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桀桀桀桀骜不驯(正经重生文)》
1. 欲望之火
第一章欲望之火
丁卯年正月十三,刘益即皇帝位于宣室殿,改元天佑。
天佑不佑。
天佑十年立春,大将军大司马庾季夏同各位大臣一起联名奏劾,以不孝之名奏请皇太后废黜刘益。
其生母姜太后被迫诏:“准奏。”
刘益被废,囚于长乐宫,史称夏少帝。
年仅二十三岁的大将军大司马庾季夏废少帝,立新帝,改年号嘉平,辖制天下兵马,大权独揽,只手遮天。
皇位更迭,佞臣当道,时局动荡,京城人人自危。丁婳就在这个时节坐上了婚车,二次远嫁。一个女子被迫改嫁实在是一件小事,长安无人在意她的命运。
忽然马车停下了。
丁婳撩开帘子向外看,原来是清跸传道,遇到圣驾巡幸了?
不对,传闻中的新帝年仅九岁,心智不全,从未立于人前。
丁婳抬头看到了飘扬的旗帜,白底红字上书一个[庾]字。十年前她还未出嫁时,旗帜上的字还是[刘]和[夏]。
原来遇到的是庾季夏的天子銮舆。
庾季夏学他爹庾泽把持朝政,挟天子以令诸侯。不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可比他爹强的多。
毕竟庾泽辞了九赐,只封了吴国公,而他受了吴王。开府仪同三司,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赞拜不名,加太师,总百揆,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进王爵,加九锡,出警入跸,天子銮舆。
清跸传道自是必须,一身繁复嫁衣的丁婳只能在噤声中下了马车,放下羽扇,由丫鬟扶着下拜行礼,抬头只看了一眼,便垂眸不能视。
直到庾季夏的天子驾六车辇驶出数丈,丁婳才抬眸目送。
这是一个古老的故事,屠龙少年终成恶龙,十年前庾季夏横空出世,便是杀了悖逆天佑帝的权臣杜捷。
丁婳一行人复又上了马车,马车驶出长安城。
她在车上陷入沉睡,斗转星移,梦境似真……
一个繁灯如昼的夜晚,烛火照映的正当中……竞放着一口棺材。
她着一身孝服,剪下了一缕头发。
门外大雨倾盆,电闪雷鸣,北风呼啸。
就在此时,一行人敲开了灵堂的大门。
丁婳转过身去,背光看不清楚门外为首者的脸,只见那人一身黑衣,身后是漆夜大雨,周身带来的戾气竟比灵堂还要重……
后来,丁婳竞和这人起了争执,甚至拿起了灵堂前的烛台,扔向那个人,一缕烛火甚至烧到了她的衣袖……
丁婳打翻了身侧杯盏,热茶水溅到了她的手臂上,惊醒,现实中她仍坐在马车内,车外风和日丽,无风无雨。
她怎么会做这样梦的呢?梦中的那个男子……烛台扔过去的一瞬间,她好像借着光亮看见对方的脸了,怎么会是……庾季夏呢?大抵是因为刚刚见过?用烛台砸他,丁婳怎么敢,总不能她也和那些忠君之士一样盼着他死吧?
车轮滚滚,丁婳和仆从一众八人,行至雍城,几天后时疫爆发。
雍城百姓又把时疫称为天谴。
她被困雍城的第十天,燕地军营哗变,未婚夫殒命的消息传来,闻此身旁的嬷嬷昏倒了。
嬷嬷死在了第二天。自此,每天死一个家仆。第八天,只有丁婳一人独活,她自觉也会染疾殒命,即使是侥幸苟活回到长安也逃不过再次远嫁……
第九天,丁婳着大红嫁衣点了一把火,烧了周围的几十具尸身,烟火连天,飞灰遍地,她自己也焚于火中,自戕了断于雍城……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即便被家人逼迫去远嫁,她也是接受后也是存了要借未婚夫权势的心思,不过十几日的时间怎么会全都没有了?
烈火焚身,她不甘,她不愿。
入夜时分,丁婳惊醒。
面前是哭着喊她名字的大丫鬟锦瑟,可锦瑟前天高热而亡……又怎么会是眼前这个十三四岁的模样?
“锦瑟?我这是?”丁婳惊觉自己发出的声音异常年轻,不是死前那般沙哑的嗓音……难道这里是阴曹地府?身处九幽她和锦瑟都回到了少年模样?
[丁婳,我的新主人,恭喜你。]一个陌生的声音,机械感的童音。
[我有什么可恭喜的?]丁婳根本没有张口?!
也不知道谁在和她对话,仿佛是脑内的声响,她大概已经疯了。皮囊死在了雍城,自戕的魂魄沉入地狱,她已然被命运折磨的神思恍惚,下沉黄泉也不得安生……
或许她没有死,只是疯了。
丁婳稳稳心神,抬目打量四周。她坐在陌生的裸木车架上摇晃前行,一旁年少的锦瑟在抱着她抽泣说什么太好了终于醒了。
此车简陋无遮无拦,正行驶在长安朱雀大街,暮色时分,宵禁前归家的人摩肩接踵,车水马龙,盛景如昨。她确实疯了,思想飘到了远嫁之前的长安,回到了她的十三岁。
[主人,你重生了,回到了十年前,你的十三岁。]那个机械音再次响起。
[你说什么?说清楚一点?]丁婳是在脑内和他对话。
[主人您本应是长寿之命。却阴差阳错,二十三岁丧命雍城。地府系统给了你一次修正机会,重生到了十年前。如果完成任务,攻略成功,主人您将再续命三十年,寿终正寝,富贵荣华。]机械音带着不一般的蛊惑,试图挑起她的欲念……
[主人,你不相信的话,不妨问问身边这个小丫头现在是哪一年,你想好了随时呼唤我。]
“锦瑟,现在是哪一年?”丁婳盯着年轻的锦瑟,心口发紧。
“天佑元年丁卯年啊!小姐。莫不是脑子被二小姐撞坏了?”
“有点晕,我想起来了。”对白越发熟悉,和十年前那段记忆渐渐重合,丁婳被二姐带出府设计砸伤头扔在大街上的那一日,到宵禁前才堪堪赶回家。
十三岁确实是个好时候,她还没有嫁给吴雯珺,战事还没有四起,雍城还没有一片焦土……只是重来一次,她能做的好吗?还有那个什么系统任务?
[地府系统?你要我攻略的是?]丁婳看着背影熟悉的车夫驶入兴盛街。
[主人你阳寿未尽魂归地府,致使地府生死簿混乱,请完成地府任务拨乱反正。一、主线任务:请主人攻略目标人物庾季夏。十年内,让他对您的喜爱值达到100%,您将成功续命三十年。二、附加任务:请主人阻止庾季夏弑君,完成任务您将获得地府额外奖励,一世荣华,长乐无忧。]
[庾季夏?你疯了?这个人早就性情大变。不,他本就是脑后生有反骨,矫命称制,专制朝权。杀师囚父,废帝戮兄。哦,你的意思是我死后他终究是逼宫弑君了?]
[主人,现在是十年前,你和庾季夏都才十三岁,你前世经历的事都还没有发生,我的主人,你有机会改变一切,完成任务你不仅拯救了自己,还有庾季夏手下百姓的冤魂。]
[攻略?那个喜爱值是什么意思?你不会是要他爱我吧?]
[不,主人。亲人之爱,男女之爱,朋友之爱。都是人间之爱。只不过恰好你们是同庚的少男少女。]
[主人庾季夏现在对您的喜爱值有8%。]
[为什么?我都不认识他。对了,我去年上元节说了两句他的坏话,还被他听见了。为什么他对我的喜爱值能达到8%?]
[因为庾季夏此时心性平和对万事万物,万象万人的喜爱值都有5%~10%。您也是一样的,比如说主人你对你头上这根簪子的喜爱值都有10%。]
[且不说庾季夏心机深沉,大盗窃国。现在在他那里我还不如一根簪子,我怎么可能攻略他?]
[不,主人,庾季夏对他头上簪子的喜爱值只有7%,他现在对万事万物的喜爱值都不高,但也都不厌恶。]
[如果我完不成任务呢?我现在连见他一面都难。]
[主人我会竭尽所能地帮你完成任务。你也不想再走上十年前的那老路吧?年纪轻轻的就远嫁离开长安,遇上瘟疫死在他乡。本来您命格高贵,不止于此。你不想好好活在长安,占尽先机重写人生吗?]
话语带着蛊惑的力量,重来一世她会有怎样的结局?
说话间马车驶入丁府。
丁婳知道母亲正和十年前一样在正堂不分青红皂白的等着罚她。
“都快宵禁了?你还知道回来。”果然,还没进门母亲的责难就响起了。
丁婳的神魂仿佛还没归位,下车脚步虚浮差点摔倒,只能由锦瑟扶着走路,她刚踏过门槛就看到了站在正堂前年轻十岁的母亲。
三个月前,也是在这个前厅。丁婳扯了一根白绫绕在脖子上,大闹。求父亲母亲不要逼她改嫁。这场荒唐以赵夫人扇了她一个巴掌告终。
丁婳没想到自己再见到心狠的赵夫人还是难以抑制眼泪决堤,“娘!”
不等赵夫人反应,丁婳又扑到她怀中道:“娘,二姐没出事吧?她正是要定亲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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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可不能出事。”与前世的顶撞大闹不同,现在的她装的什么都不知道,话语间又友爱姊妹。
“你二姐能出什么事。”赵夫人皱皱眉头,丁嫣已经吃了晚饭端坐闺房。怀中哭成泪人的小女儿浑身发抖,担心不似作假,丁嫣回家时的那种怪异感再次涌了出来。
“我和二姐姐是一同出去的。下人们说是二姐姐把我扔下自己回来的,怎么可能呢?她怕是现在还没有回来,娘你赶紧派人出去找找。”重新抱住母亲的丁婳仍在不住的发抖。
赵夫人顺势扶着丁婳坐下,给了她一杯茶。丁婳似是渴极了一饮而尽,再配上她沾土的衣裙冒着傻气关心二姐姐的话语。答案显而易见,十六岁冰雪聪明的丁嫣带妹妹出门戏耍了一番,丁婳到现在还浑然不觉。
丁嫣一个时辰前回来,泰然自若的用饭不管妹妹的行踪时赵夫人就隐隐知道了,只不过她习惯性的怪丁婳顽劣。
赵夫人看了眼丁婳身后神色怪异的车夫与泪眼迷离不顶事的锦瑟道:“四小姐晚归,一人去领十板子。”
“娘?锦瑟有什么错?”你我都知道错的是谁。
“她不挨板子难道你挨吗?”赵夫人压下火气,喝了一口清茶,睨了一眼丁婳。
“可是……”丁婳垂着头,肢体慢慢恢复,神情冷漠,“锦瑟是我的贴身丫鬟,她晚上挨了打不就是告诉整条街上的人家我犯了晚归的大错。二姐姐现在正和济阳侯府相看,说着要定亲了?我们是姐妹,这于姐姐的名声……”
“住手!”赵夫人既打断了丁婳的后话又打断了按着锦瑟的云娘,她转头向丁婳道:“带锦瑟回去,用饭休息吧,这几日不要出门了。”
丁婳站起来行了礼,没再问丁嫣的事就带着锦瑟退下了。
云娘对赵夫人道:“四小姐还是这么不懂事,您又劳心了。”
“你不觉得她总算聪明了一回吗?”
“是。”云娘想了想这次四小姐没有顶嘴,而且把自己和身边人都摘出来了。
不过她可不觉得丁婳会忽然长脑子,只能说二小姐这次实在是太过了,在家里闹也就罢了,今天居然把亲妹妹丢到外面,直到宵禁前才回了家,那个车夫也是个拎不清的,是不能留了。
“云娘,去二小姐那儿教上一番。她都十六了,马上要过三书六礼,这济阳侯府本就是……”赵夫人顿了顿,“父母遍寻名师苦心栽培她十年,她在长安才有如今的名声,叫她老老实实的,不要把自己亲事当儿戏,她和真真是姊妹,妹妹的名声也是姐姐的名声。”
少顷,丁婳回到了梨歆苑,正是天佑元年仲春,满目梨花盛开,她血色罗裙泥泞,年方十三岁。
两月前,丁婳再嫁离开梨歆苑,正是嘉平元年暮春,梨花树凋零,她血色嫁衣端庄,终年二十三岁。
两个身影在树下重叠。
丁婳闭上了眼睛,再睁开。
她,回来了。
抬脚,上台阶进了熟悉的屋子,屋里的陈设如常,不是两个月前的模样,而是十年前的模样。
照例只有锦瑟无徵在干活,其它小丫鬟在躲懒,这二人都对二小姐的新招数感到平常,没有多话,好在今天主母没有责罚,二人一个摆饭一个打水。
丁婳换了外衣洗了手,坐在桌前。刚才神魂都没有归位,现在突然觉得腹内空空。在雍城的最后时日,每天都只有一顿饭,现在的她仿佛是一个饿死鬼,把面前的四菜一汤,两碗饭都囫囵吃了个干净。
一刻钟后,丁婳躺在木桶里回想前世种种,思绪从少女远嫁飘到权臣兵变,从夏室衰微飘到几场瘟疫。婚嫁,陷害,时局,天灾,人祸,万般种种如车轮般碾过她的一生……
任务?攻略当世权臣庾季夏?一个连婚姻都无法自主的女子,她能做到吗?这已经不是死前那双干瘦的手了,看着这和死前迥乎不同的纤纤十指,丁婳知道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一切都会牢牢攥在她的手中。
前世?庾季夏吗?丁婳上一辈子只见过他三四次。庾季夏不一定认得丁婳,但丁婳认得庾季夏。
丁婳认为她是恨他的,萍水相逢,恨他什么呢?
是恨他少年时星辰高挂,执剑屠龙,还是恨他后来时堕落尘泥,犯上作乱?
也许只是恨天宫遥遥不可及,恨星辰高挂不可摘。
———
1.庾(yu)。
2.存稿十万开文,稳定更新。前期系统bug,女主马上跑路,中期追妻火葬场。
2. 上元灯节
第二章上元灯节
十二岁的上元灯节,丁婳初见时恨他什么呢?恨他光风霁月?恨他白衣无尘?
去年的上元灯节,也是她十一年前的上元灯节。
十二岁的丁婳第一次见十二岁的庾季夏。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繁灯如昼,马车赛路。
丁嫣正月里惹上风寒,赵夫人衣不解带地照顾长女,丁婳少有的独享马车外出,她兴致勃勃得探窗,不远处传来童谣:太师令,箜篌鸣,太师英,四海平。
丁婳嘴角的笑容止住。童谣唱的是杜太师心有山河,四海皆平。
今上缠绵病榻一年,除夕时有传闻陛下宾天,红绸变白素,新年便国丧。
大年三十除夕夜,绣衣楼漏夜出动,敲门击户,抓捕了十余名传谣者,一时长安风声鹤唳。
直到十五,元夜节庆才冲淡了长安城内的忧怖气氛。
太师令,箜篌鸣,太师英,四海平。
丁婳不知道这首童谣是颂杜太师胸有韬略,专权善断?还是讽杜太师代行皇权,把持朝政?反正面上都是好词,杜太师听到应该会高兴吧?
转头望见了前车上庾府的灯笼,丁婳和锦瑟笑着讲里面的人会不会是十八岁名动天下的大公子庾经?
庾经,字经文。新科状元郎,也是本朝最年轻的状元郎,颍川庾氏,中书令庾泽的嫡长子。去岁登科后踏马折花,形貌昳丽令长安闺秀追逐掷花,文人争相作诗调侃,名动天下。
无论是丁婳这样的官家小姐还是锦瑟这样的小丫鬟,都想着能多见庾经一面,就算是不能说上话,远远看看也好。
庾经又被称作大公子,是大公子而不是庾大公子。只因他是长安这一辈高门公子中最年长的也是最允文允武令人心悦诚服的一位,长安唯一的大公子。
丁婳在窗口看了几眼,前车的境况看不清楚,锦瑟直接撩起车帘坐到车夫旁边,看了一会儿又返回车箱内,失望道:“不是大公子是二公子。”
庾经的弟弟庾季夏。自然跟着他的兄长被称为二公子。此时的丁婳对这个没什么名气建树的同龄人毫无兴趣,闻言假寐。直到前面庾府的马车被拦停。
顷刻间,人声嘈杂起来。丁婳闻声探出头看热闹。
原来是一个老叟抱着小孩朝前面的马车讨银子。平日里就有一些贫民愿意干这事儿,运气不好了,被家丁赶跑最多打一顿,运气好了,讨到的银子能够一年半载的花销。
不过没几个人会在上元节佳节干这种事儿。原因无他——晦气,若是挨了打便是触了一年霉头,也是损了朱门和乐融融的彩头。
跟在周围的庾府家丁已经从人群中出来,要将那老汉抓了,却被庾季夏叫停。他探窗伸出手把随身的手炉给了前面衣衫褴褛的老汉,让他给孩子取暖。
老汉见此,赶忙卖惨道:“老天爷啊,公子可怜可怜老头子我吧!我儿子不孝顺,生了个孙子给我带着,这孩子正月里发了高热,不知道活不活得过六岁哟,悠悠苍天啊——”
丁婳在趴在窗口看着那个男生女相的少年侧脸俯身聆听,又给了银钱,低低地说了一句:“他倒是个菩萨心肠。”
送走了老汉,马车才又行了十步不到,一群乞儿一拥而上,挤破头过来讨银子。
“嘶——”马鸣嘶吼,小孩惊了马,马儿后仰起头,抬起前蹄。
丁婳在后面一边怪庾季夏多事,恐误了自己的灯会,一边只能继续撩开帘子看热闹。
前面的那个景象,丁婳活了十二年也不曾见。这可真是……一个家丁和车夫拉住缰绳安抚马匹,剩下的五个家丁都摁不住的八九个受惊的小孩……
上元佳节,元宵灯会,众目睽睽,稚子何辜?庾府怎么敢公然打小孩呢?正不知如何收场,就见一身月白的二公子施施然掀开轿帘出了马车。
四周拥堵,庾季夏倒是没能下马车,他直接坐在马夫旁边,从容地将满满一包银子散尽,人人有份,于混乱中不失礼仪。
可公子有仪,稚子无礼,连包银子的红缎都被撕的只剩几缕挂在他雪白的指尖。
丁婳估计银子有一百多两,红锦也是佳品。她在后面幽幽道:“他能救这几个人,他救得了天下人吗?”
长街之上,十步之遥,人声杂乱,这话竟被正主听见了。
人群四散,庾季夏下了马车,理了理衣袖回头冲丁婳笑了,如春风和煦,“能多救一个也是好的。”
丁婳第一次看到这个少年的正脸,男生女相,面如冠玉,身材修长,才十二岁,脸颊还带了一点肉,像天上谪仙的宝贝灵童下凡。偏偏又披了一件月白的斗篷,衬的他更是白衣无尘,皓若皎云,看了就惹人讨厌,想把他从高处拉下来,想看看他那张漂亮的脸坠入泥潭是什么样子。
而现实中她只能尴尬地冲对方点点头,僵硬地微笑。只觉得他这朵云衬得丁四小姐才是烂在地里妄议别人做善事的泥。
果然,云抬手行礼转身,没计较什么走了,徒留耳朵烧红了的丁婳僵硬地假笑。
到了灯会,丁婳左逛逛右买买,好一会儿才忘了这朵云,直到她听见崔家两位小姐议论,说二公子这一路上什么都逛,却一盏花灯都没买,一点东西都没吃,甚为奇怪。丁婳便把庾季夏散尽银钱的前事说与崔家二位小姐……
那天丁婳的运气很好。不仅避开了丁嫣,还在回府前见到了风华绝代的大公子——庾经,少年人着青色官袍大红斗篷骑着骏马而来,繁灯如昼,美人绮丽,此美景可与登科后一比。
庾经来接他的弟弟回家,丁婳当时和崔怀竹排队买糖人站得离他们兄弟很近。庾经潇洒地跳下马,很客气地点头,“团圆佳节,崔九小姐安好,丁四小姐安好。”他竟然是记得她们家门排行的。
“大公子安好,元宵喜乐。”崔九小姐抢先红着脸回答。
“庾大公子元宵喜乐,长命百岁。”美人当前,丁四小姐胡言乱语,慌不择路。
她们红着脸同庾经说了两句话,刚转过身便撑不住了,掩面笑做一团。
二人一边看师傅捏糖人儿,一边留心听庾经和庾季夏讲话。丁婳怎么也不会想到庾季夏能轻轻松松将一百两银子扔出去的事情和盘托出告诉了长兄。如果是她,她一定会扯谎。
想象中的年长者的责备也没有听到。庾经只是夸他做的好,心存善意总是好的,不过帮别人之前总要给自己身上留些银子。
庾经把面前小摊上最后的三盏花灯都给他弟弟买走了,他执意还要买糖人,庾季夏则执意说排队不想吃,他们就这样说着府里的花灯,母亲的汤圆归家。
兄弟二人的亲昵的背影消失于元宵节的灯火中……
丁婳站在原地愣了很久。为什么庾经会是这样一位兄长?也只有这样的兄长才会浇灌出庾季夏这种没见过人间疾苦的小公子吧?这种性子真是惹人生厌。
兄友弟恭,笙磬同音。庾氏兄弟,如书如典。
可是?如果真的兄友弟恭,笙磬同音。庾季夏怎么会在六年后亲手杀死庾经文呢?
丁婳沐浴后趴在书案上,手拂过白纸上的名字,自己少女时期的声音回响:“庾大公子元宵喜乐,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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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前世和大公子说的最后一句话。风华绝代的庾经在此后只活了六年,终年二十四岁。
据说不是禁卫出手,而是其胞弟庾季夏亲自动的手,身中十数刀,血流干而死。
丁婳提起笔划掉了[庾经]的名字。面前寥寥百字是大夏消亡史,[庾经]二字实在是没什么分量。这百字光是写出来,就叫人力竭,一半为大夏国运一半为她的生平。
比起夏室衰微,丁婳自私地先写完自己和丁家的浮沉。
而任务和她的重生息息相关,她拿了张新纸,写下[庾季夏]三个大字。
今上不是亡国之君是废帝,他的幼弟才是亡国之君,虽然丁婳没有活到大夏国亡,但系统分明告诉她那人接下来会干什么。
二十三岁的记忆还非常清晰。上一世,她在长安城最后一次见到庾季夏,也可以说她并没有见到庾季夏。原因无它,清道。她如何得见?
出警入跸,天子銮舆。
这是丁婳第二次在后方目送庾季夏的车架,上一次是在十一年前的上元节。
[废帝,囚父,戮师,杀兄]。丁婳在纸上写出这八个大字。
白纸黑字,一目了然。
想到庾泽最后死的不明不白,她把[囚父]二字划掉了,在下一行写下[弑父]。
丁婳再多活两年应该还能看到他弑君。
[系统你在吗?出来,我有话要问你。]
[这十年发生了什么?上元节的那个小公子是怎么变成吴王的?]
[主人,你把前世的发生事都写下来了啊。]
[在我死之后,庾季夏几时弑君?大夏是怎么改朝换代的?]
系统顾左右而言他没有正面回答。
丁婳忽然福至心灵道:“你是不是没有办法同我说假话?”她重拿了一张纸,写[规则一,系统无法对我假话]。
长发没有干透,发尾的水滴落在纸上。
前纸上的[杀兄]二字的浓墨被水晕开,模糊不清……
丁婳换了张纸,写下一个名字,力透纸背,笔力比[废帝]二字更重。想了想又写下另外两个名字。
她换笔蘸了朱砂,手腕左右两侧各划一笔,在这三个名字上用血红朱砂打了大大的叉。这三个人今生必不得好死,而且是要死在我丁婳手里,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你这样我好害怕啊,主人。]系统的声音冷漠,比起恐惧更像是调侃。
[系统,你除了有不能对我说谎的守则,还有什么?]
……系统沉默。
“系统?你回答我,你还瞒了我什么?丁婳不自觉喊出了声。
“小姐,你在叫我吗?”屏风外的锦瑟出声询问。
“天色已晚,收拾收拾准备睡吧。”丁婳手指抚上嘴唇,她不该出声的。
系统的存在就像是招魂的妖异邪术,她刚刚烧的那几张纸更是十恶之首的谋反大罪。
这个系统为什么帮她?又凭什么帮她?目的是什么呢?
听着屏风外锦瑟无徵在收拾浴室的声音,丁婳提着裙子走了出去,她伸手捏了捏锦瑟的下巴又捏了捏无徵的肉脸,鲜活生动的两个妙龄女孩。她们没有瘦骨嶙峋,没有躺在火海,一切都没有发生,系统利用她没有关系,她也会利用系统。
[系统,这一世我会给她们安排一个好归宿,我们都会好好的活着,死的会是那几个人,而且会死在我手上。]不管系统的目的是什么,它也将为我所用。
夜色深处,红烛摇曳。丁婳眸中闪动着欲念之火。
3. 屠龙少年
第三章屠龙少年
翌日,仲春时节,万物复苏。
东方破晓,庾府正房的仆役已经忙碌起来,进进出出,里间的服侍中书令梳洗准备上朝,外院的清洁洒扫。
一个不过十岁的小丫鬟不小心砸了盛满水的木桶,机灵的黑眼睛随处转转,幸好管事的不在,她扶起了水桶,就着满地的水擦回廊的木地板。
这么一个小失误,谁都没发现,除了数道门外东厢的二公子。
庾季夏既无功名官职,也无晨起课业,本不用这么早起,但他自昨日入宫后便心绪烦乱,彻夜未眠。
此时的庾季夏正在纱账里系衣带,忽听到西边回廊的一声响动,像是一个木质品撞到了另一个木制品上的声音,还有水声……他摇摇脑袋,把那个声音驱散出脑海。
木桶的声音被清空,取而代之的是小皇帝刘益的声音在脑中徘徊,“朕瞧着季夏君也是个英雄。”
“朕瞧着季夏君也是个英雄。”少年天子的声音带着蛊惑,把他推向了炼狱。
庾季夏九岁才知道他生来就和别人不一样,他五感比常人灵敏数倍。他能听到别人听不到的细微响动,看到别人看不到的远处画面……
耳聪目明或许是一种天赋,过度的耳聪目明就是一种病。
自打庾季夏记事起就有无数个人当着他的面说过许多恶意的话,发出许多扰人的声响,直到他九岁他才知道这些声音别人是听不到的。
幸好他是庾家的小公子,可以有一个小院子,把自己关到最中心的屋子,他习惯把下人赶出院子,安安静静地读书写字奏乐。
幸好他不是大公子,不用早去太学,午去马场,晚去酒肆,否则他敏锐的五感,尤其是耳朵,一定会炸掉。
第一个发现庾季夏有异的不是父亲,不是母亲,而是当朝太师杜捷。
四年前,庾季夏第一次跟着父亲兄长拜见杜太师,他行礼时紧紧的盯着太师的反应,生怕行差踏错。
太过专注,杜捷发现了那双直视他的眼睛,有多少四品上的官员都不敢和他对视,杜捷当时就说这个孩子将来必有来有一番大作为。
杜太师便趁着兴起,带着九岁连弓都拉不开的庾季夏去秋猎,他惊讶的发现庾季夏不仅会分辨马蹄音,更是能仅靠听音就判断箭的射程,其精准令杜捷身旁的亲卫汗颜。
“哈哈哈哈哈,真是得天独厚,我看你的耳朵比号称禁军第一的萧统领还灵。”
庾季夏听完夸奖后,脑袋发懵。原来他轻而易举就能听到的声音是别人无法听到的吗?原来萧统领的听力已并非常人了吗?若再加上五感辨位与经验的判断,他长大后岂不是能轻易胜萧统领十倍?
杜捷兴起,更是亲自剥了一头牛的皮,宰牛烹肉为乐。
九岁的庾季夏不知道他能干什么,只得乖巧地站在旁边,给杜捷抱着刀具,直到血水流了一地,血溅白袍也不敢动。
杜捷杀完牛,举着刀回头看着他,明明是白衣灵童却在军事上如此有天赋,此番见了血也不怕,他道:“你不单单是得天独厚,你还生逢其时。”
“太师的意思是?”庾季夏愣愣地问。
“当我的儿子,算是生逢其时了吧,告诉你爹,回去认个干亲。”
杜捷想认庾季夏为义子,不想与太师有更多牵掣的庾泽自是不甘不愿。
幸好,认干亲的龟壳蓍草占卜结果为——大凶。
钦天监监正薛萌也说庾季夏和杜捷的八字相冲。
杜捷却是自信到了极致,他不信天命,虽没有认义子,却仍是亲授有“八字强硬,大凶之兆”的庾季夏骑射,几乎如师。
薛萌口中的犯冲已是很委婉的说法了,他随后告诉庾泽:“二公子的命格贵重,八字强硬,妨克太师。”
庾泽自诩不信天命,但也动了心想要好好培养次子。九岁的庾季夏被送去太学读书,太学学子众多,人声杂乱纷扰。当日,庾季夏就被吵得头痛难忍跑了出来,去隔壁学舍求哥哥带他回家。
进了太学,首日便逃学,庾泽震怒,直呼方士误人。
庾泽打残了庾季夏的书童,禁了他的足,后者又回到了他那个舒适的小屋子里,安安静静的。
庾季夏想,耳聪不仅是没用的,更是有病的,让他这十几年来都不得安宁,徒增了许多苦楚。庾家有一个那么优秀的庾经就够了,他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关在家里当好他的富贵小公子就够了。如果他五感迟钝,听不到那些恶事,丑事,嘲讽,奚落就更好了。
轻松的日子一直过了四年,直到昨天散朝后。归家的庾泽告诉庾季夏,他得天子召见。
今上年初登基,年方十一,年号天佑,后称夏少帝。
庾季夏很高兴,毕竟哪一个闷在家读了多年圣贤书的少年人不想得天子召见呢?哪一个少年人没曾许过忠君爱国官拜一品的愿呢?
庾小公子由着母亲摆弄,换了一身银线暗纹的浅蓝色长袍。玉带钩,右备容臭,左配玉环。镜中人身量已经高过了母亲,温润如玉,衣袍翩翩。
庾季夏同庾泽一起上了马车,他少有这样和父亲独处的时间。父亲总是喜欢单独带兄长出门,鲜少带他们兄弟二人一起,有时他们一家四口会同座,他也很少同父亲说话。
庾季夏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父亲捏着锦袍的五指,父亲现在似乎很紧张?
庾泽转头问:“演礼都记清楚了吗?”
次子乖巧地回道:“是,记清楚了。”
穿过西安门,庾季夏平生第一次踏足未央宫。
少年抬头,群雁惊飞,宫墙高耸,隔离天日。
未央宫内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庾家父子由大内总管魏陆亲自引路。
到了宣室殿,天子门高,庾季夏跟在父亲身后规行矩步的踏过宣室殿门口的横木,下拜行礼,不敢抬头,直到十一岁的少年天子唤出了他的名字。
“庾季夏,抬起头来。”少帝声音清脆却不失威严。
庾季夏伏在地下抬头,终是一睹圣颜,他身处低位礼仪从容,不卑不亢。
少帝坐在龙椅上仔细描摹着少年的眉眼,吐出一句“自古英雄出少年,朕瞧着季夏君也是个英雄!”
庾季夏慌了,只能俯首谢恩,他后来在入狱时想,自己一定是被小皇帝在宣室殿的这句“季夏君也是个英雄。”蛊惑了,心甘情愿,从此万劫不复。
“陛下谬赞,犬子才十三岁哪里算的上英雄?”庾泽答道。
“这和年纪有什么关系?前人封狼居胥时不也才二十一岁?朕看着天下英雄杜太师当得,庾卿也当得,说不准季夏君也当得。”
庾家父子被赐饭。筵席过半,少帝赐了庾季夏两杯酒。此时不胜酒力的庾季夏,还不知道父亲叔伯为什么这么喜欢酒,他只觉得辛辣入喉,又使人不清醒,酒这种东西实在没有半分好处。
只饮两杯并不会醉,庾季夏的五感依旧清晰,他看见了陛下薄唇轻启道:“钦天监的薛萌曾说过,庾季夏是万里挑一的命格,可克杜捷。”
“陛下这……是谣传。”庾季夏攥着酒杯回答。
“谣传?朕只问,季夏君可愿为朕诛杀杜贼?”
人生有许多条足以改变命运的岔路,大多时候,你在岔路上抉择时什么都意识不到,多年后才会发现那个选择改变了命运。但也有一些岔路,你在路口就知道这个选择至关重要,一瞬便足以决定一生,毫无疑问庾季夏遇到的是第二种。
不对,庾季夏没有抉择的权力。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他只能领命谢恩,嘴张开,声音卡住,发不出来。
杜捷确实专制朝权,欺君罔上,以权谋私。但杜捷是握着庾季夏的的手教射他射箭的老师,即便杜捷该杀,杀杜捷的又怎么能是他的庾季夏呢?
庾季夏抬头,他分明能从少年天子的面容中看出坚定。
少帝从龙椅上起身,陈词:“先帝缠绵病榻两载,杜贼从两年前的专制朝权到年初朕的登基大典僭越,杜贼胁迫朕和母后下诏书,以令诸侯。”
刘益一声叹息,“一年三百六十日,没有一日朕与母后不是胆战心惊。季夏君不只是杜捷爱徒,更是朕的臣子。你与杜捷一直以来都很是亲近,你比任何一个金吾卫都更能近身诛杀杜贼,更有八字占卜之论。”
庾季夏愣愣的听着,不知道该如何作答,陛下的每一句话都是无法反驳的事实。
忽然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转头望向了他的父亲。
庾泽盖棺定论,“还不领旨谢恩。”
颍川庾氏已经站了队,庾季夏自然要领命。父父子子,君君臣臣。只有他的心意是最不要紧的。
只是?他真的杀得了杜捷吗?不是被杀吗?就算他杀了杜捷之后又逃得过其亲卫吗?不是九死一生,是十死无生。
庾季夏垂眸理了理长袖,下定了某种决心般起身,走到殿中,五体投地,谢恩道:“予领命,愿为君,九死无悔。”
翌日,仲春时节,万物复苏。
被母亲勒令不要出门的丁婳睡到了日上三竿,巳时初把早饭午饭一桌子吃了。她再次做到了书案前,提笔写字。屋里的丫鬟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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嬷都念着四小姐是转了性,居然写上字读上书了。
虽然这满屋的丫鬟仆妇没有几个认字的,但丁婳还是将他们都赶了出去,将“谋逆物证”一边写一边烧。她所知的十年政局沉浮,已经复盘了一遍,写尽烧尽了。只是必然还有太多事是她这种无名之辈不知道的。
[系统,今儿三月初五了?吴王,哦不,我们白衣无尘的二公子马上要被下狱了?]
[是啊,主人,你看你不是知道命运的走向吗?你可以改变这一切。]
[我知道又能怎么样?我我现在被困在书房里,连出府一趟都难,我难不成能左右天下时局?]
丁婳指尖的白纸燃烧,那一小团纸上,最后只剩三个字[纪万明]。[纪万明]被丁婳扔进小香炉里,残纸碰上余香,炽热燃尽。
太史令纪府就在丁府隔壁,十多年的老邻居了。纪府幼子纪万明,是丁婳的青梅竹马的损友,是丁嫣看不上的追求者好弟弟,同时也是一个真正的史官。九年后,纪万明在宣室殿撞柱而死,如香炉里的残纸一样,炽热而短暂,直至烧尽……
血溅大殿,名垂青史。
庾季夏杀兄,太史令纪大人因不改史书被刺面流放,之后小纪大人接过了史官笔,依然不改史书,两年后直书庾季夏囚父,据说他死在了吴王府。纪万明这么一个没有官身的又接过了史官笔,他倒是安分了两年,也被文官骂了两年软骨头。
谁能想到两年后在以不孝之名废帝的大朝会上,纪万明能一头撞上宣室殿的柱子。
说来可笑,血溅当场,青史留名的纪万明纪大人有一个污点。他年少时,甚是崇敬庾季夏,因为庾季夏十三岁便杀了大盗窃国的杜捷。纪万明曾写过一本书来赞扬少年英雄,这书只印了几百册,他曾送过丁婳一本,其中便有一句,“长安十七号天牢”。
丁婳打定主意,十天后,她会去长安十七号天牢。去攻略这一生中最失意的也最脆弱的庾季夏。
天佑元年三月初六,杜捷奔赴骊山猎场,还未出城,牵马缰绳便断裂,近卫元吉以凶兆为由劝阻他回府。
杜捷拧着眉头,一马鞭抽在了他身上,“回府?元吉你给我回府领二十军棍。我在马背上大风大浪见多了,岂会折在这一桩小事?”
一旁白马上的庾季夏为他求情道:“太师,毕竟出征前也要占卜,久而久之战士们也笃信吉凶,元吉跟了您这么多年,您是知道的,他心意是好的。”
“心意?他咒我有凶兆。”
“我记得第一次和太师狩猎时,太师说过:我命由己不由天。您怎么会在意他人卜出来的吉凶?”庾季夏面上平静,双手紧紧的拧住缰绳,食指已被皮革擦出血痕。
“哈哈哈哈哈,我命由我不由天。真是老了,都开始被这种凶论骗到了。”杜捷转怒为笑,“听见了没有?二公子为你说话呢,军棍就免了,滚回府去。”
“是。”元吉应到,他调转马头冲着庾季夏咧嘴一笑,策马而去。
走了几里,元吉忽然想到,新做的黑斗篷还没穿过,自己不去猎场了,应该把斗篷留给庾季夏的,二公子全身雪白,到了骊山猎场怕是会弄脏衣袍。
他那样白衣无尘的人,无论是衣袍染尘还是衣袍染血都不应该。
元吉不知道这身崭新的白衣是庾季夏精心给自己准备的寿衣,庾季夏已决心一刺,再被十亲卫绞杀,以命谢君恩。
日暮,骊山鸿门坂。
杜捷被利刃刺破动脉,血流如注,倒地不起,一代枭雄,挣扎如被放血的肉牛。
庾季夏站在三步之外,只有衣袍下摆染血。
“你……你……逆子……我就不该……”杜捷双手捂着自己喷血的脖子,痛苦地勉强吐字。
哐啷一声,庾季夏的长剑脱手,他低头看着自己发抖的手指,他身上唯一的伤痕是刚刚被皮革擦破的食指。
少年屠龙,枭雄倒地,兵士仆从,人心四散,纷纷而逃。
庾季夏将目光从自己的食指移到毫无攻击四散而逃的士兵,最后又移到杜捷身上,手臂仍止不住颤抖。
一种恐惧从他的指尖涌到他的心口,不是害怕,而是——兴奋,杜捷曾经告诉他:“你第一次杀人时会害怕,也可能会吐。”
但此时的庾季夏见血……只有兴奋,没有害怕,而且对方还是他的师傅。
庾季夏半响凄凉笑道:“师傅,我的剑是你教的,该叫你一声师傅。我本没想此时能活着,更不要说全身而退,弑师之罪,待我今日进宫复完皇命,便以死谢罪,九幽地狱,不会只有你一个人的。”
4. 绝食明志
第四章绝食明志
【天佑元年三月初六,杜捷死于骊山鸿门坂。】纪太史令手书上写下这十七个字,停了笔,另起一页。
一旁侍墨的长子纪万森见此欲言又止。
“这里只有你我父子二人,想问什么便问什么吧。”
“父亲,虽只是手书草稿,但这一页只写十七个字吗?”
太史令顿笔,道:“留白的地方一要写明杜捷死因,二要为庾季夏定罪,你说该怎么写?”
这个名字一出,纪万森沉默。史书留白的地方该如何定论?这桩事还是要看陛下和太后的裁决,只是他还是对这个比他幼弟还小一岁的孩子存了几分不忍。
“你不是去酒肆泡了一整天吗?这种迎来送往的地方是怎么传的?”
纪万森恭敬的放下墨条,双手扶在膝上,缓缓道:“昨日太师在骊山薨逝,传闻许多,主要有三个说法。一是太师去狩猎,其徒中书令的二公子遇见猛兽突然发疯,将一把匕首误插入了杜太师的后心。”
“发疯?误杀?庾泽这个老匹夫,找的借口都滑天下之大稽。”
“第二种说法是庾中书令和杜太师之争,二公子只是为父之刃。当然还有第三种说法,从登基大典开始,太师几番僭越,此为陛下和太后的意思,中书令是为……”
纪万森坐在侧边小心看着父亲的神色,又说:“庾季夏才十三岁又是白身,今上昨日下旨下狱,刺杀杜太师之事损他一人实在是划算,只是中书令要伤心了。”
“你以为这个招数是谁想出来的?没有他的允许谁又动得了他的儿子?”
晚风吹过,烛火明明灭灭,终是随着纪大人话落彻底灭掉。
前夜,三月初六,戌时。
静谧深夜,锁链叮铛,车轮吱呀。福晟押解着庾季夏的囚车到了长安第十七号监狱门口。
小卒前去与监狱大门口的卫兵交涉,福晟紧盯着囚车上的人,庾季夏身负枷锁脚链望着监狱后方,长安人家星星点点的灯火,不知道在想什么。
倒春寒,刮过一阵春夜冷风,福晟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他看着穿着白色春装的单薄少年,大大的木枷仿佛要把他的小肩膀压塌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怎么也不会相信少年白色衣摆上是杜捷的血。
小卒来唤福晟去交接文蝶,把庾季夏交接给监狱他们的差就算是完成了。
福晟掏出了胸口的文蝶,临了还是转头看向囚车,问了庾季夏一句:“可曾有悔?”
有悔吗?庾季夏抬头望着灯火人家,周围是风声,还有两方兵士的闲聊声,他庾季夏行刺太师自然是话题的中心。
万分侥幸,他活下来了,杜捷的亲卫没有动他分毫。而陛下的绣衣楼却将他生擒活捉,掏出圣旨下狱。
哐当一声,监狱的铁门大开,福晟熟练的为囚车开锁。庾季夏拖着沉重的铁链走下囚车,他突然回答了福晟的问题:“我现在不后悔,我尽量在死之前也不后悔。”
福晟没说什么,目送那角白衣消失在逐渐闭合的铁门内。
白袍染血,并不可惜。清白染血,才叫可惜,圣旨所示,庾季夏是无故杀师,而陛下怜惜太师横死,下旨捉拿。
[主人,你什么时候去救他啊?]系统问,[你回来都好几天了,咱们要去攻略他啊。]
[我救得了他吗?]丁婳泡在浴桶里,水面上漂浮着赵夫人今日送来的时令鲜花。
[主人,今日之前,全长安只有三个人知道庾季夏会被下狱。一个是他的父亲,策划这起事件的人——庾泽,一个是当朝天子。而最后一个,是两世为人未卜先知的主人你啊。]
“哈。”丁婳轻笑一声,[未卜先知又怎样?我去得了骊山?进得了猎场?]
[主人,别忘了你还有任务。]系统的声音染上了焦躁。
[我知道,七天后我会去狱中见绝食的庾季夏。]
[为什么是七天后?]
[你一看就没饿过,他这样娇生惯养的小公子七天之后会比现在脆弱十倍,意志力精神力最薄弱的时候去见他不是更好吗?随便送些什么吃的过去,搞点知己的论调,说一番理解他意志的话,等他出来了再携恩图报。]
[主人真是聪慧。]
丁婳冷冷地勾了一边的嘴角,她要是真有几分聪慧,上辈子就不会是那个下场了,前世她嫁到了吴家,见到了吴家那一点兵权,便飘的不知天高地厚,后来吴雯珺死了,她又落了地,连吴家都呆不下去了。这一世去觊觎庾季夏的权势?她还敢吗?
[只是活的久一点罢了。]人活的久了,胆子也就小了。
七日后,恰巧是赵夫人回请苏夫人的日子,订的是全鱼宴。苏夫人正是丁嫣和侯府婚事的媒人。
丁婳起了一个大早,随意插了两根银簪拢了头发就去洗脸,洗完脸锦瑟又为她重新梳头。
银簪拔掉,墨发散开。镜中锦瑟梳头的画面和上一世吴雯珺帮她梳头的画面渐渐重合……
丁婳是有过几年好时光的,居安齐眉,琴瑟和鸣。只可惜对方年岁不永,这一世她不会再嫁给吴雯珺了,她不会再离开长安。
丁嫣丁婳姐妹同时到的后厅,姐妹二人并排向母亲行礼。
赵夫人看着丁婳的眼睛亮了,才过了几天,小女儿就像吹了一口气儿似的长大了,她那精巧明丽的五官,好像有了一些大人气,气质迥然不同。
丁嫣已是京城中难得的美人儿,丁婳此时就和十六岁的姐姐身量相当,五官更大更明艳。待到她及笄时定会比丁嫣出落的更为夺目,赵夫人的熄灭的心思又重燃了。
丁羡丁大人去年刚升任太常寺少卿,之前做了近十年的从五品太常寺丞,在长安高不成低不就的。
长子丁琪在白鹿书院读书,长女丁嫣开蒙后竟胜出兄长数倍,她不但聪明好学,且长相十分出众。丁家夫妇便生出了别的心思,就着太常寺礼乐的人脉,遍访名师教习女儿六艺。丁嫣也不负所望,才艺,样貌,礼仪,社交样样出挑,她渐渐成为京城有名才女。
丁嫣十二岁初露头角时,赵夫人猛然发现,九岁的小女儿丁婳的美貌更胜姐姐一筹。只不过丁婳太没用了,同样的师傅,书也读不好,琴也弹不好,带出去更是没姐姐能说会道。
丁婳的小名叫真真,赵夫人常说,真真是只有一张脸,可偏偏那张脸太好看了。
赵夫人常常生出感叹,丁婳总不会白白长得这样好看吧?她已经能想象到及笄后,丁婳这样长安难得的美人能攀附怎样的高门。
用早饭时,丁嫣照例说了几句含沙射影的话讽刺丁婳的六艺,丁婳不理她,直说头疼要回屋子,不和她们出门了。
放在平常赵夫人巴不得这对姐妹分开,不要在外面起什么冲突,丢人现眼,但这次她却十分犹豫,实在是想让苏夫人见见长大了的丁婳。
丁嫣适时地开口:“不要说琴了,妹妹还是先把礼仪规矩学完再出门吧。”
赵夫人还是被这句话给绊住了,小女儿要再等等才好在长安亮相。
丁婳顺利脱身,她在屋子里换好了男装,戴上了兜帽披风。等了许久,终于等来了赵夫人和丁嫣马车出门的消息,丁婳和锦瑟立刻从西门溜了出去。
她不知道去十七号天牢的路,是系统一路指引,左拐右拐,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到。
锦瑟是被丁婳骗来的,路上听闻是去监牢,她十分踌躇。丁婳只好又骗她,“要探望的人是兄长的同窗,要么成了送了东西,能收兄长五十两的跑腿费,要么不成,被他记恨上,总要选一个吧?”
“不能告诉老爷和夫人吗?”
“这个选项也是要被他记恨的。”
说话间二人已到了监狱的大门口,对面的卫兵上下打量这两个穿着整齐,皮白肉嫩小童。
丁婳走上前给门口管事的狱卒塞了包碎银子,照着系统给的说法,“我们二人是大理寺李大人府上的家仆,表哥一个月前犯了偷窃罪进来,请小哥通融让我们替姨母看看表哥。”
管事的掂了掂手上的银子道,“三刻就要出来,不许带东西进去。”他说着不许带东西却没有搜身,只叫一个看着十五六岁的娃娃脸小卒带丁婳和锦瑟进去。
丁婳走在最后盯着这个娃娃脸的后脑勺,用手肘戳锦瑟。
锦瑟硬着头皮开始和对方攀谈诉苦,编造了一堆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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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如何如何无辜的胡话,锦瑟本就是话唠,话多且密,对方无从插话……
[主人,下个路口左转是重犯监区。]系统提醒。
丁婳一路无话,本就落后那两人三步,她脚步越来越慢,在路口左转,走了几步……渐渐见听不见锦瑟的声音了。
[庾季夏在哪儿?]重犯监区在天牢深处,丁婳越往前走越觉得不见日光,诡异幽深。
[在尽头。]
左边牢房的一个带着手铐脚铐的死刑犯忽然转头,伸出手像丁婳探来,发出嘶鸣。
丁婳明知道对方摸不到,但还是吓了一跳,回身躲开,迈开步子向前跑去。
跑了十丈,或许是二十丈,丁婳终于跑到了不见天光的最深处,在尽头的单独牢房里看到了庾季夏。
时隔许多年,或许还隔着一世,丁婳再次见到了庾季夏。
一个瘦削单薄的背影,背对着牢门,还是刚抽条没长肉的少年身材,绝食七日,此时更是单薄的可怕。
深境幽处,都是单间,没有人语。
丁婳慢慢靠近牢门,看着那白色的单薄背影,深呼吸。
这个人是她攻略的目标,天下,朝堂,重生,任务,好像世间的一切最终都系在了他的身上。丁婳终是唤了一句:“二公子。”
庾季夏皱眉,以为自己幻听了。“二公子”这个称呼恍如隔世,更何况这是一个女声,监狱不该出现的女声。
“二公子?”丁婳又唤了一句。
庾季夏闻声回头,不是幻听,他本能地向声音来源处走去。
在丁婳眸中,庾季夏就这样越走越近。灰白色的囚服宽大,显得人小小的。额角有几缕碎发,但还是束着头发,看着比其他犯人齐整许多。或许是因为才下狱七日,虽然憔悴,却不怎么损人颜色,容颜一如上元夜,只是瘦了太多。
二人隔着牢门对望,丁婳想,这个身量和我差不多高的小公子真能杀的了杜捷吗?十年后,他又真能夺取天下吗?
“你是谁?是我母亲还是兄长叫你来的?”不可能是父亲,父亲已经抛弃他了。或许是母亲或哥哥?
“丁婳,太常寺少卿丁大人府上,我行四。是我自己来的。”丁婳对着他挤出来一个笑,又道,“去年上元节我们见过的,你还记得吗?”
“我知道你是谁了,可你为什么在这儿?”庾季夏努力集中涣散的神思去想丁婳是谁,她又为什么要以身涉嫌来狱中看他?
“我听说了你刺杜太师的事,虽然他们不信你,我却很想信你。”丁婳虽不信这个未来的佞臣,但是她此刻必须要说她相信。
“哈?是吗,信我?”
“我听说了在骊山猎场的事,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始终觉得你是为天下人杀了杜太师的。你就当我英雄少年的话本子看多了吧,无论如何我都想来见一见你,问上一问。”
“你要问什么?”最初两天的拷问过后,已经很久没有人和庾季夏说话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晕了,只想和人多说两句话。
“我闻二公子绝食明志,请问明何志?”她只问了他绝食明志。
“谢谢。”
“谢我什么?”
“谢谢你没有像别人一样问我为什么杀了杜太师。”庾经闭了闭眼,“我说了,你会信吗?”
“当然。”
“杀人偿命,何况是杀师,我愿以死谢罪。只是,我领的是天命,为君行事,背师却无愧于天地君亲。如今却被下狱,诸位大人想加罪于我。我可绝食而死以谢君恩,不可被他们加罪而诛,他们没有权利审判我。”
“你的意思是你为君弑师?你杀太师后甘愿赴死谢罪?但你不认他们给你的罪名?”丁婳的声音发抖。
“是。”庾季夏闭眼笑了笑,不知道在嘲讽谁。
丁婳将颤抖的双手握住了木栅栏,“所以你绝食明志,明的是你忠君之志?你为君屠龙,绝食是要在他们逼你认罪前自裁?”
黑色兜帽之下,丁婳的瞳孔颤动,她难以置信地望着庾季夏。十年后大盗窃国,代父废帝的人跟我说绝食自尽以明忠君之志?庾季夏,你是演技太好,把自己都骗了吗?
5. 天牢之誓
第六章天牢之誓
黑色兜帽之下,丁婳的瞳孔颤动,她难以置信地望着庾季夏。十年后大盗窃国,代父废帝的人跟我说绝食自尽明忠君之志?庾季夏,你是演技太好,把自己都骗了吗?
[主人,注意你的表情。]系统适时地出现提醒,[你的表情太明显了,要不是天牢幽暗,他又绝食数日恍惚涣散,你早就被他看出来了。]
丁婳收敛起神色,低头缓了缓。从掏出袖中带的一包点心递给庾季夏,“留着吃吧。”
“算了,已经七天了,我没几天了。吃了点心还要从头再来,若是再多活个十日……口腹折磨还好说,在我自绝前被他们拉去凌迟岂不是更糟?”香气诱人,庾季夏低着头盯着她手里的这包点心说。
“庾季夏!你真要?”
“丁婳,你快些走吧,虽然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来看我,但你是这么多天以来第一个说信我的人,谢谢你。”
“我……”丁婳还想说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她只是知道庾季夏的生平,她不够了解庾季夏,想想现在也难做什么,一时词穷,正想呼唤系统。
却听庾季夏又说,“能把你头上的簪子留给我吗?”
丁婳闻声一愣,男女之间,索要簪子的行为实在太暧昧了,在这个处境之下索要又太离奇了。
庾季夏也发现自己的话有歧义,赶忙解释道:“我入狱时,簪子被他们视作利器收走了,这里有水,我想在死之前梳洗一番,束发,以正衣冠。”
丁婳此时才发现他束着的头发上没了发簪,已经没那么齐整了,只是在牢中和别的犯人相比显得还算整齐。面前的囚服重犯和去年上元节那个仿佛谪仙灵童的小公子身影重叠。
一年而已,他比自己更像是隔了一世。
丁婳放下兜帽,抬手抚上自己头上的木簪子,她梳了一个简单的男装挽发,随意别了一根老木簪。黑瞳仁转了转,手从拔了一半的簪子上放下来,从袖口拿出了一根银簪,是她早晨改换发型衣装时顺手放进袖中的。
莲花纹样的银簪,古朴素净,丁府前几年打的,常见的老款式。丁婳拿着在手中转了一圈,仔细看了看,没有刻印,尖端也磨得很钝,不能伤人。
她随后又笑了起来,自己居然担心庾季夏会死在狱中吗?他可是要活得长长久久,折磨长安的诸位大人呢。
丁婳正了正神色,将银簪穿过木栅栏递到庾季夏面前,“这支送你,以正衣冠。”
“银簪是你的贴身之物,不好吧。”庾季夏犹豫道。
“这和我头上这根簪子有什么不同吗?”
庾季夏的反应慢了一拍,他仔细想想,拿着这根贴身的银簪子确实和拿人家姑娘头上的簪子没什么不同。
“多谢。”他僵硬的道谢,手伸过去要接过银簪,手掌却被丁婳反手握住,少女的手掌包裹着少年的手掌。
庾季夏愣愣的平视丁婳的眼睛,那是一双漂亮的眼睛,天牢幽暗,更深的东西看不清楚。
丁婳的眼睛闪着异样的光芒道:“季夏君,我是相信你的,即使全天下人都不信你,我也是相信你的,你会带着这根簪子走出天牢,不消几日,天下会还你一个清白。”
庾季夏平静地与她对视,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能说:“谢谢你,但我大概走不出去了。”
[叮——系统提示,宿主丁婳,目标人物庾季夏对您的好感度上升20%,目前好感度为28%]
??天牢涉险,雪中送炭,信物相赠。好感度才28%?我以为这一次好感度就能百分。
[宿主,庾季夏是本世界的气运之子,他不是那么好攻略的。]
[气运之子?所以这是我重生回来攻略他的理由。系统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
[宿主,你想想接下来怎么应对他吧,你的演技实在是太差了,如果在平时你已经被他发现一百次了,如果是五年后,你现在已经死在他剑下了。]
丁婳温热的手掌松开,表情尽量变得平静,“庾季夏,你如果走得出去呢?”
庾季夏把那只被他她握过的手藏到了身后,“去大理寺被审判吗?”
“不是,平反,回家。”
“果然还是小孩子,你把一切想的太简单了。”
两世为人,居然被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子说像小孩子,丁婳无奈,只能继续道:“万一呢?”
庾季夏想到了那个,杀了杜捷且全身而退的万一。
“这根簪子就当做凭证,如有万一你平安出来了,就答应我一件事情好不好?”
“丁四小姐,我只怕我出不来,生前空余一个承诺无法兑现。”庾季夏为难道。
“你先答应我,如果你活着你就要为我做一件事情,我此番涉险进天牢来看你,只要一个承诺。”
“好。皇天后土在上,我庾季夏立誓,若有平反出狱的那日,我定会为丁四小姐做一件事情,只要她开口,我便做到,上穷碧落,下饮黄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得到了未来权臣的重誓许诺,丁婳难以抑制的嘴角上扬,她尽量低头把表情隐藏在兜帽之下。
只听见他又道:“得天牢赠物,无以为报,若我活不下去,我在死前会一直祈祷,愿丁四小姐平安喜乐,百岁无忧。”
“你……”丁婳抬头,满目错愕。
“走吧。”
丁婳立刻转身跑走了,她似乎是在躲避庾季夏的祝愿。
[主人,你跑什么?]
是啊,我在跑什么呢?
跑到天牢门口,丁婳又见到了那个娃娃脸狱卒和锦瑟,狱卒十分焦急,“你去哪里了?天牢可不是能随便擅闯的。”
“看见了个熟人,之前和表哥一起赌钱的。”
“你违——”
丁婳及时地扔出了一锭银子,小卒子没见过这么多,立刻闭上了嘴。
顺利出了天牢的大门,正午时分,日光灼灼,好像能把丁婳身上刚刚沾染的暗室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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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全都晒尽。
[系统,他几天后出来?]丁婳转身回看监狱的大门。
[两天后。三月十五。]
宣室殿,大朝会。
夏少帝以为这场朝会是定杜捷的罪状顺便定庾季夏生死,却不料主角是他自己。
“刘明华!”珠帘之后的姜太后急火攻心,怒把奏疏砸到了玉阶之下的山阳大长公主刘明华身上,“胆大包天,你竟然请旨要哀家退回后宫,要庾泽辅助天子理政?”
“太后息怒,您身子不好,又恐……姜氏重蹈外戚赵氏的覆辙,为我刘氏江山,还是由中书令辅助理政最为合适。”大长公主的狐狸眼抬起看了一眼太后,盈盈下拜。
众朝臣纷纷下跪,附和道:“太后息怒,请准中书令辅助陛下理政。”
庾泽长身玉立,看着左右纷纷下拜,满意地勾起嘴角,终是在最后也跪了下去,“太后息怒。”
“你,你们……”夏少帝浑身颤抖,扶着扶手上的龙头站起身,伸出食指指着跪了满地的乱臣,为首的是他的姑姑和他的心腹庾卿。
十日,离杜捷被刺身亡,杜氏门客四散,已经过了十日。对夏少帝来说,这不过是例行上朝下朝温习功课的十日。却也是庾泽夜以继日接收杜捷兵马势力的十日,长安人人都知道的风向,唯有陛下耳聋眼瞎,什么都不知道,他的亲舅舅姜楠已被控制在燕北,无法传信。
就连阶下的山阳长公主刘明华——杜捷的老情人,也倒戈了,投诚了。
这是刘明华的投名状,她第一个带头向自己的弟妹姜太后发难,甚至妄图让庾泽摄政,谋夺她侄子的皇权。
看着这跪了满地的重臣,夏少帝的手指放了下来。走了一个杜太师又来了一个庾太师罢了,只有他刘益,从不曾有机会能拿到过朝臣手中的权力,此时他只能像过去屈从于杜捷一样屈从于庾泽。
大内总管魏陆走出未央宫,笑向同庾泽,拿出手中明黄的圣旨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庾季夏诛杀反臣杜捷有功,加封千户——”
庾泽微微俯身接过魏陆手中的圣旨。小皇帝这是妥协了吗?想用庾季夏的命示好。还是他天真的以为庾季夏是一件物证?一件庾泽刺杀杜捷的物证。这样的物证必须存于世间?
庾泽在去天牢接已经绝食九天的庾季夏和去长公主府探李明华虚实之间,选择了去长公主府。
反正谁去天牢接孩子都是一样的,他那样乖巧的孩子,不会在意的。
一骑红尘,庾经快马赶到了长安十七号天牢。
暗室深处,不见天光。庾季夏穿戴整齐的平躺在牢房的木板床上一动不动。
庾泽望着庾季夏闭目横陈的身体,隔着木栅栏膝盖一软,跪倒。“无霜,无霜!”他爬着爬进监牢内,去抱庾季夏,还好,身体是高热,不是冰凉。
“无霜!无霜你起来,去叫太医!”
庾季夏的字——无霜。生于六月季夏,季夏无霜,本愿他一世没有霜雪催折。
6. 自欺欺人?
第六章自欺欺人?
丁婳回到梨歆苑后常常发呆出神,她在想天牢那段对话,那个人所说的话都是真心的吗?这实在不是她记忆中的吴王,反而更像上元灯节那个少年。
“小姐,绣品做完了吗?”锦瑟打断了丁婳的思索。
经她提醒,丁婳这才想到又回到待字闺中时,还有女红课业要完成。
丁婳绣工一贯不好,好不容易绣完一个荷包,在期限到达前拿给母亲,她捧着荷包走在长廊上时想,我少女时期竟然为这些小事苦恼?倒也不错。
赵夫人接过荷包皱着眉头看了看,没有再说什么。一旁的丁嫣交给母亲的是一柄双面绣的团扇。
一面绣的是:“一行白鹭上青天”,另一面绣的是:“年年有余双锦鲤”。丁嫣绣工精湛,花鸟鱼虫皆可入画,还栩栩如生。赵夫人女红出众,长女竟是像了八分,她拿着女儿的团扇,看了又看,甚是欢喜。
丁婳看着那精巧的女工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丁嫣不光书读的比她好,连做这些小东西也比她手巧得多。
赵夫人对着丁嫣和蔼道:“长安前几日不太平,济阳侯府的意思是,过几日,等四月初挑个吉日上门纳采,苏夫人必定会带着大雁过来。”
这段话十分熟悉,丁婳上一辈子也经历过一次,但那个时她实在是个十三岁的蠢娃娃,完全没理解为什么纳彩订婚从三月初变成了四月初,她甚至还以为对方突然看不上丁嫣了。
现在看来双方都在“等”。等权力更迭后,长安静水波平。
虽然太常寺掌礼乐的丁家和没有实权的济阳侯府李家都不在权力震荡的中心,但双方依然要等到一个月后杜捷党羽清除干净,庾泽朋党升迁调度明了,确定双方既没有牵扯到乱党之中,也没有成为新贵可另择高门。门当户对,才好结姻亲。
丁嫣拿着帕子掩着半边脸害羞道:“但凭母亲做主。”
丁婳坐在左侧,看着丁嫣娇羞美丽的侧脸,愣了神。
十六岁的丁嫣是这样的明媚娇美吗?和她二十六岁那副蛇蝎模样真是判若两人,济阳侯府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她那个姐夫是丁嫣的业障。
赵夫人又道:“你们大伯来信,五妹妹下半年要来京城了,正好能赶上你的婚礼。”
丁嫣只是掩袖笑着,不怎么在意这个孤露的五妹。
“五妹妹?丁媛。”丁婳小声念着她的名字。
前世的记忆浮现,丁媛在八月底九月初进京,正好赶上了九月十六丁嫣的盛大婚礼。
这个五妹妹只比丁婳小三个月,四叔四婶去了,她自幼是由族长大伯抚养长大的。
此番父亲写信,把她从老家“要”了出来,就是要拿她做丁氏在长安姻亲工具,长安好人家的好儿郎自然是看不上她这样无父无母又是在外地长大的,选了一轮,最后只有安哲伯爵府属意丁媛。
丁媛是怎么高攀上伯爵府的呢?只因府中独子徐敏缠绵病榻,快油尽灯枯了,没有看得过去的人家愿意把姑娘嫁过去。
丁媛过门一年便做了寡妇。徐家人口简单,公婆可亲,她后来认了徐氏旁支一个伶俐的孩子做嗣子。因伯爵夫人卢氏与庾泽夫人卢氏是堂姐妹,徐家一直得庾氏照拂,又因徐老爷潜心修道,只是在朝中挂了个虚职,从未进过庾党的核心圈层,在后期庾氏父子三人的乱斗中,不曾被牵连。
天意弄人。十年后,丁媛不仅是三姐妹中过得最好的,徐家更是京城中难得的不曾有过风雨的,长安城中像她这样一世富贵平安的贵妇也没有几个了。
赵夫人回了内堂,无徵拿回了桌上丁婳的荷包,主仆二人信步出了大门。
“妹妹你怕是连自己的嫁衣都绣不好。”丁嫣在背后幽幽的说道。
无徵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家小姐老实了好多天,这次要是再被二小姐撩起火来可不得了。
“那就去裁缝店里买成品的吧。”丁婳站定,回头看了一眼丁嫣,“祝姐姐与李公子订婚顺利,结百年之好。”
一阵穿堂风,丁嫣莫名觉得吹得她浑身发凉。
丁婳没再纠缠,拿着自己的破荷包回了院子。晌午,她躺在躺椅上透过梨树枝叶窥天光,一旁的小桌上摆着清酿与甜点,和光熹微,春日融融。
[系统,我要是一辈子不嫁人,这个进度条要是一辈子不动就好了。]
[主人,就算你一辈子不嫁人,能在丁府待十年吗?就算可以,十年后嘉平元年,你如果没有攻略成功也是要下地府的。]冰冷的机械音响起。
[只能活十年吗?你这是威胁?]
[怎么会呢主人,不过你真的要抓紧去看看他了,传闻说他这十天来高热不止,这两天才好了一点。]
[锦瑟她们那些话唠小丫鬟传的话你也信,十天高热都烧不死的人,也算是得天独厚吧。]
[主人你——]系统的语调拔高。
[你慌什么?反正他比我命长。上次说到一半,在本世界攻略他是因为他是气运之子?]
[主人,庾季夏明天会去未央宫谢恩,你要不要出去见他,提醒他一下你的牢中大恩。]系统再一次顾左右而言他。
丁婳已经知道系统不回答什么,就是她说对了。[挟恩图报吗?要点什么好呢?]她伸手去抓落下来的梨花花瓣,[还是等过几年吧,等他有权有势了再要。]
[主人你们都还没有议亲,你甚至可以要求他娶你。]
[系统啊,你在你们那个世界有没有肉身?你是男的还是女的?你难道不会觉得和那样一个至亲都可杀的人同床共枕可怖吗?]若是前世,我可能还有一点那样的心思。
……系统沉默。
丁婳半起身拿了一块糕点,又躺了回去。
系统忽然开口[主人,你十天前在牢中见他的时候,觉得他可怖吗?]
丁婳咬了一口点心,这倒是一个好问题,她确实无法将当时的庾季夏和六年后杀了长兄庾经的庾季夏联系起来。甚至他在天牢的表现称得上是忠心耿耿,可昭日月……
丁婳拍拍脑袋,她有什么资格去论那些大人的是非对错?怕是史书也难论,论出来了又有什么结果?她要做的只能是尽力把自己这一世的生活过好,把该攻略的人攻略掉。
翌日,巳时。未央宫,西安门。
一身浅米色长袍的庾季夏,由大太监魏陆亲自送出宫门。送到了马车前,庾季夏点头向魏公公致谢。“劳烦魏公公了,就送到这里吧。”
“哪里劳烦,二公子见外了。”
“我先……咳咳咳咳……”庾季夏说到一半,掩袖轻咳了几声。
“二公子大病初愈,还是早些回去修养吧。”魏陆做出一副关心之态。
少顷,庾季夏道:“魏公公,我不是第一次入宫吧?我怎么觉得西安门的宫墙遮天蔽日,似曾相识?”
魏陆浑浊的眼睛有一丝错愕,“二公子不记得了吗?”
“我回家之后发了三日高烧,关于杜太师的事都不记得了,不曾想怎么连第一次入宫这种大事都忘的差不多了。”庾季夏笑容抱歉又坦荡,不像作假。
魏陆睨着他的马车远去,转头问向自己身旁的干儿子:“他说他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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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了,你信吗?”
“不敢说。”魏兰小心翼翼的回答,又小声说:“不信。”
“学着点吧,和你差不多大。长得不像,装起来倒是和他爹一个德性,自诩纯臣,自欺欺人,怕是连自己都骗过了。”
这边厢庾季夏的马车已经驶离了皇城前的主道,周围的人声渐渐热闹起来。庾季夏掀开轿帘,看看周围的车水马龙不觉勾起嘴角。
“二少爷,咱们现在回府吗?”马车夫照例询问。
“不回,咱们去东市逛逛。”
车夫闻言一愣,二少爷一向是最讨厌市井嘈杂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打心眼儿里看不上他们这些下人,虽然面上和蔼,但实际上是极讨厌去市场上逛的,就连灯会庙会也不喜欢去,进了小院子都不喜欢下人近身,怎么突然转了性子要去东市?
在东市的某个小摊儿上,庾季夏点了碗馄饨就开始安静的等着,转头看着前方的东市标志茜桥发愣。
“你在看什么?”
庾季夏回头,对面的站着一个年轻姑娘,他的脸上扬起淡淡的笑意。第一次听见脚步声,他竟然以为是路过的人,没有注意到对方站到了他的桌对面。
“你不认识我了?”丁婳的本意是她上次在狱中穿着一身男装像个小童,今天穿着女装实在是差别太大,怕庾季夏没认出来。
“认识,丁四小姐,请坐。”庾季夏冲着她笑了起来,十分莫名其妙的笑意。
“你笑什么?”丁婳坐下,她有些不能理解,此时的庾季夏似乎比去年上元节还要青春活泼,和十天前那个在牢中苦大仇深决心赴死的人差别实在太大了。
“我笑我还认得你,有许多人我都不认识了。”
“什么?”
在丁婳的愕然中,庾季夏解释了一番:“我高热三天烧坏了脑子,关于杜太师的事大部分我都不记得了,这四年中的许多人和事也忘记了。”
“所以你很高兴?忘了太师的事?”
“不是。这桩事我虽不记得了,但终究是我有错,此事涉及朝堂不便与你说,要说起来也是一言难尽。我高兴的是另一桩事。”我的耳朵两只都烧坏了。庾季夏笑容逐渐减少,还是没有把自己五感异于常人之事说出来。
“你高兴的是哪件事?”丁婳一脸茫然的看向他,试图分辨他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你听。”庾季夏手指向了茜桥的方向,“有马蹄音,朝我们这边过来了。”
丁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茜桥上人来人往,一片繁华,却没听见什么马蹄音,她正想开口,隐隐有商队行走的马蹄声传来。
丁婳实在不知道他扯这个话题是要说什么,随便道:“听见了,你耳朵比我灵些。”
这下轮到庾季夏茫然了:“马蹄音吗?”
“你说了这句话之后,我隔了几息才听到的。”
“还是不一样。”庾季夏摇头轻叹,他本来以为自己两耳烧坏了之后,和别人听到的东西是一样的,这个世界已经安静了许多,没想到他的耳朵依然比起常人要灵敏一些。
庾季夏看着丁婳的耳朵想,常人耳中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比现在还要安静一些吗。
“在看什么呢?”丁婳回看他。
“没什么。”庾季夏害羞的移开目光。
他这副样子让丁婳想到了狱中不敢接银簪的样子。又想起了他刚刚所说的失忆,丁婳有几分忐忑地问:“你还记得在狱中给我的那个承诺吗?你如果能活下来就要答应我一件事。”
如果他真是忘了,那攻略岂不是要从头开始?
7. 卡好感度
第七章卡好感度
春三月,长安东市,茜桥流水。
青春少艾的少男少女,对面而坐。
“记得,我庾季夏若有平反出狱的那日,定会为丁四小姐做一件事。”
“你记得就好。”丁婳松了一口气。
“只是,公义天理在上,伦理纲常在上。不过我想四小姐要我做的事情并不会有违。”恢复神智的庾季夏忙给自己的承诺打起了补丁,虽然补丁大概率是用不到了。
这次轮到丁婳莫名其妙的笑了。公义天理?伦理纲常?
天地君亲师,庾季夏你这种逆天叛君囚父杀兄弑师之人和我讲不违公义天理?不违伦理纲常?
丁婳无言,两人对面相视,沉默。
“那根银簪我没带在身上,下次见面,还你。”庾季夏正襟端坐却低着头,似乎是不敢看她。
丁婳手肘撑在桌上,手背支着双颊直直的看着庾季夏道:“不着急。”反正是没有徽记的普通款式。
“定个日子吧,我把那根簪子还给你,你日后若有什么难处,以此为凭,我帮你办一件事情。”
“信物?”丁婳看着对面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小公子语调有几分戏谑,她想起了系统的那个问题:[你觉得此时的他可怖吗?]
一点点,不怎么怕,所以更好奇未来几年发生了什么?人不可能一日变成那个样子,又或者他现在这样才是装的。
“是,信物。”
“如你所见,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前两年家里打了两对儿,我那里还有三只一样的。”
“既然是成双成对的东西,那我更不好拿着。”庾季夏低着头说,和女子单独相处,他显得十分局促。
他越是这个样子,丁婳就觉得越有趣,竞连最后一一点惧意也没了。
“公义天理在上,伦理纲常在上是吧?”丁婳用转音念出来,戏弄的味道十足。
“是。”
“那……”丁婳从他消瘦许多的脸颊盯到他与长袍同色的米白色发带。“你答应我三件事好不好?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难做的事。每次做完我便把簪子还给你一根,三件事了,两不相欠,好不好?”
[系统,他对我的好感度有没有下降?]
[主人,没有检测的好感度变化。]
“可以,我答应你做三件事。”庾季夏想了想,认真道。
“?”丁婳秀美的眉毛挑了起来。
“只是我们留着簪子这样的信物……如被发现……恐有污四小姐的声誉。”
“?”你知道你日后会怎么污你嫂嫂的声誉吗?
“不妨事,差不多的莲花纹银簪子你在东市里逛两圈,能买个百八十支。要是难寻的东西,我早向你讨回来了。”
“这样啊。”
“我总不能去狱中戴着孤品珠宝吧?”丁婳又把目光移到了他头上的玉珠链和玉簪上,估计是其母卢夫人选的东西,其实这样珠圆玉润的物件更适合去年上元灯节的那位小公子,如今的庾季夏让一场牢狱消磨的瘦削太多了。
“是我想多了。”庾季夏抬头道。
“那我以后……想见你的时候该怎么见你?”丁婳得寸进尺头往前探了两寸,两人一时之间挨得极近。
庾季夏十分慌忙,“我……”
[系统提示,宿主丁婳,目标人物庾季夏对您的好感度增加1%,目前好感度为29%]
?这么容易?这也太纯情了吧?
丁婳努力压下嘴角,身子向后撤,“我的意思是,我如果日后真有了什么难处,该怎么找你?我总不能直接去庾府找你吧。”
“原是这样。”庾季夏恢复了低着头非礼勿视的模样,略一思索,“东市上有一家今古斋,我每月初一都会叫人过去买纸笔,你如果有事月底可留一封信,说是留给庾府上的元吉,他会交给我。”
杜家军四散,大部分都被庾家收编,庾泽念着元吉与庾季夏相熟,就把元吉扔给他做护卫。
“好啊,我有事会写信给你的。”
一刻钟后,今古斋。
丁婳在屋内的货架上翻信纸。
[主人你为什么不和庾季夏多说几句话?好好了解一下攻略目标,你现在的处境能跑出来见他的机会可不多。]
[他刚刚那副样子,我能和他说什么呢?]
[主人你看看,你们才说了几句话,好感度就涨了1%啊!]
[我也很奇怪,为什么这个好感度有时涨得那么容易,牢中那样艰难的处境,却没有大涨。]
[主人,你有十年的时间呢。]
丁婳选好了一本新信纸,转头就看见大门口走进来两个青衣公公。她目送两位公公走到柜台和掌柜的攀谈了几句,掌柜的似乎把账本大小的册子给了公公。
两位公公自然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临走前看了丁婳一眼,见是个十三四岁着锦衣的小丫头,便没管,昂着头直接出门了。
[系统,这两位公公不会是今古斋幕后的大掌柜吧。]
[自然不是,青衣都是小喽啰。]
[公公……长安最大的……魏陆?]
一段被忽视的前世记忆浮现。那时丁婳刚刚嫁到蜀中,吴翁对吴雯珺说过,太平日子会一直过下去,只要权臣,宦官,世家三者互相制衡,保持平衡。吴雯珺又对她说,会和她一直过安稳的日子。
脑忽然脑子里的那根弦炸开,许多事串联在一起。长安能迅速恢复太平,只因为取代杜捷的人是庾泽。
大内总管魏陆的书铺与庾家过从甚密,庾泽的夫人是范阳卢氏族长之女,庾泽的长子庾经文马上会娶琅琊王氏的长房孙女王鹿韭,现在这个三角的平衡,恐怕比杜捷在时还要牢固,这份牢固甚至并不在乎龙椅上的人是谁……
三月二十九日,夜。
梨歆苑,书房。
丁婳咬着笔杆,不知道该怎么写下去。
[系统,你上过学吗?]
[没有,主人我……]
[所以你也不会写信?]
[你给他写的什么呀?]
[流……水……账……]
[流……水……账?你要攻略他好感度百分啊,写这种信能行吗?]
[我知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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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我要是有文采会写信,还用得着问别人吗?]
三月三十日,上午。
丁婳终于把写好的信放在信封内,交给了锦瑟,让她带去今古斋。
尺素有情,若是有名姓被抓住了,就是私相授受。所以丁婳没有署名,其实信也没什么内容,不过是这几日的流水账,百十个字再加一声问好——愿季夏无霜。
她写这四个字的时候,突然觉得六月季夏这名字取的一点都不一般,“季夏无霜”就应该对“长乐未央”。不愧能佩剑进未央宫废帝的名字。
丁婳很少有机会出门,就算会出门也在没有之前能碰上攻略目标的运气了,所以她每个月末都会寄一封信,庾季夏也会回一封信。她总是写写梨歆苑的日常,庾季夏也会回她一些无聊的日常。
拿信的时候她常常在想,庾季夏的人生不会是这般无聊吧?怕只是挑了细枝末节的小事来写。在写到第五封信的时候,堂妹丁媛千里迢迢的来了。在写到第六封信的时候,丁嫣嫁人了。
月月有回信,事事有回应。如果不是她能看到系统进度条,丁婳甚至都要以为自己快攻略成功了。
九个月,九封去信,九回封信,好感度涨了0%。春去冬来,她好像陷在这个任务里,虚度了一年的光阴,新年将至,她的生命只剩九年了。
她本以为自己会不甘,会闹。但真正看完第九封回信,和系统确认完好感度仍是没有变化后,她只是平静地一声叹息,只能接受,就像前世接受父母之命一样。
丁婳把新到的回信放回匣子里,锦瑟的表情十分难看。“小姐,要是被发现了……”
“没有署名的东西,我就说是嬷嬷写的。”丁婳抬头看着锦瑟稚嫩的小脸儿胡诌道,“现在胆子怎么这么小?”锦瑟可是敢帮原住民烧瘟疫尸体的狠角色,不过丁婳宁愿她这一辈子不要再经历这些。
当夜,丁婳辗转难眠。
好不容易披了件衣服从暖和的被窝里出来,摸黑到了书房,点了个小蜡烛,把白日看过的那封信取了出来,想了想,顺便又把庾季夏前寄给她的那八封信一起取了出来。
书房没有炭火,虽然一来一去时间短,但等丁婳回到锦被中,也被冻得彻底没有了睡意。
她便靠在床头重新看那几封信,左不过就是一些在书房写写画画的日常,若是她没有多活那一辈子,怕不是真要以为庾季夏是什么文质彬彬的白面书生了。
自古能迅速掌权的路只有一条——弃文从军,杀人建功,步步高升,伐异夺权。
一个人能在五六年后就彻底掌握大厦五十万兵马,就说明他不仅在战场上未尝一败,于庙堂上也是没有半步路行差踏错,更不知有多少白骨垒路。
丁婳绝不信一个这样的人现在会什么都不做,只是被命运推过去。
又重看了一遍信笺,丁婳注意到最近的回信上写了着一件小事,庾季夏日前发现了一张字条,是他本人在失忆前写的,要府中的小厮于京西竹林找到某物,找到了就烧了,他对于此物为何很是好奇。
再读一遍,丁婳莫名觉得庾季夏定会去此地寻找此物。
8. 一沓纸钱
第八章一沓纸钱
翌日,卯时。
丁婳带着无徵从后门溜了出来,到了京西竹林,信上地点写得详尽,竹林之畔,渭水支流唯一的一座小石桥。
主仆二人雇了一辆小车,一路上行来,丁婳只觉得人烟稀少,残雪枯竹,别有一番景致,她前世竟是从未到过京西这片竹林。
前路为竹林小径,马车过不去,丁婳只能下了车,叫车夫原地等她,她和无徵去渭水边看看。走了不过十几步便看到了河道,寒冬腊月,渭水结冰,又沿着河道走了一段,终于见到了小石桥,也不负所望,见到了庾季夏。
两人在小河对岸看到了彼此,上一次见面还是春日,已经过了大半年。
丁婳看见对岸有凉亭座椅,不过都积了厚雪,庾季夏一身青衣立在亭边,身旁的小厮仿佛是在那埋物之处挖着什么。
她只觉得自己运气好,提着裙子走过了小石桥,向庾季夏打招呼。
“二公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此处偏僻,四小姐怎么来了。”庾季夏没料到她竟循着信找了过来。
“我好奇啊,埋的到底是什么?”丁婳当真是不怎么好奇,只是想碰运气,想再见他一面。
“马上就挖出来了。”真正好奇的庾季夏向左手边一指。
丁婳看过去,亭边有不止一个坑,所以他是真的不记得埋在哪里了?还是地上有积雪找不到地方?
不消一会儿,和风便道:“公子,找到了。”
丁婳与庾季夏一同走过去,只见和风已经把那个木箱抱了出来,挺大的一个木箱子,足有人膝盖高。
庾季夏道:“打开吧。”
木箱只是挂了个锁头,并未上锁,轻而易举的被打开,和风揭开盖子,里面的物件仍被一块布皮包裹着,他手上还有一些挖坑时沾染的泥土,所以并未去碰布皮。
庾季夏俯身,亲自揭开布皮,里面摞着一些书本,他把最上面的一本拿起来,是他最常看的兵书,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儿。
丁婳走近也看了看,最上面几本书皮上写着策论兵书,都是世族子弟备考会看的书,并没有什么稀奇,“你为什么把他们埋在这儿,还要烧掉?”
“我也不知道。”庾季夏笑着摇摇头。
“是不是底下有什么你珍藏的金银财宝?”丁婳一出口便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自己要想攻略他,讨好他是不是应该扯一些兵书典故?
“怎么会,大约没有吧。”庾季夏翻翻手里的书,发现还有自己亲笔写的书评笔记,“不如你帮我看一看?”他看着一旁很有兴趣盯着书箱的丁婳笑着说。
“我看看。”经过主人的允许,丁婳这才伸手翻了几本,她与庾季夏不同,每本都只拿起来看了看封面上的字。当把五本书都拿在手上时,丁婳的身体的顿住了。
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庾季夏与和风无徵几人都走近了几步,去看丁婳手边的箱笼。
只见一沓蓝色封皮的常见书册边——躺着一沓雪白的纸钱。
“我来吧,吓着你了?四小姐去旁边休息吧。”翻书翻到一半,竟然冒出一沓纸钱?还是从地底下的箱子里翻出来的,真是晦气又失礼。“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实在抱歉……”
“没事,没吓到我,你看看下面还有什么。”丁婳又不是真的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尸山火海都见过,只是庾季夏的僻静藏宝之处竟然有一沓纸钱?一时间觉得诡异奇特,没反应过来而已。
庾季夏想要说什么,但又不知道此时该如何说抱歉,又该做如何解释,一时无言,只是把那沓纸钱和箱中余下的书都掏了出来。
都是他爱看的书,并没有其他奇怪的东西,最后箱底一个长木盒,木盒打开,里面有一箫一笛,还有一些他前几年常用的小玩意儿,比如九连环什么的。
丁婳看见这些只觉得他这个人实在是奇怪,大老远埋了这些东西和一沓纸钱……再留个字条哄别人玩儿?不过庾季夏后来什么倒行逆施的事都做过了,这种哄人玩儿的行径,实在是小事。
庾季夏拿出长木盒倒是十分怅然,这盒中的东西都是他前几年喜欢摆弄的,说是爱物也不为过,把这些东西埋在一起是何意?
他又把所有东西放回了箱子里,让和风搬回去,这就跟丁婳告辞了。
“要走了?”这次见面话都没说两句,都是那纸钱坏了兴致。一时语塞,她谁都不是,她没有理由不让他走。
“嗯,季夏告辞了,四小姐回程路上小心。”
“不如……我们的马车跟在你的车后面回去吧,你也说了此处偏僻,今日只有我和无徵出来。”
“也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石桥,栓马车的地方一左一右背道而驰,丁婳走了两步又回身道:“你可得等我啊,不能自己先走了。”
“好。”庾季夏闻此言不由得轻笑了一下。
几人背身各走出数十步,和风这才道:“这位……四小姐莫不是对公子有意?”
“不许胡言,我就罢了,人家小姐还未论婚嫁。”
“是。”和风只得闭嘴。
二车停靠的地方分别在竹林的一左一右,相隔有一里,丁婳来时这才没有看到庾季夏的马车,她回到马车里,焦急地要车夫往前赶,生怕人家不等她,再错过了,她可不能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见到了没说几句话,没涨好感度,又无功而返。
好在没行走多远,就看到了庾季夏的马车,他正立在马车旁等丁婳。
丁婳从车窗里探出头来,露出了那个对镜子练习过的微笑:“季夏君何必站在外面等呢,天气这么冷。”
“不妨事,小姐的车在前面先走?”
“还是你的车先走吧?”
“嗯,雪后难行,我的车就先走,你们的车跟在后面就好。”庾季夏说完便上了车。
丁婳放下窗帘,嘴角迅速的垮了下来,又是这种没什么意义的对话,她要怎么样才有机会像天牢那次一样说出“虽然天下人都不信你,但我是信你的。”这种话呢?
庾季夏这辈子这样失意的时光都不会再有了吧?就算有,丁婳能见到第二次吗?
几息后,旁边的马车还是没有发动,只听见和风的声音:“公子,车轮好像陷在雪地里了。”
丁婳再次撩开窗帘,看去,只见庾季夏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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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地下了马车,他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回以一笑。
马夫牵马,和风在推车,庾季夏站在车旁,从容自若,不失风范。
恍惚回到了上元夜。
以这个世界的时间,差不多已经过了两年,庾大公子庾经文只能再活四年。
丁婳从背后看着这位负手而立的绿衣公子,挺拔如青竹。只可惜,知小礼而无大义,逆天叛君囚父杀兄,她的目光逐渐变得冰冷审视。
感受到了身上这道目光,庾季夏转过头看向丁婳,似有不解。
转过来的是一张少年的脸,男生女相,脸颊上的肉少了不少,只有眉眼有一点锐气,更多的是温润柔和。
丁婳很想问本尊,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是你天性如此?但她只是换上笑容问:“盒子里有笙箫,你喜欢奏乐吗?”
“只能说喜欢,不怎么擅长。”
一个自谦的标准答案,不能判断他是真的不擅长还是假的不擅长。
“我以为比起笙箫你更喜欢剑呢。”
“为什么?”庾季夏十分诧异地抬头看她,自己不喜欢出门,喜静不喜动是出了名的。虽然他当真喜剑且剑术精湛,但除了至亲和教头从未有人这么说过。
“因为……”丁婳尴尬地笑,此时对方确实没有展现出来什么武艺天赋,连杜太师的死法都众说纷纭。她总不能说知道你日后执剑斩过多少将军吧……
“你身形修长又看了那么多兵书,我总觉得你会更喜欢习武一点,尤其是剑术,只是感觉,我感觉错了吗?”丁婳试图混过去。
“是如此吗,我确实是喜剑,只不过不精于此,或许还是萧更擅长一些。”
丁婳干笑一声,不知道你是谦虚还是嘴里面没一句实话。
至高有四大战功——斩将、夺旗、陷阵、先登。史载无武将集齐四大战功,自炎黄以来只有两位获得过三大战功,而大夏的大将军庾季夏就是第三位。你跟我说你不精于此?你更擅长萧?
“刚刚听你说身边的丫鬟叫无徵?是宫商角徵羽的徵吗?”
“正是。”丁婳这才发现,自己是从窗里向下俯视他,俯视这种人真是难得。
“一首无徵音的乐曲,好名字,取名的人很善乐理吗?”
不善乐理的丁婳略有迟疑,“取名的时候附庸风雅罢了。”
好在此时车推了出去,可以上路了,丁婳可跟他聊不了乐理。
车轮滚滚,行至西市,庾季夏看到一个白衣青年背着书箱,策马而过,是绣衣楼副使杨明铮。他脑中却记起了一个策马而过的自己。
去骊山的前一日,庾季夏一人一骑,先是去成衣铺子取母亲给他订做的春装,再跑到西市的小书摊去找书,最后在书摊对面看到了卖纸钱的小摊,不只是一个小摊,清明将至,目前是许多小摊,排排纸扎连成一片……
庾季夏从容地笑笑,正好,从那几件新衣里挑到了中意的寿衣,清明时节,正好再买一沓纸钱。
托付谁烧给我呢?父亲?父亲一定会嫌我没用的,为大事赴死却还是留恋这些小东西。母亲?哥哥?他俩说不定会把遗物留着,睹物思人……更徒惹他们伤心。
9. 名琴离音
第十章名琴离音
[系统,好感度还没有变化吗?]丁婳第三次确认。
[主人,没有变化。]系统第三次回答。
[我该怎么办啊。]丁婳背贴在后门的墙上,抬头看面前的枯枝。[这次的见面说的话不算少,像天牢那样的机会再也不会有了,如果好感度到九年后一直不变怎么办?]
[主人我说过的,你可以要求嫁给他。你真的怕他吗?]
[我不知道,我明知庾季夏日后会是一个怎样的人,但是现在的他确实没什么可挑剔的。]丁婳忽然想起前朝的一个卖国之人,出了名的损大德却私德不错,一辈子节俭又不赌钱不饮酒。
[嫁给他?还是算了。每天对着他那么有礼节的一来一回吗?]
[主人,那叫相敬如宾,多年夫妻到头,如果能做到相敬如宾也是不错的。]
丁婳想了想自己见过的这些夫妻,夫妻到头,恩怨相对,最后能相敬如宾的确实也没几个。当然,她可不会指望和庾季夏能相敬如宾。
“小姐,我们出去逛逛吧。”锦瑟边给丁婳梳头边说道,她今日没跟着出门,想想已经有月余没有出府了。
“腊月了,天黑的越来越早,府里事忙,要用马车的地方多,哪有那么容易出得去,小心偷跑出去被发现了。”
“现下,正有一个能出去的好机会。”
“什么机会?”
“王家大姑娘,前两日到长安了,崔九小姐五日后要设宴,把王家大小姐介绍给京中的各位小姐认识,以咱们和崔九小姐的关系肯定能收到请帖。”
“王鹿韭进京了?原来这么早的时候她就来了?你从哪里听来的?”
“我听夫人身边的如意和云娘说的。”
“既是她们说的那便八九不离十了……”丁婳想到了前世种种,“咱们收到请帖之后,想办法溜出去一趟,寻点东西,给王家大姑娘做见面礼。”
“要寻什么东西呢?琅琊王氏的大小姐定然是什么珠宝奇珍都见过了?”
“琴弦。”
“琴弦?”
“明月娘是出了名的爱琴成痴。”
“明月娘?王家大小姐的小名儿?小姐,咱们从未见过王大小姐吧?”
“见过的……”
王鹿韭,琅琊王氏的长房长女,小名明月娘。天佑三年秋,嫁给了订婚十年的未婚夫庾经。
丁嫣以琴艺和写诗见长,是长安有名的才女,所以丁婳一直很讨厌京中和丁嫣交好的名媛才女。直到她二十三岁第一次见到明月娘才改变了对那些世家才女的印象。
天佑十年,丁婳经崔九小姐引荐见了北楼夫人王鹿韭,后者很爽快的作间人帮她见了回京述职的丁氏族长。族长随后劝丁羡不要将寡居的女儿再嫁。
丁大人落了脸面犹豫时,丁婳第二次去北楼拜见了王鹿韭,她没想到两次都能如此轻易的见到对方。
丁婳席间问身边的女使她家夫人可有什么想要的,好做回礼,随后得到王鹿韭亲自的回复:“我爱琴成痴,如有第三次见面,我想要一卷上好的琴弦。”
丁婳临走时回头想问却没能开口,王鹿韭很贴心地问:“妹妹想说什么?”
她只能硬着头皮道:“非亲非故,夫人为什么帮我?”
“我知道你不想再嫁,我亦寡居不想再嫁。俱是不由人,帮你就当是帮我自己,全我自己的心意。妹妹不要多想,若能帮到你,我很高兴。”
“祝夫人心想事成。”丁婳说完就后悔了,王鹿韭哪里由得了自己呢?
哦,不对。她确实不会再嫁,庾季夏又不会娶她。
戮其兄,夺其嫂。
上元佳节,亲兄热弟,一出好戏。
北楼夫人?说的好听,没名没份供人赏玩的物件。
王鹿韭后来怎么样了?不用想也知道,她本就比庾季夏长两岁又是庾经的遗孀,没有名分待到年老色衰被庾季夏厌弃时,便不再是王氏长女京城贵妇之首,而是一个不知廉耻声名污秽的弃妇……
琴弦备好,没等到第三次见面,丁婳远嫁的马车第二次出了长安,族长伯父的阻拦还是没挡住父亲用她谋取利益。
两个月后,丁婳点了一把大火,自戕死在了雍城……
“爱琴成痴?那岂不是和二小姐一样?”锦瑟在一旁的话把丁婳拉出了回忆。
“她怎么能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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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丁婳一滞……“她!还有咱们二小姐呢!”
当夜,月黑风高。
丁婳站在西厢的小院前,扬起头看着面前的匾额——揽芳华。长安有名的才女丁嫣亲手写的字,她知道丁嫣想写的是——揽尽芳华。
“小姐,咱们是走正门吗?”
“翻墙吧。”
无徵的动作很快,轻轻松松攀上了一边的院墙。
鬼使神差,丁婳轻轻一推,面前的大门开了。夜深人静,大门打开的嘎吱声让在场的三人都吓了一跳。
“门没锁啊……”已经扒到墙边的锦瑟开口,骑在墙头上的无徵愣住。
丁婳和锦瑟走进了院子里,同时无徵也翻了下来。
自打三个月前丁嫣出嫁,这个院子便空了出来,院子里的一个嬷嬷和四个丫鬟陪她出嫁,正好丁媛进府了,其余的丫鬟便去了丁媛那处伺候。
夜色寂静,咔吱一声,丁婳的绣鞋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
“小姐?”
丁婳俯下身子,捡起了踩到的树枝,“没事,寒冬腊月,一根枯枝无人打理罢了。”
原来,丁嫣嫁了人,她的“揽芳华”,也会凉凋零至此。
点了火折子,主仆三人在里屋翻了许久,终于在柜子深处找到了丁婳要的东西。
古琴——离音。
丁婳抱着琴走到窗边,借着月光看到秀美的白色正绢琴衣。无徵走过去用火折子帮她照亮,丁婳解开绳结,褪去琴衣,离音重见光明。
“终于拿回来了,这本就是小姐的琴。”锦瑟感叹道。
丁婳九岁时,丁大人从江南购得这柄古琴,送给丁婳学艺。学了半年,少有长进,丁嫣纵然也有惯用的名琴,还是大闹了两次把这琴要了过去。
丁嫣出嫁前,丁婳看过她的嫁妆单子,其它陪嫁繁臃,她只带走了自己常用的琴和新购的琵琶笙箫,离音倒是没带着。
伸手摸向琴衣袋子的底部,摸到了一个圆木盒,是丁嫣的琴弦,丁嫣是真正的爱琴之人,她在琴上用的东西,自然是上上佳品。
丁婳松了一口气,隔了一世,第三次见面,终于能把琴弦交到王鹿韭手上了。
10. 名琴闻音
第十章名琴闻音
新年将至,赵夫人一个月前给丁婳做的几套新衣,今日终于做好了。
甩开丁媛,母女二人出门到了制衣铺子。赵夫人像摆弄布娃娃一样,看着丁婳一件一件试新衣,她不住的点着头,对一身红衣的小女儿十分的满意,丁婳身量好像又长了半寸,少女身材也渐渐圆润了一些,红色实在是衬得她娇俏非常。
丁婳瞧着赵夫人高兴便开口:“娘,崔九小姐的请帖昨日已经送到了,今日出门我想去给王大小姐挑份见面礼。”
“也好,你转过年都要十四了,应该多去宴会。多学学你姐姐,见她们不要失了礼数,到时候就穿这身。”
“还是穿浅色那套吧,不要抢了主人家的风头。”
“也是,长安有哪个小姑娘比得过你,红色惹眼,还是不穿这套了。”
丁婳心道,那是你还没见过王鹿韭。
赵夫人给了丁婳一百两,让她去置办一份给王大小姐的见面礼。母女俩背道而去,赵夫人去采买年货,丁婳直接带着银票去了当铺。
这一世的锦瑟无徵都是第一次去当铺,进门就东张西望的,十分没底。
丁婳则轻车熟路,对了两句黑话,要买死当的东西。
“姑娘可看上了什么?”二掌柜笑着回话。
“有上好的琴弦吗?琴衣也要。”
“姑娘一看就是琴艺卓绝的闺秀,也识货,我这里的死当东西,那可是比外面便宜两成。”二掌柜顺着话头夸人。
说话间,后面的小伙计便把丁婳要的几件东西摆上前台,供她挑选。
二掌柜对着丁婳又道:“我这里前些日子可是到了一柄名琴,小姐可有兴趣?”
名琴?死贵的东西。丁婳当然没有兴趣。她既不爱琴,钱又不够买。不过还是搭了句话,“什么名琴?死当在这儿?”
“活当,不过人快死了。大约熬不过这个冬天。”
一个拥有名琴却落魄的人,生了病,宝物当了钱,还不死心要活当而不是死当,大约是一个美丽的遭人抛弃的乐姬。不论是年老色衰,色衰而爱驰,还是青春美貌却在病后遭人抛弃都是个悲伤的故事。
故事的结局,她快要死在这个冬天了。
丁婳拿着盒子的手一滞,“是谁?”
“刘恋,刘公子啊——”
刘恋,竟是他?这个人丁婳上辈子是认得的,大约在丁婳十一二岁时,也就是前两年,他最风光无限的时候,丁府曾经两次把他请到家里奏乐,说是奏乐其实是为了丁嫣有机会学艺,丁婳跟着也见了这位刘郎两次。
彼时刘恋刚刚二十岁,翩翩公子,面若冠玉,才艺无双,是长安最炙手可热的琴师,是大长公主刘明华的入幕之宾,传闻中,大长公主不但助他脱了乐籍,还曾为他一掷千金。
“刘恋?他落魄到这个程度了?”
“大长公主啊,现在有新欢了,这刘郎害了咳疾又转成了肺痨,治了几个月,药石无医。男人靠女人终归不是正路,他这样低贱的出身,靠卖弄风情得长公主垂青出入宫禁奏乐,实在是德不配位,终有殃灾。”
丁婳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开口,“是什么琴?”
“道明先师所做的闻音。”
原来刘恋的爱琴是闻音吗?丁婳的琴离音便是江南的古大师选了相同材质,仿造名琴闻音所做的。上次刘恋指点丁嫣指法应该带的是自己爱用的闻音。只不过丁婳眼拙,没认出来。不知是哪位达官贵人所赠。
“这种传世名琴,价值几何?”丁婳问。
“传闻中,当年秦王以九千两购得,后来辗转到了长公主手中。如今刘恋活当在这儿有八百两。”二掌柜,眼睛咕噜噜的一转,换上了讨好的笑容,伸出了三根手指晃了晃。“若是他年前走了,您要是有现银,三千两就可得,年后可就没有这个价了。”
丁婳不想再多说,买了自己要的东西便走了。
出了大门,外间已然下起小雪。丁婳扬起手,任凭六瓣雪落于掌心,又融化掉。她想起刚刚被掌柜讥讽的刘恋,或许不止一个人盼着刘恋死,一代佳人怕是撑不过这个冬天了,刘恋虽是男子,但他的处境和那些乐坊舞姬没有任何区别……
宴请之日。
赵夫人特地要云娘一早去给丁婳梳头,丁婳睡眼惺忪的被折腾起来。
梳了一个高盘发,簪了玉钗长步摇。穿了一身白色的广袖裙,里衣和袖口是鲜艳的橙色和蓝色叠穿。这套衣服是照着前世才女的画像做的,色彩清新素雅又有几分跳脱。
丁婳生的明艳动人,前世有不少人对她的评价是——“俗物”,她适合明艳的色彩。丁婳既不在乎这评价也不喜欢那些浅颜色的衣服。不适合便不要去附庸风雅了,但镜前的这身衣服倒是有几分合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现在身量比成年时瘦一些,脸也没完全长开。
崔府门前,车如流水。
客不带客,丁媛没有受邀,丁婳便一个人去赴宴。她提着裙摆下了马车,身后的绿衣锦瑟抱着离音,琴外面套着新买的吐蕃撞色琴衣。
远看小姐身姿修长,衣着清秀娴雅,丫鬟琴不离手,主仆二人这副样子,当真是更贴《才女游春图》了。
当然她这副样子只能虎住刚来长安人都认不全的,或者不熟悉名媛交际圈的人,比如王鹿韭,比如庾季夏。京城其他闺秀自然知道丁婳是个什么水平,她的存在一向只为衬托她姐姐丁嫣。
不过嘛,能唬住王鹿韭就够了。丁婳倒没什么别的心思,只是这位王大小姐实在是个好人,她想给对方留个好印象罢了。
丁大人的官职在在场的诸位闺秀的父亲中几乎是最低的,丁婳只能甘陪末座,她坐在末尾整理了一番自己长长的衣服下摆。
插不进上首几位的谈话,丁婳忽然对丁嫣生出了一股敬意,她居然能二十年如一日的维护自己的才女形象,早起梳头更衣打扮,每天端着这种做派。
丁嫣生生靠着自己的名气和人缘几乎每一次都能坐在前首,和京中身份最高的几位闺秀一同谈笑。
离得太远,丁婳甚至没能看清楚王鹿韭的脸。对方着一身橙色的长裙,竟有几分活泼。
丁婳看的发愣,又嘲弄地笑了。那是自然,王鹿韭又不是生来就是北楼夫人的,她在少女时期,必然是有过几年活泼的时光,只不过后面被庾季夏毁了,家毁夫死,无论是意志还是肉身都被囚于北楼,连曾经最引以为傲的名誉都被毁了个干净。
重生又不是新换了一个新脑子。丁婳前世做不到的事情,这一事还是做不到,她除了做过几年主母,礼仪气质比前世好了许多外什么都没变。这一个时辰她只插了一两句话,到宴席结束,都没能真正好好的问一句王小姐安好。
崔九小姐倒是差丫鬟给她递了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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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设宴怀竹小姐实在是忙,没空找她聊天,府里备了果子让她带回去。
宴罢,锦瑟拿着琴弦盒准备给王大小姐的侍女送去入册。丁婳也接了果子盒,准备打道回府。只是,就这么回去了,真的甘心吗?
大丫鬟莲心将所有的礼物都登记入册,正想着可以交差了,一位白衣小姐姗姗来迟。
这位小姐的排场,那可真是……小姐不但身量修长,衣裙素雅,颇有前人之风,更是头戴帷帽,十分出尘,端起来一副世外才女作派,她身旁的绿衣小丫头抱着琴,那小丫头的深色吐蕃图案的琴袋,当真是十分惹眼。
莲心第一眼就看上了这琴袋,如此特别的配色,她觉得也应该给自家小姐寻一个。
“小姐府上是?”忙了一天,莲心僵硬的笑着问询。
“我家小姐是太常寺丁大人府上的四小姐。”
哦,怪不得。丁二小姐丁嫣的妹妹啊。“四小姐送的东西是?”
“一盒琴弦。”锦瑟奉上。
莲心与蕊心在整理礼盒与账册。
“蕊心,我到这个点才完事,你是没看见来迟的那位,她那个样子啊。”
“听说挺有派头的,长得怎么样?”
“不知道,戴了帷帽,身段还不错。”
“这是在说谁?”王鹿韭从外间进来了,刚下起了小雪,她进屋带进来一丝寒气。
“小姐。”二人急忙封口。
“进京之前就同你们说过了,要谨言慎行,京城的贵人没一个是你们能随意评论的。”王鹿韭由蕊心服侍脱了外衣,蕊心帮她掸了掸外衣上的雪。
“是。”
“无论你们说的是谁,下次再见到那位小姐,一定要更加恭敬。”
王鹿韭坐下,圆桌上摆满了一桌的礼盒,在诸多礼盒上面有一个异域风情的回纥纹样小荷包,十分惹眼。
“这是什么?”
“琴弦。”
“这份礼单上怕是没有比这更轻的礼物了。”莲心大着胆子开口。
“贵重的东西有贵重的好处。我日日抚琴,这盒琴弦说不定过两日就要用到了,是最实用的。那位小姐拿自己的爱物出来也是一番心意。”
王鹿韭打开荷包,又拧开木盒,伸手抚过,实在是一卷上好的琴弦。“是哪位送的?”她脸上不自觉泛起笑意。
“太常寺丞丁大人府上的四小姐丁婳,就是丁二小姐的同胞妹妹。”
“有机会要见见这位丁四小姐,或许可一同切磋琴艺。”
“小姐,庾大公子送了东西过来。”寸心笑着打帘儿进屋,“是差二公子送过来的,小姐可要见见。”
王鹿韭掩袖笑了笑,她进京才十日,只远远的看了庾经一眼,风神俊朗,见之难忘。他们毕竟还没有成婚,总要避嫌,没说过话。
“难为大公子了,还想着送东西过来。”王鹿韭手搓磨着琴弦,在思考要不要去见庾季夏,她去见外男总是不合规矩的,但这毕竟是她未婚夫的弟弟,庾大司马的儿子,人家乘着风雪过来送东西,不当面道谢总显得轻视,对方年纪小她两岁,过不了多久便要成为她的弟弟了,还是当面道谢为好。
天佑元年腊月,雪。庾季夏初见王鹿韭。
杏脸柳眉,目剪秋水,唇夺夏樱,婉转清扬,见之难忘。庾季夏想,也只有王鹿韭这样的姑娘,才能配得上他经天纬地的哥哥。
11. 系统守则
第十一章系统守则
“下雪了。”听见窗外的小童声音,丁婳撩开马车窗帘,几缕飞雪斜斜地吹入窗内。
离除夕不过十几日了,道上摆摊卖年货的人多,置办年货的人更多。丁婳就这么趴在窗口看着,街上熙熙攘攘,喜气洋洋,要是这样的人间,她能再看个几十年就好了。
人流越来越多,马车行的越来越慢,在一个春联铺前被迫停下。丁婳的目光被窗前一个买药的人吸引。
这位郎君着一身青色棉衣,衣服虽厚却不掩高挑纤细的身材,只看背影有出尘之感。他在卖药郎的面前买药,丁婳想,这份出尘的骨感可能是由于病态,或许只有背影好看吧。
锦瑟凑了过来,从窗口向外望,以为丁婳是在看卖药郎,便解释道,“这位是西市的薛神医,人送外号活菩萨,他不但医术精湛,有口皆碑,而且经常给一些布衣百姓开药,只收一点诊金,半卖半送的。”
“咱们也可以找薛神医开方问药?”丁婳猛然想起了什么。
“自然,薛神医从来都是来者不拒。”
“薛神医。”丁婳冲小摊上的男人喊了一声。
坐着的大夫和站着的青衫男子都看向了丁婳。
青衫男子转身,丁婳一惊。实在是长安南寻的美人,冰肌玉骨,布衣荆钗,难掩天姿国色。
只是这张脸有些熟悉,丁婳看了又看才发现,这竟然是见过几次的刘恋。刘恋瘦了十几斤,已然脱相,不过他倒是丰的时侯玉容富贵,瘦的时候骨感脱尘。
丁婳立即生出了一种惭愧。当铺掌柜说过刘恋不久于人世。她看到刘恋,却只在感叹他的外貌。丁婳偏过头看向薛神医道,“我有一个问题,愿出十吊钱的问诊金。”
“只是一个问题,小姐初十吊钱未免太多了。”
“雪天难熬,若是多了,那神医便给有缘人抓药吧。”
“那某便替有缘人领了小姐的好意,有什么病理上的问题尽管问吧。”
“一个人若是高热三天。”丁婳斟酌词句道:“居所潮湿阴暗,又多天没有吃东西导致的高热。用药退烧后外表看起来完全好了,但他说失忆了,关于某个人三四年的记忆都没有了,连带着许多其他事也忘掉了,但不影响生活,这是真的还是他在说谎。”
“高热后失忆?”薛郎中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这个人是不是在高热前受了刺激?刺激是不是有关于他忘了的这个人的。”
“是。”看来这位神医真有点东西。
“或许他失忆是忘了痛苦的前尘往事,是身体对自己的保护。”
“所以是真的?”
“大概是,不过也许他只是说了个谎,从此不愿意再提关于那个人的记忆。”
丁婳只觉得说了好像又没说。
“不过如果他是真的失忆了,随着年头的增加或者在受什么刺激,也有可能会想起来。”
“哦?”丁婳挑眉,如果庾季夏是真的忘了关于自己恩师杜捷的事。等过两年他功成名就时再想起来,那可真是别有一番景象。
丁婳还是差马夫把钱袋子递了过去,她放下窗帘没再多看刘恋,马车继续前行,听见车外的薛郎中对刘恋说:“有缘人,重新给你开个方子,十吊钱能抓个五副药了。”
丁婳暗暗想,要是吃完这五副药,刘恋能熬过这个冬天就好了。
[系统你还记得上一次这个时候刘恋,是生是死吗?]刘郎君的声音渐渐听不到了,丁婳问系统。
[主人你终于呼唤我了,你还记得你的主线任务吗?]
[刘恋他就是个路人甲啊,你快去想想你的攻略目标庾季夏。]
[我想他,他不想我怎么办?]
[其实今天你的马车刚刚走后,庾季夏便骑马来了,你们俩只差一刻钟就能相遇了。]
[?]
[那你为什么没告诉我。]
[因为你没有呼唤我啊,主人,我是想告诉你的。]
丁婳忽然想到了什么?[所以我不呼唤你,你没有办法主动来找我,没有办法主动和我对话对吗?]
系统沉默……
她开始回想,除了第一次她重生过来是系统主动和她说话,剩下每一次都是她找的系统,她上一次在竹林和庾季夏见面,系统也没有像天牢那样出来帮忙,是因为她没有呼唤系统?[所以系统守则二是:我不主动找你,你没有办法主动和我对话?]
[主人,你还是想想你近一年好感度都没有上涨的事情吧。]
[是啊,我又没有才学又不会写信,无论是做恩人还是搞暧昧,好感度都升不上去。]丁婳的手探出车窗,去接落雪,[而且王鹿韭来长安了。]
丁婳进屋,褪了斗篷,来不及去烤火就直接坐在了书案前。
翻出十个月前那张,“系统守则”,终于写下了第二条:系统无法主动和我对话,需要我呼唤他。
她换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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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纸,开始思考,现阶段最重要的目标是什么?攻略庾季夏感度百分。如果好感度一辈子都不涨怎么办?她的一辈子只有十年。哦不,现在已经只剩下九年了。
但……丁婳忽然想到,十年后身死,其实这个惩罚也可以说是没有惩罚。她已然接受过自己二十三岁便会陨命。不是人人都会像太皇太后那样长寿的,像刘恋这样风华绝代的佳人,也不过二十多岁便身患重病。
这十个月来,好感度涨了0%,系统除了经常来烦她之外,生活没有任何变化。甚至,如果她不召唤系统,系统根本没有机会啰嗦。
[系统,好感度为什么会是零呢?如果我写的这些信,让他心烦,那好感度会下降不是吗?如果信称了他的心意,好感度应该会上升才对。]
丁婳拿起笔,笔头在白纸上停顿,划出了一个大大的撇,但她始终没有写下字。[我可以接受好感度下降。但快一年一直是零,你不觉得奇怪吗?]
[主人,我在想会不会是系统bug了……]
[什么?你说什么?]
[就是系统错误。]
[你们那个地府系统也会错误?]
[主人,你没听说过当年齐天大圣在地府乱改生死簿,导致许多人的阳寿混乱吗?你没听说过太上老君乱牵红线吗?]
[这是真的?不是话本?]
[那主人你在本世界也应该听过,杜捷二十岁第一次上位受封是因为他在围场帮先帝的宠妃找到了她的爱犬。]
[杜捷找狗上位这事是真的?我一直以为是他专权后别人给他编的。]
[是的,主人。无论是这个世界还是我的世界,都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用好听一点的话说就是一个巧合一件小事,就可以改变历史的进程。]
[唉……]系统难得的叹了一口气。[我去查bug了,主人,你过两天记得呼唤我,我告诉你结果。]
世界一瞬间变得安静了。丁婳低着头,看着九年那两个字,她似乎没有那么焦虑了。
整个长安的名媛圈都在关注王鹿韭。出乎所有人意料,王鹿韭在长安的第一份拜帖给了——无才无德,徒有其表的丁婳。
丁婳收到拜帖也十分的不解。
前世这个时候,她和王大小姐毫无交集,只是在宴会上见过一次,她们双方都不一定看清楚过对方的脸,这一世,她不过是送了一盒琴弦。难道一件小事一个巧合,真的能改变事情走向?
12. 夕死可矣
第十二章夕死可矣
拜帖上不仅谢了丁婳她送琴弦,还说了希望四小姐可以带着琴过去,一同切磋琴艺。
丁婳看着“切磋琴艺”四个字冷笑,长安的闺秀,十个里有九个都比丁婳会弹琴,那几个琴艺佳的小姐家里的丫鬟说不定都比丁婳指法好。
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在赵夫人的满怀期待下,于三日后梳洗打扮了一番,抱着琴去王府。
琅琊王氏这一辈进京做官的人不多,职位最高,府邸最大的便是户部侍郎王林大人,王鹿韭的三叔,她自然是住在王林府上。
丁婳梳着繁复的头发,着深衣端坐在马车里,路上又背了一遍琴谱。
锦瑟坐在她的身侧抱着琴问:“小姐真要去王府弹琴?”
“我也不想啊。”丁婳开始后悔,她精心把丁嫣留下的琴弦和当铺买的琴弦比对过,送了最好的,荷包挑了罕见的回纥图案。送礼时留在最后,把礼物放在礼盒的最上层。也正是这份用心,把现在的她推到了王府。
丁婳还是决定能推脱就推脱,能不弹便不弹了。
垂花门口,莲心笑脸相迎,将丁婳引进了王鹿韭的小院。
“大小姐,丁四小姐来了。”
隔着门框,丁婳在看到了松柏树下旁的王鹿韭,树积残雪,佳人独立,门框变成了画框,把王鹿韭装在了里面。王鹿韭已然十六了和前一世的五官变化不大,只是气质要青春的多。
两人都微微福身,互相见礼。
“王大小姐好。”
“丁四小姐好。”
“你我同辈,不知该称姐姐还是称妹妹。”
“我比大小姐小两岁。”
“那你叫我明月姐姐可好?或者直接叫明月娘。”
“明月姐姐安好。”
王鹿韭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引着丁婳去院内的一个小凉亭坐下。
冬日的石凳上放了软垫,二人对面坐下。
王鹿韭道:“妹妹为何送我琴弦?我很少收过如此别致的礼物。”
“哈哈。”丁婳尴尬地笑了笑,总不能说这是上辈子我承诺送你的东西吧,她学着丁嫣那副样子说道。“我自己是爱琴之人,前几日刚得了一盒上好的琴弦,同一天就得到崔九小姐要为你设宴消息,我便想着这是个好东西,刚好能给你送去。我自己喜欢琴弦,便以己度人了,礼轻希望你不要怪罪。”
“怎么会,这份礼物很衬我的心意。”
丁婳不想再聊关于琴的话题了,抬头在凉亭中看了看。看到一幅字,白纸黑字在朱红凉亭中十分惹眼。
写的是:“朝闻道,夕死可矣”。
丁婳默念:朝闻道,夕死可矣。
见丁婳被那幅书法所吸引,王鹿韭便解释道:“这是我三叔的墨宝。”
“户部侍郎的字颇有书圣之风,朝闻道,夕死可矣。”
“这幅字我也十分喜欢,若是能得道,便是死也无憾了。四小姐也喜欢书法习字?”
不喜欢,书读了好多年写了许多字,最后只落个字不算丑罢了,写信都只能写的尽量写得工整。丁婳不想聊字的事,只能去聊禅。“明月姐姐以为道是什么?”
“本心,仁心。”王鹿韭喝了一口茶。“四小姐以为呢?”
朝闻道,夕死可矣。笔锋遒劲的七个字,丁婳看着看着好像陷进去了,神色从微笑渐渐变得凝重。
“或许是我一生真正想做的事情,只有那么两三件,将这两三件做完了,我便可以死而无憾了。”丁婳的表情突然又变得十分悲怆。
上天假我十年为期,我只要在这十年里做我真正想做的事情便好了。在嘉平元年四月之前,把我的那几个仇人杀了,就算是死而无憾了。若是能早点报仇,最后能过上几年恣意的日子那便不枉重活一世。
“妹妹你没事吧。”王鹿韭注意到她表情的变化,似是有所感。
“没事,我只是……前日在街边见了一生病的乐师,冬日严寒,没钱医治,那人才二十多岁,说不定不久后就会香消玉殒。每个人的寿数有限,若真能将自己想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死或许也可以。”丁婳整理了自己的情绪,换上一副笑脸。“我这个人就是喜欢伤春悲秋,这个解释或许错了。”
“怎么会,道这个字每个人的解释都不同。心之所向,又有什么错呢。刚刚你说的不知是哪位琴师?”
“被大长公主称过冠绝长安的刘恋刘郎君。”
“竟是他,他也……落魄至此了吗?我来长安之前,还想着能听一回刘恋大师和月蝶大师抚琴呢。”
咔嚓一声,亭外的树枝折断,丁婳与王鹿韭闻声向亭外看去,原来是积雪压塌了树枝……
王鹿韭留了丁婳在府上用午饭,户部侍郎王林中午回了府。
寸心报了主父回府的消息,在用饭的鹿韭玖便向丁婳请辞,说有话同三叔说,去去就来。
丁婳点点头,继续吃菜。王府的菜是头一回吃,也许是这辈子最后一回。
王鹿韭带着几个大丫鬟走了,半个时辰后才回来。
丁婳已经用完饭端坐在太师椅上了,王鹿韭兴冲冲的回来对她说道:“你猜三叔是怎么说的?”
“说了什么?”王大小姐真是没头没尾的,丁婳看着她明显的喜色想。
“我告诉了三叔,你很喜欢他的挂在亭中的那幅墨宝,向他讨这幅字送你。他便问了我你对道心的见解,三叔是性情中人,他十分喜欢你的回答,要把那幅墨宝送给你。”
“这太贵重了吧。”如此盛情,丁婳不免有几分惊讶。
“怎么会。三叔还送了咱们两壶酒。”
“酒?”
“他说喝酒写字才更有一番意境,咱们一会儿小酌一杯写两幅字吧。”
丁婳的头都要冒汗了,她逃过了弹琴却没有逃过书法,只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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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总要以为喜欢字的人,字就一定写得好,我的字十分丑,还是不写了吧,我只是喜欢看而已。就像有人喜欢吃点心,却不一定会做点心。”
“我从小练字,但是字也比不上兄长他们。祖父同我说过:你喜欢便把写字当成一件趣事就好,趣事不必贤。
这是丁婳第一次听到,有人对她说学六艺不必把这件事情学好,当成趣事做就可以了。或许王鹿韭只是在客气,丁婳实在是喜欢这种论调。
盛情难却,丁婳拿起了毛笔,洋洋洒洒写下[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字写得不好,只能应个景。
丁婳写好便凑过去看王鹿韭的字,她倒是真的没说谎,她的字在京中闺秀中,只算中等。大约真的是从小练字,但是没有天赋,怎么练也只是清秀而已,和王家中那些善书法的父兄更是无法相比。
只是……这内容写的……只见王鹿韭手书[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
是陶渊明的名篇《拟挽歌辞》,他在大病时所写所感。或许对于十六岁的王鹿韭来说只是刚刚讨论过,因为年轻所以对这些生死之论并不避讳顺手写来的,但对两世为人的丁婳来说却有不小的冲击。
丁婳看着对方抬笔落笔不自觉念出了声:“千秋万岁后,谁知荣与辱。但恨在世时,饮酒不得足。”
“不若是叫寸心温酒?”王鹿韭停笔,抬眸一笑。
“甚好。”
寸心另收拾出一张桌子煮酒,丁婳王鹿韭两人你一杯我一杯的,竞是把一坛都喝尽了,一旁的嬷嬷忍不住提醒,才作罢,吵着去写字。
酒后真叫丁婳写出来一幅字:[金尊酒满,良夜尽欢]这个字作为书法,只能说还看的过去,但却是丁婳两辈子加起来写得最好的一幅。
王鹿韭醉了,在丁婳走之前,她说要把丁婳的[金尊酒满,良夜尽欢]裱起来,挂在床头每天看。
酒量比她好两分的丁婳笑了笑。一个大家闺秀床头挂这种字,实是不可能的。只不过王鹿韭同她一样,都不是个真正的克己复礼的闺秀,心里都向往着——求金尊酒满,求良夜尽欢。
丁婳倚在软垫上,放下酒瓶,目光放空。如果只能活九年,也好,她要在这九年里把该做的事都做完,庾季夏答应的那三件事也可以帮到她,而如果她把重心都放在攻略上,或许会疏漏自己重生后真正该做的事。
但……几年后的庾季夏,能在他的身边好感度百分,不只是续命,在长安做乞丐活着又有何意义?能借到他的权势,哪怕只能活几年也不枉重活这一世。
申时初,丁婳带着王林所赠的墨宝上了马车,直接叫马夫去东市的今古斋。
这一次她并不是去给庾季夏送信,而是真的想买一支好笔。长日无聊,若是能静静下心写几个字,纵然写的不好,但求宁静也不错。
可天总不遂人愿。
13. 道具果实
第十三章道具果实
可天总不遂人愿。
“四小姐在找什么?”身后的人问道。
丁婳在今古斋遇见了庾季夏。十个月来,她来了三四次今古斋,每一次想偶遇的时候总遇不到,这是她第一次目的是别的,却遇见庾季夏了,老天一向喜欢和她开玩笑。
回头看见庾季夏温和的笑脸,他又道:“前些日子挖出来那样的东西吓到你了,我告歉。”
丁婳看着他对一直升不上去的好感度又重燃了一点希望。
“二公子,我上次真的没有被吓到,你不用一直道歉,我在找宣笔,我……”三个愿望,只有三个愿望,要不要试一试呢?
“你喜欢写字?”
又是这个问题,和王鹿韭一样的问题。“写得不好,才想练练。你呢?”
“和你一样,找笔。”
“那你帮我找?”
“好。”庾季夏看了一眼她身后的货架。
“我不是说找一般的东西。”
“那是要找什么?特别的笔?”
“你答应过我的三个愿望,我终于想到第一个愿望了。”
“哦,是什么?”庾季夏的眼睛亮了亮,向前走了一步。
丁婳此时发现,庾季夏已经比她高了一寸。
“宣笔,端砚,徽墨。不是今古斋有的端砚徽墨,市面上难寻的才好,你帮我找一套过来。”
“就这样?你的第一个愿望。”庾季夏难以置信地问。
“对,就这样。”第一个愿望,换下一次见面的机会,再加上一套价值不菲的文房四宝。
“快到年下了,我尽量早点为你找来,三日后可好。”
“可,三日后午时,我们在茜桥下相见,我把一根银簪给你。”
“好。”庾季夏的笑容真诚,“能帮你做这第一件事,我很高兴。”
在一旁角落的锦瑟心里直打鼓。自家小姐和庾家的二公子,这是约着私下见面了?这算不算私相授受,虽然她已经为二人递了许多封信,但还是觉得害怕。
如果丁婳能听到锦瑟心里的话,一定会告诉她放心,这个人的好感度太难提高了,也算是恩人吧,现在还不过尔尔。
从今古斋出来,丁婳没有上马车,在雪地中走了一段路,新年将至,东市已经挂上了红灯笼,白雪红灯,比起西市的布衣熙攘自有一派别样的热闹。
丁婳走上了茜桥,顺着河道向前看,左右屋舍铺面层叠,冬日里天黑的早,已经有几户人家点了灯,炊烟升起。
下午喝酒的时候丁婳觉得自己想开了,只能再活九年,活到嘉平元年也好。现在又十分贪心,长安这样的烟火人家,真是想多看个几十年。
丁婳从结冰的河道看到两岸的人家,目光继续向上看到黄昏的青天。
她双手合十,虔诚道:“请上天垂怜,你就让我攻略成功吧,你就让他的好感度百分吧,你就让我站上高处吧。”
翌日,腊月二十七。
一大早赵夫人就装张罗家仆洒扫,再换上大红灯笼,张灯结彩。
丁婳在鲤鱼池远远地看见夫人忙碌,见自己帮不上什么忙转身就要走,却被叫住:“真真,崔九小姐是正月初一的生日吧。”
丁婳只得走过去向母亲行礼,答道:“是。”
“元日,她倒是会生。我备了份礼物,你明儿给她送过去。初一的正日子不好走动,生日礼物嘛,就应该往前赶。”
丁婳努力的回想上一辈子有这件事吗?上一辈子母亲有叫她给崔怀竹送生日礼物吗?她完全没有印象了。是这个世界发生了某些改变,还是她前世的记忆越来越淡薄了?
赵夫人见她不回话,不满地又说了一句:“明日送过去,知道了吗?”
“知道了。”丁婳回过神来。
回了院子,丁婳又进了书房,摈退左右,开始呼唤系统。
唤了好几声,系统一直没有出现,在她放弃的时候系统终于出声了。
[主人好久不见。]
[你去查了几日,系统故障了吗?]
[是的,出现了一个bug。就是错误程序。]
[那……影响到我的攻略好感度了吗?]
[是的,影响了。]
丁婳松了一口气。[这十个月来好感度究竟涨了多少?]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你要先听哪一个?]
?[你一起说了吧。]
[坏消息是:你写信的这段日子以来,虽然好感度因为系统bug没有变化,但主板页面已经恢复。显示目标人物庾季夏,对您的好感度增长为1%,现在好感度为30%。]
丁婳的手掌扣在太师椅的木质扶手上,长指甲去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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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头,她尽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又问[好消息呢。]
[毕竟主人的攻略时间只有十年,长达十个月的系统bug让主人看不到好感度,增减变化,我我已经交涉完毕,系统商城掉落道具“好感果实”。“好感果实”能让吃下的人对赠予的人好感度上升10%]
[那还真是不错啊。]丁婳的声音冷冷的。[如果我攻略了一辈子,到第十年他对我的好感度只有50%,怎么办?只能等死吗?]
[主人如果攻略没有成功,您的阳寿只到嘉平元年。]
[那那我岂不是要拿我的下半辈子去攻略?我想要放弃了。]
[主人你不可以放弃,主板或许会有惩罚。]
丁婳并不相信“或许会有惩罚”这个说辞。毕竟她和系统大部分时间都在脑内做精神交流,也就是说系统没有实体,而且系统无法主动联络她。
[那个好感果实是什么东西?怎么拿到?怎么用?]
[好感果实现在就在外面的梨树上。]
[梨树?]
[天赐道具,只要主人你亲手将它摘下,它就会变成你的所有物。只要你亲手赠予本世界的人,对方就会对您的好感度增加10%。]
[多几个果子,我不就能完成任务了吗?]
[主人这是难得的系统bug,补偿赠礼,以后就没有了。]
丁婳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她果然在凋零的梨树上看到了一个大红果食,周身萦绕着诡异的光彩,不似人间的东西。
道具果实的奇异光芒仿佛是在吸引丁婳,将它摘下,而她确实也被果实所诱。
[要我亲手摘下,就会变成我的所有物?]
[是的,需要你亲手摘下。]
丁婳走出屋子,比划了个手势唤无徵去外院借梯子。天寒地冻,她没穿外袍,十分轻便地爬上了梯子,伸手摘下了那颗诡异出现的果实。
摘下之后,果实的光彩消失了,在她手中似乎变成了一种普通的水果,比苹果略小一圈。丁婳在梯子上向下看,伸出食指摆在唇前,冲无徵做出了一个无用的噤声手势。她手捧着果实,竟然一点都没在意寒冷。
这颗果实的颜色少见。丁婳把它摆在桌前又收进柜子里,觉得哪里都不合适,最后还是放在了床头的炕柜上,从外面看掩在床幔之中,她盯着果实看了有足足一个时辰。
14. 茜桥之约
第十四章茜桥之约
丁婳盯着果实看了有足足一个时辰。
晚饭前,下面的人来报,丁嫣回府了,这个点来吃了晚饭大约是不走了。
饭堂,丁大人有应酬外出,只有赵夫人和丁家三姐妹在座。
这是自打丁嫣回门那日后,时隔三月,丁婳第一次见到她,很明显丁嫣眼睛还红着,刚刚哭过,赵夫人的表情也不好。不用想也知道,她那个好姐夫做了什么好事,能让丁嫣这么要强的人流泪也是他的本事。
食不言,寝不语。丁媛年纪小,好奇心重,本来看这个场面想问一问,但连丁婳都只在喝甜粥,一晚上都没什么话,她想问也不好问什么。
最后她们三姐妹各自回院子,路上丁媛揽住了丁婳的胳膊,问:“二姐姐,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跑娘家回来诉苦了呗。”丁婳装了一晚上的淑女,最后还是忍不住出言讥讽。
“看她那副样子,要强如二姐姐都会受委屈,我是真不想嫁人。你说我们以后会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家呢?”
“我不知道。”丁婳是真不知道自己这辈子会嫁给谁,她也实在不可能活到二十三岁一直不嫁,她能高攀庾季夏吗?不过她倒是知道丁媛以后会过得不错。
“你喜欢什么样的?”丁婳问完之后才发现,丁媛自己也没得选。
“家世什么样都是次要的,我想配一个有才情的,容貌俊朗又一心一意的男子。”
丁婳笑笑没接话,京中的闺秀没出阁之前,想象中的少年郎都是一个模子,年轻俊朗有才情又一心一意的,青春少女,痴人说梦。
二更天了,丁婳还是翻来覆去的想着“道具果实”睡不着。
她索性坐起来,点燃了炕柜上的烛台,把“道具果实”拿在手里。
[系统,就这么一个果子,能让对方的好感度增加10%]忽然一阵福至心灵,丁婳发现这个规则说的是本世界的任何一个人,并不特指攻略目标庾季夏。
[主人,你要尽快和他见面,好好利用道具。]
[我明天就会见到他,我们约好了在茜桥见面。]
[我不在的这几天你干的是真不错啊,都把他约出来见面了。]
[代价很大,用我的第一个愿望换的。]
[主人,其实你还剩两个愿望,你现在要他娶你也不是不行。]
[娶我?]
[青梅竹马,以婚报恩,嫁给这样权力巅峰的人,过得好可攻略成功,过得不好可富贵荣华。]
“丁婳你给我起来!”外间的大门被破开,丁嫣大喊一声,在寂静的深夜里丁婳被吓了一跳,这是她第一次和系统说话间被打断,她甚至有种和系统被抓包的错觉。
“二小姐,我家小姐已经睡了。”外间大炕上守夜的锦瑟赶忙说的,她匆匆披上外衣去拦丁嫣。
“所以我叫她给我起来。”
丁婳握着果实倒在了床上,仰躺着眼睛看上头顶的窗帐,她这位二姐好久没这样闹了,不知道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
无徵闻声也跑了进来,锦瑟她们终究还是拦不住二小姐和其仆从,丁嫣推开了里屋的门,“丁婳,你去过我的屋子了,我的琴是不是你偷的?”
“?”这就被发现了?丁婳。刚在脑内预想了好几种她发火的可能,都没有想到这个,她姐姐可真是个货真价实的才女,此情此景,在深夜居然还要抚琴,不然她根本发现不了。
“丁婳,别装睡了,穿衣服给我起来。”丁嫣向床边走来。
丁婳抓紧了手中的道具果实……
“二姐你稍等,我换件衣服。”丁婳躺着并没动,她前世并没有去拿那盒琴弦,自然也没发生过丁嫣闯到她屋子里这种事,到底是重来一世,不能再被十七岁的丁嫣欺负了吧?
少顷,她终于开口:“二姐你刚刚才说你的琴丢了?”
“是,你还在这装不知道,我的离音丢了。”丁嫣站在床前,怒气未消。
你的离音?你还真好意思。丁婳又道:“二姐没把它带去济阳侯府,留在府上了?我又为什么要偷离音呢?”
丁嫣平静了不少,是啊,所有的行为都是有动机的。“自然是因为你秉性恶劣。”
“二姐,因为你喜欢琴,所以你觉得全世界的人都会觊觎你的琴。但是我又不喜欢练琴,我为什么要去偷你的琴呢?”丁婳清了清嗓子。
丁嫣不由得想起一同学琴时,丁婳是怎么逃避练习的。只听见丁婳又道:“我要这种风雅的东西,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卖了换钱。”
丁嫣闻言冷笑一声,“你这是承认了?”
“恰恰相反。京城里会收这种名贵乐器的,只有那几家琴行和当铺,离音这种有古大师徽记的琴,只要咱们府上或者济阳侯府报官,很快便能找到。
如果是我去了你的院子里,要偷你的东西换钱。我绝对不会选离音这种不好出手东西。”丁婳本身为的是琴弦,把离音拿走只是顺道,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丁嫣发现了,更没有想过换钱。
“不是你还能是谁。”丁嫣的语气弱了下来,她这个人本就比丁婳更注重逻辑,不会有没有动机的事。若只是纯粹为了报复,离音现在不算她的爱物,若毁了她常用的琴才可称之为报复,而且她若今晚没有想弹琴,可能许多年都发现不了离音丢了。
“大约是你身边哪个不识字,不认识古大师徽记的,以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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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铺就能出手折现,查不到的下人吧。”
丁嫣闻言看了看左右,这两个陪着自己过来闹的丫鬟都不识字,也不懂当铺琴行里那些弯弯绕绕。
丁婳躺在床躺在床上冷笑,不只是她身边这两个丫鬟不懂,下人只要没做到管家的都不懂这里的门道,不知道丁嫣下一个会找谁发难呢?
“而且你是大张旗鼓的过来闹,是要干什么?要搜我的屋子?要是搜了什么东西都没找到可怎么办?”
“我……”丁嫣一时语塞。
“这大半夜不睡觉的,在闹什么?”赵夫人进屋,在丁嫣身后冷冷的说道。
丁嫣意识到自己半夜失仪,只说:“没什么。”
“没什么三经半夜要到你妹妹这里折腾?”
“我是想妹妹了,过来姊妹叙话。”
姊妹叙话?丁婳那嘴角抽搐,丁嫣的脸皮能厚到这个程度。
“快过年了,不在你自己的府里料理家务,跑回了娘家,又到你妹妹这里闹了一通,你还嫌和夫婿的架没吵够吗?你闹了这一回是痛快了,侯府知道了,给留下了话柄怎么办?”
自然,这件事又被赵夫人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训斥了几句就叫丁嫣回房了。
赵夫人率先拂袖而去,丁嫣回头狠狠瞪了一眼丁婳的床帷,临走前对着无徵狠狠道:“小哑巴,是你去把夫人叫过来的?你给我等着。”
随后丁嫣狠狠地把外屋门摔上。
丁婳这才拉开帘子,对无徵道:“你不必理会她,她现在出嫁了,一年到头也回不来两天。”
无徵点点头。
锦瑟走到帷幔前,小声说:“那琴要怎么办?在咱们屋子里摆着呢,就算二小姐回候府了,发现不了,要是让夫人看见了?”
“让我想想,该怎么处理它。”丁婳又躺回了床上,这次是彻底睡不着了,迷迷糊糊想东想西快天亮,才堪堪睡了一个时辰。
天亮了又早早被锦瑟叫醒,赵夫人已经差人把崔九小姐的生日礼物送了过来,丁婳该梳洗打扮出门去送礼了。
丁婳坐在梳妆镜前两个眼皮打架,脑子昏昏沉沉的,只能由着锦瑟梳头,又换了一身翠绿的新制冬装,披上了杏色斗篷。
临出门前嬷嬷说在马车上可以睡一会儿,但室外寒冷,走了几十步真坐上了马车,丁婳完全冷醒了,根本睡不着。
[系统?]丁婳召唤了系统。
[主人我在。]
[我先去东市茜桥。你说我真的见到他后该说什么呢?]
[之前和你说过的,你要让他娶你。像过去那十个月,你根本见不到他的面,何谈攻略?何谈续命?]
[娶我?你要他娶我?]
15. 茜桥之憾
第十五章茜桥之憾
不知道是因为缺觉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丁婳的脑子一片空白,这一次很轻松的就考虑了系统的提议。[娶我?用第二个愿望吗?这真是挟恩图报。]
行至东市,丁婳看到上次庾季夏吃馄饨的小摊,直叫车停住。
鬼使神差,丁婳准备下车去吃一碗馄饨。
她走到了里间,说是里间也不过是个小木板房,开着窗仍是透风。
刚一落座,老板就堆笑过来说新年好,今天是年前营业的最后一天,大年要连歇十天,初八才会开门。
丁婳只说知道了,反正她也很少外出吃饭,只是今早她不想和丁嫣一起大眼瞪小眼的吃早饭,正好又要出门才来这儿的。
从窗外看日头也才辰时初,离正午还要好久。
吃过一碗云吞,暖了暖身子,丁婳想起了二人上一次在这里说的话,从一个愿望变成三个愿望,实在是胡搅蛮缠,但庾季夏实在太好说话了,那么轻易的就接受了。
离午时还很久,丁婳又跑到东市逛了一圈,大半的铺子都还没有关张,今天是最后一天营业,仍是很热闹。只是才逛了一个时辰,她便觉得手脚发寒,又躲到了马车上,好在离午时只有三刻了。
丁婳脑袋昏昏沉沉的,沉睡间做了一个梦……梦中人是自己。
但仿佛自己的灵魂抽离出来,在看着自己。那是一场婚礼,也是在冬日,丁婳身着一身红黑相间的嫁衣,举着羽扇进了一间高门深户,就在她走进主屋要看见新郎脸的时候,梦醒了……
丁婳无言,伸手揉揉眉心,难不成她真的要嫁给庾季夏了吗?
她只问旁边的锦瑟,“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约摸着离正午还有一刻。”
“庾季夏没到吗?”
“没到,我刚刚一直在窗边看着呢。”她们马车就停在茜桥边,尤其是窗户打开正对着茜桥。
“嗯。”丁婳又闭上了眼睛,她十分确信,只要自己提了,现在的庾季夏就一定会娶她。只是,嫁给他真的好吗?
几年后富贵至极却会卷入权力的漩涡中心,她这样的人可搞不定贵妇圈的宴会。庾季夏表面温和内里心冷,就算成婚了,这个好感度也不见得会升高。
最重要的是,这一辈子她不应该再在婚姻中付出任何感情了,即使那个人现在看起来如何温润,都是假的,他终会变成上一世那个模样。
锦瑟看着窗外的太阳道:“小姐午时了。”
“出去看看。”丁婳系上了斗篷,下了马车,锦瑟没跟着,她自己走上了茜桥,手摸进袖口里,去找道具果实,一会儿看见庾季夏说什么话好呢?总不能直接要他娶我吧?
丁婳不自觉地笑了,或许在她都不知道的地方,有一瞬间起心动念了。她手抚摸着道具果实,忽然觉察自己这一天一夜十分反常,这颗果实好像能放大她的欲望……
想嫁给庾季夏,想要他滔天的权势是一种欲望,想征服庾季夏也是一种欲望。
正午时分,没有庾季夏的人影。
丁婳在茜桥上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走到了午时三刻。
虽是太阳当空,却仍是寒冬腊月,她手里的暖炉已经彻底凉掉了,比暖炉更早凉掉的是心。
这个人是不会来了,刚刚自己设想的那一堆东西,真像个笑话,她居然真有一瞬想要嫁给他。
“是丁四小姐吗?”
丁婳抬头,对面是一个劲装打扮的青年男子,一看就出生行武。
“是。”她猜测对方是庾府的家将。
“小的没见过四小姐,在桥上找了好几趟。生怕认错了。”
“你是?”丁婳向他手上拎着的红木盒子看去。
“小的叫元吉,是庾府的,是跟着二公子的,才大半年,可能姑娘不认识。”
“二公子叫你来的?他怎么没来?”
“今日是庾府向王府纳彩的日子,二公子和老爷一同去了王府,也算是对王家的一份诚意。”
“这样啊?庾季夏今天就要见到王鹿韭了。今天是他们的初见?”前世的记忆又浮现在眼前,或许这是他们这对亲兄弟决裂的开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人家都没来。
元吉嘴上没把门的,胡乱回道:“听说王大姑娘是个难得的人物,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是真的。”丁婳十分认真道。很奇怪,庾季夏失约,她好像一点也不嫉妒王鹿韭,是因为明月高悬,高不可攀吗?
“哦,这是我家二公子说欠姑娘的东西。”元吉才想起来似的,把红木盒递了过去。
“欠我的?”丁婳接过红木盒冷冷地抽了一下嘴角,庾季夏还欠我两件事,他大约是觉得办完了就钱货两讫了,她转身要走。
“丁四小姐?”
“你的差事了了,走吧。”
“小姐有没有什么话是要我带的?”
“祝他……”早日能观哥嫂的婚礼。丁婳想想还是作罢,只说,“祝他新年喜乐!”
丁婳转身把道具果实放到了木盒中,提着木盒上了马车。
一旁的锦瑟还不知道自家小姐的想法,说:“是差那人送东西过来了?我看他从桥上走了好几遍,拦住了好几个姑娘,还以为是干什么的呢。办差没见过这么眼拙的。”
“嗯。”丁婳随便应了一声,差车夫去崔府。
丁婳看着面前的木盒,搓搓手臂,抱紧了自己。她对那颗道具果实生出来的一种惧意,一种对未知事物难得的惧意,其实系统也是怪力乱神的未知事物。
她一直以来都被续命二字给诱惑了,能在脑内和她的思想对话实在是太离奇了。
[系统。]我要放弃攻略他了,反正不会有任何惩罚。我刚刚那个想嫁给他的想法是被你的果实诱惑了。
[主人你们没见到吗?]
[你能看见我在这个世界上发生了什么吗?]
[不能的,主人,但是我们有一种感知能力,我能感知到你们没有见面。]
[这样啊。]
[这次好感度还没有上升,如果我们持续不见面或者好感度没有上升就只能维持现状,是吗?]
[是的,主人。所以你要加快攻略的脚步,毕竟你只有九年了。]
所以,不做什么也没有惩罚。
[系统,我该放弃他了。]你为什么会无条件的帮我?为什么会给我那颗邪恶的果实?
[主人你不能,你只是现在生气了,恼羞成怒。]
这一晃眼就到了大年夜。
今岁大雪封路,白鹿书院远在九江,丁家的长子丁琪没有归家,直接在九江过年,长女丁嫣刚刚出嫁。这饭桌上只坐了丁大人夫妇和丁婳丁媛两姊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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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守岁全家夜不眠,杯盘狼藉向灯前。
已过丑时,外面的烟花爆竹声响渐渐熄灭。赵夫人瞅着姐妹二人眼皮打架,只叫她们回屋睡觉去。
丁婳与丁媛才睁了眼行了礼,由着丫鬟披上斗篷拿起手炉,准备回屋。
“四姐姐不如去我那儿坐坐?”丁媛在廊下邀请。
“嗯,也好。”长日无聊,也好。
姐妹二人踏着积雪走到了丁媛小院子的暖阁,进门就一起聚在暖炉边,伸出十指烤火。
丁媛的双手冻得发红,十指染了大红蔻丹,丁婳盯着堂妹的手出神,丁媛上一世大约也是在隆冬出嫁的,她那个时候就是这样,上花轿之前握着丁婳的一双手冻得发红,还染了大红蔻丹。
“四姐姐,你在看什么?”许是丁婳盯得太明显了,丁媛发问。
“我瞧着你的指甲染的真好看,像新娘子。”丁婳很老实的答道。
“姐姐你说什么呢?”丁媛捂着嘴笑。
丁婳,看着少女地笑容想,她上一辈子是心甘情愿嫁给徐敏的吗?那个富贵的病秧子。
“你想配个什么样的人?”
“我……这种事还是要看大伯,还有三伯三婶……”她的三伯三婶便是丁婳的父母。
丁婳看得出来她只是害羞,并不是不想谈论这个。“那你觉得我父母会给你相看个什么样的?”
“我……我知道我父母都不在了,到京城高门大户自然是配不上的,三伯不是和会试的主考官李大人交好吗,能找个有才学的举子,中了进士,在京城做个小官倒也是不错了。”
“年轻进士……寒门……”那大伯和我父亲母亲还真是看不上。
丁婳又想起上一次丁媛说的条件,找个家世不必太好,容貌俊朗有些才情的。
与徐敏成婚丁媛是愿意的吗?徐家后来的富贵安稳让丁媛改变主意了吗?还是我之蜜糖,彼之砒霜?
火盆烧的旺,两人都困了,丁婳索性没回屋,就在丁媛暖阁的大床上睡了……
[主人怎么这么久,你都没有来找我?]
[我放弃攻略了,做不成的事为什么还要去做呢?]
[主人你是不可以轻易放弃的,你准备好接受惩罚了吗?]
惩罚?
丁婳眼见自己床头的那颗深色的果子,渐渐长大……变成了一个头颅大小,头颅模样的果实流出深红色的汁水……汁水慢慢袭来,渐渐将她整个床都淹没,黏腻的汁水没过了她的口鼻,窒息感传来……
“啊……”丁婳从梦中惊醒。
“小姐,没事吧?”锦瑟刚刚靠在一旁打瞌睡,被丁婳的叫声吓醒了。
丁婳惊恐地看看左右,是丁媛暖阁的屋子,不是她自己的床,没有那颗果实,更没有那些汁液。
烛火都已燃尽,天光大亮,丁婳尽力平复自己的呼吸,她告诉自己,已经好多日没有联系系统了,系统自然也没有烦她。
不会有惩罚,她自由了,那颗果实也被她锁在柜子里了,她以后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可以了。
和丁婳记忆中的一样,她小时候长安城的年味儿还是很重,虽然丁家的本家不在京城,但还是有诸多迎来送往,这几日走了几回亲戚。
到了大年初三,终于是访客逐渐少了,略微消停了一些。意料之外,就在这个时候她收到了王鹿韭的来信。
16. 花萼相辉
第十六章花萼相辉
听门房来报有王鹿韭的信时,丁婳正在火炉前摆了个椅子烤火。
锦瑟把信呈过来,看着丁婳一边懒洋洋的烤火一边把信拆开,丁婳看着看着,脸上露出了笑意,然后从微笑变成了开怀的大笑,最后皱起了眉毛。
“小姐,这是怎么了?”锦瑟不解地问。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丁婳不自觉学起了系统卖关子。
“啊?我不知道,不如一道说了吧。”
“王大小姐说这个年父母亲人都不在这儿,着实无聊,想过两天约咱们一起出去,你猜她要约咱们去哪儿?”
“去哪儿?京城的街市咱们可比她熟。”
“花萼相辉楼。”
“花萼相辉楼?不是初八才营业吗?而且那宴席一桌难求?”锦瑟顿时兴奋起来。
“是啊,不过人家是王家。说是户部侍郎王林大人和花萼相辉楼的二掌柜相熟,楼里新来了几个伶人,约莫着年后登台,初五要在花萼相辉楼彩排,正好没有外人,二掌柜可以偷偷的带我们进去看表演。”
“带我去吗?这可真是太好了。”锦瑟十分的兴奋,而对面的丁婳笑意更深,她又问“那小姐为什么皱眉?”
“你猜王家的亲戚也不少,她为什么偏偏要带我去?这种好事是怎么轮到我的?”
“为什么邀小姐?王大小姐在京城的表姊妹也有几个吧?”
“因为她认定了我和她一样是个爱琴之人,才约着我一块儿去看表演,信的最后说了,她盼望我带着琴一起去……”
“……”
“小姐,要不咱就说正月里天冷,染了风寒不去了?”
“信送到了门房,母亲知道王大小姐约我,一定会怎么让咱们去的。我也是想去看看的。”毕竟丁婳前世今生二十多年加在一起,都没去过花萼相辉楼。
“那怎么办?小姐,你岂不是要弹琴了?”
“我在想要怎么混过去,而且顺便要把二姐查过的离音处理掉了……”
其实初五出门把离音带过去,随手扔在河里或是哪个山坡都可以。只是,离音这样的名琴若是被这样埋没,实在可惜。怎么在王大小姐面前混过去更为棘手。
一转眼就到了初五的早晨。
天刚蒙蒙亮,赵夫人就过来了,抓着丁婳起床,要给她梳洗打扮,丁婳朦朦胧胧挑衣服的时候,丁媛也来了。
丁媛说了几句酸溜溜的话,暗指丁婳自己和王大小姐出去,却不带着自己。
丁婳和赵夫人都没有理她,她只能自己坐着喝茶。
这次丁婳穿了一件大红色的大袖衫,里衣裁剪得很修身,即便是冬衣也显得她匀称修长,衣服是前朝的款式,头发自然也梳了一个前朝的发型,带的是一套白玉头面,红配金未免俗气,配这套白玉,则古朴雅致。
又裹上了大红斗篷,丁婳就这么早早的被赵夫人扔上马车,千叮咛万嘱咐尽管早到,不要晚到。
丁婳把头靠在车窗上往外看,外面下起了簌簌小雪,商户大门几乎都订上了门板,闭门谢客,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正月里的京城,显得有几分萧瑟。
窗外的景致渐渐变得熟悉,花萼相辉楼就在长安东市,前几天丁婳刚刚来过这附近两次。
忽然马车颠簸了一下,不过是比平日颠簸的剧烈了一点,丁婳并没有在意,但车夫却停下了车。
锦瑟掀起了前面的门帘,向车夫问道:“怎么了?不是都快到了吗?怎么怎么就停了?”
“车轮好像出了什么问题,请小姐稍安,我去检查一下。”
丁婳听见二人的对话微微皱眉,好在从窗口看去,已经能看到屹立的花萼相辉楼了,走过去也不到半里路了。
“四小姐,车轮裂开了一个大口,想是用的久了……再坐下去,小的怕四小姐有危险。”
“那怎么办?”丁婳只看向远处的楼阁。
“呃……眼看也没有几步路了,要不麻烦您向前走几步,小的牵着空马车回府,换一驾马车过来,这一来一回的有一个时辰便好,四小姐那边那边刚好完事儿,小的也就把车换过来,一个时辰后在花萼相辉楼后门口等您。”
“也只能这样了,你路上小心些。”
锦瑟掺着丁婳下了马车,面前二十丈外便是茜桥,更远处便是东市第一高楼——花萼相辉楼。
二人走了十几步,丁婳突然叫锦瑟把抱着的琴给她。
“我抱着琴,这样像不像才女?”丁婳一身大红抱着月白琴袋,十分惹眼。
“像。”锦瑟敷衍道。
又走了几步,前面便是茜桥的石阶。
丁婳不知道怎的,不想在踏过茜桥,此时桥上没几个人,她在石阶上突然跑了起来,锦瑟在后面追。
该遇见的时候不遇见,不该遇见的时候又遇见了,丁婳在桥上迎面撞上了庾季夏。
短短几日,阴差阳错。
庾季夏看到了丁婳也是一愣。
“你跑的这样着急,是要去哪儿?”他一贯温和地说。
饶是之前自己的痴心妄想庾季夏并不知道,丁婳此时也不想见到他,胡乱说了句,“去找琴师,去听琴。”就继续向前跑去。
庾季夏在桥头定住,转头看着她大红色的背影,这个时候锦瑟从他身边路过,“小姐……”
庾季夏问住了锦瑟,“你家小姐今天是怎么了?不但穿衣打扮和平日里不一样。性情怎么也不一样了?话这么少,有什么急事?”
锦瑟不敢说什么,低着头犹豫地回答:“奴婢……奴婢不知,没有急事,小姐的性子一向都是这样的……”
“一直这都是这样吗?”
庾季夏没有为难她,轻声道:“走吧,雪中难行,别让你家小姐跑了。”他看着那个越来越小的红色背影,笑了一下。
丁婳急步跑下了茜桥,风雪越来越大,她在雪中抬头,仰着头对着天,不知对谁说了一句,“一身风雪算应景?”
她也不知道自己跑过来是在干什么?那一瞬间想嫁给的他念头本不应该有,还算来得及对方也不知道。就是从前一般打个招呼,寒暄两句不好吗?
王鹿韭的马车就停在花萼相辉楼后门,她探窗看着丁婳一身红衣抱着琴在漫天风雪中跑了过来,虽然没见过几次,但她觉得丁婳总要比她活泼肆意一些,她生性端庄偶然看到这样的风景有几分羡慕。
寸心掀开车帘,莲心撑伞,王鹿韭下了马车向丁婳走去,“妹妹,到伞下躲一躲。”
刚见了庾季夏,现在又见了王鹿韭,丁婳的第一反应竞是问:“你们见过了?”
刚一说完,丁婳就意识到自己嘴比脑子快,直接说了出来,她赶忙用手捂住嘴。
“谁?”王鹿韭不解地问。
丁婳这才仔细观她,王鹿韭一直坐在马车内,又有丫鬟跟着,在外面是不太方便见人的,大约是没见到的,只能说:“我的小丫鬟,姐姐上次见过的,一跑就没影了。”
话刚说完,身后的锦瑟就跟了上来。
王鹿韭先是唤莲心给丁婳打伞,又道:“虽是早了点,但雪渐渐大了起来,咱们不如问一问现在可不可以进去”。
“好。”丁婳想,王鹿韭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甚至他们也没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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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面,自己的刚才的表现实在是失言了。
二掌柜很快迎了出来,花萼相辉楼的后门打开了,王鹿韭与丁婳一行几人进门。
此楼是八角形,前门和后门的大小相当,景致几乎相同,入口处高大朱门佐以镀金配饰,恢弘气派,此时楼内无人,朱门大开,更觉高耸气势不凡。
二掌柜领着几人到了空无一人的前台,王鹿韭挑了第一排边上的位置坐下,丁婳顺势坐在她的旁边。
刚一落座,就听见后台有响动,在空旷安静的楼阁内显得十分清晰,许是伶人上台前,在准备。
“怎么还有二位小姐在啊?”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丁婳王鹿韭一齐寻声回头,只见八个侍女开路,由着众人簇拥,中心一位美妇,衣香鬓影,红衣灼灼,竟是从正门走了进来。
在此时的长安能有这样的排场,又如此不计较名声,能公然从正门进来看优伶表演的只有一个人——山阳大长公主刘明华。
两人看清楚来人后,都立即从椅子上起来,心里惊讶面上却是正色,一齐向初次见面的大长公主行了个大礼。“大长公主万安,新春喜乐,长乐未央。”
大长公主并没有叫人起来,她先是盯着一身湖蓝衣裙的王鹿韭看了一会儿,又盯着一身红衣鲜艳的丁婳看了一会儿,道:“王家的这个大丫头,我是知道的,另一个是谁?”
丁婳只能抬起头来回话,自报家门,“妾身是太常寺丁家的女儿,行四,丁婳。”
“丁家啊,真是可惜。”丁婳这样未及笄就如此明艳的小美人实乃京城少有,丁家门第不算差,她亲姐姐结的亲又实在是好。要是出身差一点,七八品小官家里的,说不定可以捏在自己手里用,山阳公主着实是可惜。
丁婳并不知道大长公主在可惜什么,但她能感觉出来大长公主并不怎么喜欢她,现在低着头,只能看到对方的红色绣鞋。
想到今日二人都穿了大红衣裙,所以对方不高兴了?可正月里穿红色,实在是太常见了,她没意识到自己惹眼的容貌怀璧其罪。
“起来吧,坐下好好听曲儿。”不知二人跪了多久,山阳公主才开口道。
丁婳与王鹿韭这才站了起来,互相看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作为闺阁中的小姐来看这种表演着实心虚,但目前也只能回到自己的座位前坐下,待到合适的机会向大长公主请辞。
山阳公主自然坐到了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上。
此时舞台上出来一个说书人模样的中年男人,开始报幕:第一个上场的是新人——白歌。
只见几缕白绸从二楼垂下,花瓣轻落,一个女伶抱着琵琶上场,面带轻纱,她走到舞台中央缓缓坐下,其姿态如一朵花瓣飘落。
“欲盖弥彰,故弄玄虚。”大长公主一边吃点心,一边评论这位女伶。
离得极近,白歌闻言先是一顿,缓了缓开始弹琴,弹的是琵琶名曲《忆故人》,仙音渺渺,百转千回,如泣如诉。
虽有美人仙乐在前,但王鹿韭与丁婳却无心听曲,一直在关注左手边的山阳公主。
“弹的倒是不错。”大长公主大手一挥竞是把自己的戒指丢到了台上去,白歌急忙连呼谢恩。
这时掌柜的走到大长公主面前回话,声音很小,听不见说什么。
刘明华说了一句好,然后戏谑的朝王鹿韭看了一眼。
很快王鹿韭就明白这戏谑的眼神代表了什么,
正门大开,身后响起脚步声。
不肖片刻,庾经由掌柜引路到了戏台下,他先是向王鹿韭和丁婳的方向看了一眼,再不动声色地走到了大长公主身边,俯身拱手行礼。
17. 大长公主
第十七章大长公主
庾经的声音中气十足,不高不低,在安静的楼内听得十分清晰,“今日我们兄弟二人行至东市,见长公主的车架在外,特来向您问安,新春安康,长乐未央。”
庾季夏走在他身后几步,最后和了一句:“长公主安好,新春安康,长乐未央。”
“真想问安?怎么没去我那儿拜年啊?”长公主挑眉,抬起头向后看着庾经。
“照例正月前几日是去走亲戚,本想着过几日去您府上问安。”
“走亲戚?若我女儿还在,你给我当个女婿也不是不行?哦,我倒是忘了,你十年前就定亲了,对方正是王大小姐?”长公主看着庾经的俊脸,笑意很深。
庾经文这才装作刚刚看到王鹿韭,对着她道:“没想到王大小姐也在这儿,新春喜乐。”
王鹿韭抬头与庾经目光相接,看到对方那毫无笑意的眼睛,不自觉抓住了一旁丁婳的左手,在袖中握得紧紧的,丁婳能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湿热。
大长公主不仅是有风流之名的寡妇,更是先帝的亲姊,连杜捷都曾是她的入幕之宾,她经常出入秦楼楚馆,在此处听伶人唱曲倒是没什么。
还未成婚的王鹿韭竟也在此处就不一般了,被其未婚夫庾经撞见,他甚至可以以此要求退婚。
“我……”王鹿韭紧张地站了起来,丁婳被她抓着手,顺带着也站了起来。
天寒地冻,丁婳却看到了王鹿韭头上冒出了细汗。前世也有这么一遭吗?还是因为自己送琴弦的事情引发了后事?
如果前世没有发生过花萼相辉楼的偶遇,这一世经过此事,庾经文会不会怒而退婚?王鹿韭如果被退婚,算是我之过?
丁婳感觉到庾季夏像向她们这个方向看了一眼,不知是在看王鹿韭还是在看她。
“我刚刚见了这王家大小姐啊……”大长公主噎了一口清茶,“和丁四小姐在外边淋雪,我这样怜香惜玉的人,怎么好见得她们这两个小美人在外面被风雪吹呢,便邀她们进楼里暂避,正好陪我听听曲。”
王鹿韭握着丁婳的的手突然松开了,虽然不知道山阳公主的目的是什么?但现下算是为她解围了。
“原来是这样。”庾经笑得滴水不漏,好像他全不在意这件事。
既然是大长公主邀她们进来,她们总不好回绝,虽是未出阁的小姑娘在听曲,但初五街市店铺几乎都没有开张,楼内又没有其他宾客,只要不宣扬,那便无事。
“坐吧,忽逢大雪,你们俩也在这儿躲一会儿。”大长公主看着他们兄弟二人,笑意更深。
庾氏兄弟应承下来,也坐在一旁。
“他还不出来吗?”大长公主发问。
她的话落地,在座的纷纷好奇大长公主口中的他是谁,不过几息帷幕后面走出来一个人。
丁婳拧眉,这人竟是前些日子见过一面的刘恋。
只见刘郎身着一身白色长袍,上绣青竹,轻薄单衣在冬日里显得十分窈窕,别人只道这是优伶的常见的薄衣打扮。丁婳却知道他大概是别的衣服都当了,怕是最后只留了这一身登台的夏装。
刘郎架好了琴,翩翩落座。弹奏了一曲《广陵散》。
丁婳不敢看台下的旁人,只能往台上看,没想到刘恋久病还是未疏琴艺,一弦一柱,一音一韵,未有不精。
只是……若他决心想在长公主面前复宠,这曲子选的不太对,本以为刘郎会选一曲哀转小调,求长公主回心转意。
丁婳离得近,仔细看了人与琴。作为局外人,只感叹对方天赋卓绝,爱琴还在当铺里,用楼里的琴还能奏得如此潇洒飞扬,似激流飞泻,真是天赋卓绝。
又听见局中人山阳公主道:“怎么听着有些不一样了?你从前好像甚少弹这样的曲目。”
“广陵散学会了许多年,却从未在台上弹过,前阵子似有所感,今朝想弹一次。”刘恋笑容淡淡的,语音婉转,似在告别。
“你还是这幅样子,不会讨人开心。”
“刘恋此番别无所求,只是想再登一回台,再为长公主弹一曲。”
“你既然是为我奏乐,那曲目不应该由我来定吗?突然请我来,就是让我来听这个的?什么劳什子的广陵散。”
……
在座的那四位少男少女默然地听着,这又是一场无果的逢迎,曲目是什么并不重要。纵然刘郎仍是风姿绰约,琴艺卓绝,但他在长公主这儿已经彻底失了宠,再无复宠的可能了……
“回去吧。”山阳公主盖棺定论。
刘恋呆呆的坐在那里,又望了她一会儿,终是起了身,抱起了琴,向台下深深地鞠了一躬,以作告别。
见惯风月场中事的掌柜,此时却不忍的抿了抿嘴。贵人们不知道,他却知道,刘恋已油尽灯枯了,托他传信,将长公主邀过来,不只是对山阳公主的告别,更是对他舞台的谢幕。
丁婳看着刘恋纤巧的病体,用力的抓住扶手,一代佳人就此落幕了,一年之前是被抛弃,今日还是被抛弃。
刘恋走了,一个十几岁的新人又登台了,长公主下垂的嘴角堆起了笑,眼神发亮,这个男子说不定将会是她的新宠。
曲毕,二掌柜很有眼色地走到王鹿韭和丁婳身边,朗声道:“王大小姐,丁四小姐,雪渐渐停了,马车已经套好了。”
她们只是进来避风雪的。王鹿韭看了看身边的丁婳,丁婳冲她点了点头,王鹿韭道:“那我们便告辞了。”
二人走到长公主面前,躬身行礼拜别:“多谢长公主,风雪已停,我们该回家了。”
山阳公主这次又饶有兴趣地将两个小美人打量了一番,没说什么,只摆了摆手。
二人也与庾氏兄弟行礼告别。
丁婳一直盯着对面的庾经文与庾季夏,庾经文友好地冲她们微笑,面色如常。庾季夏非礼勿视,也是既没有多看她,也没有多看王鹿韭。反而衬得丁婳盯着那三人看目光灼灼,是演技最差的那一个。
丁婳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失礼,一时无言,像到前世这三人的种种,她没法儿不看。好在没人多话,她们告辞后即刻走了。
王鹿韭与丁婳出了后门,室外仍有小雪,两人一直端着仪态,此时突然泄了力,脊背变得软塌塌的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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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看着对方都松了一口气。
忽听见马车旁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传来,二人寻声走了两步,就看见那刘郎在正月的风雪中只着台上那身单衣,一手扶墙一手捧心,剧烈地咳嗽,最后竟是喷出了一口血,溅在雪地上……
王鹿韭与那几个小丫鬟哪见过这场面,一时间俱是愣住,不知如何应对。
刘恋此番形态让丁婳想到了上一世在雍城染了瘟疫的众人,锦瑟无徵死前也有一阵子是这模样……但她只是看了一眼身旁脸色红润的锦瑟,并没有动。
最初的惊讶过后,王鹿韭走过去想给刘恋递把伞。
一旁沉默多时的车夫却道:“小姐莫要过去,也不知道这个人染了什么不干不净的病。”刘恋这身单衣在此时此地实在不像是什么正经人。
“住口。”王鹿韭皱眉,不自觉去看刘郎君的神态,生怕失礼。
刘恋的咳嗽终于停止住,他扶着墙对王鹿韭点头,“是王家大小姐吗?久仰。”
“是,刘郎君我差人送你去医馆吧。”看着他这副样子,又想起刚刚长公主的薄情,王鹿韭还是不忍。
“刘恋颤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纸说道:“王小姐有兴趣,不妨看看。”
车夫做势还要拦,王鹿韭却摆了摆手,但也没去接那纸条。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大小姐还是看看吧。”
这人久负盛名,他之将死,要递的是什么东西?王鹿韭终是好奇,摆手叫寸心去拿那张纸条。
寸心走过去,给了刘恋撑了一把伞,又接过纸条呈给王鹿韭。
只见是一家长安当铺的当票。“这是何意?”王鹿韭不知所谓。
在一旁许久未开口的丁婳却道:“姐姐不妨仔细看看,这是传世名琴——闻音的当票,而且只有八百两。”正好是丁婳月前去过的那家当铺。
“是了,闻音。”刘恋闭上眼笑了笑,似是嘲讽道:“只有八百两。”
“这太贵重了,还是你自己收着吧。”王鹿韭仔仔细细地把当票上的每一个字都看了一遍。
“小姐,闻音的市价有几千两,而且是难是极为难寻的,这是活当才这么便宜,只要拿着当票和八百两就可兑。”
王鹿韭捏着当票的手指越来越紧,确实十分心动,它的主人病入膏肓,有一瞬间不想归还,但最后她还是伸出了手,将当票递给了寸心,示意存心归还。
“我已身无分文,愿将这当票赠予小姐,只有一事相求。”
“赠予我?”王鹿韭眉心微动。“你想要什么?”
“我油尽灯枯身无分文,在长安既无家人又友人离尽。只求小姐能为我买口棺材,料理身后事,小姐放心,葬在京郊,料理完这一切也不过百两。”
“不要乱说,记得避谶。”王鹿韭将当票捏在手里,“你若真将它赠予我,那么我自然出钱为你医治,你若康复,我再给些银钱送你回乡,你若有什么不好的,我也会为你料理……身后的一切。”
“多谢小姐好意,不过我大半年前也是看过太医的,这折腾了这许久,遍寻长安,散尽家财,已是药石无医。”
18. 刘恋之死
第十八章刘恋之死
“先生为什么想把这东西赠予我呢?”王鹿韭还是低着头,注视着当票上的离音二字。
丁婳在身旁看着王鹿韭雪白的侧脸,又转头看向对面单薄枯槁的刘恋。
“素闻小姐是爱琴之人,闻音自然该寻一个好主人。”
丁婳听着他说的话皱了眉头,“你还记得我吗?前些日子在西市?”
“记得,多谢四小姐赠药。”刘恋无以为报,只能给丁婳作揖行礼,礼行到一半,他低头又咳嗽了两声。
原来还记得我呀,丁婳心道,前几年是见过两次的,今日也是我和王鹿韭一同遇见的刘恋,独赠给了她一人,合着是嫌我不配收下闻音。转念一想,是了,之前刘恋指导丁嫣抚琴,我那个表现……确实不配。
他们二人赠琴埋骨,或许能是一段佳话。不对,王大小姐和琴师的事绝不能传扬出去。
王鹿韭听了他俩的对话,看了丁婳一眼,知道了二人相识有前事,却没有多问,只对车夫道:“送刘先生去医馆,先住在医馆,有什么事速速来报。”
“这……用咱家的马车去送?”
“这才初五,暂时也雇不到别家的马车了?”王鹿韭看着挂着王府灯笼的马车也是皱眉。
就在此时,另一辆马车踏雪赶了过来,东市商铺没有开张,此时宽大的主道上只有这两辆马车,此车略小一些没有过多装饰,是丁府的的车夫换了备车回来接丁婳了。
两马车相隔几尺,丁婳左右打量了一番,道:“不如用我家的马车去送吧?姐姐的车送我回家,可好?”
“这样好吗,你府上的人若是知道了?”王鹿韭见此也觉得合适些,但怕丁婳为难,没有立刻应承下来。
“没事。”丁婳对着自家车夫说道:“走一趟,帮王家小姐送个人。”
车夫远远道了一声好。
丁婳从锦瑟手中接过伞,独自撑伞走到自家车前。
她近身与车夫说话,低低道:“看见旁边的那个伶官了?之前是在王林大人府上的,风寒送出了府,现下他们的马车挂着王府里的灯笼不方便,你帮着将人送到医馆,后续自有王家人照应,你送完人即刻回府不用管了。若是家里的大人问起来,你便这么回话,记得不要多嘴。”
“是。”对方心领神会。
王家的车夫见自家小姐执意要管此事,能托别家去送自然要好的多。待丁婳嘱咐完,他随后走过去给丁府的车夫递了一袋银子做诊金,两人合力将刘恋扶上了马车。
此事虽是给王鹿韭解围,但她还是有几分不安,对丁婳道:“叫你父亲母亲知道了,该如何说?”
“不妨事,我刚才已经说了是帮你送人,他们又不会知道这人是刘恋。”
能攀上王府,给王府尤其是内宅做点私事,丁大人夫妇可是求之不得,而且她父亲与王林不熟,不可能拿这种私事直接去问王林大人,帮也就帮了,无从考。不过这话可不能明着对王鹿韭说,现在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
“只是后续的事情,还需你照应,你的人在长安也眼生,应该无事。”
“这是自然。”
二位小姐和几个丫鬟都上了马车,王府的马车虽然宽大,但二人都带了琴,丫鬟抱在怀里,此时还是显得有几分拥挤。
马车颠簸,一旁的锦瑟抱着离音,琴柄擦过了丁婳的发髻,丁婳又开始在想那个问题,离音该如何处理?
正月初八,东西两市都重新开市,大部分门店铺面都卸掉了木板重新开张。红绸高挂,春联满街,积雪未消,仍是一派喜气洋洋。
也是在这个正月初八,京城最善奏琴的刘恋死了,油尽灯枯,咳血而亡。
除了被刘恋托付后事的王鹿韭,京城无人在意他的生死。
王府,西厢。
王鹿韭在为他的墓碑题字时,忽然发问,“他本名就叫刘恋吗?这名字实在像是……”
“像是某一个恩客取的,就像大长公主那样?”丁婳回答。
这次王鹿韭并没有要她慎言,只是低着头继续写,“我想写篇墓志铭,两百字左右,刘郎君也算是京城盛名的琴师,不该走的如此潦草。”
“算了吧,两百字,你的字别再叫人认出来。”
丁婳在书案的信纸中抽出了一张纸,拿起一支笔,洋洋洒洒地写道:刘郎之墓,无忧无怖,无爱无惧。
她写完之后又自顾自顾的说道:“字丑,真不像样子。”
王鹿韭还是把自己那篇写完了,最后把两人写的对比了一下,丁婳写的简单随性,自己本就不怎么了解刘恋,只是听了传闻,写了两百字,文笔造作也就罢了,若是传闻有作伪,这篇墓志铭更是污了刘恋。
想了想,最后墓碑上用了丁婳写的的那几个字。
“什么时候下葬?”
“应是停灵七日,七日后下葬,但查过了,他在长安确实没有亲人了,以他的名气若是设了灵堂,如有一些什么旁的人过来吊唁,宣扬出去,后事反而又不好办了。查了黄历,三日后,正月十一,宜安葬。”
“那天我跟你一起去,不过我不好出门,姐姐给我写一份十一日的拜贴送到我府上去吧。”
正月十一,长安西郊,有一坐十里墓园。
正值隆冬,积雪残枝,十里皆似荒冢。
马车只能停在墓园门口,负责送葬埋尸的人要将棺材抬进去,王家的车夫又劝道:“这地方阴气森森,二位小姐就在车里等吧。”
“明月姐姐留在车里,我下去看看。”丁婳拢了拢斗篷说道。
“你?你不怕吗?”
“一点点。”说罢,丁婳抱着琴跳下了马车,她跟着送棺的人走了小一里路,不知道路过了多少人的坟,终是到了刘恋的坟头。
送葬的那几人开始熟练的挖坑,丁婳在不远处挑了一块儿略干净的大石头踩了上去。雪后难行,这一路她走了过来,鞋子上沾了许多雪泥。
四处看看,长安郊外的坟场确实没什么好怕的,有守灵人,虽然此时有一些枯草残雪显得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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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划归整齐,秩序井然。
丁婳曾见过另一片坟场。雍城人口七万,一场瘟疫死了四万,烧尸体的速度赶不上死人的速度,家家户户的青壮年都开始运尸体去郊外烧,烟火连天,飞灰遍地,竟是又引起了一场山火……
“在想什么?”
丁婳闻声转头,竟是王鹿韭来了。
“这种地方,你怎么下来了?”丁婳完全没意识到她也是不该来的。
“毕竟刘郎君所托的人是我,拿到那张当票的人也是我,我应该过来看看。”
“你的安排已十分尽心了,本人过不过来都是一样的。”
“尽心?此处埋骨还是有些潦草。”
“他祖籍江南,长安又没有他的祖坟,不论是你在长安精心选一块地,还是将他的棺椁运回江南都很难做到,何况京郊是他临终前说的地方,也算是遵了遗愿。”
“那妹妹呢?为什么来此处?你不觉得害怕吗?”王鹿韭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丁婳才十四,胆子就这样大。
“我……”丁婳看了看手中的离音,这琴是不能在长安出手了,她也不愿意随随便就要把琴丢到大街上,离音本就是古大师仿造刘恋的闻音所做,离音九泉之下陪刘恋总比在她手里当摆设强。
她来这之前就想到一个理由,不但可以处理了离音,而且可以永不提奏琴这一遭了。
那小小的墓坑挖好了,两个大汉抬棺。
丁婳忽道:“可以把棺材打开,让我再见逝者一面吗?”
见这位妙龄的小姐如此大胆的开口,连做惯了此事的埋尸人都是一愣,随即答道:“板上钉钉,小姐应该听过吧,现在开棺除非拆了钉子。”
“你这是?”一旁的王鹿韭也匪夷所思。
“其实……姐姐有所不知。我多年前曾得刘郎君指导过琴艺,我想把我的琴放到棺材里,陪他埋骨。”
“刘郎君这样的人,是该带着琴埋骨。不过不该用你的琴,或许留在我那儿的闻音更为合适。”
“姐姐,我的意思是刘郎不在了,我此生都不想再弹琴了。世无知己,我愿绝琴以谢……”
“你……”
回程的路上,丁婳倚着车窗,看骊山萧瑟,渭水寂寥。她觉得自己刚才的戏实在是太过了,明明没有什么才艺,和刘郎君也不怎么熟,还在那儿学人家高山流水,摔琴谢知音。
这种装才女,用一百个谎去圆一个谎的事儿,果然是既麻烦又让人虚荣上瘾,以后还是不要做了,王鹿韭大约是不会逼她弹琴的,纯粹是自己戏多,她和丁嫣那样虚伪的名媛真不愧是流着一样的血。
车轮不息,很快穿过了西城的开远门,目前远处出现了一片竹林,她曾在那里碰运气撞见过庾季夏……
又想起茜桥上那次相见,丁婳无论是行为还是言语都不妥,即使放弃攻略,她日后也该好好面对庾季夏,对方不是她能得罪的人,而且日后还有两件事……那两个承诺提什么要求好呢?
或许,她甚至可以直接借他的刀杀人?
19. 已过百日
第十九章已过百日
又是一年春三月,丁媛指着黄历上一个宜出游日子邀丁婳去踏青。
天佑二年,三月初四,丁婳看着黄历上的红字一愣,她是去年三月初四重生的,已有一整年了,她的寿命也只有九年了。
这一年来她好像只做了两件事情——让一代权臣庾季夏答应她三件事,还有摆脱系统。
自腊月二十八以来,她彻底不联系系统也已经有百日,她好像已经成功脱离系统了。
这一百日过得平平淡淡,好像有了一些变化,也好像没什么变化。
彻底脱离系统后,专心过自己的日子,丁婳马上要去面对另一个重要的问题,婚事。她已经十四了,她需要一桩能彻底摆脱丁家的婚事,一桩能让她有所倚仗借势手刃仇人的婚事。
她的婚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或许那个一瞬间的妄念是对的,庾季夏的屠刀能帮她斩杀所有仇人。
三日后,丁婳丁媛两姐妹,行至乐游原青龙寺。
刚下马车,丁婳就远远地看到了卢夫人,不是庾府的卢夫人,而是她的堂妹——徐府的卢夫人。丁婳记不清日子,不过丁媛上一辈子是天佑二年隆冬嫁到徐府的,离现在大约只有不到十个月了。
她不自觉转身看向一旁赏春景的丁媛,此时的丁媛是不认识卢夫人的,更不知她与徐敏的姻缘。
徐敏?徐家。堂妹半生富贵也真侥幸。在丁婳的印象中富贵平安了的过到了嘉平元年的满京城也没有几家。
丁媛附耳对她说了一句:“往西边看。”
丁婳闻言一愣,那不就是刚刚卢夫人站的位置吗?难不成丁媛早就见过卢夫人了?
她向西望过去,却看到卢夫人身边站着一位长身玉立的公子,正是大公子庾经文。丁婳嘲弄的一笑,果然长安没有哪个小姑娘的眼睛不是盯着庾经文的。
又听丁媛伏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我听说大公子又高升了,官拜中书舍人,大公子才二十岁,就就有如此的造化,日后说不定会封侯拜相呢。”
封侯拜相?先要有命活才行。
丁婳远远的看着庾经,目光已不是两年前上元夜那样的欢喜与崇拜。现在庾经周身光芒万丈,让人看不见他弟弟的锋芒,但要不了多久,他那个弟弟就会如日光划破长夜,让身边的万人万事都黯然失色。
大约还有四年,庾经文会倒在他弟弟的剑下。又因为死在庾季夏剑下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比如杜捷,比如白讯,比如魏陆,再比如?系统说的弑君指的是谁?天佑帝刘益还是嘉平帝刘盛?
状元郎庾经和这些人比,实在算不了什么,他死后最常为人所提及的身份是,庾季夏弑兄,的那个兄。
庾经文与卢夫人寒暄了两句,目送卢夫人进了寺门。他感受到了身后无数道灼热的目光,从小到大这些目光实在太熟悉了。望过去大多是一些京城的闺秀,而有一个人的目光实在是太特别了——丁婳。
那是什么神情?是怜悯?还是别的什么?他回望过去,目光相接,丁婳又换上了一副笑脸,庾经也冲她点点头,笑了笑,牵马走了。
马儿在乐游原上一边吃草一边走,行的很慢。
庾经松松地牵着缰绳,脑中是丁婳的身影,这实在是一个容貌很出挑的女子,明艳绮丽,见之难忘。他之前觉得丁婳只有容貌出众,和她那个声明远扬的姐姐没法比。现在看来她不仅和琅琊王氏的大小姐交好,也和无霜相识,不止美貌,还和她姐姐一样“上进”。
这边丁媛又贴着丁婳说了几句关于大公子的话,后者兴趣缺缺。丁媛又道:“可惜他还有几个月就要成婚了。”
“几个月?”在丁婳的印象里,庾经与王鹿韭成婚很晚,虽然不记得具体日子了,但比丁媛的婚礼晚了近一年。
“是啊,姐姐没听说吗?”
“只是传说,还是婚期定了?”丁婳向她确认。
“应该是定了吧,毕竟大公子已经二十岁了,王大小姐也过十六了。”
诚然,以他俩的年纪,怎么会比丁媛还要晚成婚呢?去年底王鹿韭进京,不就是为了婚礼吗?上一世是怎么拖了那么久的呢?还是这一世他们的婚期会提前?
二人边走边说,一同进了青龙寺的山门,丁婳的目光穿过天王殿的门洞,一眼看见在香炉前诚心祈祷的卢夫人,她挽着丁媛的手臂突然收紧。
“四姐姐,你的手……”丁媛吃痛提醒道。
“哦……”丁婳看丁媛向松开了手,她又把目光看向了卢夫人。
卢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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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长安城中有名的大善人,最爱到各大寺庙烧香拜佛,捐款积累功德。所有人都知道她如此虔诚是为了什么——其独子徐敏缠绵病榻已久。
徐敏是丁媛上一世的夫婿。平安荣华,家族简单,久病命短。
走到天王殿中,丁婳看向丁媛,眸光星亮,背后是天王怒目,她很快低下头去,长睫隐藏在阴影下,表情也变得冰冷。
丁婳动念,如果我……取丁媛而代之。
回府后,丁婳即刻去了自己的小书房,在靠墙的斗柜最下一层,找到一个小木盒子,拿了出来,开锁,一个深红色的新鲜水果立在盒中。
长安干燥,它已经被锁了百日,依然新鲜饱满,果然是系统提供的东西,不似凡间之物。
系统所说的规则是有漏洞的,道具果实已经是丁婳的所有物了,她把这个果实给这世间任何一个人吃下,对方对她的好感度都将会增加10%,这个人不必是庾季夏。
丁婳把果实放在桌子上,椅子搬得远远的,生怕再一次被它蛊惑了,她很想再把系统召唤出来问问,但还是按捺住了,她不应该在和系统再有什么联系。
三月十五。
倒春寒的日子,天刚亮就下起了一阵湿冷大雨。
丁婳早早的就起来梳头了,她望着室外怎么都亮不起来的天光,微微皱眉。
锦瑟照例给她梳头,梳到一半,丁婳说:“今天梳个多鬟髻,去庙里,少带几样首饰。”
这衣裳倒还好说,昨天就准备好了一身青色的素衣。斗篷可就犯了难,天气忽然转凉,丁婳稍薄一些的斗篷只有两件,一件大红,一件杏黄。都太惹眼了,她左看右看还是不满意。
无徵无声地从衣柜里翻出一件藏青色的外袍,这件衣裳的系扣做得很精巧,也可以当斗篷来穿。
“这颜色衬得人老气。”丁婳有几分嫌弃。
她又选了一轮,最后还是披了这件藏青色的外衣上了马车。
天助我也,行至香积寺,云销雨霁。
丁婳没披衣服,直接穿着单薄的春装进了山门。
在晨钟前就看到了今日的目标卢夫人。丁婳垂眸理了理袖子,既没有过去搭话,也没有刻意停留,直接向正殿走去。
她今日备的好戏是愿者上钩。
20. 观音像前
第二十章观音像前
丁婳缓步走到了佛塔前,虔诚地双手合十,右绕三匝。
当绕到第三圈时,丁婳眼角的余光看见了卢夫人的宝蓝色衣裙,她微不可查的收回了目光,跪到福塔前的蒲团上。
卢夫人一走上石阶,就看到一个一身素衣的窈窕背影,她向右绕塔,听见少女开口婉转虔诚:“信女丁婳,诚心祈求,一愿阖家平安,父母无恙。二愿长兄事事顺遂,明年高中,三愿予姊妹和乐,结善因善果。愿佛祖保佑,心想事成。”
不为自己求点什么吗?卢夫人立刻意识到,自己被对方的祈愿干扰了,她把少女的声音从脑海中清除,清心前行。
待绕完了第三圈,卢夫人走到蒲团前才看清楚了那少女的脸,是个明艳的美人,卢夫人平生第一次,因对方太美而失望,这样的背影这样的声音,合该是个清秀智慧的长相。
罪过罪过,佛说众生平等,又怎能在佛前以貌取人。
丁婳刻意放缓动作起身,转向右面蒲团上的卢夫人,恰巧卢夫人也在看她,她双手合十还以一笑。
她提着裙摆走下了石阶,和预想中的差不多,能留下好印象了。
丁婳没有流连,卢夫人每次礼佛都会做些供奉,捐些功德,起码留小一个时辰,她打算先去观音殿求个签。
上一次来香积寺大约是十年前了,两世为人,又何止十年。
观音殿,掷签那处排队的人不多,很快轮到了丁婳,她抱着签桶左摇右摇,摇了两次都没有摇出签来。
丁婳转头看向一旁的小和尚,问:“这是?”
小和尚说:“女施主,心诚则灵。”
丁婳只得苦笑,用力摇了第三次,这次签掉下来的倒是很顺利,只是力气太大,那根签掉到了供台的桌布底下……
锦瑟上前两步,做势要捡,忽然觉得不妥,看向丁婳,疑惑是不是要本人去捡。
“我来吧。”丁婳身后的一个少年出声,那声音十分熟悉。
丁婳不可置信地看向声音的主人。只见庾季夏弯下身子,到了供台边蹲下,长臂一伸,把那只签捞了出来。
他走到丁婳面前,把那支签递了过去。
“二公子,真巧啊。”丁婳当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这个人,更没想到对方会为她蹲下去捡东西,她低头看着木签,“这是不是应该由我来捡?
“你穿的裙子不方便,佛祖必不会怪罪,再说签已落地,结果已出。”
穿着裙子都能跪了,有什么不方便的?不好看吗?不过后半句话倒是很对,签已置地,结果已出,落地无悔。
“多谢,轮到你了,去求签吧。”
“嗯,我过去了。”庾季夏把第十六签递给丁婳。
丁婳拿着签跑到大殿的另一端,找老和尚解签。
老和尚道:“攒眉思虑暂时开,咫尺云开见日来。宛似污泥中片玉,良工一举出尘埃。”
“何解?”似乎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好意?
“此卦阴阳和合之象,凡事所谋皆吉也。”
“是大吉的意思?所得皆所求?”
“此为中上签,就要看姑娘求什么了,姻缘可成。”
“多谢。”丁婳吐出一口气,她刚刚在心中所求便是与徐家的姻缘可成。虽然她认定成事在人,但刚刚求签那一糟莫名让她心烦意乱。
回头,却正看见庾季夏的笑脸,他也在排队解签。
现在的庾季夏虽然表面温和,却是很少笑的。大多是皮笑肉不笑的微勾起嘴角,现在这张脸上却是一个实打实的笑容。
丁婳不知道他在笑什么,莫不是在笑她求姻缘?还是人家根本就没想着自己,在笑别的。她点头假笑,匆匆转身,出了大殿。
还未走出几步就听见背后老和尚道:“第一签,锤离成道上上签……”
真是气运之子啊……
丁婳的脚步停在长廊上……对面几级石阶下的是庾大公子。
大公子也看到了她,温声向她打招呼:“丁四小姐安好。”其举止……一如上元夜。
庾经文双十年华,剑眉星目,高修而不失宽厚,有一种介于男人与男孩之间的气质,越走近越觉得俊美逼人,丁婳一时失了神,半晌道:“庾大公子安好。”
丁婳不好一直盯着人家看,垂下头,只见大公子臂弯里拿着一件月白的斗篷。大公子已入仕很少穿的这么素,这应该是庾季夏的衣服。
庾经和丁婳打过招呼后径直走入大殿,丁婳却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锦瑟掩着嘴笑,凑到丁婳身边,直以为她是看大公子看呆了。锦瑟不知丁婳看美人却是在可惜美人即将黄土白骨。
“把衣服披上,走的那么急。倒春寒知不知道?别再着凉了。”庾经清冽的声音响起。
丁婳转过身,看向大殿内,四扇大门大敞,仿佛是一副取景画框,中间观音端坐上首,俾倪众生,右边是求签的人络绎不绝,右边是那对出众的庾氏兄弟在观音面前表演兄友弟恭。
丁婳只看了几息,就转身去往施斋处。
“施主你是要?切水果?”小和尚再次确认这位女施主的请求。
“是,我带了一种南方生长的水果,很是奇特……想与一位刚刚认识的施主分享。”丁婳解释道,“只有一个水果,帮我切成几瓣就好。”
“那……请随我来吧。”
丁婳跟着小和尚的脚步到了里间,没能进后厨,小和尚伸手向她讨水果。
丁婳略一犹豫,还是叫锦瑟将道具果实从木盒里拿了出来。
“切成五瓣可好?”小和尚捧着比寻常苹果还要小一圈的道具果实说道。
“好,有劳了。”
片刻后,小和尚便捧着一个小白瓷盘出来了,白瓷盘上是五瓣鲜艳果实。
丁婳接过后连忙道谢,将白瓷盘小心地放回了食盒里,“待那位施主吃完,我便叫锦瑟把盘子给您送回来。”
“有劳女施主了。”
“哪里能让您和我说这些呢。”
本以为寒暄到此结束,哪曾想这位小和尚和丁婳的目的地一样都是藏经阁,所以丁婳、锦瑟、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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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地走向藏经阁。
“小师傅,观音签第一签做何解?”丁婳忽然想到庾季夏的这一签。
“施主,此为上上签,诸事皆吉也。”
“哈哈。”气运之子,问也白问。
又听小和尚道:“天开地辟结良缘,日吉时良万事全,若得此签非小可,人行中正帝王宜。”
丁婳边听边走,边绞自己手中的手帕。
“此卦盘古初开天地之象,诸事大吉。本签算是个天王签,能在自己所谋求的领域中称王。施主定能得偿所愿。”
“借你吉言。”丁婳笑笑,在藏经楼前双手合十,向小师傅一拜。
小和尚回以一礼,进了楼中,丁婳则走到了在前院的小石桌前。
“擦一擦吧。”丁婳指着雨后的石凳。
“小姐……今天这么凉,我们如果要坐可以去藏经楼内,再不济也可以去禅房,斋堂。”
“就这儿。”
锦瑟无奈地费了两张帕子,才把石凳和桌子擦干净。
春寒料峭,丁婳就这么衣着单薄的坐在了石凳上,等了这许久,才盼来了卢夫人。
丁婳佯装无意对着锦瑟道:“你说师傅说的有缘人是谁呢?这果子名伽蓝果,不知道该分给谁?”
果然路过的卢夫人闻声停下,先是看向丁婳,又看向桌上那盘颜色鲜艳的果实。
丁婳一副刚看见卢夫人的样子,问道:“夫人可要尝尝。”
“这是?”卢夫人好奇道。
“刚刚在斋堂,有一位小师傅给了我个果子,说是南方来的罕见果实,名曰:伽蓝果,我想着怎么能在寺里平白收小师傅的东西呢,可人家说我是有缘人,这果子是带了缘的,如果我吃不了,也可以把它分给别的有缘人。”丁婳语调平静,娓娓道来。
锦瑟在旁边听的一愣一愣的,从不知自家小姐这么的能说会道。
卢夫人听了十分惊奇,“竟有这样的缘分?那我算不算是小姐的有缘人呢?”
“夫人是第一个向我问这盘果子的,自是有缘人,请。”丁婳伸手指向石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卢夫人坐下,直直地看向了那盘果实。
“夫人请用。”丁婳的嘴角难以抑制的扬起。
卢夫人伸手拿出了其中一块,咬下。
丁婳的双手隐藏在桌子下,她的食指在膝上轻轻敲击,很是愉悦。
[叮——系统提示,宿主丁婳,卢知昭对您的好感度上升2%,目前好感度为15%]
消失了一百多天的系统音响了,之前丁婳推论的系统守则是非宿主召唤它不会出现的,所以,系统守则是错的?丁婳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切断与系统的联系?
———
攒眉思虑暂时开,咫尺云开见日来。宛似污泥中片玉,良工一举出尘埃。——观音签第十六签。
天开地辟结良缘,日吉时良万事全。若得此签非小可,人行中正帝王宜。——观音签第一签。
解签文全部来自资料。
21. 系统天谴
第二十一章系统天谴
消失了一百多天的系统音响了,丁婳推论的系统守则是非宿主召唤它不会出现。所以,系统守则是错的?丁婳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切断与系统的联系?她到死也无法摆摊系统?
卢夫人又拿起了另一块道具果实,咬了下去……
[叮——系统提示,宿主丁婳,卢知昭对您的好感度上升2%,目前好感度为17%]
丁婳膝上的手紧紧抓住裙摆,她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不在对方面前露怯。
桌上的水果只剩三块,色泽鲜艳水灵,卢夫人不自觉又拿起了第三块儿……
[叮——系统提示,宿主丁婳,卢知昭对您的好感度上升2%,目前好感度为19%]
丁婳终于听出了异样,这个系统音并非是日常和她沟通的系统,都是带着机械感的声音,却有微妙的不同。她想起了系统所说的惩罚,系统还说过bug之后它与上峰交涉,bug之后掉落道具果实。
在系统之上,有一个凌驾于它的高位系统?现在是他在发声?
“多谢四小姐了。”卢夫人出声。
丁婳的思绪被现实拉了回来,换上微笑,艰难开口:“您认得我?”
“认得,很多年前见过你一次。”
“还有两瓣……夫人都吃了吧。”丁婳低头看向道具果实,事已成了大半,卢夫人全吃下去,好感度会增长10%。
“你才是小师傅赠伽蓝果的有缘人,不好……”
“太太,都取来了。”藏经楼内出来了一个小书童,他对着卢夫人回话,打断了丁婳。
“夫人……”丁婳盯着目前的盘子,还想挽留。
“多谢你,我出来也久了,告辞。”卢夫人开口。
丁婳只能讪讪一笑,站起来相送。
卢夫人刚刚转过身去,丁婳便艰难的手扶着石桌支撑住身体,她盯着卢夫人远去的背影,缓缓坐下。
“小姐,你这是?要不要去禅房休息,让他们叫个大夫来?”锦瑟看出了异样。
“无碍……只是有点胸闷。”
[系统,你在吗?]
[主人,这都多久了,你怎么才联系我?]系统的声音染上焦急。
[系统怎么能自动提示好感度?不是只有我能控制与你联系吗?]
[不是,那是主位面发出的……]系统忽然沉默,随机爆发[好感度……主人你把道具果实给别人吃了?你疯了?这可是能提升好感度10%的系统果实,你怎么不给攻略目标庾季夏?]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所以规则是我不召唤你,你无法出现,但是发出好感度提示音的是另一个系统?我们之前说过的系统守则是错的吗?]
[主人,你实在把系统想的太简单了?你不联系我何谈攻略?]
[所以我之前猜的系统守则没错,你走吧。]
[你……]系统刚发出一个字,就被强行切断。
丁婳之前的想法没错,她不主动找系统,系统无法和她取得联系,只要她想她就可以摆脱系统。不知怎的她仍觉得内心惴惴不安,坐在石凳上,久久没有起身。
“料峭春寒,四小姐怎么坐在这里?”庾季夏站在不远处的绿柳下,或许他的走近才是不安的源头。
“我……随便坐坐。”丁婳扶着胸口,努力换上笑容。
“天寒,要不进藏经阁待一会儿?”庾季夏走近,他也一样被桌上那盘鲜艳的果实吸引。“这是什么?”
丁婳好似才缓过神儿来,想说点什么,随便道:“要不要坐?”
“这果子我好像从未见过?”庾季夏坐下,又问。
“这是个稀罕玩意儿,南方来的水果,叫伽蓝果。”她刚才是怎么骗卢夫人的,现在就是怎么骗庾季夏的。
“伽蓝果?听起来很有佛缘,你信佛吗?”
“在此处讨论信不信?”都到了礼佛处,还要问吗?“佛下问信否,算不算妄言?”
“我相信如果真有佛祖,佛祖立于高台之上,每天听到那么多祈愿,应该听不到我们说话的声音,就算听到了,也一定不会同我们计较。”
“季夏君说话……不信祈愿?”
“嗯,成事在人。”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来此处?又为何求签啊?”
“今天气不好,我们兄弟来替母亲求一支签。”
“那刚刚那支签,你是替夫人求的?”
“不是,随意扔着玩儿的,我哥刚才替母亲求了一支。”
丁婳的衣衫单薄,她把手炉递给了一旁的锦瑟,锦瑟接过,道:“都这样凉了?”
庾季夏伸手摸上了自己斗篷系带,只是一瞬便觉得不妥,又把手放回了膝上,谁都没有察觉到。
“我该回去了。”丁婳说道。
“还有两瓣果子,伽蓝果是从很南的地方运过来的水果吧?”庾季夏把视线放在桌上,鬼使神差,又看向了道具果实。
“大约是,留着给有缘人吃吧,告辞。”丁婳怎么敢吃这种不属于世界的道具果食物?她起身行了一礼。
丁婳刚走了两步,听见身后的庾季夏道:“之前……茜桥之约……我没有去。”
“你有正事,这事我早忘了。天太冷了,我先回去了。”
丁婳说的轻松,可庾季夏莫名觉得。好像这事并没有那么轻松。
面前的伽蓝果,颜色殷红,新鲜。庾季夏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拿起一瓣,咬下去……
“公子,可找到你了。”和风七拐八拐,终于在藏经楼内找到了庾季夏,“要回去了,大公子和我可是一通好找。”
“回去吧。”庾季夏放下书卷。
庾经文已在西门等了一会儿,见庾季夏出来便翻身上马。
雨后初晴,云开雾散。
庾经骑得很慢,眯着眼抬头看日光,忽道:“最近事忙,倒是很久没有同你一起出来走走了。”
“哥哥进了中枢省,自然是愈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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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时间了,母亲总说让你早点回家,少喝点酒。”
“这可由不得我。”庾经笑道。
前方浩浩荡荡,迎面而来是一座八抬大轿,隔了小半里也能看到府兵开道,群仆簇拥,好不风光。
庾氏兄弟相看一眼,策马,在前方的路口左转。避开了大长公主的座驾。
“好大的排场。”此时的庾季夏还不怎么喜欢车驾仪仗,出入都是轻衣简行。
“说起大长公主。”庾经文好似想到了什么。
庾季夏等着他说话,庾经文却是话风一转:“上次在花萼相辉楼,你好像是认识丁四小姐的?”
“认识。”毕竟事关别家小姐,庾季夏还是没有对长兄多言。
“这位四小姐……别的不说,容貌倒是很出众,你中意她吗?”
“哥哥?”庾季夏没想到庾经会这么问,声音不自觉大了两分。
“就是家世差了一点,倒也不算太差,你若是喜欢……我去同母亲说。”
“不必了,若是去说……好像显得我们之间有私……”
“随你。若是有喜欢的姑娘,记得告诉哥哥,你还未定亲,可以不必受门户所累,寻个自己喜欢的。”
庾经骑马前行了几步,又补了一句,“门第也不能太差。”丁婳这种就勉强还算过得去。
庾季夏一路无话,庾经忍不住转头望向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两刻钟前,丁婳出了香积寺。
[叮——系统提示,宿主丁婳,目标人物庾季夏对您的好感度上升2%,目前好感度为31%]
丁婳闻声突然一脚踩空马凳,幸好左手被锦瑟扶住,右手抓住了马车的边框。她的心怦怦直跳,弓着身子缓了一息才算是站稳了。
又听到[叮——系统提示,宿主丁婳,目标人物庾季夏对您的好感度上升2%,目前好感度为33%]
阴差阳错,她的攻略目标庾季夏吃了道具果实。
是啊,这世间真有人能不被那颗道具果实所诱吗?
丁婳脱力的靠在马车里,任无徵为她披上了外袍取暖。
[系统,庾季夏吃了道具果实。]
[太好了主人,好感度终于上升了,不过你为什么要把果实,分给那位什么卢夫人吃?]
[我已经放弃攻略他了,这是意外。]
[主人你疯了吗?你知道放弃攻略主位面的惩罚是什么吗?]
[是什么?]丁婳并不相信会有惩罚,只是随口一问。
[是天谴,天打雷劈之刑。]
[天打雷劈?]丁婳只觉得好笑,这小系统都不会扯谎。
[有一条系统守则,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因为作为宿主,没人曾犯过这一条。]系统顿声,道[如果长达百日没有与攻略目标取得联系,则会被主位面判定为意向消极,放弃攻略,主位面会降下天谴,遭受天打雷劈之刑。]
[是吗?天谴?]丁婳语带嘲讽,[不如试试看啊?]
22. 生辰快乐
第二十二章生辰快乐
天佑三年,秋日中,月光寒。
丁婳坐在铜镜前,打开箱笼,纤长的手指抚上血红嫁衣,这是一身冬衣,自比寻常嫁衣要厚,用料也更为厚重考究。
和每一个待嫁女一样,她对嫁衣有一种特别的期待与喜爱,丁婳对着铜镜,将嫁衣比在身上,看了又看,夜半三惊,喜不自禁。
“你在高兴什么?”镜中她的身后走出一名女子,那女子发声。
丁婳慌张地回头看过去,背后空无一人!
“你以为嫁去蜀地会有什么好日子吗?”那女子还在镜中,她又自嘲一笑:“确实比丁府上好一点。”
“我……你是谁?”丁婳一时语塞。
“我是你啊。”镜中女子染了大红丹蔻的手扶上了丁婳的肩头,后者顿生寒意……
丁婳整个身体都顿住不敢动,她往镜中看去,那女子大约双十年华,鹅蛋圆脸,五官浓艳,这张脸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可不就是她本人吗?
镜中人将红唇靠近她的耳畔道:“丁婳,跑起来,逃出去。逃出丁家,但你也不能去蜀中,一定要留在长安,你才十五岁,你和我不一样,你逃得出去……”
丁婳瑟瑟发抖地望向镜面,她睁大双目,两行清泪从脸颊无声的流了下来,她想起来了,那张成熟的脸才是她的脸。
她想起来了……她全都想起来了。从被迫远嫁到吴雯珺短折,从重回长安到陨命雍城,她已经多活了一辈子,日后的苦乐悲欢她都尝过了。是的,她要逃出去。
闭上眼睛,再睁开。镜中的女子不见了,手中的嫁衣也不见了,她却仍置身于镜中。
再次闭上眼睛,睁开眼睛。还是那个画面,镜中人只有她自己。
这是个梦,丁婳知道这是个梦,却怎么也醒不过来了。
丁婳慌不择路,挣扎着一头撞向铜镜。
头破血流,铜镜碎了,丁婳直跌坐在镜前,镜中映出的人影变成了十几个,一个满头血污的美人,很是狼狈,这个梦好像要一直醒不过来……
清晨,锦瑟拉开帐子,欲叫丁婳起床。
却看到丁婳瞪着大眼睛望着帐顶,额头上都是细汗,锦瑟一手拿着帕子帮她擦额头上的汗,一手把被子掀开一半,道:“到了六月份越来越热,尤其是这出了太阳后,换了薄被子,还是这样热。”
丁婳喘了几口气,似是刚回过神来,喃喃自语道:“现在是天佑二年六月。”
锦瑟才发觉丁婳有异,问道:“小姐,你可别吓我,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太热了,做了个噩梦。”丁婳从床上坐了起来,头靠在架子床的中柱上道:“那身湖绿色的夏装,挺清爽的,一直没穿过,今天就穿那身儿吧。”
锦瑟称是,不疑有他,转身去找衣服。
丁婳看着锦瑟的背影,双目放空,思绪飘远。
噩梦?何为噩梦?自香积寺一别,再没有卢夫人的任何消息了,卢夫人对她并不满意?那她还会如梦境中一般要蜀中吴家吗?
不,就算进不去徐家,她在长安还有别的选择。这个梦真正骇人之处是——她好像一直醒不过来,一直逃不脱……
外间的无徵熟练的打水,再将水以三分热,七分凉的比例注入银盆中,确保水温温凉,她随后用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水,往左走了两步,将墙上的黄历撕掉一页,白纸红字,今日正是六月二十三。
刚才将早饭端了进来,一时之间。风云突变,骤雨猝至。
丁婳拿起汤勺边喝粥边看向窗外,无徵走过去麻利的将一扇扇窗都关了。
却听见丁婳道:“留两扇吧,凉快。”
无徵动作利落,此时的窗扉已被关的只剩了一扇,她闻声一顿,又打开了一扇窗。这两扇窗户敞着,恰好匡中了院中的那棵梨树,只见绿树枝叶随风摇拽,任雨呼啸。
两刻钟,后雨势小了许多,只剩下淅淅沥沥的小雨。
丁婳贪凉,叫人搬了把躺椅坐到了门外的长廊上,经雨水冲刷,院中的景色更显绿意生动,只可惜两世为人她住了太久,看了太久。
丁婳喝了一口茶,百无聊赖地闭上眼睛。
呼一声疾风迅雷,轰雷掣电,一道天雷直直劈下,梨歆苑木质的长廊的廊枋霎时之间被劈了下来,红色的朱漆木头被电的焦黑,廊枋直接被劈的脱落,砸到了丁婳的手臂……
电光火石之间还未看清楚天雷,手臂上的剧痛已经传来,丁婳没有第一时间去关注自己的伤,反而先想到了系统的那句:[天谴]。
侍立在一旁的无徵见状,急忙拉起丁婳,闪身回屋,锦瑟刚关上大门,第二道天雷降下,直接穿过廊顶,把丁婳刚才坐的椅子劈成了两半。
站在门内透过白窗纱,丁婳愣愣地看着窗外雷嗔电怒,室外的阴影随电光变换,照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丁婳等了许久,第三道天雷并没有继续劈到梨歆苑,似乎天谴已经结束了。
不消一会儿,星驰电掣,第三道天雷劈到了长安城最高的建筑——未央宫前殿。
一声惊雷,站在沧池边的庾泽回望,只见疏龙首以抗殿,状巍峨以岌嶪的前殿被劈的焦黑,听取殿中宫人惊呼一片……
魏澜为庾泽撑伞的手一抖,前朝史书所载的骇人听闻之事,他今天算是见着了。
庾泽却是目光炯炯,勾唇一笑。他开始相信天命了,天打雷劈是德不配位者的天罚,有资格端坐未央宫的人并不是那位。
只看了片刻,庾泽便转身向南宫门走去。说到天命……就不得不提庾季夏的天命了。
钦天监的薛萌曾对庾泽说过二公子的命格贵重,八字强硬,妨克太师。
明天就是庾季夏的十五岁生辰了,该给他谋个什么差事呢?
“还请刘郎中仔细……”赵夫人塞了银子到郎中的手中,二人到了外间说话。
丁婳垫着枕头靠坐在床上,看着自己被包扎好的手臂,耳边是母亲对郎中的嘱咐:丁府遭受天打雷劈之事,万万不可让京城中人得知……
刘郎中却说了另一个惊人的消息,龙首山上的未央宫前殿也受了天打雷劈。
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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婳这样无名的小姑娘的屋子被雷劈了,是没什么说法的,而陛下的紫宫被劈雷便是上天的雷霆之怒……
[系统你出来吧。]丁婳认命般地闭上了眼睛,召唤出了系统。
[主人一百日啊,整整一百日,你终于召唤我了。]
[一百日?]丁婳想起了系统在香积寺说的那个百日的规则。
[是的,主人,自香积寺一别,已经整整一百天了。]
[果真如你所说,是因为庾季夏?我有百日没有与目标人物庾季夏联系,所以上天降下了惩罚。]
[主人,你……你这不是知道吗?为什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不会是想以一己之力去对抗主位面吧?]
我能说今天之前我完全不信你的鬼话吗?说道百日,丁婳偏头问道:“锦瑟今天二十几了?”
“六月二十三。”
[主人,你需要在明天这个时间之前。找到攻略目标人物庾季夏与他取得联系,系统判定有效,才能阻止天罚。]
[可以阻止天罚?]
[如果明天这个时候你还没有与他取得联系,那么上天将会再降一次天雷。你有没有今天这样的好运气可不好说了。]
[我这叫好运气?]
[主人你只是手臂受了点轻伤,还不叫好运气吗?]
丁婳闭目想了一会儿问道:[我之前有半年都没见过他,只送信也算联系吗?]
[当然算了,主人你们可是有来有回的联系。]
[我明白了,只要送信就可以……]丁婳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并不能确定今天把信送到今古斋,明早之前庾季夏就会收信看到。
所以安全起见,她必须要在这十二个时辰内见庾季夏一面。
不,算算天雷的时间,现在只剩十一个时辰了。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丁婳忍着痛,找了件大袖衫把受伤的手臂藏了起来,在午时前便溜出了门。本来可以更早出门的,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先写了一封书信。
丁婳提起笔,写起了断了半年的信,她不知道该写什么好。忽然想起六月季夏,明天就是庾季夏的生辰,洋洋洒洒写了一篇生日祝福。
她带着无徵先是去了今古斋一趟,无果。她又在整个东市溜达了一遍,各大酒楼茶铺,连花萼相辉楼都使银子去问了伙计,庾二公子在不在?又是无果。
丁婳开始反省自己的攻略,她真的没那么了解庾季夏。
最后实在无法,她只能雇了辆车,去往西郊的竹林。这实在是个蠢办法,谁会在雨天去那么远的地方?
谁料,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丁婳隔着小桥在竹林边看见了庾季夏,只见庾二公子在大风中摆了画架画具画竹子。
她看到他一时间百感交集,差点流下了眼泪。
“你怎么来了?”庾季夏半响才发现了桥对面的丁婳。
“我……”看到真人了,丁婳却不知该说什么。
只道:“庾季夏,明天就是你的生辰了,生辰快乐。”
23. 喜宴逢喜 和徐府结亲
第二十三章喜宴逢喜
“多谢。”隔着一道渭水一座小桥,庾季夏向她道谢。
丁婳看着他的笑脸愣了神,庾季夏仿佛又长高了一点,身形又高大了一点,他离他的未来越来越近了。
“为什么来这儿?”庾季夏发问。
“你又为什么来呢?”丁婳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用问题回答问题。
“雨后的竹子总是不同的。”他指了指自己的画。
丁婳一愣。原来这个年纪的庾季夏是这样的人啊,好音乐,好画画,好世外景色,已经一年多了,他还是不像天佑十年的那个乱臣贼子。
丁婳提着裙子上了小桥,向他走去。
“别过来。”庾季夏突然提高了音量说道。
桥上的丁婳发懵,这好像是她接触庾季夏这么久,第一次听他用这种语气说话。
“雨后,这边都是淤泥,四小姐还是别过来了。”
丁婳站在桥上,往下望,竹林边的地面果然湿濡一片,她的鞋子要是踩上去,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
不过……丁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尖,她已经在雨后出府跑了一个多时辰,虽是石板路,但鞋上早就不免有了一些水渍脏污。
她尴尬地放下裙摆,又想到离得这么远,对方大约是看不见她的鞋尖。
人家好心提醒过,她也不好再向前走了,只得在桥上说:“我……我在今古斋放了一封信。”又想到系统那个该死的规则——百日为期,又道:“你下月初有空可以取来看看。”
庾季夏闻言却是笑了,一种十分少见的真心实意的笑:“你都见到我了,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呢?”
“信里没什么内容,都是一些祝你生辰快乐的吉祥话。”
“那更要些早取回来,过了明天不就过日子了吗?”
是啊,他说的好有道理,生贺过了明天不就过日子了吗?
丁婳只得又胡诌了一句:“我今天已经祝过你生辰快乐了,想必你明天也会收到很多人的祝福。这封信还是晚几天取好,过些天你再看到祝福信,我想也是会高兴的。”
“好。”庾季夏仔细听着,好像真叫她辨出了几分道理。
丁婳在临走前又说了一句:“我以后给你写的信,你一定要看。”
“自然。”
“一定要看,我有可能会在信里提第二件事,第三件事。”
“好,我是重诺之人,一定会看。”
丁婳这才满意的告辞转身。
眼见着她上了马车,马车又消失在前方的一片竹林中。
一旁的和风这才道:“这位丁四小姐有些奇怪。”
“虽然奇怪,却很有趣。”庾季夏蘸起绿墨,又画了一笔青竹,忽然想起丁四小姐今日穿的也是湖绿色。
夕阳西斜,约莫着离宵禁还有一个时辰,庾季夏才放下画笔准备归家。
他现在马上看到了庾府的将军门时才想起来忘了事,他应该先去今古斋取那封贺生辰的信。
穿过回廊到了东厢,就看见管家立在他院子外,似是等候多时。
庾季夏随意接过管家递来的单子,大步进了主屋。
刚进门就看到桌上的礼物堆积如山,地上更是摆了十几个箱笼。
庾季夏一目十行的看了一眼礼品单子,便扔给和风道:“收起来,把屋子理出个样子来。”
“公子,您不挑挑看有什么喜欢的吗?”
“我又不缺这些东西,庾府也不缺这些。”自庾泽上台后,来送礼的人便络绎不绝,可锦上添花不嫌晚吗?又有谁记得住?
当夜,庾泽回来的很晚,已经二更天了,还是叫了庾季夏来书房。
和风走在前面提着灯,他的脚步踩在木质的长廊上,一塔一塔的轻响,庾季夏觉得这一幕非常熟悉,但是他又实在想不起来了。
回廊的另一个尽头便是庾泽的书房——静观阁。
庾季夏抬头,看着大红灯笼映照的静观阁三字,莫名不想上前。
一旁的和风走上了石阶,轻轻的叩门三声。
“进来。”庾泽出声。
和风为庾季夏打开了门,他走了进去。
“父亲。”他行礼问安。
“嗯。”庾泽摆了摆手,却仍是看手中的奏疏,待到片刻后,他写过朱批,才放下手里的东西看向庾季夏。
“明天过了生日你就十五了,有想过日后做些什么吗?是萌荫入朝做个文官?还是你想去羽林卫?”
“儿子想去羽林卫。”庾季夏恭敬地回答。
“为什么?”
“为国羽翼,如林之盛。我自幼读书习武自是应该做些事情的。”
“我叫你过来,不是要考你策论的,说这些空话。”庾泽的食指和中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他在等庾季夏回话,可庾季夏一直没有回话。
庾泽只得又说道:“我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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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选的机会了,从武可要难得多。既入了羽林卫,便要做好上战场的准备。你记住你姓庾,进羽林卫目标只有一个,立志要做到羽林令,统领三千禁军,知道吗?”
“是,儿子明白。”庾季夏垂眸回答道。
“抬起头来,对着我再说一遍。”
“我庾季夏愿入羽林卫,日后愿赴战场,亦立志做羽林令。”
面前的幼子虽目光有神却身材单薄,更是长了一张男生女相的脸。不知道是因为这张脸,还是因为庾季夏不像他,庾泽又质疑起了薛萌的八字占卜。
“你当初是怎么杀了杜捷的?”庾泽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一剑封喉。”庾季夏不记得了,这是旁人后来告诉他的,其中细节想必回秉庾泽的更为详尽。
“一剑封喉……回去吧,早些休息。”庾泽身体向后靠在椅子上,伸出左手揉了揉眉心。
翌日清晨。
庾季夏牵了匹小白马从西门出来。这匹马是他舅舅卢钰前日送过来的西域名马,性子烈得很,他好容易才骑了上去。
白鬃烈马,一骑绝尘,庾季夏很快就到了今古斋,取来了那封丁婳留下的书信,他既已知晓书信的内容,便只把信放在怀中,并没有立刻拆开来看。
回程的路上,这匹小白马似是乖了不少,行的略慢了些,庾季夏在主道上遇见了一位妇人的二抬小轿。
那位妇人见是他,忙叫停了轿夫,掀开了轿帘走了出来。
庾季夏定睛一看,这位正是卢府的转折亲梅夫人,梅夫人在京城的名气很大,她是难得的六亲俱全的全和人儿,长安各家有喜事最爱仰赖梅夫人。
“二公子这是去哪儿了呀?今日不是您的生辰宴吗?”
“午宴时间还早,我出来遛遛马。”庾季夏是小辈,却立在马上没有下来问好。
梅夫人仍是笑着,毫不在意道:“二公子生辰喜乐,长乐无忧。您的生辰正是吉日,我这有保媒之事,怕是未必能去喜宴,家公家婆家夫都会到场祝贺。”
“是哪家啊?”庾季夏并不在意,随口问。
“是您的表亲徐家,徐敏公子。”
“哦,对方是哪家?”既然是徐家,那结亲的人日后也算是他们庾家的亲属了,和梅夫人一样,转折亲,不远不近。
“太常寺丁家。”
“谁?丁家?丁家的哪位小姐?”
“您认识?丁家四小姐,丁婳。”
24. 梅府夫人
第二十四章梅府夫人
“谁?丁家?丁家的哪位小姐?”
“您认识?”梅夫人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关切与熟韧,道:“丁家四小姐,丁婳。”
“丁婳?”庾季夏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后立即转头,目视前方道,“为我设的宴,还要准备,告辞。”说罢便是加鞭快马,滚滚红尘,即刻便没了身影。
梅夫人看着他绝尘而去的背影,拿着帕子捂着嘴,笑了。
绡红椅翠风流事,最是青梅竹马时。
京城这些年轻人是当真有趣。不过,时间不等人,她既受了徐府的卢夫人所托去丁府说媒探口风,便不能误了吉时。再好的戏,她也也断没有多嘴的道理。
一刻钟后,梅夫人的轿子进了丁府的大门。
“看茶,新到的太平猴魁,可好?”赵夫人把梅夫人迎了进来,热切地同她说话。
“都好,都好……”
不肖十句话,梅夫人就摸清楚了丁府,更清楚了赵夫人。
徐敏久病,三年前又毁过一桩婚事,本不是什么良配。可门第太差的徐家又看不上,所以给他说媒实在是难做。这丁家……真是上赶着卖女儿攀高枝。
梅夫人垂眸,咽了一口茶道:“这嫣儿我倒是见过几回,四小姐却是没见过,听着卢夫人把她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我便想见见。”
“哈哈,我这便把她叫过来给夫人看看。”赵夫人摆手叫如意去唤丁婳。“这实在不是我自夸,四丫头比她姐姐还出众几分呢。”
“哦,比三小姐还要出众?”那可怨不得庾季夏失态了。
这边厢,丁婳起床后就直接穿着中衣去了外屋,推开了两扇大门,朱门外正是蓝天白云,晴空万里。
系统惩罚的危机似乎解除了。
她这副样子可是看呆了几个小丫鬟,锦瑟回过神赶忙冲过去,关上门道:“小姐,可别穿成这个样子跑出去。”
“嗯。”丁婳确认过万里无云,更无风无雷便回了里屋,坐在梳妆镜前由着锦瑟梳头。
耳环戴好时,正房的如意过来敲门。
锦瑟过去开门,只听见如意说:“梅夫人来了,叫小姐去正堂。”
“我又不认识梅夫人,我去见她做什么?”丁婳还是坐在镜前,没有转头。
“四小姐……梅夫人是过来说媒的。”
“说媒……”丁婳的手指颤抖,手中的梳子掉到了地上……
她想起来了,前世她是见过梅夫人两次的,只是没有说过话,记忆并不深刻,一次是在丁媛婚礼,一次是她来丁府给丁媛说媒。这位梅夫人似乎和徐府有点亲戚。
“我拾收拾马上就来。”丁婳边说边拉开首饰盒的抽屉去寻别的头面。
“母亲。”丁婳穿过由内堂连接的侧门,从遮掩的屏风后走入正堂。
赵夫人与梅夫人俱是向她看了过去,二人都是眼前一亮。
“过来吧,和梅夫人问个好。”赵夫人笑容可掬,拉起了丁婳的手腕。
“梅夫人安好。”丁婳声音婉转,冲着她福了一福。
梅夫人观她会心一笑,“好孩子,真是个难得的美人。”
在场的三人笑容灿烂,她们都得到了她们想要的,赵夫人自以为天降馅饼攀了高枝,丁婳费尽心机求的婚事有了着落,梅夫人不但保成了媒还一早便看了一出好戏。
庾府,后花园,午宴。
置酒高殿,烹羊宰牛,琴瑟笙箫,阳阿奇舞。
梅夫人紧赶慢赶,还是在宴席开始的两刻钟前到了庾府,是由于结束的太过顺利,她甚至不是最后那一批到的。
一入府,她就看到了那堆金叠玉的礼品盒,这是给一个十五岁孩子的贺礼。
到了后院,她给主人打了招呼,给公婆问完了好,随即就去隔壁桌寻了卢夫人。不是主桌上那庾府的卢夫人,而是徐府的卢夫人。
“事成了,丁府是愿意和咱家结亲的。”梅夫人伏到卢夫人的耳边说道。
“哦,点头了,咱们再择个吉日走三书六礼便成了吧?”卢夫人端坐,仍目视前方看向主桌。
“是,那在此提前恭喜您了。”梅夫人弯着腰含笑,忽然感觉到了一道锐利的目光。
主桌上的庾季夏正好看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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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她们,卢夫人浑然不觉,只点头给庾季夏陪了个笑容。
此情此境,庾季夏不得不回了个笑容。
“家公家婆还在,我就先过去伺候了,等算好了吉日,您再使人唤我。”
“嗯,日后还要有劳你。”
梅夫人临走前,又向主桌看了一眼,庾季夏已经把头转过去了,拿起了酒杯一饮而尽,似乎金山摆在他面前,也没法儿叫寿星开怀。
庾经文此时也忧心忡忡的走到了过去,落座。
此为家宴,庾泽并不在,庾经文作为长子此时并没有招呼宾客,而是干坐着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你们俩这是怎么了?一个比一个能喝。”主位上的卢夫人面色微愠。
“最近事情多,是儿子贪杯了,今天这个日子,无霜愿意喝两杯就喝两杯吧。”庾经回答。
“哥,你……”庾季夏发觉了兄长的异样,小声问。
“无事。”庾经文神色不虞。
卢夫人见庾经朝服未褪似是朝中有事,便没再多说,自己起身去招呼宾客。
“哥,有一桩事,那两家的媒似乎已经谈成了……”庾季夏开口。
庾经文目视前方一副沉思状,却是没听进去。
“事已至此,我是不是不应该?”
“不应该什么?我刚刚没听清。”庾经文才回过神来。
“无事。”一瞬的犹豫过后,庾季夏终是决定不说。
此时他还并不知道,他日后会为这个决定复出怎样的代价。
庾经文关切地看向身边的弟弟,庾季夏却是面上不显,似乎是没什么事。
他的思绪又被拉了回去,今早北疆的折子传了过来,北狄不遵守互市的规则,两次劫掠了中原的商人。
未央宫前殿昨日遭受雷击,怪力乱神求祭祀的折子和请命重修的折子像雪花一样飞入中书省。
下了朝,又听到了王大小姐雨天路滑骨折的消息,定好的婚期,怕是要推迟了,若是等几个月后她伤好了再择吉日,恐怕要推上半年之久……
庾经文刚进中书省,就碰见这样一个多事之夏。
25. 一纸聘书
第二十五章一纸聘书
长安新雨后,满阶红叶暮。
丁婳辞了两次,王鹿韭还是坚持出屋送她。
“伤筋动骨一百天,前天大夫过来已经让我把这拐扔了。”王鹿韭扶着寸心的手臂起身说道。
“快一百天了……”丁婳喃喃自语道,离她的百日之期也近了。
二人携手出了屋子,丁婳扶着王鹿韭下了四级石台阶。
雨后清新,院中绿意盎然。
丁婳并不急着走,两人又到院中的小亭子里坐了坐。
“姐姐,我有一问。”丁婳终是忍不住。
“想问什么便问吧。”
“你与大公子的婚期?这伤的不是时候,可有延误?”丁婳问的十分直接。
“家里的大人已经再择吉日了,大约还有三四个月,在走三书六礼。”王鹿韭并不扭捏,坦然回答道。
丁婳眸光微动,她为了掩饰自己的神情转头看向院中的绿树,“那便好,顺利便好。”
她这辈子顶了丁媛的婚事,不日就要过文定了,大约会在隆冬成婚,这和上一世丁媛徐敏成婚的时间是一样的,过程很顺利。
而王鹿韭与庾经文前一世的婚礼应该是丁媛成婚的小一年后,丁婳本以为王鹿韭受伤的变故让这场婚礼推迟了,没有想到竟还是和上一世不一样吗?其中的变故是什么?会是丁婳自己吗?
“府里后花园有几棵枫树,你难得过来,要不去逛逛?”王鹿韭出声询问。
“好啊。”丁婳未来几个月都要筹备婚礼,作为待嫁女确实很难再来了。
寸心虚扶着王鹿韭,丁婳走在后面看着王鹿韭款步姗姗、步态轻盈,看来已是大好了。
不过百十来步,穿过的鲤鱼池来到了王林大人的枫林。
说是枫林不如说是个花卉园子,正中似乎是个圆形的牡丹园,但过了时令,春牡丹已经凋败了,只能换上几株秋日也可常开的矮小牡丹。周围还有几株常青的盆栽。
石阶之上,园子深处种着几棵红枫,几棵绿树。其景致错落有致,雨后青葱。
只可惜丁婳还是来晚了,如火枫叶已随着秋雨落下,正是满阶红叶暮。
“是我不好,邀你来赏景确实迟了,秋日中却已没什么风景了。”王鹿韭十分遗憾的说道。
“怎么会,秋风萧瑟也是一景。”
话虽如此,但景致确实比不得春夏。丁婳只在园中转了一圈,便告辞了。
“都巳时了,我也该走了,姐姐好生修养。”
“路上小心,过几个月若是有宴饮,我给你发帖子,你要是不忙,可以出来转转。”
“好,那我便等姐姐的帖子了。”丁婳会心一笑。
月亮门中,二人互相见了礼,丁婳便提着裙子走了。
“小姐!”丁婳刚走出十几步,听到身后寸心和蕊心的齐声惊呼。
发生了什么?
丁婳赶忙回头,跑了不过几步就看到王鹿韭倒在石板之上,她身下有微湿的石板路和十几片吹落的枫叶。
“小姐,你拽着我的肩膀,我扶你起来。”蕊心慌忙道。
“别!”门外的丁婳赶忙大声阻止。
王鹿韭和蕊心寸心齐齐看向她。
“你们姑娘刚刚受伤,现在别扶她,万一一不小心再把腿碰伤一次,去告诉主母,叫大夫去,若是要扶她起来也行,找两个人抬担架过来。”
蕊心和寸心先是一愣,她们主仆三人,仿佛被锁在了这小小的月亮门中。
丁婳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只是个看客,她在门外看到这无法阻挡的命运,任王鹿韭有多少人侍奉也逃不过受伤,最终迎来和上一世一样的婚期。
寸心反应过来,从小门里跑了出去禀告主母,叫大夫去了……
王鹿韭缓了缓,稍微好些了,强作镇定表情,她对着丁婳道:“妹妹回去吧。”
“我还是留下来吧。”丁婳犹豫道。
“一则你只是来做客的,一会儿叔母过来,你在这儿怕是叔母怪你,即便说清了,陪我看大夫也要耽误你。二则我现在这个样子,失仪狼狈,也不想叫妹妹看见。”
“鹿韭是牡丹花,牡丹垂头也是牡丹,怎么会失仪呢?”丁婳看着她淡淡的笑道,“不过确实出来时间长了,我该告辞了。”
这是实话,王鹿韭从不会失态。
丁婳出了王府,上了马车,对车夫道:“去东市的今古斋。”
这次出门她带的是无徵,无徵非常安静,车厢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丁婳靠在车窗上,又想起了王鹿韭的婚事,有一个迷信的说法是:你如果做一件事情百折千挠,困难重重,那就是上天阻止你去做这件事情。
王鹿韭的婚期本来春日就定了,她骨折延了一次,现在肯定又延了一次。庾经文这个人绝非良配,连上天都在阻止她嫁给他。
不过最后王鹿韭还是嫁了,无论发生什么都无法阻止琅琊王氏和大将军庾泽结为姻亲。
她忽然生出了一个想法,她要转车头再回王府,她要把这一切都告诉王鹿韭,她要拉王鹿韭一把。
丁婳随即自嘲地笑了,她现在如果说出去,状元郎庾泽的大公子并非良配,怕是整个长安城都会像看笑话一样看她。
王鹿韭的命数就如这车轮滚滚,一直向前,不会回头……
今古斋很快到了,丁婳下马车的时候远远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庾经文。
庾经文并不是一个人,他和一个红衣的小宦官同路。
红衣?那人是谁?大内总管魏路?年岁似乎不太像。
丁婳一边想一边进了今古斋的大门。掌柜的似乎刚送走了两位贵客,笑容更甚,红光满面。
虽然好奇,丁婳却没有多言,只问了她十天前送的信件被庾季夏取走了没有?
掌柜的笑答:“前两日已经取走了。”
丁婳便很安心的出了门,打道回府。
大约隔了九十天,庾季夏又看了她的信,她以后只要保证三个月一封信的频率就可以了。长安城的那些大事就让他们去忙吧,自己好好的活下去就可以了。
第二日便是纳吉之日,徐丁两家正式订婚。
徐家下了聘书,丁家接过,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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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正式缔结婚约。
丁婳梳妆整齐,端坐在赵夫人的内厅,隔着一扇打开的小门,一道屏风,听着正堂的梅夫人说着大段的吉祥话。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
徐大人夫妇和丁大人夫妇也是一派惺惺作态,虚以委蛇。
不过你家有心,我府有意,双方倒是其乐融融,一团和气。
丁婳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看向了一旁的丁媛。
丁媛浑然不觉,睁着大眼睛回看她。
她偷了丁媛的命数,偷了丁媛的人生,但对方现在什么也不知道……丁婳此时想为丁原做些什么,但是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花萼相辉楼,地字一号雅间。
庾经佯装醉酒趴在了桌子上,户部侍郎扶着他的肩膀叫了两次,端起最后一杯酒一饮而尽。他看庾经文实在叫不醒,便吩咐庾经的小厮好生照看,自己晃晃悠悠地先回了。
户部侍郎陈旻刚走出十几步,庾经便抬起头。深色漠然,毫无醉态。
唤人撤了一桌残羹冷炙,又换了一桌新的美酒佳肴,下一个客人是京兆府尹李嘉。
……
终于在戌时,庾经文疲惫地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没行几步,马车便被杨明锡叫停。
庾经文看到来人笑了笑,招手叫他上来。
杨明锡刚上马车,并没寒暄几句,便直奔主题,从袖中取出手书。
庾经文闭目,示意他念。
杨明锡低声念了起来。
从清河崔氏结党,到王鹿韭再伤,琅琊王氏再次推延了婚期……
杨明锡一连念了十条。
庾经文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只听见杨明锡又道:“徐静大人与丁羡大人要结亲了,今日便是纳吉之日,若是快一些,再过三个月便是婚期,您到时候可否出席?”
“事关卢府自然要去,徐敏毕竟是我的表弟……”庾经忽然一顿,随即睁开眼睛问道,“太常寺丁大人府上?哪位小姐?莫不是四小姐丁婳?”
“正是四小姐。”
“丁婳与徐敏?”愁眉不展的庾经忽然笑了,那笑容是少见的嘲弄放肆,不知是在嘲笑谁,“好好好,可真有意思。”
杨明锡观庾经形态,知道这事儿他已经了解了七八分,本还犹豫着要不要说。现在他放心地说道:“丁四小姐现在依然在给二公子写信。”
“没断吗?不是去年的事了?”
“没断,前几天又写了一封,已经送到了二公子手上。”
“什么?前几天?朝秦暮楚,她怎么敢?”
是夜,庾经文派小厮给庾季夏送了盒瓜果。
“都这么晚了,你回去吧。”
书房的门大敞着,庾季夏贪凉,就这么敞着门写字,秋风萧瑟,几缕晚风吹到了书案的信纸上。
“是。”小厮答是,没有离开。
“哥哥还说了什么?”庾季夏用手抚平信纸,抬眼看了看屋外的小厮。
“大公子说,今日徐府与丁府已下了文定,不日就是婚期,二公子到时候要去观礼吗?”
26. 天光将明
第二十六章天光将明
庾季夏抬头,只见一轮残月,七八个星斗挂在天外。
他又拿出来那纸信看了看,如果不是他目力极佳,旁人在这种有几盏灯笼的院子里是看不清楚信上的字的。
每次的结尾都是一样的:[愿季夏无霜]
忽然一阵狂风大作,掀屋倒树,吹得他衣袍翻飞。庾季夏松手,白色信纸随风飞去,一瞬白纸便隐于黑夜,不知道飘到了何处……
翌日,天还未亮,庾季夏便穿戴整齐,牵着小白马出府,准备去羽林卫报道,出入宫禁,带了人也是在宫门口守着,他便一人一骑前去。
刚出了东门,远远的就看见了庾经的轿子,庾季夏挥鞭快马紧走两步,赶上的哥哥的小轿。
“哥哥。”庾季夏微微侧俯身探头,看向庾经轿子的小窗打招呼。
他刚一出声便后悔了,自己昨夜几乎是彻夜未眠,现在脸上不免有几分疲色,怕被庾经瞧了去。
“你来了啊,这么早,是进宫吗?”庾经文浅笑回应着他的招呼。
离得极近,饶是天光未明,庾季夏能清晰的看到长兄顶着两个很重的黑眼圈,满脸的困倦疲惫。
“昨夜没有睡吗?中书省这样忙?”
“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庾经说着又闭上了眼睛养神。
“不到两个时辰?我每日睡两个时辰就够了。”
“那是你,从小就这样,你都不知道你小时候有多难带。”庾经闭着眼睛笑,又说道:“去羽林卫也好,总比从九品文官做起强。”
庾季夏勒紧马的缰绳慢慢地走,与轿子并行,他又看了一眼哥哥的倦容,没有说话。
“父亲同你说了没有?北狄那边怕是要打仗了。”
“父亲没对我说过,不过听家宴听和三叔父提起过一次。”
“他们说什么你不必理会。即使你身在羽林军,也不需要上战场。”
“父亲应该是想我去的。”
庾经睁开了眼睛看向他,道:“刀剑无眼,父亲亲口对你说过吗?”
“亲口同我说的,他说我姓庾,他要我做好上战场的准备。”
“那你自己呢?你想去吗?”
“想去。”
“是真的想去吗?这世间的事,总不会尽如人意。但我希望你能尽可能有的选,选自己喜欢的。”
“哥哥指的是什么?”
“你都知道了,她配不上你,且不论家世门第,朝秦暮楚之人何能……”庾经难得的音调上扬,似有怒气。
“哥哥。”庾季夏打断他的话,道:“我们之间没什么,不必非议别家小姐。”
“我知道。”庾经恢复了平静,不再多言。
片刻后,兄弟二人行至未央宫西安门。
天光将明,旭日初升,似乎只是一瞬,这座宫殿从黑暗变得明亮。
庾季夏抬头,只见宫墙高耸,隔离天日,似连霄汉。
“我来过未央宫。”庾季夏突然坚定地说道。
“你当然来过。”庾经边说边下了轿子。
庾季夏还想问什么,庾经已经迎着赶来上朝的几位大人,走上前去,与诸位大人攀谈去了。
庾季夏独自走进西安门,墙体极厚有丈宽,置身其中一瞬间遮天蔽日,四周都暗了下来,更觉阴寒。
穿过门洞,便遥遥看到沧池渐台,以及更远处屋顶被劈得焦黑的未央宫前殿。
修复前殿屋顶的计划被庾泽搁置了,现在仍是一片焦色。
说是去羽林卫报道,其实不过是与羽林令白讯问个好,走一走流程,不消一刻白讯便放他回府了。
庾季夏返程的时候走在御道旁的小道上,行得很慢。此时正是朝会的时间,四下竟是一个人也没有,宫殿嵯峨广阔,仿佛未央宫中只有他一个人……
“你也是今日过来的?怎么不等等我?”忽而,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不能跑。”庾季夏回头看了对方一眼叮嘱道。
那人走步撵了他几步,终是跟了上来,问道:“我爷爷都跟你说了什么?”
此人正是与庾季夏同日来羽林卫报道的,羽林卫统领白讯的孙子白林。
“没说几句话,我这不即刻便回来了,大约和嘱咐你的差不多。”
“这样啊……”白林一笑,的手搭上了庾季夏的肩头,道:“好不容易起了个大早,还没吃早饭呢,咱们出去转一圈?”
“也好。”
二人又行了十几步,在沧池边看到了几个小太监,白林咳了一声,把手臂从庾季夏肩膀上放了下来,抖了抖锦袍的袖子。
几个小太监见是他二人,刚赶忙迎了上来,恭敬地行礼,低头提醒道:“太后在此。”
“太后?在何处啊。”白林问道,他进了几次宫,还没见过姜太后呢。
庾季夏没有出声询问,只是望向了沧池中的高台。
白林顺着他的目光也看了过去,沧池中有渐台高十丈,姜太后与其侍从便立在那最高处。
距离太远白林眯着眼睛看去,庾季夏却是目力极佳看得真切,他与姜太后的眼神交接,相对视。
不过只看了一瞬,二人便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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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看了,齐齐俯下身向姜太后的方向行了一个大礼。
离得这样远,姜太后是不可能叫他们起身的,小太监很有眼色的即刻叫他们起来。
庾季夏起身理了理袖子衣摆,他能感受到头顶上那道并不友善的目光,姜太后以目为刃,几乎将他刺穿。
他上次来未央宫,面见过太后吗?总不能是姜太后杀不了他爹,就想杀了他吧?
长安,东市,小早餐铺前人气旺的很,两个锦衣少年郎对坐,一乖张,一文雅。
“还是秋天好,要是夏天穿那套盔甲,还不得给我热死。不过说好也不好,再过一个月就要冷了。”白林边吃边说,他怕灰色锦缎袍子沾到油渍,几乎卷到了肘上,全然不顾什么仪态。
“夏热冬冷,春困秋乏。没有你能出门的日子了?”庾季夏吃了一口糕点,也不看他随口答道,其吃相极好,仪态从容。
他俩虽然都着锦袍,但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在一个桌上吃饭的人。
“这去当差,怎么能跟出门一样呢?”
“那你是想一辈子也不去当差?”
“是啊,你看我,是三千禁军统领白老将军的独孙,你,是群臣之首庾大将军的小儿子。你说咱们为什么要和那些人一样挤破头去羽林军风吹日晒啊?”
庾季夏看着他皱起了眉头。
白林瞪着眼睛立刻捕捉到了他这个表情,只道:“庾二啊庾二,我以为你和我一样呢,难不成你还想着出生入死,建功立业?”他说完又咬了一口包子。
“建功立业?我只是总想着做点什么事,人活着总要做点什么事。”庾季夏说得十分认真。
“你,我。”白林伸出食指,指了指对方,又指了指自己。“不欺男霸女,鱼肉百姓,给家里惹出一堆乱子来就算是很好了,咱们还能去羽林卫当差简直是难得的孝子贤孙了。”
“你还想着欺男霸女,鱼肉乡里?”庾季夏喝了一口茶说道。
“不是不可以啊,我前天走在路上遇见迎亲队伍,我就想啊……我要是劫了花轿,我爷爷他还能把我打死不成?他还不是得出来给我平事儿。不过我也就是瞎想想,我又不认识人家新娘子。”
“我认识。”庾季夏出声。
白林只顾着低头喝粥,没理他这句。
庾季夏继续道:“你说我要是劫了花轿,我爹会不会把我打死?”
白林抬头,只见对方仍是一副从容冷漠脸,只当他是开玩笑,道:“好啊,庾季夏你要是去抢婚,我就去给你当打手。”
———
明天还有一章。
27. 定做嫁衣
第二十七章定做嫁衣
十月初七,长安初雪。
清晨,丁婳推开了窗扉,只见梨树被大雪浇满了枝头,如白花盛开。
寒气细雪扑面而来,锦瑟按着她的手和上了窗扉:“小姐,小心着凉。”
“嗯。”丁婳眯上眼睛随意应了一句,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
锦瑟只能扶着自家小姐的肩膀,把她推到了梳妆镜前。丁婳熟练地闭着眼迈开腿绕过凳子,再坐在梳妆凳上,睁开了眼睛。
她很讨厌在这样的天气出行,但今天是定好了去量身做嫁衣的日子。
丁婳到饭堂的时候,正撞上丁大人穿戴整齐,准备去上朝。
她低着头,福了福身子行礼。
丁羡看了她一眼,只说道:“把该备的东西备齐,最近就不要再出门了,好事将近,不要再出什么岔子。”
“老爷你这话说的,要记得避谶,问名卜卦都说大吉了,咱们丁家和徐家是要结百年之好的,哪会有什么岔子。”赵夫人刚忙上前找补。
“嗯,也是。”丁羡想起两家敲定婚事如此的顺利,亦十分满意。
天光微亮,恐误了早朝的时辰,丁大人没撑伞,径直穿过前廊向门外走去。
丁婳这边刚落座,如意帮她打汤,白瓷碗叮当碰撞,这汤才盛了一勺,就听见外面院子里丁大人愤怒的声音:“这一大早的,你怎么来了?”
屋里的赵夫人丁婳丁媛和满屋子的丫鬟仆妇都伸着头向外间的门洞看去,丁大人发怒是十分少见的。
似乎听不见对面人的声音。
只听见丁大人又说了一句,“别有什么事情都来找你母亲,晚饭前自己回家。”
原来是是丁嫣,她又回来了。丁婳难以抑制的嘴角上扬。
丁大人红色的衣角彻底消失在屋外的门洞中。
丁嫣这才从外面走了进来,她的面色发红,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哭的。
“这又是怎么了?你这半年都和女婿闹了几回了?”
丁婳伸出十指摸向发烫的汤碗,端了起来,轻轻的吹了一口,喝汤。
初雪就有好戏看了,真不错。
“这哪里是我要闹的。”丁嫣一见娘亲便绷不住了,大颗大颗的眼泪往外涌,“我这刚有身孕不过三个月,他就要纳妾”。
“二姐姐怀孕了?”一旁的丁媛小声说。
“三个月了吧,之前不好说。”丁婳又小口的喝了一口汤,算算日子,丁嫣也上一世差不多是这个时节有身孕的。
“你都是有身孕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动不动的就哭啊,快坐下,小心孩子。”赵夫人忙拉着她去坐下。
赵夫人此时一点也不惊呀,看来是早知道她有身孕的消息了。
丁婳夹了一个小笼包放进口里,边吃边听她那位姐夫做的混账事。
是了,丁嫣这样的人,基本上无论和什么样的人成婚都会过得不错的,偏偏碰上了她那位好色又混不吝的夫君。
……
丁婳用温水净了手,又用锦瑟递来的帕子擦干了,她一直看着赵夫人,用目光示意,她们该出门了。
赵夫人手替丁嫣顺着背,回看了丁婳一眼,满脸的为难。
在母亲回头之后,丁婳的脸上却是浮现出了笑意,该怎么选呢?是陪我去量嫁衣的尺寸还是在这儿解决丁嫣的家事?
终于,赵夫人开口了,“真真,你和五妹妹出去吧去量个尺寸,选个衣服样子,本来就是说好,挑你喜欢的。”
“这么大的事,母亲不陪我去吗?”丁婳喝了一口茶。
“这……你们自己去吧,我一会儿还要送你们姐姐回李府。”
“娘!我不回去。”丁嫣闻声反驳,她自然是想让对方来接她的。
“这事一会再说。”赵夫人的声音沉了下来,顿了顿又对丁婳说道:“你们姊妹二人做完了衣服,再去逛一圈,看看有什么要置办的。”
“好。”丁婳没再说什么,便拉着丁媛出了门,丁媛也是一副看够了戏的模样。
到了云裳阁,丁婳看着堆上来的十几种红绸绿段,毫无兴趣。她前世已经做过两次嫁衣了,这是第三次,但她还是只能假装欢喜,对那些料子挑挑拣拣。
一旁的未嫁女丁媛倒是真的高兴,对着那些成衣全都看了一圈,赵夫人这次也是让她做一身华服在丁婳的婚礼穿,这场婚礼是把她推出去的好时机。
丁婳很快选定了几块顺眼的料子,裁缝带她进里屋量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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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中的少女明艳,神情却是无情冷漠,她展开手臂,任由一旁的小裁缝将大红衣料披在她的身上。
丁婳看着镜中的新娘,忽然想到徐敏,她这辈子活到现在为止,连徐敏的面都没见过,是京城少见的盲婚哑嫁。
连新娘子都没什么兴致了,姐妹二人便很快就从裁缝铺子里出来,不过赵夫人都放话让她们挑一些喜欢的东西置办,她们自然要去其他店铺逛了。
丁婳一个没看住,丁媛便没了人影,她只好试着去前面的铺子找丁媛,好在很快在胭脂铺就找到了人。
丁婳发觉自己确实和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不一样了,她可没丁媛这种东奔西跑的精力,只得对丁媛说:“咱们半个时辰后在马车那儿会合,不要迟了。”
又嘱咐了丁媛身边的小丫鬟不要误了时间。
姐妹二人自此分开,丁婳在街市上没走几步,便遇到一个眼熟的小伙计过来打招呼。
“问四小姐安,可算是见着您了。”
“你是?”丁婳只觉得这人眼熟,却不记得他是哪家的伙计了。
“小的是今古斋的,庾二公子有请。”
丁婳赶忙回头看看四周,试图去找庾季夏的身影。
“是您刚才从前街边儿路过,二公子在楼上看见了您,邀您过去喝杯茶。”
“小姐……”锦瑟拽了拽自家小姐的衣袖,出声阻止。
“走吧。”丁婳将衣服袖子抽了出来,还有那个百日之期存在,她应该去见庾季夏。
跟着伙计的脚步,丁婳踏上了隐在书架深处的楼梯,这是她第一次上今古斋二楼。伙计带着她来到了二楼尽头,有一处类似酒楼雅间的屋子,丁婳定睛一看上面的门牌还雕了一个[天]字。
咚咚咚,三声很有节奏的敲门声。丁婳被声音吸引,仔细去看伙计的手。
“进来。”里面的庾季夏出声。
门扉被推开,丁婳一个人走了进去,刚进去便感受到了一股迎风寒意,庾季夏大敞的窗,似乎是在赏雪,任风雪吹了进来。
“我们很久没见了吧?”庾季夏听到声音,转头看向丁婳问道。
“是很久的了,上次见面是六月二十三,你生日的前一天。”也是我订亲的前一天。
28. 你愿意吗?
第二十八章你愿意吗?
“是很久的了,上次见面是六月二十三,你生日的前一天。”也是我订亲的前一天。
“我生辰的前一日,你还记得?”
“那天暴风骤雨,更是劈下了几道天雷,应该没有人会忘吧?”丁婳藏在袖子里的右手扶过左手上的烧伤疤痕,虽然涂了药膏,好了九成,但依然还有一些轻微的烧伤痕迹在,这是系统天谴降临过的证据。
“天雷劈到了前殿。”庾季夏盯着面前炉火中跳跃的火苗说道。这几个月来京中风言风语,都是在说未央宫的主人德不配位,而散布这些言论的人不难猜测正是他爹庾泽。
“坐。”庾季夏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丁婳坐到了他对面,面前是围炉煮茶,好不温暖,身旁是敞着窗户吹雪,好不冰凉,不知道他是贪热还是贪冷。
“喝杯茶暖暖身子。”庾季夏为她倒了一杯茶。
他随后并没有再看她,而是把眸光望向窗外,丁婳边拿起了茶杯暖手,边顺着他的目光向窗外看去,长安东市,风雪无阻,车水马龙。
“我听闻徐家要与丁家结亲?”
丁婳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直接的问出来,以他们的年纪和辈分不该过问这些的,她半晌才道:“是。”
“你见过徐家的徐敏吗?”
徐家的徐敏?你在外面就这么称呼自己的表兄?
丁婳这一辈子是没有见过徐敏的,但都订了婚还没见过,确实很奇怪,她便犹豫着没回答。
“你是自愿的吗?”庾季夏把头转了过来。
自愿?丁婳愣愣地看着庾季夏,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些话,按理说她可没权利挑拣。在当世,即使是父母也少有会顾全孩子意见的。
见丁婳不答,庾季夏又接着平静地说道:“我答应过你三件事情,如今还有两件,如果你不想嫁给他,我可以帮你。”
平地惊雷,石破天惊。
丁婳手中的茶杯掉到了地上。“帮我?悔婚吗?”
丁婳瞪着一双圆眼,只觉得无语又好笑,但庾季夏正盯着她看,她只能收回手抿起嘴正襟危坐。
“可以,这件事情我做得来。”庾季夏十分认真地回答。
你当然做得来,可我呢?退婚?你莫不是对我……
“婚姻之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丁婳不知道对方怎么能如此平静地说出来这种妄言的,只能斟酌词句给了一个标准答案。
又忍不住问:“为什么?为什么想让我退婚?”她难抑的生出来了一种希冀。
“他配不上你。”
忽有一阵疾风从窗户吹进来,许多雪花斜斜地飞入窗内,丁婳觉得自己的左脸被冻得麻木毫无知觉了。
“配不上?须知在很多人眼里,是我高攀了徐府。”
“徐敏久病。”
“我知道,我是愿意嫁的。”
[叮——系统提示,宿主丁婳,目标人物庾季夏对您的好感度下降1%,目前好感度为32%]
??丁婳袖子中的手交握,紧紧的掐着自己的虎口,好感度还是只有这么低,居然又降了。
两人相对无言,丁婳迅速把两人的对话又过了一遍,她把语气放软道:“三书六礼已经过了一半,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我做不了什么。”想了想又接着说:“你说你可以帮我,我知道你说得出就做得到。但,以后呢?”
“以后?”
“我毁了一桩亲事,以后该如何自处?徐家的脸面呢?丁家的信用呢?这些事并没有那么容易。”
“可是你不愿意。”
“我没有资格不愿意。父母之命,门当户对,这世间的婚姻大抵如此,我这一桩已经不算差了。太迟了,现在太迟了,如果悔婚我的处境一定比现在艰难的多。”
庾季夏没有说话。
“过问这桩事对你也没什么好处,我该走了。”
“雪后难行,以后小心。”
“我知道。”丁婳起身冲庾季夏点了点头,向门外走去。
[叮——系统提示,宿主丁婳,目标人物庾季夏对您的好感度上升1%,目前好感度为33%]
丁婳刚走了两步,便猝然回头,不解地看了庾季夏一眼,庾季夏只是盯着窗外,并没有看她。
丁婳坐在马车上打道回府的时候,学庾季夏把窗帘掀开,任飞雪斜吹进来。
该说不说,庾季夏的想法还挺新潮的,居然觉得对方并非良人新娘不同意,这婚就不应该结。或许曾有那么一瞬,她觉得对方是对她动心了,才会如此在意,可这个好感度提示马上把她打醒了,33%而已。
另一点令她很在意,就是庾季夏对徐敏的态度,徐敏怎么说也算是他的表哥,他对这个人竟然如此轻视?是不是徐敏本身就有一些问题?丁婳可是要嫁到徐家的,她定要再打听打听徐敏。
丁婳靠着窗子,看到街上有一个老翁抱着孙子回家,便想起了庾季夏在上元夜的善举,一场非常善良的且带有俯视感的善举。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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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不乏有一些主子性子柔和,到后来竟有恶仆欺主,但庾季夏的善举只是善举,像是上位者从上往下扔了什么施舍。
其实对方答应她三个条件那次也是一样的,好像一种长者对于小孩子胡闹的纵容,他给的起,那三个条件对他来讲并不难做,所以他就给了。
或许徐敏什么都没有做错,庾季夏只是刚刚没有藏好,温和的公子终于暴露出对他一个没有功名官职的病秧子的看不上,这个病秧子在他看来连老婆都不配娶。
“姐姐,天寒,把窗户关上吧。”丁婳身旁的丁媛实在忍不住了出声。
“是了,天寒,是我不好。”丁婳察觉到不妥,立刻把小窗合了上去。是了,她又不姓庾,学什么人家伤春悲秋,赏雪论夏。
到了门房,马夫刚为丁婳掀开轿帘,她就看到了二姐的马车仍然停在门房。
丁婳的嘴角不自觉勾起,迈着步子去了母亲的正房。
刚踏过外间的门槛就听见赵夫人的声音:“多吃一点儿,吃过午饭,我就差人去李府说一声,让他们来接你。”
“除非他亲自来接我,否则我不会回去的。”
“是啊,除非他亲自来接,否则姐姐怎么能回去呢?”丁婳站在屋外看热闹不嫌事大,笑道,“他一天不来,姐姐就在娘家住一天,他十天不来,姐姐就在娘家住十天,反正姐姐怀了他们李家的孩子,他还能真不来接吗?”
他们两人折腾的越久越好。
十二月十二日,双月双日,上上大吉。
今日便是纳征之日,徐家正式送来了聘礼。
赵夫人忙了半天,清点好聘礼后,回到了里屋,表情由端庄变为了欣喜。拿着礼书,把礼物清单看了又看。
丁婳只瞟了一眼单子,便幽幽地说道:“聘礼多要备的嫁妆也多,以后可有的忙了”。
赵夫人没接话,只是笑容确实没刚才那样欣喜了。
丫鬟为丁大人打起帘子,丁大人进了里屋,带进来一身的风雪。
赵夫人一见他便嗔怪道:“今天这么大的日子你都忘了?在外面混了半天,怎么现在才来?你知不知道这是失了对人家徐家的礼数。”
丁羡解了大氅,拍了拍身上的落雪,一脸疲色,顾着丁婳还在这儿,压下怒气对赵夫人道:“北面的折子递了过来,怕是要打仗了,早朝议了一早晨,下了朝后各回各的衙署,没有是人能早走的。”
“要打仗了?北狄?”
——
明晚还有一章
29. 左右逢源
第二十九章左右逢源
傍晚,丁府。
虽然听说了北面要打仗的消息,但丁家人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家丁把聘礼抬走,管家一箱箱的清点入库,家仆在院子里清雪洒扫。
丁婳端坐在椅子上看着下人进进出出的抬走厢笼,又换了一波丫鬟进进出出的摆饭。为了方便进出,帘子一直都是掀开的,门框圈出来的四方雪景和往日也没有什么不同。
对于大多数人来讲,日子就是这么过的,平日该干什么今日还是干什么,他们不在乎上位者是谁,不也在乎边关是否有战火,只要自己的生活不受影响就行了。
院中进出的这些人,可能私下里会故作关心,高谈阔论议论一下时政,但他们什么都不会做,丁婳也是如此,她什么都不会做。
当晚,丁婳又伏在案头,开始给庾季夏写信,距他们上次在今古斋那次见面已经过了两个多月了该再写一封信了。
熟能生巧,不过是一些日常流水账,丁婳很快就写好了,她拿起信纸,吹了吹纸上的墨迹。忽然手指一松,信纸从她的手上掉落,先是一角碰到了桌子上,又滑落到地面。
丁婳双手举在半空,似是定住了。边关要打仗了,边关要打仗了!
这场战火还是烧到了丁婳的身上,因为她的攻略目标庾季夏此战为先锋,她记得很清楚,这是庾季夏的成名之战,他此去北疆起码要走个七八个月,那他们岂不是要断联七八个月?
恐怕庾季夏回来时,她已经被天打雷劈烧的只剩一把骨头了……
丁婳把手放了下来,垂在膝上,她终于认命的又一次召唤了系统。
[系统你帮帮我,我该怎么办?]
[主人你怎么回事?你怎么这么久都没有叫我,你居然订婚了?我们的攻略任务怎么办?]系统接连几问,十分的焦急。
[我们现在有更棘手的事情,庾季夏马上就要去打仗了,我可能会有好久都联系不到他了。]
[更棘手的不是你马上就要成婚了吗?我不在的时候,你居然订好了自己的婚事?]
[还是我见不到他,我就要被天谴这事儿更棘手,毕竟我活着我们才有继续攻略的机会。]丁婳身体向后仰,卸了力气,以一个不太雅观的姿势靠在了太师椅上,她自认为这句话拿捏住了系统的软肋。
果然系统焦急的声音消失了,半晌才道[你跟着他去前线。]
[好啊,你不如让我代替他建功立业,上阵杀敌好了。]
[去不了前线就没有什么办法了,但……他这几个月有给你回信吗?]
丁婳被这么一问才发觉最近两封的去信,庾季夏都没有给她回信,她如实答道:[没有。]
[那说明你只给他单方面寄信,他只要看了,也会被主系统认定为和攻略目标有交流,宿主仍拥有攻略意识。]
[那……他去战场了我该怎么办?]
[继续给他写信,战场上不是也能收到家书吗?如果没到百日,他能读到一封你的信,就不会被系统认为攻略意愿消极。]
[那也……只能如此了。]丁婳看着落到了地上的内页信纸疲惫地说道。
[你回……]丁婳我想像上一次一样把他切断。
[宿主,你知道你错过了什么吗?]系统在她切断联系之前抢先说道。
[什么?]这个问句果然引起了丁婳的好奇。
[如果你前一年攻略再努力一点,或者你把所有的道具果实都给攻略目标吃,好感度达到40%,那么他说不定会抢婚。]
[说不定?40%?你觉得你经天纬地的攻略目标会是会做得出来这种事的人吗?]
[宿主,他……]
[系统,你回去吧。]这次丁婳快了他一步,脑内的声音完全消失了。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丁婳平生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受到了战火的侵袭。庾季夏……这个人特别爱打仗,或者说他上位之路就是用军功堆起来的。
丁婳只能重拿了一张白纸,把自己上一辈子的记忆再次默写了出来,她对几次征战的记忆果然要模糊的多,连年份都未必搞得清,庾季夏每次一走就是大半年,我该怎么办?
她写完,又只能就着烛火烧了。
一将功成,万千白骨垒路,满纸荒唐,若被人看见,这就是谋逆的罪证。
纸张几乎燃尽,只留着一片指甲盖大小的残纸落到了烛台边,丁婳将那残纸捡了起来,只见上书[白讯]二字。
丁婳又面无表情的将写有[白讯]的残纸扔到了烛焰中,烧尽……
徐家与丁家的婚期终是定了下来,在初春时节三月初二,这是徐府赶在春节前托了关系找了钦天监监正薛萌测算出来的黄道吉日。
上一世,庾泽亲征庾季夏为先锋,差不多也是在这个时候出兵的。
“百日为期,所以我最好在年底给他写一封信,在三月初给他写一封信,或者见他一面。”丁婳喃喃自语,不自觉出了声音。
一旁的锦瑟听得真切,望向她,只见丁婳手里还拿着一张大红烫金庚帖,上面记着丁婳与徐敏的生辰八字,还有薛萌手书的黄道吉日。
锦瑟抿着嘴似是有话要说,她终是憋不住了说道:“小姐你都要成婚了,早些与二公子断了吧。”
“与他断了?”丁婳抬头看了一眼锦瑟,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庚贴,忽而笑了起来,自己这样子可真像是个水性杨花左右逢源的女子。
不过非常可惜,庾季夏她可高攀不上。
庾泽处理完年前的政务,在腊月二十九至初一这三天,给自己放了三天假。
庾家一家四口,时隔几个月也难得的坐在一起,在正房吃了一顿饭,还是一顿早饭。
食不言,寝不语,庾家的饭桌上一向安静得的很。
管家敲门走了进来,朗声报喜,“大喜事啊,老爷太太,徐家人送喜帖过来了,徐敏少爷三月初大婚,人就在外屋。”
庾季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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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汤匙的手在空中一滞,庾经转头看向他,很快庾季夏就恢复如常。
“是哪家的姑娘?”庾泽之前听说了这场婚事,但一时间又忘了徐府的亲家是谁。
“太常寺丁大人府上的四小姐,今年十五了。”
“也好,徐敏年纪也不小了。”徐家翁没什么心气儿,丁家郎官职又小,若不是卢夫人的亲戚,京城中这样的结亲他是不会过问的。
“让人略坐坐,我吃过早饭就出去。”卢夫人含笑。
管家称是退了出去。
“婚礼那日你要与我一同前去吗?”卢夫人一脸喜色,去问庾泽。
“我实在是忙,三月初怕是要整兵出征了,夫人替我前去备份厚礼吧。”
“也好。”卢夫人早知了结果,又转头看向两个儿子说道:“你们二人同我前去喝喜酒。”
“好啊,我们也一道沾沾喜气。”庾经文说道。
“我就不去了。”庾季夏几乎和哥哥同时发声。
“为什么不去?”卢夫人似有不解。
“季夏要与我一同上战场。”庾泽说道。
“什么?他才十五岁,你要带他去上战场?”卢夫人放下筷子,忽然十分激愤。
“十五岁已经不小了。”庾泽神色如常,又夹了一块肋排。
“我怎么不知道你的营中缺他一个兵?刀剑无眼,庾季夏他还是小孩子。”
“夫人,食不言,寝不语,不要在饭桌上说这些。”
“现在不说什么时候?三月初就出征,你到现在才告诉我孩子要上战场?”
庾氏兄弟在一旁只默默地听着,很是平静。
“夫人莫不是忘了。”庾泽终是放下了碗筷,认真了起来,道:“他十三岁便杀了杜捷。”
卢夫人闻言,一副被苍蝇噎住嗓子的样子,哽住了,没有再出声。
“庾季夏,再说一次,你是怎么杀的杜捷的。”庾泽忽而向庾季夏发问。
“一剑封喉。”庾季夏看着自己面前的汤碗,平静地说。
是夜,庾季夏在躺到了榻上,孤枕难眠。
他先是假设自己如母亲担心的一样,在战场中受伤。又在想那场他并不会去的徐敏与丁婳的婚礼,最后定格到了母亲的那个表情。
为什么?他母亲从不过问政事?难不成他杀杜捷那次还有什么隐情是他不知道的?
又是那个问题,他忘了什么?他该不该想起来?
庾季夏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他要想起来,他一定要想起来。即便最后想起来的结果是证明杜捷并不是罪人,他杀的是一个好人,他要接受刑罚。他也一定要想起来,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过一辈子。
翌日,元吉送来了一封信。
于是,庾季夏的书桌上并排放着两封大小相仿的书帖。
一封浅色的信封,是丁婳给他写的书信,一封红色的请帖,是丁婳和徐敏大婚的喜帖。
——
明晚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