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涅泰拉Onyxterra》 第1章 第 1 章 月亮今晚就要落下,湖水就要枯竭,世界快要完蛋了。 空气在尖叫。不是风声,是大气层本身被撕裂的尖啸,压过了脚下大地骨头断裂般的呻吟。 没有人讲,一个文明的陨落是这般美丽。哭喊扭曲的面孔在冲天火光的映衬下,如同地狱祭坛上的活祭;摩天大楼崩塌的慢镜头里,钢筋扭曲的弧线竟带着一种抽象雕塑的悲怆;爆炸的焰火此起彼伏,绚烂得如同末日最后的狂欢节礼花。 人类残喘着最后一口气,哭喊、咆哮,举起双手奋力想托举起自己仅剩的一点灵魂,生存的**被无限放大,可只是徒劳,想生和死亡的注定把人的意志无限拉长,几乎快要撕碎。昔日所有的伟大在眼前一瞬间倒塌,那些让世人赞叹的世纪历史、科技产物,就像什么都不是一般,在无声的湮灭中化为粉末,融入泛着诡异极光的烟尘里。 无力去反击——去他妈的机械战甲!去他妈的等离子炮!去他妈的超级武器——一个科学家疯狂地用血肉模糊的拳头砸向彻底黑屏的控制台,沉闷的撞击声淹没在世界的喧嚣里,指骨碎裂的轻响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于是把所有的一切寄托于世间的虚无。不仅仅是虔诚的教徒,几乎所有人都跪拜在地上,浑身哆嗦着不住的乞讨,乞讨神明能够显化真身,拯救这些因为陷入自己亲手制造的绝望中的可悲人类 “神啊……救救我们吧……” 回应他们的,只有头顶月亮坠落时拉长的阴影,和大地深处传来的更猛烈的吞噬声。 “神明为什么要拯救……真他妈好笑。” 那个大叔又在胡言乱语了。妈妈曾经说这个人有太多丑恶的**,所以才会不停地、不停地、不停地朝神地雕像忏悔。他靠在一根半倾的廊柱下,夹烟的手指在每一次大地的剧烈抽搐时,都会不受控制地痉挛一下,烟灰簌簌落在早已污秽不堪的衣服上,像他早已死去的希望落下的灰烬。 “叔叔,我们都会死掉吧。” “当然…当然…” 满脸胡茬的大叔没有回头看拉着他衣角的小孩,他依旧像平时一样,平静地仰望那尊神明的雕像——他低着头俯视每一个人类,似圣母般柔情;他双手微张垂在身侧,允许世间一切享受他的怀抱;他身上单披了一件丝般的遮盖物,雕塑勾勒出材质的丝滑柔顺,勾勒出他希腊神话般肌肉的线条。 “神也会死吗?“ 他被逗笑了,低下头爱抚孩子的脑袋,眼神却像一口枯井, “神不会死的,因为神已经死过一次了。” 孩子不理解,他也不用理解,因为这个世界已经不需要所谓的思考者了,只需要等待就好,等待死亡降临就好,一切努力在颠覆性的灭亡之前,什么都不是。 大地开始动摇了,不,是摇晃得更加激烈,大街上的各类爆炸火灾已经见怪不怪。记得有人说,这个星球是一个水球,这样看来是不错的,灾难的地球翻涌着波浪,把小船儿抛起又淹没。地面裂开又合上,建筑分解又组合,人类躯体爆裂开,被混乱的分子编码拆解、传送、融合成一滩滩在废墟缝隙中蠕动的血肉,在诡异的光线下泛着珍珠母贝般流转的微光,令人作呕。 乱透了。你不会知道你会怎样死去,或许是意外,被高处掉下的巨物砸成肉饼,被街道随处的爆炸炸成碎渣,被不断分开合上的建筑地面一口咬住,碾磨;或者更糟——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臂像沙粒一样消散,又在几米外的一滩烂泥里重组,伴随着灵魂被撕裂的非人剧痛…… “你要是活着,还会奋进全身悲悯吗?” 大叔笑了笑,劣质烟草辛辣的气息似乎是他与这疯狂世界最后的联系。孩子觉得他的侧影在爆炸的火光映照下,像极了褪色海报上的英雄。 眼前忽然变成空白,失重感一瞬间涌上来,也不知道自己是站着还是飘着,他知道,是死亡来了,于是继续抽烟。 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脑子里开始走马灯,这大半辈子就只是脑子里那些幻灯片而已。他笑起来,嘲笑自己这一生的幸福如履薄冰,嘲笑所有的一切在必然面前那样的渺小。 “哥哥……” 那声音猝不及防地刺入他麻木的神经。是他穷尽一生都无法摆脱掉的枷锁,是他的罪孽,也是他沉入海里时唯一抓住的浮木——他的幸福。 他知道那个人不可能在这里,可心脏还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跳了一拍。一股阳光晒过青草的味道,若有似无地飘过鼻尖。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球在虚无的空白中疯狂搜寻,烟蒂从僵直的手指间掉落,无声无息。 “要知道你成了胡茬大叔,我绝对不会想见你的。” 少年的声音在空间回荡,清亮又带着熟悉的戏谑,每一个音节都像敲打在他身体里那面早已锈蚀的挂钟上,震得他灵魂嗡鸣。他彻底僵住了,身体因为震惊开始抖动。 他看见那些丝状物——乳白色的,带着微弱暖意——从自己的皮肤下渗出,像活物般顺着他的手臂、胸膛、脸庞缠绕上来。他知道,那是他**的身躯,是他日日夜夜、年复一年,在忏悔与绝望中喂养出的执念之茧。 白色的茧丝覆盖他每一寸皮肤,触感像极了记忆中温柔的爱抚,茧丝伸长出去,在空中飞舞、交织、重合、绞揉,渐渐勾勒出一个人性的轮廓。 他颤抖得无法自抑的手,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恐惧,抚上那团丝线构成的面庞。那人形顺从地侧过脸,温顺地将脸颊贴在他粗糙的掌心。 “丑死了啊。”他嘲弄的语气还像那时候 “是假的吧……假的对吧……” 眼泪不受控制的涌出眼眶,冲开脸上的污垢,邋里邋遢的打湿衣襟 “有什么关系?”人形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满足感,“我又见到你了,不是吗?”它说着,开始有了颜色,开始眉眼分明,甚至有了微弱的、带着温度的呼吸,“我的爱人啊,我的哥哥,我亲爱的……” 所有的理智、怀疑,都在那熟悉的称呼和气息面前土崩瓦解。 他像濒死的人抓住氧气,猛地将少年拉入怀中,颤抖的身躯紧紧相贴,颤抖的唇齿带着掠夺一切的疯狂吻了上去。是冷的吗?是过于完美的不真实吗?他刻意忽略了,只贪婪地吮吸、啃噬,掠夺着记忆中每一寸温存的气息,仿佛要将对方彻底融入自己的骨血。 如果都是假的,那就是假的吧,反正都要死掉了。 少年在怀里笑起来,笑声震动他的胸膛。他还是像死去时那样年轻。 “你为什么不和我走?”他抖动着嘴唇询问,“为什么,你不是说再也不要离开我了吗?” 怀里的人把脸埋进他散发汗味和烟味的胸膛,声音闷闷的,“总有人要留下来……” “那个人不应该是你!”他情绪瞬间爆炸,几乎在咆哮,掐着肩膀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然而,咆哮声未落,一股巨大的无力感猛地拖住了他。紧绷如弓的身体骤然脱力,掐住肩膀的手也滑落下来,声音断崖般跌落,只剩下破碎的哀求,“不应该是你……求你了……”他再次哭起来,。 “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哭。”少年为他擦掉眼泪,笑嘻嘻的,“像个孩子一样,现在我是哥哥了吗?” “让我再抱抱你。”他哽咽着,声音含糊不清 “不是抱着的吗?” “你还会再走吗?”他收紧手臂,仿佛要将少年勒进自己的身体。 他不说话。 “你还要离开我?!”刚刚平息的怒火混合着深入骨髓的恐惧再次点燃,他瞪着眼睛推开少年,身体因为愤怒颤抖起来,声音却越来越小像风中残烛,“你还要离开我吗?别走……求你……” “不,我哪也不去”少年终于开口,反手握住他颤抖的手,十指紧紧相扣,掌心传来一种非人的恒定温度 他欢乐起来,露出孩子般灿烂的笑,就算鼻涕眼泪还邋遢地挂在脸上,“再靠近一些,再挨我近一些吧。” 他用最温柔的声音哄着他,将少年冰冷的手紧紧攥在自己汗湿的手心,仿佛那是唯一的救赎。 少年被他逗笑了,望着四下白茫茫一片,“我们要去哪?” “我们去看你没见过的大海。”周身一切随着他的话发生变化,微凉的海水真的拍打上他们的脚背,细腻的沙粒摩挲着脚趾。咸湿的海风带着腥甜的气息吹拂而来。 他转过来真真的瞧着少年的脸,“我买了栋临海的房子…” “是吗?你看起来倒像是流浪汉。” 难得的深情被熟悉的玩笑话轻易击败,可看着少年看见海发亮的的眼睛,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他决定继续这奢侈的深情。 “我每天看海每天都想起你。你不总是好奇旧世界吗?很美,”海浪温柔地卷上沙滩,又缓缓退去,留下细碎的泡沫。他伸出手,指尖带着无尽的眷恋,轻轻抚上少年冰凉光滑的脸颊,拇指摩挲着那虚幻的颧骨,然后倾身过去,额头抵着额头,鼻尖蹭着鼻尖,感受着那并不存在的呼吸。 “很美。”他低语,一个轻柔得如同叹息的吻落在少年的唇上。 周身一切又变化了,蓝白透彻的浪花卷过来,将他们卷进海的深处,光影从头上倾泻,随着波浪摇晃。悠哉游荡的小鱼神奇地从身前穿过身后,脚下传来鲸的歌,看着那美丽巨物逐渐逼近,闭上眼。再睁开时,鲸的身躯穿透在自己的身体里,如同穿过一片虚无的光影,只留下悠长的鸣响在胸腔**振。 “哥哥,你说我们在其他地方还在一起吗?” 他不明白少年话语中的深意,他只觉得看见少年出神的模样就很快乐, “我们永远在一起。” 他收紧手臂,将少年更紧地圈在怀中,声音笃定,仿佛能对抗整个宇宙的熵增定律。 海水包裹着整个身体,像高温围在周身蒸煮,眼前一切开始扭曲,他又看见毁灭中的一切——燃烧的天空,崩塌的巨楼,哭嚎的人群,裂开的大地。 眼角依旧湿润着,他抬头看着那尊瓷白的雕塑,它是绝望火海里唯一一点白。他又哭又笑,像疯了一般,在周围虔诚信徒们惊愕、不解、甚至带着一丝恐惧的注视下,他猛地朝着那尊无动于衷的神像,朝着那片虚无的火焰,决绝地、用尽全身力气张开了他的双臂,敞开了他污秽不堪的怀抱。 像一个绝望的殉道者,也像一个迎接归人的旅者。 大地发出了最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一道前所未有的巨大裂痕如同黑色的闪电,瞬间贯穿了整个广场,吞噬了来不及逃离的祈祷者。就在这毁灭的顶点,那尊被无数人跪拜乞求的神像,骤然迸发出温和的红白光芒。 光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在混乱里萦绕在空中裹出少年的身形。 “妈妈,那是神吗?” 孩子问妈妈,母亲却已经呆愣在原地说不出话。 光芒凝聚的少年身形,轻盈地落在他面前。在世界的终曲里,他们无视一切地靠近。他布满污垢和老茧的手,颤抖地伸出去,握住了少年那只散发着微光,触感却奇异真实的手。 他微微低下头,在少年额头上,印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带着尘埃、泪水、烟草味和至死不渝的眷恋。 “不,他一直都不是。”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响起这样一个平静的声音,穿透了一切。下一秒,所有的知觉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什么也看不见了,什么也听不见了,没有预兆,没有过程,所有的一切就像被橡皮擦抹去,就这样彻底地失去了所有。 那颗美丽的星球不再咆哮,它翻涌的地表开始平静下来,像是哭闹到力竭的婴孩,这会儿终于睡去,静悄悄的。曾经喧嚣的文明,沉入了冰冷的水与土中,或许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遗留。 许久许久之后,这个星球又会孕育新的生命,开始新的文明。它会不断重复,直到星球本身的死去,或者,直到宇宙的灭亡。 这短暂的一生到底经历了什么?这是个好问题,也会是每个人临死时不断向自己质疑的问题。于是无数懊悔便涌上心头,套上许多“如果……就……”的句式,可这是个折磨人的句式。有人讲失去后才会珍惜,每一次重新获得后的珍惜总是将失去的伤口抹上甜腻的幸福,伤口一次又一次的撕扯才不会痛得麻木,只会让下一次失去更痛苦,让下次拥有更舍不得放手。 你瞧,命运总是折煞人。 而在那片永恒的寂静降临之前,那个满脸胡茬的男人心中最后闪过的念头,既非懊悔,也非如果,只是一个简单到极致的问题:“他…还会…做噩梦吗……” 随即,黑暗温柔地拥抱了一切,融化冰冷的记忆深处。 小鹿希望大家提出宝贵意见~小鹿爱大家~每一个小读者小鹿都喜欢“角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焦土余烬 落日燃烧着最后一点温度,四周的云烧焦了糊成一团。肉眼看远处昏黄的天和黄沙混在一起,在高温下扭曲着震颤,彼此间的界限模糊了交缠着,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 四周的一切颜色都是那么单一,黄色的沙,黄色的土,黄色的天,没有河流没有其他生命,有的就是干巴得破碎成一块又一片的黄土和黄沙。唯一打破这单调死寂的,是眼前那坨刚刚被击倒仍在微微抽搐的,深蓝近黑的巨大残骸。 4个小时之前,尖锐的警报伴随着冰冷的女声播报撕裂了D3-e区虚假的安宁。 “请D3-e区群众有序疏散到就近避难所,重复,请D3-e区群众……” 城市瞬间陷入瘫痪。建筑被强制断水断电,门面、大厦的巨型投影疯狂闪烁着黄黑警戒条纹,整个城区被一个鲜血般刺目的巨大“WARNING”笼罩。没有预想中的尖叫与哭嚎,只有一种令人喘不过气的紧张。人们在军队的指挥下,沉默而迅疾地汇成洪流,涌入通往地下避难所的入口。 漫长的等待,时间一分一秒在避难所里的播报面上流逝,一面墙大的播报显示是唯一了解外界情况的媒介。看上去那样安宁,只有警报像心脏脉搏一般焦躁跳动。 时间把提到喉咙口的石头消磨干净,已经过去1小时了,特战队4队和11队已经出动,画面上只有队员拿着超级武器的身影。 “是顾明朔,好帅!” 人群里传来骚动,焦躁成了对偶像崇拜的激情,仿佛一切的不安都只是幻想。 在庆幸的声浪里,角落里的女人突然惊恐不安地看着眼前的地面,她颤抖着往角落深处缩,双眼不受控制的撑大,双唇也煞白起来,两片唇瓣像两片薄薄的塑料纸壳仿佛被风吹动不停抽搐。 “来了,来了……” 毁灭性的冲击从地底炸开。避难所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被无形的巨手疯狂抛掷、翻滚。灯光疯狂明灭,最终被刺眼的红色警报光彻底取代。 那块石头又提到了喉咙口,堵住从肚子里传来的呜咽发出的“咕噜”闷响,压抑的氛围压抑着惊恐,像想吐吐不出,人们各自抱紧双方的躯体,小声的啜泣,低声的乞讨,无法诉说的紧绷是对死亡的恐惧。 短短几分钟却又像过了一个钟头一般,避难所又恢复宁静,悬着的心脏却再也不敢归位,一双双眼睛只是死死盯着播报显示。 伴随着地球身躯的颤抖,地面撕裂开深不见底的巨口。一滩深蓝偏黑的粘稠物质,如同来自深渊的呕吐物,沽涌而出。它爬过颤抖中瘫倒的钢筋水泥,发出混乱刺耳的噪音,像是亿万只昆虫在刮擦金属,又似内脏在泥泞中搅动。刺鼻的臭氧、硫磺与腐臭味,即使隔着屏幕也仿佛能穿透进来。 “各小队注意。” 小队成员在各自队长的指令下散到一边,将那滩物体包围住, “开始塑型。”4队的雄一看着数据板上波动的数据值,声音因紧张而变调。 屏幕中,那滩“物体”开始剧烈挣扎、变形。一部分粘液猛地耸立,形成半人高的、布满细小孔洞的柱状物,如同沸腾的沥青塔;另一部分则像活化的阴影,急速向侧翼蔓延,试图缠绕附近的掩体。 “林楚带人跟我。” 顾明朔说着从倒塌的二楼跃下,提着他标志性的武器——半身长的双枪,形似Origin-12□□,萤蓝的能量缓冲代替弹夹里子弹——“缓冲完成,射击已预备”,机器女音播报着,他奔走着瞄准眼前屏幕上标注的目标点,耸立的身躯被击中,像装满液体的囊袋一般爆裂开,爆炸中心,露出一块人头大小、表面布满裂纹的硬块,它内部仿佛封存着一片微缩的星云,正焕发着迷离而诡异的宇宙光辉。 林楚等人提着手中的P90式能量冲锋枪,趁那绚烂的“心脏”硬块再次被粘液覆盖前,精准地将其彻底粉碎。晶石碎裂的刹那,竟发出一声凄厉如婴儿啼哭的尖啸,光芒迅速黯淡。 作为功能衣适应度突破90%的顶尖战力,顾明朔的速度和火力压制是核心。其他队员默契配合,在高温、噪音、Onyxterra不断喷溅的腐蚀性粘液和神出鬼没的触手攻击下艰难支撑。头盔内,散热过载的警报和急促的呼吸声交织。 “顾明朔,Onyxterra蔓延范围扩大了。”耳麦那头传来11队队长的声音 “收到,”顾明朔再次跃上一个高点确认了情况,“安娜,准备爆破。” “收到。” 两队各自派遣人员在Onyxterra的边缘安置好炸弹,所有炸弹一旦安置好便开始连接确认彼此位置,并进行自动倒计时,短暂的几秒后,巨大的火球冲天而起,狂暴的冲击波将粘稠的主体撕得四分五裂,粘液如黑色的雨点般洒落,在高温下燃烧、蒸发。避难所的显示墙瞬间被强光吞噬,陷入一片雪花。 “数据峰值!”雄一体力开始透支,扶墙喘着粗气,看着面前的Onyxterra在爆炸后迅速向中心聚拢,似乎发出痛苦的惨叫。数据板不断闪烁着警示,塑型被迫加速进入最后一阶段,不过庆幸在两小队击碎不少Onyxterra的“心脏”——那些有着神秘光辉的硬块——塑型结果得到相对的控制。 那滩蓝黑的生物扭曲着身体,一些硬块融合在一起,以那些心脏为中心,Onyxterra分裂成几个单独的个体。不再是粘稠的史莱姆形态,它演变成两脚或四脚的动物形态,皮肤或光洁得像果冻,或像爬行类生物覆满大大小小的鳞片。它们从残骸中站起,发出威胁的低吼。 “城区外出现高能量波动!4队立即撤离!5队支援三分钟后抵达!”总部的命令不容置疑。 “收到!全体撤离!” …… “队长,四周搜查干净了,总部接应的车队还有3分钟到。” 耳机里的声音把顾明朔的思绪拉回来,蛮想感叹一下这一圈颓废的大自然,贫瘠的大脑怎么也蹦不出几个好词。 “知道了,伤员情况怎么样?”他沉声问,目光扫过远处Onyxterra小山般的残骸。 耳机另一边是短暂的沉默,“林楚…林楚状态…非常糟。右腿…高位缺失,失血…太多了…”又是沉默,王皓为看着眼前瘫软在地上的人声音忍不住颤抖。他尽力让林楚保持清醒,可是意识像是风吹来的黄沙,一点点堆积下来淹没半边身躯,只有偶尔无意识的抽搐证明她还活着。 她身上那件代表顶尖科技的银灰色功能衣,从右腿根部被彻底撕裂。残存的衣物纤维如同拥有生命的银色细蛇,疯狂地蠕动、交织,试图修补那不可能愈合的恐怖创口——一个边缘被瞬间高温烧灼碳化、异常平滑的碗大断口。透过断裂的血管和烧焦的组织,甚至能看到里面碎裂的骨盆边缘。黄沙被染成深褐色,又被功能衣活跃的纤维搅入翻涌的血肉中,景象触目惊心。生命维持系统发出单调而急促的警报,已是强弩之末。 王皓为强迫自己移开视线,那景象却在脑子里挥之不去。他扫视其他队员,声音变得异常平板,像在念一份与己无关的报告:“其他队员受伤程度一级到二级。武器报废率30%,弹药剩余11%。” “……收队。”顾明朔的声音低沉下去。胜利的滋味,在弥漫的血腥气和绝望的警报声中,变得无比苦涩。那片单调的黄色,此刻刺眼得令人心盲。 回程的车上是少见的沉默,本来各自心里打算着回去好好搓一顿火锅再喝个不醉不休,抬头看见呆楞着的王皓为都不好意思开口。 “队长,你看…” 沉默被难以置信打破,大家都抬头看向李斌手指的方向,黄沙中出现十几二十个深褐色的小点,是小队人员的两倍不止。他们三两成群或单独行动,敏捷地在废墟间穿梭。 “拾荒者。”李斌喃喃,惊讶得有些木讷,“生活区离这光是驾车也得半小时吧,这些人疯了吗,从Onyxterra出现他们就摸过来了?” 几个拾荒者捡拾着小队散落的武器碎片,或是一小块遗落的功能衣残渣,速度快的已经登上了那只Onyxterra的尸体,拿着匕首或是徒手野蛮地撕扯着,分工搬运分解下来的、散落在四周的躯块。 “皓为,回收部已经派人来了吧?” 顾明朔回头问着,想确认他的状况怎样 “总部回复说已经出发了。”王皓为的情绪没有波动,声音没有像那时颤抖,也没有故作坚强地强忍泪水。 每次战斗结束后城区会派出车队接应特战队回城,也会再派出隶属回收部的队伍回收Onyxterra尸体可用的部分,用作对Onyxterra的分析研究以及能量供应。而车里的气氛也因为那群拾荒者的出现缓和了不少, “这种地方他们怎么活下来的啊?“ “不知道。换我肯定早就死八百回了,不过,还有的是自愿成为拾荒者的。” “自愿?图什么?图能捡这些玩意儿?” “也许吧,除了我们谁能接触到。” “听说是他们拿这些东西换钱…” “扯淡!他们又不住城区,用钱干什么。” “对啊,换吃的用的还差不多吧,不是说他们住的那地方有个什么集市吗,什么都换......” “什么都换,你脑子能换不,蠢得像头猪,刚刚让你掩护右翼你往左冲!差点害死老子!” “左怎么了左,要不是我歪打正着把那家伙心脏位置打出来估计我们都还在那儿!” 雄一到底不满李斌骂他蠢,怒吼这一长串把脸涨得通红。他的确执行错了指令,现在想来那时的身体因为恐惧止不住的颤抖,他甚至快如同死人般失去所有感知。这不是他第一次实战,但Ⅱ级的Onyxterra带来的压迫感和真实的死亡气息,远超任何模拟演练。 几个月前,雄一从第6小队调离到第4小队,这个明星小队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归宿。能加入地球防卫计划的特战队已经是不得了的事,而4小队的每个成员都是数一数二的强者,更别说那个人人皆知的大明星队长,从队员到数一数二的队长也不过用了3年而已,关键长得又帅身材又好,性格温和跟谁都和得来,邻家大婶儿见了都得夸上几句,当然这是顾明朔对自己的评价。 4队对于功能衣的平均适应水平达到有史以来令人诧舌的83.22% ,雄一嘴里总是没日没日没夜的念叨83228322…这也许是个普通得没有意义的数字,可是在现有的12个小队平均水平还在73上下浮动的时候,8322已经可以说神迹。 接到Ⅱ级警报时,雄一内心甚至有些轻蔑。他承认自己怂,社交恐惧,聚会时总把自己178的大个子缩在角落。但他可是以理论考试第一的成绩被特招的!他熟记每一种Onyxterra的弱点,反复研究4队过往所有Ⅱ级作战录像,实战模拟成绩优异。区区Ⅱ级?手到擒来! 可等真实接触到的时候,所有的理论和信心瞬间崩塌。像蘑菇,不,或许更像某种贴地爬行的四脚生物,Onyxterra蠕动着身体朝城区前进,这是一只毫无美感可言的生物,甚至看一眼让人觉得恶心想吐,不止是眼睛连精神都受到玷污。 它的身体表面如同岩浆一般沸腾滚动又像是数万只蛆虫互相交叠着扭曲着,类似菌褶的结构喷吐出无形的高温气流,空气扭曲震颤,摧毁接触到的一切。普战队设在城区前的钢铁防线如同纸糊般融化、崩塌。废墟中找不到完整的尸体,只有混合着武器碎片、被高温瞬间熔凝成肉糜状的物质,散发着焦臭。 雄一记得理论上讲这样释放的能量类似恒星的核聚变,如果没有功能衣在身体一周形成的强磁场护盾,他们只要一靠近就会在瞬间被汽化,血肉之躯眨眼间便消失了。 恐惧让身体僵硬,胃不断地翻涌。就算有功能衣,雄一也感受到被难以想象的高温包裹,巨大的力量把他撕扯、挤压,他就像蒸笼里的吹弹可破的肉包子,总觉得下一秒就会当场爆出汤汁。 刹那间,高度紧张的神经像是要搅碎自己所有的细胞,心里唯一的念头只剩下“会死的会死的会死的…” 小队拼尽全力依然没有在Onyxterra燃烧尽自身能量前将它消灭,而在这只巨型生物自杀式死亡的一瞬间,雄一大脑空白了,也许是体力已经到了崩溃的边境,或者是感受到活过来的庆幸让他忘记了危险,变得呆愣——他忘记了死雾这回事,忘记了该死的Onyxterra死后四周的一切像是被死亡的迷雾笼罩一般——随着涌动着的高温瞬间趋于均匀,它的周遭不支持也不允许任何生命体征的存在,而他,成为了那时例外的生命体。 这样一来,以自杀换来的如同死亡的能量平衡因为雄一的存在再次出现了差值,死掉的Onyxterra贪婪地吸食着他,想要撕碎他,将他的身躯转化成能量不断地吸收。 雄一成了Onyxterra复活的祭祀品。 功能衣护盾疯狂闪烁、报警凄厉。他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原子层面撕扯着自己,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死亡降临。 就在意识即将被吞噬的瞬间,一道银灰色的身影带着过载引擎的刺目蓝光,如同流星般撞向他。 是林楚! 再回过神,他们已经脱离了死雾区域。林楚的右腿仍留在原地,一瞬间成了血雾,一瞬间消失。尽管有功能衣的修复,雄一依然感受到巨大的痛感席卷全身,看不见伤的身体内部早已被撕成碎片,他在地上打滚、咆哮、呕吐,透过模糊的视角看见林楚栽倒在黄沙里一动不动,极致的愧疚和恐惧淹没了他。 不止他一个人想起彼时的战斗,车内又恢复死寂。 顾明朔盯着车窗外急速后退的荒芜景象。几个拾荒者停下手中的活计,望向他们回城的车队。目光被一点闪光吸引,不知道是什么,一个拾荒者身前有一个小点在余晖反射下一闪一闪的,像是黄白色,有些刺眼。 那个拾荒者包裹得严严实实,站在黄沙中一动不动,面罩下的阴影仿佛正穿透距离,牢牢锁定着他。顾明朔皱了皱眉,这个人……这种被注视的感觉……还有那特殊的闪光,上次任务返程时似乎也见过? 深褐或土黄的伪装服是拾荒者的标配,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但那个姿态,那点闪光,让他心头掠过一丝莫名的、难以捕捉的熟悉感。 车队进入城区,车外的热闹再一次打破了车内的沉默。是欢呼声,来自四小队和顾明朔热衷粉不要命的大声嘶吼。各类庆祝胜利欢呼凯旋归来的标识和彩旗,像过什么重大节日一样热闹。 顾明朔不管怎么说蛮骄傲的,高楼上挂着他的海报——穿着功能衣叉手站着的大帅逼一个,城区到处放着小队代言的特战队宣传片。怎么着也算是明星人物了吧?商店里甚至卖着他们的各类周边,走出去也能算炙手可热的小明星,会被各种闪光灯爆闪的吧? 欢呼声搞得人心痒痒的,坐不住的李斌钻出车窗爬上车顶像总统巡视般大挥着手,大家受了鼓舞,探出窗外回应粉丝的疯狂。顾明朔被李斌拽出去,站在车顶接受粉丝的狂热,队长的出现无疑再次增长了人群的激情,场面一度像哪个当火明星开大型演唱会。 他脸上挂着训练有素、无可挑剔的明星式微笑,向人群挥手致意。然而,当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下方闪烁着蓝色警示灯的医疗运输车时,那笑容的深处,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和沉重飞快掠过。 只有王皓为依旧待在原位,周遭和他仿佛错开,一切的嘈杂涌进耳朵里没法掀起一点涟漪,平静下是翻腾着的巨大痛苦,可是令人痛恨的是那种痛苦像是临界快要沸腾的水,一直临界。 他低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将手中的电子记录板一角捏得粉碎,尖锐的塑料碎片深深刺入掌心,鲜血混着沙尘,顺着手腕无声地滴落,在灰扑扑的裤腿上洇开一小片暗红。掌心刺目的红,灼烧着他的神经,他痛恨这血色,更痛恨自己——为何连一滴为心上人而流的泪,都挤不出来?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来自小鹿贫瘠大脑的超载燃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焦土余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