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疯批皇子竟想囚仙!》
1. 冷宫遗孤
隆冬的雪夜,大乾皇宫西北角的冷宫院落里,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漏风的偏殿角落。
七岁的谢承霄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痛苦的呻/吟,但毒素在血液里游走的剧痛仍让他浑身颤抖。
“母妃...母妃...”孩子无意识地呼唤着早已自缢身亡的生母,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他知道,这是崔贵妃命人下的慢性毒药发作了——自从母妃死后,这种每月发作一次的折磨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年。
窗外北风呼啸,吹得破败的窗棂嘎吱作响。谢承霄艰难地爬到墙角的水缸旁,将滚烫的脸颊贴在冰冷的缸壁上。
他记得母妃临终前的话:“霄儿,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可此刻,他只想这痛苦快些结束。
“六殿下,老奴给您送‘药’来了。”殿门被不轻不重地推开,一个佝偻的身影提着灯笼走进来。
昏黄的光映着老太监福安沟壑纵横的脸,那浑浊的眼中非但没有怜悯,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猫戏老鼠般的兴味。
谢承霄强撑着坐起身,看到福安手中那碗黑褐色液体时,瞳孔骤缩——那碗里装的东西,与每月毒发时崔贵妃派人送来的“解药”一模一样。
“福公公...这药...”孩子的声音细若蚊蝇,带着恐惧。
福安嘴角扯出一个虚假的慈祥弧度,声音平板无波:“殿下,贵妃娘娘恩典,特意赐下这‘良药’,说能‘缓解’您的痛苦呢。”
他将“缓解”二字咬得格外清晰,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快意。
谢承霄伸出颤抖的小手接过药碗。他知道,这所谓的“解药”不过是下一剂催命的毒药,但他别无选择。拒绝,只会迎来更直接的杀身之祸。
仰头饮尽的瞬间,苦涩的液体灼烧着喉咙,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咳咳...!”药碗跌落在地摔得粉碎,谢承霄蜷缩着身子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从嘴角溢出。
这次不一样...崔贵妃终于要他的命了!他感到生命在飞速流逝。
福安冷眼看着地上痛苦抽搐的孩子,确认药已下肚,任务完成,便再懒得伪装。
他连一句假意的关怀都欠奉,只是漠然地提起灯笼,转身便走,将垂死的谢承霄彻底遗弃在冰冷与黑暗之中。
意识彻底模糊前,谢承霄只听见殿门关闭的吱呀声,以及自己越来越微弱的心跳。
七岁的孩子嘴角扯出一个解脱的弧度——这样也好,他终于能去见母妃了。
......
不知过了多久,谢承霄在剧痛中恢复了一丝意识。朦胧中,他看见一抹白色身影立在床前,那人指尖泛着莹莹微光,正轻点在他心口。
“毒入心脉,再晚半日就救不回来了。”清冷的女声如同山间清泉,浇灭了体内灼烧的痛苦。
谢承霄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救命恩人的面容。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不施粉黛却明艳不可方物的脸,女子约莫二十出头,一袭素白长袍纤尘不染,眉间一点朱砂痣鲜艳如血。
“仙...仙子...”孩子气若游丝地唤道。
谢承霄说不出话来,只能痴痴望着她。
女子身上有种超脱尘世的气质,与这肮脏的冷宫格格不入。她指尖残留的微光更是证实了谢承霄的猜测——这不是凡人。
“我乃修道之人,云游至此见你与我有缘,便出手相救。”
话音未落,谢承霄顿时觉得一股清凉之气游走四肢百骸,折磨他多年的痛苦如潮水般退去。
“仙子...为何救我?”他终于能说出完整的话来。
陆景唇角微扬:“天道指引,我需在人间助百位有缘人。你命不该绝,恰在其列。”
她说着站起身,衣袖轻拂间带起一阵清风。谢承霄突然慌了,挣扎着想要抓住她的衣角:“别走!求您...别走!”
陆景低头看着这个满脸泪痕的孩子,平静道:“小殿下,你我缘分已尽。”
“至少...至少告诉我您住在哪里!我日后定当报答!”谢承霄急切地喊道。
白衣女子轻轻摇头,身影开始变得透明:“红尘过客,何须留踪。望你珍重——”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如烟消散。
谢承霄呆呆地望着空荡荡的房间,若非体内前所未有的轻松感,他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场梦。
月光从破窗棂透入,冷冷地照在地上那滩药碗的碎片和暗红的血迹上,提醒着他刚才的濒死和此刻新生的奇迹。
他艰难地支撑着坐起身,环顾四周,只有清冷的月光与他作伴。
福安早已离去,这空旷的偏殿里,只有他一人,以及那消散无踪的仙子气息。
“仙子...白衣仙子...”他喃喃自语,那清泉般的声音、那眉心的朱砂痣、那指尖的微光,每一个细节都无比清晰地烙印在他脑海中。
她救了他,在他被整个世界抛弃的时候。
他掀开被子下床,竟觉得身体比中毒前还要轻快,充满了力量。他踉跄地走到角落里那面模糊的铜镜前。
镜中的自己让他愣住了——面色红润,眼中再无往日的死气与绝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生的、带着难以置信的亮光。
而更令他震惊的是,右手手腕内侧,一个几乎透明的莲花印记正缓缓浮现,散发着微弱而圣洁的光晕,几息之后又悄然隐没。
谢承霄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指尖颤抖地抚摸着印记消失的地方,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温凉。
巨大的感激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执念瞬间充斥了他小小的心房。
他猛地转身,朝着仙子消失的方向,朝着那清冷的虚空,重重地跪倒在地,额头用力磕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仙子在上!”孩子稚嫩却无比坚定的声音在空旷的偏殿里回荡,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破釜沉舟的决心,“谢承霄今日立誓!必不负您再生之恩!此恩此德,永世不忘!终有一日,谢承霄必当寻得仙子,报答此恩!”
当他抬起头时,额上已是一片青紫。那双曾盛满痛苦与绝望的眸子里,此刻燃烧着冰冷的火焰与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
崔贵妃、四皇子、父皇...所有伤害过他和母妃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而那位将他从地狱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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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拉回,赋予他新生和力量的仙子...
而那位惊鸿一瞥的救命恩人...谢承霄抚摸着手腕处,暗暗发誓:终有一日,他会找到她,将她永远留在身边。
......
十年后,大乾皇宫御花园。
十七岁的谢承霄一袭月白锦袍,正含笑为几位世家小姐讲解诗词。他眉目如画,举止温雅,俨然一副翩翩公子模样。
"六殿下真是博学多才。"礼部尚书之女红着脸赞叹。
谢承霄谦逊地摇头:"小姐过奖了,不过是闲暇时胡乱翻阅罢了。"
不远处,四皇子谢承翊冷眼看着这一幕,嗤笑道:"装模作样。"
自从谢承霄毒愈后,这个曾经奄奄一息的弟弟竟渐渐得了父皇几分青眼,虽不及他受宠,却也足够碍眼。
"四哥。"谢承霄看见他,立刻恭敬行礼,眼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畏惧。
谢承翊满意地哼了一声,带着随从扬长而去。待他走远,谢承霄脸上的怯懦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冰冷的笑意。
"殿下,康王又去崔贵妃处了。"侍卫范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谢承霄把玩着腰间的玉佩,轻声道:"继续盯着。对了,我让你查的事可有进展?"
范玖摇头:"属下寻访了各地道观,皆无陆景此人消息。"
谢承霄眼中闪过一丝阴郁,但很快又恢复温润如玉的模样:"无妨,继续找。"
回到寝宫,谢承霄屏退左右,转动书架上的机关。暗门无声滑开,露出后面一间密室——墙上挂满了画像,全是同一个女子:白衣朱砂,清丽绝尘。
谢承霄痴迷地抚摸着最新完成的一幅,指尖轻触画中人眉心的朱砂痣:"...你到底在哪里?"
画像下方的案几上,整齐摆放着这些年他收集的关于修士的所有典籍。每一页都被反复研读,边角已经起皱。
谢承霄知道,那日救他的不是普通修士,她可能是真正的仙人。但这反而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心——无论她是仙是凡,终将属于他。
"殿下,章尚书府上送来请帖,邀您明日赴宴。"范玖在门外禀报。
谢承霄收起眼中的偏执,温声应道:"知道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满墙画像,轻轻合上密室。转身那一刻,六皇子依旧是那个温润如玉、与世无争的闲散王爷。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副皮囊下藏着怎样的疯狂与执念。
......
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一名白衣女子正在酒楼独酌。她容貌绝丽,眉心一点朱砂鲜艳夺目,却奇怪地无人注目。
"小二,再来一壶酒。"陆景放下酒杯,眼中含着淡淡的笑意。这是她救下的第九十九个有缘人所在的城市,再过不久,她就能完成天道交付的任务。
忽然,她若有所感地望向窗外。街对面,一辆华贵的马车正缓缓驶过,车帘被风吹起一角,露出里面年轻男子清俊的侧脸。
陆景微微蹙眉——这个凡人身上,竟有一丝她留下的灵力印记。
她缓缓垂眸,放下几枚铜钱,身影如烟消散在喧闹的酒楼中。
2. 佛前惊魂
灵隐寺的钟声悠远绵长,惊起檐下一群灰鸽。秦月棠跪在偏殿的蒲团上,双手合十,虔诚地望着面前的菩萨金身。
"娘亲,女儿来看您了..."她轻声呢喃,眼眶微红。案几上摆着一碟桂花糕——那是她生母薛氏生前最爱的点心。
翠云在一旁悄悄抹泪。大小姐每年生辰都会偷偷来灵隐寺祭拜先夫人,这事若让侯爷知道,少不了一顿责骂。毕竟现在的明毅侯府,是续弦沈氏的天下。
"小姐,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回了。"翠云轻声提醒,"再晚些,怕是要被二小姐发现。"
秦月棠点点头,又拜了三拜才起身。她今日特意穿了最朴素的藕荷色衣裙,发间只簪一支银钗,就是不想引人注目。
可即便如此,那张与亡母七分相似的秀丽面容,依然让路过的小沙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主仆二人匆匆出了寺庙,登上候在侧门的青布马车。秦月棠刚坐定,忽然从车窗缝隙看见几个锦衣公子骑马而来,吓得立刻拉紧了帘子。
"怎么了小姐?"翠云疑惑道。
"是...是章家的马车。"秦月棠声音发颤,"上月诗会上,那位章公子就一直盯着我看..."
翠云顿时变了脸色。章家独子章玉阑是京城出了名的浪荡子,仗着父亲是吏部尚书,不知祸害了多少良家女子。
车夫老刘挥鞭催马,青布马车缓缓驶离灵隐寺。然而刚转过山道,前方突然横出一辆华贵的朱轮马车,拦住了去路。
"前面可是明毅侯府的车驾?"一个轻佻的男声传来。
秦月棠攥紧了帕子,指节发白。翠云悄悄掀开车帘一角,只见一个身着绛紫锦袍的年轻男子骑在马上,正笑眯眯地往这边张望。
男子约莫十八九岁,面容俊秀却带着几分浮华之气,腰间玉佩金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正是吏部尚书独子章玉阑。
"小姐莫怕,"老刘低声道,"老奴这就寻别的路走。"
谁知章玉阑竟策马直接来到车窗旁,用马鞭轻轻挑起帘子:"秦大小姐,好巧啊。这是从灵隐寺回来?"
秦月棠惊得往后一缩,整个人几乎贴在车厢壁上。翠云急忙挡在主子身前:"章公子请自重!我家小姐要回府了!"
"急什么?"章玉阑笑得轻浮,"本公子正要去游湖,不如秦小姐一同前往?听说秦小姐琴艺绝佳,正好为我等助兴。"
他说着竟伸手要来拉秦月棠的衣袖。秦月棠吓得惊叫一声,慌乱中发钗都被碰掉了,一头青丝散落下来。
"章公子!"老刘见状大喝一声,"光天化日之下,还请自重!"
章玉阑脸色一沉:"一个贱奴也敢对本公子大呼小叫?"他扬起马鞭就要抽打老刘。
"走!快走!"秦月棠带着哭腔喊道。
老刘猛甩鞭子,马车突然加速,章玉阑猝不及防差点摔下马。等稳住身形时,秦家的马车已经冲出十余丈远。
"有意思..."章玉阑不怒反笑,眯着眼看那辆仓皇逃窜的马车,"在这京城里就还没有小爷得不到的女人。"
......
秦月棠一路紧攥着翠云的手,直到马车驶入明毅侯府的角门,才稍稍松了口气。她脸色惨白,鬓发散乱,下马车时还险些绊倒。
"大小姐这是怎么了?"门房的小厮惊讶道。
翠云连忙摆手:"没事,小姐有些头晕罢了。"
主仆二人刚走进二门,就听见一个甜腻的声音从游廊传来:"姐姐这是去哪了?怎么如此狼狈?"
秦月棠浑身一僵,转头看见同父异母的妹妹秦月蘅正倚在栏杆边,一袭粉裙娇艳如花,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没...没什么,只是去买了些丝线。"秦月棠低头整理衣衫,声音细如蚊呐。
秦月蘅走近几步,突然伸手拈起秦月棠肩头的一片花瓣:"灵隐寺的梅花?姐姐不是说去买丝线吗?"
秦月棠心跳如鼓,不知如何作答。好在沈氏身边的嬷嬷来唤秦月蘅去试新衣,这才解了围。
看着姐姐仓皇离去的背影,秦月蘅眼中闪过一丝狐疑。她招来心腹丫鬟香桃,低声道:"去问问车夫老刘,今日大小姐到底去哪了,见了什么人。"
......
西厢闺房内,秦月蘅听完香桃的汇报,红唇勾起一抹冷笑:"章玉阑?那个吏部尚书家的浪荡子?"
"千真万确,"香桃小声道,"车夫说章公子当街就要拉扯大小姐,言语轻佻得很。"
秦月蘅把玩着腕上的玉镯,眼中精光闪烁。章家...那可是父亲都想巴结的门第。章尚书掌管官员升迁,若能搭上这条线,弟弟既明的仕途岂不是一帆风顺?
"香桃,你说..."秦月蘅忽然轻笑一声,"若是大姐''意外''与章公子有了什么,父亲是会发怒呢,还是会顺水推舟?"
香桃会意,也跟着笑起来:"小姐英明。章家独子若是看上了大小姐,老爷高兴还来不及呢。"
秦月蘅走到妆台前,对着铜镜理了理鬓角:"让小蝶把这事告诉母亲,再让厨房熬碗安神汤,我亲自给''受惊''的姐姐送去。"
镜中映出她甜美可人的脸蛋,可那双眼睛里却满是算计的光芒。
......
东厢房里,秦月棠正坐在窗前发呆。翠云为她梳着散乱的长发,心疼道:"小姐别怕,已经回府了,那章公子不敢追来的。"
"若是...若是他告诉父亲..."秦月棠声音发颤,"父亲最讨厌女子抛头露面,若知道我去祭拜娘亲..."
话音未落,房门被轻轻叩响。秦月蘅甜美的声音传来:"姐姐,妹妹给你送安神汤来了。"
秦月棠慌忙抹去眼角的泪痕,强作镇定道:"进来吧。"
秦月蘅端着青瓷碗袅袅婷婷地走进来,脸上写满关切:"姐姐脸色好差,可是路上受了惊吓?"
"没...没有。"秦月棠接过汤碗,手指微微发抖。
秦月蘅在绣墩上坐下,忽然压低声音:"姐姐别瞒我了,我都知道了。那个章玉阑竟敢当街调戏你,真是可恶!"
秦月棠手一抖,汤碗差点打翻。翠云连忙接过,警惕地看着二小姐。
"不过..."秦月蘅话锋一转,"章家势大,连父亲都要礼让三分。姐姐不如将计就计?若能嫁入章家..."
"胡说!"秦月棠罕见地提高了声音,"那样的人家,我死也不嫁!"
秦月蘅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但很快又换上委屈的表情:"姐姐误会了,妹妹只是为你着想。罢了罢了,不提这个。"
她起身理了理裙摆,"姐姐好好休息,过两日便是祖母寿辰,可要养足精神。"
待秦月蘅走后,秦月棠终于忍不住伏在桌上低声啜泣起来。翠云心疼地拍着她的背,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窗外,秦月蘅站在廊下阴影处,听着里面传来的哭声,红唇勾起一抹冷笑。她轻声自语:"我的好姐姐,这可由不得你了..."
......
秦府张灯结彩,正厅里高悬着"福如东海"的金字匾额。
今日是秦老夫人七十大寿,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到齐了。
秦月棠穿着一身藕荷色绣梅衣裙,安静地站在女眷最末位,看着父亲秦武红光满面地招待宾客。
"姐姐怎么站这么远?"秦月蘅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来,我带你认识几位小姐。"
秦月棠本能地想要抽回手,却被妹妹死死拽住。自从灵隐寺回来后,秦月蘅突然对她热络起来,这反常的举动让她惴惴不安。
"这位是吏部尚书家的千金章小姐。"秦月蘅将她引到一位华服少女面前,声音故意提高了几分,"章姐姐,这就是我常提起的大姐月棠。"
秦月棠心头一跳——章家?她下意识环顾四周,果然在男宾席看见了那个噩梦般的身影。章玉阑正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看,见她望来,还轻佻地举了举酒杯。
"妹妹,我有些头晕..."秦月棠脸色发白,想找借口离开。
"哎呀,姐姐脸色是不太好。"秦月蘅故作关切,转头唤道,"香桃,去给大小姐端碗参茶来。"
秦月棠被半强迫地按在椅子上,很快香桃就端来一盏热气腾腾的茶。她迟疑地接过,在妹妹灼灼的目光下勉强啜了一口。
"多喝些,对身子好。"秦月蘅柔声劝道,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不过片刻,秦月棠就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她挣扎着站起来:"我...我要回房..."
"我扶姐姐回去。"秦月蘅一把搀住她摇晃的身子,朝母亲沈氏使了个眼色。
穿过嘈杂的宴席,秦月棠感觉自己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恍惚间,她似乎听到沈氏在与人说话:"...章公子若是有兴趣,不妨去东厢房赏画..."
......
东厢房内,秦月棠瘫软在床上,意识模糊间感觉有人进了房间。一只湿热的手抚上她的脸颊,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
"秦大小姐,咱们又见面了。"章玉阑的声音近在咫尺,"今日可没人能救你了..."
秦月棠想喊,却发不出声音;想挣扎,四肢却软绵绵的使不上力。章玉阑的手已经扯开了她的衣领,冰凉的手指触到肌肤的瞬间,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剧痛带来片刻清醒,她看到床头案几上的青瓷花瓶,用尽全力伸手抓住,狠狠砸向身上之人的脑袋。
"啊!"章玉阑惨叫一声,捂着血流如注的额头跌下床去。
秦月棠踉跄着爬起来,衣衫不整地冲出房门。走廊上,一个端着茶盘的丫鬟见状惊叫一声,茶盘摔在地上发出巨响。她顾不得许多,跌跌撞撞地往花园方向逃去。
转过假山时,面前赫然多出一个人来,她心中惊骇狂跳,抬头一看,是位面如冠玉的年轻公子,一袭月白锦袍衬得他清贵无双——正是六皇子谢承霄。
"救、救我..."秦月棠抓住他的衣袖,泪水模糊了视线。
谢承霄垂眸看着这个发髻散乱、领口撕裂的姑娘,目光在她颈间淤青处停留片刻,又望向她身后追来的脚步声,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姑娘认错人了。"他轻轻抽回手,后退半步,"本皇子只是来赴宴的客人。"
秦月棠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还未及再求,章玉阑已经带着家丁追来。谢承霄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去,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贱人!敢伤本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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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玉阑一把揪住秦月棠的头发,恶狠狠道,"今日非要你跪着求我不可!"
......
正厅里,觥筹交错的气氛被一阵骚乱打破。
章若平铁青着脸离席,身后跟着满脸是血的章玉阑。秦武慌忙追出去赔罪,却只换来一句冰冷的"秦侯爷好家教"。
宾客们面面相觑,秦老夫人气得直拍桌子:"怎么回事?!"
沈氏抹着眼泪上前:"母亲息怒,是月棠那孩子...她不知怎的勾引了章公子到闺房,又突然翻脸伤了人..."
"胡说!"秦老夫人拐杖重重一顿,"棠丫头不是那种人!"
这时秦武怒气冲冲地回来,二话不说就往后院走。沈氏和秦月蘅对视一眼,快步跟上。
东厢院里,秦月棠正被翠云扶着喝水压惊,房门突然被踹开。秦武大步进来,扬手就是一记耳光!
"不知廉耻的东西!章公子你也敢伤?"
秦月棠被打得偏过头去,嘴角渗出血丝。她跪下来抱住父亲的腿:"爹爹明鉴!女儿是被下药了,是章玉阑要轻薄女儿..."
"下药?"秦武冷笑,"谁给你下药?为何只找你?分明是你勾引不成反咬一口!"
"老爷,"沈氏柔声劝道,"事已至此,不如让月棠去章家赔罪...若能给章公子做贵妾,也算是一桩良缘..."
秦月棠如遭雷击,抬头看向继母温柔似水的笑脸,又看向父亲逐渐动摇的表情,突然明白了什么。
"是你们!"她指着沈氏母女,声音嘶哑,"是你们设计害我!"
秦月蘅立刻红了眼眶:"姐姐怎能这样冤枉人?明明是你自己说仰慕章公子才华..."
"我没有!"秦月棠转向父亲,泪如雨下,"爹爹,女儿宁愿死也不嫁那种人!求您信女儿一次..."
秦武看着长女哭肿的双眼,一时有些心软。沈氏见状,轻声道:"老爷,章尚书掌管官员升迁,既明马上就要参加春闱了..."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秦武的犹豫。他硬起心肠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由不得你胡闹!待章公子伤好之后就送你过门!"
说完甩袖而去。沈氏母女得意地看了秦月棠一眼,也跟着离开。
......
夜深人静,秦月棠呆坐在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惨白如鬼的脸。她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小纸包——这是去年花园除虫剩下的砒霜。
"娘亲,女儿来陪您了..."她颤抖着手将粉末倒入茶盏,泪水滴在桌面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房门突然被推开,翠云端着药碗进来,见状吓得摔了碗:"小姐不要!"
她扑上来抢下茶盏,秦月棠却已经喝了半盏,立刻剧烈咳嗽起来。
"为什么拦我..."秦月棠凄然一笑,"这世上...已经没有我的活路了..."
翠云哭着抱住她:"小姐,奴婢有件事一直不敢说...夫人她...不是病死的啊!"
秦月棠浑身一震:"什么?"
"是沈氏...她给夫人下了药..."翠云泣不成声,"夫人临终前知道了,却怕连累小姐,硬是没敢声张...”
秦月棠呆呆地听着,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她抓起妆台上的剪刀就要往外冲,被翠云死死抱住。
"小姐冷静!您现在去只会白白送死!"
秦月棠瘫坐在地,眼中的泪水已经流干,取而代之的是滔天恨意。她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
"沈从霜...秦月蘅...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就在这时,窗外一阵清风拂过,烛火突然熄灭。月光下,一个白衣女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房中,眉心一点朱砂鲜艳如血。
"恨意滔天,可撼天道。"女子轻声道,"秦月棠,你我有缘。"
翠云惊得说不出话来。秦月棠仰头望着这个不似凡人的女子,哑声问:"你是...谁?"
"修道之人。"女子蹲下身,指尖轻触秦月棠心口,"我可以助你完成心愿。"
药物作用下秦月棠口吐鲜血,孱弱异常,却是毫不犹豫地点头:"我要让伤害我和母亲的人付出代价!"
“那你想亲自动手还是…”
想到年迈的祖母,秦月棠心下不忍,虚弱的向陆景伸出手:“求仙人…代我…”
“如你所愿。”陆景微微一笑,袖中飞出一道白光将秦月棠笼罩。待光芒散去,屋内竟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秦月棠!
陆景两指放于她喉间,以指催动,一股鲜血自她喉中喷出,几息之后秦月棠的脸色竟好了七八分。
拿出一粒丹药递给她服下,陆景对目瞪口呆的丫鬟道,"此刻后门无人值守,送她离开派人好生照料。你与我留在府里,我会让这些人付出代价。"
翠云颤抖着扶起虚弱不堪的秦月棠,正要离开,却听真小姐嘶声道:"等等!"
她挣扎着取下颈间一枚玉佩交给陆景:"这是我娘留下的...戴着它,父亲才会信你..."
陆景点头接过,目送二人消失在黑暗中。
窗外,一阵狂风骤起,吹得满园花树沙沙作响,仿佛在预告一场腥风血雨的来临。
3. 是人是鬼?
寅时三刻,沈氏带着两个粗使婆子来到东厢院。她手里攥着块浸过香醋的帕子——听说这样能防尸臭。
"把门撞开。"沈氏掩着口鼻后退两步,"动作利索些,赶在天亮前运出去。"
婆子刚抬脚,雕花木门却"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晨光中,一个身着杏红襦裙的身影正对镜梳妆,铜镜里映出张莹润如玉的脸——哪有一丝中毒的痕迹?
"母亲这么早?"秦月棠转过头,唇上还叼着根金丝发带,说话间发带滑落,在朝阳下闪出一道刺目的光。
到底是活了三百多年的人,陆景扮的秦月棠无论是神色还是姿态,都足以以假乱真,连最亲近的翠云见了都连连称奇。
沈氏踉跄后退,撞翻了婆子手中的草席。她分明亲耳听见翠云哭着说小姐服了砒霜,怎么...
"您脸色不太好。"秦月棠缓步走来,绣鞋踩过地上的草席发出细碎声响。
"听说...只有做了亏心事的人才会白日见鬼呢。"
沈氏后背抵上廊柱,喉咙里挤出不成调的声响。眼前人分明在笑,可那笑意未达眼底,黑沉沉的眸子像两口深井。
"夫人在做什么?"
秦武的声音如炸雷般响起。沈氏回头,看见丈夫带着秦月蘅站在月洞门下,晨露打湿了他们的袍角。
"老爷!"沈氏如见救星,"棠儿她明明..."
"女儿给父亲请安。"秦月棠已盈盈下拜,衣袖带起一阵暗香,"昨夜是女儿糊涂,今日想通了。既然父亲要我嫁,我嫁便是。"
秦武怔在原地。晨光中长女亭亭玉立,与亡妻相似的眉眼间再无往日的畏缩,倒显出几分苏氏当年的将门风采。
"只是女儿有个条件。"她抬起眼睫,"既要做尚书府的贵妾,总不能太寒酸。请允许女儿清点娘亲的嫁妆。"
沈氏指甲掐进掌心。薛氏的嫁妆?那些被她和月蘅挥霍殆尽的珍宝...
"这是应当的。"秦武面露愧色,"薛氏的嫁妆单子就在..."
"在祠堂供着呢。"秦月棠微笑截话,"翠云,去请老夫人做个见证。"
秦月蘅突然冲过来挽住姐姐的手臂:"这等小事何必劳烦祖母?我陪姐姐..."
"妹妹还是先还了那对累丝金凤钗再说吧。"秦月棠轻轻抽出手臂,"上月十五,你不是戴着它去王家诗会了?"
满院寂静。秦武的目光刀般刮向次女。
......
祠堂内,尘封的嫁妆单子被缓缓展开。薛老将军当年为爱女准备的二百四十抬嫁妆,如今竟只剩八十余抬。秦武每念一个名目,脸色就阴沉一分。
"翡翠屏风呢?"
"回老爷,前年老夫人寿辰..."
"东珠头面?"
"二小姐及笄时..."
沈氏的解释越来越无力。当念到"御赐缠枝牡丹纹金壶"时,秦武突然暴起,一掌掴在沈氏脸上:"贱人!连先帝赏给薛家的东西都敢卖?"
"父亲息怒。"秦月棠扶住摇摇欲坠的秦武,声音恰到好处地哽咽,"想必母亲和妹妹也是一时周转不灵..."
这话如火上浇油。秦武甩开她怒吼:"三日之内,少一样我休了你!"
"老爷!"沈氏瘫软在地。
秦月棠突然轻咳:"父亲,这些田产...女儿想亲自去看看。"
"你懂什么田产!"沈氏急道。
"女儿是不懂。"秦月棠从袖中抽出一本账册,"可这十年间,母亲名下的庄子年年歉收,铺子月月亏空..."她翻开一页,朱砂圈出的数字触目惊心,"而沈家新置的别院,恰好在咱们田庄上游。"
秦武一把抢过账册,手指捏得发白。
"女儿不要您给女儿添什么嫁妆。"她俯身拾起地上散落的田契,"只要拿回娘亲的东西。"抬头时眼中泪光恰到好处,"待去了章府...女儿就再没资格碰这些了。"
这话像刀子捅进秦武心窝。他想起苏氏临终时攥着他手的温度,突然抓过印章按在契书上:"都归你管!"
......
城南绸缎庄里,掌柜的见来人戴着苏家祖传的玉佩,扑通就跪下了:"大小姐明鉴!不是小的做假账,实在是夫人她每月要抽七成利..."
"秦月棠"指尖抚过积灰的账本:"沈氏抽走的银子,我要你一五一十写清楚。"她突然掀开柜台暗格,抓出一把票据,"比如这些印子钱借据——用我娘铺子做的保?"
掌柜面如土色。却见大小姐将借据揣入袖中,竟笑了:"后日,你亲自去府里送新账本。"
走出铺门时,翠云小声问:"小姐真要放过他?"
"放过?""秦月棠"望向城郊方向,"沈氏用印子钱买的庄子,很快就该易主了。"
"秦月棠"收回目光,袖中手指却掐紧了刚得的田契。真秦月棠回来前,这些产业必须牢牢握在手中。
在人间游荡的这些年,她早就看清这世道与所谓的人性——利字当头,万物皆为刍狗。
......
城北,章玉阑私宅。
夜色如墨,别院却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朱漆大门外停满了华贵的马车,府内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处处彰显着主人的奢靡。
厅堂内,七八名锦衣公子醉眼迷离,各自搂着娇艳的陪酒女子,调笑声混着酒气弥漫在空气中。
主座上,章玉阑半敞着衣襟,露出胸膛,额头上那道狰狞的疤痕尚未痊愈,在烛光下泛着暗红的血色,更添几分凶戾。
他怀里搂着一个瑟瑟发抖的舞姬,手指粗暴地掐着她的下巴,强迫她仰头灌下一杯烈酒。酒液顺着她的唇角溢出,滑过雪白的颈子,章玉阑盯着那滴酒水,眼神阴鸷,忽然低笑一声,俯身舔去。
“怎么?怕我?”他捏着舞姬的脸,指节发狠地收紧,直到她疼得眼眶泛红才满意地松开,转头对众人嗤笑道,“女人嘛,一开始都装得贞洁,可最后呢?还不是得乖乖躺下?”
在座的公子哥儿们哄然大笑,纷纷举杯附和。
“章兄说得对!那些个闺秀小姐,平日里装得清高,可到了床上,还不是一样浪荡?”
“就是!秦家那位大小姐,听说性子怯懦,怕是连反抗都不敢!”
“哈哈哈,到时候章兄可要好好‘教导’她!”
章玉阑眯着眼,仰头灌下一杯酒,酒液顺着他的脖颈滑下,浸湿了衣襟。他抬手摸了摸额头的伤疤,眼神骤然阴冷。
“秦月棠……”他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指节捏得咯咯作响,“一个装腔作势的贱人,也敢拿花瓶砸我?”
他猛地将酒杯砸在地上,瓷片四溅,吓得舞姬们纷纷后退。
“等她进了章府的门——”他狞笑着,手指缓缓摩挲着桌沿,像是抚摸着什么猎物,“我要让她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众人见他神色阴狠,不由得噤声,但很快又谄笑着举杯。
“章兄何必动怒?不过是个女人,到时候还不是任您摆布?”
“就是!等您玩腻了,再赏给下人,让她知道得罪您的下场!”
章玉阑闻言,阴沉的脸色终于缓和几分,他懒洋洋地往后一靠,手指勾了勾,立刻有侍女战战兢兢地跪着爬过来,替他斟酒。
他一把拽住她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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迫使她仰头,冷笑道:“你们说,秦月棠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躲在房里哭?”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说不定正后悔得罪了章兄呢!”
“哈哈哈,等过了门,她才知道什么叫后悔!”
章玉阑满意地勾起嘴角,眼神里闪烁着恶毒的光芒。
“下月她就要进章府的门。”他慢条斯理地摩挲着酒杯,像是在盘算着什么,“到时候,我要让她——跪着求我。”
话音落下,满堂哄笑,觥筹交错间,尽是淫邪的调笑与奉承。
而此时的章玉阑并不知道——
真正的秦月棠,早已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弱女子。
而他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扮做秦月棠的陆景站在屋檐的阴影处,指尖轻轻拨开一片瓦,目光淡淡地扫过屋内醉生梦死的场景。
章玉阑衣衫半敞,正搂着一名瑟瑟发抖的舞姬灌酒,嘴里还说着些不堪入耳的荤话。
她神色未变,只是略微蹙眉。
——没有罪证。
这里只是章玉阑寻欢作乐的私宅,从面上来看并未有何不妥之处。
正欲离开,身后却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
"秦小姐深夜造访,倒是让本皇子意外。"
嗓音温润如玉,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惊讶。
陆景回头,月光下,谢承霄一袭墨色锦袍立在不远处,唇角噙着浅笑,眉眼间一派清风朗月的君子模样。
她神色不变,只略微颔首:"六殿下。"
语气平淡,与对待路边偶遇的陌生人无异。
谢承霄袖中的手微微收紧,面上却依旧温和:"秦小姐来此,可是为了寻章家的把柄?"
陆景不置可否。
他缓步上前,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温声道:"巧了,本王也在查章家。"
陆景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手腕上缠绕的因果金莲上停留一瞬——那本该纯净的金色莲纹,如今竟隐隐泛着血色。
——执念倒是深。
不过,与她无关。
"殿下请便。"她淡淡说完,转身便走。
谢承霄眼底暗潮微涌,却仍旧维持着温润笑意,忽然道:"秦小姐若想退婚,不如与我合作?"
陆景脚步未停。
"章玉阑强抢民女,本皇子已有眉目。"他声音不疾不徐,像是闲谈般随意,“待我收集齐整章家的罪证,扳倒章家指日可待。"
陆景终于停下,回头看他:"为何帮我?"
谢承霄唇角微扬,眼底映着月光,一派光风霁月:"自然是为了——扳倒章家。"
——也为了,能多看你几眼。
陆景静静注视他片刻,忽然点头:"好。"
干脆利落,不带半分犹豫。
谢承霄呼吸微滞,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冲破那层温润的假象。
她答应得如此轻易,却又如此疏离,仿佛他提出的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交易。
——她看他的眼神,和看路边的一棵树、一块石头,没有任何区别。
他指尖微微发颤,却仍旧笑得温柔:"既如此,那本王送秦小姐回去。"
陆景淡淡的丢下一句“不必”,转身离去,衣袂翻飞间,没有半分留恋。
谢承霄站在原地,望着她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唇角的笑意一点点淡去。
月光照在他半边脸上,明暗交界处,那双眼睛黑得骇人。
——不急。
他缓缓摩挲着指尖,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袖角掠过的温度。
——既然找到了,总有办法……让她再也离不开。
4. 朝堂汹涌
崔贵妃寝宫,华灯初上。
殿内金丝楠木的案几上摆着十几道精致御膳,琉璃盏盛着琥珀色的酒液,映着烛光,泛着奢靡的光泽。
崔贵妃一袭绯红纱裙,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正亲手为皇帝布菜。
"陛下,尝尝这道鲈鱼脍,是臣妾特意让江南来的厨子做的。"她嗓音柔媚,指尖轻轻将玉筷递到皇帝唇边,眼波流转间尽是风情。
皇帝谢明璋含笑张口,慢条斯理地咀嚼着,目光却深沉难测。他年过五旬,鬓角已见霜白,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仿佛能洞穿人心。
"爱妃有心了。"他拍了拍崔贵妃的手,语气温和,却听不出多少真情实意。
崔贵妃娇嗔一笑,顺势依偎过去:"陛下日理万机,臣妾不过尽些微薄之力罢了。"
她指尖轻轻按在皇帝肩上,力道恰到好处地揉捏着,红唇贴近他耳畔,吐气如兰:"陛下这几日操劳国事,肩膀都僵了,臣妾瞧着心疼。"
皇帝闭目养神,任由她伺候,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崔贵妃见时机成熟,话锋一转,语气染上几分心疼:"翊儿上月代陛下去江南巡视,回来都瘦了一圈,臣妾看着实在难受。"
皇帝眼皮未抬,只淡淡道:"哦?承翊辛苦了。"
"他这孩子啊,就是太实心眼。"崔贵妃叹息一声,指尖轻轻划过皇帝的衣领,"臣妾让他多休息几日,他却说——''儿臣不累,只要能为父王分忧,再苦也值得''。"
皇帝终于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玩味:"承翊有心了。"
崔贵妃心中一喜,正要再添把火,却听皇帝忽然道:"过几日是章若平的寿辰,让承翊替朕去贺一贺。"
崔贵妃手上动作一顿,随即笑得更娇:"陛下放心,臣妾一定嘱咐翊儿好好准备。"
她面上不显,心里却已飞快盘算——章若平是已故李丞相一手提拔的,如今虽未明确站队,但向来与皇后走得近。皇帝突然让翊儿去贺寿,莫非……
她指尖微微收紧,又立刻放松,仍旧温柔地替皇帝揉着肩,娇声道:"陛下待翊儿这般器重,臣妾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
皇帝轻笑一声,拍了拍她的手:"爱妃伺候得好,便是报答了。"
......
送走皇帝后,崔贵妃脸上的媚态瞬间褪去。
她冷声吩咐宫人:"去请康王过来。"
不多时,谢承翊大步踏入殿内。他一身锦袍玉带,眉目俊朗,与崔贵妃有七分相似,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傲气。
"母妃何事这么急?"他随意坐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崔贵妃挥退左右,压低声音道:"陛下刚说了,让你去章若平的寿宴贺寿。"
谢承翊眉头一皱:"章若平?为何?"
"蠢货!"崔贵妃指尖戳了下他额头,"陛下亲自开的口,你还不明白什么意思?"
谢承翊仍有些不解:"可章若平是李丞相带出来的,皇后又是李丞相的胞妹,他怎么可能转向我们?"
崔贵妃冷笑:"陛下既然让你去,自然有他的用意。你以为章若平能在朝堂屹立不倒,靠的是什么?"
她缓缓坐下,指尖轻敲案几:"李丞相死了两年,陛下却迟迟不立新相,偏偏又让百官推举——章若平就是最热门的那个。他若真想坐上丞相之位,难道会看不清风向?"
谢承翊沉思片刻,忽然眼睛一亮:"母妃的意思是……"
"陛下这是给你机会。"崔贵妃红唇微勾,"让你主动结交群臣。既然陛下开了口,自然会暗中斡旋。"
谢承翊终于会意,脸上浮现出志得意满的笑容:"儿臣明白了。"
崔贵妃满意地点点头,又叮嘱道:"记住,姿态要放低些。章若平这种老狐狸,最吃软不吃硬。"
"母妃放心。"谢承翊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光芒,"儿臣定不会让父皇失望。"
......
六皇子府,密室。
烛火幽幽,映照着满墙的画像。
白衣女子或执伞立于雨中,或负手立于山巅,或垂眸浅笑,或冷眼睥睨——每一幅,都是陆景。
谢承霄立于画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画中人的眉眼,指尖在朱砂痣上流连,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真实的温度。
"姐姐……"他低声呢喃,嗓音沙哑,眼底翻涌着近乎病态的痴迷。
昨夜一见,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十年寻觅,十年执念,她终于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却依旧那样淡漠疏离,仿佛他只是芸芸众生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她甚至不记得他。
这个念头像毒蛇般缠绕着他的心脏,让他呼吸都带着刺痛。
"殿下。"
密室门外,范玖低沉的声音传来。
谢承霄指尖一顿,眼底的痴狂瞬间收敛,又恢复了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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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范玖推门而入,目光在满墙的画像上扫过,心头微震。
——又多了几幅。
自从昨夜殿下从章府别院回来,便一直待在密室作画,连早朝都称病未去。
范玖单膝跪地,垂首禀报:"陛下命四殿下代为前往章若平寿宴祝寿,或有平衡太子势力之意。"
谢承霄闻言,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
"寿宴啊……"他指尖轻轻抚过画中人的唇,眼神温柔得近乎病态,"正好。"
范玖自幼跟随谢承霄,见过他温润如玉的假象,也见过他杀人时的狠辣,却从未见过他露出这样的神情——像是虔诚的信徒凝视神祇,又像饥饿的野兽盯着猎物。
"殿下……"范玖犹豫片刻,还是开口,"秦家小姐那边……"
谢承霄指尖一顿,眼底闪过一丝暗芒。
"她答应合作了。"他低笑,指腹摩挲着画纸。
范玖心头一跳。
他忍不住看向画中的白衣女子,又想起昨日在章府别院见到的"秦月棠"。明明容貌不同,可那双眼睛……
"范玖。"谢承霄忽然唤他。
"属下在。"
"去准备一份''大礼''。"谢承霄放下笔,指尖轻轻点在画中人的心口,"章若平寿宴那日,本王要送他一份——终身难忘的贺礼。"
范玖垂首领命,却听谢承霄又道:"还有,派人去守着秦月棠,她做了什么,同哪些人接触…"
他语气轻柔,却让范玖后背发凉。
"每一日,每一刻,本王都要知道。"
范玖抬头,正对上谢承霄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的执念,浓烈得几乎要溢出来。
"属下……明白。"
退出密室后,范玖站在廊下,深吸一口气。
他跟随殿下多年,深知殿下对那白衣女子的执念。可如今,殿下似乎已经不再满足于画像和幻想……
范玖望向皇宫方向,眉头紧锁。
——那位秦家大小姐,恐怕要遭殃了。
......
密室内。
谢承霄独自立于画前,指尖缓缓描摹着画中人的轮廓。
"你逃不掉的……"他低喃,嗓音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这一次,我会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扭曲地映在满墙的画像上,仿佛无数双手,要将画中人拖入深渊。
5. 账本风波
清晨,秦府正厅
翠云站在陆景身后,手指紧紧攥着衣角,眼睛却亮得惊人。
绸缎庄的赵掌柜今日终于带着账本上门了,她满心期待着他能揭穿沈氏这些年放印子钱的恶行,还小姐一个公道。
可当赵掌柜踏入厅门的那一刻,翠云心头猛地一沉——
他眼神闪躲,甚至不敢看向陆景,反而朝沈氏隐晦地点了点头。
"老爷,这是近三年的账册。"赵掌柜将一摞账本恭敬地放在案几上,嗓音发紧,"小的......小的有罪,这些年一直不敢说。"
秦武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赵掌柜"扑通"一声跪下,颤声道:"大小姐......大小姐这些年一直暗中让小的放印子钱,还威胁小的不准说出去!"
翠云瞪大眼睛,几乎要冲上去:"你胡说!分明是——"
"翠云。"陆景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让翠云瞬间噤声。
她神色未变,甚至唇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缓步走到案几前,随手翻开一本账册。
"赵掌柜。"她指尖轻点其中一页,"这上面写,去年三月,绸缎庄支出了三百两银子放贷,可我记得……"她抬眸,眼底一片冷然,"三月时,我正病着,连房门都未出过一步。"
赵掌柜额头渗出冷汗:"这、这……"
陆景又翻了几页,忽然轻笑一声:"有趣。这笔账上写着''秦大小姐亲取'',落款是七月十八。"她抬眸看向秦武,"父亲可还记得,七月十八那日,女儿在做什么?"
秦武眉头紧锁,努力回想。
翠云立刻道:"那日是老太爷冥诞,小姐一整日都在佛堂抄经祈福,阖府上下都看见了!"
赵掌柜脸色煞白,沈氏见状,立刻柔声开口:"老爷,这账本怕是有人动了手脚,故意陷害月棠……"
陆景唇角微勾,忽然从袖中取出一封信,轻轻放在案几上:"父亲不妨看看这个。"
秦武展开信纸,越看脸色越难看——这是一封沈氏亲笔所写,命人秘密处死一名知晓内情的伙计的密令!
"这、这是伪造的!"沈氏声音发颤,脸色瞬间惨白。
秦武猛地拍案而起,怒不可遏:"放印子钱是重罪!你竟敢——"
"父亲息怒!"一道带着哭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秦月蘅红着眼眶冲进来,扑通跪在秦武脚边,"母亲冤枉啊!这都是舅舅沈济彬借着母亲的名头做的,母亲根本不知情!"
她哭得梨花带雨,拽着秦武的衣角:"舅舅向来贪财,这些年没少打着秦家的旗号在外头胡来,母亲劝过多次,可他根本不听……"
沈氏也适时落下泪来,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老爷,妾身若真做了这等事,天打雷劈!"
秦武看着哭成一团的妻女,怒火渐渐被犹豫取代。沈济彬确实名声狼藉,而秦家逐渐衰败的这些年也确实因这些"额外收入"宽裕不少……
更重要的是——若此事传出去,秦家的名声就全毁了!
陆景冷眼旁观,早已料到这个结果。她轻轻抚了抚衣袖,淡然开口:"父亲,此事既与母亲无关,那便罢了。只是……"
她抬眸,目光平静地看向沈氏:"母亲这些年管家,竟连亲弟弟在外头打着秦家旗号作恶都不知晓,实在是不适合再掌家了。"
秦武一怔,沈氏和秦月蘅也猛地抬头。
"你什么意思?"秦月蘅尖声道。
陆景微微一笑:"女儿提议,暂时由祖母管家,等查清此事再议。"
"不行!"秦月蘅哭得更凶,"祖母年事已高,怎能操劳?父亲——"
秦武被吵得头疼,看了看满脸泪水的妻子和女儿,又看了看神色平静的长女,最终叹了口气:"就按月棠说的办吧。"
他转向赵掌柜,厉声道:"至于你——身为掌柜,竟敢做假账诬陷主子,拖出去重打三十大板,发卖到矿上做苦役!"
赵掌柜面如死灰,连连磕头求饶:"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
秦武不耐烦地挥手,下人立刻将哭嚎的赵掌柜拖了出去。
沈氏如遭雷击,秦月蘅还要再闹,却被秦武一个眼神制止:"此事到此为止!谁也不准再提!"
说完,他甩袖而去,留下满厅沉寂。
......
秦武一走,沈氏脸上的泪水瞬间止住,取而代之的是狰狞的怨毒。
"贱人!"她猛地抓起茶盏砸向陆景,"你竟敢算计我!"
陆景侧身避开,茶盏"啪"地摔碎在她脚边,溅起的茶水染湿了她的裙角。她低头看了看,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母亲这是做什么?父亲刚走,您就装不下去了?"
"秦月棠!"秦月蘅尖声叫道,一张娇美的脸扭曲得可怕,"你以为夺了母亲的管家权就能翻身?做梦!"
沈氏胸口剧烈起伏,这两日为了补齐苏氏的嫁妆,她早已心力交瘁,如今又被当众夺了管家权,恨得几乎咬碎银牙:"小贱人,跟你那短命的娘一样下作!你以为这样就能赢?我告诉你,只要我还在秦家一日,你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陆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淡漠得像是在看一只张牙舞爪的蝼蚁:"母亲放心,女儿一定会让您......长长久久地留在秦家。"
——长长久久地,生不如死。
沈氏被她冰冷的眼神刺得一颤,竟莫名感到一丝恐惧。
秦月蘅见状,猛地冲上前,扬手就要扇陆景耳光:"我撕烂你的嘴!"
陆景轻轻抬手,精准地扣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大,却让秦月蘅动弹不得。
"妹妹,"她微微一笑,声音轻柔,"父亲刚说了,此事到此为止。你若再闹,传到父亲耳中……"
秦月蘅脸色一白,猛地抽回手,恶狠狠地瞪着她:"你给我等着!"
陆景不再理会她们的叫嚣,转身离去,背影挺直如松,仿佛方才的闹剧与她毫无关系。
翠云小跑着跟上,低声道:"小姐,就这么放过她们?"
陆景淡然一笑:"不急,管家权只是开始。"
......
秦府,东厢房。
陆景斜倚在窗边,指尖捻着一颗蜜饯,漫不经心地咬了一口。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她微微蹙眉,随手将剩下的半颗丢回碟中。
"看够了吗?"她忽然开口,声音不轻不重,却精准地刺向房梁阴影处。
无人应答。
陆景眼皮都未抬,手腕一翻,一颗蜜饯如暗器般破空而出——
"唔!"
一声闷哼,一道黑影从梁上跌落,单膝跪地,肩头洇出一片暗红。
那人却不敢有半分不满,反而恭敬地抱拳行礼:"秦小姐。"
陆景淡淡扫他一眼:"回去告诉你主子,再派人监视,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暗卫低头应是,迅速退了出去。
......
六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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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
"你说的是真的?"谢承霄执笔的手一顿,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暗卫跪地禀报:"是,秦小姐一击便破了属下的隐匿,还……"
"还什么?"
"还说若殿下再派人监视,她便不再留情。"
谢承霄低笑出声,眼底翻涌着近乎痴迷的喜悦。
——她还是这般厉害。
十年前那个抬手间就能救他性命的仙子,如今依旧强大得令人心悸。
"下去吧。"他轻声道,"不必再派人守着了。"
暗卫退下后,谢承霄缓缓展开一幅新画卷,提笔勾勒出窗边那道清冷的身影。他画得极细致,连她蹙眉时眼尾那一丝不耐都分毫不差。
"既然如此……"他指尖抚过画中人的唇,眸色渐深,"那便亲自去见吧。"
......
夜深人静,陆景让翠云下去休息,独自坐在案前,指尖轻点桌面,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忽然,她眉头微动,头也不抬地抓起茶盏朝窗外掷去——
"啪!"
一只修长的手稳稳接住茶盏,滴水未洒。
谢承霄翻身入窗,就着手上的茶汤抿了一口,还煞有介事地品评:"雨前龙井,火候过了些。"
陆景冷冷抬眸:"滚出去。"
谢承霄非但不恼,反而笑吟吟地凑近:"秦小姐好狠的心,白日打伤我的暗卫,夜里又拿茶盏砸我。"
他靠得太近,陆景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沉水香。
她眉头皱得更紧,抬手就要将他推开,却见谢承霄忽然伸手,似要触碰她的衣袖——
"砰!"
陆景一脚踹在他胸口,力道控制得刚好让他疼却不至重伤。谢承霄踉跄后退几步,撞在墙上,闷咳几声,却笑得愈发灿烂。
"姐姐好厉害。"他捂着胸口,眼神亮得惊人,"这一脚若是用再用力些,我怕是要吐血了。"
陆景一怔。
方才还一副雅正公子模样的谢承霄,此刻竟像变了个人似的,眼尾微垂,语气软得不像话:"姐姐下手真重,疼死我了。"
陆景:"……"
她活了数百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却从没见过变脸如此之快的。
就这一晃神的功夫,谢承霄已经又凑了过来,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发丝。
"姐姐身上好香……"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眼底涌动着痴迷,"像雪后的梅花,冷冽又……"
"嗖——"
陆景拎起他的后领,干脆利落地将他从窗口扔了出去。
"再来,打断你的腿。"她冷声道,"滚。"
谢承霄跌在院中,后背生疼,却笑得像个得了糖的孩子。他揉着摔疼的地方,仰头望着窗口那道身影,眼底满是餍足。
——碰到了。
虽然只有一瞬,但他确实闻到了她的气息,碰到了她的衣角。
这比想象中还要美好千万倍。
他心满意足地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笑道:"姐姐晚安。"
陆景"砰"地关上窗,罕见地有些烦躁。
——这人……怎么回事?
她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打不走骂不跑的。更奇怪的是,她明明可以直接将他拍得吐血,却在最后一刻收了力道。
陆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眉头紧锁。
她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了…
6. 往事如烟
秦府东厢房。
天刚蒙蒙亮,陆景便已穿戴整齐,随手挽了个简单的发髻,用一支白玉簪固定。翠云端着热水进来时,见她已收拾妥当,不由惊讶:"小姐今日怎么起这么早?"
陆景拿起桌上的册子翻了翻:"今日去收铺子。"
翠云眼睛一亮:"终于要收拾那些吃里扒外的管事了?"
陆景唇角微勾:"嗯。"
她早已将苏氏留下的产业摸清——四间铺子,一处田庄,虽不算多,但位置极佳。
这些年被沈氏安插的人手把持,账目混乱,油水尽数进了沈氏的私库。如今借着账本风波,正好名正言顺地换人。
"去请朱嬷嬷来。"陆景吩咐道,"还有,把之前我让你找的那几个可靠的人也一并叫来。"
翠云连连点头,匆匆去安排。
......
半日后,绸缎庄内。
原掌柜赵大已被发配矿上,新上任的是苏氏当年的陪嫁朱嬷嬷的儿子,徐诚。他三十出头,面容端正,算盘打得极好,一上来就将混乱的账目理得清清楚楚。
"大小姐,"徐诚恭敬道,"按您的吩咐,往后绸缎庄的收益,三成用于铺面修缮,两成给伙计们分红,剩下的五成……"
"直接存入钱庄。"陆景接过话,"账本每月初一送到我这儿,不必经他人之手。"
徐诚郑重点头:"小的明白。"
陆景又陆续去了米铺、药铺和书肆,将原先沈氏安插的管事一一撤换,换上苏氏当年的旧人。
这些人被沈氏打压多年,如今重获重用,个个感激涕零,发誓效忠。
又过了两日,最后一站是城外的田庄。庄头是个满脸横肉的汉子,见来的是个弱质女流,态度十分轻慢:"大小姐金尊玉贵的,何必来这乡下地方?有事吩咐一声就是了。"
陆景也不恼,只淡淡道:"把近五年的账册拿来。"
庄头一愣,支吾道:"账册……账册前几日被雨水泡了,还在晾晒……"
"是吗?"陆景微微一笑,忽然抬手指向粮仓,"那为何去年登记的陈粮少了三百石,今年新粮采购的价格又平白无故贵了一倍?"
庄头脸色大变:"大小姐怎、怎么知道……"
"我不但知道这个,"陆景缓步走向粮仓,指尖轻抚过门锁,"还知道你每月十五都会偷偷运粮去黑市,卖给北境的商人。"
庄头腿一软,跪倒在地:"大小姐饶命!这都是夫人指使的!"
陆景垂眸看他:"现在,你是自己滚,还是我送你去见官?"
庄头连滚带爬地跑了。
翠云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小姐,您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陆景拍了拍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猜的。"
她活了数百年,这些贪赃的把戏,早就见怪不怪了。
......
三日后,月华楼。
夕阳西沉,华灯初上。京城最大的酒楼内宾客满座,丝竹声声。
终于得闲歇下来的陆景要了间临窗的雅室,点了一桌招牌菜——八宝鸭、蟹粉狮子头、清蒸鲥鱼……香气四溢,看得翠云直咽口水。
"坐下吃。"陆景指了指对面的座位。
翠云连忙摆手:"这怎么行!奴婢怎么能跟小姐同桌……"
陆景直接拽着她坐下:"我又不是你主子,不必拘礼。"见翠云还要推辞,她又补了句,"再说,这么多菜,我一个人吃不完也是浪费。"
翠云这才战战兢兢地拿起筷子。
陆景执起青瓷酒壶,琥珀色的酒液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醉月白的香气在雅间里弥漫开来,她难得放松了眉眼,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
"小姐,这道醉虾您尝尝。"翠云将剥好的虾肉推到她面前。
陆景已许久不曾用过凡间饭菜,夹起一块送入口中,鲜甜的酒香在舌尖绽开。
正要称赞,忽听走廊传来一阵异国语言。她眉头微动——这是北狄边境的方言,说的是"三人""子时"之类的字眼。
"小姐,那些人说话好奇怪。"翠云好奇地探头。
陆景收回目光,淡淡道:"西域商队罢了。"她饮尽杯中酒,对这些异国人的密谋毫无兴趣。世间纷扰太多,只要不碍她的事,都与她无关。
酒足饭饱后,陆景二人缓缓下楼离开。
月华楼三楼厢房,谢承霄的指节死死扣着窗棂,目光黏在楼下那个熟悉的身影上。陆景一袭藕荷色罗裙,在暮色中宛如一朵将绽的昙花。
"姐姐..."他痴迷地低喃,喉结滚动。当看到翠云伸手搀扶陆景上车时,他眼底骤然翻涌起暴戾的暗潮
——那只手,怎么敢碰她?
他都不曾与姐姐如此亲近过!
嫉妒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脏。他想象着捏碎那丫鬟手腕的画面,鲜血溅在姐姐裙角上的样子...光是想着,呼吸就急促起来。
"殿下..."身后的暗卫欲言又止。
谢承霄恍若未闻,目光贪婪地追随着那道身影。直到陆景突然驻足,若有所觉地抬头。
四目相对的刹那,他心脏几乎停跳。
陆景的眼神冷得像淬了冰,带着明晃晃的警告。谢承霄却像被烫到般浑身战栗,竟露出一个近乎甜蜜的笑容,用口型无声地唤了句:"姐姐。"
回应他的是陆景毫不留情转身上车的背影。
"真可爱..."谢承霄抚着窗框低笑,仿佛那里还残留着她方才站过的温度。暗卫们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马车内,翠云还在兴奋地絮叨着今日的美食,陆景却有些心不在焉。她指尖轻轻敲击窗框,回想着方才谢承霄那个令人不适的眼神。
——那孩子看她的目光,就像饿狼盯着猎物。
她活了数百年,见过太多痴迷的眼神,但谢承霄的不同。那里面除了欲望,还有某种扭曲的执着,像是已经将她刻进了骨髓里。
"小姐?"翠云小心翼翼地问,"您是不是累了?"
陆景回过神,淡淡道:"无妨。"
马车转过街角,月光透过纱帘,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谢承霄放在窗棂上的手,手腕上那道若隐若现的因果金莲。
——血色又深了几分。
......
沈氏院内。
晚膳时分,气氛凝重。秦既明夹了块鱼肉放到沈氏碗里:"母亲别太忧心,父亲只是一时气恼,过几日就好了。"
沈氏食不知味,叹了口气:"我倒不是担心这个……"
"还不是秦月棠那个贱人!"秦月蘅摔了筷子,咬牙切齿,"自从祖母寿宴后,咱们在她手上吃了多少亏?现在连铺子田庄都被她收走了!"
沈氏眉头紧锁:"奇怪,她以前明明胆小怯懦,怎么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
秦既明被她们吵得头疼,随口道:"你们整天疑神疑鬼的,怎么不说她被妖怪附身了呢?"
说完,他起身告辞:"明日还要赴宴,儿子先回去准备了。"
屋内一时寂静。
沈氏和秦月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
"母亲,"秦月蘅压低声音,"那日翠云明明说她服了砒霜……"
沈氏原以为她只是受了章玉阑一事的刺激导致性情大变,可如今……
沈氏手指微微发抖:"难道真如既明所说……"
二人越想越心惊,最终沈氏咬牙——
"不管她是不是秦月棠,此女断不可留!"
烛光下,母女二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如鬼魅。
......
清晨,秦府松鹤堂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石地面上洒下细碎的光斑。秦老夫人半倚在罗汉榻上,膝上盖着一条暗红色绣福寿纹的薄毯,脸色仍有些苍白。
陆景轻步踏入内室,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孙女给祖母请安。"
声音轻柔温顺,与真正的秦月棠一般无二。
"棠儿来了?"老太太浑浊的眼睛一亮,连忙招手,"快过来让祖母瞧瞧。"
陆景缓步上前,刚在榻边坐下,就被一双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握住。老太太眼眶发红,手指微微发抖:"瘦了……这几日定是没吃好睡好。"
"祖母别担心,"陆景微微低头,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脆弱笑容,"孙女没事。"
"怎会没事!那起子黑心肝的,竟要把你送去给章家做妾!"老太太声音哽咽,“都怪祖母没用,没办法护着你…”
陆景轻轻回握老人的手,指尖温暖干燥:"怎么能怪您呢,是孙女不好,那日若不去给娘亲上香,也不会惹出这些事端。"
提到苏氏,老太太神情果然一变,眼中浮现追忆之色:"你娘若在天有灵,不知该多心疼......"
"祖母,"陆景声音更轻,"娘亲当年......走得突然,您可还记得什么不寻常的事?"
老太太眉头微蹙,努力回忆:"那时你娘刚生下你,你年纪尚小......"
她突然想到什么,"对了,说起来你母亲曾有个陪嫁丫鬟,在你母亲病逝前突然告假回乡,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不知是不是回乡途中出了什么意外。"
侍立一旁的方嬷嬷突然插话:"老太太记性真好,我记得那丫头生得白净,最会煮安神茶。"
"她走之前有没有什么异常?”陆景问。
“异常倒是没有,”方嬷嬷努力回忆,“哦,我记得她离府之前碰到过她,她神色匆匆的背着个大包袱,像是遇到了什么急事。”
陆景指尖轻轻划过茶盏边缘,水面荡起细微涟漪。诗莲——这个名字,就像投入深潭的一粒石子。
老太太疑惑,“棠儿为何突然问这些往事,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祖母别多想了,"她起身替老人掖了掖毯角,"您好生将养,孙女改日再来看您。"
老太太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棠儿,你突然问这些……"
"只是梦见娘亲了。"陆景回眸浅笑,日光在她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她说很想念祖母做的桂花糕。"
老人顿时泪如雨下。
......
秦府东厢房,翠云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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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脑汁回忆着:"诗莲......诗莲……"她突然一拍手,"奴婢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人!"
陆景抬眸:"记得多少?"
翠云皱眉:"奴婢那时才四岁,只记得她总穿一身青衫,手腕上有颗红痣。"
她声音渐低。“我还曾见过她与来探望夫人的沈氏碰过面,现在想来,下毒一事或许与她有关。”
陆景指尖轻叩桌面:"若她还活着,必然远走他乡。"
翠云愁眉苦脸:"天下这么大,怎么找?"
陆景沉默。她确实有寻人的法术,但需百里之内,且要有那人贴身之物为引。如今这两样都没有,只能另寻他法。
"出门。"她突然起身。
“排忧解难"铺铺面狭小,门口连招牌都没有,只一块斑驳的木板上刻着四个字——"排忧解难"。
翠云站在门口,望着里面昏暗的光线,忍不住拽了拽陆景的袖子:"小姐,这地方看着瘆人,真的能替咱们寻到人吗……"
陆景还未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含笑的声音——
"秦小姐想寻何人?在下可以代劳。"
谢承霄不知何时出现在巷口,一袭月白锦袍,手中折扇轻摇,端的是风度翩翩。可那双眼睛却死死盯着陆景,像是饿狼盯住了猎物。
陆景连眼神都懒得给他,抬脚就要进门。
谢承霄身形一闪,挡在她面前:"我是认真的。"
"让开。"
"条件很简单——"他凑近一步,嗓音压低,"陪我三日。"
陆景终于抬眼看他,眼神冷得像冰:"找死?"
谢承霄不退反进,眼中痴迷更甚:"两日也行……一日!半日!"
"砰!"
陆景一脚踹在他腹部,谢承霄踉跄后退数步,却笑得愈发灿烂:"姐姐下脚真重……"
陆景懒得再纠缠,转身就走。谢承霄捂着肚子追上来:"等等!我帮你找,不要条件了!"
她脚步未停。
"只望姐姐怜惜,下次再见面时,能讨一杯茶喝!"他提高声音,像个讨糖吃的孩子。
陆景终于停下,冷冷扫他一眼,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扔过去——上面写着诗莲的特征。
谢承霄如获至宝,将纸条小心翼翼折好,贴胸收起:"若有消息,必定第一时间告知姐姐。"
他目送陆景离去的背影,指尖轻抚胸口——那里贴着带着她体温的纸条。
"殿下……"范玖欲言又止。
谢承霄痴痴地笑:"去查。记住——"他眼神陡然阴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范玖:“......”
殿下您让我查之前,能不能先给我看看纸条上的内容…
......
回府的马车上,车轮碾过青石路,发出沉闷的声响。
翠云坐在陆景对面,手指绞着帕子,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陆景目光落在窗外,语气平淡。
翠云咬了咬唇,终于忍不住开口:"小姐……您怎么会和六殿下有牵扯?若是被人知道,会不会惹来麻烦?"
陆景指尖微微一顿。
——麻烦?
她想起谢承霄那双幽深如墨的眼睛,里面翻涌的执念几乎要化为实质。他看她的眼神,像是饥饿的狼盯着猎物,又像是虔诚的信徒仰望神明。
那种近乎病态的痴迷,让她这个活了数百年的修士都感到一丝不适。
可更让她烦躁的是——她竟对这种感觉并不全然排斥。
"只是偶然合作罢了。"陆景收回视线,语气平静,"探查章玉阑时碰巧遇上,各取所需。"
翠云松了口气:"那就好。六殿下虽然名声不错,可到底是天家贵胄,咱们还是远着些好。"
陆景淡淡"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回到东厢房,陆景独自站在窗前。
暮色渐沉,天边最后一缕霞光映在她清冷的侧脸上。她抬手按了按眉心,罕见地感到一丝疲惫。
——谢承霄。
这个名字像是一根刺,不知何时扎进了她的心里。她本该直接斩断这段因果,可每当对上他那双眼睛,她就会莫名想起他手腕上那道血色金莲。
那是她的因果,她的劫。
"姐姐……"
耳边仿佛又响起他低哑的嗓音,带着令人心悸的痴迷。陆景猛地攥紧窗棂,木质框架在她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她不该犹豫的。
一个凡人,一个只有区区数十年寿命的皇子,凭什么能搅动她的心绪?
可偏偏……
她松开手,看着窗棂上留下的指痕,眸色渐深。
偏偏她就是无法像对待其他凡人那样,将他彻底从记忆中抹去。
夜色渐浓,陆景终于收回思绪。
当务之急是断了与章家的联姻,还有查清诗莲的下落,至于谢承霄……
她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若他再敢纠缠,便斩了这段因果。
窗外,一片落叶打着旋儿坠入泥土,无声无息。
7. 酒后醉梦
章府私宅,夜宴正酣。
烛火摇曳,映照出满室奢靡。章玉阑半敞着衣襟斜倚在软榻上,身边环绕着几名衣衫不整的舞姬。他指尖捏着金樽,酒液顺着杯沿滑落,滴在身旁女子雪白的颈间。
"章兄,明日可是令尊大寿。"一名锦衣公子醉醺醺地举杯,"陛下特意派康王殿下亲临,这份殊荣,满朝文武谁有?"
另一人立刻附和:"是啊!章尚书若再进一步,便是丞相之位——到时候,章兄可别忘了提携兄弟们啊!"
章玉阑大笑,一把搂过身旁女子,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口:"好说!只要我爹当了丞相,这京城还不是任我们横着走?"
那女子强颜欢笑,身子却微微发抖。章玉阑察觉到她的抗拒,眼中闪过一丝阴鸷,手指突然掐住她的下巴:"怎么?伺候本公子委屈你了?"
"奴、奴婢不敢......"女子声音发颤。
"不敢?"章玉阑冷笑,猛地扯开她的衣襟,"那便好好表现!"
满座哄笑,有人甚至吹起口哨。女子羞愤欲死,却不敢反抗,只能闭着眼任由他摆布。
就在这淫靡气氛达到顶点时,一名管事慌慌张张冲了进来:"少爷!不好了!"
章玉阑正欲发火,却听管事压低声音道:"密室里的......逃了!"
"什么?!"章玉阑猛地推开怀中女子,酒意瞬间清醒大半。
管事冷汗涔涔:"方才送饭时发现锁链断了,窗户也被撬开......"
"废物!"章玉阑一脚踹翻案几,杯盘狼藉中,他脸色铁青,"还不快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席上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何突然发这么大火。一名与章玉阑交好的公子试探道:"章兄,出什么事了?要不要帮忙?"
章玉阑强压怒火,挤出一丝笑:"无妨,不过是跑了个不听话的丫鬟。"他整了整衣袍,"诸位继续,我去去就回。"
......
后院密室。
章玉阑提着灯笼,脸色阴沉地检查着断裂的铁链。锁扣处有明显的撬痕,地上还散落着几缕染血的布条。
"少爷,已经派人去追了。"管事小心翼翼道,"那两个女人受了伤,跑不远的。"
章玉阑冷笑:"若是让她们逃到街上,明日我爹的寿宴还办不办了?"他猛地转身,"传我的话,所有家丁全部出动,城南贫民窟、城北破庙,一处都不准漏!"
管事犹豫道:"可若闹出太大动静……"
"蠢货!"章玉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那几个女人见过密室里的东西,若让她们开口——"他眼中闪过一抹杀意,"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管事浑身一颤,连连点头退下。
章玉阑独自站在密室中,灯笼的光照出墙上斑驳的血迹。这里曾囚禁过多少女子,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刚开始时,玩腻了他就把人放了,再后来的那些.......则永远留在了这间密室里。
他抚摸着墙上一条深深的抓痕,忽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跑?能跑到哪儿去?"
......
暗巷深处。
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踉跄着奔跑,脚上的镣铐早已磨出血痕。她不时回头张望,眼中满是恐惧。
突然,前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火把的光亮。女子绝望地环顾四周,最终咬咬牙,钻进了一处废弃的宅院。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藏身的院墙外,一道白衣身影静静立于月下。
陆景望着远处章府家丁举着的火把长龙,眸色渐冷。
"果然.......不止一个。"
夜风拂过,她的身影如烟消散。
城北土地庙,夜风呜咽。
陆景指尖轻点,一道无形的屏障笼罩住整座院落。
屋内,两名女子瑟缩在角落,身上的伤痕在烛光下触目惊心——鞭痕交错,针眼密布,其中一个甚至断了根手指,伤口处只用破布草草包扎,血迹早已干涸发黑。
"暂留此处,莫要外出。"陆景声音平静,却在转身时眸色微沉。
她活了数百年,看遍人间百态,却仍会被这样的恶意所震动。
夜风卷起她的衣角,下一瞬,她的身影已消失在原地。
......
六皇子府,凉亭。
谢承霄独坐石桌前,一壶酒已见了底。月光洒在他微醺的眉眼上,勾勒出一层朦胧的银辉。他支着下巴,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轻敲,仿佛在等什么人。
"姐姐......"他低声呢喃,又给自己斟了一杯,"今日怎么不来我梦里了?"
酒液入喉,辛辣中带着一丝回甘。他仰头望着月亮,忽然轻笑一声:"也是,你那么讨厌我,怎会愿意入梦?"
酒杯从指间滑落,"啪"地碎在地上。谢承霄晃了晃脑袋,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在桌上,闭上了眼睛。
夜风拂过,一道白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凉亭外。
陆景静静注视着醉倒的谢承霄。他睫毛在月光下投出细密的阴影,唇角还带着未散的笑意,看起来竟有几分孩子气的天真。
——与平日那个偏执疯狂的六皇子判若两人。
她犹豫片刻,还是走上前,伸手想要推醒他。
指尖即将触到他肩膀的刹那——
谢承霄突然睁眼!
迷蒙的眸子对焦后,瞬间亮得惊人。
"姐姐......"他嗓音沙哑,带着醉意的黏糊,"你又来我梦里了,真好。"
他轻轻握住陆景的手,眷恋地蹭了蹭自己的脸颊,满足地喟叹:"只有在梦里,你才不会推开我。"
陆景指尖微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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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传来的温度灼热得惊人,谢承霄的皮肤因为醉酒而泛着淡淡的粉,像是一只餍足的猫,毫无防备地向她展示最脆弱的部分。
她本该立刻抽回手的。
可鬼使神差地,她的拇指轻轻抚过他的眼尾——那里有一颗小小的泪痣,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谢承霄仿佛受到鼓励,踉跄着站起身,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姐姐......"他将脸埋在她颈间,呼吸灼热,"你能不能.......多看看我?"
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委屈:"别总是无视我......我会疯的......"
陆景僵在原地。
数百年来,她见过太多痴迷的眼神,却从未有人像谢承霄这样——执着得近乎愚蠢,疯狂得令人心惊。
可此刻,这个怀抱却莫名让她想起很久以前,山间那只受伤的小狼崽。它也是这样,明明痛得发抖,却还是固执地叼着她的衣角不放。
她抬起手,犹豫片刻,最终轻轻落在谢承霄的发间。
——就这一次。
她对自己说。
然而下一秒,理智回笼。陆景眼神一冷,猛地将人推回石凳上。
"醒酒。"她指尖点在他眉心,一缕微光闪过。
谢承霄浑身一颤,酒气瞬间消散。当他再次睁眼,看到陆景真的站在面前时,整个人都亮了起来:"姐姐?!你不是梦?你特意来找我的?"
陆景别开眼,冷声道:"章玉阑私囚良家女子,现有两人逃出,我将其安置在城北土地庙。"
谢承霄眼中的喜悦几乎要溢出来:"你信任我?"
"只是各取所需。"陆景转身欲走,"让你的人,天亮前接走。"
"等等!"谢承霄急切地抓住她的衣袖,"你方才——"
"方才什么也没发生。"陆景甩开他的手,身影如烟消散。
夜风卷着几片花瓣掠过凉亭,仿佛她从未出现过。
谢承霄独自站在原地,良久,忽然低笑出声。
他抚摸着方才被她触碰过的眼尾,那里还残留着微凉的触感。
——不是梦。
这个认知让他胸口涨满甜蜜,几乎要炸开来。他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在凉亭里来回踱步,时不时傻笑两声。
直到范玖匆匆赶来:"殿下,人已安排妥当。"
谢承霄这才勉强收敛笑意,但眼中的光彩却怎么也藏不住:"好好安置她们,这些都是扳倒章家的关键证人。"
范玖领命退下。
东方渐白,谢承霄仍坐在凉亭中,一遍遍回味着那个短暂的拥抱。
——她心软了。
这个发现让他欣喜若狂。
晨光中,六皇子府的下人们惊讶地发现,他们向来在府里不苟言笑的主子,今日竟哼着小曲,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笑意。
8. 寿宴起
金銮殿,晨光初照。
鎏金蟠龙柱下,文武百官分列两侧,太子谢承衍与康王谢承翊立于最前,一个神色沉稳,一个眉目倨傲。而六皇子谢承霄则站在稍后位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香。
"北境军报已至,狄人近来频频扰边,诸位爱卿有何良策?"皇帝谢明璋高坐龙椅,目光扫过群臣。
有大臣出列:"臣以为,当增派精兵驻守陇西三镇,震慑蛮夷。"
太子微微颔首:"儿臣附议。北狄狼子野心,不可不防。"
康王却冷笑一声:"皇兄未免小题大做。区区蛮夷骚扰,何须大动干戈?依儿臣看,派个使者申饬一番便是。"
朝堂上顿时议论纷纷。
争论持续了半个时辰,皇帝才抬手示意安静:"此事容后再议。"
就在众臣以为早朝将散时,皇帝忽然话锋一转:"今日是章爱卿寿辰,朕心甚慰。"
满朝寂静。
章若平连忙出列,深深拜下:"臣惶恐!区区贱辰,怎敢劳陛下挂念?"
皇帝笑道:"爱卿过谦了。自李相故去,朝中大小事务多赖爱卿操持,实乃朕与万民之幸。"
这番话分量极重,几乎是在明示丞相之位非章若平莫属。
章若平额头触地,姿态谦卑至极:"臣不过尽本分,岂敢当陛下如此赞誉。"
"爱卿不必推辞。"皇帝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太子,"今晚康王会代朕赴宴,以表朕心。"
太子面色不变,袖中手指却猛地攥紧。
......
退朝后,丹墀之上。
章若平刚踏出殿门,便被一众官员团团围住。
"章尚书福寿安康!下官备了份薄礼,还望笑纳。"
"下官早说章大人乃国之栋梁,陛下果然慧眼如炬!"
"今晚定要讨杯寿酒沾沾喜气!"
谄媚之声不绝于耳。章若平一一还礼,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谦和笑容:"诸位抬爱了,老夫愧不敢当。"
不远处,谢承霄冷眼看着这一幕,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好一个"国之栋梁"。
他转身离去,玄色朝服在晨光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度。
今晚的寿宴,想必精彩得很。
......
章府,苏氏院落
章玉阑烦躁地在屋内踱步,手指不停地敲击着桌案。昨夜派出去的家丁至今未归,那两个逃走的女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连半点踪迹都寻不到。
"阑儿,你别急。"苏氏端着一碗冰镇莲子羹走来,柔声劝道,"先吃点东西,娘让人再去查。"
章玉阑一把挥开她的手,瓷碗"啪"地摔在地上,碎成几瓣。
"查?怎么查?!"他咬牙切齿,"那两个贱人要是把事情捅出去,爹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苏氏被溅了一身汤水,却顾不上擦拭,连忙拉住儿子的手:"不会的,不会的!你爹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他舍得吗?"
她掏出帕子,心疼地擦着章玉阑额角的汗,"再说了,不过是几个贱民,就算真闹到官府,花点银子也就打发了。"
章玉阑甩开她的手:"娘,你不懂!那两个女人见过密室里的——"
话到嘴边,他突然刹住。苏氏虽然溺爱他,但若知道他玩死了人,怕是也要吓晕过去。
苏氏见儿子欲言又止,更加心疼:"好了好了,娘这就派人去账房支银子,再多雇些人手去找。"她抚摸着章玉阑的脸,"我儿别怕,有娘在呢。"
正说着,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少爷!"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冲进来,"老爷回府了,叫您立刻去书房!"
章玉阑脸色一白。
苏氏连忙挡在儿子面前:"你去告诉老爷,就说少爷身子不适,晚些再去。"
"这……"小厮为难地低头,"老爷说,若少爷不去,他就亲自来请。"
章玉阑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苏氏一把扶住他,转头对小厮厉声道:"没眼色的东西!还不滚出去!"
待小厮退下,她急忙拉着章玉阑坐下:"阑儿别怕,娘陪你去。"她从柜子里取出一瓶药油,抹在章玉阑太阳穴上,"待会儿你就说昨夜是帮朋友寻人,一时心急才闹出动静。记住,千万别提密室的事!"
章玉阑闻着刺鼻的药油味,突然抓住苏氏的手:"娘,爹要是真发火,您可得救我!"
"傻孩子。"苏氏红着眼眶捏了捏他的脸,"娘就你这么一个心肝,拼了命也会护着你。"
......
书房内
章若平负手立于窗前,背影如山岳般沉重。听到门响,他缓缓转身,目光如刀般刮在章玉阑身上。
"听说,你昨夜闹得满城风雨?"
章玉阑腿一软,"扑通"跪下:"爹,儿子是帮王侍郎家的公子寻人,一时情急才……"
"啪!"
一记耳光狠狠甩在他脸上。章玉阑被打得偏过头去,嘴角渗出血丝。
苏氏尖叫一声扑上来:"老爷!阑儿还小,不懂事,您别——"
"滚出去。"章若平看都不看她一眼。
苏氏僵在原地,眼泪簌簌而下:"老爷,阑儿他……"
"我让你滚出去!"章若平猛地拍案,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苏氏吓得一哆嗦,却仍死死挡在儿子面前:"要打就连我一起打!"
章若平盯着这对母子,忽然冷笑一声:"好啊,真是慈母多败儿。"他缓缓坐回太师椅,"说吧,密室里的女人是怎么回事?"
章玉阑浑身发抖:"什、什么密室?儿子不知道……"
"不知道?"章若平从袖中掏出一把染血的匕首,"啪"地扔在地上,"那这又是什么?"
苏氏看到匕首上的血迹,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
章若平冷冷地看着儿子:"今晚寿宴,康王亲临,多少双眼睛盯着章府?你却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人命?"
章玉阑瘫软在地,涕泪横流:"爹,儿子知错了!您救救我!"
"老爷!"苏氏跪行几步,抱住章若平的腿,"阑儿是您唯一的骨肉啊!您就忍心看他……"
章若平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平静。
"来人。"他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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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少爷关进祠堂,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他出来。"
"老爷!"苏氏撕心裂肺地哭喊。
章若平一把拽起她,压低声音:"不想你儿子死,就给我闭嘴!"他甩开苏氏,对门外管家吩咐,"去准备一下,今晚寿宴前,我要亲自去趟刑部大牢。"
管家心领神会,匆匆退下。
窗外,一只乌鸦落在枝头,发出刺耳的叫声。章若平望着阴沉的天色,眉头紧锁。
......
刑部大牢,最深处的重刑牢房。
阴暗潮湿的甬道尽头,铁栅栏内锁着一个男人。
他双手、双脚,甚至脖颈都被粗重的铁链禁锢,整个人像野兽般被囚在铁笼之中。可即便身处这般境地,他的眼神却仍旧锐利如刀,仿佛随时能暴起杀人。
脚步声由远及近,孙莫寒缓缓抬头,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冷笑。
"困了我三年,终于要杀我了?"他的嗓音沙哑,像是许久未开口,却仍带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戾气。
章若平站在牢门外,面色沉静。他挥退左右,只留下心腹守在远处,这才淡淡道:"我可以放了你。"
孙莫寒眯起眼,铁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沉闷的声响。
"条件?"
"替我找两个人。"章若平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从铁栏缝隙递进去,"一日之内,找到她们,处理干净。"
孙莫寒没有立刻去接,而是盯着章若平看了许久,忽然低笑出声:"章尚书倒是好算计,让我这个''朝廷重犯''替你杀人灭口?"
"你可以拒绝。"章若平神色不变,"继续在这里腐烂。"
牢房内陷入沉默,只有滴水声在黑暗中清晰可闻。
良久,孙莫寒伸手接过纸条,粗粝的指尖在纸上摩挲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女人?"
"逃了一夜,应该还在城内。"章若平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赤红色丹药,"吃下去。"
孙莫寒冷笑:"毒药?"
"十二个时辰内若无解药,肠穿肚烂。"章若平语气平静,仿佛在谈论天气,"事成之后,解药和自由,一并给你。"
孙莫寒盯着那粒丹药,忽然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好。"
他毫不犹豫地吞下丹药,喉结滚动间,眼中杀意更盛。
章若平满意地点点头,示意心腹打开牢门。铁链"哗啦"作响,孙莫寒活动了下僵硬的手腕,脖颈上的青筋因久违的自由而微微跳动。
"记住,"章若平最后看了他一眼,"你只有一日时间。"
孙莫寒扭了扭脖子,骨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
"放心。"他低笑,眼底满是自负与凶狠,"这世上,还没有我千里寻踪孙莫寒找不到的人。"
......
半个时辰后,章府侧门。
章若平换好寿星礼服,面色如常地回到府中。管家匆匆迎上来:"老爷,康王殿下已经到了,正在前厅等您。"
章若平整了整衣冠,脸上瞬间挂起谦和的笑容:"我这就去。"
他迈步向前厅走去,身后夕阳如血,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9. 寿宴终
章府前厅,华灯璀璨。
章若平快步走入厅内,朝康王谢承翊深深一揖:"殿下恕罪,老臣方才有些家事耽搁,未能亲迎,实在失礼。"
康王笑着虚扶一把:"章尚书言重了,今日是您寿辰,本王不过是代父皇来贺喜,岂敢劳您亲自相迎?"
他今日一身绛紫锦袍,玉带金冠,举手投足间尽是矜贵之气。章若平看在眼里,面上笑容愈发谦恭:"殿下宽厚,老臣惭愧。"
二人正寒暄间,门外突然传来小厮高唱:"太子殿下到——!"
厅内霎时一静。
章若平与康王对视一眼,同时转身迎向门口。太子谢承衍一袭玄色蟒袍,步履从容地踏入厅内,身后只跟着两名随从,却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臣参见太子殿下。"章若平躬身行礼。
太子抬手虚扶:"章尚书不必多礼,今日你是寿星,该是本宫向你道贺才是。"
康王站在一旁,唇角微勾,语气里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三哥今日怎么有空?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太子神色不变,目光淡淡扫过康王:"四弟说笑了。章尚书寿宴乃是喜事,本宫自然要来沾沾喜气。"
他语气平和,却字字如针,暗指康王不过是代皇帝出席,而自己才是真心来贺。
康王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正要再开口,章若平已适时插话:"二位殿下能亲临寒舍,实在是老臣的福气。宴席已备好,还请入座。"
他侧身引路,姿态恭敬却不卑微,恰到好处地打断了这场暗藏锋芒的交锋。
---
角落处,谢承霄倚在廊柱旁,漫不经心地晃着手中的酒杯。
他今日特意穿了身素色锦袍,既不显眼也不失礼,完美地融入了背景。
从寿宴开始,他就一直冷眼旁观着厅内的虚与委蛇——太子表面沉稳实则紧绷的肩线,康王故作大度却频频跳动的眉梢,还有章若平那看似谦卑实则掌控全场的姿态。
有趣。
谢承霄抿了口酒,目光扫过满座宾客。这些人里,有多少是真心来贺寿的?又有多少是等着看章家笑话的?
忽然,他视线一顿。
章府侧门处,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是范玖。
谢承霄唇角微勾,仰头饮尽杯中酒。
好戏,该开场了。
......
晚间,章府正厅,灯火煌煌。
宾客依次入席,康王谢承翊因代帝贺寿,席位被安排在正中主座,而太子谢承衍则屈居左侧次席。这一安排看似合乎礼制,却让满座宾客暗自交换眼神——皇帝此举,分明是在抬举康王,打压太子。
太子面上含笑,指尖却死死抵在掌心,力道大得几乎要刺破皮肉。他缓缓环视四周,目光最终落在章若平身上,语气温和却暗藏锋芒:"章尚书寿宴,怎么不见令郎?"
章若平执壶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顿,随即笑道:"犬子近日染了风寒,怕惊扰贵客,故未让他出来。"
"哦?"太子轻啜一口酒,似笑非笑,"怪不得昨夜贵府下人四处奔走,原来是在寻大夫啊。"
厅内霎时一静。
章若平后背沁出一层冷汗,面上却不动声色:"殿下明鉴,犬子此次病症来得古怪,府医束手无策。听闻有位游医术法高明,只是行踪不定,这才派人去寻。"
他说话时目光坦然,仿佛昨夜章府家丁倾巢而出当真只为寻医。
康王原本正把玩着酒杯,闻言插话道:"既有急症,为何不请太医?江湖游医岂能轻信?"
"殿下有所不知。"章若平叹息一声,"昨夜宫门早已落锁,老臣实在不敢惊动圣驾。所幸今晨犬子病情稍缓,想来无碍了。"
太子指尖轻叩桌面,忽然笑道:"本宫倒是听闻,那位游医姓孙?医术确实不凡。"
章若平瞳孔骤缩。
——孙莫寒!
他强压下心头震动,故作茫然:"老臣倒不知其姓氏,只是道听途说罢了。"
太子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不再追问,转而与身旁官员闲谈。但章若平却感到一股寒意自脊背攀升——太子分明是在警告他!
角落席位上,谢承霄垂眸饮酒,耳中却将这番对话尽收心底。
他指尖在杯沿轻轻一划,酒液表面荡起细微波纹。太子突然提及"孙姓游医",章若平瞬间绷紧的肩线,还有厅外隐约传来的急促脚步声——这一切都透着不寻常。
"范玖。"他低声唤来心腹,"暂停今晚计划。"
范玖一怔:"殿下,那两名女子已经..."
"先藏好。"谢承霄目光扫过主桌,"章府这潭水,比我们想的要深。"
宴席过半,气氛看似热络,实则暗潮汹涌。
章若平借敬酒之机,暗中观察太子神色。对方谈笑自若,仿佛方才的试探只是随口一提。但越是如此,章若平心中越是不安——太子究竟知道多少?
"章尚书。"康王突然举杯,"本王敬你一杯。父皇常说,朝中若多几个像你这般的能臣,何愁天下不治?"
这话明着褒奖,实则将章若平架在火上烤。太子执筷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含笑接话:"四弟说得是。章尚书勤勉,连家人生病都顾不得照料,实在令人钦佩。"
他语气温和,却字字如刀:"只是不知...那位''孙大夫'',能否治好令郎的''怪病''?"
章若平额头渗出细汗,正要回应,厅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管家慌慌张张冲进来,脸色惨白:"老爷!后、后花园...死人了!"
"什么?!"章若平霍然起身,强作镇定道,"诸位恕罪,老臣..."
不等他说完,太子的谋士周汝成已经带着侍卫快步走入厅中。他朝太子行了一礼,高声道:"殿下,死者身份已经查明,是刑部大牢关押的重犯孙莫寒!此人三年前因连杀十七人入狱,本该秋后问斩,不知为何会出现在章府!"
满座哗然。
章若平双手微微发抖,脑中飞速思索对策。
太子故作惊讶:"竟有此事?"他转头看向章若平,眼中带着审视,"章尚书,这..."
"老臣冤枉!"章若平扑通跪下,"此人老臣从未见过,更不知他为何会死在府中!"
康王冷眼旁观,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
"此事蹊跷。"太子沉吟片刻,挥手道,"来人,将尸体移交大理寺,严查此人如何逃脱,又为何会出现在此。"
他看向章若平,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章尚书放心,本宫定会还你一个清白。"
章若平额头触地:"谢殿下..."
他声音平稳,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孙莫寒怎么会死?谁动的手?太子又知道多少?
......
章府书房,烛火摇曳。
宾客散尽,府门紧闭,章若平独自坐在太师椅上,面色阴沉如水。窗外风声呜咽,仿佛在嘲弄他今日的狼狈。
"老爷。"心腹幕僚赵谦低声开口,"孙莫寒死得蹊跷。"
"废话!"章若平猛地拍案,茶盏震得叮当作响,"他本该替我解决那两个女人,结果却死在我府上!"
另一名心腹刘师爷捋须沉吟:"属下怀疑,此事是太子所为。"
屋内众人皆是一凛。
赵谦点头附和:"不错。太子今日席间屡次试探,分明是已经知道了公子的事。那几个女子凭空消失,若非有人刻意庇护,怎会遍寻不着?"
"太子这是要逼老爷站队啊。"刘师爷叹息,"他见陛下抬举康王,便想拿住章家的把柄,好让老爷为他所用。"
章若平闭目不语,指节在桌面上轻轻叩击。
——太子确实算准了他的软肋。
章玉阑是他唯一的儿子,若那两个女子真的落在太子手中,一旦她们开口指证,章家百年声誉将毁于一旦。更可怕的是,若密室里的秘密曝光,恐怕连皇帝都保不住他们父子。
"老爷,如今局势已明。"赵谦压低声音,"太子势大,又有皇后一系支持。康王虽有陛下偏爱,但终究名不正言不顺..."
章若平缓缓睁开眼,眸中精光闪烁。
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原本还想再观望一阵,看看皇帝究竟更属意谁。可如今太子这一手,直接断了他的退路。
"罢了。"章若平长叹一声,仿佛瞬间老了十岁,"明日早朝之后本官亲自去东宫拜见太子。"
众人对视一眼,齐声应诺。
待心腹们退下,章若平独自站在窗前,望着漆黑的夜空。
——这一步踏出,就再难回头了。
......
御书房内,龙涎香袅袅。
皇帝谢明璋端坐于御案后,指尖轻叩桌面,目光缓缓扫过面前三人——章若平低眉顺目地站在下首,康王谢承翊面带关切,而太子谢承衍则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章卿。"皇帝开口,声音不疾不徐,"昨夜之事,你可有头绪?"
章若平连忙躬身,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惊惶:"回陛下,老臣实在不知那孙莫寒为何会死在府上。此人乃刑部重犯,老臣在刑部任职时曾审理过他的案子,或许...或许是他记恨在心,趁乱前来寻仇..."
他声音微颤,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连带着官袍下的身形都显得佝偻了几分。
康王见状,立刻上前一步:"父皇,儿臣以为章尚书所言有理。那孙莫寒本就是穷凶极恶之徒,越狱后潜入章府报复,也是情理之中。"
皇帝不置可否,目光转向太子:"太子怎么看?"
太子微微垂眸,语气恭敬却不卑不亢:"儿臣以为,此事尚未查清,不宜妄下论断。不过..."他抬眼看向章若平,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神色,"儿臣相信章尚书的人品,定会全力配合调查。"
章若平后背一凉——太子这话,分明是在暗示他"识相"。
皇帝沉吟片刻,忽然问道:"既如此,此事交由谁来查办合适?"
"儿臣推荐刑部侍郎蒋飞!"康王抢先开口,"蒋大人熟悉刑狱,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太子轻笑一声:"四弟此言差矣。孙莫寒本就是刑部逃犯,若再让刑部自查,难免有包庇之嫌。"他朝皇帝拱手,"儿臣以为,大理寺少卿吕一鸣刚正不阿,最为合适。"
"吕一鸣?"康王冷笑,"谁不知道他是三哥你的人?"
"四弟慎言。"太子神色骤冷,"吕卿乃朝廷命官,只忠于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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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来''我的人''一说?"
"够了!"皇帝猛地拍案,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御书房内霎时寂静。
皇帝被太子与康王的争执吵得额角生疼,指节重重敲在御案上:"冯德全!"
守在门外的老太监立刻躬身进来:"老奴在。"
"去把老六叫进来。"
片刻后,谢承霄垂首踏入御书房,姿态恭谨地向皇帝和两位兄长行礼。他今日穿了身素色锦袍,腰间只悬一枚青玉,整个人清雅得仿佛与朝堂纷争毫无瓜葛。
"老六。"皇帝揉了揉眉心,"朕问你,孙莫寒一案,该交由谁查办?"
谢承霄面露惶恐,连忙拱手:"父皇,儿臣愚钝,不敢妄议朝政..."
"朕让你说。"皇帝语气加重。
谢承霄像是被逼无奈般踌躇片刻,才小心翼翼道:"既然事发京城...不如交给京兆尹齐元?他执掌京畿刑名,最是熟悉本地情状..."
他声音渐低,仿佛生怕得罪谁似的,又补充道:"当然,这只是儿臣愚见..."
皇帝眼中精光一闪。
——齐元。
此人乃先帝朝状元出身,清河齐氏嫡系,却因性情刚直、不通人情,在官场沉浮十余年仍是个五品京兆尹。既不依附太子,也不攀附康王,倒真是个妙棋。
"善。"皇帝龙颜稍霁,"就依老六所言。"
太子与康王同时侧目,却见谢承霄已经退到角落,低眉顺目的模样活像个透明人。二人暗自松了口气——还好这京兆尹不是康王(太子)的人。
"都退下吧。"皇帝疲惫地挥手,"朕累了。"
......
东宫,书房内。
太子谢承衍负手立于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谋士周汝成垂首站在一旁,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殿下,属下已派人搜遍城南城北,连贫民窟和废弃宅院都翻了个底朝天......"周汝成声音发紧,"可那两个女子,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太子眸色一沉。
他原本计划得天衣无缝——趁章府家丁倾巢而出搜寻那几个女子时,他的人暗中截胡,将人证握在手中。如此一来,章若平便成了他掌中之物。
可偏偏......人不见了。
"孙莫寒那边处理干净了?"太子冷声问。
周汝成连忙点头:"尸体已做畏罪自尽状,仵作那边也打点好了,绝不会牵连到殿下。"
太子微微眯眼。
事到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即便那两个女子不在手中,他也要让章若平相信——她们早已成了东宫的筹码!
"殿下......"周汝成忧心忡忡,"章尚书待会儿就要到了,若他察觉人不在我们手中......"
"慌什么?"太子冷笑,"他儿子如今身陷命案,京兆尹又是个铁面无私的。除了仰仗本宫,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他转身坐回主位,袖袍一拂:"去,把大理寺那几桩悬案的卷宗取来,本宫要好好''款待''章尚书。"
......
半个时辰后,章若平踏入东宫。
他官袍齐整,面色如常,唯有袖中微微发颤的手指泄露了内心的不安。
"臣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含笑抬手:"章卿不必多礼。"他示意侍从退下,只留周汝成在一旁奉茶,"本宫正与周先生讨论孙莫寒一案呢。"
章若平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殿下明鉴,老臣与此人绝无瓜葛。"
"本宫自然信你。"太子轻啜一口茶,忽然话锋一转,"不过……那两个女子若落到京兆尹手中,可就不好说了。"
章若平瞳孔骤缩。
——果然在太子手里!
他强自镇定:"殿下此话何意?老臣不明白。"
太子轻笑一声,从案几上取出一份卷宗,慢条斯理地翻开:"三年前,城西有一户姓柳的农家,女儿无故失踪。巧的是,那姑娘最后出现的地方,离章府别院不远。"
章若平后背瞬间沁出冷汗。
"还有去岁冬至,城南布商之女夜归失踪……"太子指尖轻点卷宗,"尸体在三日后被发现,浑身鞭痕,十指尽断。"他抬眼,似笑非笑,"章卿觉得,这些案子若重新彻查,会牵扯出什么?"
章若平再也坐不住,扑通跪地:"殿下!老臣愿效犬马之劳!"
太子满意地勾起唇角,亲自将他扶起:"章卿言重了。本宫不过是想告诉你——"他压低声音,"那两个女子在本宫手中很安全,只要你我同心,此事绝不会传到京兆尹耳中。"
章若平连连点头,心中却暗自叫苦。如今他已被太子拿捏,即便那两个女子不在东宫,他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
送走章若平后,周汝成忧心忡忡:"殿下,若京兆尹真查出什么……"
"怕什么?"太子冷笑,"齐元再铁面无私,也得有证据。而证据......"他看向桌上卷宗,"应该早就被章若平暗地里销毁了,没人能查出来什么。"
烛火摇曳,映出太子眼中冰冷的算计。
——虚张声势又如何?只要章若平信了,假的也能变成真的!
10. 抉择
秦府东厢房,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落。
翠云一边替陆景斟茶,一边压低声音道:"小姐,外头都传疯了!昨夜章府寿宴上死了个朝廷重犯,听说还是从刑部大牢逃出来的,众目睽睽之下暴毙,连陛下都惊动了!"
陆景执杯的手微微一顿。
——朝廷重犯?死在章府?
看来谢承霄的计划出了变故。
"京兆尹亲自查办此案,"翠云继续道,"听说这人铁面无私,连太子和康王的面子都不给呢。"
陆景指尖无意识地在杯沿轻划,脑海中浮现谢承霄那双藏着暗涌的眼睛。
——他插手了吗?
——会不会被牵连?
这个念头刚起,她心头猛地一颤,随即蹙眉。
——她竟然在担心谢承霄?
数百年来,她游走人间,看遍红尘悲欢,却从未对任何凡人生出过这样的情绪。那个偏执的少年皇子,凭什么能让她心绪波动?
"小姐?"翠云见她眉头紧锁,小心翼翼地问,"可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陆景回过神来,神色已恢复如常:"无事。"她放下茶杯,起身理了理衣袖,"待会儿去铺子看看,新接手的总要多盯着些。"
......
城南绸缎庄。
陆景心不在焉地翻着账本,眼前却不断闪过谢承霄的身影——他含笑举杯的模样,他醉眼迷离唤她"姐姐"的模样,他手腕上那道血色渐深的因果金莲……
"东家?"掌柜小心翼翼地唤道,"这批新到的云纹锦,您看……"
陆景猛然回神,指尖无意识掐紧了账本边缘,纸张发出轻微的撕裂声。
——不对劲。
——她太不对劲了。
"按市价出售即可。"她冷声吩咐,转身走向后院。
秋风拂过庭院,卷起几片枯叶。陆景站在廊下,闭了闭眼。
她虽修的不是无情道,但一路走来她已然超脱物外,不染尘埃。可谢承霄就像一滴浓墨,猝不及防地坠入她的心湖,晕开一片她无法掌控的涟漪。
"姐姐在想我?"
熟悉的嗓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带着几分戏谑。陆景猛地睁眼,却见庭院空荡,唯有风声簌簌。
——幻听?
她抬手按住心口,那里传来陌生的悸动。
......
月华楼外,华灯初上。
从城南归来的马车缓缓停下,陆景掀开车帘,望着眼前熟悉的酒楼。飞檐翘角下,一串串红灯笼在夜风中轻晃,将朱漆大门映得格外醒目。
"小姐,要在这里用膳吗?"翠云小声询问。
陆景微微颔首:"嗯。"
她本可以径直回府,可不知为何,当马车经过月华楼时,她忽然想起那日在此偶遇谢承霄的情形——他站在窗前,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仿佛这世间万物,唯她一人能入他眼。
这个念头刚起,陆景便蹙了蹙眉。
——她何时会在意一个凡人的目光了?
"秦小姐?"
一道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陆景回头,只见谢承霄的贴身护卫范玖正恭敬地立于阶下。
"我家主人有请。"范玖抱拳行礼。
陆景不动声色:"他知道我会来?"
范玖摇头:"主子不知。只是自那日在此偶遇秦小姐后,他得空便会来此......盼着能再见您一面,所以属下就...擅作主张了。"
夜风拂过,带起陆景鬓边一缕碎发。她本该拒绝的。
可脑海中却闪过那两个女子惊恐的眼神,还有章玉阑逍遥法外的嚣张模样——她们还在谢承霄手中,而她的计划,需要重新调整。
"带路。"她淡淡道。
---
雅室内,烛火摇曳。
推开门,室内暖香扑面。谢承霄背对着门,正执笔作画,听到声响头也不抬:"范玖,我说过用膳时不需伺候——"
"殿下好雅兴。"
清冷的嗓音如碎玉落盘,谢承霄手中的笔"啪"地掉在纸上,墨迹晕开一片。他猛地转身,眼中瞬间迸发出惊人的光彩,像是黑夜骤然被火把点燃。
"姐姐?!"
他几乎是跳起来的,衣袖带翻了茶盏也顾不得,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陆景面前,又在离她一步之遥时硬生生刹住,手足无措得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
谢承霄今日穿了件月白色锦袍,腰间只悬一枚青玉,衬得他越发清俊挺拔。只是眼下淡淡的青黑,暴露了他这几日未曾好好休息。
陆景扫了眼案上的画——那是一个女子的背影,白衣翻飞间自有一股超然脱俗的清冷。
"看来殿下很闲。"她语气平静,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谢承霄耳尖泛红,手忙脚乱地想去收拾画纸,又怕动作太大惊扰了她,最后只能僵在原地,眼睛却亮得惊人:"我……我不知道你会来。"
他声音发紧,像是怕惊走一只偶然停驻的蝴蝶:"我每天都来,只是想着......万一呢?"
陆景移开视线,忽略心头那一丝异样:"我来是有事相商。"
"姐姐想问什么?"谢承霄立刻凑近一步,眼中满是雀跃,"只要我知道的,一定都说。"
他靠得太近,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她的耳畔。陆景蹙眉后退半步:"京兆尹齐元,为人如何?"
谢承霄眼睛一亮:"姐姐是担心那几个女子的事?"他唇角勾起一抹笑,"齐元此人刚正不阿,家世虽不显赫,但清河齐氏百年清誉,太子和康王都不敢明着动他。"
他边说边不着痕迹地又靠近了些,借着倒茶的姿势,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陆景的袖角:"姐姐是想......"
"由我将人送去。"陆景接过茶盏,"你不必出面。"
谢承霄动作一顿,眼中骤然掀起惊涛骇浪——她在保护他!
这个认知让他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他猛地抓住陆景的手腕,声音低哑得不成样子:"姐姐是怕我卷入麻烦?"
“别总是动手动脚。”陆景抽回手,冷声道:"只是计划需要。"
谢承霄却不依不饶地追近,将她困在桌案与自己之间。他低头凝视着她,眼中翻涌着浓烈到近乎偏执的情愫:"姐姐撒谎。"
他的气息灼热,带着淡淡的醉月白香气:"你明明就是心疼我。"
陆景抬眸,对上他炽热的目光,心头莫名一颤。这个凡人,怎么敢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让开。"她冷声道。
谢承霄非但不退,反而得寸进尺地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若我说不呢?姐姐会像上次那样,把我扔出去吗?"
他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声音带着蛊惑般的笑意:"可这次姐姐若动手,整座月华楼都会听见动静呢。"
陆景眯起眼,忽然伸手掐住他的下巴:"你以为我不敢?"
谢承霄任由她钳制,眼中笑意更深:"姐姐当然敢。"他忽然舔了舔她的指尖,"但我赌姐姐……舍不得。"
这个放肆的动作让陆景瞳孔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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缩。她猛地推开他,却见谢承霄踉跄几步后靠在窗边,笑得像个偷到糖的孩子。
月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修长的轮廓。他眼中盛着化不开的柔情,轻声道:"姐姐不必担心我,人我会准备好。还有我手中掌握的章若平收受贿赂的罪证,只要时机一到,便可送到齐元手中。"
陆景压下心头异样,转身欲走。
"姐姐。"谢承霄忽然叫住她,"下次......什么时候能再见?"
他的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像是捧着一触即碎的梦。
陆景脚步微顿,没有回答,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
但谢承霄却笑得像个胜利者——她没有拒绝,就是最好的回答。
......
沈氏院落,华灯初上。
沈氏正对镜梳妆,忽听门外丫鬟惊喜通传:"夫人,侯爷来了!"
铜镜中的女人眼睛一亮,立刻放下玉梳,理了理鬓角,快步迎了出去。
"老爷。"她福身行礼,嗓音柔得能滴出水来,"您许久没来妾身这儿了。"
秦武看着眼前低眉顺目的妻子,心中那点不满渐渐消散。沈氏今日穿了件碧色襦裙,发间只簪一支素银钗,倒有几分当年刚嫁入侯府时的温婉模样。
"近来公务繁忙。"他语气缓和了些,"你用膳了吗?"
沈氏眼中立刻泛起喜色:"还没呢,就等着老爷一起。"她转头吩咐丫鬟,"快去小厨房,把煨着的山药鸡汤端来,侯爷最爱喝的。"
---
酒过三巡,屋内暖意融融。
沈氏亲自替秦武捏着肩膀,柔声道:"老爷近日辛苦了,妾身瞧着都瘦了。"
秦武闭目享受,随口问道:"最近府里如何?"
"一切都好。"沈氏手法轻柔,"老太太掌家有方,妾身也清闲不少,平日多出来的时辰,正好督促既明读书。"
提到儿子,秦武面色更缓:"既明是个懂事的,你多费心。"
沈氏趁机贴得更近:"这是妾身分内的事。"她指尖似有若无地划过秦武的脖颈,"老爷今晚……"
秦武被她撩拨得心头发热,一把将人拉进怀里。红烛帐暖,久违的温存让二人仿佛回到了新婚时的甜蜜。
---
云收雨歇,秦武搂着沈氏,忽然叹道:"今日朝中出了件大事。"
沈氏佯装不知:"什么事让老爷这般忧心?"
"章若平府上死了个朝廷重犯。"秦武压低声音,"如今京兆尹正在严查,章尚书还为了避嫌主动将手中政务交给下属打理。"
沈氏适时露出惊骇之色:"竟有这种事?那章公子……"
"章玉阑倒是无事。"秦武皱眉,"只是我在想,月棠与他的婚事,是否该暂缓?万一章家真出了事……"
沈氏心头一跳。
——不行!若让秦月棠继续留在府中,谁知道那小贱人还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她眼珠一转,故作忧思状:"老爷顾虑得是。不过……"她小心翼翼道,"若最后查明章家无辜,这断了的姻缘可就难续了。章尚书深得圣心,想来不会有大碍。"
秦武沉吟不语。
沈氏又添了把火:"再说了,婚事定在下月,若真有变故,届时再作打算也不迟。"
烛光下,她眉眼温柔,一副全心为继女着想的模样。秦武不禁动容,拍了拍她的手:"你说得有理,那就再观望些时日。"
沈氏依偎进丈夫怀中,在秦武看不见的角度,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11. 事变
京兆府衙,晨光初照。
齐元伏案疾书,笔锋如刀,在卷宗上落下一个个凌厉的字迹。
他年约四十,面容清瘦,眉宇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虽身着五品官服,但通身气度,却比许多二三品大员还要慑人。
"大人。"衙役快步进来,"大理寺吕大人到访。"
齐元头也不抬:"让他进来。"
吕一鸣笑容满面地踏入公堂,身后跟着两名随从,抬着一口沉甸甸的木箱。
"齐大人,久仰久仰!"吕一鸣拱手行礼,语气热络,"本官奉太子殿下之命,特来协助查办章府命案。"
齐元这才搁笔,抬眼打量来人。吕一鸣一身绯红官袍,腰间玉带莹润生光,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一看便知是官场老手。
"吕大人客气了。"齐元声音平淡,"此案由京兆府主办,大理寺若有线索,直接呈递即可,不必亲自跑一趟。"
吕一鸣笑容不变,示意随从打开木箱:"这是本官整理的一些卷宗,或许对大人查案有所帮助。"
箱中整整齐齐码着数十册文书,最上面几本赫然是孙莫寒历年犯案的记录,其中不少案件都与章若平毫无瓜葛。
"孙莫寒此人穷凶极恶,仇家遍布朝野。"吕一鸣意有所指,"说不定是有人借机陷害章尚书……"
齐元随手翻开一本卷宗,扫了两眼便合上:"吕大人这是要替本官断案?"
"岂敢岂敢!"吕一鸣连忙摆手,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只是太子殿下觉得,章尚书乃朝廷肱骨,若因小人构陷而蒙冤,实在可惜……"
齐元突然抬头,目光如电:"吕大人,陛下将此案交予京兆府,是要查清真相,不是来权衡利弊的。"
吕一鸣脸色一僵,随即又挤出笑容:"齐大人误会了。本官的意思是,此案牵涉朝廷重臣,若处理不当,恐引起朝堂动荡……"
"动荡?"齐元冷笑一声,"若因顾忌权贵而枉法,那才是真正的动荡!"
他霍然起身,官袍袖口在案几上扫过,带起一阵风:"吕大人请回吧。告诉太子殿下,臣齐元——只认王法,不认人情。"
吕一鸣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他盯着齐元看了半晌,忽然嗤笑一声:"好一个铁面京兆尹!但愿齐大人能一直这么硬气!"
说罢,他拂袖而去,连那箱"证据"都忘了带走。
齐元看着吕一鸣怒气冲冲的背影,面无表情地吩咐衙役:"把这些卷宗归档,本官要一一核对。"
---
大理寺马车内
吕一鸣一把扯开官袍领口,气得脸色发青:"好个不识抬举的齐元!区区五品小官,也敢如此嚣张!"
随从小心翼翼地问:"大人,现在怎么办?太子殿下那边......"
"还能怎么办?"吕一鸣咬牙切齿,"去告诉周先生,这齐元软硬不吃,只能另想办法了!"
马车驶过繁华的朱雀大街,吕一鸣阴沉着脸望向京兆府方向——这京城,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么不识时务的官了。
......
太子府书房,夜半三更。
"砰——!"
一盏上好的青瓷茶盏被狠狠砸在地上,碎片四溅,滚烫的茶水泼洒在跪伏的众人衣袍上,却无人敢动。
"废物!一群废物!"
太子谢承衍面色铁青,素来沉稳的眸子此刻燃着骇人的怒火。他一把掀翻案几,卷宗笔墨哗啦散落一地,墨汁溅在雪白的墙面上,如同泼洒的血迹。
"五天了!整整五天!"他声音压得极低,却比咆哮更令人胆寒,"你们连齐元查到了什么都探不出来?!"
周汝成额头抵地,冷汗浸透后背:"殿下息怒!那齐元将京兆府守得铁桶一般,所有案卷都亲自经手,连他贴身的师爷都摸不到边啊!"
"摸不到边?"太子冷笑一声,忽然一脚踹在周汝成肩上,"本宫养你们何用?!"
周汝成被踹得翻滚在地,又立刻爬回来跪好:"属下该死!属下昨日明明买通了京兆府一个管事,可今日那管事就被齐元以''收受贿赂''为由革职查办了!"
"好一个齐元!"太子怒极反笑,"真当本宫奈何不了他?!"
他猛地转身,一把抓起墙上悬挂的宝剑,"铮"地一声抽出半截。寒光映在他阴鸷的脸上,吓得几个幕僚瑟瑟发抖。
"殿下不可!"周汝成扑上前抱住太子的腿,"齐元毕竟是朝廷命官,若此时出事,陛下定然彻查啊!"
太子胸膛剧烈起伏,握剑的手青筋暴起。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眼下局势已然失控——章若平是他费尽心思才拉拢过来的棋子,若因这些事而前功尽弃......
"那两个女人呢?"他强压怒火,剑尖抵在周汝成咽喉,"还没找到?"
周汝成喉结滚动,冷汗顺着下巴滴落:"属下......属下怀疑,人可能在六殿下手中......"
"谢承霄?!"太子瞳孔骤缩。
这个向来透明人般的六弟,什么时候也敢插手他的事了?
"前日暗哨发现,范玖频繁出入城西一处宅院。"周汝成低声道,"那宅子是六殿下母族留下的产业,平日无人居住,近日却突然多了守卫......"
太子缓缓收剑入鞘,眼中怒火渐渐化作冰冷的杀意。
"好,很好。"他轻声呢喃,像是毒蛇吐信,"本宫这个六弟,倒是深藏不露啊。"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太子站在电光中,轮廓森冷如鬼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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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令下去,盯死那处宅院。若确认人在里面......"他指尖轻轻划过剑鞘,"一个不留。"
......
城西,暴雨倾盆。
雨水如银针般刺向地面,在青石板上溅起密集的水花。偏僻的宅院外,几个黑影隐在暗处,蓑衣下的眼睛死死盯着紧闭的大门。
"头儿,这雨太大了,要不要撤?"一个矮个子低声问。
为首的男子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目光阴鸷:"撤?太子殿下要的消息还没拿到,你想掉脑袋?"
正说着,远处传来车轮碾过水洼的声响。一辆黑漆马车踏雨而来,车帘紧闭,马蹄声几乎被雨声淹没。
马车在宅院门前停下,范玖跳下车,蓑衣下的手按在刀柄上。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四周——雨幕中似乎只有摇曳的树影,但他总觉得暗处有什么在盯着他们。
"主子,"他低声道,"一切正常。"
车帘掀起,谢承霄踏出马车。他今日罕见地穿了一身玄色锦袍,腰间悬着玉佩,看起来像是赴宴归来,可眼神却比这雨夜还要冷。
"守卫都安排好了?"他低声问。
范玖点头:"暗哨十二人,弓弩手六人,都藏在暗处。"
谢承霄眯眼望向漆黑的巷口,雨水顺着伞沿滴落。他总觉得今夜太过安静,安静得令人不安。
"走,进去。"
二人快步踏入宅院,大门在身后重重关上。
......
暗处,蓑衣男子们对视一眼。
"是谢承霄。"其中一人压低声音,"他果然来了。"
另一人立刻起身:"我去禀报太子。"
黑影迅速消失在雨幕中,像一滴墨融进了夜色。
......
太子府,灯火通明。
"殿下!"蓑衣男子单膝跪地,雨水在他脚下汇成一小滩,"六殿下进了那处宅院!"
太子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眼中迸出精光:"可看清了?确定是他?"
"千真万确!范玖亲自护送,六殿下神色紧张,像是急着去见什么人。"
太子缓缓勾起唇角,那笑容令人毛骨悚然:"好,很好。"他转向周汝成,"让大理寺的人准备,就说接到密报,有逃犯藏匿在城西宅院,需要立即搜查。"
周汝成会意:"若见到那两个女子......"
"就说她们拒捕反抗,"太子轻声道,"不得已,当场格杀。"
周汝成低头:"属下明白。"
太子走到窗前,望着如注的暴雨,指尖轻轻敲击窗棂:"老六啊老六,你以为躲在暗处就能跟本宫斗?"
他忽然一掌拍在窗框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今晚,本宫就要你亲眼看着,什么叫螳臂当车!"
12. 仙凡有别
暴雨如注,雷声轰鸣。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守在门口的家丁与廊下的管家对视一眼。
"开门!大理寺办案!"
管家眼神一沉,示意家丁缓缓拉开大门。
门刚开一条缝,大理寺少卿吕一鸣便带着一队衙役鱼贯而入。雨水顺着他们的蓑衣滴落,刀剑在闪电映照下泛着冷光。
"放肆!"管家厉声喝道,"此乃私人宅邸,尔等持械闯入,意欲何为?"
吕一鸣冷笑一声,亮出令牌:"本官奉令追查逃犯,有人亲眼看见嫌犯逃入此院!"他环视四周,声音陡然提高,"胆敢阻拦者,以妨碍公务论处!"
家丁们面面相觑,不敢再拦。
"搜!"吕一鸣一挥手,衙役们立刻四散开来。
......
院内黑影攒动,脚步声混杂着雨声,显得格外嘈杂。
吕一鸣带人直奔内院,果然在一处院落外见到持剑而立的范玖。
"吕大人,"范玖横剑当胸,声音冷硬,"六殿下正在屋内休息,还请止步。"
吕一鸣眯起眼——范玖越是阻拦,越说明这屋里有鬼!
"本官也是奉命行事。"他假意拱手,眼中却闪过狠色,"只需看一眼,回去也好交差。"
范玖寸步不让:"殿下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雷声炸响,电光映出吕一鸣狰狞的面容。
"那就得罪了!"
他猛地挥手,数名衙役立刻拔刀围上。范玖怒喝一声,剑光如练,瞬间挑开两柄袭来的钢刀,但终究寡不敌众,很快被逼到墙角。
"拦住他!"
吕一鸣趁机冲向房门,在范玖愤怒的呼喊声中,一把推开了雕花木门——
房门被猛地推开,烛火摇曳。
吕一鸣气势汹汹地踏入屋内,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四周——然而,预想中的女子并未出现。
屏风后,谢承霄衣衫松散地斜倚在软榻上,左右各搂着一个容貌娇俏、身段婀娜的小倌。
三人举止亲密,其中一个正拈着颗葡萄往谢承霄唇边送,另一个则半倚在他怀里,指尖轻抚他的发丝。
"殿、殿下......"小倌见有人闯入,吓得花容失色,娇滴滴地往谢承霄怀里钻,"奴家害怕......"
谢承霄的表情瞬间凝固,像是被人撞破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眼中闪过惊慌、尴尬、羞恼,最后定格在一种强装镇定的僵硬笑容上。
"吕、吕少卿?"他声音微微发颤,手忙脚乱地推开怀里的小倌,慌乱地整理自己松散的衣襟,"这、这么晚了,有何贵干?"
吕一鸣愣在原地,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六皇子谢承霄,竟有断袖之癖?!
他僵硬地行礼:"下官奉令搜查逃犯,惊扰殿下,罪该万死!"
谢承霄干笑两声,故作镇定地站起身,却因动作太急,腰带松散,衣袍滑落半边,露出白皙的肩颈。他手忙脚乱地扯回衣服,耳根通红:"无、无妨,少卿也是职责所在……"
说着,他突然一把揽住吕一鸣的脖子,压低声音,往他袖中塞了一沓银票:"今日之事......还望少卿守口如瓶。"
吕一鸣低头瞥了一眼银票的厚度,又抬头看了看那两个娇怯怯躲在谢承霄身后的小倌,瞬间明白了什么。
——难怪六皇子要选这么偏僻的宅院,还派重兵把守!原来是怕被人撞破这等隐秘之事!
"殿下放心,"吕一鸣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下官什么都没看见。"
谢承霄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又故作威严地清了清嗓子:"少卿辛苦了,改日......改日本宫请你喝酒。"
......
大理寺众人空手而归。
雨幕中,吕一鸣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宅门,忍不住摇头嗤笑:"堂堂皇子,竟有这等癖好......"
身旁的衙役凑过来:"大人,那我们还查吗?"
"查什么查?"吕一鸣瞪了他一眼,"没看见六殿下正忙着吗?"
众人哄笑,很快消失在雨夜中。
......
太子府内。
"什么?!"太子猛地站起身,"谢承霄在狎玩小倌?"
吕一鸣低头:"千真万确,那两个少年姿容绝佳,六殿下.....很是宠爱。"
太子眉头紧锁,来回踱步。他本以为那两个女子必在谢承霄手中,可如今看来,竟是自己猜错了?
周汝成察言观色,小心翼翼道:"殿下,会不会......人在康王那里?"
另一名心腹摇头:"康王府近日并无异动,我们的人日夜盯着,没见任何可疑之处。"
太子沉思片刻,忽然冷笑:"不管人在谁手里,盯紧康王!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他转身望向窗外的暴雨,眼中闪过一丝阴鸷:"至于老六....."
想到那个向来温润如玉的六弟竟有如此隐秘的癖好,太子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派人盯着他那些''相好'',"他轻蔑地挥了挥手,"说不定……还能用上一用。"
......
院内重归寂静,唯有雨声淅沥。
范玖快步走入内室,低声道:"主子,大理寺的人都撤了。"
谢承霄神色恢复如常,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抬手挥了挥。方才还娇媚怯弱的小倌立刻收敛神色,恭敬行礼后退了出去,步履沉稳,俨然是训练有素的暗卫。
"偏院那边如何?"谢承霄一边整理衣襟一边问。
范玖眼中闪过一丝敬佩:"大理寺的人搜了个遍,却毫无所获。秦小姐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让他们视而不见。"
谢承霄唇角不自觉扬起,眼中漾起温柔的光:"姐姐就是厉害。"
那语气甜得发腻,听得范玖后背一麻,忍不住搓了搓胳膊。
......
偏院厢房内,烛火昏黄。
陆景背对房门而坐,正低声安抚那两名惊魂未定的女子。她们挤在一起,面色苍白,眼中仍残留着恐惧。
"过两日会有人送你们去见京兆尹。"陆景声音虽轻,却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只需将章玉阑的罪行如实相告,他自会护你们周全。"
其中一名女子颤抖着抓住她的衣袖:"仙子,那章家势大,我们真的能活吗?"
陆景指尖在她眉心轻轻一点,一缕微不可察的金光没入:"有我在,无人能动你们。"
话音刚落,她忽然蹙眉,一股尖锐的疼痛自心口蔓延开来。
天道反噬来得比预想中更快——连续两次参与不相干的凡人因果,终究还是触犯了禁忌。
她强撑着起身,刚推开门,便见谢承霄迎面走来,脸上还挂着灿烂的笑容。
"今夜多亏姐姐提醒,"他眉眼弯弯,像只讨赏的猫,"不然可就危险了。"
陆景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即便没有我,殿下也早有准备。"她意有所指地瞥了眼那两个"小倌"离开的方向。
谢承霄没有接话,目光落在她苍白的唇色上,笑意瞬间凝固:"姐姐怎么了?"
"没事。"陆景淡淡道。
可她心里清楚,这是天道对修道者的制约。若她这样的存在随意干涉人间规则,世界必将大乱。
她抬脚欲走,却忽然双腿一软,眼前发黑,整个人向前栽去——
"姐姐!"
谢承霄箭步上前,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触手的冰凉让他心头一颤,怀中人轻得仿佛一片随时会消散的云。
"范玖说他们搜遍偏院却一无所获……"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声音发紧,"姐姐是不是用了什么伤身的法术?"
陆景想推开他,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谢承霄二话不说,打横将她抱起,大步朝主屋走去。陆景模糊的视线里,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和紧蹙的眉头。
"放我下来……"她微弱地抗议。
"别动。"谢承霄声音轻柔,手臂却箍得更紧,"姐姐就在这里休息。"
他将人轻轻放在床榻上,动作小心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珍宝。陆景昏沉间感觉到他替自己脱了鞋,又盖好锦被,温热的手掌在她额间短暂停留。
"我去外间守着。"他低声道,"姐姐安心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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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景想说什么,却被汹涌的疲惫淹没。恍惚间,她听见谢承霄轻声呢喃:"若我能替你疼就好了......"
那声音里盛着浓得化不开的心疼,让她冰冷的手脚莫名回暖。
雨声渐远,她终于沉沉睡去。
谢承霄站在床前,久久凝视着她苍白的睡颜,指尖悬在空中,想触碰又不敢落下。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他眼中翻涌的暗潮——
"姐姐,"他轻声许诺,"伤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
天光微熹,晨雾氤氲。
陆景睁开眼时,屋内仍笼罩着一层朦胧的灰蓝色。她微微侧头,看见谢承霄靠在床尾的矮榻上,支着头睡着了。
他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锁,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唇角抿成一条紧绷的线,像是梦里也在与人争斗。烛火早已燃尽,只剩一缕青烟袅袅升起,消散在晨光里。
陆景静默地注视着他,指尖无意识地抚上心口——那里仍残留着一丝隐痛,是天道反噬的余威。
她闭目内视,灵力运转一周,确认已无大碍后,才缓缓起身。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个念头在她心中愈发清晰。她修行是为度化己身,是为圆满天道之数,而非与一个凡人纠缠不清。
秦月棠是她的第一百个有缘人,只要了结秦府之事,她便能功德圆满,走上仙途。若因谢承霄而动摇道心,轻则前功尽弃,重则……
她看向窗外渐亮的天色,眸色渐冷。
——该断了。
......
细微的响动惊醒了浅眠的谢承霄。
他猛地睁开眼,见陆景已经起身,立刻从矮榻上弹起来,眼中睡意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明亮的欣喜:"姐姐!你醒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凑上前,想扶她又不敢贸然触碰,只围着她打转,连珠炮似地问道:"身体好些了吗?还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郎中?或者我让人去拿些灵芝人参来?"
那急切的模样,活像只围着主人转圈的幼犬。
陆景被他吵得头疼,忍不住蹙眉:"安静些。"
谢承霄立刻闭嘴,但眼睛仍亮晶晶地望着她,满是期待。
晨光透过窗纱,映在他俊朗的眉眼上。陆景忽然想起昨夜昏沉间,那只小心翼翼为她掖被角的手,和那句轻若叹息的"若我能替你疼就好了"。
——不能再心软了。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直视谢承霄,语气平静而疏离:"我没事。不过,此事了结后,你我之间不必再有往来。"
谢承霄的笑容僵在脸上。
"......什么?"他声音发紧,像是没听清。
陆景重复道:"你我本就不是一路人,日后不必再见。"
谢承霄瞳孔骤缩,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几下,才挤出声音:"为什么?是我哪里做错了吗?我都可以改......"
那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慌乱,像是溺水的人拼命想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陆景移开视线,不去看他受伤的眼神:"你执念太深,伤人伤己。"
说罢,她抬步向外走去,衣袖却被谢承霄一把抓住。
"姐姐!"他声音低哑,近乎哀求,"至少告诉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陆景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拂开他的手:"你没错。"
她顿了顿,终究还是留下一句:"只是仙凡有别。"
一开始她就无意对他隐瞒自己的身份,反正......也只是红尘过客。
晨雾弥漫,她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朦胧的天光中。
谢承霄站在原地,手中还残留着她衣袖的触感。他望着空荡荡的庭院,忽然低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自嘲与苦涩。
"仙凡有别......"他喃喃重复,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可若我偏要强求呢?"
窗外,一只麻雀落在枝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谢承霄猛地抓起案上茶盏砸过去,鸟儿惊飞,茶盏碎了一地。
——就像他刚刚被碾碎的心。
13. 查案
皇宫内苑,崔贵妃的寝殿中熏香袅袅,金丝帘帐垂落,将午后的阳光滤成细碎的金粉,洒在光可鉴人的白玉地面上。
康王谢承瑾斜倚在软榻上,修长的手指捻起一颗晶莹剔透的番邦葡萄,慢条斯理地送入口中。他眯起眼,喉结滚动,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这葡萄甜而不腻,倒是难得。"
崔贵妃端坐在紫檀雕凤椅上,纤纤玉指轻抚茶盏边缘,闻言抬眸瞥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无奈:"章若平出事了,你倒还有闲心在这里品葡萄。"
谢承瑾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母妃何必着急?章若平自己作死,难道还要儿子去给他收拾烂摊子?"
"糊涂!"崔贵妃将茶盏重重一放,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章若平执掌吏部多年,门生故旧遍布朝堂。若能借此事施以援手,日后他必当感恩戴德,为我们所用。"
谢承瑾叹了口气,坐直身子:"不是儿子不想帮,实在是那个齐元油盐不进——给钱,他当场扔回我府上;送美人,他直接把人送去教坊司;威逼利诱?呵,人家连太子的面子都不给,我还能怎么办?"他摊了摊手,"这次是父皇亲自下的旨,我总不能把齐元弄死吧?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见崔贵妃还要开口,他连忙补充:"就连我那位太子哥哥都碰了一鼻子灰,我能有什么办法?"
崔贵妃眸光一闪,敏锐地抓住了关键:"你说......太子也在替章若平斡旋?"
"是啊,"谢承瑾不以为意地又摘了颗葡萄,"他肯定也是想雪中送炭,好让章若平感恩戴德,日后为他所用——"
"不对。"崔贵妃突然打断他,涂着丹蔻的指甲轻轻敲击案几,发出规律的"嗒嗒"声。
谢承瑾一愣:"什么不对?"
崔贵妃缓缓站起身,锦绣宫装逶迤及地。她走到窗前,望着外面一株开得正艳的海棠,声音低沉:"太子此人,心思深沉如渊。他绝不会为了一个可能成为废子的官员大费周章......"
她转过身,凤眸锐利,"除非,章若平早就是他的人了。"
谢承瑾手中的葡萄"啪"地掉在地上,汁水溅在衣摆上,洇开一片暗红。
"这......"他脸色变了变,"若真如此,那我们岂不是一直被蒙在鼓里?"
崔贵妃冷笑一声:"好一个吏部尚书,我还以为他是个左右不站的中庸之臣,没想到啊…"她缓步走回案前,指尖抚过茶盏上精致的凤纹,"既然我们得不到....."
"那谢承衍也别想得到。"谢承瑾接话,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崔贵妃赞许地看了儿子一眼:"齐元不是个徇私之人,我们不需要做多余的事。只要确保他查案时无人阻挠......"
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章若平,必死无疑。"
谢承瑾起身,整了整衣袍,脸上浮现出阴冷的笑意:"儿子明白了。这朝堂上的位置,空出来一个,我们的人......才能上去一个。"
崔贵妃轻轻颔首,重新端起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眼底的算计:"去吧。记住,此事......我们从未插手过。"
谢承瑾躬身行礼:"儿子谨遵母妃教诲。"
他转身离去时,衣袖带起一阵微风,吹动了案上的海棠花瓣。那花瓣飘然落地,恰如朝堂上即将倾覆的——
章氏一族。
......
京兆府内,烛火通明。
年迈的师爷将几卷厚重的卷宗轻轻放在齐元的案桌上,烛光映照下,能清晰看见这位步入中年官员眼底的青黑。师爷叹了口气,低声劝道:“大人,您歇会儿吧,离陛下定下的破案时间还早,您这样熬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住?”
齐元神色未动,手中狼毫笔尖在纸上疾走,墨迹如刀锋般锐利。他头也不抬,声音沉稳:“陛下委以重任,我怎敢懈怠?”
最后一笔落下,他搁下笔,抬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眼底却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而且——”他顿了顿,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这个案子,是我建功立业的好机会,我必须要好好把握住。”
师爷一怔,随即了然。齐元虽正直,却不迂腐。为官者,谁不想往上走?清官亦有野心,只是他们的野心从不以百姓的血泪为代价。如今老天送他一个能立功的大案,他如何能不尽心?
正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大人!”一名小吏快步走进来,躬身行礼,声音压得极低,“属下在档案房发现了与案件相关的证据。”
齐元眼神一凝,立刻抬手示意:“呈上来。”
小吏双手奉上一卷发黄的卷宗,纸张边缘已有些脆裂,显然年代久远。齐元接过,指尖轻轻抚过卷面,缓缓展开。
烛火摇曳,映照着他逐渐凝重的神情。
卷宗上的字迹虽已褪色,但内容却清晰可辨——正是此案最关键的证据,一份本该早已被销毁的密录。
齐元眸色渐深,缓缓抬头,看向小吏:“你是如何发现的?”
小吏低声道:“属下整理案卷时,发现此卷与今年的新案卷放在一起。因纸张颜色差异过大,一眼便注意到了。打开看了两行,便觉不妥,立刻送来给大人过目。”
齐元缓缓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做得很好。”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若以后发现类似的东西,不要惊动他人,第一时间报我。”
“是!”小吏恭敬应声,退了下去。
待房门关上,师爷才低声问道:“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妥?”
齐元垂眸,指尖轻轻敲击案桌,若有所思。这份证据来得太过蹊跷,分明是有人刻意送到他手上。
——背后之人,是想让章府彻底翻不了身。
他唇角微勾,眼底锋芒隐现:“这是一份本该被销毁的证据,如今却出现在我手中。”他抬眸,看向师爷,语气平静却暗含深意,“能拿到这种东西的人,可不简单。”
师爷皱眉:“那大人打算……”
齐元将卷宗重新卷好,收入袖中,神色坦然:“既然有人送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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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我为何不用?”他站起身,负手而立,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淡淡道,“不管对方目的如何,只要不影响我办案,我不介意卖他一个顺水人情。”
师爷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大人心中有数便好。”
齐元微微一笑,眼底野心与冷静并存。
——这案子,他不仅要破,还要破得漂亮。
......
六皇子府,暮色沉沉。
谢承霄独坐在凉亭中,指尖轻轻摩挲着栏杆,回忆着那日如梦般的场景。
风过无痕,只剩他一人凭栏远望,眼底映着远处渐暗的天光,深邃如渊。
范玖悄然走近,见他神色寂寥,一时踌躇,不敢惊扰。
“东西送过去了?”谢承霄忽然开口,嗓音低哑,像是许久未沾水般干涩。
范玖连忙躬身:“送过去了,齐元那边没有声张,想来是直接收下了。”
谢承霄淡淡“嗯”了一声,“那两个女人也尽快送过去。”目光仍凝在远处,仿佛那里有什么值得他耗尽心神去追寻的东西。
“是。”
范玖偷眼瞧他,只见自家殿下眼下青黑,唇色苍白,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只剩一副空壳。他心中不忍,嘴巴张了又闭,最终还是没忍住:“殿下......”
“有话就说。”谢承霄头也不回,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
范玖咽了咽唾沫,硬着头皮道:“我娘说过,咱们这世道,一辈子遇到个真心喜欢的人不容易。真喜欢人家就去追,别扭扭捏捏等失去了才后悔,这种男人.....”
他说到一半,猛然刹住,小心翼翼地观察谢承霄的脸色。
谢承霄缓缓转过头,眼神幽深:“这种男人怎么了?说!”
范玖额角沁出冷汗,干笑两声:“我、我说了,殿下您可别生气.....”
见谢承霄不置可否,范玖一咬牙,闭眼豁出去了:“这种男人最是没种!活该没人要!”
话音一落,凉亭内骤然死寂。
范玖战战兢兢地睁开眼,正对上谢承霄阴鸷的目光,那眼神冷得像淬了冰,吓得他腿肚子直打颤,结结巴巴道:“您、您说好不生气的.....”
谢承霄盯着他,忽然低笑一声。
那笑声极轻,却像是撕开了他连日来的阴郁。他站起身,袖袍一振,周身颓靡之气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内敛的锋芒。
他“唰”地展开折扇,轻轻敲了敲范玖的肩膀,唇角勾起一抹熟悉的、玩世不恭的弧度:“你娘这话,说得极对。”
范玖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谢承霄继续道:“我谢承霄别的没有,死缠烂打的本事却是顶好的。”他抬眸望向天际,眼底燃起一簇执拗的火光,“除非她亲手弄死我,否则——”
“别想丢下我。”
夜风拂过,他衣袂翻飞,整个人如利剑出鞘,再无半分颓唐。
范玖呆呆地看着他,忽然觉得,那个算计人心、锋芒毕露的六皇子,又回来了。
14. 罪行
夜已深,烛火摇曳。
齐元坐在书房内,指尖轻轻摩挲着从砚台下发现的那张巴掌大的字条。纸面粗糙,墨迹潦草,却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紧迫感——
"明日未时,城北王家村。"
他眉头紧锁,目光沉沉地盯着这九个字,仿佛要透过纸张看穿背后之人的意图。
是谁?
是章家狗急跳墙,设下埋伏想除掉他这个主审官?还是那个暗中递送卷宗的神秘人,又为他准备了新的证据?
齐元缓缓起身,负手在书房内踱步。窗外树影婆娑,偶有夜风拂过,发出沙沙轻响,像是某种无声的催促。
他并非优柔寡断之人,但此事实在蹊跷——字条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砚台下,说明对方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甚至能轻易潜入京兆府尹的私宅。这份能耐,绝非寻常人所能及。
"若这是陷阱......"他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案。
可若是线索呢?
错过关键证据,导致案子迟迟无法了结,陛下那边如何交代?他的仕途又当如何?
——赌,还是不赌?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齐元眼神一凛,终于下定决心。他抬手将字条凑近烛焰,火舌瞬间吞噬了纸张,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既然无法判断,那便自己掌控局面。
......
翌日,京兆府衙。
齐元一身官服,神色肃穆地召集了十几名衙役。
"根据证人口供,孙莫寒曾出现在城北王家村。"他声音沉稳,目光扫过众人,"今日前去盘查,务必仔细,不得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衙役们齐声应诺,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城,马蹄扬起阵阵尘土。齐元端坐马上,面色平静,唯有紧握缰绳的指节微微发白,泄露了一丝紧绷。
王家村,未时。
村口老槐树下,几个孩童正在嬉戏,见官差到来,吓得一哄而散。齐元勒马停驻,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错落的屋舍。
就在这时,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不小心"撞到了领路的衙役。
"瞎了你的狗眼!"衙役怒斥。
乞丐连连作揖赔罪,却在低头时飞快地朝东边使了个眼色。齐元眸光一闪,当即挥手:"去那边看看。"
众人来到一处低矮的院落前,土墙斑驳,木门虚掩,看起来与寻常农家无异。齐元示意几名衙役守住出口,自己带着其余人径直闯入。
"官府办案!"
屋内顿时一阵骚动。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冲出来,高喊:"官爷,冤枉啊!小民安分守己,从未——"
"搜。"齐元冷声打断。
衙役们如狼似虎地冲进内室,顷刻间,桌椅翻倒、瓦罐碎裂之声不绝于耳,夹杂着妇孺惊恐的哭喊。院外围观的村民越聚越多,窃窃私语声如潮水般蔓延。
"听说窝藏了朝廷钦犯……"
"那家男人看着就不像好人……"
不多时,一家子七八口人个个低着脑袋,被衙役压回了京兆府大牢。
京兆府大牢内,阴冷潮湿的石壁上渗着水珠,火把的光映照出摇曳的暗影。
齐元负手而立,目光沉沉地望着牢房里瑟缩的一家人。七八口人挤在角落,衣衫褴褛,低垂着头,像是早已习惯了命运的压迫。
他抬手示意,身后的心腹立刻会意,将牢门外的守卫全部撤走,只留下几个信得过的亲信。
"你们....."齐元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牢房里格外清晰,"可有什么要对本官说的?"
沉默片刻,角落里两个瘦小的"男子"缓缓抬起头。他们脸上沾满泥灰,头发凌乱,可当其中一人开口时,声音却是女子的哽咽——
"大人......"
她颤抖着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脸,露出底下苍白憔悴的面容。她的眼神空洞,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躯壳在陈述着噩梦。
"民女......原是城西绣坊的绣娘。"她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两年前,章家二少爷章玉阑来绣坊挑料子,看中了民女....."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衣角,指节泛白。
"他、他说要纳民女为妾,民女不愿......当夜,绣坊就起了火,我爹娘和妹妹都被......"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被什么掐住了喉咙。
"民女醒来时,已经被关在章府的密室里......那里,还有好几个姐妹。"
牢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另一名女子忽然捂住脸,肩膀剧烈颤抖起来,声音破碎:"他......他把我们当畜生养......"
她猛地扯开衣领,露出脖颈和锁骨上狰狞的疤痕——那像是被烙铁烫过的痕迹,皮肉扭曲,形成一个丑陋的"章"字。
"他说......这是章家的印记,这辈子都别想逃。"
齐元瞳孔微缩,指节在袖中攥得发白。
女子继续道:"他心情好时,给我们一口剩饭;心情不好,就拿鞭子抽,用蜡烛滴……"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有个姐妹......被他活活打死了,尸体......就丢在我们面前,说这就是逃跑的下场。"
牢房内一片死寂,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齐元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翻涌的怒意:"你们是如何逃出来的?"
女子低声道:"前些日子,章府不知为何乱了起来,守卫少了,我们……我们就撬开了锁链,从后院的狗洞爬了出去。"
她顿了顿,又道:"逃出来后,我们不敢露面,是这家人收留了我们,藏在地窖里......"
旁边的一家老小闻言,连连点头。那家的老妇人颤巍巍道:"大人,我们、我们就是看她们可怜......"
齐元目光扫过这一家人——他们衣衫破旧,手上全是老茧,显然是贫苦农户。他心中了然:这家人要么是受了幕后之人的恩惠,要么就是被威胁封口,总之,从他们身上是问不出什么线索了。
但,已经足够了。
联想到之前章府深夜大肆搜捕的动静,再加上这两名女子的证词......
章玉阑的罪行,板上钉钉。
齐元转身,对身旁的心腹沉声道:"看来,用不着等到月底了。"
他望向牢房外幽深的甬道,眼神锐利如刀——
"明日,本官就去面见陛下。"
.......
太子府,书房内。
烛火摇曳,映照在谢承衍冷峻的侧脸上。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案几,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仿佛在计算着什么。
一名暗探单膝跪地,低声道:"殿下,齐元今日带人去了城西王家村,抓了一户农家七八口人,现已押回京兆府大牢。"
谢承衍指尖一顿。
站在一旁的周汝成眉头紧锁:"殿下,齐元此人行事谨慎,绝不会无缘无故抓人。此事......必有蹊跷。"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谢承衍忽然站起身,衣袖带起一阵冷风。他背对着二人,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声音低沉得可怕:"不好——是那两个女人!"
周汝成瞳孔骤缩:"难道说
章府密室逃走的......"
"砰!"
谢承衍猛地一拳砸在案几上,茶盏震得叮当作响。他转身时,眼中已是一片森然:"周汝成,立刻去办——"
"销毁所有与章若平往来的密信;"
"处理掉那几个知道内情的中间人;"
“准备一份弹劾章若平的奏折,明日由我们的人递上去。"
周汝成心头一震:"殿下是要......."
"弃子。"谢承衍冷冷吐出两个字,眼中没有一丝温度,"章若平,保不住了。"
周汝成深吸一口气,立刻领命:"属下这就去办。"
待周汝成退下,谢承衍独自站在窗前,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修长而孤绝。他望着京兆府的方向,眸中寒光凛冽——
"齐元......"他缓缓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声音轻得如同叹息,"你很好。"
......
五更鼓响,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太和殿前已站满了文武百官。今日的朝会不同寻常,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齐元身着绯红官服,手持象牙笏板,站在殿中央。他的脊背挺得笔直,目光如炬,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臣,京兆尹齐元,有本奏。"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
皇帝微微颔首:"讲。"
齐元深吸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三本奏折,一一展开:
"其一,吏部尚书章若平,利用职权之便,公然买卖官职!"他声音陡然提高,"三年来,共卖出县令职位十七个,州府官职九个,获利白银逾三十万两!"
大殿内顿时一片哗然。有几位大臣偷偷看向章若平,只见他脸色煞白,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
"其二!"齐元继续道,声音更加洪亮,"章若平勾结刑部侍郎,将本该处死的重刑犯秘密囚于牢中,专门为其铲除异己!在章府莫名死去的重犯孙莫寒便是其中之一!"
他猛地转身,指向瘫软在地的章若平:"仅去年一年,就有三名上书弹劾章家的官员,离奇暴毙!"
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手指紧紧扣住龙椅扶手。
"其三!"齐元的声音已带上怒意,"章若平纵子行凶,其子章玉阑仗势欺人,强掳民女!"他从怀中掏出一叠血书,"这是七位受害女子家属的联名状!"
他一张张展开血书,每念一个名字,声音就颤抖一分:
"采茶女林小婉,年十六,被虐打致死!"
"农女赵二姐,年十九,不堪受辱撞墙自尽!"
念到最后一份时,齐元的声音已经哽咽:"这些女子最小的才十四岁...章玉阑这个畜生,不仅将她们虐杀至死,竟还将她们的...眼球剜出收藏在密室中,作为''战利品''炫耀!若不是有两名女子侥幸逃出,臣至今都不知道京城之内竟有如此残忍之事!"
"砰!"
皇帝猛地拍案而起,抓起龙案上的茶盏狠狠砸向章若平。笔直的砸在章若平头上,顿时鲜血直流。
"章若平!"皇帝怒发冲冠,声音震得殿瓦都在颤动,"朕待你如股肱,将吏部交于你手,你就是这般回报朕的?!"
章若平早已瘫软如泥,浑身抖如筛糠:"陛...陛下...臣..."
"住口!"皇帝厉声打断,"来人!"
一队禁军立刻冲入大殿。
"将章若平拖下去,明日午时斩首示众!其家眷,男丁流放岭南,女眷充入教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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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皇帝眼中寒光闪烁,"至于章玉阑..."
他顿了顿,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凌迟。"
这两个字一出,满朝文武无不色变。章若平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两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
禁军像拖死狗一样将章若平拖出大殿,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水痕——竟是吓得失禁了。
站在武官队列中的谢承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闪过一丝快意。他无声地动了动嘴唇:"终于...解决了。"
皇帝阴沉着脸,目光扫过大殿上明显空出的几个位置——那里原本站着章若平及其党羽,如今却只剩冷冰冰的地砖。
"章若平一案牵连甚广,吏部空缺大半,但国事不可耽搁。"皇帝冷冷开口,声音里仍带着未消的怒意,"诸位爱卿,可有合适人选举荐?"
几乎就在皇帝话音落下的瞬间,康王一派的礼部侍郎郑岩立刻出列,躬身道:"陛下,臣举荐礼部郎中王肃!"
他声音洪亮:“王郎中虽在礼部任职,但早年曾在吏部历练三年,对官员考核、升迁调度等事务极为熟悉。若由他暂代吏部要职,必能平稳过渡,不负陛下所托!"
郑岩话音刚落,御史中丞宋翰便冷笑一声,跨步上前:"陛下,臣以为不妥!"
他朝皇帝深深一揖,随即直起身,目光锐利地看向郑岩:"礼部主祭祀庆典,吏部掌百官升迁,二者职责天差地别!若只因他曾在吏部待过几年就贸然擢升,岂非儿戏?"
郑岩脸色一沉:"宋大人此言差矣!王郎中当年在吏部时,曾参加过三次官员大考,无一差错,政绩斐然!"
"呵!"宋翰嗤笑一声,"那都是五年前的事了!如今吏部积弊甚多,正需锐意革新之人!"
他转向皇帝,声音陡然提高,"臣举荐工部尚书之子鲁源!"
"鲁源虽年轻,但才干卓绝!当年科举时,他的《论吏治十策》连陛下都亲口称赞!且他曾在江南历练三年,整顿吏治,肃清贪腐,政绩有目共睹!"
郑岩立刻反驳:"鲁源资历尚浅!吏部尚书一职责任重大,岂能交给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
"资历?"宋翰讥讽道,"难道郑大人的''资历'',就是靠跟在章若平身后点头哈腰得来的?"
"你——!"郑岩勃然大怒,"宋翰!你休要血口喷人!"
"够了!"
皇帝猛地一拍龙案,震得茶盏叮当作响。满朝文武瞬间噤若寒蝉。
皇帝额头青筋直跳,显然已被这场争吵烦得不行。他目光凌厉地扫过宋翰和郑岩,二人立刻低头,不敢再言。
殿内一片死寂。
皇帝揉了揉太阳穴,忽然想起什么,目光移向站在武官队列末位的谢承霄。
“老六,你来说说看。”
皇帝的问话让整个大殿骤然安静。谢承霄像是被惊到的兔子,肩膀明显一颤,随即慌忙出列行礼:"儿臣...儿臣不懂政务,请父皇恕罪。"
他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袖,活脱脱一个不问政事的闲散皇子模样。
"无妨。"皇帝摆摆手,"今日朕就想听听局外人的看法,你但说无妨。"
谢承霄局促地环顾四周,目光在太子和康王身上短暂停留,又迅速移开。他咽了咽口水,像是鼓足勇气才开口:"儿臣以为...既然是吏部的事,不如交给吏部的人去做。"
他顿了顿,声音渐渐平稳:"虽然与章若平牵扯的人不少,但总有些官员洁身自好。能在这样的环境中保持清正,不正说明他们堪当大用吗?"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露出今日第一个笑容:"好,朕知道了。"
谢承霄退回队列时,太子和康王的目光如刀子般在他背上剜过。他却恍若未觉,只是低头盯着自己的靴尖,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来人,取吏部名册来。"皇帝一声令下,冯德全立刻捧着厚厚的名册上前。皇帝的手指在那些未被画叉的名字上逡巡,最终停在一个名字上:
"传吏部主事田仲!"
殿外很快传来稳健的脚步声。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大步走入,身姿如青松般挺拔。他身着六品官服,布料虽旧却浆洗得一丝不苟。行礼时动作标准利落:"微臣田仲,叩见陛下。"
"平身。"皇帝打量着他,"朕很好奇,以你的才学资历,为何至今仍是个六品主事?"
田仲不卑不亢:"回陛下,章尚书曾暗示,若臣愿为其门生,三年内必保臣升至四品。"
"那你为何拒绝?"
田仲声音清朗。"臣读圣贤书,知为官当以社稷为重。若靠攀附权贵上位,与那些蠹虫何异?"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几个老臣暗暗点头。皇帝眼中赞赏更甚:"好!即日起,你暂代吏部侍郎之职。若做得好,尚书之位就是你的。"
田仲跪下叩头:"臣必肝脑涂地,不负圣恩。"
皇帝又看向齐元:"爱卿此次办案有功。刑部侍郎既已空缺,就由你接任吧。"
齐元心头一震。从五品京兆尹到三品刑部侍郎,这是连升三级!他强压激动,郑重叩首:"臣定当竭尽全力,为陛下分忧。"
随着冯德全一声"退朝",这场惊心动魄的朝会终于落幕。大臣们三三两两退出大殿,有人欢喜有人忧。
谢承霄走在最后,经过田仲身边时,两人目光一触即分,无人看见。
15. 月下
章家倒台的消息,像一阵风似的刮遍了整个京城。
茶楼酒肆里,说书人拍着醒木,将章若平的罪行编成了跌宕起伏的故事,引得满堂喝彩。百姓们嗑着瓜子,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骂一句"活该",又或是感叹一句"报应"。
"听说那章玉阑被关在刑部大牢,等着凌迟呢!"
"啧啧啧,死了七个姑娘,便宜他了!"
"要我说,那齐大人真是青天大老爷……"
众人议论声此起彼伏,有人唏嘘,有人痛快,更有人暗自庆幸——比如秦武。
他站在东厢房的门口,深吸一口气,才推门而入。
屋内,陆景正倚在窗边看书,阳光透过窗纱洒在她身上,衬得她肌肤如玉,眉眼如画。她抬眸,见是秦武,唇角微勾,笑意却不达眼底:"父亲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秦武搓了搓手,脸上堆出几分愧疚:"棠儿,为父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对不住你……"
他叹了口气,语气诚恳:"幸好你没嫁去章家,否则为父日后怎么有脸去见你娘亲?"
陆景合上书,指尖轻轻摩挲着书脊,似笑非笑:"父亲这是……想补偿我?"
秦武一愣,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
陆景起身,敷衍地欠了欠身:"既然父亲没这个意思,那就请回吧。"她语气淡淡,"就当女儿受的这些委屈,是自作自受。"
秦武脸色一僵。
他是个极好面子的人,被女儿这么一激,顿时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道:"你想要什么?只要爹有的,都给你!"
陆景等的就是这句话。
"我要东郊的马场。"
秦武眉头一皱:"你一个姑娘家,要马场做什么?你又不会养马……"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沈氏带着秦月蘅款款而入,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眼底却藏着锋芒。
"老爷怎么在这儿?"沈氏故作惊讶,随即看向陆景,语气亲昵,"听说棠儿这几日身子不爽利,现在可好些了?"
秦月蘅也凑上前,眨着无辜的大眼睛:"我刚来就听姐姐说要马场?那可是父亲的心血,姐姐这样……不太好吧?"
她声音娇软,却字字带刺。
沈氏顺势接话:"是啊,棠儿,马场又脏又乱,哪是姑娘家该去的地方?"她轻轻拉住秦武的袖子,"老爷,不如给棠儿添些首饰衣裳,女儿家总是爱美的。"
秦武本就舍不得马场,闻言立刻点头:"你娘说得对!回头爹让人给你送几匹上好的料子来!"
陆景静静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模样,忽然笑了。
"既然父亲不愿意给马场,那我换一个好了。"
她目光一转,落在沈氏脸上,缓缓道:"我要城南的''悦来酒楼''。"
秦月蘅瞬间变了脸色:"那是我娘的嫁妆!你凭什么要?!"
陆景唇角微扬:"女儿犯错,当娘的......不得负责吗?"
秦月蘅心头一跳,强装镇定:"姐姐在说什么?妹妹听不懂。"
秦武也皱眉:"棠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景不紧不慢地拍了拍手。
门外,一个粗使婆子押着个瑟瑟发抖的婢女走了进来——正是当日给秦月棠下药的丫鬟!
秦月蘅一见那人,脸色"唰"地白了,下意识抓住沈氏的袖子:"娘......"
沈氏眼神一厉,却很快压下慌乱,柔声道:"棠儿,这是做什么?"
陆景轻笑:"父亲不是问我什么意思吗?"她缓步走到那婢女面前,指尖抬起她的下巴,"来,说说看,寿宴那日,是谁让你给我下药的?"
婢女浑身发抖,伏在地上哭道:"是、是二小姐指使奴婢的!她.......让我给大小姐下药,再把章公子引过去......"
秦武勃然大怒:"蘅儿!可有此事?!"
秦月蘅眼泪瞬间涌出,拽着秦武的袖子哭道:"爹!女儿冤枉啊!这贱婢污蔑我!"
沈氏也连忙挡在女儿面前,语气坚定:"老爷,蘅儿绝不会做这种事!定是这婢女自己起了歹心!"
陆景冷眼看着她们母女演戏,淡淡道:"既然妹妹说没做过,那我也不好冤枉你。"
她转身对婆子道,"把这婢女送去官府吧,让新来的府尹好好审审。"
"不行!"沈氏脱口而出。
送官?那还得了!
先不说会不会查出什么,就是极重名声的秦武那里都够她们母女喝一壶的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挤出一丝笑:"棠儿,依我看,不必闹到官府去。"她瞥了那婢女一眼,"这丫头虽是蘅儿院里的,但一向不听管教,下药之事必定是她一人所为。作为赔罪......"
她咬了咬牙:"娘把''悦来酒楼''给你,就当是提前给你添嫁妆了。"
秦月蘅瞪大了眼睛:"娘!"
沈氏暗中掐了她一把,示意她闭嘴。
陆景满意地笑了,盈盈一礼:"多谢母亲。"
秦武本就是个冷心薄幸的男人,见事情了结,自己的马场也保住了,顿时松了口气,摆摆手道:"好了好了,既然说开了,棠儿你就好好休息。"
说完,带着沈氏和秦月蘅以及那个瑟瑟发抖的婢女匆匆离开。
翠云喜滋滋地关上门,兴奋道:"小姐真厉害!这么轻松就把沈氏最赚钱的酒楼要来了!"
陆景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好戏……还在后头呢。"
真正的复仇,非一刀毙命,而是诛心蚀骨,令其长跪于你曾俯首的阶前,日夜叩问——因果不虚。
......
秦月蘅一路死死掐着手心,指甲深深陷进肉里,直到跟着沈氏回到内院,才猛地将桌上的茶盏扫落在地。
"那个贱人!她算什么东西!"瓷片飞溅中,她姣好的面容扭曲得近乎狰狞,"不过是个死了娘的贱种,也配骑到我们头上?!"
沈氏阴沉着脸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翡翠镯子——那是用悦来酒楼三个月的盈利买的。如今酒楼易主,就像生生从她身上剜去一块肉。
"我原想着让她嫁去章家受活罪。"沈氏从牙缝里挤出话来,"章玉阑那个畜生,折磨死七个姑娘......呵,可惜章家倒得太快。"
秦月蘅急得直跺脚,绣鞋将地上的瓷片碾得咯吱作响:"难道就这么算了?您没看见她今日那副嘴脸!"
"急什么。"沈氏忽然冷笑,涂着蔻丹的指甲轻轻敲击桌面,"中秋宫宴就是她的死期。"
秦月蘅眼睛一亮,立刻凑上前:"娘有主意了?"
烛火将沈氏半边脸映得阴森可怖:"陛下和皇后最信占卜之术,那些术士说的话,在他们眼里比圣旨还灵验。"
"您是说......"秦月蘅呼吸急促起来。
"我娘家堂兄与钦天监监正有旧,听闻他最近在赌坊欠下不少银子…"沈氏压低声音,"只要让他在宫宴上当众批出秦月棠是''妖星祸世''......"
秦月蘅突然捂住嘴轻笑,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那她轻则被送去道观囚禁,重则......"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听说前年工部员外郎的女儿就被这样处置了呢。"
沈氏满意地看着女儿:"记住,要么不出手,出手就要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猫叫。秦月蘅吓得一哆嗦,沈氏却盯着晃动的树影,幽幽道:"你最近多去讨好你父亲,把库房里那尊白玉观音送去给他新纳的姨娘。"
"凭什么给那个贱婢......"
"蠢货!"沈氏厉声打断,"中秋前绝不能打草惊蛇。等宫宴那日......"她忽然温柔地抚上女儿的脸,"娘会让你亲眼看着那个贱人生不如死。"
烛花爆响,将墙上两道交头接影拉得老长,宛如蛰伏的毒蛇终于亮出了獠牙。
......
七月的夏夜闷热潮湿,蝉鸣声此起彼伏。陆景斜倚在桃树粗壮的枝干上,一腿屈起,一腿随意垂下,月白色的裙裾在夜风中轻轻摆动。她仰头灌下一口清酒,喉间微动,几滴酒液顺着唇角滑落,在月光下泛着晶莹的光。
翠云在树下仰着头,忧心忡忡:"小姐,您要不要用些吃食?光喝酒伤胃。"
陆景晃了晃酒壶,漫不经心道:"不必管我,去歇着吧。"
待翠云走远,陆景忽然眯起眼,指尖轻捻,摘下一颗青涩的桃子,猛地朝屋顶方向掷去——
"哎哟!"
一声闷响后,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动静,一个颀长的身影从屋檐跌落,踉跄着站稳。谢承霄揉着被砸中的左腿,仰头时却笑得灿烂:"姐姐下手还是这么狠......"
月光下,他眉眼如画,一袭墨蓝锦袍衬得肤色如玉,偏生左腿还滑稽地微微蜷着,活像只被踢了一脚的犬。
陆景垂眸看他,声音清冷:"我记得说过,再来就打断你的腿。"
"那姐姐还是疼我的,"谢承霄眼睛亮晶晶的,"没真打断。"
"你想试试?"
"不想!"谢承霄立刻摇头,随即又凑近几步,仰着脸道,"姐姐别赶我,这次真有正事。"
他这副模样实在惹眼——分明是矜贵的皇子,偏要做出一副可怜相。
陆景不语,月光描摹她的轮廓,清冷如谪仙,仿佛下一刻就会羽化登天。谢承霄看得怔住,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
他忽然提起食盒,足尖一点跃上枝头。陆景抬手欲打,他急忙道:"是关于你要找的人!"
陆景的手顿在半空。
谢承霄趁机打开食盒,献宝似的捧出几样精致点心:"姐姐先用些点心?这是聚芳斋新出的......"
"说正事。"陆景冷声打断,却还是接过一块杏仁酥。
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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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吃,谢承霄眼底漾开笑意,却也不敢再卖关子:"探子回报,那人最后出现在北狄边境的苍梧县,如今踪迹全无,怕是......"他顿了顿,"去了北狄。"
陆景指尖微紧,酥皮簌簌落下。北狄......若真如此,确实棘手。
"不必再寻了。"她淡淡道,"本也不是什么要紧人。"
"姐姐要找的,便是天涯海角我也——"
"说完了?"陆景打断他,"你可以走了。"
谢承霄顿时垮下脸,竟真泛起泪光:"姐姐说话不算话......"
他忽然抓住陆景的衣角,借着拭泪的动作偷偷摩挲那柔软的布料,"明明答应请我喝茶的。"
陆景深吸一口气,指向树下石桌:"茶在那儿,喝完滚。"
谢承霄眼底闪过狡黠,趁她不备猛地抢过酒壶,就着她饮过的壶嘴灌了一口。喉结滚动间,他得意挑眉:"姐姐喝过的,果然最甜。"
"你!"陆景耳尖微热,一时语塞。
——干脆利落一脚踹去!
"哎哟!"
谢承霄滚落在地,却将酒壶护在怀里。他狼狈爬起,发间还沾着草叶,却笑得粲然:"谢姐姐赏酒!"见陆景又要动手,他转身便跑,声音飘在夜风里——
"下次再来讨酒喝!"
人影消失,唯余月光寂寂。陆景摇头轻叹,怎么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甩也甩不走。伸手摸向酒壶才想起被那无赖顺走,只得拈起一块点心咬下,甜香在舌尖化开。
下次......
下次一定不能再任他这般胡作非为。
......
范玖立在廊下,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子一身尘土、发间还沾着草叶,却满面春风地捧着个酒壶回来,活像个刚打劫了酒庄的山匪。
"殿下……"范玖嘴角抽了抽,"您不是说去探望秦小姐吗?"他上下打量着谢承霄被树枝勾破的衣摆,"可属下怎么瞧着,您像是去了一趟难民营?"
谢承霄闻言,不但不恼,反倒将怀里的酒壶小心翼翼地托起,在范玖眼前晃了晃,壶口残留的酒液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瞎说什么?"他低笑,指尖摩挲着壶嘴处浅浅的唇印,"难民营有如此珍酿吗?"
范玖一怔,还未反应过来,谢承霄已大步流星地进了内室,只留下一句:"备水,沐浴。"
......
氤氲的热气里,谢承霄靠在浴桶边缘,水珠顺着他的脖颈滑落。他垂眸看着掌心,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桃树枝干的粗糙触感,以及......那一瞬他夺过酒壶时,指尖不经意擦过陆景手背的温热。
他忽然将整张脸埋进水中,直到窒息感逼得胸腔发疼才猛地抬头,水花四溅。
"还不够近......"他盯着屏风上摇曳的烛影,低声喃喃,"姐姐,你什么时候才肯让我再近一点?"
......
更漏滴到三更时,谢承霄披着单衣踏入密室。
烛火照亮满墙的画像——每一幅都是陆景。
执扇的陆景,饮酒的陆景,立于长街之上的陆景……甚至还有她冷着脸踹他时的模样,都被他用笔墨细细勾勒,裱在檀木画框里,如同供奉神明的殿堂。
谢承霄将新得的酒壶放在紫檀案上,指尖轻轻抚过壶嘴,那里还沾着一点她留下的胭脂。他低笑一声,忽然俯身,薄唇近乎虔诚地贴上那一处浅痕。
"姐姐的味道……"他闭眼轻叹,喉结滚动。
随后,他铺开一张雪浪宣,提笔蘸墨。
笔尖悬在纸上,他微微阖眼,回忆着今夜所见——
桃枝轻颤,陆景斜倚树干,月光婆娑,清冷如谪仙。酒壶抵在她唇边时,喉间那一线诱人的起伏......
笔走龙蛇,墨染丹青。
当最后一笔勾勒完她垂落的衣袂时,谢承霄的呼吸已有些乱了。他盯着画中女子清冷的眉眼,忽然用指腹抹了一点朱砂,点在画中人的唇上。
"这样才像……"他痴痴地笑,"姐姐饮过酒后的唇色,总是比平日艳些。"
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变形,如同某种蛰伏的兽。他忽然将脸贴近画卷,鼻尖几乎碰到纸面,温热的吐息让墨迹微微晕染。
"姐姐,下次见面……"他声音低哑,带着病态的期待,"你会不会多看我一眼?"
指尖顺着画中人的脖颈缓缓下移,在衣襟处流连。
谢承霄忽然笑了,"没关系,"他轻声细语,如同哄劝,"你总会属于我......"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
密室的烛火被风吹得明明灭灭,映得满墙画像上的陆景仿佛活了过来,每一双眼睛都冷冷俯视着他。
谢承霄却满足地叹了口气,俯身将额头抵在画中人的心口。
"求你......"暴雨声中,他的呢喃几不可闻,"别推开我。"
16. 望星台
金丝楠木的殿门被太监缓缓推开,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凤仪宫正殿时,正在请安的嫔妃们惊得险些打翻茶盏。
皇后最先反应过来,连忙起身让出主座:"臣妾参见陛下。"
"都平身吧。"皇帝难得带着笑意,眼角皱纹舒展开来,"朕路过凤仪宫,想着许久未与皇后说话了。"
崔贵妃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自章若平一案后,皇帝已有半月未曾踏入后宫,今日突然驾临,竟是为了皇后?
"陛下气色甚好。"皇后亲自奉上云雾茶,"可是有喜事?"
崔贵妃不甘示弱地凑近:"是啊陛下,臣妾们也想沾沾喜气呢。"
皇帝接过茶盏,眼底闪过一丝玩味:"昨夜国师观星,说中秋前后将现''紫微拱月''之象。"他指尖轻叩案几,"此乃三十年一遇的吉兆,主国运昌隆,四海升平。"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贺喜声。德妃捧着心口感叹:"难怪近日御花园的桂花都开得格外香呢。"年轻的丽嫔更是伶俐:"定是陛下仁德感动上苍,才降此祥瑞。"
皇帝捋须而笑,目光却落在皇后身上:"今年中秋宴,就由皇后与礼部一同操办吧。"
崔贵妃涂着蔻丹的指甲猛地掐进掌心。按惯例,中秋宴向来由礼部全权负责,皇帝此举分明是在抬举皇后!
"臣妾定当尽心。"皇后端庄行礼,眼角余光扫过崔贵妃铁青的脸,心中暗喜。
待皇帝起驾,众嫔妃告退后,凤仪宫终于安静下来。皇后刚卸下九凤金钗,宫女便报太子求见。
"儿臣给母后请安。"太子行礼时眉头紧锁,眼下泛着青黑。
皇后挥手屏退左右:"可是为吏部之事烦心?"
"儿臣费尽心思布局,却让田仲捡了便宜。"太子一拳捶在案上,"还有齐元!竟成了刑部侍郎!"
"急什么。"皇后轻抚鎏金护甲,"只要不是康王的人,咱们就不算输。何况..."她意味深长地笑了,"康王在刑部的棋子不也被拔了?"
太子神色稍霁,转而问道:"听闻父皇方才来过?"
皇后将中秋宴之事细细道来,太子的眼神却渐渐深沉:"父皇这是要平衡朝局啊。"他冷笑,"前脚抬举康王,后脚就让母后主持宫宴..."
"不急,且看最后究竟鹿死谁手!”
母子二人相视一眼。窗外秋风掠过金桂,树影浮动。
......
夜风猎猎,吹动观星台顶的青铜风铃,发出清越悠远的声响。
国师悟真道人立于高台之上,一袭素白道袍在风中翻飞,衣袂如流云般舒卷。
他银发如雪,长须垂至胸前,面容清癯,眉间一点朱砂印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赤色,整个人仿佛与这夜色融为一体,超然物外。
他缓缓抬起枯瘦的手,指尖掐诀,指节间流转着若有若无的灵光,似在推演天机。夜空中星子明灭,紫微垣隐隐泛着异样的辉光,却无人知晓其中玄机。
良久,他收手垂袖,长叹一声。
一旁的道童捧着拂尘,忍不住问道:"师父,您昨日不是已经卜算过天象,也将结果禀告陛下了吗?为何今夜还要再算?可是星象有异?"
国师微微摇头,目光依旧凝视着远处的夜空,声音如古井无波:"并非天象有变。"
道童疑惑:"除了国事,还有何事能劳您烦忧?"
悟真道人微微一笑,指尖轻抚长须,目光幽远而深邃,仿佛穿透了时光长河。
"世间因果,并非尽系于国运。"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缥缈,似从极远处传来,"有些事,看似微末,却牵一发而动全身。"
道童似懂非懂,却不敢再问,只得垂首静立。
悟真道人不再言语,只是负手而立,任由夜风拂过衣袍。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寂,仿佛与这红尘俗世格格不入,却又不得不驻足其中。
许久,他才低声道:"去取我的卦盘来。"
道童不敢怠慢,连忙转身去取。
悟真道人望着天际,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忧虑。
"变数已生,天命难测啊……"
他的声音消散在风中,无人听见。
国师悟真道人望着眼前稚嫩的道童,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百年光阴。他轻轻抚了抚长须,温和一笑:"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小道童眼睛一亮,连忙点头:"想!"
国师缓缓闭目,似在回忆,随后睁开眼,声音低沉而苍凉:"百年前,在一个偏僻破败的小山村里,有个少年……"
......
百年前,扶柳村。
夕阳西沉,将村口的泥路映得血红。一群半大孩子围着一个瘦弱的少年,推搡着,叫骂着,笑声刺耳。
"江小九!江小狗!怪胎!"
"滚出我们村!"
少年被围在中间,衣衫破烂,脸上沾着泥灰,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倔强地瞪着所有人。
为首的男孩王二狗见他竟敢瞪自己,顿时恼了,上前狠狠推了他一把:"瞪什么瞪!我娘说你就是个怪胎,整天神神叨叨的,赶紧滚出我们村!"
江小九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撞在粗糙的树干上,火辣辣地疼。可他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
"就是!"另一个孩子啐了一口,"一天到晚不干活,就知道往村西头的破庙跑,肯定是失心疯了!"
"我爹说了,他娘都管不住他,一心想修道成仙呢!"有人尖声嘲笑,"就你这副德行,要是能成仙,我王二狗把脑袋砍下来给你当凳子坐!"
又是一阵哄笑。
江小九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知道,自己越是反抗,这群人就越来劲。所以他只是沉默地站着,任由那些恶毒的字眼砸在身上。
"没意思。"王二狗见他始终不吭声,撇了撇嘴,"走,咱们去河边摸鱼,别理这个疯子!"
孩子们推推搡搡地离开,临走前还有人故意踢起一蓬尘土,呛得江小九直咳嗽。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村口,江小九才缓缓松开拳头,掌心已经被掐出了血痕。他低头拍了拍身上的灰土,一瘸一拐地朝村西头的破庙走去。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而倔强。
......
道童听得入神,忍不住问:"师父,那个江小九……后来怎么样了?"
国师微微一笑,目光深远:"后来啊,他遇到了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改变他命运的人。"
......
夜风穿过破败的庙门,吹动供桌上积年的灰尘。地母娘娘像的彩漆早已斑驳剥落,露出底下干裂的泥胎,唯有那双慈悲的眼睛,依旧静静俯视着跪在蒲团上的少年。
江小九的膝盖深深陷在蒲团里,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双手合十,指尖因用力而发白。他的嘴唇无声翕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同样的祈愿——
"求娘娘显灵,赐我仙缘......"
忽然,一阵异样的风拂过他的后颈。
"你想要什么?"
一道清冷的女声在空荡的庙内响起,惊得江小九猛地抬头。他慌乱四顾,却只看到摇曳的烛光和斑驳的墙壁。
"娘、娘娘?"他声音发颤,目光落在神像上,"是您吗?"
"或许,它并不会回应你的话。"
声音来自身后。
江小九倏然转身,破庙的门槛外,月光如水,洒在一袭白衣之上。
那是个女子。
她立于绣球树下,衣袂翻飞如流云,长发如墨,随风轻扬。
月光描摹着她的眉眼,眉间一点朱砂如血,清冷得不似凡尘中人。她的眼眸比夜色更深,却又仿佛映着星河,只一眼,便让人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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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视线。
江小九呆住了。
"你想要什么?"女子又问,声音如碎玉落冰。
一片花瓣从树上飘落,她抬手,花瓣便静静躺在她的掌心。
江小九这才回神,连滚带爬地扑到门外,"咚"地跪下,额头重重磕在泥地上:"地母娘娘显灵了?您、您听到我的请求了吗?"
“我云游至此,非你口中的地母娘娘。”
她指尖轻弹,那片花瓣忽地碎裂,化作万千绯色光点,如蝶般飞舞盘旋,最终洒满整座破庙。
江小九呼吸凝滞——
是仙!
他浑身发抖,再次叩首:"求仙人教我修仙之法!"
陆景垂眸看他:"你并无仙缘。"
江小九如遭雷击,却听她继续道:"不过,我可授你占卜之术,助你窥探天机。日后,或有一番造化。"
"多谢仙子!多谢仙子!"江小九喜极,额头磕得通红。
三日后,破庙内。
江小九捧着龟甲,小心翼翼地将铜钱排成卦象。陆景站在一旁,指尖轻点,铜钱便自行翻转,显出新的纹路。
"仙子如此神通,"江小九仰起脸,眼中满是憧憬,"是否早已勘破世间万事?"
陆景忽然抬头望向天际。夜空中,紫微星明灭不定。
"我通天五感被封,无法卜算。"她淡淡道。
"为何?"
"命数。"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如烟消散。只剩满地花瓣无声盘旋,最终化作尘埃。
江小九呆立原地,手中铜钱"叮当"落地。
庙外,风声呜咽,仿佛在诉说一个无人能解的谜题。
......
小道童瞪大了眼睛,嘴唇微微颤抖,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师、师父......您说的那个少年......"
悟真道人目光悠远,缓缓点头:"是我。"
夜风忽起,吹动他雪白的须发,仿佛一瞬间,百年光阴从他沧桑的眉目间流淌而过。
"这世上竟真有仙人?!"道童惊呼出声,随即又捂住嘴,生怕惊扰了这静谧的夜色。
悟真道人轻叹一声,抬头望向浩瀚星空,眸中映着点点星辉:"是啊......只是百年匆匆,不知仙人是否安好。"
他的声音很轻,却透着深深的怅惘。
道童从未见过师父这般神情——这位在朝堂上超然物外、连皇帝都要敬三分的国师,此刻眼中竟流露出一丝近乎虔诚的期盼。
"若能再见仙人一面......"悟真道人低声呢喃,"便是此生无憾了。"
夜空中,一颗流星倏然划过,拖曳出长长的光痕,转瞬即逝。
道童忽然觉得鼻子发酸。他悄悄拽住师父的衣袖,小声道:"师父,那位仙人......是什么样子的?"
悟真道人怔了怔,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她啊......"
记忆中的身影翩然而至——
白衣胜雪,眉间一点朱砂如血。
她站在破庙外的树下,指尖轻托一片落花,眸光清冷似月,却又在看向他时,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悲悯。
"——就像这天上的明月。"悟真道人轻声道,"看似触手可碰,实则遥不可及。"
道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跟着望向夜空。
师徒二人静立良久,直到观星台上的铜铃被夜风吹响,清脆的声响荡开在寂静的夜色中。
悟真道人收回目光,拍了拍小徒弟的肩膀:"夜深了,回去歇着吧。"
道童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师父,您说......那位仙人还会回来吗?"
悟真道人没有回答。
他只是仰起头,最后一次望向那轮明月,雪白的须发在风中轻轻飘动。
——答案早已藏在百年光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