的汉话水平只能让她理解这段话的大意,她听出武招在含蓄地表达对自己的情意,非常高兴,满饮一杯,接着就想把他揽进怀里。 武招也将整杯酒喝尽,却微微挣着躲开了,他笑道,“妻主,我还没有喝够。” 顿珠有些诧异,随即朗声大笑,“那我陪你喝个够!” 武招同她喝了一杯又一杯,白皙的脸上已经染上了动人的红晕,顿珠看得简直痴了,再忍不住,抄起他的膝弯就要把他扔到床上去。 武招抓着她的手臂道,“妻主,请等一等。” 顿珠不解,武招却忽然拍了拍手,一个穿着轻薄的美貌侍男便掀开了毡帐的门,款款地走了进来。 侍男眼含春水,向顿珠笑,“可汗,请让我来伺候您吧。” 顿珠瞥他一眼,只急着继续对武招做自己想做的事,对美人毫不留情,“出去!” 侍男有些尴尬,但仍然上前一步,“可汗,我是长公主的陪嫁侍男,伺候您本就是我的职……” “别让我说第二次。”良宵被打断,顿珠非常不耐烦。 武招在这时低声道,“妻主,是我叫他来的。” 他说着说着站起身来,“妻主不必顾及我,我今夜睡在别的地方。” 武招想向外头走,却被顿珠轻而易举地抓住腰拖了回去,她向来待他态度温和,从不拿出在将士面前的威严,这时却脸色阴沉。 顿珠腰间总挂着两样物品,一样是绘着图腾的血色玉佩,另一样是个骨制号角。 她摘下号角,吹了一声,很快有亲卫走了进来。 顿珠冷冷道,“把地上这个男人带走,我不想再在炽日看到他。” 侍男并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只怕自己一被扔下便叫草原上无夫的粗鲁女人掠走,惊慌失措,“殿下,殿下救我!” 武招不喜欢这个侍男,心知这个侍男出了事母皇还可以派来其他侍男,并不会因此问责于他,但他到底心地善良,犹豫一下还是说道,“妻……” 谁知第二个字还没说出口,顿珠忽然将他按倒在自己膝头,抡圆了巴掌,一掌便打在他身上最丰盈柔软的地方上。 武招不敢相信,一片火辣辣的疼痛迅速蔓延开来,他挣扎着想要支起身体去看顿珠,却被她轻轻松松按了回去。 侍男也吓傻了,呆在原地动弹不得,顿珠看了亲卫一眼,冷声道,“还不把他远远地带走?” 亲卫拎着一只兔子似的把侍男拎走了,毡帐中又只剩顿珠与武招两人,她干脆剥了武招的衣裳,巴掌更是毫无顾忌地雨点一般直接落在了那团软肉之上。 武招一直是端庄内敛的,这时却游鱼似的拼命挣动,却无论如何都撼动不了顿珠的辖制。 身上疼,但更疼的是他的心。 不知不觉间,武招不再挣扎了,只默默落泪,没过多久,顿珠的动作也随之停了下来。 她把他翻过来,掐住他的下颌,“你知不知错?” 武招含泪道,“我没有错!” 顿珠又要扬手,他下意识瑟缩一下闭眼,滚烫的泪珠却仍从眼缝中掉了出来,直接落到了顿珠腿上。 顿珠动作一滞,到底还是没能继续。 她语调生硬道,“你不在乎我。” 武招觉得心更痛了,“我怎么会不在乎你!” 顿珠说道,“在草原上,在乎什么就要把什么牢牢握在手中。如果有人想要对你伸手,我会把她的两只手都打断。” 武招微微一怔。 顿珠继续道,“你是不是一开始就并不情愿嫁给我?你是汉人男子,又是公主,本来就不该来我的蛮荒之地。” 武招身后仍在连绵不断的痛楚当中,他说,“我没有不情愿。” 顿珠便问道,“那你为什么想让别人陪我?” 武招噎了一下,他不能坦坦荡荡说出母皇的谋划。而若是说自己急着要同顿珠有个孩子,便完全解释不通他推来侍男的举动了。 武招一时无言,顿珠便觉得自己的确说中了他的心事,忽然站起了身。 “妻主!”武招想去拉住她,“你不要走。” 顿珠却躲开了,见他哭得更加伤心,在原地静静站了一会儿。 她不知想了些什么,突然解下了腰间的血色玉佩塞进了武招手里,“我要出去一趟,以后也不会在这里住。我生气打了你,和你道歉。你拿着它,有了它这里的亲卫都会听你吩咐。” 武招推开玉佩,“我不要。” 他只想还和她过从前的日子。 玉佩落在床上,顿珠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武招在皇宫时一直是独睡,刚与顿珠同床共枕时还颇不习惯,这时重新一个人睡觉,却是辗转反侧、孤枕难眠。 顿珠一走便是大半个月,这夜武招好不容易睡着,却忽然被一片喧闹声和火光惊醒了。 顿珠走的时候带走了许多兵马,炽日的营地里最近只留了少部分人,武招听到这少部分人在大声叫喊,他只听得懂“赤那叛变”这几个字。 赤那是同顿珠血缘最近的表姐妹的女儿,如果顿珠去世之前无女,她就是下一代可汗。 武招悚然一惊,正在惊慌之际,毡帐忽然被人掀开了。 第4章 第 4 章 04 进来的是个陌生女人,她用不太熟练的汉话道,“别怕,我来救你。” 武招并不相信她,却只能答应和她走,趁着她不注意之时,悄悄把顿珠之前给他的玉佩藏进了衣袖。 这女人似乎非常急切,拽着武招的胳膊走得飞快。武招跌跌撞撞,在一片乱象中忽然看见了那日拖走侍男的顿珠亲卫。 亲卫一刀砍/死了一个叛军,正四周无人,武招抓住机会猛然挣脱这陌生女人的手,大喊亲卫的名字向她跑去。 亲卫神情惊愕,立刻将他护在身后,“殿下,没人去保护您吗?” 武招摇头,接着记起毡帐不远处在夜色中似乎格外深邃的颜色,出了一身冷汗。 亲卫咬着牙,“我带您去找可汗。” 陆续有几个亲卫也追了上来一并保护武招,然而即使没真正经历过什么战争,武招也看得出来,营地里是叛军占据了上风。 武招初时又急又怕,这时却出奇地冷静,在亲卫要扶他上马时摇了摇头,自己一跃而上,又向她们借了弓箭,牢牢攥在手里。 几人策马狂奔,亲卫对他解释起了今日的复杂情形。 这些时日以来,顿珠带着大部分军队去攻打附近一个很不安分、常常挑衅的部落,只留下少数亲卫拱卫营地。 她不是对赤那没有防备,而是按草原人的习惯,叛乱一定是针对可汗而来,从没有人直接攻打营地。 毕竟草原人四处为家,带着毡帐牛羊举族搬迁的事常有,攻打营地并没有什么价值,唯有杀了上任可汗才是顺利继承部族地位和财产的有效手段。 武招静静听完,“赤那是因为我才攻打营地的吧。” 亲卫想要否认,然而并不太会撒谎,武招轻轻一笑,“不知她是想抓了我威胁妻主,还是杀了我向我母国挑衅,好自立为王。” 武招并没见过赤那,但他猜测道,“刚才要拉我走的那个就是赤那吧?” 有个亲卫见到了那人的侧影,点头道,“是她。” 武招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我连累妻主,连累你们。” 赤那兵力有限,大部分都放在了营地中,眼看着属于顿珠的旗帜就近在眼前,本被顿珠压制得彻底的这个部落中却忽然窜出了十几个打扮古怪的人。 亲卫气得大骂,原来这些人竟也是赤那的部下,看来她和这部落早有勾结。 亲卫几乎人人身上带伤,武招望着来人,眼中也燃起了愤怒。 他拿起弓箭屏气凝神,回忆着顿珠当初教他的本领,一箭射出,竟正中其中一人。 对方应声倒地,武招心中飞快鼓动,浑身血液都发热。 收到消息的顿珠也策马飞奔而来,她愤怒异常,更是数箭齐发,转眼间把这混乱一扫而空。 两人遥相对望,似乎一眼已经说尽千言万语,同时向对方靠近。 正在这时,一根箭却忽然飞速向武招射来。 武招只觉风声响起,脑中一片空白,等到再有意识之时,他已经被顿珠搂进怀里,而她胸前温热的血液沾了他一身。 炽日大军正驻守此处,立时有人揪出了队伍中的叛徒将其当场格杀。然而顿珠的身体却摇摇欲坠,仿佛再支撑不住。 直到此地的所有郎中都围在了顿珠的床前,武招仍然一腔茫然,看什么都似隔了一层朦朦胧胧的纱。 郎中为顿珠诊断,说她性命堪忧。 武招听见这句话时才回了魂,大声道,“不可能!” 他握住顿珠的手,从未觉得她的手如此冰冷过,顿珠却好似精神还足,向眼中含泪的姨母嘱托继任者之事。 赤那还没被抓住,她将可汗之位留给一个性情温和、能做守成之主的侄女,接着轻轻回握了一下武招的手道,“我死之后,按炽日的规矩,你是要嫁给下任可汗的。” 武招泪流满面,用力摇头,“你不会死的,你不会死的。” “我不愿意你嫁给别人,”顿珠说话很慢,“我想我死后你也陪着我,我想让你……” 武招斩钉截铁地打断她,“我会殉葬。但不是现在,要很多很多年之后。” 顿珠笑起来,一笑胸腔便震动,武招连忙制止她。 “我不要你殉葬,”顿珠说,“我只是想听你这样说便足够了。你是中原的公主,就回中原去吧,还过你金尊玉贵的生活。跟着我,你受了好多委屈。” 武招低声道,“那里早就不是我的家了,我只有妻主一个亲人。如果妻主去了,我也不会独活。” 姨母的声音忽然响起,“既然如此,你们就都活着。” 顿珠疲惫睡去,屋中只剩下武招与她的姨母。 武招用锦帕擦了擦眼睛,从怀中掏出那块血红色的玉佩递给姨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玉佩是不是能号令全军?” 姨母微有诧异,“她连这个也给了你。” “我是男人,报仇之事还要姨母费心。”武招郑重道。 姨母却没有收下玉佩,她傲然道,“草原上的男人也会打仗,你若是真的要为顿珠解气,就亲手了结了赤那。” 武招怔了怔,“我……” 他虽不受重视,但前半生也从不手沾鲜血,只受侍男照顾。 然而转念一想,他其实已然解决了一个敌人,又何必再怕亲自动手了结真正的、可恨的仇人? 姨母满意地看着他的神态变化,将玉佩交还到武招手中,“行军打仗之事我来指挥,你记住,你手握信物,是顿珠的象征,不可丢了顿珠的脸。” 武招跟随大军征战,最后果然在近卫的协助之下一箭射穿了赤那的身体。 他策马匆匆回营,近日时常昏迷的顿珠也彻底清醒了过来,郎中为这奇迹惊叹不已,只嘱咐她近几年不可激烈运动,以免损伤伤口。 顿珠被扶着慢慢坐在床头,武招低头把玉佩系回她的衣带,系着系着便落下了泪。 顿珠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柔声道,“我以为你会用它令炽日归顺中原。” 武招说道,“我想让炽日归顺中原,不是为了皇室,是想炽日的百姓也过上富足的生活,但不会用出违背妻主意愿的下作手段。” 顿珠说,“我没有不信任你的意思。” “我也从来没怀疑过妻主对我的真心,”武招道,“若有一日妻主真的相信中原,妻主自己就会做出决定。” 家国大事说尽,武招对顿珠说起私情,坦诚那日自己如此行事的原因。 顿珠搂住他,他小心地避开她的伤口,听她说道,“那么等我好了,我们把女儿的事抓紧提上日程。” 武招低下头,不大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