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瑞普利】在希望的田野上》 第1章 第 1 章 当卡尔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之前,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旋转着径直砸向他的钢管上。缆绳促不急防的崩开,一卡车的钢管在公路上倾泻而下…… 但再一睁眼,眼前出现的不是挡风玻璃和方向盘,而是悬挂的帷幔和贴着精致花纹壁纸的天花板。 卡尔并不是很在乎穿越这件事,毕竟,对于他来说,人生的前28年过的糟糕透顶。他就像一个马戏团里的小丑,出演着引人发笑的剧目。 他的原生家庭并不幸福:母亲受不了父亲的好赌,选择离婚;而他的烂赌鬼父亲拍拍屁股离开了人世,却给他留下了这辈子都还不完的大额赌债。 “小子,你要是敢不还钱,我就把你的腿打折,或者……杀了你,把你的器官掏出来卖钱!”催债人面容狰狞,冰冷的枪口顶在卡尔的脑袋上。 他只能逃,逃离催债人手段疯狂的追剿,逃到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他逃到了美国。通过旅游签证,他甩掉了天价债务,但却成了非法移民。 卡尔没有任何的身份证明——驾驶执照、社会安全卡、护照,除了口袋里揣着的十几美元,他一无所有。 他找不到工作,最后凭借着打零工时积攒下的技巧,成为了一名修车厂的汽车修理工。每天在升降机台下穿梭,脖子上搭着被汗水一次次浸湿的毛巾,忍受着屋子里的闷热,与汽油、机油和金属的混合的气味为伴。好在老板不在乎手底下的人从哪来,或者之前干过什么,但与之相对应的是工作忙碌、工资也低的可怜,只能勉强维持生计。 而这是他——一个高中没毕业的非法移民,能找到的最好的工作了。 卡尔已经被生活磨平了棱角,选择向现实低头,像大多数美国人一样,安于现状,从不想着去改变什么。 所以当带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系统用冷冰冰的机械音说出:“你已经死了,而我给了你第二条生命”时,卡尔的第一反应是庆幸,不是庆幸于自己还活着,而是欣喜于自己终于摆脱了原本浑浑噩噩的生活。他想活的像个正常人,而不是一具静静等待终有一日到来的死亡的行尸走肉。 “你想让我做什么?你想要什么?我能给你什么?” 家庭变故、社会打磨,独自一人艰难的行走在这世上。卡尔早已褪去了稚嫩,变得成熟,成了一个稳重的大人。 “好好活着,过你想过的人生。”系统的机械音毫无波动的吐出这句话,但在卡尔听来却像是莫大的讽刺。 “为什么选中了我?”他冷静的发问。 “因为你恰好在那个时间出现在了那里,你是幸运的。” 根据NHTSA统计的数据显示,在美国,一个人走在大街上被车撞的概率为0.02%。而卡尔就是那0.02%的幸运儿之一。 ……这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幸运了。 “幸运?”卡尔活了28年第一次知道自己还有幸运,或者说运气这种东西,他有些想笑,却又笑不出来,最后只是勉强的扯了扯嘴角嘴角。一呼一吸间,胸腔里全是苦涩的味道。 “那就……姑且算是幸运吧……”做人要知足,毕竟他获得了第二次生命,不是吗? “我会把这具身体的信息和世界背景传输给你,然后我就要离开了,祝你好运!”系统说完这句话后,就有一大段陌生的信息蜂拥着挤入卡尔的脑海。如同被人迎面打了一拳,太阳穴鼓涨的仿佛下一秒就会炸开。 卡尔用手掌心摁住额头,努力消化着杂乱的信息。“**!”卡尔忍不住爆了一声粗口,这竟然是个电影世界。 感谢他的房东无偿赠与他的盗版碟片吧,其中有一部电影就叫做《天才瑞普利》。 但是已经过去太久了,记忆早已泛黄不清,他依稀记得:“电影中的汤姆·瑞普利……好像是个杀人犯……” “他实在是记不得太多了。”卡尔有些漫不经心地想着,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本就无意与电影角色有太多牵扯。 卡尔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重获新生的前一天,汤姆瑞普利也来到了罗马,并且下榻在了同一家酒店。但即使他知道了,估计也不会在意的吧。 现在是1950年,二战的阴云已经从大地上褪去,袭卷世界的资本主义经济危机还尚未开始,这是一个世界经济蓬勃发展,消费文化在社会大肆蔓延的“黄金时代”。 如果卡尔生前有了解过金融行业的话,只需要买上几支股票,他的身价就能一飞冲天,成为踩在时代浪潮上的幸运儿。但很可惜,卡尔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修理工,甚至连高中学历都没有。 如果你问他如何修理发动机、传动系统等机械部件的故障,或者检修和更换火花塞、调整怠速等问题,卡尔还能回答得头头是道。 但是经济和金融? 你总不能指望一个时薪90美元的工人能像穿着西装三件套,来往于华尔街的精英人士一样对股票市场那么了解吧。 对于这个世界卡尔已经足够满意了,没有战争,没有超级英雄,没有外星人,没有经济危机……再好不过了。 系统将卡尔送来时正值深夜,这使得他很幸运的不需要为了寻找一个过夜的酒店而东奔西跑。 卡尔·塞斯特,建筑业大亨老塞斯特的独子,也是圈子里公认的花花公子。服贴的金棕色短发显的他柔软而青涩,铅灰色的眼眸像冻结了的湖面。 ——青涩是真的青涩,毕竟这具身体才刚刚过完20岁生日。 在卡尔看来,原身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就该老老实实背着书包去学校,而不是整天在脂粉堆里打滚。可他转念一想,老塞斯特年近半百才得了这么个独苗苗,宠得跟眼珠子似的,要星星不给月亮。在这样的情况下,原身纵使情场浪荡,学业却半点没耽误,该修的学分一门不落,成绩单上是清一色的A。就连卡尔都忍不住感叹一声厉害。 系统在说出最后一句话以后就消失了,卡尔现在成了孤身一人。他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茫然,新的世界向他敞开了大门,可他却不知前行的路在哪里? 从一无所有修理工摇身一变成了视金钱如粪土的富家少爷。身份的转变太过促不及防,就像干渴了好几天的旅人在沙漠里碰见了拥有水源的绿洲,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做什么。 原身虽然在伦敦大学学院攻读建筑学,但现在正值暑假,原身受不了家中的无聊,找了几个玩的来朋友跑到罗马,享受地中海的阳光、沙滩,和风情万种的意大利美女。 “嗨,你们有谁对歌剧感兴趣的吗?明天晚上的?”原身的记忆在脑海里铺展,本来只是和朋友们的酒后闲谈,但因为当时并没有人附和,听歌剧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是卡尔却很好奇,一个普普通通的修车厂工人是付不起听歌剧的门票钱的,更何况比起听歌剧,美国人更喜欢用别的方式打发时间。“也许我可以去听听歌剧……?叫什么来着……” 黑夜过渡成深蓝,开始从天空中缓缓褪去,与天相连的地平线远端泛起了微弱的橙红,城市的肃静逐渐被街道上的喧闹声所替代:车轮压过石板路发出的细碎声响,高跟鞋磕在大理石台阶上的当当声,从开门的商铺中传来的意大利语的交谈声,罗马正在晨光中苏醒。 卡尔花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用来打理好自己,他笨拙的照着记忆中的动作,用发胶、香水给自己做造型,把自己弄的香喷喷的。这下出现在镜子里的少年又变得精致、帅气的让人挪不开眼了。 卡尔厌恶毫无意义的社交,更不想与那些和原身一起花天酒地的富家少爷们有太多牵扯,更何况他一向喜欢沉默的独处。 一个人享受世界,就好像你是世界的中心,一举一动都由自己支配。 当他离开酒店时,在前台留下了一封简短的信,没有虚伪的客套,只是单纯表达了对自己提前离去的歉意,算是单方面与原身的那些旧友们分开。 许是这具年轻的躯体带给他的影响。面对接下来的旅程,他竟然久违的感受到了雀跃与兴奋。 ——在年轻鲜活的皮囊里,注入一个成熟却腐朽的灵魂会发生什么? 卡尔可以给出答案:他感受到了久违的自由。如同朽木上开出的绚丽的花,带给人满目的蓬勃的生命力。 他开始一个人游历罗马,去做那些以前想也不敢想的事,去见从未见过的风景。 [撒花][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地中海的夏天是柠檬气泡水的味道,酸酸甜甜,带着清爽的余韵。 卡尔出来的时间很早,太阳还未攀升至最高处,只是低低的悬在地平线上方,溢出的光芒显得柔和而恰到好处,并不刺目,散发着淡淡的暖意。 他独自走在街道上,穿过来来往往的行人,脚下踩着历经千年的石板路,就好像穿越了千年的时光,踩下的每一步都带着淡淡的回响。 他去了特莱维喷泉,学着电影里的样子背对着水池,将一枚硬币抛入水中。 “三个愿望吗?”卡尔轻声念叨着,“可我没有这么多愿望……”他闭上眼睛,双手交握置于胸前,“我想好好的活着,享受这来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然后……”他说出了一定要说的那句话,“我想重返罗马。” 但卡尔心里清楚,他没去过的地方太多了,有些地方,一生或许只会来一次。但他会永远记得罗马的,这座见证了他第二次新生的城市。硬币落入水中的瞬间,他忽然觉得,或许自己抛出的不是对未来的期许,而是对过去的告别。 光线斜斜地漫过屋顶、树梢,将万物的影子拉得修长而温柔。卡尔行走在通往纳沃纳广场的某个不知名的小巷子里,空气中环绕着和缓的风,头顶上一户人家挂在阳台上的晾衣绳上的床单被风吹起,像突然降下的帷幕。 透过晃动的白色织物,他看见水洗过的天空,和天空上懒懒散散游弋着的云。巴洛克风格的屋檐投下一地的阴影,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女低音悠扬婉转的旋律。卡尔虽然听不懂歌词,却依旧享受着这一刻的氛围——静谧、安详,就连时光都放缓了脚步。 橘黄色的流浪猫在他脚边窜过,消失在巷子的转角,卡尔忽然就有一些不想走了,整个人都好似泡在了温水里,从骨头里透出几分暖洋洋的懒意。 他随便找了一家小餐吧,坐在支起的遮阳棚下,点了一份奶油培根意面和最经典的玛格丽特比萨。 空气里飘着咖啡和新鲜面包的香气。卡尔的金发在阳光的映照下,仿佛流淌着的暖金色的蜜糖,而他本人看起来比蜜糖还要甜。 东西食物的分量足够,虽然不是多么细精,但胜在好吃,有种出人意料的惊艳感。 卡尔之前在快餐店打工的时候,听不知道是哪个顾客说过,意大利的比萨才是真正的比萨。但他从来没有吃过。而现在他坐在藤椅上,穿着一眼看去便知价格不菲的休闲装,吃着玛格丽特比萨,不用再为生计而发愁,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午后的阳光轻轻触碰着城市的轮廓,为砖石、雕像和古老的墙壁镀上一层淡金色的釉彩,偶尔有飞鸟掠过,翅膀被炽热的阳光映的透明,像是从光的缝隙中剪出的碎片。 卡尔刚用完午餐,唇齿间还残留着奶油培根意面的浓郁香气,目光却已被马路对面那家挂着“Giolitti”招牌的gelato店牢牢吸引。买冰激凌的游人络绎不绝,手上举着各种颜色的单球或者多球的甜筒从店里走出来。 “Gelato”——意大利手工冰激凌,以它的多种口味、手工制作跟营养价值闻名。 冰柜里,手工冰淇淋像调色盘般铺展开来:西西里开心果泛着温柔的浅绿,提拉米苏层叠着咖啡与奶油的纹路,鲜红的草莓冰淇淋上还点缀着真实的果粒。 "推荐试试我们的招牌口味,"店主用带着浓重意式口音的英语说道,手指点了点冰淇淋桶,"海盐焦糖配马达加斯加香草。" “那就要一个海盐焦糖和一个……莓果味的吧。”说实话,卡尔其实每一个味道都想尝尝,但他也也深知贪多嚼不烂的道理,纠结了半天选择了颜色看起来相当鲜艳的莓果味和老板推荐的焦糖味。 接过蛋筒时,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唔……好吃!”一口下去,卡尔睁大了眼睛。海盐的微咸恰到好处地中和了焦糖的甜腻,尾调是香草温暖的余韵。而莓果的微酸在入口的瞬间又带出一丝属于夏日的清爽。 卡尔青涩而又帅气的容貌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他虽然只是姿态随意的坐在台阶上舔冰激凌,却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引人侧目的魅力。 几个意大利姑娘聚在不远处,她们蜜色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交头接耳时卷曲的发梢随着笑声轻轻颤动。其中那位穿着鹅黄色连衣裙的姑娘,在同伴的推搡下整理了一下裙摆,迈着猫一般优雅的步伐向卡尔走来。 "Ciao,bello.有没有人说过你像传说中的精灵一样迷人?”随着她的靠近,栀子花的香气瞬间将卡尔包围,馥郁而浓烈,余韵悠长。“我是安吉拉,你能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吗?" 卡尔抬起头,阳光在他金色的睫毛上跳跃,铅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他还没有适应身份的转变,毕竟,曾经没有女孩子会看上一个脏兮兮的修理工。 卡尔腼腆的笑了一下,下意识的摸了摸后颈:“你好,卡尔·塞斯特,很高兴认识你……但我没有纸笔……” 卡尔的意大利语并不算标准,语调也有些拖沓,听起来黏黏糊糊的,有点像金毛小狗在冲人类撒娇。 “哦…没有关系的甜心,你真可爱,不过作为补偿……也许……你可以给我一个吻?”,安吉拉的心一下子被击中了,她自动将这句话理解成变相的拒绝(虽然卡尔是真的没有),并且很坦然的接受了。 这一次卡尔没有拒绝,他站起来,倾身凑近……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女孩子的额头上。 安吉拉睁大了眼睛,这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想,却带着纯洁的美好,几乎让人不忍心打断。"这可真是个甜蜜的意外。"她抚着额头轻笑,远处传来同伴们揶揄的口哨声,耳坠在阳光下晃成两粒碎金。 卡尔招了招手,与女孩子们一一作别,头顶的天幕已经漫上了属于黑夜的深蓝。 有时候,习惯真的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卡尔已经过惯了穿着休闲装或着脏兮兮的工作服的日子,骨子里那份美国人独有的懒散即使是换了具身体也没有改变。尽管他现在家世显赫,有着令普通人一生都望尘莫及的财富,金钱对他而言,已经变成了一张张印着牛顿、南丁格尔、莎士比亚等人头像的手工纸和冷冰冰的数字。 卡尔并不太在意自己的穿着是否正式,即便是在需要盛装出席的歌剧院,他也不打算为此大费周章。于是他选择直接去附近有名的西装店购买一套成衣。 银灰色的西装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与他铅灰色的眼眸正好相配。这略显张扬的颜色若是穿在旁人身上难免显得轻浮,却意外地契合了卡尔身上那种介于成熟与青涩之间的少年感。整个人活脱脱像是从油画里走出来的纨绔少爷,带着几分骄矜与慵懒。 店员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位特别的客人,心想这大概就是所谓"人穿衣"而非"衣穿人"的最佳诠释。 感谢卡尔自己的皮囊足够出众,185的身高,身材比例又优越,虽然看着瘦削,却是脱衣有肉穿衣显瘦的类型,是个天生的衣服架子。 卡尔对着镜子随意地转了转身,“我真帅。”他有些骄傲的想着,镜子里的金发少年五官优越,高挺的鼻梁在灯光下投下一道浅浅的阴影,铅灰色的眼睛像是在浸了晨雾的海面上破浪航行的钢铁巨兽,带着与生俱来的疏离感。 他抬手拨了拨额前微卷的金发,这个随意的动作让西装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线条分明的手腕。 "先生,您穿这身简直像是量身定制的。"年长的意大利裁缝忍不住赞叹,手指轻轻拂过西装肩线,“很少有客人能把银灰色穿得这么这么优雅而又富有生气。”他后退两步,满意地打量着卡尔挺拔的身形:"我猜,今晚您一定是全场目光的焦点。" 卡尔低头整理袖扣,嘴角浮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他将领带扯松了些,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个逃家来听歌剧的富家少爷。 镜中倒映着裁缝店古老的橡木柜和满墙的布料样本。卡尔也是第一次穿这么昂贵的西装,但是这感觉……还不坏! "就这件吧。"他掏出钱包,爽快的付钱。窗外最后一丝暮光终于隐于夜色,而罗马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暮色沉降,罗马歌剧院如一座浮在暗河上的金色宫殿,拱顶的浮雕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银光。石阶两侧的煤气灯次第亮起,将人影拉长成摇曳的细线。 卡尔跟随着人流走进剧院,锃亮的皮鞋踏在泛着冷光的大理石台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剧院门廊的壁灯将他的影子拉得修长,斜斜地投映在浮雕立柱之间。隔着长长的楼梯,他全然未觉自己的身影早就已经落在了别人的眼里。 少年的样貌实在是太出众了,眉眼间无意识流露出来的纯真,在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看来显得弥足珍贵,愈发的吸引人。 ——在人群中,你最耀眼。 “那是谁?”彼得轻声询问身边的玛吉。“卡尔·赛斯特,建筑业大亨老赛斯特的独子,是个花花公子,没想到能在罗马看见他。”因为一直没有迪基的消息,玛吉的脸上是化不开的忧愁,但能在这里看见卡尔也让她有点意外。 彼得看着顺着人流上楼的少年,恍惚间以为自己看见远离山林、误入城市的小鹿。纯真干净的像一张白纸,一眼就能看透。 “这样的人……会是一个花花公子吗?” 卡尔在歌剧院的走廊里徘徊了一会儿,才慢慢走进大厅,眼前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新奇。 大厅里的座位是连排的,而二楼的包厢居高临下,能将场内的一切尽收眼底。 当卡尔穿过人群时,他的身影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窃窃私语声忽然就小了一些,明里暗里的目光都投射过来。几位年轻的女士悄悄的打量着他,惊叹于卡尔的帅气,而绅士们则在暗自揣测这究竟是哪一家的小少爷。 头顶的水晶灯散发着明亮而柔和的光芒。光线在镀金的雕饰上流淌,为整个大厅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辉。 当卡尔找到自己的座位时,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临座的男人。柔软的浅褐色头发,带着微微的卷曲,没有用发胶刻意定型,而是被整齐的梳理好,朝向卡尔的侧脸,鼻梁高挺,脸颊的线条带着柔和的弧度。 “豁!”卡尔脸上不动生色,心中的小人眉毛都要飞到头发里去了。“这么帅!” 整个人都好像在发光,是那么的鲜活,令人目眩神迷。 卡尔活了28年,第一次知道发现他竟然会对另一个男人产生这么大反应。因为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而迷茫的心,忽然一下子就宁静下来,那些川流不息奔涌着的情感,宛如一片沉寂了的海。 彼得也很意外,他刚才在楼梯口站了半天,就是为了堵眼前的小孩,没想到他在外面磨蹭了半天也不上来,现在竟然主动送上门来了,真巧。 他能感觉到小孩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流连了半天,才慢条斯理的坐了下来。 “你好。”低沉柔和的声音撞入卡尔的耳膜,像一个个小勾子,勾的人心里痒痒的。 他强忍住想要去摸耳朵的手,却在心里飙出一连串的美国国骂。“这声音,谁受得了,听多了怕不是耳朵都要怀孕!” “你好。”卡尔努力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可眼神却直往彼得的脸上飘,但只要有眼神对视,立马就像受惊的小鹿一样挪开视线。 彼得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嘴角微微上扬,带着温柔的笑意。“彼得·史密斯-金斯利。”他主动伸出手。 “我是卡尔·赛斯特,很高兴认识你”,卡尔一边在心中胡思乱想,一边伸出手回握住彼得的手。男人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没有带任何的装饰物,掌心干燥而温暖,像一块被阳光晒透的檀木。 玛吉从彼得身旁优雅地探出身来,蓝宝石耳坠在灯光下闪着惑人的光泽,“你好,我是玛吉,玛吉·舍伍德。”她礼貌的向卡尔打招呼,声音像羽毛一样轻柔。 卡尔适时松开了手,指尖无意识的在空气中摩挲着,仿佛在留恋那温暖的触感。他向着玛吉露出一个热情但又恰到好处的笑容,唇角微微牵起柔和的弧度。“很高兴认识你,舍伍德小姐。” 但卡尔的心里却在偷偷泛嘀咕。“彼得·史密斯-金斯利,玛吉·舍伍德…… 听起来怎么那么耳熟?不会吧?不会就这么巧吧!” 卡尔决定试探一波。“你们认识汤姆·瑞普利吗?” “汤姆?你认识他吗?”,玛吉睁大了眼睛,蓝宝石项链在锁骨处轻轻摇晃,折射的光斑投在她颈侧。卡尔心下一沉,汤姆?连教名都叫出来了,这他要是还不明白,真是白瞎了他的脑子。 “噢,不,我没见过他,只是听说过,你知道的,有时候朋友多了什么都可能听到。”卡尔勉强的笑了一下,将这个话题轻轻揭过,但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萎靡起来,像一株生长在阴郁无光、被苔藓覆盖的枯木下的小蘑菇,连原本耀眼的金发都黯淡下来。他转过头,不再说话。 彼得敏锐地察觉到身旁人情绪的变化,有些担忧的侧头看了一眼,正想要说些什么。剧场里的灯光却在这时骤然暗下,序曲的旋律如潮水般漫过观众席,淹没了他将要出口的话语。 卡尔心里小小地松了一口气,如果彼得问起他怎么了,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要他说“嗨,你们都是电影人物,而这个世界就是是个该死的电影!”吗? 歌剧院内的灯光暗了下来,只剩舞台上的聚光灯如月光般倾泻而下,吸引着人们将视线的焦点投射在演员的身上。 管弦乐声如潮水般起伏,起初是极轻的,尾音震颤着,像冬日里枝头上打着旋飘落的枯叶,随着男女高音的交替流转,乐声又澎湃起来,如浪潮涌动,连绵不息的拍击着岸边的崖壁。 可卡尔却有一些心不在焉。 他从不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或者是什么故事里的主角,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人物,因而,和剧情人物的猝不及防的相遇,让他有一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 他放松身体,让柔软的天鹅绒椅垫将他的身体完全包裹。 大厅内的聚光灯并不足够明亮,只是略微照亮了舞台上的一小块地方,卡尔的身影和在场的其他宾客一样隐于黑暗中,铅灰色的瞳孔里闪烁着明明灭灭的星火,目光游离,神情复杂难辨。 依卡尔这看到剧情人物就浑身不适的表现,若是让他知道,此刻的歌剧院里竟同时聚集了四位剧情人物,怕是会气的当场跳起来,头也不回地夺门而逃吧。 舞台上,《叶甫盖尼·奥涅金》正演至第二幕,自由的音符在空气中流淌,这部由柴可夫斯基创作的俄罗斯歌剧,用婉转的乐曲将贵族青年奥涅金的感情纠葛娓娓道来。 连斯基的男高音如泣如诉,音色清澈透亮却又饱含悲怆。演员沐浴在倾泻而下的顶光中,那光芒如水银泻地,将他的身影镀上一层凄美的银辉。随着一声刺耳的枪响,歌声戛然而止。舞台上陷入死寂,唯有鲜红的血迹在倒地的身影下缓缓晕开。 瑞普利坐在包厢的阴影中,天鹅绒帷幕的褶皱在他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暗影。当连斯基的咏叹调攀至巅峰时,他的眼眶已蓄满泪水,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细碎的微光。枪声骤响的瞬间,他的肩膀猛地一颤,舞台上那抹刺目的猩红在他瞳孔中扩散,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染成了血色。 卡尔发散的的思绪终于转向了眼前的剧目,“今天演出的歌剧叫什么呢?”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随手把节目单扔掉了,这让他不禁有些气恼。淡金色的眉毛紧紧的皱在一起。 只有上帝才知道,这完全是无意识的动作! 彼得一直在偷偷观察坐在身边的男孩,就连一向热爱的歌剧都抛之脑后,卡尔在心里偷偷发牢骚的时候,彼得也将卡尔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真可爱!”彼得出神的想着,脸上的笑容不自觉的扩大了几分。 舒适的温度沿着另一个人贴得很近的手臂传了过来,身边卡尔的存在是那么的鲜明,令人难以忽视。 第4章 第 4 章 卡尔在座位上一直硬熬到了中场休息,他像一只迅捷的野兔,从坐位上弹射起步,宛如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三步并作两步,掠过起身的人群,窜出了大厅 。 “卡——” 彼得的话语才刚刚出口,就被掐断在了唇齿间。他注视着卡尔离去的背影,浅棕色的漂亮眼睛在剧场的灯光下泛着琥珀似的微光,里面翻涌着不加掩饰的困惑,以及更深处的、近乎柔软的担忧。 “他怎么了?”彼得不自觉地蹙起眉头,纤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细碎的阴影。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座椅扶手,指节用力到微微发白。 玛吉和卡尔并不熟悉,她也有些困惑于彼得为什么在意一个初次见面的富家少爷,但她善意的选择了忽视,只是轻轻的挽住彼得的手臂,嗓音里带着安抚:"我们也出去走走吧,卡尔可能只是需要透透气。" 彼得收回停留在卡尔的背影上的视线,低垂下眉眼,睫毛轻轻的颤抖着,像是蝴蝶收敛了翅膀落在垂露的花上,在旁人看来莫名的有些委屈。 "走吧。"他轻声说道,唇角勉强牵起一抹笑意,他们缓步穿过光影交错的廊柱,彼得的脚步不自觉地顿了顿,然后又继续向前走去,将满室喧嚣与那个未能挽留的背影,一同留在了身后渐远的光晕里。 走廊里有些拥挤,端着香槟的侍者艰难的在人群中穿行,男士的古龙水和女士的花香香水在空气中混合,凝成了浓烈而驳杂的味道,鲜明的招示着自己的存在。 卡尔解开两颗纽扣,修长的手指灵活而有力,轻轻划过西装的下摆,好像情人间温柔的爱抚。他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手臂间,只穿着里面的白色衬衫靠在走廊转角的墙上。 他有些后悔了……,这情绪来的很快,并且真实而不做伪,如同刮过平坦草原的风。 卡尔斜倚在楼梯转角处,在走廊明亮的灯光中投下一道疏离的剪影。他单手背在身后,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轻叩着鎏金花纹的壁纸,发出几不可闻的闷响。他的视线有些漫不经心的扫过经过楼梯口的人群,铅灰色的眼睛像冬日里冻结的湖面。 他站立的姿态优雅却疏冷,用显得冷淡、拒绝的肢体语言婉拒了一个一个想要来搭讪的小姐。 但没有人是一座孤岛,但……现在的卡尔就像一座冰山,拒人于千里之外。 有人从卡尔的身边走过,一抹金色划过他的眼角。 噢,他看到了玛吉,今天的深蓝色长裙无疑非常衬美丽的金发姑娘。“今天的金发含量有点高了呢……”,卡尔漫不经心的想着,并忍不住为他这一刻的幽默想法逗的发笑。透亮的气泡在细高脚杯中升腾,浅金色的酒液被摇晃出细碎的波纹,卡尔眼角笑出的泪花在光晕中一闪而逝。 但是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他看见彼得和一个金发小子无意间相撞,然后含蓄而温柔的冲着对方笑,廊厅里嘈杂的人声如潮水般涌来,淹没了那方寸之间的对话。 但玛吉的反应让他有些在意,先是吃惊,进而追问,她的肢体语言由侧向楼梯到转向,以身体的正面对着那个金发男孩,甚至不自觉地向前倾了半步。 “……他们认识。”卡尔无端的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而且……还是金发。” “**!”卡尔爆了一声粗口,他今天该死的就不应该来,这个地方绝对和他犯冲。 在卡尔看来,彼得和瑞普利之间的眼神对视,粘稠的都要拉丝了,他的胸膛里鼓涨着某种怪异又特别的情感,但他又本能的不愿意去细想自己产生的这种感觉是因为什么。 像是被偷走了心爱的玩具,卡尔也没了继续待下去的兴致,事实上他觉得今天晚上所经历的一切都糟糕透了! 在明烈的阳光照耀下积攒了一个白天的喜悦,就像是被小孩子吹出的彩色肥皂泡,被微风轻柔的乘托了一段时间后,便毫不留恋的破灭了。那些璀璨夺目的夏日幻梦消失了,与那双浅棕色眼睛对视时内心的安逸沉静也一去不复返了。 卡尔转过身,沿着另一侧的楼梯下楼离开。 彼得静立在台阶旁,身影被头顶的灯光拉得修长。玛吉与瑞普利的交谈声像是隔了一层毛玻璃,模糊地从他耳畔滑过,几乎没在他的心里留下任何印记。 事实上,他的心思早已飘向远方,正遥遥的牵挂在卡尔身上。“他现在正在做什么呢?会正和一位漂亮又热情的小姐谈笑风生吗?他们会聊什么呢?”这些念头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盘旋,让他自己都感到莫名烦躁。 彼得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在意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在做什么,但他就是止不住的想。他忽然有些厌烦,厌烦这乏味的社交。但长久以来受到的良好教育,让他不会在别人说话的时候打断,并且先一步离开。 “我知道西班牙广场,几点?”彼得看出了玛吉的犹疑 ,温声接过话头。“10点半怎么样?”瑞普利脸上的表情有些勉强,笑容几乎要挂不住,整个人显得慌慌张张的。彼得敏锐地注意到对方指节发白的紧绷,却只是温声道:“好,我们明天在那见面。”声音像是初春的溪水,柔和而清凉,缓缓划过耳畔。 他很高兴这次的谈话终于要结束了。 瑞普利肩膀几不可察地松懈下来,像是终于完成了某种艰巨的任务,匆匆的告别,背影几乎称得上是落荒而逃。 彼得望着他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地摩挲着袖口的猫眼石纽扣,灯光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辉,"我们回去吧,下半场的剧目应该快开始了。" 但还是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就像是揣在彼得的西装内兜里,并没有送出去的,写着他电话号码的名片。卡尔永远不会知道,一个看似随意的转身,就像蝴蝶轻轻振翅,在命运的经纬线上激起了一场无声的风暴。 彼得起初以为卡尔只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然而随着歌剧一幕幕推进,那个座位始终空荡荡的,像被遗忘在时光里的空白书页,天鹅绒椅套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冷清的微光。彼得望着身旁空置的座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我们还没交换联系方式呢......"他的低语消散在剧院渐暗的灯光里,如同童年时那个最终消失在云端的断线风筝。 此时被他记挂的卡尔正沿着台伯河漫步,月光在涟漪间碎成千万片银鳞。晚风将他西装的下摆吹得猎猎作响,其中裹挟着柑橘花未尽的香气,将歌剧院里的邂逅、那个有着浅棕色眼睛的青年,连同所有未尽的可能,一并吹散在永恒之城的夜色中。 德梅里尼酒店前门厅的灯在黑暗中闪耀。那光不是刺目的白,也不是昏聩的黄,而是掺了金粉的琥珀色,从雕花玻璃罩里漫出来,像融化的太妃糖般稠密地淌过台阶。 旋转门偶尔吐出一两个客人,他们的影子被灯光拉长,斜斜地投在门廊地面上,又随着门轴的转动突然折断。穿着猩红制服的侍应生站在光晕边缘,脸上的阴影随着吊灯摇晃而微妙地变幻。 一辆汽车碾过干爽的石板路面,车灯扫过门厅立柱的瞬间,那些缠绕柱身的葡萄藤浮雕突然活了——叶片在光影交错中颤抖,石雕的果实泛起类似淤青的紫红色。二楼凸窗里,没拉严的蕾丝窗帘被风吹得鼓起,漏出一线暖光,刚好照见门厅雨棚上停着的鸽子,它们的喙在背光处变成了细小的黑剪刀。 卡尔推开大门,快步穿过前厅,路过招待台时,一个清亮的女声突然叫住了他,“赛斯特先生。” 大理石台面后站着的女招待还是早上的那位。但是卡尔敏锐的嗅闻出她换了香水,晨间还是浓郁的金合欢香气,到了晚上,取而代之的是清新明快的葡萄柚果香,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柑橘调,在傍晚的空气中轻盈跃动。 卡尔闻声转过身,走到台前,将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光洁的大理石台面上。“怎么了?” 他问道,眉眼间带着温吞的笑意。 大理石的台面触手冰凉而光滑,并没有很鲜明的纹理质感,这使得他忍不住用指尖轻轻摩擦——既不像玻璃那般冷硬,又比普通的石材多了几分温润。 “您有一个电话,是从英国打来的。”女招待 看起来很年轻,是那种少女般的纯真,显然还处于一个对爱情满怀憧憬的年纪。 卡尔长相帅气俊美,身材修长,从小的教育使得他待人温和有礼,既不过分热络也不疏离,简直像是从童话书里走出的白马王子。 她有些羞怯,白净的脸蛋染上了淡淡的红晕,像是初绽的蔷薇。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黑色棉裙的衣角,将平整的布料揉出细密的褶皱。“我知道了,可以把电话转接到我的房间里吗?,谢谢你……”卡尔扫了一眼女招待胸前的姓名牌,“西多林小姐,晚安。” “晚……晚安,赛斯特先生。”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要消散在空气中,颤抖的长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直到卡尔转身离去,那双紧攥着裙摆的手才稍稍松开。 ——除了布料上褶皱,什么都没有留下。 第5章 第 5 章 卡尔走进房间,随手将搭在臂弯的西装抛向扶手椅。深色实木椅背发出轻微的闷响,昂贵的面料顺着弧度缓缓滑落。他抬手扯松领带,丝绸质地的领带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轻飘飘地覆在西装上。 房间里的黑色电话机就在此刻恰到好处的响起。卡尔叹了口气,伸手搓了搓脸,认命的走到套间会客厅。实木的圆桌被漆成了低调优雅的暗红色,桌上的花玻璃花瓶中叉着几支今天刚摘下来的新鲜的花,嫩粉色与鹅黄交织在一起,为略有些昏暗的室内增添了几分鲜活与生机。 卡尔接起电话:“卡尔·塞斯特。” 他只是刚 刚说出名字,电话那头的老先生便迫不及待的张口开骂:“卡尔,你这个小混蛋!你还敢接电话!你居然敢连招呼都不打就跑到意大利去……” 老塞斯特尽管已经一把年纪了,但依旧中气 十足,这一通河东狮吼让卡尔不禁把话筒拿远了一点,因为实在是太震耳朵了。 “我很抱歉,父亲。我只是在家里待的太无聊了,上流社会那群少爷小姐又都因为我风流的名声看不起我……我还嫌他们像用尺子量过一样死板无趣呢。” 说到这卡尔撇了撇嘴,但他的眼睛里却蕴含着化不开的笑意,老头子是典型的嘴硬心软,虽然说话的语气不太好,但卡尔却能体会到其中深藏着的身为一个父亲对儿子毫不掩饰的关心。 电话那头的老塞斯特砸吧砸吧嘴,终于品出点不对味来,这小子…在跟他告状?老头子当然对那些在背后乱嚼他儿子舌根的家伙很不满意,但他一把年纪了可拉不下脸来因为这事而去骂那些小兔崽子一顿。 他只能干咳一声,底气都有些不足。“卡尔… 你在外面好好玩,钱随便花,要是不够了就去银行取……我们不管他们……反正我儿子这么帅,女人缘又好,他们就是嫉妒……卡尔不生气啊。”老塞斯特这一段话真的是字斟句酌,生怕刺痛儿子脆弱的小心灵。 话筒中传出的声音夹杂着电流声,听起来有些失真,而那些未尽的话语听起来就像被居住在电话里的声音恶魔给吃掉了一样。 卡尔的眼眶有些干涩,眼下脆弱的肌肤被指间摩挲的发红,心里更是像被人捏了一把,酸酸涩涩的发胀。“……好,谢谢父亲……你和母亲要多注意身体,我在罗马待的很开心,别为我担心……” 壁炉上摆放着一个小巧的黄铜座钟,漆黑的指针在冷白的盘面上梭巡,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响。 卡尔握着话筒,将它贴在耳边,整个人懒懒散散的靠在黑色的木质椅背上,两条大长腿随意的伸着,拖鞋早就被他玩闹似的甩在一边,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圆弧抛物线,然后无声的落在房间另一边的地毯上。 指针缓缓划过座钟上鎏金的代表十二的罗马数字。“父亲,时间已经不早,您也该休息了。”卡尔用手捂住嘴,小小的打了一个呵欠。 电话那头忽然沉默下来,卡尔安静的等待着,嘴角却勾起一抹无奈的笑容。 “行了,行了,儿子不是已经说了他玩的很开心了吗?你不睡觉还拉着儿子一起不爱惜身体。”塞斯特夫人终于看不下去了,扯着老塞斯特的耳朵就开始说教。 塞斯特夫人是老塞斯特的第一任也是唯一一任妻子。 这其实是一个很俗套的故事,富家小姐和小姐妹出去春游时爱上了从英国辗转漂泊来到美国的穷小子,但好在年轻时的塞斯特先生眼光独到、口才也好,不仅有野心,也有能把野心付诸于行动的能力。当其他姑娘还在为舞会上英俊的军官脸红时,赛斯特夫人已经毅然登上了横渡大西洋的邮轮。那年她刚满二十岁,带着一箱子蕾丝裙装和半箱子诗集,把全部青春押在一个看不到输赢的赌注上。 两个人在一起互相扶持,风风雨雨几十年, 老塞斯特相当爱重他的夫人。现在被扯着耳朵骂,他也只能不情不愿的和儿子告别,然后挂断电话。 “晚安,父亲,母亲”。卡尔那头浅金色的发丝早已挣脱了发胶的束缚,此刻正慵懒地散落在额前,被椅背压出俏皮可爱的弧度。 他挂断电话,从椅子上起身,然后把自己抛在大床上。床垫立刻温柔地接纳了他,柔软的像天边的云,又像童年幻梦中拿在手上的棉花糖。卡尔闭上眼睛,感受着肌肉一寸寸放松的愉悦。尽管身体疲惫不堪,精神却像漂浮在温水里,有种久违的、近乎幼稚的安全感。 夏夜的风裹挟着玫瑰园的芬芳,从敞开的落地窗肆意涌入。纱帘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如同跳着无声的华尔兹。窗外的繁星在天边连成璀璨的银河。"明天会是个好天气吧。"卡尔模糊地想道。他的眼皮越来越沉,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也随着夜风飘散在星光里。 卡尔第二天起床时的状态绝对称不上体面。纯棉质的白衬衫被睡姿蹂躏得满是褶皱,像揉皱的宣纸般歪歪斜斜地黏在汗湿的皮肤上,那头标志性的金发更是桀骜不驯地支棱着,活像被飓风席卷过的麦田。 但他睡的很好,没有被刺耳闹铃粗暴打断的睡眠总是好的。 对卡尔而言,能够体会到生物钟的自然苏醒无疑是一种奢侈的享受。阳光透过纱帘在柚木地板上勾勒出淡金色的方格,座钟的黑色指针早已越过罗马数字"IX",在静谧的卧室里投下慵懒的阴影。 他从床上爬起来,像只晒够太阳的猫科动物般舒展着身体,脊椎接连爆出清脆的声响,仿佛是生锈了的机械轴承,因缺少油料的润滑而产生难以抑制的顿涩感。褪下的衣物在地板上堆着,如同一树的花瓣散落,在地上堆砌成纯白的轻云,蒸腾的热水很快将浴室玻璃蒙上雾气。 卡尔站在淋浴下,温热的水流冲刷着他紧绷的肌肉,蒸汽弥漫着,将他的身影模糊成一片朦胧的金色与肉色的剪影。他闭上眼睛,感受着水流顺着脊椎流淌而下,仿佛要将昨夜残留的疲惫一并冲走。 卡尔伸手抹开镜面上的水珠,与镜中的自己对视。那双铅灰色的眼睛下方还残留着熬夜后淡淡的青色,但眼神却是明朗的。少年人总是有无限的生机与活力,这是卡尔以前从未感受过的,他对着镜子做了个鬼脸,思绪却不自觉地飘回了昨晚那个奇怪的梦。 梦里他似乎站在一片无边的麦田里,风吹过时麦浪翻滚,发出沙沙的响声。远处有个模糊的人影在向他招手,但他始终无法靠近。这个梦如此真实,以至于他现在还能闻到梦中那股混合着泥土和麦穗的香气。 浴室门外,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卧室,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光带。 卡尔擦干身体,换上干净的衣物——白色高领毛衣外搭浅灰色的呢子大衣,下装是一条牛仔蓝色阔腿裤。他用毛巾随意地揉了揉头发,柔软的金发像是有了自我意识,依然有几根顽固的、不听话地翘着。 他靠在窗边,修长的手指拨通了前台的电话。晨光透过巴洛克风格的雕花玻璃,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请把早餐送到房间,"卡尔的意大利语中带着几分刚起床的慵懒,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有一件银灰色的西装,麻烦送去干洗。" 挂断电话后,卡尔的目光落在那件西装上。它静静地搭在丝绒椅背上,剪裁利落的线条在晨光中泛着低调的光泽。他伸手抚过西装的面料,触感如流水般丝滑,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精细的织纹。 本来是只打算穿一次的消耗品,现在竟也生出了几分不舍来。 早餐很快送了上来,银质餐车上摆满了精致的瓷盘——新鲜的、淋着琥珀色蜂蜜的无花果切片;松软的ricotta奶酪配着烤得微焦的杏仁面包;一盘切得极薄的帕尔马火腿;一小杯浓稠的酸奶,上面撒着碾碎的开心果和石榴籽,还有冒着热气的现磨浓缩咖啡。 一个明媚的早晨,配上一顿精致又美味的早餐,这样的生活太过美好,像是不切实际的泡影,让卡尔几乎忘了吃着几美元一大包的切片面包喝着超市打折速溶咖啡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