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暄与荒芜城》 第1章 请神酒 井暄睁开眼。 这是一片静谧的树林。桃李枝繁叶茂,嫩绿的枝叶层层叠叠,唯独留下一个小角,透出海纹石色的天。 他浑身酸痛,躺在地上,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林间的草地颇为松软,野草的香气与枯叶的腐朽味道混在一起,从身下悄悄爬上来,令人昏昏沉沉。 井暄不自觉又闭上双眼。 远处似乎传来一声鸟鸣。 那叫声婉转悠远,韵调悠扬,好像在诉说什么事情。 紧接着,四面八方响起清脆的回声,荡在空中。 这里真是幽静,一个人也没有。 井暄想着,却没注意到有人悄然走近。 哗—— 不知哪来的凉水泼到他脸上。 “谁啊——” 他话才说了一半,又一捧水泼到身上,浇了个透心凉。 井暄一个激灵,跳了起来。 “你醒啦?” 井暄抹去脸上的水,眼前是个明媚的少女,手里捧着一只竹篮。 她惊讶地看着他,转而笑着对周围招手:“他醒啦!快来!” 一瞬间,从树林后跳出来不少孩童。 他们与这少女打扮一样,身穿藏青色袍子,袖口及领口绣着银色花纹,衣服上是井暄从未见过的奇鸟异兽。他们都左不过十五六岁,脖子上佩戴了银项圈,胸前还挂着翠竹鸟形口哨。 虽然都是些孩子,井暄依然不敢放松警惕。 “哪儿来的野孩子?想对我做什么?我身上可什么都没带。” “听听他叫我们什么?亏我们照料了他一路。” 孩子中走出一个男孩,看起来是里面的头头。 他掏出一只小罐子,倒出一些绿色液体,置于手上。那东西形似松脂,散发出一股清香。 男孩走上前,一把撩开井暄的上衣,对着他腹部重重来了一掌。 井暄大叫一声,蹲在地上。 腹部一阵怪异的痛感传来——是种灼烧感。在松脂似的液体的作用下,火辣辣的痛感竟然逐渐退去。 “你下手轻点,峻儿。”少女微微蹙眉。 峻儿赔笑道:“青元妹妹,你别生我的气,我绝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他好快点,咱们才能快点赶回村里。迟了的话,你爹爹和姐姐定会不高兴。他们若要怪罪起来,我可受不了。” 叫青元的少女没有理睬男孩,跑来扶起井暄。 她的声音如溪水一样清澈。 “抱歉,他一贯毛手毛脚的。你身上有伤,又一直昏迷,我们一直不敢走快。现在好了,你醒了,我们今晚定能赶回去。” “这是什么东西?”井暄指着身上的绿色液体问。 青元回道:“银瑶汁,一种草药。将它敷在伤口处,能让伤好得快些。” “伤口。我怎么受了伤?” 峻儿插上一句:“莫怪我们,不是我们弄的。” 青元的语气忽而变冷:“你少说几句罢。临出发了,你们东西可收拾好了?既然没有,还不快去?” 孩童们纷纷跑开,消失在桃李密林后,只留下井暄和青元。 青元拿起胸前的口哨,吹了一下,一声悦耳的鸟叫飞入林间。 这是井暄刚刚听过的鸟鸣声,模仿得惟妙惟肖。 井暄对他们所在的神秘村落感到好奇。 “青元妹妹?”井暄开口,“我叫井暄。” “怎么就叫上妹妹了?你多大?” “应该是二十三。奇怪,我怎么什么都记不起了。” 青元重复了一遍名字:“井暄哥,你当真想不起些什么?你的故乡?父母?还有,你为何到了这?” 井暄摇头。 他如失忆一般,竟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觉得每一回想,脑袋便刺痛难忍。 井暄索性站起身。 青元忙说:“哎呀,你别站起来,伤口还未痊愈呢。” “我没事。” 井暄惊讶地发现,身上的酸痛与乏力,竟在草药的作用下逐渐退去,手脚又能正常活动起来。那草药虽看起来不怎样,药效却真不一般。 青元从荷包里取出一匹布帛,递给井暄。 “我不是有意朝你泼水的。只是你若一直昏迷不醒,恐怕耽误行程,赶不回村参加祭典……” “我一直昏迷?是谁弄的呢?”井暄接过布帛,细细揉擦湿漉漉的头发。 他打湿的短发下露出乌黑的眼眸,细长的睫毛落在旁边,仿佛长在水边的苇草。 “我也不知道。发现你时,没瞧见别人,只见你满身伤痕,昏迷不醒。”青元说,“我们即将启程回村,一起走吧。” “你们的村——” “弱冠村。我是村长之女。像你这样失了记忆的人,我虽没见过,倒可以问问父亲,或者问守立哥,他们见多识广,一定有所耳闻。你运气真好,这次来还正好赶上祭典呢。” 井暄点头:“那行,我跟你们走。” 几声鸟鸣传来。青元细细倾听,忽而一笑:“他们好了。” 她向鸟鸣的方向走去,井暄跟在后面。 走了几百米,拨开树丛,前面出现一片空地。 几个孩童牵马拉车,将装好的东西抬入马车后厢,跳上马车,对他们招手。 峻儿坐在马车前:“青元妹妹,咱们该走了,不能耽误了行程。” “我也坐这个?”井暄问。 “你坐我的坐骑吧,它很乖的。” 青元鼓起嘴轻吹一声口哨,树影下跑出一只动物,与普通马匹体格差不多,牛身马尾,发出重重的喘气声。 “井暄哥,你坐精精身上就成。它既温顺,也识路。” 说完她跃入马车中,冲井暄一笑,放下帘子。 “可这玩意怎么骑啊?” 无人回应井暄的话。 銮铃一响,马车顺着林间小路平稳前进,将他留在原地。 井暄无奈地回头一看,那牛身马尾的家伙正温顺地趴在地上,转动它圆咕噜的大眼睛,示意井暄骑上去。 精精的背上挂着藏青软垫,上面也是奇鸟异兽花纹。 “也罢,你可走得稳点,别摔了我!” 井暄迈开腿坐上去,轻抚它后颈。 精精仰头长鸣一声,发出“精精”的叫声,甩动长尾,飞速追入桃李林深处。 他们一行人一路上极少休息,饿了从附近树上找些果实吃,渴了便扒开草丛舀了溪水喝。 前方树林还是一眼看不到尽头。 井暄抬头,枝叶间透出的光越来越暗,而他们赶路的脚步越来越快,便知道夜晚逐渐靠近。 在赶路的零碎间隙里,井暄从青元口中得知,在月圆之夜前赶海是村里的传统。他们路上意外发现自己,耽搁了些时间,因而现在要快马赶回村里。 “这次实在是不凑巧,”青元说,“月圆之前的赶海与一年一度的祭典竟然撞了,我怕要来不及赶上祭典。所以抱歉,顾不上你的伤口,得拼命赶路,不然误了祭典,父亲必会不高兴。” 他们走出桃李林时,太阳已消失在大山后头。 青元从马车里探出头说:“井暄哥,前面便是村子。还好,千赶万赶,赶上了。” 这弱冠村落在山腰上。 上山路上,脚下的泥土变成干燥的红壤,沿途植被也变得矮小稀疏。坡越来越陡,精精的步伐变得沉重起来。井暄赶紧跳下来,陪它往山腰上走去。 到村口时,天色已晚,朦朦胧胧中,看不清村子的样貌。井暄只知道四处无人,也不见有人迎接。 他们在沉默中徐徐前行。 忽而前方有亮光,视线渐渐明亮起来。 他们来到一片开阔的平地,那里满是半跪着的男女老少,面朝中央。那里专门搭成一个两米高的台子,周围摆满金银器具,点着一圈火把,远远看上去金碧辉煌。 一位须发飘飘的男子迎上来。 “爹爹。” 青元跳下马车,扑进那人的怀中。 那人已入中年,气度不凡,一身乌色长袍,胸前坠挂着口哨。 “元儿,一路可还顺利?”他轻轻爱抚着女儿的发髻。 “您放心,一切都好。女儿来迟了,让您担心了。” “不迟,祭典仪式正要开始,你们来得刚好。不过——这位少年是谁?”村长看向井暄。 青元赶紧说:“是井暄哥。说来也怪,我们这次去北海赶海,碰巧遇见他昏迷在海边,便把他带了回来。他——似乎失了记忆。” “什么?这,莫不是十年前——” “爹爹,您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村长对着井暄上下打量几番。那不是浮于表面的观察,而是半放空的眼神,似乎勾起了什么回忆。至于究竟是什么回忆,井暄不得而知。 “也是个失了记忆的人来到村里,口中神神叨叨的,说能看见什么光——不过说了些呓语,见没人理睬便离开了。都是些陈年往事,不必当回事。” “井暄哥他会不会……” “大概是受了惊吓,一时忘记,慢慢会好的。实在不行,用药下去总能好转。”村长恢复了镇定,“他既然来了我们村,便是我们的客人,一定要以礼相待。正好请他参加祭典,由你陪着很是妥帖。该入座了,想必青鸢已准备好了。” 青鸢是青元的亲姐姐,村长的长女,也是主管祭祀的新神女。井暄路上听青元说过。 井暄随他们入场。 不像其他人半跪在地上,他们坐在右侧草垫之上,离中间的高台也更近。 不知何处走来一高一矮两名女子。 她们一袭红衣,手腕脚踝皆戴有金锁,头顶梳着高发髻,脸上涂有杜鹃红的胭脂与大量金粉。她们步态轻盈,走到高台边。 略矮些的女子两颊下垂,似乎上了年纪,站在后侧。 而年轻貌美的神女则纵身一跃,在众目睽睽之下飞上高台。 “这是怎么做到的?”井暄讶异,更让他讶异的是,周围人竟习以为常,淡然自若。 全场安静下来。只见神女嘴唇飞动起来,嘴里念念有词。 “祭典开始了,这是为了祈求神明而举行的祭典。”坐在旁边的青元忽而转头,对看得入迷的井暄说,“怎么样?我姐姐可美了吧。” “是的。可我没看懂她在做什么?” “她在向神祷告呢。一请神,二拜神,再送神。你看好了,姐姐后面还要跳舞呢!等着吧。” 不出一会,神女停止祷告,平静如湖水的眼睛注视正前方,优雅又高傲。 但不知怎的,她突然微微蹙眉,眯起眼睛,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扰乱了她的心神。一时间她愣在原地,没有继续下去。 身后的老神女轻咳一声。 “鸢儿。” “是。”青鸢缓过来,轻声应道,她将目光移开,合掌拍了三下。 几名壮丁走进场,扛进来一只肥硕的牡羊,落放在高台前。 几个少年紧跟入场,端来三彩雕龙瓦罐和许多琉璃小杯,跪在台前。 四周忽而琴瑟声起,伴随有鼓声。 曲子优美而又有张力,扣人心弦。 青鸢取走罐子,翩然起舞,水袖在空中上下翻转,宛若蝴蝶。 那三彩罐从她怀里抛出来,顺着她的手臂滚落到指尖。 青鸢一抬手,三彩罐飞至半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光,又稳稳地落在她另一只手纤细的指尖。 井暄暗自惊叹,这舞远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 渐渐地,琴声急促起来,鼓点也疾风骤雨般呼啸而来。 青鸢的舞动越来越快,动作越来越大。 那瓦罐依然稳稳的在她双手间流转,丝毫没有偏移,在火光里化作一道彩虹。 乐声在**处戛然而止。 青鸢猛然停下旋转,那三彩罐子却脱了手,抛向空中。 眼看便要摔到地上。井暄不自觉起身惊呼。 然而那罐子没有落地,像被一根看不见摸不着的丝线牵引着,缓缓下落,浮在离青鸢手心两寸的半空。 “这、这怎么可能!”井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青元见状,拉他坐下,轻声对他说:“不必担心,以姐姐的灵力,自然能控制。” “可它悬空了——” “不过用了玄术,你先安心看。”青元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井暄只好闭上嘴。 老神女走上前,蹲在牡羊一侧,抖出长袖里藏的长刀,放在牡羊喉咙处,干净利落一提,少量血便从羊的颈部喷涌而出,溅到地上。 井暄皱起眉头,眯起眼睛。 悬在空中的三彩瓦罐缓缓下落,停在牡羊滴血的伤口处。 老神女端走罐子上的盖,盛入几滴血。顿时,一股雾气从中冒出来。 她面无表情地合上盖子。 “仪式结束了。”青元松了口气,终于再次开口,“姐姐这支舞很美吧。从‘潜龙’跳到‘飞龙’,一气呵成。这是为了求神而编的舞,世间难得一见。姐姐还在其中融入了玄术,如此看来,更加精妙。” “这法术竟然隔空使物悬浮,我还以为我看花眼了。”井暄说。 “玄术。”青元纠正道,“若是常人,修炼到位可得皮毛;若是有灵力之人,更能轻松掌握精髓。哎,想当初,老师说我灵力不足,不如姐姐。” “实在是神奇。”井暄掐了自己胳膊一下,发觉不是梦。 “这算什么啊!论灵力,守立哥还要厉害些。别这般大惊小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何况这只是玄术中的一种,你已如此惊讶,要是见到其他的,你岂不是更合不拢嘴了。” 井暄喃喃:“还有别的玄术,难以置信……真的不是梦吗?” 神女一舞后,人们从地上起身,朝她聚拢过去。 青元见状对井暄说:“我们也跟过去吧。请神仪式后,人人都会分到一杯请神来的酒。爹爹说过了,你是客。你也有份。” 井暄一想到那掺了鲜血的酒,立马要让人喝下,不免有点反胃。 但其他人完全不介意。 他们纷纷挤上前伸出手,虔诚地望向神女手中的罐子,仿佛那不起眼的罐子里装有什么名贵琼浆。 “我也有份呀——难不成每个人都要喝?可那罐子看起来也不大。”井暄小声问道。 青元瞪了他一眼:“这么好的东西,自然算好了是够的,怎么?你不是很乐意嘛。觉得我们村的东西不好吧。” “不会不会。” 井暄只好跟着青元挤进人群之中。 我只是没那么迷信罢了。当然,这话井暄是放在肚子里说的。 青元又说:“喝请神酒,得神庇佑,是大家梦寐以求的好事。若有幸得道升天,到了天界,那可是一神之下,万人之上。到时别说珍宝了,不,世间所有好东西都任你挑选。” 井暄默不作声,暗中感慨:好个一神之下,万人之上。今日落到这村落,遇到的古怪事情实在太多。不过,所遇之人倒还不错。我不如安静待着,静观其变。什么神明,什么得道升天,他们所说的先当个传说听,不论真假。 “为何没有我的份?”一个冷冷的男声传来。 “请回吧。” “是上次的事情伤了你?青鸢,我向你道歉。但一事归一事,请神酒我应该也有份。” “我不管。没有就是没有。” 前面传来争论声,青元和井暄忙跑了过去。 青鸢在高台上,正居高临下地说话。 台下那少年二十出头,卷发落肩,身披斗笠,身形若水仙。他胸前一样垂着口哨,肤色却比周围人深上一圈,手和腿上还有不少细微的伤。他直视神女,毫不畏惧。 井暄盯着那张脸,觉得莫名熟悉,却又什么都记不起。 “守立哥,他怎么回来了?”青元低声说,“我姐姐当神女前倾心于他,但被直言拒绝,从此对他有所不满。不过守立哥也怪可怜的,没有家人,总是独来独往的……” 村长听闻动静赶来。 “青鸢,不得胡闹。今日祭典,不论宗亲远近,本就要一视同仁。你是新任神女,职责在身,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青鸢扭过头,头上悬挂的金片叮铃作响,是这片寂静中唯一的声响。 她咬紧嘴唇,平视远方。 “不行,父亲。”青鸢回过身冷冷说,“这并非是因为我本人的情感。我已是神女,过去的事也已过去。只是这次祭祀的请神酒是算好的,一人一杯,女儿不敢有错漏。” 她俯视那人:“好一个不告而别,又好一个不请自来。我只是神女,也算不出意外之事。即使祭典有多准备一杯酒的习俗,那杯酒也向来是留给外来之客的。家父才交代过,今日有外来之客到来,既然如此,这酒自然不够分了。对不住,周守立,今日没有你的酒。” 周守立垂下头说:“你明明知道,我是为了什么出去……” 井暄悄悄问青元:“他好像很想要这酒,是有什么缘故吗?” “哎,守立哥一直拼了命想去天界的。姐姐这么说,可如何是好?” “对了。”井暄又问,“刚刚说的外来之客,不会是我吧?” “当然,你好迟钝呐!”青元埋怨。 青鸢见周守立没有离开的意思,又说:“请神一年一次,等来年喝酒也不迟。今日莫要扫了大家的好兴致。” “等等。既然大家要好兴致,我何不成全了这好兴致?” 井暄在众人的目光中走到最前面:“请问神女,你这儿是否留有一杯给客人的酒?” 青鸢看向父亲。村长说:“这位便是今日来的客。” 于是她对井暄微微点头。 “那么请问,神女能现在将酒给我吗?” “自然。”青鸢捧上一小只琉璃杯。 酒液晃动,在火光的映照下散发出金色的光泽。 “多谢神女。”井暄将琉璃小杯拿走,送到嘴边闻了一下,是醇厚的酒香,他转手将杯子端到周守立面前,“闻起来好甘甜啊,我井暄便把酒送给你了。” 周守立一愣,双手停在半空,不敢接过酒杯。他不知道这素未谋面的家伙为什么要这么做。 “此话当真?你我从未见过,今日第一次相见,非亲非故的,你为何要把酒给我?” “遥遥一见,像是见过。再说了,喝了这酒,就当结识了一位新朋友。我们不就认识了?” 周守立仍在迟疑:“可是,请神酒实在珍贵,你……” “无所谓,我素来不爱喝酒。也不拜鬼神。不如用它来成全他人,也不扫了大家的兴致。” 井暄说了一通,就差把不想喝掺了血的酒直说出来。 众人看着他们窃窃私语起来。 但他们没有越了规矩,合情合理,连青鸢都不好说什么,只是沉下脸盯着手里的瓦罐。 “如此美意,谢过了。”周守立接过,一饮而尽。 等到所有人喝完请神酒,夜更深了,一轮圆月挂在天边。 众人退到场地外沿。 那里早早摆上长桌,备下佳肴美酒,置于金盘银盘中,极为精美。 村长大手一挥:“吉时至,莫辜负。请诸位就座。今夜让我们尽情享受、大快朵颐、欣赏歌舞。让我们一齐举杯,再次感谢神的恩赐,保佑我弱冠村的人可得道升天。” 除了井暄,人们举起酒杯。 “得道升天!得道升天!” 丝竹与琴瑟的声音飘起,全场转而一片祥和的氛围。 青元凑近了井暄问:“井暄哥,你可真大方,请神酒说让就让。你当真不想得道升天吗?” “也不是,虽然听你说起来不错,但我觉得不如眼前的美食真实,更加吸引我。”井暄边吃边说。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新颖的说法呢。诶,爹爹来了。” 井暄见村长过来忙起身。 “坐,不必客气。”村长对井暄笑着说,“今日之事多亏你了,我也没料到会生出这样的事来。” “哪里,一点小意思。” 村长招呼青元过去,对井暄说:“你慢吃,还有些送神的琐事要办,失陪了。晚些时候,我让峻儿带你去醉居,那里安静,最适合歇息。” “多谢您费心了。” 他们离开,留下井暄一人摸着肚子,瘫坐在那儿。 几人搬开高台,留出一片空地。 七位身穿彩裙的女子以纱半遮脸庞,迈着轻盈的步伐走来。 在座人们开始鼓掌。井暄打起了精神,不知又有什么好戏。 鼓声响。 人们在各自座位中拿出酒杯,将酒泼向七位女子。 她们倒也不闪躲,齐刷刷舞动衣袖,那酒竟然停在空中,汇聚成股,流动成虹。她们以水为绫,肆意舞动,做出飞天的姿态。 “御水之术。”一人在井暄身旁坐下。 井暄侧身看去,是周守立。 他已脱去斗笠,单手端着一只酒杯坐下。 井暄问道:“是玄术的一种吗?” “正是,以灵力控制水的形态,称为御水之术。”周守立伸出手,“对了,在下周守立,不知怎么称呼你?” “井暄。不用那么客气,咱们看起来差不多大,随意些。” “请问你贵庚?” “嗯——似乎是——二十三。” 周守立抱拳道:“如此,我小你一岁,那要称你井兄了。刚才让酒之事,在此谢过井兄。” 井暄笑着说:“哪里,一点小事,你客气了,还专门跑来谢我。” 见井暄不时看向舞姿曼妙的女子,周守立问:“井兄对这御水之术感兴趣?” 井暄回道:“的确,我没有见过,感觉很新奇。” “倒还有新奇之物,胜过它百倍,不知道你是否愿意一看?也算我报答你出手相助之情。” “哦?”井暄被吊起了胃口,“什么好东西?拿来让我瞧瞧。” “不在这里,需要井兄和我一同前往一个地方。” “去哪里?要不要和谁说一声?我们突然走掉的话——” 周守立看出井暄的心思:“祭祀夜宴人人都在庆贺,断然不会发觉少了人。青家此时最是忙碌。我们要去的地方虽不在附近,但也不会耽搁太久时间,你放心。” 井暄觉得说的在理,便同意了。 于是两人悄然离开,融入月色之中。 他们离开弱冠村,一路翻下山,又爬上相邻的北号之山。 在山间树林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个山谷。 山谷里流水淙淙,长满了月色的小花,汇成一条碧色的河流。 两人翻过山谷,又登上一座山石嶙峋的小山。山上不见一点植物。从山上往下望,尽是碧色花海,景色愈加壮丽。 等爬到山头上,月色已淡下去。 万籁俱静之中,一棵巨树出现在他们面前。 井暄爬得气喘吁吁:“好大一棵树,这是什么?” 周守立望向巨树,说道:“这是神木扶桑。总算赶到了。月亮已落。还好你脚步快,没有误了时辰。” 一股微风从脚下的山谷卷来,扶桑神木的根扎入山谷,深不见底。 扶桑由两株粗壮的树干组成,它们互相交错扶持,盘旋向上,穿过他们面前,伸入云中,一眼望不到树冠。如此场景,十分震撼。 井暄仰望着扶桑,脚都快站不稳了。“这么高,竟然被云挡住。这得有多高呀?” 周守立说:“不知道。没人上去过。也不是人人都知道这个地方。” 井暄赞叹不已:“这里竟有这样的景象,我算开了眼界。本来一路上还在怨你,带我跑了一夜,不知道要带我去什么鬼地方。现在发现错怪你了。” “这还不算完,看,来了。” 井暄顺着周守立所指低头,只见扶桑神木颤动起来。 它的树干发出层层红光,仿佛涟漪,从下到上,直通云间。 接着,一股剧烈的金光从山谷间传来,井暄只觉得,眼前的神木变得异常明亮与灼热,树干变得通红。 这些光与热很快便消失,一切又恢复如初。 紧接着,井暄头顶的云层变得绚丽无比,出现了朝霞的色彩。 是的,天亮了。 整片大地从黑暗中苏醒过来。 环绕大地的薄雾被阳光驱散,露出大片黄与绿。 原来太阳是从这里升起的。 井暄惊讶得合不拢嘴。 周守立说:“扶桑神木是日出之处。怎么样?带你跑了那么远,还算美吧?” “美。”井暄略显吃惊,“周守立,看不出来,你竟是个浪漫的人。怪不得神女喜欢你。” “胡说。”周守立涨红了脸,“都是谣传,根本没有这回事。” “没有?我只是一见,就知道她对你不同于对别人。别害羞嘛。” “她只是可怜我罢了。”周守立垂下头说,“我没有父母,也无朋友,除了青家对我好,别人都不待见我。我想,她对我只有同情,并没有别的。倒是你,初次见面就替我解围,是个好人。我十分感激。” 井暄一愣。他带我来这里,原来是谢恩来了。 “你这是做什么?我不是说过了嘛,我对于得道升天的传说没什么兴趣。所以别老是谢我。那么客气做什么?我不过是让你一次酒而已,日后你让回我一次不就扯平了。” “有井兄这话,我日后必定报恩。只是——”他凑到井暄身边,“只是我对井兄不了解,若能报恩,不知井兄想要什么东西?金银珠宝,还是名贵字画?” 井暄想了一下:“我?我对这里的一切都好奇,但说最想要的,还是想知道我的身世。说来奇怪,我竟忘记了自己是谁。” “这样啊……”周守立听着新鲜,看井暄认真的样子,又不像是开玩笑,于是说,“我虽现在帮不了你,但只要入了天界,定能给井兄想要的一切。” 井暄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讲,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话说,你为什么那么执着要去天界?” 周守立顿了一下说道:“多少人想要得道升天,因而踏上不归路。他们不惜拿自己的性命冒险,抛下家人背井离乡。青家姐妹的母亲如此,我父母也是如此。我从小被丢下,从未见过父母,只知道他们很早去找得道升天的路,从此一去不回。” “抱歉,勾起你的伤心事了。你想在得道升天的路上找到他们?可,可是他们曾把你……”井暄话只说到一半。 “是啊,过去他们把我丢下了,我为何还要找他们?”周守立说着,走到悬崖边,脚下是深不可测的山谷,他的黑发迎风飞扬。 “恨也好,不甘心也罢。但无论如何,他们是我的父母,我想见他们一面,哪怕只是一面。” “我懂了,怪不得你一定要喝请神酒,原来如此。” “话说回来,我都不知他们是生是死,却一心要找他们。或许,等到了天界仍不见他们身影,我才会真正死心吧。” “尽力就好,只要你想做,就放手去做吧。这得道升天之路,究竟是什么样的?听起来不像是真实存在的路。”井暄走上来,却因为害怕,不敢太过靠近悬崖边缘。 周守立回答:“传说它连接了人间与天界,隐匿于世间的某个角落,一般人发现不了。传说天神曾以一宝玉赐予世人。有它指引,便能走上得道升天之路。可惜宝玉被人争夺,裂成碎片,之后散落人间,难寻其踪。” 井暄一惊:“碎了?碎成多少?” “传说是二十片碎片。” “那这些碎片长什么样,在哪里找?”井暄问。 “这……它们的样子,我虽未见过,但听闻通体晶莹。没有人确切知道它们在哪,人间各处都有可能。奇就奇在,有人能够看见碎片不论白昼黑夜地发光。什么颜色的光来着——好像是——” “蓝色的光?”井暄打断道。 “没错!井兄居然知道。想必是青元说的吧?” “没人告诉过我。” 井暄抬起头,扶桑神木上方的云密不透风。 “只是在那上面,我好像看到了蓝光。” 呜呜呜,希望姐妹们喜欢井暄小可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请神酒 第2章 扶桑 扶桑的树干犹如一面围墙,高耸入云。 周守立张望个半天,也没看出什么。 “井兄,你是说这扶桑树上有碎片?我可一点没看出来幽光呢。”他说。 井暄轻轻挠头。 自己并未喝醉,眼中所见也不像是假的,怎么会只有自己能看到蓝光呢? “诶?可我看着明明有啊。” 周守立说:“不打紧,咱们上去看看。” 井暄一愣:“上去?怎么上?” 他们脚下是百米高的悬崖,扶桑树又高不见顶,光凭他们两个,必然是爬上不去的。即使有力气爬上一段,井暄也怕自己中途手脚发软,坠下悬崖。 周守立悄无声息的来到井暄身边,忽而抬起双手,将手搭在井暄的腰间。 “你这是干什么?”井暄小脸一红。 “井兄不是问我怎么上去吗?我带你上去。” “周守立,你先把手拿开。”井暄说,“或许是我眼花了。再说这扶桑树太高了,我们是爬不上去的——” “不用担心。” 话音刚落,一阵异动从山谷间传来。不知何处而来一股透亮的水流,穿过陡峭的山石,一路逆着地势向上涌来,最后来到他们身边。 御水术?这就是御水术吧!好生厉害。 井暄还没回过神,一双温暖的大手搂住了他的腰。一股滞空感袭来,井暄双脚便离开了地面。 那水流如银蛇萦绕在他们脚下,托着他们向扶桑飞去。 扶桑神木由两根粗壮的树干合围而成,每隔十几米高便伸出一只侧枝。 他们顺着扶桑树飞了一会,停在其中一只侧枝上。 待站稳后,周守立轻轻放下井暄。 他左手变换几下手势,方才托举他的水流离开脚边,顺着身体来到手掌,凝聚成水球悬在他手上。 经刚才一飞,周守立的呼吸声似乎沉重了一些,定是使用了不少气力。 井暄向下一看,只见自己身处高处,脚下深不见底,从山谷四面八方吹来的大风吓得他一哆嗦,差点没站住。 他紧紧抓住周守立的手腕,鼓起的血管微微跳动。 “井兄,你惧高?”周守立问。 “这不废话,那么高还没有防护的地方,谁不怕?”井暄的声音都打颤起来。 “抱歉,我没想到这个。在底下看得不真切,就上来了。只是碎片事关重大,不能出了岔子,非得飞上来再仔细看看。井兄,你再瞧瞧?” 井暄抬头一望,厚重的云层里仍有隐隐幽光。 “是的,还在上面,我看不清。” 周守立若有所思:“井兄,你不如在此处等我,我去上面探探路,说不定真有碎片藏在此处。” “什么,你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井暄死死抓住他,“不行我一个人在这怕得要命,你得带上我。再说,没了我,谁帮你看碎片在哪。” “也是,我想得不周全。”周守立再次用坚实有力的手搂住井暄的腰,“得罪了,井兄,咱们还得往上。” 水球化作水流,他们一跃,又飞入了风中。 经过几次飞行与休整,两人渐渐飞入隐在云中的侧枝。 四周的景色变得朦胧而美丽,唯有那幽蓝之光,依然明晰可见。它像是隐没在浓雾之中的灯塔,指引他们前往。 “还有多久?我的灵力快支撑不住了。”似有一块大石头压在周守立胸口。 “应该快到了,比刚才看亮了不少。” 井暄刚说完,一声尖锐的鸣叫从云雾中传来。一阵大风从上方吹来,拨开片片云层。 上方即是扶桑树冠。 那里枝叶异常繁茂,盘虬卧龙,横向形成直径达数十米的大圆盘。树冠上不断冒出浅白色的小花,如残雪般掉落,落到空中便变化作水汽,融入云层之中。 井暄看到,发出幽幽蓝光的地方,正是圆盘中央的木桩。 “周守立,我看到了,在木桩上。” “好,我们再飞一次。” 周守立拼尽力气,与井暄飞上圆形树冠。 还未落地,刚刚听到的鸣叫再次传来。一道巨大的黑影闪过,瞬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守立大叫一声。 两人跌落下来,摔在坚硬粗糙的树冠上。 井暄起身去扶周守立,发现他左肩上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 “你受伤了!”井暄喊道。 他放眼望去,有只大鸟,状如公鸡、白首虎爪,站在远处的树枝上,警惕地盯着他们。 “是鬿雀。”周守立咬紧牙关说,“传说中的怪鸟。它一定在守护着什么。” “它一定在守着碎片,那里有强烈的蓝光。周守立,你没事吧,怎么开始流血了?”井暄看到血痕,不免感到眩晕。 周守立将井暄护到身后说:“鬿雀知道我们为了什么而来,不会轻易让我们靠近。这怪鸟厉害得很,你小心躲着。” 井暄心想:若没猜错,碎片应该就在树桩之上,只是那怪鸟无比警惕,不肯离开那半步。周守立已经受伤,难以从正面迎战,得另外想个法子。好不容易上来了,不能空手而归。 井暄问:“你现在还能动吗?” “能。”周守立肩上虽受了伤,还是可以忍痛起身。 “我引开它,你趁机去抢碎片。碎片就在那木桩上。” “让你一个人以身犯险,这怎么行?”周守立皱眉。 “少废话,当下只有这一个办法,别犹豫了。”井暄一把夺走周守立胸前的口哨,跑了出去,“借用一下。” 周守立抓不住井暄,只好挣扎起身,向树桩跑去。 井暄一边跑,一边吹响口哨。 口哨发出的鸟鸣声吸引了鬿雀,它扇动翅膀,朝井暄这飞来。 井暄没跑几步,听到耳边风声呼啸而来,连忙扑倒在地。 鬿雀的利爪从身边划过,险些抓到了他。 井暄来不及喘息,爬起来。只见那怪鸟在高空转了一个方向,再度俯冲过来。 它速度奇快,飞行中卷起疾风。 井暄知道这次来不及跑开,于是猛地倒下翻滚,再次躲开了利爪。 不料怪鸟羽翼卷起的风极为猛烈,骤然将井暄吹开好远。 井暄不慎滚到圆盘边缘,几乎要坠下树冠,手中的口哨脱手飞下无尽的云海。 他用双手死死扒住粗糙的树皮,才没有掉出去。 一转头,底下万米高空,吓得他一身冷汗。 井暄想赶紧爬起来躲避,眼看下一轮进攻就要袭来。可一下子他耗费了太多力气,只觉得手脚发软,爬不起来。 他眼睁睁看着怪鸟再次盘旋飞来,锐利的爪子在风中闪着光。 “小心!” 周守立不知何时出现的,猛地拉起井暄。 两人抱在一起,滚到一边,躲过了进攻。 鬿雀见扑了空,愤愤长鸣起来。叫声回荡空中,凄厉骇人。 “周守立,你来了。碎片呢?” “拿到了!” 周守立手里握着一枚三角碎片,通体晶莹,有着云英石质地,在井暄眼中散发出迷人的青蓝光泽。 “太好了,快离开这儿。那东西凶得很,恨不得把我们两个生吞活剥了呢!” 周守立露出愁容:“不行啊,井兄。我上来耗费了太多灵力,没有一段时间恢复不了——这可如何是好?” 这时上空又传来一声鸣叫。 他们抬头一望。 竟然从云间又飞来一只鬿雀,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手中的碎片。 “糟了,情况不妙!”井暄的汗冒了出来。 两只鬿雀交替盘旋,越飞越高。等到了一定高度,它们忽然收紧翅膀,齐声鸣叫,直直冲下来。 在足以使人粉身碎骨的高空,他们无路可退,似乎这次在劫难逃了。 井暄在周守立怀里闭上了眼。 冥冥之中,井暄听到内心有声音传来。那似乎是一种召唤。同时,有一股强烈的力量在他体内涌动,仿佛随时随地将喷涌而出。 恍然中,茫茫天地间只留下天与海。天变得阴沉,翻起汹涌的云,连绵不绝。而海变得清澈,不起波澜,像是凝固了时间一般。 一顿翻转,井暄忽而发觉自己盯着的不再是海面,而是澄澈的青空。一道光柱从天上落下,照亮了他的双眸。 霎时间,他顿悟了御水之术。 井暄睁开眼,瞳孔竟成了金色。 云间雷声隐动,云朵凝聚成水汽向他聚拢,化作旋涡停在面前,挡住怪鸟前行的路径。 怪鸟见状,愈加狂暴,对他们露出利爪。 井暄手过头顶,轻转手腕。那旋涡中刺几支箭,向外飞去,急穿而过两只怪鸟,打落了它们冠上几根纯白羽毛。 至此它们知道不敌,于是悲鸣两声,悻悻飞去。 周守立目瞪口呆,放开了怀里的人。 “你怎么没说过你会御水之术?这几招看起来可不简单,不是一般水平的御水之术。井兄,你真是深藏不露啊。” “这个——我也不清楚。难道是碎片的缘故?我好像突然悟到了什么玄术。” “碎片?我拿着它,确实感到有灵力蕴藏其中,可仅此而已啊。”周守立摇头,“世上那么多修炼玄术的人,可都没有碎片,却也掌握了不同程度的玄术。” “我……可我从未修炼过御水之术,只看你们施展过而已……怎么会这样?这究竟是个什么世界?”井暄说。 “别想了,井兄。”周守立向井暄伸手,“或许你本就会玄术,只不过忘了这回事。又或许你命中与玄术有缘,无需苦苦修炼。” 井暄搭上手借力而起:“有缘?得了吧。侥幸逃过一劫就够了,我可不想再碰到这些怪鸟。再说,这鬼地方也太高了,吓得我腿软。” 周守立轻声说:“也是难为你了。不过也好,既然你会御水之术,我们也不用在此等我灵力恢复,白白担惊受怕了。” 怪鸟离去后云雾也散开了。没了遮挡,可以看到扶桑的另一枝树干,延伸出同样的树冠。一道蓝光从中亮起。 井暄指着说:“瞧!怪不得有两只怪鸟,那里还有碎片。” “是吗?这下可好,不枉我们辛苦上来。”周守立一把搂住井暄,欣喜不已。 井暄面若朝霞:“别靠我这么近!” 周守立不解:“你怎么突然脸红了?” “没什么……” “我想着你怕高,施展玄术时又最忌讳心神不宁。你要是信我,闭眼抱住我,听我指示就好。咱们拿了剩下的碎片便下去。” “好……” 说的倒是挺正经的,我姑且相信他一回吧。井暄暗忖,脸上的红潮一时消不下去。 从扶桑树下来时已是正午。 晴空万里,不见云雾。 热烈的阳光照在整座高山上,山谷映出一片金色。 “好——慢一点,再慢一点。停!诶呀!” 两人一下失去平衡,摔在地上。 井暄叫唤一声,手中的两枚碎片落在地面,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好不容易安全落地,周守立终于放下心来。这一放松,他感到肩上一阵疼痛。 “抱歉,我松手太快了。啊,你的伤口——”井暄跑来搀扶周守立,但一看到鲜血他的语气便弱了几分,“我们得快点回村,给你敷上草药。” “不要紧,小事情。”周守立推开井暄的手,弯腰去捡碎片。 “别逞强了。你耗费了太多灵力,还受了伤,不快点救治的话会落下病根的。” 周守立说:“瞧你担心的样。我一直在寻找碎片,独自去过许多危险的地方,也不是第一次受伤了。不必为我担心——” 井暄见他一下子站不稳,连忙去搀扶:“怎么让人不担心?哪里有水源?我带你飞回去。你得快点敷药,才能好起来。” “飞?”周守立将碎片藏于衣服内侧,“你忽然掌握御水之术必会令人起疑,不可张扬。碎片更不能让人发现。不然谁知道会多出多少事端来?” 井暄虽觉得有理,仍急着说道:“我知道,可是山路崎岖,难不成真让你走回去啊?” 这时,远处不紧不慢走来一个身影。 精精驮着青元走来。 她见了两人,跳了下来。 “你们叫我好找啊!昨儿夜里就找不着你们,竟没有一人发觉你们离开,幸好姐姐留了心,告诉我你们往北号之山走了,我才找到这来。真是的——守立哥,你受伤了!” 井暄正想解释,被周守立抢过话。 “青元,都怪我,光顾着带他出来看日出,忘了跟大家说一声,让你担心了。我这伤没什么,走得太急被树枝划伤了。” “怎会这样不当心?”青元忙牵来精精,“所以啊,我姐一点没说错。你总爱独来独往,每次来去都不说一声。快上来吧。井暄哥,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我吗?我很好,一点事儿都没有,大概是太阳晒的吧。”井暄略显心虚地说,还好青元没有发觉。 “行,精精,我们走。带上旧主人,回村去。” 青元一拍精精的屁股,它仰起头撒开蹄子,欢快地在山间跑起来。 流水淙淙,从指尖流过,带走根茎上的土块。 银瑶草,形似野山参根,多长在产银之地,因而呈现银白色。 它常见于北号之山,药用价值极高。 舂碎后与荷叶混合成的银瑶汁,可以化解多种毒液,促使伤口愈合。只是它清洗起来不易,每一株需小心拉扯开细须,冲去泥土中的银质。 而为了入药,往往需要大量银瑶草。 井暄蹲在潭水边,已经洗了一个时辰多。 周围无比安静,只闻远处偶尔几声清脆鸟叫。 山间流水绕过假山,蜿蜒汇聚,形成一片平静的潭水。 此时已是午后,一直萦绕的雾气逐渐散去。 井暄倒不奇怪。 北号之山飘下的云雾蔓延至弱冠村,因而清晨起,这里总是雾气弥漫。反而过了晌午,迷雾才会完全消散。 这倒解释得清了。因常年有雾,村中人人善用鸟鸣传递讯息。 只是这雾从何而来,众人不像井暄飞上去过扶桑树,都说不上来。只简单说一句“有迷雾庇佑乃我村之幸”便是了。 不过他们本就不爱搭理生人。这几日来井暄和他们总共说不上几句话。 只有青元不时来嘘寒问暖,顺便带给他一篮子待洗的银瑶草。 可得仔细清洗,若有半点不纯的入药,都会影响伤口愈合的。青元说完便轻巧地离开,丢下井暄一个人蹲在水边清洗。 假山上刻的“醉居”二字狂放不已。 井暄已在这儿待了三日。 这个村中招待远方来客的居所,环境清雅,衣食不缺,却实在偏僻,只适合伤者养伤,对他来说,实在有些无聊。 井暄将最后一把洗好的银瑶草放进竹篮,直起身伸了个懒腰。 他心口有个坚硬的东西硌了他一下。 一摸,是那两枚碎片。 他无奈笑了一下。 周守立非要给我保管,真是推脱不了,怕什么换药时被发现——我才怕呢,我最怕丢东西了。等他伤好了,我非得还给他。说来奇怪,除了我,难道其他人都看不见蓝光只能看见碎片?为什么? 井暄想了半天,还是一头雾水。他小心收好碎片正要离开,假山后面走出一位女子。 她的眉眼与青元一样美丽,只是多了几分清冷的气质。 井暄认出来了,是祭典上见过的神女——青鸢。 她今日脸上去了浓艳的妆容,一身素色长裙,发间玉色发簪,倒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疏离感。 “神女,你怎么来了?” 青鸢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竹篮,脸上闪过一丝愁容。 “打扰了,我父亲虽叮嘱不便打扰病中之人,但我始终放心不下,所以过来看看。” “你有心了。”井暄知道她为谁而来,于是又说,“正好,我带你去看望一下守立?” 青鸢摇摇头:“他总是这样,让人放心不下。还好这次有你在,不然,独自在外受伤——” 果然还有情意在,井暄暗自为周守立高兴,清了清嗓子说:“他不是好好的吗?青元说了,他伤得不重,养几天就好了。倒是神女句句关切,让人感动。” “我说的话有什么用呢?我曾劝过他,却劝不动,他是一定要去天界的。可是,路上堆砌的尸骨不是说笑的。更别说为了得道升天,邻里相争,父子反目,相互背叛残害之事可不少。井暄,你如今与他亲近些,也劝劝他吧。” 井暄说:“神女说的是。只是人各有所求,为了心中所求一意孤行也难免。你若关心他,不如当面与他谈谈?” 青鸢垂下眼眸:“不了,我已发誓,与他私下不复相见。我今日来其实想问另一件事。” “哦,什么事?”井暄见她盯着自己,心中一紧。 “有些话想问问你。我听闻,十年前有人可以看到碎片之光。若真有这样的人,得道升天路上大可事半功倍。不知——周守立近来与你走得近,有没有这层缘故?” 井暄心里一抖:“咳咳,我们只是新识的朋友,为何这么说?” 青鸢说:“他一向孤傲,只身云游四方,从不喜与人结交。如今与你交好——我虽知他本性纯良,不会利用他人,但也不得不这么揣测。” 井暄下意识扯了谎:“是嘛。什么碎片?我连那是什么都不知道,哪能看到什么蓝光呢?神女怕是多虑了。” 青鸢平静地盯着井暄,见他面不改色,没有露出一丝异样,转而笑起来。 “哦,但愿我多虑了。我不过随口一问罢了,不必介意。得道升天之路多凶险,我只是不想他深陷其中,见人心险恶——我还有祈福之事未做,恕我失陪了。” 她翩然离去,如来时那般悄无声息,只在空中留下一抹胭脂气。 傍晚时分,井暄带了晚饭来到周守立的房间。 门敞开着,井暄便没敲门走了进去。 他走到檀木桌旁,放下手中饭盒。 周守立正躺在床上,见状忙站起来。 “井兄,碎片可还在?” 井暄将饭盒中的小菜拿出,一碟碟放上桌。 “每天问两遍,你不觉得累吗?” 周守立随井暄坐在桌旁:“我知道——老规矩,先吃饭。” “在的。你放心,我知道它很重要。”井暄将一碟小菜推到他面前,“对了,青鸢刚刚来过。” “哦,她来做什么?” “来看你。不过,我说你要静养,她就回去了。” 井暄盯着周守立,没看到脸上有任何表情。 “怎么?人家关心你,你怎么不开心?你不期盼她来?” 周守立只顾低头夹菜。 “我们之间真没有什么。坦白说,她是个好人,可她不懂我。” “瞧你说的,有人关心就知足吧。这道鱼羹好吃,我给你拿了一份。”井暄想了想,决定还是把实情说出来,“对了,青鸢还问我,能否看到碎片存在。” 周守立忽然放慢了手上的速度:“你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井暄抿嘴,“你叮嘱过别引人注目,所以我没跟她说实话。” “做得对。不然她总会想方设法拦住我们。” 井暄无声地叹了声气,忍不住把这几日的疑问倒出来:“你说,是不是还有别人可以看见碎片的光?” “我看不到光,也没见过别人可以看到。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在想为什么我可以。”井暄喃喃,“偏偏是我……” “我想起来了,我云游时听一个老人说过,大概十年前有过同样的事。那时出现过可见碎片之光的人。” “他现在在哪?” “十年,多久远的事。那时就不见了,估计离开寻找碎片去了。后面再也没出现过这样的人,直到现在遇到你,我才想起来——你吃不吃?不吃的话给我,别浪费了。” “给你。” 井暄看着周守立狼吞虎咽。 十年前——说不定是偶然。那人或许也感到碎片的召唤,才离开村子,去寻找剩下的碎片。得道升天。这样以后是近乎神的存在了吧。难怪人人都无比向往。 “吃饱喝足,心满意足。你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 周守立放下筷子。 “没什么——你伤好的如何?” “有你日日送药送饭,早就好了。不说走动,施展玄术也不在话下。不信我给你露一手?”周守立站起身。 井暄掏出两枚碎片,放在桌上:“给你。” “你不要?”周守立将碎片握在手里。 “不要。我保管不来。” 周守立挑了挑眉:“多谢了。今夜月圆,景色极好。井兄和我一同前去观赏吧。” 井暄腾地站起来:“不行。我答应了村长,好好照料你。别给我找事。” 周守立向外走去:“井兄,你啥时候开始为青家效力了?” “站住!” 周守立灵巧地躲过井暄的手。 “带你看美景还不乐意?你追得上我嘛。”周守立跑了出去,边跑边喊,“算我报答你的照顾之情。” 还在研究**网站中[捂脸笑哭]昨天还忘记写标题了我个猪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扶桑 第3章 结伴 弱冠村最奇妙之处在于,这里白日雾气缠绕,而到了夜晚,反倒不见了迷雾的踪影。 正是扶桑神木清晨结出的小花,造成这一现象。 而周守立与井暄追赶之时,正是月圆之夜。 月圆之夜的月亮最清晰。 此时雾已散尽,皎月临空,月光如明玉,方圆几里内的景色都清晰可见。 井暄追了好一会,上气不接下气,眼看就要看不见周守立的背影了,井暄停下脚步。 “喂,我命令你给我停下!”井暄喊。 周守立居然真的停了下来。 井暄说:“呦,没想到,你还挺听我的话嘛。” 周守立远远道:“当然。我向来恪守礼节,对兄长的话不敢不听。” 井暄哼了一声:“狡辩!我一开始不让你出来,你哪里听进去了?” 周守立微微一笑,环顾四周。 他们已不知不觉来到一处平缓的山坡,隐约可听见山涧流动。 从这俯瞰下去,尽是黑黢黢的树林。对面是巍峨的北号之山,扶桑神木直入云间。 “井兄,这么好的景色,不来怎么看得到?照我说,你应当谢我。” “我可谢谢你了。”井暄摇头,“好了,你也如愿出来了一会,现在跟我回去吧。” 周守立踱步走来。 “这里的景色还不够好。再往上才是美景呢。井兄不是关心我的伤势吗?正好让你瞧瞧,我恢复的如何。” 周守立走过来,停在井暄面前。他转动手指,只见一道山涧腾空飞来,缠绕住他们的双腿。 周守立一把抓住井暄的腰身,腾空而去。两人似一对玉蝴蝶,翩翩飞向幽深的夜空。 “你干什么?快放我下去。”井暄死死抓住周守立的手,不敢睁开眼。 “不够吗?”周守立又向高处飞了一段,“现在呢?” “够了!够了!”井暄掐了他一把。 周守立在井暄耳边说:“井兄,你也有御水之术的本事,为何不自己试试?” 井暄急了:“你敢放手!我一定抓你不放!大不了一起掉下去。” “玩笑话罢了,井兄别恼,抓疼了我。”周守立抱紧了怀中的人,“我呀,一定不会让你掉下去的。放心。” 一阵风拂过,令人心旷神怡。井暄索性闭上眼,心也安定了下来。 井暄问:“伤口还疼吗?” “不疼。我打小修炼,灵力深厚,小伤小痛恢复起来极快。不过不及井兄,能顿悟玄术之精妙,真是天赋异禀啊。” “多谢夸奖,我的御水之术还不是很熟练,不比你信手拈来——我们可以下去了吗?” 周守立见他双目紧闭,埋怨道:“井兄,我费了好大力气带你上来,你怎么不睁眼看看这壮丽的景色?” “我……我怕高。” “怕高。怕高如何学会御水而行呢?”周守立念叨起来,“再说了,这也算高?以后要是去了天界,难不成要怕得尿裤子了?都是心魔,其实根本没什么好怕的。井兄,你睁眼,真的没什么。” “不行,我怕。放过我吧。”井暄紧紧闭着眼。 “良辰美景岂能辜负?睁开眼,别害怕。这样——你松开抓我的手,我们转个方向。” “什么,你疯了!” “你信我,我抓着你,你松手。” 井暄声音都颤抖起来:“周守立,你要敢让我掉下去,来逼我的御水之术,我一定打死你!” 周守立轻轻笑起来:“井兄,我在你心中竟是如此不堪。放心赏景吧,我必不会让你摔下去的。” 井暄感到腰间绕上一双温暖的手,紧紧抱住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张开双臂,睁开眼睛。 一阵凉风闯进他怀里。 眼前的景色令他忘记了身处高空的恐惧。 天地辽阔,东边是一道黑影,正是顶天立地的扶桑神木。北面可见一片水域,绵延千里,不见尽头,在月光下宛若星海,散出无数晶莹的光点。大地祥和,墨色的山林沉睡其间,如起伏的绸缎,盖在大地之母隆起的肌肤上。 “好美啊。”井暄嘴角微微上扬。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巨响。 声响虽大,但声调柔和,空灵哀怨,在夜里传来,不会惊扰了入睡者的好梦。 “守立,你听到了吗?”井暄觉得这声音很不寻常。 “鲲。”周守立听出来了,“它怎么出来了?怪了,它常年在北海之下,不轻易现世。它此时居然出现了。” 井暄向北放眼望去。月光下,北面水域出现一大团黑影。 忽而水下冲出百米高的水柱,直冲天际,在月下闪闪发亮,场面十分壮观。 周守立说:“原来如此,它正在换气呢。看来今晚咱们的运气不错,见到难得一见的上古神兽。” 黑影从水域表面掠过,迅速消失不见。 井暄远远瞧着,不一会,黑影再次出现,又一道水柱喷出水面。 这一次,水柱中隐约透出一丝幽光。但井暄还没看真切,那光便随落下的水柱消失。 “这是!”井暄倒吸一口气。 “有什么不对?”周守立没察觉到异样。 井暄揉了揉眼。此时最后一波水柱冲上空中。 井暄定睛一看。那不是自己的幻觉。 确实有细微的光在水中闪烁。这幽幽蓝光,与扶桑神木上看到的光并无差别。 只是月圆之夜的月光明亮。相比之下,蓝光略显黯淡,并不容易察觉到。 水柱慢慢落回水面,黑影也随着一声哀鸣沉入水中,再也不见。 井暄回过神说:“我好像看到碎片的光。” “你是说,碎片?你确定没看错?”周守立一愣。 “对,不会错的。”井暄盯着北面逐渐恢复平静的水域说,“鲲,就是它,身上有碎片。” 距离他们发现碎片已过两日。 井暄在醉居假山旁独自徘徊。 脚下流水淙淙,听久了不免觉得聒噪,好像无数小人在敲锣打鼓。 他向水中丢了一枚石子,激起一朵水花,震开水上的花瓣。 都怨他。是的,凭什么怪我,都怪周守立。若不是他蛮不讲理,我们怎么会吵成这样,足足两天都不说话? 别人若想帮忙的,哪有拒绝的道理。说到底他不是诚心需要我。不然为什么看到碎片后,不许我跟着他去找。不怪他,难道怪我吗?自私小气,把我当工具。还有脸跟我置气。 井暄心烦意乱,全然没发觉有人走来。 “井暄哥,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发呆呢?孤零零看落花流水的光景,叫人心酸呐。”青元从井暄身后拍了他一下。 “哦,青元,你来了。我想一个人静静。”井暄心虚地说。 “挺好,一个人多自在,想去哪儿去哪儿,什么都不用多想。”青元放下手中饭盒,并排坐在井暄身边,用纤细的手指拨弄水中的落花。 “这两天守立哥的伤势应该痊愈了,怎么不见他出来走动?” “他?谁知道他想什么?大概在屋里吧。”井暄装作漫不经心。 “你照顾了他多久,他竟然不来陪你。太不厚道,不像他一贯的作风。” “我不用他陪。”井暄一想到他便来气,哼了一声,“没有他在我更自在。来了反倒尴尬。” 青元似乎感到异样。她小声问:“你们……吵架了?” 井暄假装在看远处的流水。“哪有?我们有什么好吵的。” 青元觉得有理,转而笑起来:“也是。你们总是在一起,感情好的不得了,怎么会吵架呢?说来奇怪,我认识守立哥以来他向来对人冷淡,对你倒不会这样。” 井暄忙撇开关系:“谁跟他感情好?他不过是受伤需要个人照顾。我同是男人,更方便进出而已。我也没有很在意他。”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在我眼里可不是这样,反而觉得你太在意了。”青元挑眉道。 “青元你!” 见井暄用手舀水要泼,青元笑嘻嘻地躲开。 可他只是佯装一下。 当手伸入清凉的水中,他又陷入了沉思。 “我有时候蛮羡慕守立哥的。”青元拿起胸前的翠竹口哨,露出羡慕的神情,“无拘无束,不受世俗礼仪的约束。一个人云游逍遥,多快活自在啊。” 井暄不解:“为什么羡慕?你也可以和他一样啊。” “不行,我走不了。我得待在这里一辈子。就像姐姐离不开神庙,我也离不开弱冠村。我的亲人在这,我的家在这。说到底,我的命数是写好的。” 井暄愣了一下说:“可你有家人。你守立哥却没有。这点上讲,他更羡慕你。” “也是,人有得必有失。”青元放下手中口哨,“小时候我和姐姐都想当神女,但只能新选一个。两人之中,老神女选择了她。我当时心想自己哪点比不上她,为什么不是我。我偷偷跑出村去哭,结果迷了路。还好,那时遇到了守立哥。” 青元脸上浮现一丝微笑:“我才知他不是大人口中的怪人。‘有得必有失’,是他教我的。长大以后,我才更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姐姐成日守着神庙,不能离开半步,我却还可以帮父亲出村赶海。” “他还说,父母爱子女之心总是一样。不因子女是否当上神女而改变。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但守立哥真的是好人。他有时候太固执冷淡,只是害怕与重要的人分别的缘故。” 听到这井暄一惊:难道我错怪了他。他不肯我一起跟去,是因为担心我吗?真是个傻好人。谁需要他担心了…… “说了会话,我差点忘了,爹爹还交代了事情没办。我先走啦。老规矩,今天守立哥的那份饭请你转交给他。”青元起身告别。 流水依旧,井暄忽然觉得,耳边没那么聒噪了。 井暄来到周守立门前。手还没叩上,门却先开了。周守立正走出来。 井暄向房间里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屋内打扫得一尘不染。床上摆着一个结实的包袱——他之前不曾见过。 “什么事?”周守立挡住井暄的视线,率先开口,语气还是冷冷的。 “哦,没什么大事。”井暄拿出八角木盒,故作轻松地说,“这不正好碰到青元送饭来,不麻烦她,我帮她送进来。” “你把你的拿走,剩下的搁在那儿就好。”周守立说。 井暄忽然向前迈了一步说:“我今天累了,就想在这吃。” 周守立拦着他不让他进房间:“今日不方便,你还是回去吃吧。” “怎么,你收拾得挺干净,是要出去吗?不会要自个偷偷远行吧?” 周守立见瞒不住了,直接说道:“是,我独来独往惯了,一个人寻找碎片最好,多一个人反倒显得累赘。说再多次,我也不想和你一起去。不必多言。” “好啊。”井暄笑起来。 周守立一愣。井暄推开他的手,走到屋内桌前,放下木盒。 “那你别管我,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反正我跟着你也行。” “胡来!”周守立拉下脸,“我都明里暗里拒绝几遍了,你却还不死心跟来,是存心与我作对吗?” 井暄不以为意:“那我问你,没有我的眼睛,你怎么找到碎片呢?” “这……自然有办法,不用你多虑。” 井暄嘴角愈发翘起:“这么多年来都没发现扶桑树上的碎片,看来你的办法并不容易得到啊。” “你!” “好了,我今天不是又来吵架的。我来问你点事。” 周守立见井暄一脸认真,不似说笑,于是坐下来:“什么?你赶紧问吧。” “寻找碎片路上会有许多危险吗?”井暄问。 “是的。” “你准备好独自面对任何危险吗?” “我什么都不怕。” “你不让我同去,是怕我也陷入危险吗?” 周守立沉默了,脸上的神情也不自然起来,过了一会他说:“随便你怎么想。你说是便是吧。” “你、真、是、傻。”井暄一字一句地说,“你以为我是小孩子,不知道前方有危险吗?” “我……” “你不许我跟着,阻拦我,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绝我,不就是担心我嘛。可是我也有得道升天的理由,我也好奇自己的身世啊。你自以为是为我好,不敞亮地说,我还误以为你只想利用我罢了。” “井兄,我从没有这样想过。”周守立忙解释。 “我知道——但你在推开我,我不能不这么想。我们可是经历过生死患难的朋友。” 周守立低下头:“其实我也很纠结。我明知道需要你,但内心总有残念,叫我顾及你的安危。” 井暄轻叹一声:“哎,你就不该这么想。我也会御水术啊!合作的力量总比一个人的大,克服的困难也比单打独斗的多。” “合作——” “是啊,就是合作。”井暄说着,将饭盒推到周守立面前,敲了一下。 周守立犹豫了片刻,接过来打开。 “抱歉,井兄。”他说,“可能我之前独行太久,不太会与人打交道。我总怕伤了别人,或害了别人。” 井暄点点头:“我看出来了,所以我先说出我想的。其实,我觉得你很好。” “是吗?”周守立脸上出现笑意,“从没有人这么夸过我。大概我们是一类人吧。” “谁说的?我可不像你。”井暄开玩笑地拍了他一下,“对了,你怎么对我这么小气?我进屋这么久,口都说干了,连口水都不给我喝。” “哦!”周守立恍然大悟,连忙拿来一杯茶水。 “瞧你行李都收好了,什么时候准备去找碎片?”井暄边喝边问。 “今晚。” 井暄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怎么?夜里出发最不引人注目。” “今晚?这么快。和村长他们说过了吗?”井暄问。 “没事,他们习惯了我独来独往,说走就走。况且碎片之事,还是少些不会玄术的村民知道更好。我一见他们,就怕他们丢下孩子,冒着生命危险去寻找碎片。世间还是少几个像我这样的孩子吧。” 井暄见他伤感,语气便温柔下来:“你说得对。世间还是少些身入险境的人比较好。我去简单收拾一下,再来找你。” “你真的要跟我一起吗?” “对啊,跟的死死的。”井暄一笑。 周守立点头:“既然如此,可别反悔,我们两个时辰后在假山见。” 小分队get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结伴 第4章 云梦泽 已过约定时分,井暄还不见周守立身影,心中不免焦躁起来。 “这家伙不会耍我吧?难道还是一个人偷偷跑掉了?” 周守立忽然出现。他提着行囊,牵着精精,从假山后走来。 井暄向他挥手:“这里!我还怕你自个儿跑路了呢,怎么晚了?” 周守立说:“我想了想,总不辞而别,这不太好,所以提笔写了封信。” “哦?写了什么?” “有事拜别,多谢关照。再者,精精我带走了。” 井暄一惊:“就这些?你没留下几个字,倒把人家精精顺手抢走了。” “什么抢,是要回来。”周守立摸着精精水似的皮毛说,“精精本来就是我养的,青元喜欢才送给她了。我想着,去北海的路途遥远,路上应节省体力,所以牵了它来。” “原来如此,这东西呆头呆脑的,别说,跟你还有几分像。” “井兄你——” 井暄赶紧岔开话:“开玩笑的,别气。对了,你去前面带路。我可不识路。” 他们就这样悄悄上路了。 他们一路向北,夜深歇息,日出而行。 离开北号之山后,翻越的山越来越矮,所见地势越来越平,他们行进的速度也逐渐快起来。 周守立从小对山林熟悉,因而走山路得心应手。 他一会折下树木嫩枝编个小玩意给井暄把玩,一会摘来绛紫色的怪果子给井暄吃。当然,井暄怂恿周守立先吃下后才浅尝果子,他可不想在野外中毒倒地。 一路上虽长路漫漫,倒也不无聊。只有任劳任怨的精精,在两人说笑打闹时偶尔开口叫唤两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这日天气晴好,井暄照旧坐在精精背上,走在周守立后面。 精精忽然抽动鼻子,仰面长鸣。 “怎么了,精精?”周守立回过头,轻抚它。 井暄见它停滞不前,跳下身来。 “守立,你坐吧。” “你坐,井兄。今天还有好远的路呢。”周守立摇头。 井暄一笑:“没事,你一直让我,怪不好意思的。我正好走一走,不然骨头都要生锈了。” “生什么?井兄发话,那我不得不听了。来,精精,咱们继续走。”周守立一跃而上,坐上精精的背。 一向乖巧的精精却不听他的话,不肯往前。 “前面有什么?”井暄嘟囔着,扒开草丛,小心地往前探头。 一股血腥味冲进鼻腔。 井暄吓得向后一跳。他回过神,发现摸过草的手上全是血迹。 “这什么?”他不由得腿一软。 周守立赶紧冲来扶住井暄。 “井兄,你没事吧?那里是什么?” 井暄努力地平复呼吸。 “哦,没什么,一个捕兽夹,夹断了什么东西的腿,只留下一只腿。” 周守立一惊,打量四周:“荒郊野岭里,还有人下捕兽夹?井兄,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不好。” 井暄笑了一下:“我还好,就是看到血不舒服。不用管我,我去洗一把脸就好。” “行,我找找别的路。怪不得精精不肯往前半步。”周守立目送井暄离开。 井暄来到不远处的小溪边。溪边杂草茂密,挡住了湍急的水流。 井暄正弯腰洗手上的血迹,忽而听到附近有微弱的哭泣声。 他屏住呼吸,顺着声音继续往前。 哭声越来越大,像是个孩子在哭。 井暄扒开水草,突然脚下踏空,落入水中。 “救命!”井暄呼叫,在水中慌乱地抓能够到的一切,但只抓到一些靠不住的水草。 一个身影窜入水中,向井暄游过来。 那人水性很好,在湍急的水中很快找到井暄,将他拉到泥地上。 井暄吐出口中的水,大口喘气。 他定睛一看,救自己的是个脸红嘴大的男孩,年纪不大,穿得破破烂烂的。 周守立闻声赶来。 “井兄,发生什么事了?” “呃,我刚刚听到有人哭,来查看一下,结果不留神踏空,掉进水里。幸好——”井暄转向男孩,“谢谢你救了我。” 男孩只是笑笑。 周守立说:“真是不小心。还有,怎么慌了手脚,连御水之术都忘了用?” “御水之术!”男孩眼睛一亮,跪到在地上,“请公子救救我们。救救我们村!” 周守立问:“你是哪个?” 小孩边哭边磕头:“我叫童童,刚才是我在哭,都是我不好,惹出许多事来。” 井暄问:“童童,为什么要一个人在这偷偷哭呢?” 童童擦去眼角的泪珠,说:“我本是太山村渔夫家的长子,我们家世代在云梦泽捕鱼为生。不久前,云梦泽来了只独眼妖兽,在水上掀起大雾,还吃了许多渔民。没人再敢捕鱼了。我和娘今日来树林抓些小兽。结果我一个人在这走丢了,呜呜——” 井暄将童童扶起:“别哭了弟弟。竟有妖兽伤人。我们得去看看。” 周守立说:“不可,我们都不知道它是什么妖兽,怎么能说走就走,去救那些与我们毫不相干的人呢?何况我们还要赶去北海,还是不要节外生枝。” 童童一听,立马又跪下:“求求两位公子可怜我们。童童知道御水术乃是玄术。有两位出手,一定能打败那只妖兽!” “这事有蹊跷。”井暄摸着下巴说,“况且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周守立,我们去看看。——我还有一个大胆的猜测,现在不好说,等碰见那妖兽便知道了。” “听起来不好对付,井兄,你确定要去?”周守立问。 见井暄点头,周守立沉吟片刻。 “明白了,你去哪我就去哪。” 童童喜极而泣,连连叩头:“多谢两位公子!” 忽然一旁的树林传来声响。 林间冲出来一个红脸女人,身子壮得像只大象,见到童童便喊:“小兔崽子,跑去哪里了?不紧跟我,急着去见你爹吗?这两人是谁?” “娘!”童童不怕,反而一脸欣喜扑向她,“虽然不知两位公子的大名,但他们会玄术。有他们出手,打败独眼妖兽,咱们村就有机会恢复原样了!” “是真的?” “真的。娘,你再也不会饿瘦了!” 娘俩抱在一起,竟嚎啕大哭起来。 井暄与周守立站在一旁,面面相觑。 “来,周公子,井公子。这边走,小心路滑。” 走了半天,童童娘终于带他们走出了茂密的树林。 雾气已围了过来,让人看不清脚下的路。 “浓雾笼罩的地方可是云梦泽?”井暄问。 “是的,那本是一片富饶的湖泽,村里世世代代靠它养活。没料到来了只独眼妖兽,真是造孽!它吃了好多人,包括童童他爹。我们再不敢靠近云梦泽,就怕一去不回,呜呜。”童童娘掏出手绢。 周守立问:“你们世代住在太山村,但对树林里的路似乎不太熟悉啊。” “我的确不常来这边——远离云梦泽的边界,不小心就回不去了。云梦泽说起来很怪,常年飘忽不定,不断变化位置。今日在这,明日又跑到那去,外人很难发现。” “难怪你们世代住在云梦泽边,不曾离开。”井暄说。 “对,即使是常年生活在此的人,离开云梦泽也很难找到回来的路。不过说到识路,童童爹最擅长了,要是他还在,呜呜——”童童娘忍不住又哭起来。 童童对母亲的情绪波动倒习以为常,指着前方说到了。 是个极其普通的小渔村。 村口站了零星几个村民。 “呦,童童娘,回来啦?” “两个新面孔是谁啊?” 童童娘将泪憋回去,长话短说:“这两位公子帮我们驱赶妖兽来的,谁家可以借船一用?” 一个清瘦的女人说:“我家可以借。” 她打量了井暄他们一番又说:“只是,我老公不去。” “不去?”童童娘反问,“你老公不去,谁划船呢?” “船你们拿去用好嘞。”瘦女人扬起眉毛,“只是云梦泽现在太凶险,我劝你们还是别去比较好。两个瘦弱的公子怎么除得了妖兽呢?” 周守立一瞪:“你们倒不是真心想除去妖兽的样子。既然如此,我们何必过这一趟浑水。” 井暄拉住他:“别气别急。他们只是害怕而已,咱们另外想想办法。” 童童站出来:“娘,我会划船。我带两位公子去。” 童童娘一惊,说道:“儿啊,这多危险。家里没了一个,可不能再没了你。” 童童挺起胸膛:“我不怕。爹爹教会我捕鱼划船,我要为爹爹报仇。” 童童娘扫视一圈,其他村民纷纷后退半步。她思来想去,也没有其他人可以拜托,只好答应。她泪眼婆娑地对孩子说:“你可要小心。娘知道你的心性和你爹一个样,决定了就会去做的。说到你爹,呜呜——” 井暄说:“童童娘,您放心。我们会照顾好童童的。” “有我们出手,不用担心。”说完,一向冷静的周守立想到自己的双亲,眼湿润了。 浓雾中,他们三人坐上清瘦女人家的船。 在众人的目光中,小船驶向云梦泽中心。 湖中心净是浓雾。 他们坐在小船之中,即使相隔很近,也看不清彼此的脸,更不用说远处的东西了。 不过还好有童童。 他虽然年纪不大,驾船却颇娴熟。他原是跟父亲一同捕鱼惯了,熟悉水路,也知道利用木浆敲击的回声分辨礁石的位置。 四周静得吓人,只听得到暗流和木浆的撞击声。 他们逐渐减速,随湖水肆意晃动。 不一会,水流将船带到一块黑色礁石旁。 童童起身撑住桨,船停稳在岸边。 他们爬上湖心岛。浓烈的雾夹着腐臭味浮在空中,令人作呕。 童童路上告诉他们,湖心岛多岩洞,那妖兽喜欢将吃不完的尸体藏在洞中,囤积起来。而它在岛上神出鬼没,很难发现踪迹。 “血的味道。”周守立皱眉。 “你们怕吗?那东西。”童童问。 井暄轻声说:“当然不会。童童呢?” “本来有点怕,有你们在就不怕了。我还带了爹爹的刀来。”童童拍拍腰间。 “我们会保护你的,别怕。” 井暄把童童拉到身边。 三人向岛内走去。没走多久,前面忽然传来一声咆哮。一时间,更浓烈的血腥味扑来,直冲鼻腔。 雾中一个庞大的身影若隐若现,徐徐走来。 周守立在半空勾勾指尖,几道水流从附近松散的礁石堆里弹出,冲破了雾气。 妖兽露出了真面目。 它一身沾染污秽的长毛,像只巨大的牛。它只有一只眼,长在额间,露出红色凶光,死死盯着三人。它一声咆哮,响彻天际。 周守立说:“井兄,自打上次一战后,我苦思多日,还是参不透御水之术的高境界。你回头再教教我,御水成器。今天这只小妖兽就交给我吧。” 井暄说:“行啊。由你来处理它,我在这护着童童。” 说话间,妖兽扬起蹄子,狂奔而来。 周守立猛然抬手,朝前方一挥。唤来的湖水排山倒海般扑去。 一阵冲击后,水顺着那妖兽的长毛往下淌,它硬生生挡住了攻击,竟毫发无伤。 “什么?”井暄一惊。 遭到攻击后的妖兽愈加狂暴,高举起几条宛若长蛇的尾巴,发出沙沙声。 “这是什么怪东西?守立小心!” 井暄话音刚落,蛇尾便从天而降。 周守立起身跳开,躲过它闪电般的攻势。 “井公子,你快去帮帮周公子。”童童说。 “可是你一个人……” “我躲在岩石后面,别管我了。”童童又说。 “好,你待在后面,千万小心。” 井暄向前一步,腾空而起。几道水流从四处飞来,环绕在他身边。他将水聚在手心,闭上眼,迅速拉开双手的距离。 水化作一把银光闪闪的水纹剑。 这便是周守立口中御水之术的高境界——化虚为实,无中生有。 但就连井暄自己都搞不清,为什么自己参悟了这一境界。他只知道,上次遭遇袭击时他无意识化水为箭,而这次危机之中,他又一次化水为剑。 “守立,给你剑!” 周守立接下空中飞来的剑。 妖兽见又出现劲敌,甩出蛇尾直刺井暄。 井暄向后一倒,下腰躲过一击。 他起身盯着妖兽的尾巴,喊:“果然,它身上有碎片。” “碎片?”周守立一惊,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在哪?” “在它一条尾巴上——我刚看到了。” “我来斩断它的尾巴。” 周守立一跃而起,提剑砍去。 妖兽迅速收回蛇尾,挡上一剑。气流爆裂开,飞到远处礁石上,击碎了石头。 井暄从它侧方跳出,手中甩出几道水流。 水流刺在妖兽身上。它后退两步,咆哮一声,额间的独眼显得更红了。 “干得漂亮!打死它!”童童在远处喊道。 妖兽听到声音,一个转身,向童童奔去。 不好! 井暄凌空而起,落在妖兽与童童之间,一挥手,无数水箭射出,挡住妖兽的去路。 周守立从后方追来。 见自己腹背受敌,妖兽一个急转,踏入旁边的岩洞中,消失不见。 “跑了?”周守立问。 “是的。”井暄走到童童身边。 湖面上雾气慢慢飘来。眼前视线又模糊起来。 “看来它在等时机。我们在雾中拿它没办法。”周守立将剑插在地上。 “确实。若我们一直耗费力气驱散浓雾,正好中了它的计。它躲去哪儿了?”井暄咬牙说。 童童四处看了看说:“这些岩洞很深,洞与洞之间连通。它一旦进去,就很难找到了。” “好不容易找到碎片,竟让它跑了。可恶。”周守立说。 “不,它一定还在附近。”井暄自言自语道,“我觉得它也感知到我们身上的碎片,它不会跑的。” 雾聚了过来,伸手不见五指。再等下去怕是危险。于是三人向回走去。 正当他们途径另一处岩洞时,一道凌冽的风声划来。 周守立出手一接,空中形成一幕水墙,结结实实接下一击。 他们侧目看去,浓雾中似乎有低吼声。 那妖兽果然没有离开。它一直在偷偷观察三人,伺机而动。 “我们在明,敌人在暗,被动了。”井暄低语。 井暄与周守立背靠背,屏住呼吸,依靠听觉判断下一次攻击来自何方。 又一道风声。 他们看不清四周,只能艰难地抵挡对方攻击。一开始他们还可以挡在一米开外,渐渐地,他们的反应迟缓下来,抵御的范围也在不断缩减。 童童蹲在两人身下,感到深深的绝望,他开始啜泣。 “爹——娘——呜呜——” 妖兽发出胜利的吼叫,声音在岩洞之间回响。 它已经许久没有进食了,何况是三个活人。 “井兄,带童童跑吧。”周守立咬紧牙关说。 “你说什么傻话呢?再坚持一下。” 井暄苦苦支撑着。每次发起进攻的都是妖兽的一只蛇尾,只要坚持,只要…… 忽然间,井暄看到一缕亮光。 即使在浓雾中,依然能感知的,依然隐匿不了的,是碎片的光。 “守立,剑。” “好!” 两人的手叠在一起,一股温暖的力量蔓延开。 他们紧握水纹剑,汇聚力气,朝迷雾中掷出剑。 剑气好似一道惊世之光,破开雾气,刺向妖兽的蛇尾。 血起剑落。 妖兽一声惨叫,从岩洞中现身,跪在那里。 流血的半截蛇尾摔落地上,还在抖动,发出疯狂的沙沙声。 藏在尾巴上的那枚碎片在空中几番旋转,落在远处的礁石上。 一时间雾气散了大半,四周变得清晰起来。 周守立抓住时机,拉起童童,取走他腰间的短刀。 他随水流腾空而飞,冲向奄奄一息的妖兽。 短刀划过它的颈部。 黑血喷出,妖兽倒地而亡。 井暄避开视线,不去看它,拾起碎片。 这是他们找到的第三枚,闪着蓝光,静静躺在井暄手上。 见妖兽已死,童童忍不住放声大哭:“爹,我们为你报仇了。爹,你听得到吗?呜呜——” 不知何处来了一阵风,雾从云梦泽散去。 井暄回头望去。 夕阳下的云梦泽呈现淡紫色,如梦如幻。 湖面泛起金色波光,宛如一幅画卷。 童童娘问:“真的不再多留两日吗?我们还没好好报答你们的恩情。” “多谢你们昨日的款待,我们已经很开心了,可以吃到那么多好吃的鱼,还看到那么美的云梦泽。我满足了。”井暄答道。 “哪里的话,你们救了云梦泽。我们所有人都感激不尽。”童童娘说,“但听童童说,公子还有要事,不能耽误,所以恕我不留二位了。前面树林便是云梦泽边界,不知这两天云梦泽飘到何处了?” “这个我们出去便知。多谢款待。”周守立向她行礼。 童童从母亲身后跳出来,脸红扑扑的。 “两位公子,哦,不对。两位恩人,给你们小鱼干,路上充饥。” 井暄接过那包鱼干,摸了摸童童的脑袋:“谢谢你的心意。” “一路小心。”童童最后笑着说道。 井暄一笑:“不用担心,我们可厉害了呢。照顾好村子,童童。” “走吧,不早了。”周守立拉上井暄和精精,走进树林。 “云梦泽真是个世外桃源。”井暄感叹。 “的确,民间一直有它的传说。是个常人难以遇见的地方,却让我们遇见了,还找到碎片。”周守立说。 “得来全不费工夫——不过,这一打岔,云梦泽把我们送到了哪里?离北海会不会更远了?” 周守立忽然停下脚步,蹲下摸了一把地上的土,这里的土更松散湿润。 “恰恰相反。”周守立起身,眺望远方的树林,“似乎是离北海不远的地方。” “是吗?真想不到。”井暄张大嘴。 “或许明天就能到北海了。虽然还有一点路,不过快了,不用着急。”周守立抬起头,似乎在用星宿找方位,“天色也暗下来了。不妨在附近找个地方过夜吧。” “也好,我迫不及待要尝尝这小鱼干的味道。前面空地怎么样?” “瞧你猴急的样子,多吃点吧。” “还用你说,我可不让着你。” 周守立从精精身上取下器具,在附近捡起几只木头,架起火堆,擦出火来。 “看来得请井兄帮个忙,拾些干柴来。这里的不够。” “行。”井暄放下手中的鱼干说,“这附近的柴都沾了湿气,我去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找找。” “我在此等你,快去快回。”周守立淡淡说。 四周很暗,也很寂静。 井暄举着火把四处寻找。走了好一会,找到一些柴。 眼看着手中火把即将熄灭,得快回去了。井暄心想着,一脚踩上枯枝败叶。 那声音把人吓了一跳。井暄的心跳不自觉加快。 差不多该回去了,要不然遇到什么吓人的东西…… 井暄正找回去的路呢,身旁黑黢黢的树林中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眼保健操开始: 0.0 0.o o.o o.0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云梦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