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妖怪这件事不可明说》 第1章 一 林启浅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还差两分钟夜晚七点，包间内的圆桌前，已经坐满了交谈的男男女女，十年过去，他们大多打扮相当成熟了。 A同学西装革履，聊起了近来的股票与期货，话语间全是叹息悔恨； B同学正在展示自己新做的指甲与刚烫的头发，她靓丽的容貌与手挎的LV包包很是搭调； C同学絮叨着昂贵的奶粉钱，吐槽婆婆一番后，大声地表示：“放他娘的狗屁，谁爱生谁生！反正我是不生了！” 林启浅觉得很有意思，A同学以前爱将鼻屎黏在黑板下侧，美其名曰“埋雷布阵”，气得“踩雷”的任课女老师七窍生烟，从此成了讲台边宝座的常客； B同学那会儿又黑又瘦，与隔壁班的河童男堪称虐恋情深，没事就拿着圆规在手臂上改花刀； C同学更是第一个在班上宣布：“反正老娘这辈子是不结婚，也不可能生孩子的了！” 但现在，最调皮的学生瞧着最正经，最恋爱大脑的同学过得最潇洒自如，最向往无拘无束的女孩则踏入了婚姻的坟墓，成了过去嗤之以鼻的家庭主妇。 林启浅与这里的大多数一样，在年少时留着非主流的厚刘海，摆荡着长长的校服袖子，暗恋着某一个不可言说的人。 也与大多数一样，青涩的她换上了成熟的职业套装，喝着一杯低度数的酒，等待着某个熟悉的身影能出现在同学会上。 不然，她干嘛来这里呢？不然，他们干嘛来这里呢？ 炫耀？叙旧？还是单纯闲得发慌？ 来到这里的人，总归是有想见的人，无论是喜欢的，还是讨厌的。 比如说现在，林启浅很想见到伍思谣。 伍思谣是初二的时候转到二班的，这个女生如同那个年纪的其他女生一样，梳着高高的马尾，面容清秀，穿着夏季短袖校服，背着暗红色的双肩包，上头还印着一只橘黄色的大耳朵叮当猫。 她瞧着冷冷的，不爱说话，校服的外套总是皱巴巴的，传言她家里很穷，放学后总是到外头捡瓶瓶罐罐贴补家用。 林启浅本来还以为那只是谣言，有一天她下了公交，竟然真的看到她手提一只尿素袋，游荡在街头，认真地捡垃圾—— 那时的她吓得慌不择路，连忙转过头，生怕自己突然的到来会令女孩感到难堪，谁知女孩握着大大的尿素袋，主动来到她面前，指了指她手里喝完的矿泉水。 “可以把瓶子给我吗？” 林启浅愣了愣，红着脸把手里的矿泉水瓶递给了她，看着女孩满不在乎地将空瓶子塞进自己的尿素袋子里。 这是她与她说过的头一句话，那以后，两人开始相熟。 林启浅在“群英荟萃”的二班中是非常不显眼的那个，她家境殷实，但性格内敛，成绩中上，家里的哥哥姐姐都比她优秀多了，因此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家里，她都如同隐形人一般，不被人关注。 她其实也有朋友，只是年少的她也常常怀疑，那些只有在她请客吃KFC时才露出热情笑容的朋友到底算不算朋友。 然而伍思谣与她们都不一样，她不要KFC，也不爱假笑，她只需要林启浅喝完水后，把手里的空瓶子递给她就行。 且不管她给不给她瓶子，她都是一副冷淡警觉的模样，活像只偶得榛子的小松鼠一样，鬼祟又单纯。 呆她身边时，林启浅就会很安心，很放松，即便她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收拾着自己那一袋空瓶子，直到夏夜蝉鸣如织，街巷路灯渐次亮起。 “你还不回去做作业啊？”林启浅问她，“你天天都捡瓶子吗？” 伍思谣反问：“那你呢？” “我作业都在学校做完了，我爸妈忙着出差呢，没空管我。” “我和你差不多。”伍思谣顿了顿，“我妈也不管我，她让我出来捡垃圾，要是捡不完……” “捡不完会怎样？” 女孩沉默一阵，摇头道：“没什么。” 林启浅久久地望着她，很快，她就开始有意识地观察伍思谣了。 某次体育课上，体育老师吆喝着口令，大家都在做伸展运动，女孩双手一抬，右手臂内侧大块连绵的青紫，看得林启浅满目错愕。 她出生优渥，从小泡在蜜罐子里长大，哪里见过这样触目惊心的场景？ 觉察到少女惊骇的目光后，伍思谣扑上来，捂住她的嘴，眼神闪烁。 下了体育课，伍思谣到小卖部买了一根老冰棍递给她，“浅浅，我给你买了冰棍，你别告诉其他人好不好？” 林启浅眼里转悠着晶莹的泪珠，望着对面手持冰棍，满脸忐忑的女孩，伸手紧紧地抱住了她。 从那以后，林启浅决心亲自守护伍思谣，守护这个捡垃圾的单纯女孩。 她们成了最要好的朋友，一起上学一起放学，谈论着电视里的帅气男明星。 林启浅喜欢谢霆锋，伍思谣错买了一堆陈冠希的海报，弄得林启浅无奈又发笑； 她和她逛了又逛文具店，对店里的漂亮笔记本与圆珠笔爱不释手，却一个也没舍得买； 她们同样喜欢吃校门口卖的臭豆腐，是那种今晚吃了明天就蹿稀，但第二日还要捂着发疼的肚子去买的那种喜欢…… 或许是因为她的陪伴在无意中起到了一点作用，伍思谣身上再也没有了新的伤痕。 可学生时代的夏天那样短暂，短暂到如同流星稍纵即逝，转眼间，她们就迎来终结，转眼间，她们就因为毕业失散于人海。 她再也没见过她，高中繁忙的学业，大学一地鸡毛的社团与绩点，还有那些似是而非的狗血恋情，一点一点，泥瓦堆砌，债台高筑，将林启浅变成了如今圆滑市井的模样，她几乎忘了在过去她还有那些美好青涩的时光…… 社会这只巨大的怪兽，快把她吞没殆尽了。 后来，在今年春天的第一个月，林启浅偶然得知了伍思谣的联系方式。 「今年小A组织了同学会，你要是有空的话，就来瞧瞧吧？」 她发过去了短信，等待她的回复，她淡淡回了几个字「有空我会去看看」。 时间定格在晚上七点三十分，林启浅仍然没有看到伍思谣的身影。 结束了？这回是真的结束了吧。 她并不知道她是否还在东楚市，也并不知道她有没有空，她只是莫名想见她，也许也并不是想见她，而是想追忆那一段无可挽回地逝去的年少时光。 在那些时光里，有满墙的复古海报、写不完的作业与日记、还有那个捡瓶子的少女，充满单纯与希望的瞳眸。 那些美好的种种，都将随着这场同学会的结束万劫不复。 她不自觉叹了口气，在济济的圆桌前如坐针毡，她拎起包包，找借口去厕所，打算上完厕所就离开这热闹也空寂的聚会。 林启浅今天是生理期，她得换姨妈巾，所以厕所上得也慢了一些。 当她上完厕所，抬手摁下冲水按钮时，厕所隔间门扇外，响起了“咔哒”一声。 像是钥匙串掉在了地上，但掉得非常干脆，干脆到有些不像钥匙串会发出的声响。 她放下裙摆，确认身上没有沾到姨妈血后，正要缓缓抬手，打开隔间的门扇。 忽的，一阵凉风从头顶吹过，她不自觉抖了一下，或许是身为猎物的本能，她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 那里，伏着一个“生物”，林启浅不知道这么形容是否准确，它的脑袋近似于三角状，两端长着尖而弯的羊角，脑袋以下没有实体，尽是浓密的黑雾。 这生物有两只硕大的眼睛，原本是鬼火一般的幽蓝，此刻猩红正在迅速地爬升，将它的眼珠子盈满如血月。 林启浅颤颤巍巍地往后退，一屁股坐在了马桶盖子上，“妖，妖怪……” 她听过很多妖怪的传闻，但万万想不到会在今天被她给撞上了。 这里可是酒店，这么严密的安保怎么会有妖怪呢！？ 可现在的她来不及细想，她被困在这个窄小的厕所隔间内，无处可逃，妖怪就趴在隔间门扇之上，看隔间内的她，就如同一块乖乖摆在盒子里的美味切片蛋糕。 黑色妖怪发出闷闷的轰隆声，林启浅以为他没有物理意义上的嘴巴，谁知下一刻，它张开了血盆大口，黑雾抬升，它的头颅就缓缓往下沉，巨口对准林启浅而去。 柔弱的女子只好抄起一旁的马桶塞，惊恐地尖叫：“救命……谁来救救我！” 四面环绕着黑色的雾气墙壁，林启浅曾在电视里看过科普小节目，她知道有些强大的妖怪知道怎么布置结界，不仅能阻断视野还能隔绝声音，无论人类叫喊得多大声，正如那句经典台词一样——喊破嗓子也没人来救你。 尽管满心绝望，她依然手持马桶塞乱挥乱舞，“走开走开！” 冰凉的泪水落在手背，那黑雾终于还是蔓延至全身，恶臭的巨口吞没她的上肢，双手无力地垂落，马桶塞软趴趴地滚落到了隔间之外。 “咻——” 四周静得能听见厕所外钟表走动的滴答声，“嘭！！！” 漫天火花绽放，林启浅摔在门扇上，硬生生将闭合的门扇撞开，她倒在了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看着四面绽放的鲜红火花。 那高大的羊角妖怪在火花之间崩裂破碎，它高昂三角脑袋，呜咽着扭曲发狂。 额头摔破了，林启浅晕乎乎地看着流溢地面的血迹，她看到一双白色球鞋奔入灰暗的厕所。 那人有着狐狸一样绒而青灰的尖脸，她手持一把青色短弓，抬手再次射去一箭。 这一箭洞穿怪物猩红的双眼，随着火花剧烈绚烂地绽放，羊角妖怪终于化为飞灰湮灭。 她朝她狂奔而来，“浅浅！” “思谣……”她沉沉合眼。 夏日蝉鸣在这个春天无端地奏响。 [粉心]点个小收藏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一 第2章 二 云荷区发生了一起原因不明的爆炸事件，爆炸共造成两人受伤，云荷酒店七楼厕所被炸翻了天，整个楼层破了个大窟窿。 酒店经理扑在门边哭天抢地。 市局刑侦一队负责侦查此案，队长郑演相当头疼，“TNND，怎么会有人闲到炸屎啊？” 警员小亮与几个同事还没取证几分钟，就从女厕所破损的大门钻了出来，对着盘问酒店经理的队长道:“队长，我这里有点眉目。” 郑演拔下嘴边的那根烟头，“什么眉目？” “我的眉目就是——”小亮清清嗓子，“咱们似乎可以当甩手掌柜了。” “怎么说？” “七楼的妖气报警器坏了。”小亮将手里的那只电子检测计交到了郑演手里，“妖气浓度检测5％上下，完全符合妖怪作案后妖气遗留浓度。” 郑演将嘴里的烟头吐到垃圾桶内，一时不知该高兴还是忧心，“这个月都第几起了？算了，那就交由妖事局处理吧，小亮，你上回是不是留了妖事局那个谁的手机号？” “缉妖科一级缉妖员林启岭！” “对，林启岭，你跟他打个招呼，让他先过来，手续我们后面补。” 小亮立刻拨打了电话，不料下一秒女厕所门外便响起了有规律的铃声，海潮声阵阵涌起，其中夹杂着鸥鸟振翅飞起的呼号。 “郑队，我在这里。” 男子站在警戒线外挥动了一下手臂，将手机揣到了那件浅绿色冲锋衣左侧口袋内，他朝守在警戒线外的警员招招手，而后拉开警戒线，俯身走入案发现场。 随着他缓缓起身、抬头，那座平平无奇的女厕所在其视线中骤然绽红。 * 伍思谣得有十年没回过东楚市了。 她坐在医院三楼的窗口，盯着窗外幽幽的蓝楹树，一处枝桠特立独行地探到了窗户内，她不禁伸出手去摘花叶，却被进门的护士骂骂咧咧地赶下了窗子，最终灰溜溜地来到病床前。 她决心削个苹果，但水果刀拿到手中，刚削了两下，林启浅就醒了。 这整得伍思谣有点局促，她也有十年没见过林启浅了。 林启浅头缠绷带，脸色苍白，望着削苹果的女孩。 十年过去，女孩好像没怎么变化，岁月在大部分同学脸上都留下了或多或少的痕迹，只有她，尽管换了发型，由从前的高马尾变为现在的及肩短发，尽管真的高了一点，白了一点，却还是那副不开口就冷冷淡淡，隔绝世外的模样。 林启浅脑子胀胀的，之前发生的事情，她是不是该当做没看到呢？嗯，当做没看到最好吧？ 没有什么妖怪，也没有什么手持短弓一箭杀死妖怪的狐面女孩。 都是错觉，那都是错觉，万一是真的，面前的女孩应该也有办法消除她的记忆吧？就比如说黑衣人里头的记忆消除器，她也不介意把那些忘得干干净净。 然而护士巡房结束，离开这间病房后，伍思谣立刻就拉起了帘子。 她将墙边的板凳倒放在病床前，一屁股坐了下去，她眨了眨眼睛：“我是妖怪，浅浅。” “……”太直接了。 林启浅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发问，她犹犹豫豫半天，才吐出两个字：“狐妖？” “不，貉妖，一丘之貉的那个貉。”她见林启浅还是满脸疑惑，“长得跟浣熊差不多。” 林启浅随即恍然大悟，“你是妖，所以在酒店厕所的时候，是你用你的妖术救了我对吗？” “我也没想到那里会有恶妖，不得已出手。”伍思谣挠了挠头，“如果吓到了你的话，对不起。” 林启浅无奈道：“你是为了救我，我有什么好吓到的？就算是吓到，也是被那只差点吃了我的妖怪吓到。” 伍思瑶松了口气。 林启浅沉下双眸：“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不怕我举报你吗？要知道，现在这个时代，妖事局对于妖怪可是格杀勿论的。” “因为我决定告诉你这些年的真相，所以，对于我的身份，我不想再隐瞒了。” 林启浅心里咯噔了一下。 “浅浅，很抱歉十年前我不辞而别，中学毕业后我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你，因为我和我的父母都离开了东楚市，那时候妖事局展开了对妖怪的大追捕，我不得不回到家乡闭门修炼，直到最近，修炼结束，我才得以返回东楚市与你联系。” 伍思谣一口气说完，忐忑地等待林启浅的反应，“你是来道歉的？” “算……算是吧。” “你是说，我每天在路口傻等你、打你呼机、去你家找你，都没联系上你，是因为你是被追杀的妖怪，跑去躲避缉妖员的追杀了？” 伍思谣再次沉重地点头。 林启浅眉头蹙得紧紧的，看得伍思谣更加忐忑了。 只听女孩冷哼道：“这就想我原谅你？你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吗？你知道在找不到你的日子里，我没一刻不在胡思乱想！我们说好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可你一毕业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甚至在想，在想……” “什么？” “你是不是还在被你妈妈家暴，是不是都死了……”林启浅越说声音越低。 “家暴？” 伍思谣满脸疑惑。 林启浅指了指她的胳膊，“你初中的时候，身上总是有伤，我都看到了。” “哦，伤啊？”伍思谣抱起胳膊，“的确是被我妈妈打的，她每次看到我偷懒不修炼，就要暴打我一顿，每次我都打不过她。” “所以，这不是家暴？” 伍思谣不好意思地笑道：“互相打的话，应该也不算，我妈妈只是觉得我没什么危机感，想让我变得更加强大，能撑起一片天，那时候我整天和你玩，还被她说我四处鬼混，不好好修炼，迟早要被缉妖员抓走——” 林启浅瞪大了眼，原来如此，“那捡垃圾呢？你当时为什么要到处捡瓶子？” “捡垃圾是我们貉妖独特的修炼方式之一，很多年幼的貉妖都会捡垃圾，人类使用过的物品上会遗留‘物念’，貉妖可以吸收这些‘物念’转换为妖力，说起来，空瓶子的‘物念’是最多的。” “……” 困扰多年的谜团得以解开。难怪，林启浅嘴角猛烈地抽抽着，难怪那时候伍思谣虽然穿着质朴简单，但那股没心没肺的悠闲态度，实在不像是要靠捡瓶子度日的穷学生。 “说到这里，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伍思谣叹了口气，“没关系，反正我只是来碰碰运气，你要是不愿意，我现在就走，回俺们村继续修炼个百八十年。” 她说完，还真起身要走。 林启浅板出的严肃神情被这句话击破，她噗嗤笑出声，“算了，百八十年后我都入土了，赶紧过来！” 伍思谣立刻转头，扑到了病床上，林启浅随即伸出双手，将面前的女孩紧紧抱住。 “不许再随便离开了！” “好的。” “伍思谣，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好的，林启浅！” 伍思谣淡淡一笑，抬手回应着她热烈的拥抱。 “咚咚，咚咚。” 病房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伍思谣撒开手，“我去开门。” “可能是护士姐姐又来了吧？”林启浅猜测。 伍思谣来到门口，扭开把手，将房门缓缓打开—— 面前是一个俊秀青年，他放下敲门的手，怔愣原地，双唇翕张了下，却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从青年旁边钻出来一个笑眯眯的男人，“你好，关于云荷酒店女厕所爆炸事件，有几个问题想问问受伤的林启浅女士。” “你们是警局的人？” “是的。”笑眯眯的男人出示证件后，说道:“刑侦一队麻小亮。” 伍思谣看了眼那个发呆的青年，回头瞧着空荡荡的病房，“警察叔叔好，浅浅在里面，凳子好像不够，我去拿个板凳——” “不用这么麻烦！我俩站着也行！” 麻小亮还没说完，伍思谣已经出去找板凳了，两人只好先行来到病床前。 这间病房内除了林启浅外没有其他病人，警察来问话是意料之内，林启浅伤得不重，只是额头撞地时磕出了点血，惊吓过度暂时晕厥了过去。 她甚至还能给麻小亮和那个不知名的警察倒水。 “劳烦了劳烦了。”麻小亮倒也不客气，接过水就喝，“小林，你也喝啊！” 林启浅抬手将另一杯水递给那站着的警察，看到他的一刻，她蓦地睁大了眼。 那人果然接过水，但只是握了握，就将水杯放在了床边的桌子上，转手拿起了盘中那还没削完的苹果。 林启浅打量了他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问道:“林启岭？” “哎哟！你们认识啊！”麻小亮看了看林启浅，又看了看青年，“我说你们名字怎么那么像呢？你们不会是姐弟？兄妹？” 林启浅干干地哈哈着，“初中同学。” “老同学啊！有意思！”麻小亮拍了拍青年的肩膀，目光意味深长，“好了好了，等会儿再好好叙旧吧，咱们先聊聊爆炸案。” 麻小亮正要坐在那唯一的板凳上，青年瞧了他一眼。 他立马屁颠屁颠地挪开，“还是小林你来问吧。” 林启浅打量着面前坐下的青年，果然是他，林启岭。 林启岭是林启浅初中同班同学，到了高中两人也还是一个学校，虽然高中毕业后就没联系了，渊源倒很深。 话说，好些年没见面，他好像是更帅了一些？不愧是当年随手屠尽校草榜的男人。 “启岭，你今天怎么没来参加同学会？小A说联系你了，可我没看到你。” “我知道。”青年取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无聊，懒得去。” “好吧，思谣回来了——”林启浅轻咳了一声，“你刚刚应该跟她打招呼了吧？” 青年沉默了下，“嗯。” “那你怎么……” “她好像没认出我。” “哈？” 第3章 三 伍思谣搬着不知从何处捡来的塑料凳子，站在门口，她在考虑要不要进去。 进去总归是有点尴尬的吧？ 林启岭应该没认出她吧？但他看到她的那一刻还是呆了呆，他认出她了？ 他并没有叫住她，也可能只是觉得眼熟。 这实在是太尴尬了。 林启岭与林启浅、伍思谣同为东楚初中三年二班毕业，伍思谣是初二转进来的，在她转学之前，林启岭和林启浅就已经是朋友了。 一个叫林启岭，一个叫林启浅，又常常一起玩，伍思谣下意识就以为这俩人是亲戚，林启岭肯定是浅浅的哥哥或者弟弟吧？ 搞不好还是龙凤胎呢，尽管俩人长得没半点相似，但伍思谣竟也自顾自地给看像了。 伍思谣和林启浅成为了好朋友，自然而然她就顺带着认识了林启岭了。 那时候林启浅带着只会捡垃圾的她开始看偶像剧，那些狂洒狗血的韩剧、台偶把她看得头晕目眩，偏偏，身边又有个林启岭这样的男孩。 林启岭是很受欢迎的那类男孩子，他出生于南港，又打小在国外长大，回国没两年，带点ABC味儿的口音黏黏糊糊的，鲜奶麻薯一样粘牙软糯。 少年皮肤白而不病态，是非常健康的小麦色，明显的双眼皮，小狗似的大眼睛，轮廓虽然精致，却少有混血感，活脱脱的东方小帅哥。 那个年纪的男孩子，大多像聒噪的猴子一样上蹿下跳，不被沾一手鼻屎就算不错的了，于是乎，像林启岭这样，只会安静低头看书，偶尔腼腆地抬头笑笑的男孩就成了一道稀罕的风景线。 起初，伍思谣是没关注到林启岭的，因为她觉得他也就那样，假惺惺的，又不爱搭理她，弄得伍思谣以为自己成了介入他与林启浅友谊的不速之客。 直到林启浅说起这件事：“思谣，你觉不觉得启岭长得挺像谢霆锋的？” 林启浅在那个年代也算小脑残粉一枚，年仅十四岁的她，酷爱各种港台明星，谢霆锋最甚，她自诩锋迷，带着伍思谣听他的歌，看他的电影，房间里也贴满了各式各样谢霆锋的海报。 伍思谣盯着那坐在教室窗边，在语文老师高亢激昂的朗读声中，淡定如鸡地偷写数学作业的男孩，这一日下午的阳光慵懒而柔和，将他的轮廓印得极深。 她悄悄探出手，用食指与拇指远远框住他的轮廓，想将那幅画面摘下来，就好像这么用力一摘，他的侧影就会印在便士上，落入她的口袋，这就是语文老师在黑板上写的那四个大字——奇货可居。 可惜林启岭不是英国女王，世上也不可能有雕刻东楚初中二年二班小屁孩的便士。 “一点都不像。”伍思谣给出了评价。 林启浅有点气，伍思谣也不知道她干嘛生气，她也没贬低她的偶像啊。 伍思谣那时候确实觉得不太像，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儿？ 但如今长大的林启岭，只是在病房内略微看了那么一两眼，就令伍思谣顿觉，他还真有点像。 或许是因为长大了，轮廓五官都长开了，极像年轻版谢柠檬，就是那个在新警察故事里白白嫩嫩的郑小峰，同样穿着一件浅绿色的长款外套。 只是电影里的那件要港风一些，林启岭穿的这件则是常见款式的冲锋衣。 后来伍思谣才知道林启浅干嘛生气，她看偶像剧脑子看坏了，身边又恰好有一个女性好友，一个男性好友，她想当红娘给他们凑一对。 年少的伍思谣仔细考虑了一下，虽然她对林启岭没那个意思，虽然他也还是个小屁孩。 但林启岭是林启浅的亲戚，要是和林启岭在一起的话，就是亲上加亲，她就能永远和浅浅在一起了。 倒也不赖。 她开始谨遵林启浅的旨意，试图和林启岭搞好关系，比如给他买很多很多的老冰棍，或是请他吃KFC，虽然钱都是林启浅特别赞助的。 不过林启岭好像不怎么贪吃，他不爱吃冰棍，连KFC也兴趣寥寥——真是个怪人！ 林启浅呢，也老爱给她出馊主意，吃两回KFC就催促她告白一次，结果，一次也没告白成功，伍思谣倒是吃得肚皮饱饱，越发圆润。 那天晚霞将少年的背影拉成纸片一样长长的，薄薄的。 伍思谣跟在他身后，不知为何他的脚步顿下，她一头撞到了他的后背。 伍思谣撞得额头生疼，也觉得不耐烦，“我告白那么多次都拒绝，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林启岭？” “是啊。” 她没想到他回答得相当干脆利落，他反问：“可你喜欢我吗？” 伍思谣愣了愣，“当然喜欢……” “Do you hear yourself ?” 这显然是在为难她贫瘠的英语。 他突然变得有点生气，将买KFC送的上校老头丢到了她的手里，“你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吗？” 伍思谣望着手里和蔼微笑的老爷爷，不自觉开始思考他话中含义，什么叫喜欢，什么叫爱，什么跟什么啊…… 可，她喜欢林启岭吗？那在偶像剧里轻飘飘如鸿毛的几个字，从林启岭口中说出来时仿佛有着泰山的重量。 初三上学期，小A因为“埋雷”事件闯下大祸，被班主任左迁至讲台边边，伍思谣取而代之，坐到了林启岭的右手边。 她在万众瞩目下，挎着叮当猫背包来到他的身畔，也在万众瞩目下，意料之外地“早恋”了。 * 林启岭问了几个问题，不痛不痒，也就是现场有没有什么异常，有没有看到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啊。 林启浅能回答的都回答了，但她对于那个妖怪，对于伍思谣，一个字都没透露。 “我就是在上厕所，突然就被炸昏头了。” “这么离奇？”麻小亮攥着下巴，“不会是有妖怪吧？” 林启浅故作惊讶，“是吗？听起来还真有可能？” “两位警察叔叔，有妖怪那应该和妖事局的联系吧？” 伍思谣搬着凳子悠悠归来，麻小亮笑道:“说得很对——” 不过妖事局的人办事还非要拉着咱们警局的人打下手，这是否有点……？ 算了，谁让最近妖怪四处作乱，整得妖事局蒸蒸日上，缉妖科都变成国家重点部门了呢？ 麻小亮皮笑肉不笑。 伍思谣躲开林启岭若有似无的视线，将塑料凳子给了麻小亮坐，她则坐在了床的另一侧，继续削苹果，苹果削过的那一半都开始氧化了，几块暗沉的棕色。 “我的问题都问完了。”林启岭合上了手里的笔记本，麻小亮立刻接道：“那林小姐，如果警局联系你来做调查，劳烦你尽力配合哈！” 林启浅点头道：“好的。” 林启岭正要起身，林启浅赶忙找起了话题，“启岭，我还以为你大学毕业就在首都发展了呢，这几年我都没见过你，你啥时候回来的？” “就这阵子，工作需要。”他的回答相当简略。 “这样啊，也是，你们这行是要跑来跑去的？” 林启浅也不大确定，她甚至都不知道原来林启岭去首都上的是警察大学，可她分明记得高考他考了全校第三，红榜上的名字后头，清清楚楚写着“首都大学”。 他怎么会做了警察？ 初中的时候，林启浅和林启岭的确是朋友，因为两个人名字特别像，家住得也近，上下学的时候老是碰到，自然而然就认识了。 以林启浅看遍偶像剧的阅历，一开始确实觉得，哎呀这个男生名字和我好像，长得还那么帅，不会是什么特别的缘分吧。 然而深入了解后，她发现这家伙反差过大，外表温良无害，实则……嗯，不可描述。 林启浅接受无能，从此死了这条心。 加上林启岭对谁都是一副温和也冷漠的态度，林启浅压根没想过这家伙要是谈起恋爱会是什么模样。 直到，伍思谣出现了。 她背着叮当猫双肩包，站在低头整理书本试卷的少年面前，那向来平静到有些麻木的少年，蓦然抬起了头，恍惚盯着她，耳下漫起了罕见的红粉。 那还是林启浅头回看到这个淡定到极点的少年露出那种表情。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就只是在放学后的一个下午，窗外有风吹梧桐叶子的沙沙声，浅色窗帘像海鸥翅膀一样翻飞，就只是林启浅让伍思谣去问一下林启岭要不要一块儿回家。 他就这样了，他就这样了！？ 这十年的时间，林启浅知道自己做了不少蠢事。 比如说早起到学校才发现秋裤穿反了，火急火燎跑去厕所结果把外裤也穿反了； 在高考前最后一堂习题课打瞌睡，不料数学最后一大题正好有类题，气得她在考场上捶胸顿足； 大学一心恋爱，结果呕心沥血谈了个纯种大渣男，毕业好几年都没缓过劲来…… 但有一件事，她从来没觉得自己做错过。 唯一一次，在初三上学期，她的执着让林启岭握住伍思谣的手，朝教室门口呆愣的所有人宣布:“我喜欢伍思谣。” 现在，她觉得，好像又到了这么一个需要她的时刻。 “思谣，这么多年没见面，你要不要和启岭聊聊啊？” 林启浅笑着转头，削苹果的女孩手僵硬地往下一落。 [粉心]点个小收藏叭~日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三 第4章 四 说是要聊聊，走出病房的那一刻，伍思谣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那个叫麻小亮的警察笑嘻嘻地打过招呼就先走了，只剩伍思谣与林启岭在医院走廊内并肩而行，她要说点什么吗？ 他在哪儿上的大学，毕业后又在哪儿工作？找没找到对象，买没买房，东楚市现在房价挺贵的，她刚回来也在找房子住，再找不到就去睡桥洞吧，哈哈。 然后两人就可以适时地开怀大笑，空气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可这些话题太老掉牙了，老掉牙到伍思谣都说不出口。 “听说你初中毕业后不在东楚了？” 伍思谣没料到是他先开口，印象中林启岭不是个爱闲聊家常的人。 “嗯，去我外公家住了。”伍思谣点点头。 “我去你家找过你，邻居说你爸妈连房子都卖了。” 伍思谣微微一惊，关于房子的事，伍思谣早就与父母统一好了口径，“我爸做生意亏本了，就把房子卖了抵债。” “这样啊。”他眸光闪烁了一下，“你这次回来是打算在东楚定居一段时间吗？” “老家没什么工作可找，所以我回来打打工。” 伍思谣耸了耸肩膀。 医院里人挺多的，这个时代什么地方都有冷清的时候，商场、咖啡店、大街小巷，唯独医院永远挤满了人流，这些手足无措，疲惫乏力的人们，永远在等待、忐忑、祈祷中度过。 “找到房子住了吗？” 竟然又是他问了她想问的话，她反问道:“你呢？” “我爸妈回南港了，因为我说要留在内地发展，就在东楚市给我买了房。” 哼，挺有钱的嘛。 她无可避免地仇富，为了躲避妖事局的追杀，她可是在山沟沟里住了十年。 林启岭沉吟着，“你要住的话，我可以把钥匙给你——” 伍思谣仿佛听到了不得了的大便宜，“什么地段？” “就在云荷区。” “不，不行，云荷区的租金太贵，我住不起。” “不要租金。” 伍思谣听到这话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租个单间都要三千朝上的云荷区，他免费丢给她一间房住？ “嗨呀，这太客气了，都是老同学……” 伍思谣忙不迭地客套着，下一刻就要举手表示愿意入住—— “不过有个条件。” 条件……不会是要和她重修旧好吧？ 其实，她现在虽然长得比以前好看了不少，但也没必要一见钟情，一见倾心吧？ 伍思谣在脑子里纠结地胡思乱想着，却听林启岭道：“房屋卫生由你负责。” 哦……就这？ “你好像有点失落？”林启岭挑了挑眉。 “没有啊。”伍思谣扬起灿烂的笑容，“什么时候可以入住呀？林大善人。” “现在就可以，你带的行李在哪儿呢？” “云荷酒店。” “那你先去退房吧。” “没。”伍思谣摇头，“我没住酒店，我把行李藏在酒店后头一个铁棚子里，因为浅浅受伤还没来得及拿。” “……”林启岭看了看面前的女孩，她的心倒也真大，行李是能随便找个地方藏起来的么？简直像只四处打洞的小兔子。 林启岭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走吧，我带你回酒店。” “我先去跟浅浅打个招呼。” “不用，我跟她说过了。” “啊？” “她说你刚回来，让我关照关照你。” 原来如此。伍思谣点头，的确，他俩以前是好朋友，浅浅开口，他总归不能驳了她的情面，所以，其实是林启浅让他腾出房子给她住的么？ “其实，我已经找到工作了，也不是身无分文，我可以到外头找房子住的……” 她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走在最前面了，“走。” 看着青年霸道十足地出了医院自动门，伍思谣嘴角抽动了一下，这家伙，现在还挺会装酷的。 林启岭开着自己那辆八成新的深色路虎，载着伍思谣回云荷酒店，一路上伍思谣安静如鸡。 她今天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长T，深蓝色的阔腿牛仔裤，一双地摊成色的白球鞋，或许是因为这身青春休闲的打扮，她瞧着跟个十六七岁的青春少女没两样。 她的确没怎么变化。 林启岭摁下车钥匙时，忽然这么觉得。 伍思谣就看着他右手不自然地挠了挠下巴，然后侧过头，车辆平缓地驶进了大路。 只有伍思谣知道她当然不可能有什么变化，她是妖怪，古时候，厉害的妖怪可以活上千年，再差劲的妖怪也能有两三百的寿命。 现代的妖怪历经妖力衰弱，普遍寿命只有150-200岁，只稍长凡人，但总归是看着比同岁数的凡人年轻。 在伍思谣兢兢业业的指挥下，路虎在酒店后方的小巷子里横冲直撞，左拐右绕，总算是抵达了伍思谣藏行李的地方。 两人下了车，林启岭拉开后备箱，立刻去帮伍思谣拿行李，他来到那个传说中的小铁棚子，逼仄矮小，他开始怀疑这里是不是一间狗屋。 伍思谣从铁棚子下轻松拖出两只大蛇皮袋，觉察到后方男人的目光后，立刻绷直身体，假装气喘吁吁地扭头：“帮我拿一下吧，林启岭。” 两只蛇皮袋而已，她当然能轻松拿起来，不仅能拿起，还能像打篮球一样在指尖旋转，跨下传球呢。 可除了浅浅，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自己是妖怪。 林启岭来到她身侧，俯身替她拎起两只蛇皮袋，拎起的那一刻，他僵硬了，“你里面放了秤砣吗？” “……” 伍思谣抬手就要夺去他手里的蛇皮袋，“不行就我来拿吧。” “别逞强，你先上车。” “哦。” 伍思谣被他指挥着回到了副驾驶座，双手交叉在膝盖上，指尖忐忑地弹动着。 汽车后方，青年挥了挥手，地上的两个蛇皮袋便被无形之风托起，稳稳地落进了后备箱。 他合上后备箱，才发现自己召来的风一不留神把旁边那藏行李的铁棚子震碎了，伶仃当啷的，掉了一地的铁壳子。 他淡定地回到车门前，拉开车门，绑好安全带后，发动了车辆。 “怎么了？”听到后方的动静，伍思谣禁不住询问。 “好像有东西从楼上掉下来。” “高空坠物啊，这也太危险了。” “是挺危险的，我们赶紧走吧。” 林启岭一踩油门，伍思谣顿时感到座椅推背，她无意回头，发现一条大黄狗从巷尾处狂奔而来，冲潇洒离去的路虎悲愤不已地狂吠。 * 伍思谣昨天为了救林启浅消耗了不少妖力，身体像滩烂泥一样软趴趴的，便正好趁着林启岭开车，窝在副驾驶上睡着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他算是相处得最为融洽的那类前任。 或许是因为之前的那段感情都是初中了，那时候觉得比天大的中学时代，现在想想，也不过就是弹指一瞬。 曾经感动到泪流满面的韩剧台偶、要命的期中考试成绩、又长又绕的上学路，现在看来，都好像不过如此。 对于伍思谣来说，她和林启岭的无厘头初恋，或许也只是那些不过如此之中的一个。 十年之前，喜欢林启岭还是她的一种习惯，一种日常，可十年之后，甚至分开时悲伤凝噎的情绪，她都不大记得了。 真的是很长的一个十年了。 她沉沉地打着瞌睡，并不知路虎开进了一片绿植繁盛的别墅区，在别墅区蠲洁寂静的道路上缓慢行驶，最终驶入独立车库。 觉察到车停下，伍思谣迷迷糊糊地从美梦苏醒，左手边的车门开了，林启岭早早将两个蛇皮袋从后备箱卸到了屋内。 等到伍思谣醒过来时，他已经关上左侧车门，来到右侧将车门一拉，背光而立。 于是在睡眼惺忪的女孩眼中，他唯有一道轮廓美好的剪影，青年左手扶着车门，右手撑着座椅边缘，安静地等待她苏醒。 伍思谣还在思考刚刚做的美梦，到底要选吴彦祖还是古天乐呢，这真是一个难解难分的问题。 林启岭就低下了腰，慢慢地靠近了她—— 伍思谣一惊，瞬间清醒过来，但又很快闭上了眼，他难不成要抱她？ 谁知他只是探出手，朝主驾位摸索了几下，取出落在主副驾之间的那枚门钥匙，朝她挥挥手，“醒了吗？走吧。” 伍思谣窘窘地钻出了车门，车库与房子之间有条小道，她跟着林启岭离开车库，走进了那宽阔的两层独栋。 走进那独栋洋房的一刻，伍思谣还在思考怎么没看到电梯在哪儿，但很快她就发现，这里没有电梯，只有入门时看到的那条优雅的白桦木楼梯。 从车库走出来进屋就是大厅，远处可看到高挑明亮的落地窗，浅色软绒窗帘，以及脚下的象牙色大理石地砖。 大厅内部空荡荡的，仿佛刚装修完毕，只摆了一张沙发和几个装满杂物的纸箱子。 也太大了，难不成这是个群居房？ 伍思谣虽然在山沟沟里呆了十年，但也有网上冲浪，对于这种都市乱象还是有所了解的。 林启岭随手打开了楼梯口的灯，“东西还没来得及收拾，有点乱。” “你不会想告诉我，这栋大别墅都是你家的吧？” “不算大，才四百平。” “……” 她面露尴尬的微笑，“我住哪儿？” “二楼朝南，靠近阳台的那间卧室。”林启岭径直上楼，“你的行李我已经放在卧室门口了。” “谢谢，谢谢。”伍思谣虽然嘴上说着谢谢，但突然有点怂了，这么大的房子她一个人住？ 她知道林启岭家里比较有钱，他并非东楚本地人，出生于隔海繁华的南港，似乎是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才在这里定居，但那时候他住的也就只是和浅浅家里一样的大平层而已。 可现在，她突然直观感受到他的家庭条件了，父母随手就给他在如今寸土寸金的东楚买了一栋大别墅，虽然不太清楚地段，但离云荷酒店也就十公里左右的距离，这是否太夸张了？ 当初爸妈卖了老破小赚的那点钱，估计都不够买这儿两个厕所。 更别提自从东楚房价上涨，老破小敲定拆迁后，伍家二老双眼无神地在沙发瘫坐了好几天。 伍思谣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双腿颤颤悠悠地跟着林启岭上楼。 搞不好，这里其实是凶宅？ 因为阴气太盛，所以林启岭想让她当炮灰，帮他挡挡灾？ 只是别说阴气了，这屋子里连甲醛味都嗅不到。 算了算了，即便死过人，只要房租水电全免，她和阿飘谈恋爱都不成问题！ 第5章 五 伍思谣没想到自己的房间还挺大的，不仅大，还正好朝光，在阳台边上，屋子里有床有桌有柜子，虽然没什么额外的家具，该有的都一应俱全。 等她开始上班了，也能有闲钱置办些精致的家具。 这么大个房子没租出去，空荡荡地放在这里简直浪费土地资源。 伍思谣禁不住好奇问道：“这里之前一直空置着吗？” “算是吧。”林启岭点头。 铃声响起，他掏出手机朝伍思谣示意了一下，伍思谣点点头，他便钻出了房间，只剩伍思谣对着自己两只大大的蛇皮袋哐哐收拾。 她带的日常用品倒不多，无非是一些换洗衣物，鞋子毛巾啥的，占据大部分空间的，是一只胖乎乎的橘色叮当猫。 虽然一路奔波劳累，但看到叮当猫时，伍思谣心情还是好了不少，她不禁张开双臂抱了抱软乎乎的玩偶。 她将叮当猫放在床头，便开始将自己带的衣服一件一件挂在衣柜里，收拾了没一会儿，掩起的门打开了。 林启岭就站在门口，一米八的身量，笔挺高挑地站在那儿。 “伍思谣。” 这还是见面以来他头回喊她的名字，伍思谣不自觉怔了怔，她转过头看他：“怎么了？”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哦，好的。” “可能要晚点回来，厨房里有泡面。” “好的。”伍思谣满口答应。 等到林启岭再次掩上门，风尘仆仆地离去，正专心整理小内内的伍思谣蓦然抬起了头—— 等等，他说晚点回来是什么意思？ 不会……不对，应该不对吧？ 他也住这儿？ “……” 她是不是可以开始编辑文案，把这个故事贴论坛上了？ 标题就叫《如何评价，我在超不经意间和初恋同居了》。 * 林启岭刚走出家门，就看见老乔开着那辆老旧的二手桑塔纳一路腾飞似的过来了。 车停在路边，他几乎是将右边的车门踹开的，车窗摇下来，他喊道：“赶紧的吧！小少爷！” 林启岭不紧不慢，整得老乔一时不知道他是不是被吓破了胆，故意在拖时间。 “不是，小少爷，你要是去不了早点说，我现在赶紧摇我的老伙计过来！” “不急。” 老乔脾气火爆，被他这副闲散的态度弄得满头火气。 要不是科长开口，他压根不可能和这个小屁孩一起赶任务。 这小孩，虽然个子长条长条的，但二十四五岁的年纪，细皮嫩肉的，能缉妖？ 老乔是糙人，他左侧眼罩下头的那颗眼珠子，就是为了执行任务被妖怪吃掉的。 缉妖科不同于妖事局其他部门，自成立以来，这里招的缉妖员就不考笔头，多是在民间降妖多年的缉妖士，历经九死一生，有了名气后才能被遴选进入缉妖科。 可近几年妖事局开始改革，缉妖科也改出了一点鬼名堂。 比如说，林启岭这样的小少爷，细皮嫩肉，白白净净，长得跟他家大女儿贴在门框上的海报里的奶油小生似的，竟然也能到缉妖科，也能成为一线作战人员，去平定日渐猖獗的妖患。 老乔听说了，听说林启岭是首都大学毕业的，学历高，知识储备丰富，但怎么看都跟捉妖这种亡命凶险的事八杆子打不着，去情报科当当文员还行，怎么还能来打架？ 看来缉妖士真的式微了。 老乔缓缓叹了口气，“这些杀千刀的妖怪，竟然跑到学校作乱，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学校应该有配备缉妖员才对。” “这不，又纸上谈兵了，人家出王炸你出一对尖儿有用吗？” 林启岭系上安全带，干脆没接他的话茬。 “等去了，看老子把那些小妖开肠剖肚！” 林启岭转头，幽幽地盯着那满脸横肉的独眼中年人，老乔察觉到他的目光：“咋地？害怕了？要控告我虐待妖怪？” “秦老师说了，工作时间不能抽烟。” 老乔：“……” 他吐掉了嘴里的烟头，一踩油门，桑塔纳飞驰而去。 玛德，不跟小少爷计较。 * 林启岭跟着老乔抵达东楚七中时，学校外面已经拉起了警戒线。 乌央乌央的学生在教师与妖事志愿者的疏散下往外逃去，现在是下午五点，部分学生在家长的接送下紧急撤离了现场，但仍有不少学生仍挤在校门外的道路中，七嘴八舌地交谈。 老乔带着林启岭朝内走去，他眉头紧锁：“唉，这些孩子都跟我女儿差不多大，遇到这种事不知道该有多害怕。” 他话音刚落下，只听一个男生大声说道：“我靠哈哈哈！月考刚考一半，学校被妖怪占领了！看来考前拜关公还真有用！” “……” 林启岭为了缓解尴尬，只好问道：“老乔，你有一个女儿？” “两个女儿，小的在上小学，大的已经高一了。”老乔说起大女儿时，神色都好上了不少，“我女儿在云荷高中，这学校还行，也就是在全国排名挺靠前，每年有几个上首都大学的……” “是挺好的。”林启岭漫不经心地附和了一句，没说自己也是云荷高中的毕业生。 “老乔！小林！” 校门口的保安室旁，站着一个瘦高的年轻人，样貌顶多二十七八，穿着一件灰色衬衫，外套妖事局专用的蓝色防暴马甲，古铜肤色，样貌颇为周正。 那是妖事局情报科的方昱铭，主要负责推演妖怪出现的方位，以及为作战的缉妖员提供已搜集到的妖怪线索。 “小方，里头啥情况？没人受伤吧？” 方昱铭娓娓道来：“没，咱们派进去的探子都撤出来了，不过负责这片学区的缉妖员刘良不见了，那货以前在局里当储备人员的时候就老翘班，咱们的人在询问各班有无失踪人员，目前应该没学生受伤，也没……” “周老师，求您了，让我去跟那些缉妖员叔叔说一声吧。” “杨小丽！” 后方一阵骚乱，一个女学生猛地冲破警戒线，奔向了保安室前交谈的三人。 老乔眼疾手快，立刻上前拦住那名女学生，不让她接近大门。 女生抽抽搭搭地抬头，看到那带着眼罩的中年人顿时欣喜若狂，她话音带着哭腔：“乔叔叔，还好你在，梦梦，梦梦她今天来我们学校等我放学，我联系不上她，她应该是被妖怪抓走了……” 方昱铭愣了愣，“梦梦？这名字怎么听着挺耳熟的，老乔，你认识……” 他话音还没落下，突然就意识到不对了。 那原本满脸横肉，一脸凶相的中年人，蓦然间睁大了双眼，健壮的身躯震晃几下，被旁侧的林启岭伸手扶住。 “老乔，我们现在就进去找你女儿。” * 临去前，老乔将一把西格绍尔特制缉妖手枪交到了林启岭手里，自己则背起了重重的大刀。 “我有武器。” “缉妖手枪适合新手防御用，别死要面子逞强，等会儿我不一定顾得上你。” 林启岭随手摆弄了一下手枪，方昱铭提醒道:“老乔，你别小看这小子，上回他出任务我也在现场，简直是……” 方昱铭话还没说话，老乔便已经背着自己的大刀，弓腰垂首的身躯雄壮像匹巨狼，一下就跳到校门喷泉中的人鱼雕像顶部，踩着摇晃的路灯，一路跳进了教学楼。 那里电灯闪烁，死寂酝酿着层层不安的阴云。 方昱铭发现身畔的林启岭也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不由将手揣进裤兜里，瑟瑟抖了下。 “简直是恐怖至极。” * 妖，自古已有。 妖掌妖力，可移山覆海，挪转乾坤，修炼至极者更有飞升成仙之传闻。 然妖族少有道心，多数向恶，妖族与人族的战争长达万年之久，最终以娲皇封印妖祖九蚩灵核，妖族元气大伤，妖力全面衰退为结局，为这场旷世战争画下句点。 民国二十六年，一起骇人听闻的东宁线列车屠戮事件，使得消隐多年的妖怪一族再度回归凡人的视野。 其时民间捉妖组织“瓶中会”接手此案，耗费数日捉拿了犯案的恶妖，并根据恶妖体内妖力流动异常，得出一个震惊全国的结论—— 沉睡的妖祖灵核产生了觉醒迹象。 这意味着，在上万年内都对人族鲜有威胁的妖族，将结束羸弱的万年，逐渐恢复自身强大的妖力，而能对付他们的缉妖士，已经只剩一个拼凑而出的民间组织。 偌大九州亟待一个训练有素的官方组织，以应对日渐复苏的妖族。 妖事局就此应运而生。 林启岭摆弄着手中的特制手枪。 脑海中浮现出桑塔纳内与老乔的对话。 “我们家从民国起就是捉妖的，没变过，不管啥样的妖我都一刀砍了，你要是嫌粗鲁、血腥，要么适应，要么就得离开这一行，往大了说——” 老乔喉结动了动，“咱们是军人，现在网上也有一些人说妖有好有坏，不该一概而论，你咋认为？” “有些道理，毕竟就连猫狗也有脾气好坏之分。” 老乔冷笑道：“放屁，妖都是该杀的，你还是太年轻，菩萨心肠哪儿杀得了妖怪？” 青年若有所思地点头。 面前是死寂的教学楼长廊，老乔与他兵分两路，此时应在西侧笃行楼搜寻自己的女儿，这一栋则是行知楼，林启岭快速搜查了五层楼都没发现任何异常，他扶了扶肩下的对讲机。 “行知楼没发现异常，笃行楼怎么样？要我支援吗？” 对讲机那侧，是一阵带着破碎电音的沉默。 “老乔？” 下午的时候天空就已经结起了云翳，加上临近傍晚，天色愈加暗沉，仿佛一只巨大的黑笼，囚天锢地，使目之所及皆逼仄幽窄。 林启岭站在五楼走廊之中，左手边是一片熄了灯的漆黑教室，忽然眼前闪了闪，楼梯口正数第一间教室灯光骤亮。 他缓缓放下对讲机，朝光亮处走去，“Time to work.” 日更ing求收藏[合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