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小心锁定了轮椅》 第1章 父母回家来 “吱呀……”是轮椅轧过地面的声音。 思泽将轮椅向窗边轧近,掀起窗帘一角,静静地向下望去。 爸爸妈妈分别坐着两架轮椅,由明哲与嘉尔一左一右地推进来。四个人有说有笑,爸爸的手始终牵着妈妈的手,笑意盈盈地随妻子儿女进入楼内。 恩泽淡漠地关上窗帘,打开轮椅制动柄,将轮椅绕转,轻车熟路地开向他房间的子套房。 这是一间独属于他的电子游戏房,里面都是他亲自高配的终端设备,因此准确来说,这是一间他精心打造的电子竞技室。房门一合,仿佛立即与外界绝了缘。 只见他将轮椅驶近他那款高背电竞转椅,手刹一扣,身子慢慢倾斜,一下借力支撑,臀部已经稳稳坐上转椅,再躬身将不会动的两条长腿,一一捞过来,系上扣带,戴上耳麦,驶上战场去。 电竞世界里,他是一名骁勇善战的大将,威风凛凛地带领中千士兵,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冲锋陷阵,好不潇洒。当然他也听不到母亲刚进门就在大厅里高声呼唤他。 简繁一进门就急着跑下轮椅,被老范喝住,听见他着急喊:“不许下!你才做完手术,身体还没有复原呢!” “哎呦,手术做好都已经一个多月了!你叫我在唐海都躺了三个礼拜了!再不起来走走,我人也要酥掉了!”简繁含着笑意,对着老公怼回去。 明哲嘉尔赶紧来扶,一个一个地喊:“妈妈,妈咪!我来帮你!” 可是简繁哪里耐得住性子等儿女来扶,嗖嗖地站起身,迫不及待地要上楼看大儿子去呢。 只听她一边嚷着,“这小兔崽子,我住院这一个月来,根本没见着他来看看我,我倒要看看他闷在房间里,到底在干什么!” 上楼推门一看,不出简繁所料,他果真沉浸在他的游戏世界里。她进门就揪住他的耳朵喊:“哥哥快出来!今天你谈叔一家都来吃饭,还有可昕姐弟仨哦,你不是很久没见昕昕了吗?”说着扯下耳麦,掰直他身子。 母亲将儿子扶上轮椅,整理完他的双腿,蹲下身认真地对他说:“今晚饭后好好同昕昕聊聊,她都等了你这么多年了!” 恩泽任由母亲摆弄,从小体弱的他一直得简繁的亲自照料,素来听她的话,除了与昕昕的婚姻。“妈,我说了很多遍了,我对昕昕只是像弟弟对姐姐那样的敬爱,而不是爱情!”他突然恼怒地一摆手,将母亲未放置妥当的游戏键盘碰落在地。 简繁见状便不再劝导,且听得老范在楼底喊她,于是和颜悦色地抛下他起身:“总归你要下来和大家一起吃个饭,梓晴也刚回国,参加弟弟妹妹的毕业典礼,你作为长兄,也要露露脸的嘛。快快地,向你的游戏世界暂时告个别。” 恩泽见母亲拥住他,向他的电脑屏幕虚虚招手的架势,内心翻下白眼,突然收到紫衣侠女的Q信,“大哥,我回来了!今晚多教我几招打法哦!” 他脸上闪过一丝笑容。 第2章 父子见面争吵 等恩泽在扶梯口出现,已经过去了一小时。他看见父亲怒气冲冲地瞪视着他。 这是恩泽五岁时迁入的新居。考虑到逐渐不良于行的恩泽,使用拐杖亦或轮椅出行便利,父亲毅然卖掉玫瑰园,买入座落于外环以外的清雅僻静的怡乐园而居,在这座面积约十公顷的中式园林里,其主体便为这栋三层黛瓦青颜的楼房。 不同于别家大厅,这里进门拐角就有一架自动扶梯自下而上的缓缓攀升,少时恩泽还住在二楼,老范曾经设定它为恩泽的专用扶梯,为保证扶梯平稳安全,任何人在恩泽轮椅上楼时不得同行;大厅最里侧则有一架升降梯,才供老范自己使用。 恩泽坐轮椅背对众人默默向下。自从十八岁生日,他的愿望是要一间电子游戏室,他的居室就移到了三楼上,父亲令人将原来三楼弟妹的房间打通,重新装修成一套子母套房,全部交由他使用。弟妹则用回他原来的房间,不过将父亲原有起居室缩小,一半划给妹妹做房间。 见明哲嘉尔兄妹俩一左一右地,都已经在一楼扶梯口守着他,恩泽头也不抬地划开,准备开到客厅一角去,手机已经在腿上放着,一会停下轮椅,便可以继续开战。可惜他想的美了。 老范没放过他,只听他怒斥道:“你懂不懂规矩!你妈住院那么多天,你对她不闻不问,连一次医院都没有去过!今天刚出院,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去你房间,要叫你下来吃饭!你谈叔悦婶一家马上要到来,你不马上跟着你妈下来,却磨到现在,才晓得下来!你下楼的样子很优美是吧!” “不要生气了!老范(爸),我(妈)才刚回来 ,恩泽(大哥)不是已经下来了吗?”简繁与兄妹俩异口同声地说道。 “哼,你们就知道护着他,他哪还像个大哥样子!一天到闷在房里玩游戏,有什么出息!” “得了,爸!我就是这个样子了,怎么啦?我就是没有去看妈了,怎么啦?您是看不到我给妈妈发的微信的!” “是的,大儿子有经常给我发微信,嘘寒问暖的。”简繁着急替恩泽解释,被老范暼一眼。 “您有知道我为啥不出门去看妈吗?因为我嫌穿戴支具太麻烦!因为我的腿软得套不进去,您知道我为什么刚才晚了一小时再下来吗?因为我才刚穿好这副钢具,才能下得楼来!”恩泽说到最后几乎发怒地叫着了,“从小到大,我最讨厌最讨厌地就是穿戴这些支具了!” “那是你从小不肯练习走路!你的病完全有好起来的可能,你却置之不理我们的劝说,完全放弃使用你的双腿!你自作孽,不可活!”老范越讲越激动,使劲拍击自己轮椅的双扛,如果他站得起来,想必他早就站在儿子面前狠狠骂了。 “老范,别激动,平复快平复。”简繁赶紧去抓着老公凉的垮在椅杠上动弹不了的双手,心疼不已,一边凉还要劝解大儿子,“都少说一句吧,你们俩身体都不好,何必再互相伤害! 恰在此时,门铃响起。 第3章 这个儿媳妇我认定了 “老范,我们来咯!”是谈路明朗的笑声。 只见可昕扶着谈路进来,紧接着看见梓睛推悦悦进来,明哲、嘉尔赶紧迎上去。 “谈叔、悦姨。可昕!你们来啦!快里边坐。”明哲欢喜地招呼他们,也主动地接过可昕手里的礼品,也主动地扶谈叔过去父亲母亲跟前坐下。 “哎呀你们看你们家这个大帅哥啊,每次都这么懂事!这才22岁吧,大学毕了业,就在帮你打理生意,现在已经成为你的左膀右臂啦!”谈路笑道。 他自养了儿子天赐开始,便让老范逼出去独立创业,其实也就是平凡集团下面的一个最大规模的子公司。谈路这么多年来还是保持着很好的体型,除了背较年青时坨了些,他已经彻底摆脱轮椅的束缚,只需要一根手杖,就可以稳健地支撑起自己那曾经孱弱的身躯,还有他身后的他的一家挚爱的亲人们。 “谈兄啊,快别夸他了!都已经22啦,大学已经毕业啦!但是他见了可昕,总是没大没小地直呼其名,应该叫姐姐的。”简繁笑着数落小儿子,一边抚摸悦悦那冰冷冷的双手,交给可昕一个暖手袋,给她妈赶快捂着。 “还是别叫J(姐)……J(姐)啦,叫的昕昕越来越大了,已(你)们明……明都已经22了,嗯……呐……嗯……呐”悦悦近年来说话越发不利索,但是她依然顽强地在表达,竭力捧住简繁的手说道:“繁姐啊,恩恩已经24,我们家西(昕)……西(昕)26咧!” 可昕不住抚着她妈妈,哄孩子那般地细语轻言:“妈咪,慢慢说,不急哦。”并且不断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痕,转身温柔地看看角落里激战正酣的那个男人,喃喃道:“他还是个孩子。” “悦悦你放心,昕昕这个儿媳妇,我认定了!”简繁也温柔地对可昕报之一笑,转而看到梓晴正与明哲聊得很开怀,表情更欣慰。 恩泽但见这一幕,才刚看到梓晴时的亮光一闪,即刻黯淡下去。 然然梓晴不一会儿便凑到恩泽跟前,一把成功抓过他的手机,边打边笑嘻嘻地说:“大哥,我来帮你打,今天一定得杀他这个必杀妖孽嗷嗷叫姐!” 恩泽被人抢了手机,神色一紧,但见梓晴,居然转怒为安,倚着自己的手机,成了观战者,尚不时与她争论几句。 梓晴自然而然掏出自己的手机来给他,“你来登录我的,帮我打局。”恩泽也不多言语,也自然而然接过她的手机,点开屏幕密码,就登入游戏界面,杀进去。 简繁脑袋一时有点懵,低着头若有所思。吓得老范有点慌,忙要去抚简繁额头,手抬到一半被她握住,多年生活的默契使他们俩早已成为一个人似的。只听她说,“不碍事的,老公。” “是不是天气太热了?”谈路抢先说道。“快开点窗通通风。” “你的身体……才复原,还(是)要多……多注意休息啊!” 悦悦颤颤巍巍地发声道。 第4章 天赐哥哥你好帅 可昕更是端来了一杯茶,被明哲接住,一起递到简繁嘴边。“简姨(妈妈)”,快喝点水!” “谢谢昕昕,我没事。”为化解尴尬,简繁接过茶水便问道:“嘉尔与天赐他们俩呢?是不是又躲到画室去了!” “那还用说,这不是咱们家的老传统嘛!哈哈。”一声欢笑,化解了许多愁。 大家想的没错,此时此刻。 嘉尔与天赐正面对面地坐在画室里,嘉尔手捧着一本书,作俯首阅读状;而天赐正神情专注地勾画着眼前这个美丽少女读书的模样。 少女不时抬起头来,凝望一眼认真作画的少男。惹得少男总是唬她,“坐坐好!”少女索性托着腮对少男谄笑,“天赐哥哥,你好帅,我看不够啊!” 天赐索性放下画笔,看到嘉尔有丝乱发耷拉在眼前,伸手便去抚,岂料指尖的碳粉却留在了嘉尔脸蛋上,慌慌地想去帮她擦拭。哪知被嘉尔灵巧地一转身,躲过。却瞬间感觉更多的碳粉扑面而来!原来是嘉尔手拽着几许粉墨,开始报复他了呢。 天赐反手捉住她,点她的穴,惹得她咯咯地笑。她放下书本,索性跑到他身后,抱住他脖子,挠他的痒痒。 天赐笑呵呵地讨饶,“嘉尔我错了,饶了我吧!嘿嘿哎呦,你知道我怕痒。” “叫你点我,我来咯,怕了吧!”嘉尔玩得正兴头,就听天赐声调逐渐低下去,“嘉尔,回来,我今天没带助听器,看不到你在我背后说的话。” 她一下子紧紧环住他的脖子,眼泪哗哗冒出来,“哥哥,我爱你!” “你说什么?”天赐叫起来。 “我说你好美!”嘉尔掩饰伤心,将脑袋探到他眼睛前面,俏皮地说一句:“不闹了,您成大花脸了,我帮你擦掉。”说着抽出面巾纸,举到他面前。 可是刚刚那句话,他却分明“听”到了!一下子吻住她嘴唇,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到怀里来。 嘉尔比天赐小四岁,从小不粘自己的两个亲哥哥,就粘他,像粘成一个人似的。天赐的先天性失聪,竟然也是嘉尔最先发现。 如果说五岁半的小恩泽因为腿疾而得到全家人的重视,过度呵护,治疗太超之过急,反而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即侍宠而骄的小恩泽在腿部神经受损,不肯好好做康复训练,再加上老范当时辅佐谈路初创业,忙得昏天黑地。自悦悦生下天赐,便卧床不起,一直到天赐三岁以后,才逐渐恢复成可以坐轮椅的状态。 然而在简繁预产期前两周,老范刚带谈路启去了澳州,悦悦一个没坐稳,又跌了交,竟引发了脑溢血,生命垂危。乍听消息的简繁羊水破了,嘉尔随即滑了出来。 诞下女儿的简繁,第一时间不是躺在床上休息,而是坚持守候在悦悦床前,等她苏醒。直到第三天,谈路跌跌撞撞地冲进医院,才倒在同时赶回的老范怀里,睡去。 一直到大半年以后,简繁与老范才想到去检查恩泽的康复状况,但已然六岁的恩泽哭着闹着不肯从轮椅上立起来,庄伯痛惜表示,恩泽已经错过最佳康复期。 第5章 恩泽其实不乐意 恩泽十六岁时,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病叫做脊椎侧弯症。 “其实不过就是腰椎上面一点没有长直而已。”那天在与父亲发生再次争执后,他摔倒在地不愿任何扶助,冷冷地对他父亲说道:“所有人都建议你不要急于让我动手术,渐渐长大后,自身可以在发育期修复得了,但是你偏不信!偏要急着让医生给我的脊椎钻钉子,一定要将二到五节脊椎拉直,但手术就破坏了我脊髓的神经,造成了我双下肢的瘫痪。” 老范怒吼:“哪个人告诉你的!根本就是你怕苦,不肯配合医生好好康复,本来你的脊髓神经受损就不是不可逆,完全通过后期的双腿坚持煅炼,能够好转,更可以恢复站立行走的,可你偏不要!”他气得浑身颤抖,当夜就发了高烧。 第二日,简繁闯进恩泽房间,将他一顿臭骂。判定他不肖,责令他三天不准出房门。 不料恩泽根本不怕,原本不良于行的他,已经很不愿意出房间与人交际了,这下正中下怀,所以对母亲这样的责罚不以为然。 简繁无奈,叫来了可昕,试图帮助自己疏导一些恩泽的情绪。在她看来,最年长最懂事的只有可昕,亦是她从儿子坐轮椅的第一刻起,就认定了的好儿媳。 可昕走进恩泽房间,像头回看他颓废地坐在轮椅上那样心疼不已,她即刻想要安抚他。 或许当年只有八岁的她还不懂什么叫做心疼自己心爱的男孩,只晓得自己很难受,因他的难受而难受。当年她只能跪在他的轮椅旁,抚着他的腿,边哭边安慰“恩恩别怕,有昕昕在呢,我今后就做你的腿,依然可以推你到处去玩的!”简繁当时就动容了,但是恩泽却得更厉害了,“我不要你推,我要我的腿回来!”然后他第一次把可昕赶出了他的房间。 恩泽十六岁的这一年,可昕满十八岁。十八岁的可昕也明确了自己对恩泽自小的感情,不是别的东西,只是非他莫属的,男女之间的情和爱。 她明白她对他平日里的照顾,不是姐姐对于弟弟的照顾;她明白她对他的喜欢,也不属于亲人之间的喜欢;她对他的渴望是那么隐秘而大胆,她甚至容不得自己的妹妹多看他一眼。因而一经繁姨召唤,她便立刻来到他身旁。 她大胆地抚摸着他冰凉的双腿,笑着凝望他,幽幽地说:“你的腿越来越冰凉了呢,小时候还没有这样,你血脉不和,我来帮你多揉揉!”说着便去搭上脉冲仪准备给他按摩来。 恩泽其实不乐意,但与父亲争吵后,又得知父亲连夜发烧,不安与内疚的情绪加重了他、尤其是上体肌肉的酸痛。医护们一早都往父亲房间赶去,他这边便乏人问津,这时可昕的按摩便可以缓解他的酸痛,亦盼恢复体力后,去看望父亲一回呢。 谁知梓晴与明哲的闯入,打破了这片宁静。 第6章 悦悦想儿子想得发疯 “大姐你在干什么!”推开房门的梓晴错谔地看见,可昕半伏在恩泽的胸口,衣服脱得只剩一件棉毛杉,连带只有一条棉毛裤,袜子也已经褪在床边了。 “我在给恩泽、你大哥按摩呀。”可昕回答得理直气壮,好像照顾恩泽就是她的本份。“按摩他上身,还是趴着给他按,用得出力。” “那你干嘛不穿衣服啊!”十四岁的梓晴情窦未开,对爱情这件事还是懵懵懂懂的,只觉得姐姐这么做,好不雅观。 “穿着外套按起来会出汗啊!哎呀,你别管了,快出去。”可昕弓着上半身,摆摆去,着急地要把那丫头轰出去。 当时已经快十五岁的明哲仿佛比梓晴懂得多一点,他赶紧用手掌遮住她的眼睛,对床上的哥哥姐姐喊一句,“你们快点吧。弟弟妹妹也来了,我们先出去等你们。”说着拉住梓晴,头也不回地跑了。 正在走廊上向他们跑来的天赐拉着嘉尔,一路跑一路嫌他们吵,索性摘下助听器,对嘉尔说:“这里吵死了,我们去你家的画室吧!”嘉尔后面说了哪句话,他听不见,只管拉着嘉乐跑远。 嘉尔说的是,“好吧,天赐哥哥,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她知道他取了助听器,就什么都听不见,但她就愿意陪着他,跟他一起玩。确切地说,是嘉尔喜欢一直有天赐的陪伴。 嘉尔出生后,正值悦悦脑溢血期间,谈路成日成夜地医院公司两头跑着去照顾悦悦,家里不要说刚才三岁的小天赐,连六七岁的小女儿也无暇照顾。 刚才五年级的可昕带着还没上小学的梓晴,只能在保姆阿姨的照料下,勉强吃饱穿暖而已。刚满三岁的小天赐却得不到照顾。 “这孩子不愿意说话,也不愿意要阿姨照顾他,总要哭闹,还摔东西。”谈路那会是坐着轮椅来到老范家的,胡子拉碴着,一脸疲惫的样子,他的腿也又一次支不起他高大的身躯。 最教人看了伤心的是,他曾经术后平瘫的右手又一次瘫平,抓握不了一支腋拐了。“原来悦悦在家,还能在她妈妈身边待着,如今悦悦一住院,我这总不能把他往悦悦的病房带吧……” “谈路你不用说了,天赐就在我们家住下吧。”简繁明白谈路的苦衷,她与老范目光交汇,便替他把话说出来,“天赐就是我的小儿子,等悦悦身体康复回家了,你们再接回去养。” 于是三岁的天赐就在范伯伯家安了家,与明哲住一间,亦与嘉尔的房间相连。他很安静,安静到任凭嘉尔哭闹,他在一旁照样安静地玩他的玩具。 他又对色彩很敏感,对每一本拿到手里的图画书都爱不释手。用他刚学会的语言,趴在嘉尔的小床边,给她讲唯有他们俩才能懂的故事。 嘉尔的咿呀学语是跟天赐学的;嘉尔对色彩的喜爱也是跟天赐学的;嘉尔热爱绘画,都是跟天赐学的。 刚会爬的嘉尔在天赐的涂鸦纸爬来爬去;蹒跚学步的嘉尔在天赐的画板上跌跌撞撞;蹦蹦跳跳的嘉尔在天赐的新画纸上捣蛋洒水,天赐都不会恼,反而只是宠溺地笑笑。 悦悦好很多了,她想儿子想得发疯。 第7章 天赐生来听力弱 于是,天赐五周岁生日当天,大人们等小寿星切完蛋糕、吹灭蜡烛之后,高兴地宣布了爸爸妈妈要接天赐回家的决定。 原本看见久未见面的爸爸夹着腋柺与划着轮椅的妈妈,向他这边来的时候,他还有点小小的激动,笑嘻嘻地奔到父母与两个姐姐的怀里。 可是当他刚吹灭生日蜡烛,看到爸爸妈妈说要接他回家的话语,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他仿佛又看见嘉尔哭泣。而他竟然越来越听不清他们的声音…… 小小的谈天赐,昏倒在他的五周岁生日宴会上。 等他悠悠醒转,却再也听不见妈妈撕心裂肺的呼唤,听不见爸爸那惊慌失措的哀嚎。他的世界从此归于寂静。只见嘉尔蹑手蹑脚地爬上他的病床,抹走他湿漉漉的眼泪,看着他,掰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一字一句地看着他,并且做动作给他看:“哥哥,不要怕,我在这里呢!” 这时的小嘉尔刚才两岁,追着天赐跑的时候,常常为叫不住他而哭泣。渐渐地,简繁也注意到这一点,通常在他面前讲话,很快能得到回应,但别过头所对他说的话,却渐渐地得不到回应。 这也是简繁叫来刚病愈的谈路夫妇的原因之一,本打算商量着之后,带天赐去医院检查的。 火速送往唐海,立即做了头颅CT检查,未发现异样,但稍后测听力,却再也找不到任何起伏点。 已届退休年龄的王院长,看到小天赐的出生耳筛诊断证明以及之后的病历报告,气得狠拍台子,吼:“他生来听力就比别人弱,你们难道不知道!” “他两周岁体检时,听力只剩常人的一半,三周岁只剩常人的四分一!这些你们居然都不知道?”王院长简直痛彻心扉了,骂道:“你们怎么当人父母的!还‘天赐’呢,只顾着自己开心,养儿子挣面子,取名字讨口彩。但老天给你们这个宝贝,你们究竟如何珍惜的!” 谈路悦悦面面相觑。他们一筹莫展,往事一幕一幕重现。 天赐出生时,悦悦大出血,谈路陪护在医院,保姆带天赐去做的新生儿检查; 天赐一周岁,悦悦感冒引发肺炎,谈路陪护在病房,保姆将天赐的周岁体检报告交给谈路时,他已然累得睁不开眼; 天赐三周岁,悦悦脑溢血,待谈路从国外赶回,天天徘徊在ICU门口,体检报告在他书房里放置了很久,待他无奈地坐着轮椅,把小天赐寄养于范家后,他都没顾上打开看一眼。 “那现在……该……怎么办!”悦悦歪歪斜斜地坐着,脑袋还靠不住高高的椅背,费力地吐出这句话时,飞沫四溅。 “还能怎么办,戴助听器呗!”王院长指着在一旁端坐着的耳鼻喉科主任张教授,“你说!” “目前最佳的治疗手段是佩戴人工耳涡来维持他残存听力。”张教授讲得很清楚。 “我儿子现在还是有一点听力,以后还能听见的是吗?”谈路激动地跌坐在椅子里,双目含着泪光。想必谁也无法体会,他对于儿子的失聪,有多么懊悔的心情! 第8章 天赐戴不上助听器 “就是装在脑袋里的那种,通过开颅手术放进脑袋的那种人工耳涡吗?孩子才那么小!”悦悦虽然吐词含混不清,但是思维依然敏捷,他以一个母亲特有的敏感告诉医生,她的疑惑:“如果要植入人工耳蜗,而给还在带来任何意外伤害的可能,我宁可不让他接受这个手术!” 谈路急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拉着医生问啊问的!快让医生给天赐安排手术吧!” “这个一定要问清爽的啦!”悦悦同样急切地说下去,“你忘了我隔壁病房那小男孩啦?看上去跟我们可昕差不多大,但也是小时候植入的人工耳蜗,因为对于耳蜗声控的不适应,导致孩子一直头昏发麻,之后不得不重新开颅取出人工耳蜗,关键他都佩戴不了其它电子耳蜗了。我可不要我儿子成为像那个小孩一样的受害者!” 悦悦说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的,可是在场的人,无不为她动容了。 谈路即刻问到张教授,“还有什么其它办法救救我儿子?教授,求求你啦!” 他不由想起他出生时的模样,那小小的粉粉的一团,而且是个带把的!他当时抱着他,亲了又亲,开心坏了!当即给儿子取名,“天赐”。 可是竟随着悦悦术后大出血,一次又一次的对于抢救悦悦的危在旦夕的忙碌里,他竟然再也没有抱过儿子一回! 当天他们最终商量的结果是,暂时给天赐佩戴一副助听器。“以方便孩子与你们家长的摘戴,随时帮助他调节对外界声音的感知程度。”张教授如是说。“等他长大些,再给他定制一幅人工耳蜗,永久保存他的听力。” 可天赐非常不配合助听器的试戴,一直嚷着“好吵、好吵!”,要摘掉助听器,以至于医生护士都不能给他插进那个小小的电子仪器,最后只得让谈路帮忙哄他戴上,可是不消三分钟,只听小天赐喊叫:“昏,头昏,不要它!”那只小小的助听器已经“砰”地一声,凄淒慘慘地被掷在了地面上。 与此同时,谈路也险些被推倒在地,幸得旁人及时扶住。小天赐吓得大哭不止,谈路再挣扎地去搂抱住不断扭动身体的他,好久才平息。如此,谈路也不舍得给儿子遭这份罪了。 接下来的两三年里,天赐都很没有主动佩戴助听器的习惯。任凭小嘉尔霸道地扯着他的耳朵叫:“你再不戴牢它,听不到我说话,我就不理你啦!” 他幼儿园是没有去上的,因为没法跟别人交流,他只愿窝在自己的画室里。他画的小猫咪很传神,他画一张小狗儿滚皮球,仿佛那狗儿真的在滚球。惹得嘉尔每每拍着小手欢呼:“天赐哥哥,你真棒!” 他是真的好喜欢看到嘉尔称赞他时,那缕亮晶晶的眼神;他也真的好喜欢听到嘉尔那声声带着奶味的童音。尽管能听到的声音越来越微渺,他自己的发音越来越走样。尽管他们已经通过手语老师,学到足够多的手语表达。 第9章 天赐要戴人工耳蜗 可到声音彻底在他耳旁消失、而他再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的时刻,他还是恐惧不已。直到一只温柔的小手,暖暖地握住他有些冰凉的手,认真地看着他说:“别怕,哥哥,我一直在你身边。”才逐渐平复他慌乱的心跳。 那年天赐十二岁,正值小升初的关键时期。各科表现优异的天赐,被学校推荐去他们市里最顶级的育华中学,参加提前招生考试,国文、逻辑都顺利通过,可是就在英文听力环节出了问题。他丝毫听不见了! 起初他以为是他的助听器没电了,拨下来重装电池,声音调到最大,再匆忙换到第二只,拍耳朵,按压,复按压。终是无效。考试零响,听力零分。英语成绩滑坡。小升初提前招,终是于他,擦肩而过。 他欲喊,但声音支离破碎,终发不出一个音节。他突然泪奔,当他爱上读书,钻进书海,曾经第一次为听不清老师的声音而发愁,促使他请求大人们帮助他调整助听的功能,也在一年级下就从入学前给他报读的聋学校,成功转至一所私立学校,跟正常孩子一起上课。结果他二年级就上到人家三年级的班级,三年级追平二姐梓晴与明哲哥,读了五年级。 让谈路悦悦引以为傲的是,他的三个儿女学习都很优秀,大女儿可昕与二女儿相继考入育华中学,曾经最让他们揪心的天赐,居然能获得跳级且能提前被招入育华的机会。悦悦在梦里都会笑醒。 可竟天赐的耳朵彻底失灵,医生诊断为“极重度耳聋”,助听器于他而言,已经失去作用。 “要么什么都不做,永远生活在无声世界里;要么植入人工耳蜗,但是从定制到植入再到康复训练,整个周期通常需要一到两年的时间。”新来的小医生不动声色地说着于他们而言最伤心的话。 两天后的范家大厅里,天赐通过手语向大家说明,他要人工耳蜗,后悔六岁时自己的顽抗。“如果那时便植入人工耳蜗,该多好!” 他的手语翻译是嘉尔。看她认认真真地逐字逐句地说出天赐无法说出的语言,不要说谈路悦悦落下泪来,连简繁也动容不已。 颤颤巍巍的悦悦,好不容易拉紧嘉尔的手,泪光闪闪地却用力地表达:“谢谢你啊!嘉尔,你快告诉天赐,你谈叔已经拜托医生以最快的速度安排手术,我们一定要让他的耳朵,重新听得见! 嘉尔刚要开口,与天赐的目光一接,惊喜地他用手语表达着:“我看见我妈说的了,你跟她说,我正在学习读唇语,她的意思我都明白了。谢谢妈妈。” 嘉尔惊喜地将这个好消息转告众人,不等悦悦开口,只见谈路抢先一步抱住天赐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讲给他看:“儿子啊,苦了你了!这次爸爸妈妈给你佩上最好的人工耳蜗,尽一切可能恢复你的听力!” 天赐咬紧牙根,发出他失聪以来的第一个声音:“谢谢爸!” 第10章 恩泽受重创 梓晴、可昕姐妹在楼梯上方看着,大厅内弟弟与父母的这一幕,都感动坏了,抱在一起又哭又笑的。哪知梓晴脚一滑,竟滑下楼梯。千均一发之际,恩泽竟嗖地一下立起身,不管不顾地向着梓晴冲过去,想要抓紧她的手腕,谁知竟跟着她,一致往下滚。 可昕惊呼!眼明手快的明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翻过转角楼梯扶手,赶在他俩下滑到底之前,稳稳地站立在楼梯口,阻挡住梓晴的冲击,但自己被巨大的冲力撞得跌倒在地,而恩泽因欲拉住梓晴而向上俯冲至弯道口,奇迹般地抱住梓晴,垫着她,一起坠落。 梓晴着地后,迅速哭出声,而恩泽已经痛得晕过去。可晴赶紧下楼来扶住挣扎着爬起的明哲,与众人一起护送他们仨,叫了救护车,去了唐海。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边天赐第二天被定制了人工耳蜗,一周后被推进手术室,所幸手术很成功,天赐双耳旁的伤口,恢复得也不错。 可是被送进唐海的,梓晴明哲恩泽三人,齐刷刷地齐坐上了轮椅。 其实梓晴最轻,只是右脚腂软组织挫伤,但悦悦坚持要让女儿坐着轮椅安份两日。谈家三姐弟,姐姐文静稳重,弟弟安静内敛,就数梓晴最活跃,成天嘻嘻哈哈,爱凑热闹也爱打抱不平,此次俨然是给她一个教训。 明哲左小腿胫骨骨折,医生嘱咐他必须静养四周以上,“最好这两个月都不要下地,至多就是坐着轮椅稍稍活动下,反正接着这两月你们放假嘛。可是一周后,明哲就被梓晴推着到处跑了。七月末,他已经戴着石膏在运动场上练习挥拍,恨不得上场打球去了。 最严重的是恩泽,严重的撞击不仅撞折了他的左手肘与右盆骨,连带脊柱都受到重创。“所幸没有伤及颈椎。”如今已然骨科权威的王院长亦王教授,凝视了一会CT片子,“可是他的胸腰椎连接的这里,粉碎性骨折,这个要养好久了!” 但见老范仿佛舒了口气似的,他马上收敛笑容,发出了最严重的警告。“他的腰椎伤在刚愈合的位置,撞击迫使原先固定于腰一腰二的钢柱发生移位,穿透胸十二-十节的位置,我们帮他做了复位手术,预后不乐观啊!” “是什么?”刚坐下的简繁昏昏沉沉地,脑袋就要支不起来,靠在老范怀里。 “胸部以下全瘫,二便失禁。”王教授冷冷地吐露。 “那不是和他初期一样!”简繁歪头看着老范,竟闪过一丝冷笑。 “不会。令郎坚持康复,可能恢复肚脐以上的知觉,而且能训练到自主定排,对今后的生活影响,也不会较以前有太大的变化。” “也就是最好只能恢复到脊柱矫正后的状况了?您之前跟我们说的,恢复行走,他这辈子再也不可能了吗?” 王教授不置可否,亦或无言以对。 “他要完全禁锢在轮椅上了吗!就像他爸一样么?他才十六岁啊!他刚才恢复一点,正煅炼走路了呢!”简繁哭喊,越发撕心裂肺,任凭老范如何去安抚她,拍她,以眼神恳求她平复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