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给点花粉可以嘛!》 第1章 好甜……想吃掉 灵植园深处,三只圆滚滚的黄色小物正悄摸停息在茂叶之间。 栗梧的身体最小,它浅色的复眼紧张地扫视着四周,透明小巧的翅膀微微颤抖。 “我先下去看看。”同伴阿羽煽动着翅膀告诉它。 就在这时—— “嗡!” 栗梧的身体瞬间被震地一晃,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却看见那个黄色的身体一个不稳,翅膀擦到了一片形似枯叶的东西! “……伪装瓣,”另一只蜜蜂小佳惊叫出声,“阿羽!” 来不及了,那枯叶伪装瓣猛地掀开,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腥气如同实质般喷涌而出! 如同来自地狱深处的粘稠吞咽声震得空气都在颤抖。 数条布满倒刺、粗如巨蟒的藤蔓闪电般射出,阿羽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就被其中一条藤蔓死死缠住,瞬间拖向那黑暗中张开的、布满森白利齿的深渊巨口。 不等栗梧反应,下一秒,那张血盆大口竟然朝自己直逼而来。 ——那是一朵巨大的食人花,而阿羽的身体被它甩进大嘴,在其中疯狂冲撞着,却几次被藤蔓扔回去。 大脑在疯狂叫嚣,恐惧吞噬整个身体,栗梧咬了咬牙,不顾一切地瞄准那闭合的巨口,尾刺狠狠地刺下! “叮” 一阵低沉的嗡鸣在耳边响起,仿佛某种轻蔑的笑声从黑暗的深渊中传来。紧接着,一簇巨大的食人花主体从阴影中猛的拔地而起,不再是纯粹的植物形态,那粗壮的花茎上隐约浮现出人的轮廓…… 栗梧只能疯狂地飞,一条藤蔓擦着头顶扫过,带起的劲风吹得它几乎失控,另一条藤蔓在下方猛的刺出,在它即将撞上一片锯齿叶的时候却险险停住,仿佛在逗弄似的,迫使栗梧在狭小的空间疯狂躲避。 “它……它在玩我!”这个认知让栗梧几乎窒息,这种冰冷的戏弄感比纯粹的杀意更毛骨悚然。 “够了,”栗梧猛的刹停,它强逼自己不要颤害怕,声音却还是忍不住地颤抖起来,“别再追了,你放过我们,我,我知道食人花不是以蜜蜂为食的!你放过我们,你要什么我们都答应!” 身后寂静了几秒,就在栗梧鼓起勇气转身的时候—— 一只冰冷、修长的手指,如同鬼魅般精准地捏住了它身后那根刚刚试图刺穿藤蔓的蛰针! “!!!”栗梧浑身剧震,瞬间麻痹。 “呵,”一个明显带着戏谑笑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和我谈判?勇气可嘉的小黄毛……”那手指恶劣地捏了捏它敏感的尾针根部,带来一阵让它头皮发炸的酥麻感,“可惜了……” 随着一声叹息,栗梧眼前天旋地转,下一秒,它彻底失去了知觉。 昏死过去之前,它晕乎乎地想……完了,任务失败了,蜂后……蜂后还能撑到下一组敢死队来吗? …… 尾刺一阵瘙痒。 栗梧睁开眼,面前是一个圆形的玻璃,它撑着酸痛的六肢站起来,四处打量了一下。 混沌的记忆慢慢恢复。 三天前,蜂后拖着残破的身体回到巢穴,蜂医说她中了一种花毒,恐怕撑不过半月。 他们的蜂群依照的依旧是最古老的“世袭”制度,只有蜂王蜂后产下的孩子才能接任,而要培育出一个蜂后或者蜂王至少也需要大半个月,新蜂王会咬破王台封盖羽化,之后依旧需要进食蜂王浆两周,才能正式接任,掌管族群大事。 也就是说,新王诞生至少需要一个月时间。 可蜂后年轻无子,现下又性命垂危,只有半月期限。 一时间,整个蜂族瞬间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之中。 就在这时候,一名蜂族长老犹豫地开口:“据先上蜂传言,一种灵植名为“罗荼”可解万毒,只是此乃上等灵植……” 上等灵植只生长在最隐蔽的灵植园地界。 此地界因灵气丰韵,培养了许多类人植物和动物,他们互相争夺资源,甚至进化出人类形态,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地方。这些进化成人形态的动植物被统称为“类人”,他们拥有人类的勾心斗角,又拥有动植物的天赋能力,大多数都是霸道强悍、蛮横无理的家伙。 而他们蜂巢一直都没有过类人化的蜜蜂,为挽救族群命运,只能派出敢死队前往探索。 而栗梧作为一只刚成年的工蜂,很不幸地在第一轮就抽到了敢死队。与它一同的还有六蜂,前三只半路就挂了,仅剩的三只便摸到了这里。 本来一切进展顺利,没想到半路杀出一只类人食人花! 回想起被追逐的场景,栗梧还是忍不住地浑身发抖。 可是……它现在是在哪里? 玻璃圆球四面密封,栗梧横冲直撞一顿,除了脑袋肿了个包,什么发现也没有。 它泄气地坐在玻璃底上,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对话声,栗梧立刻趴在玻璃上,好让自己听得更清楚。 “好,有需要您再打我们店里电话就好,随时欢迎您。”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声,是个人类……? 栗梧能够听得懂人类的语言,这件事情除了蜂后,它没有和任何蜜蜂说过。 窸窸窣窣的关门声,似乎有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然后,一个男人闯进了他的视线。 那人一身中山装,手中提着笼翡翠鹦鹉,身材高挑,似乎是感应到栗梧好奇的目光,男人淡淡地扫来一眼。 栗梧下意识脸朝下“啪叽”一声装死。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没有了声音,它缓慢地动了动。 走了吗?蜜蜂不知道,蜜蜂在装死。 当它小心翼翼地抬起脸,却和一双带着笑意的丹凤眼撞上了视线。 “咕咕……”栗梧被吓得一屁股跌坐回去,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紧张地盯着面前那张人脸——近在咫尺,五官深邃立挺,即使他背着双手,宛如老干部似的着古朴中山装,但整个人都被那张优越的脸衬得美貌俊朗、气质脱俗。 “别怕,”男人看见它被吓到的模样,忍俊不禁地笑了一声,“我就是看见你躺在我家花园里半死不活地,瞧着还剩口气,就把你带回来了。” “我是这个花店的老板,有时候养些小昆虫解腻。”见栗梧还是一动不动,老板弯下腰用指节轻轻敲了敲玻璃,就见小家伙后退几步,结果又一个咕噜撞在了玻璃上,蔫儿了。 老板笑起来,“算了,反正你也听不懂人话,我在这给你自我介绍什么呢……” 我听得懂人话!栗梧在心里反驳,同时警惕地盯着这个所谓的“花店老板”。 在这种地界开花店?别说营业赚钱,这人类能活到现在就是个奇迹了。 除非……栗梧把目光放去,只见那老板从兜里抓了几把玉米喂鸟,又往池子里洒了一把鱼饲料,然后哼着京调小曲儿走进了花园。 可是这人也太人了,一点儿也不像类人动植物啊。 一般的类植物虽然能变成人形态,但总会露出一些原本的习性,而且大部分不会愿意接触其他人类和不同种植物。但这位老板,经商又开花店,似乎有些人类地过于真实了,却能完好无损地生活在这一片危险类人出现的地域。 栗梧不太明白他救下自己的原因是什么,他又是怎么避开那朵食人花的? 这些疑惑在它脑海中盘旋,栗梧累的要命,不一会儿,它又睡着了。 毫无防备的小蜜蜂不知道,在它沉睡后,那个男人再次折返回来,站在玻璃旁细细打量着它,过了一会儿,他轻手轻脚地打开了玻璃上面的盖子,一股清甜的香气扑面而来。 是了……就是这种味道…… 让花喜欢的,让花激动的,让花……让花平息的。 指尖轻轻捏住那根软软的尾刺,方才还面色平静的男人脸上突然出现一抹裂痕,他的嘴角越提越高,喉咙里发出可怖的“咕噜”声。 只见那张英俊的脸迅速幻化,合身的中山装“彭”一下撑破,那双深邃温柔的眼睛里闪烁出垂涎的**! 只是十几秒的时间,他变成了一株巨大的食人花…… 而那只蒙在鼓里的可怜小蜜蜂还在酣睡之中,丝毫没察觉到周围的变化。 “好香……好甜,想……想吃掉。” 小甜饼新文,求支持~[粉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好甜……想吃掉 第2章 尾针软啦?! “……培育的……新品种……罗荼……” 罗荼? 敏感地捕捉到关键词,栗梧从睡梦中惊醒。 不知为何,这几天它有些嗜睡,而且每次从昏睡中醒来都觉得尾针痒痒的,他翻过肚皮去看,发现那里湿湿的,像是被什么活物舔舐过。不仅如此,它的身体好像也有了些微妙的变化——绒毛变少了,有时候六只脚觉得胀胀地,复眼的视线范围竟然也奇迹般变宽了。 刚成年不久的栗梧把这些归咎于自己晚来的青春期。 栗梧挣扎着爬起来,拖着有些发软的身体挪到玻璃罩边沿,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使劲往外看—— 老板还穿着那一身藏蓝色的中山装,一手拿着座机电话,声音温和地正在和对面商议着什么。他半个身体被木质柜子遮住,只能勉强看见那道摇晃的身影。 “嗯,我这边确实可以培育……”老板顿了一下,忽然有所察觉似的向后看去。 那团黄色的小东西“啾”一下子消失在视线里——又躺下装死了。 “欸……严老板?”话筒对面传来声音。 严朔把目光收回,骨节分明的食指漫不经心地卷着鸟笼上的红绳,开口语气也略显懒散,“啊,就这样吧,日期再定,我最近手上还有几个项目。嗯,不会忘,挂了。” 挂断了电话,严朔手里的鹦鹉跟着叫了一声“挂了!”,前者笑笑,栗梧看见他轻轻摸了摸鸟头,低声和它们说了些什么,那两只鹦鹉一边“哼哈哼哈”发出咒骂,一边挪动着爪子表达不满。 它们也能听懂人话吗? 栗梧眨了眨眼,却看见老板忽然放下鸟笼,朝自己走了过来。 “!”装死大招再次上线,栗梧刚想躺下,忽感头顶一阵强光照来,它立刻露出尾部那根小刺,毛茸茸的小短毛瞬间立了起来! “小家伙还挺凶,”头顶传来男人的轻笑,伸出拇指在它的刺上轻轻碰了碰,自言自语道,“怎么软了这么多?” 软……了? 软了?! 栗梧立刻扭过头去看自己的尾刺,它身材短小,回过身整只蜂缩成一小段,像是什么在蛄蛹的毛团。毛团着急于查看自己最锋利的“武器”是否受损,根本没注意到男人意味深长的目光。 “明明没有软,还是很锋利的!”几秒后,仗着对方听不懂蜂语的栗梧不满地抬头骂道,“骗蜂鬼!” 这人类老板果真听不懂,被骂了还面带微笑。 “怎么都蔫巴了……大概是饿的。”他还在自言自语,那张英俊的脸上露出善意的笑容,甚至有些同情地用食指尖戳了戳小蜜蜂的肚皮,吓得小东西一个劲往后缩。 “好了,不逗你。”老板收回手,弯眉笑笑,不知从哪里采了一朵花回来,随手扔进了玻璃缸。 栗梧躲闪不及,被花茎砸中了脑袋。 “呜——” 它被自己的食物攻击后炸了毛,小巧的脸上露出一种形似抱怨的情绪,圆溜溜的单眼瞪着头顶上的人,不过几秒后,一对复眼迟疑地转了转,被浓郁的花蜜香吸引了过去。 好甜的花香……是刚刚采下的糖花! 饥饿本能让它等不及将口器伸进花朵里,猛地吸取了一口花蜜! 但是工蜂的本能,又让它没有咽下去。 一般来说,工蜂采完蜜之后是不允许直接吃食的,他们要把花蜜存到体内的“蜜囊”里,带回蜂巢后再吐出来合成“蜂粮”,作为幼虫和蜂王的食物。 但此刻……它不知道是该咽下去还是吐出来,茫然地愣在原地,两根触角呆呆地立起来。 “怎么不吃?”严朔轻轻碰了碰它,栗梧立刻露出凶狠的表情护食。 “好凶啊。”严朔没有生气,反而心情有些好似地带着笑意,尾音上扬道,“你不吃吗?再不吃,尾针都要软成小尾巴了。” 听到“尾针软了”的栗梧如临大敌,但是它又忽然想起,自己不可以让这个身份不明的人类发现自己听得懂人话。 于是栗梧固执地含着一口花蜜,要吐不吐,要吞不吞,只是瞪着双黑不溜秋的大眼睛看着严朔:蜜蜂很无辜,蜜蜂听不懂。 片刻后,人类的耐心还是败给了蜜蜂,严朔走了之后,栗梧才“咕咚”一声咽了花蜜。 咽下去的瞬间,栗梧的眼睛立刻亮了。 这花蜜比它吃过的所有都要香甜,甚至有一股莫名的引力,让它欲罢不能,一闻到那味道就跟失了魂似的。 它一边无法自拔地沉浸,一边还保存一丝理智:要是它能够活着出去找到罗荼……嚼嚼嚼……要给蜂后也……嚼嚼嚼……也尝到这神仙一般的花蜜……嚼嚼嚼…… 一连几天,严朔都给它送了糖花。 栗梧从一开始的警惕,发现严朔真的只是个送餐员后便开始肆无忌惮起来——那花朵还没下来它就急的打转,甚至发出嗡嗡的声音催促,一般来说严朔懒得理它,只有一次,栗梧太激动,趁严朔开瓶盖的时候就一头飞了出去,一脑门撞到严朔的手掌心。 严朔的手指很长,掌心有些发红,撞上去却硬地跟冰山似的,栗梧被撞的晕头转向,被人一下捏住了尾针。 “!” 一股熟悉的恐惧感侵袭而来,栗梧的身体猛地战栗,生理性地恐惧起来!这是一种,令它熟悉又害怕的感觉。 但是还没等它回想起来,严朔已经松开了手,栗梧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回到了玻璃罩里。 它第一次看见严朔脸上不带着微笑的模样,棱角分明的面部没有一丝情绪,目光是冰冷而空洞的深渊,在这张儒雅的脸上却显得格外诡异和吓人。 不过这样的表情转瞬即逝,下一秒,男人又勾起嘴角,惩罚似的用指节叩了叩瓶盖,似乎在警告它不要妄想逃跑。 那天晚上,栗梧终于短暂地从“糖花”的诱惑中清醒过来——人类看上去不像是在圈养它,反而像是在……囚禁。联想起那天迷迷糊糊间听到的电话,栗梧不再怀疑那是自己梦境中的耳背,反而觉得,所有事情似乎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惜栗梧并不是一只聪明的小蜜蜂,它没能把这些事情串起来。 而对于人类浅显的猜测,被一件更可怕的事情中断。 ——栗梧惊恐地发现,它的身体好像越来越不对劲了。 起初是两只小腿动弹不得,另外四只却感觉胀胀地,甚至扩大了一倍!而后,它的身体越来越沉,好几次想要飞起来吃花蜜,翅膀煽动半天却只给自己找了个凉快。最可怕的是,它的尾刺好像真的变……变短了?! 而且它很疲惫,每天都觉得乏力,后来难受到连花蜜都不吃了。 栗梧瘫软地趴在玻璃罩上,这时候才恍然大悟:这花蜜肯定是被那个人类老板下药了。而且他这几天都没来送花蜜,大概就是知道自己将死……串联起身体的变化,它合理怀疑,对方是要把自己变异成一个怪物。 严朔隔了好几天才回到花店。 跟他一同回来的时候还有一男一女,男人金发碧眼,身材高大,女人眉目冷峻,一身皮衣。严朔进去沏茶,两人在花园坐了一会儿,男人忽然站起身,说是要去里面转一转。 “严老板不是一向不让随意进吗?”女人挑了挑眉。 “我又不动他东西,一个花店而已,又不是古董店,”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往里走,有些意外地感叹,“这花店里的香味竟然比花园还浓郁。”而且还有一股他从未闻到过的清甜气息。 “艾克斯先生,您怎么进来了?”严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男人转过头,看见对方微笑的面庞。 不知为何,这个笑容一时间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店内冷调的灯光昏暗,光源顺着严朔立挺的鼻翼,把他的脸切割成冷暗双面,那双凤眼渗出一股寒意。 艾克斯强装镇定地耸了耸肩,“严老板的花店太有吸引力,我忍不住进来转转,您不介意吧?” 严朔沉默了几秒,目光偏移几寸,落到艾克斯身后——被一块黑布遮着的玻璃瓶上。 艾克斯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向后看去,可没当他看清楚那瓶子里装的是什么,肩膀突然搭上一只手。 “艾克斯先生,”严朔的声音如幽灵般传来,就在耳边,“您越界了。” 片刻后,艾克斯的身体微微颤抖,他正打算说什么,严朔却忽然退后一步,脸上又露出了标志性的微笑,柔声道:“艾克斯先生,我们出去聊。” …… 严朔再次回到花店里,第一时间揭开了玻璃罩上的黑布。 里面那团黄色的小物身下果真淌出了一小滩包裹粉状的黄色粘液,它的翅膀无力地拖在地上,看上去毫无生气。 怪不得能被别的类人花闻到气味,不自觉地走进来。想到这里,严朔的目光冷下来。 不过下一秒,那小玩意好像感应到有人在旁边似的,忽然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径直撞上了严朔的视线。 人类的表情在瞬间凝固,蜂的表情也在看清来人的刹那变得惊恐。 但此刻的栗梧已经浑身乏力,失去了和对方斗争的精气神,它气的发抖,却只能死不瞑目地竖起自己的尾刺……噢,现在尾刺已经彻底消失,变成了一条很短很短几乎看不见的尾巴。 出乎意料地,严朔脸上并没有得意洋洋的神情。 相反,人类只是怔愣了一瞬,下一瞬,他脸上出现了状若紧张的情绪。 栗梧无知无觉地被他轻轻捧起,这一会不知为何,人类的手掌又变得暖烘烘的。栗梧听见人类用焦急的话语打电话说着什么,然后它被小心翼翼地拿出了玻璃罩——以一种很轻柔的方式被捧到人类的口鼻前。 然后它看清了那张脸上难得一现的焦虑和担忧。 栗梧不明白,但它没力气思考。 人类深深吸了口气,栗梧缩着身体,觉得差点被这股气流带跑,但是下一秒,人类把它放到了一朵花瓣上。 这是善心大发?还是……良知未泯?栗梧懵懵地看着他,瞎猜着对方的目的。 但严朔只是静静地看了它几秒,然后什么也没说,转身走进店内。 “咔嚓”一声,门锁死了。 栗梧眼里的光也随之熄灭了。 果然是要让自己自生自灭了吗…… 栗梧软趴趴地一下一下点着头,怨恨起自己的贪吃和蠢笨来:如果不是它贪心甜甜的花蜜,如果不是它愚蠢到相信人类,或许它有机会逃出去的…… 任务没完成,栗梧很自责。 弥留之际,它想,希望下一组敢死队可以为蜂后找到解药,如果可以,把它的尸首带回去,做做养料也好呀…… 然而,就在它闭上眼睛的瞬间,一股充斥全身的力量从四肢喷涌而上!它的身体在瞬间像拔地而起的柱子,视线无限地放大、再放大! “彭!” 他的四肢……等等,为什么是四肢?! 栗梧猛的睁开眼。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居然变成了一个……人?! 第3章 蜂,不吃苦! 严朔把方才沏的茶倒进下水道,看见茶杯上残余的血迹,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头。 蜜蜂的成人期来得太快,比他预计的要快。 严朔在每日的花粉中放了催长素,但没想到这小玩意身体这么娇弱,才受了几天,身体就已经弱到这样——还因此被别的类人花发现。 所以他只能把日期提前了。 蜜蜂的寿命有限,但是类人的寿命长得多,这只蜜蜂身上的气味特殊,对他的暴动期激素竟然会产生一种奇异的抑制作用,不仅如此,它酿出来的蜜味道……和别的蜜蜂不同。 若不是那股气味,严朔早就把它吃掉了。 但现在,他想要留着这小玩意,一来,弄清楚它体内的蜜味为何不同,若是能够抑制自己的暴动期,是否可以提取出来用在别的类人植物身上? 二来,严朔走到方才装着蜜蜂的玻璃罩跟前,伸出手沾了一点残留的蜂蜜。 脸上露出贪婪而又沉溺的笑容,他轻轻地舔了一下自己的指尖,在片刻的满足过后,他被门外接二连三的撞击声拉回了现实。 严朔挑了挑眉,没说话,默默走到书架后,隔着空隙看向窗外——这里恰好能看见那个跌跌撞撞的人影。 蜜蜂的人形态和严朔想象地有些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严朔的目光慢悠悠地在男孩的身体上游走,打量片刻,勾了勾嘴角——比他想象的漂亮。 一般来说,能在成年后分化为类人的动植物都会比常人硕壮结实,甚至有些青面獠牙、面目可憎,说话声音也会带着些沙哑低沉,所以,他们一般不会轻易示人。 当然,严朔是个例外——虽然本体是食人花,但是他的人类形态却出奇地好看,五官甚至比大部分正常人类还要精致俊朗,鼻梁高挺,嘴唇红薄,丹凤眉眼深邃微扬,笑起来更是既具有诱惑性的。除了那显赫地将近一米九的身高,严朔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类人。 他掀开自己的中山装下摆,优雅的坐在木椅上,观察着刚刚化形的蜜蜂。 花向来喜欢漂亮的小动物。 食人花也不例外。 蜜蜂是较为弱小的生物,所以栗梧身形不高,踮起脚堪堪和严朔差一个头。他的肌肤通体雪白,身形瘦削但是腰肢极有弧度,微微侧身,深壑的蝴蝶骨便犹如轻轻煽动。 栗梧的脸也值得细看,粉嫩的双颊饱满微鼓,嘴唇像樱桃,鼻尖略带一点红,一头毛茸茸的黄色头发极其蓬松。最惹人注目的是他的眉眼,一双杏仁眼又大又圆,浓密睫毛下,浅棕色的瞳孔因为惊恐而蒙上一层通透的水雾,像是朝霞跌进晨雾里。 只不过现在,小美人看上去好像出了点麻烦…… …… 栗梧惊恐地看着自己光滑的肌肤,整只蜂……不对,整个人都怔住了。 怀着惊愕的心情,栗梧抬起脚尖踩上松软的草坪,一种又刺挠又冰凉的触感从脚底板窜上来,他一个重心不稳,狠狠地撞进了一旁的矮灌木里,吃了一嘴的粉尘,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阿啾!” 自己发出的巨大响声把小蜜蜂人吓了一大跳,金黄色的头发一下子立了起来。 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让他又惊又怕,栗梧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人,因为他们蜂巢从未有过先例,没人告诉他,变成人之后该如何适应。 栗梧好不容易才接受自己的四肢,勉强走了几步,忽地听到花店室内传来响声。 栗梧想起那个可怕的囚禁自己的人类,连滚带爬地藏进了灌木丛,他还习惯于自己的身体极其微小,试图用这种遮挡物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就在他紧张地望着那扇木门的时候,耳边冷不丁一声清脆:“哎嘿,小兄弟变成人了呀?” “什么人!”栗梧警惕地蹲下身,环顾四周,小小的脸蛋上神色紧绷。 “你怕什么?能在老板的栽培下化人,这可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啊……”那声音持续传来,栗梧终于在一朵粉色花瓣瞧见这个小玩意儿——一只青色的螳螂,眼睛炯炯有神,镰刀似的爪子手舞足蹈,叫的欢快。 见栗梧看见自己,螳螂大哥更是来了精神,“哎嘿小伙子,你看上去这么年轻拍哦两,这是修炼了多久才化人啊?” “修炼?”栗梧歪歪头,“我没有修炼啊?” “啊,那你是人类?” “我,我也不是,”栗梧迟疑地摇了摇头,细声细语,“其实我是一只蜜蜂……” “嚯嚯嚯!”螳螂惊叫起来,“怎么可能?在老板花园里的动植物,不都是来这里修炼化人的嘛!你原身是蜜蜂?哎嘿真是稀奇了,老螳我在这里修炼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个物种化人的,而且还丝毫看不出类人的痕迹,啧啧啧……” 老板……的花园?修炼化人? 栗梧发觉这个螳螂大哥好像知道些什么,急忙问:“螳哥,你口中这个老板,就是那个穿着中山装,经营花店的那个男人?他……他是做什么的?” 螳哥对他的称呼很受用,刚刚挥起自己的“镰刀”想要开讲,忽地,它动作一滞,眼睛猛地看向栗梧身后的位置,几秒后,螳螂大哥的脸上露出了惊悚的神情。 栗梧还没反应过来,这家伙已经挥着自己的镰刀,连滚带爬、飞速消失在了灌木丛里。 “螳哥?”栗梧被它的闪现速度震惊,蹲在地上不知所措,“螳螂大哥?螳大哥?螂大……” 话音被一阵脚步声打断。 后背寒意炸开,如同倒影在面前的高大人影一般,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瞬间笼罩住了他。 栗梧全身僵硬、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 他身后几步之外,高大的男人正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惊惧万分的脸,那双温柔的眉眼轻轻眯起,眸光深处,一种极其危险的、探究意味的东西正在晦暗不明地涌动着。 栗梧蹲着的小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去,膝盖重重砸在草坪上。 他抖地不成样子,似乎想要后退,但是身体跟不听使唤似的纹丝不动。 “我……我……”声音抖得像筛子,他的音色本就细软,被吓得带上了哭腔,“你别抓我……” 一些极度可怕的猜想在他的脑海里面不断成型,荒谬,却在他对上那双阴沉冷酷的眼睛时,觉得并不是没有可能发生: ——是这个老板把自己变成类人的! 把他变成类人的目的是什么呢?栗梧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做实验?要挖出他的心脏,把他的脑袋瓜打开,然后拔出他的气管,剪开他的肚皮…… 光是想想,栗梧喉头所有的声音都仿佛被扼住,只挤出半声短促的抽息。 他闭上眼睛等待着制裁。 但是下一瞬,头顶传来一阵轻笑,栗梧的头发忽然被人按住,不轻不重地揉了两下。 “?” 他不敢睁开眼,不知道这是不是男人在杀生之前的仪式。 但却听那男人轻声开口,嗓音低沉磁性,带着些许笑意:“小年轻,你是什么人?怎么会误闯进这里?” …… 栗梧坐在木摇椅的正对面,正襟危坐,两只手规矩地搭在膝盖上,目光紧张地跟随着老板沏茶的动作移动——像是生怕那只手下一瞬就会扑过来扼住自己的颈脖。 自从被严朔邀请进屋,两人之间一句话也没有,栗梧实在是坐立难安。 要杀要剐就不能干脆一点吗!他雷霆小怒,只能在桌下狠狠地、轻轻的跺了跺脚,然后又在严朔的目光朝他看来的时候心虚地低下头,装作垂泪。 严朔这边倒是不紧不慢,他着一身白色衣衫,素白的袖口微微挽起,露出腕间一截莹润的玉镯,随着他手上的动作,玉镯泛着暖黄色的柔光。只见他指尖轻捻茶则,茶叶簌簌落入白瓷盖碗,骨节分明的指节如修竹般优雅屈伸,却不嶙峋,指甲修剪地饱满圆润,素净整洁。 栗梧的注意力慢慢被他的动作吸引,原本端坐的身体不由自主往前探了探。 却又在下一瞬,接触到男人抬起的眼眸瞬间恢复了僵硬。 热水壶倾斜,水流如银练倾泻而下。男人手腕轻转,壶嘴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水柱沿着碗壁盘旋注入,他修长的手指捏着碗盖,轻轻拨弄浮沫。 一缕发丝垂落额间,栗梧这才发现,原来老板并不是短发——他头发后面插着一只木簪,零碎的长发松垮地搭在肩膀处,却并不女气。 “说说吧,你是谁?为什么到这里来?”瓷杯盛入清茶,微微晃荡的水波伴着男人轻柔的嗓音。 栗梧有些不解地沉默了几秒。 他自己养出来的类人蜜蜂,他居然认不出来吗? 见他不语,老板并不生气,而是笑眯眯道:“我是这家店的老板,姓严,单名一个朔,你呢?” 栗梧的指尖蜷紧,小声道:“……栗梧。” “我见过不少像你这样大的孩子,来到我的店里,”严朔端起茶杯轻珉一口,语气缓慢道,“基本都是来找我学花艺的,只不过大部分只是为了一个名号,并不能吃苦久留……若你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态来求学,我这边就不留你了。” 求学?栗梧眨了眨眼,对方不仅没认出他,还把他当成了来求学的学生? “您……”他斟酌着开口,“您是教花艺的?” 严朔点头,“是啊,你不是来学花艺的?”男人问完后,脸上露出了一丝怀疑的神情。 几秒后,栗梧终于反应过来,他急忙应声:“对,我……我就是仰慕您很久了,来学……学花艺。” 他听到对面的男人从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然后用一种上下打量的目光审视着自己。 栗梧立刻挺直了腰背,极力抑制着自己粗重的呼吸。 至少……他不能被怀疑!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他并不清楚,但保住小命最重要。 于是他灵机一动,垂下眼帘,装作十分遗憾的模样,细声软语道,“严老师,我确实是为了您的名声而来……而且您看我这个身板,我根本就吃不了苦,一点点苦都会让我……让我……” 一声嗤笑打断了他的头脑风暴,严朔抱着手靠在椅背上,歪着头看他。 “这么不能吃苦?” “不能!”栗梧坚定地点头。 “那你就不能留在我这里了。” “嗯!”栗梧眼里闪出惊喜的光芒。 刚化人的小蜜蜂还没学会掩盖自己的情绪。严朔饶有兴趣地刮了一下杯盏,他喝了一口茶,才缓缓把目光落到他的身上,声音略微冷了一些,“不遗憾吗?很多人都求着要和我学花艺。” “不……不遗憾肯定是假的,”栗梧及时刹住嘴,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我这么仰慕严老师,真的很想和您学习,我现在真的很懊悔我居然不能吃苦……” “很懊悔?” “非常懊悔!” 严朔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站起身来,栗梧急忙跟着站起来,等待着对方把自己驱逐出境。 “虽然你不能吃苦,”男人缓声道,“但我喜欢知错就改的孩子。” “?” “所以,我特许你留下来给我当学徒。” “?” “可我……可我不能吃苦。” 男人朝他微微一笑,“没关系,那就不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