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贴贴,不结道侣》
1. 大荒山(一)
天问长老一手抓着油光锃亮的烤鸡,一手将乌龟壳摇得哗啦作响,铜钱在案几上蹦跳了两下,排出一个诡异的卦象。
“小璟啊!快看为师这次给你占的卦象!”
天问长老猛地一拍桌案,震得鸡骨头从震宫方位弹起来:“官鬼爻持世却逢六合化归魂!”
曲璟麻木地看着卦象里那朵蔫头耷脑的“吉兆”,像被雷劈过的野草,顽强又勉强地支棱着。
“师父,这真的靠谱吗?”她幽幽地问道。
“此乃水火既济卦变风山渐卦!”天问长老袖子一甩,三枚铜钱“叮”地叠成宝塔,稳稳立在坤位。
“看见没?官鬼爻临青龙,贵人星入命宫!”
他激动得把乌龟壳垫在烤鸡的下方,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的这一卦虽然像八十老叟头上开桃花,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卦象,但结果肯定比你上回被雷劈强!”
曲璟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雷劈的感觉挥之不去。
“师父,这也算不上多好吧?”她盯着那朵颤巍巍的“吉兆”,总觉得它下一秒就会当场枯萎。
“你懂什么!”天问长老敲了一下曲璟的脑袋:“不好好和师父我学算卦,这卦象说明你此行必有贵人相助,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为师给你算了这么多年卦,只有这次……”
他顿了一下,郑重补充道:“尚可。”
于是,为了这个“尚可”的卦象,卦象中的那位“贵人”,还有传说中符隐真人那道名为“湮灭”的符,曲璟毫不犹豫的踏进了大荒山。
当大荒山的雪粒子砸在曲璟后颈时,她觉得,其实她的师父,靠谱的时候并不多……
毕竟她给自己占的卦,从来就没有吉利的!!
大荒山是修真界排行第五的符修“符隐真人”的坐化之地,以往荒无人烟,唯符隐真人一人隐居于此。但是随着真人的陨落,这里自封为牢,无数的符修为了符隐真人的传承来到这里。
只可惜,大荒山被设了禁制,修为高于筑基期的人进不来。
能打破禁制的,只有和符隐真人一样,修为达到化神期的强者,而这样的强者,也拉不下脸来这里,接受另一个化神强者的传承。
所以,这次来到大荒山的寻找传承的,只有万符门的小弟子以及一些零散的符修。
还有曲璟这种,在天下第一剑宗修符的人……
·
“哟,这不是天衍宗那位结丹三次炸三回的曲璟吗?”
一道嗓音拖着长调刺过来。
曲璟抬头,碎金似的阳光漏过枯枝,正巧照在严寒川镶金嵌玉的折扇上。
这人穿得像棵张灯结彩的花树,杵在路中间,晃得曲璟眼睛疼。
曲璟后颈的汗毛集体起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次来的弟子几乎都是符修,而严寒川恰恰是她得罪过的符修。
三日前她给自己卜了五卦都显示“不宜东行”,但架不住师父在他耳边叨叨那句“贵人星在东南方闪得像抽风”的鬼话。
她这辈子本来就没占出过好卦,师父的叨叨再加上贵人星的诱惑,最终她还是来了大荒山。
结果刚进山,就碰到当年的冤家严寒川。
眼下万符门几个弟子正围成扇形,像打劫的山匪一样将她围在中间,拦住了她的去路。
“六岁练气惊四座!”一名万符门的弟子掐着嗓子,学茶馆说书的。
“十岁筑基震八方!”另一人立马接茬,还夸张地挥了挥袖子。
“然后啊……”第三人摇头晃脑。
“然后就天才就变庸才了。”众人齐声哄笑。
严寒川“唰”地展开扇面遮住半边狞笑:“听说上个月你结丹又又又炸塌了思过崖?还把自己炸飞了?”
曲璟对于这些说辞早就听腻了,掌心灵力涌动,心里开始盘算着逃跑路线,但是嘴上倒也没落下风。
她故作叹息道:“符隐真人陨落时,给大荒山设了禁制,修为高于筑基者进不来。严道友,这么多年了,你也还卡在筑基期啊?”
被戳到痛处了,严寒川当下收起扇子,目光阴狠,直视曲璟:“你不是天衍宗的天才剑修吗?怎么沦落到和我们符修抢传承?”
曲璟盯着扇面上“天下第一符”五个大字,掌心悄悄凝出定字符,同时揶揄道:“严道友这扇子挺别致啊,上次被我拍进茅坑时还没镶金边呢。”
“你住嘴!”严寒川勃然大怒。
折扇裹着煞气破空而来,被曲璟甩出的定字符“啪”地钉在半空。
曲璟旋身后撤,还趁机朝对方脸上扔了个臭藤种:上回采药时粘在衣摆上的,此刻正中严寒川鼻尖。
“追!”严寒川顶着瞬间开花的臭气弹咆哮。
万符门的几位弟子身影如蝗虫过境般碾过灌木,直奔曲璟而去。
曲璟趁着臭气阻挡的时间拼命往前跑,借着身形的优势在满是灌木的树林中丝滑的穿行,但……
左脚偏偏踏碎休眠的赤焰花苞,右脚正好绊醒睡着的噬灵藤……
身后的追击声突然诡异地静止了。
万符门众人正齐刷刷后退,仿佛她头顶悬着“霉神附体”四个大字。
曲璟只感觉自己左脚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低头一看,赤焰食人花火红的花蕊已缠上她脚踝,正随着她的心跳声膨胀成一丈余高的烈焰巨口。
不是吧……
严寒川朝身后的同门作了一个“嘘”的手势,整片树林更安静了,只剩下曲璟身后火红色的花朵灿烂地开放。
赤焰食人花不能视物,所以只能根据声音判断活物的位置。
曲璟努力压制自己的心跳声,欲哭无泪。
倒霉不会要人命,但是人倒霉起来真的要命!
赤焰食人花笨拙扭动的花蕊突然定格:曲璟鬓角那根被雷劈卷的呆毛,正随着她屏息的幅度微微颤动。
此刻的曲璟正用左手偷偷探到储物袋,准备摸出扩音符扔出去,用其他声音来吸引赤焰食人花的注意力。
“叮!”腰间玉坠撞上剑鞘。
食人花猛然扭头,烈焰擦着曲璟鼻尖掠过,燎焦了雷劈后仅存的几根睫毛。
扩音符也脱手飞出,好巧不巧落在严寒川脚边,将他憋了半天的屁声放大十倍。
“噗——轰!”
食人花立刻放弃曲璟,转向声源处喷出火球,正中万符门弟子们藏身的灌木丛。
被火焰燎到的尖叫声和有人的憋笑声混在一起,更加吸引了赤焰食人花的注意,食人花果断放弃曲璟,转向灌木丛。
曲璟趁机跃上树梢,却踩碎了一颗伪装成松果的霹雳子。
爆炸气浪将她掀飞三丈远,脸朝下砸进泥坑。
曲璟艰难地爬了起来,吐出嘴里的土,悲愤望天:天杀的贵人星,你最好出现。
这边爆炸产生的动静更大,赤焰食人花再次闻声而来,曲璟顾不上看严寒川那张气成酱紫色的脸,拔腿就跑。
不用想,这下梁子结的更大了。
赤焰食人花追着她滚落山坡,沿途撞醒妖兽,踏陷流沙,堪称人形自走灾星。
最后“噗通”栽进泥潭的瞬间,曲璟恍惚看见自己命格里那个“霉”字正闪着红光。
不过掉进泥潭正好给了她反击的时间。
“现在换我……”曲璟抹开眼皮上黏糊糊的泥浆,正要掐诀反击,却发现食人花正用根茎在淤泥里疯狂刨动。
这花被泥浆糊住气孔,憋得花瓣都褪成了粉红色。
曲璟沉默片刻,掏出留影石拍了张合影:下回投稿《修真异闻录》,标题就叫《论打败食人花的二十种方法》。
不过现在,她需要先把身上这些淤泥洗掉,糊在身上实在太难受了。
曲璟凭着记忆,深一脚浅一脚地朝来时见过的瀑布走去。
湿泥黏在身上,每一步都沉重又狼狈。
“贵人?”她低头看着自己糊满泥浆,还在滴水的衣摆,绝望叹气。
“如果贵人是严寒川,那师父怕是错把瘟神当吉星了。”
走了好久,曲璟才找到瀑布之下的小水潭。
毫不犹豫,曲璟转身就往下跳,腰间《连山易》残页悄然飘落,不偏不倚,正盖住潭底一块刻着符隐印记的青石板。
待她拖着吸饱水、沉甸甸的衣摆爬上潭边时,林间骤然响起一片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好像是有人被什么东西蛰了。
不一会儿,万符门众人顶着被火燎焦、根根竖起的爆炸头,如同丧家之犬般从她面前狂奔而过。
曲璟拧着湿发上的水珠,满脸困惑:“跑什么?后面有鬼在追……”
话音未落,天色“唰”地暗沉下去。
“嗡嗡嗡……”
令人头皮发麻的振翅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曲璟仰起头。
只见黑色遮天蔽日。
成千上万的黑尾妖蜂汇聚成一片翻滚的乌云,悬停在她头顶,黑色的尾针在晦暗的光线下,闪着幽冷的光。
这些妖蜂原本追着严寒川一行人,此刻,所有的复眼却齐刷刷锁定了刚出水的曲璟。
一只两只不足为惧,可这黑压压的洪流……
那怕是要被蛰成猪头!
黑尾妖蜂大多数时候是分散觅食,成群结队出现的情况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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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像这种数量多到遮天蔽日的情况更是少之又少。
曲璟有点绝望,怎么什么倒霉的事情都能被她碰上啊!
耳边的嗡嗡声越来越大,成千上万的黑尾妖蜂犹如一支无声的黑色大军,气势汹汹猛地朝着曲璟呼啸而来。
“见鬼啊!”
曲璟果断从腰间抽出长剑,手握剑柄,剑尖指向天空,周身的灵力全部涌入长剑之中,手腕翻转,一连串的剑光转眼之间形成一层密不透风的剑幕。
涌上的蜂群撞上剑幕,瞬间被绞碎成片片黑雨,落地化作腥臭的黑水。
但是黑尾妖蜂的数量太多了,曲璟只能边维持剑幕,边往后退。
不过剑幕对于她灵力的消耗太大了,这样耗下去必死无疑。
这下,她知道严寒川一行人为什么要跑了!
曲璟将灵力聚在剑尖,一剑横劈出去,凌厉的剑芒割裂空气,将身边的黑尾妖蜂短暂逼退。
她不敢恋战,收剑便跑。
曲璟的身影在树林中穿梭,仿佛疾驰的闪电,迅速而敏捷。
黑尾妖蜂紧追不舍,“嗡嗡”的死亡之音如影随形,巨大的黑色蜂云紧追不舍,仿佛一张急速收拢的巨网。
硬拼不是办法,曲璟脑中飞速盘算:黑尾妖蜂畏火不畏水!可她偏偏没带火符,此刻停下来现画无异于自杀。
剩下的法子……只有躲回那恶臭的泥潭!
刚洗干净又要滚回去?!
曲璟悲愤交加,只想仰天长啸:苍天啊,做个人吧!
曲璟朝着泥潭一路奔跑,一路绝望。
就在接近泥潭边缘时,视线尽头,一抹淡青色倏然撞入眼帘。
是天衍宗外院的弟子服!
那身影修长挺拔,显然是个少年。
淡青色的发带高束着马尾,发带上缀着的冰魄石在阳光下折射出清冷的虹彩。
来这里的都是符修,天衍宗修符的只有她一人。
这少年是谁?
曲璟惊疑未定,人已被蜂群驱赶着,风驰电掣般朝那人影冲去。
少年闻声回头。
那是一双极清澈的眼眸,如同雪山下倒映着天空的湖泊,干净得不染尘埃。
看到疾冲而来的曲璟时,他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惊喜,随即被惯常的平静掩盖。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不闪不避。
曲璟如一阵风般掠过他身侧。
紧追的恐怖蜂云呼啸而至!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蜂群在距离少年三尺之外的地方,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高墙,骤然分流!
它们畏惧地绕开那片区域,仿佛少年周身存在着令它们本能恐惧的禁地。
蜂群的目标,自始至终,只有曲璟一人。
曲璟的心,彻底沉到了冰窟窿底。
大概,这就是命吧,天要亡她……
就在这时,少年掌心微抬。
一团不大却异常凝实的火焰凭空燃起,焰心跃动着纯净的赤红。
火焰出现的刹那,震耳欲聋的嗡鸣声陡然减弱大半。
紧接着,那火焰颜色倏然转青,一股难以言喻的炽热与威压弥漫开来。
蜂群的振翅声瞬间变得尖锐而混乱,仿佛遇到了天敌克星!
部分黑尾妖蜂竟开始慌乱掉头!
火是黑尾妖蜂天然的克星,这少年手中的火似乎还不一般。
有救了!
曲璟眼睛猛地一亮!同门师弟!亲如手足!救师姐天经地义!!
蜂群怕他?那她就贴上去!
曲璟当机立断,长剑回扫荡开近身蜂群,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那抹淡青:她眼中的救命稻草,猛扑过去!
然后……
“噗通!”
在跑到少年附近时,曲璟左脚不知绊到什么鬼东西,她整个人以一个极其标准的滑跪姿势,结结实实扑倒在少年脚边。
脸朝地,嘴里瞬间塞满了泥土和草叶的芬芳。
曲璟:心、如、止、水。
麻了。
彻底麻了。
而那群被暂时逼退的黑尾妖蜂,再次集结,带着被剑气激怒的狂暴嗡鸣,遮天蔽日地俯冲下来!
完了。
曲璟认命地闭上眼睛,随即又猛地睁开。
人在心如死灰的时候往往会爆发出最后一丝求生欲。
她往前一扑,一把死死抱住身前少年纤尘不染的衣摆,仰起那张糊满泥浆草屑,只剩几根焦睫毛还在忽闪忽闪的脸,挤出一个无比疲惫又讨好的笑容。
“师弟,救命。”:)
2. 大荒山(二)
衣摆骤然被抱住,少年指尖几不可察地一颤。
他垂眸,掌心跃动的焰光无声压低三寸。
火幕之外,黑压压的蜂群躁动翻涌,翅翼掀起的狂风卷落枯枝,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低沉的嗡鸣声再次汇聚,如同蓄势的潮汐。
黑尾妖蜂竟有卷土重来之势!
少年毫不犹豫上前一步,颀长的身影将曲璟严严实实挡在身后。
他摊开手掌,一株看似柔弱却碧莹莹的小草静静地悬浮其上。随着灵力注入,小草骤然爆发出夺目光华!
像一朵盛开的昙花。
“轰!”地一声。
滔天烈焰拔地而起,直贯苍穹!青碧色的火柱撕裂晦暗,映得整片山林亮如白昼。
天空仿佛都被点燃。
刚才还凶焰滔天的蜂群,瞬间化作无数焦黑的小点,簌簌坠落,在林间铺开一场诡异的“黑雨”。
侥幸存活的几只,也发出凄厉的哀鸣,亡命般消失在密林深处。
曲璟:“……”
这就……完了?
“师姐没事吧?”
少年开口,声音平静,却难掩一丝颤抖。
曲璟没答话,目光灼灼地盯着少年指尖那簇将熄未熄的青色火苗。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飞快戳了过去。
火苗“噗”地炸成流萤,映得少年鼻尖沁出薄汗。
“师姐!”他低呼一声,指尖倏然蜷紧,残余的火焰迅速收敛,凝成一朵玲珑剔透的碧色昙花,没入掌心消失不见。
“幻灵青昙焰?”曲璟脱口而出,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肯定。
“”嗯。”少年颔首。
“方才来此的路上恰好遇见,此焰正克妖蜂。我刚入筑基,驱使起来还有些勉强。”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捡了块石头。
曲璟:“……”
听听!这是人话吗?!
修真界无数大能苦寻不得的天地灵火,到他嘴里就成了“恰好遇见”,“正克妖蜂”的“路边野草”?
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火焰的映照,曲璟觉得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年脸上泛起了绯红,像是初绽的桃花瓣。
“天衍宗,曲璟。”她收敛心神,报上名号,干脆利落。
少年睫羽轻颤,他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我认识师姐。”
顿了片刻,他才又抬起头,声音温润清朗:“师姐是内院最耀眼的天才。”
曲璟被这直白的赞誉噎了一下,心虚地挠挠头:“咳……都是老黄历了,现在嘛……”
她含糊带过,并迅速转移话题,“师弟你呢?我好像没在天衍宗见过你?”
少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朴素的外院弟子服,回答流畅得仿佛早已演练千百遍:“我叫温子意,新入宗门不久,尚在外院修习,师姐未曾见过,是自然。”。
“原来如此。”曲璟点头:“我最近一段时间都没去过外院。”
天衍宗每年都会有一次内院弟子的选拔,资质优秀的弟子就可以从外院进入内院,有的甚至可以成为长老的亲传弟子。
曲璟当年是个天才,进入外院的第一年,就因为先天练气满级直接进入了内院。
八岁练气,十岁筑基,后来十二岁便惊世骇俗地冲击结丹,成为修真界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尝试者。
结果?自然是万众瞩目下的惊天一炸。
十五岁再炸。
上月三炸,还附赠一道天雷追着劈。
她的霉运,向来是买一送三,童叟无欺。
剑修路断?那就转行做符修!她不是轻易认输的人。
曲璟甩开那点微妙的惆怅,目光重新落回温子意身上:“师弟怎么会来大荒山?”
她满心疑惑,天衍宗以剑立宗,除了她这个半路出家的,还有谁会觊觎符隐真人的传承?
温子意的回答依旧滴水不漏:“我除了修习剑道,亦对符箓之术心向往之。但宗门内并无符道宗师指点。听闻符隐真人坐化于此,留有传承,便想来碰碰机缘。”
“修剑也修符?”
曲璟眼睛一亮,仿佛找到了同道中人,“倒是跟我一样啊!”
温子意眸光微动,轻轻应了一声:“嗯。”
不过曲璟仍有些疑惑,修炼一途,在精而不再多,她从剑修转为符修是无奈之举,眼前这个人又是什么原因?
但眼下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他身份真假,回宗一查便知。
当务之急,是找到符隐真人的传承。她在这大荒山转悠半天,简直像个没头苍蝇,却什么都没找到。
就在曲璟分神打量四周时,一道细微的黑影,悄无声息地从地面枯叶中弹射而起。针尖般的毒刺闪着淬毒的寒芒,直刺曲璟后颈!
快!狠!刁钻!
温子意掌心碧芒一闪,屈指轻弹。
一缕细若发丝的青色火线精准缠上黑影,“滋啦”一声轻响,那偷袭之物瞬间化作一小撮焦灰,飘然落地。
居然是一只漏网的黑尾妖蜂!
曲璟盯着地上那点灰烬,嘴角忍不住抽搐:“是我命里带衰,还是这毒蜂跟我有杀父之仇?怎么就逮着我一个人死磕!”
最开始,这群黑尾妖蜂是被严寒川一行人引来的,但是发现曲璟后,黑尾妖蜂就黏着她不走,后来碰到了温子意,这群妖蜂的目标还是她。
“许是……师姐身上的气息?”温子意微垂着眼睫,声音轻得几乎被旁边的瀑布声淹没,耳廓却悄然漫上一层绯色。
曲璟眯起眼睛:“气息?”
她拎起袖子凑到鼻前猛嗅:“哪有什么味道?不就是烂泥巴的味道。”
“当初掉到泥潭里面的时候沾上的,按理说在瀑布里洗干净了呀?”
见曲璟揪着衣领嗅来嗅去,温子意耳尖的红晕更深,不自然地侧过身,视线黏在了地面。
“难道是瀑布的原因?”曲璟盯着裙摆上几处不起眼的青苔印迹,弯腰就去闻裙边:“温师弟,是不是这个的味道?”
她扯着裙角往前走。
温子意像有些慌张的后退半步,连脖颈都染上薄红:“应该是……”
曲璟完全没注意到温子意的异常,只是全神贯注地看着裙子上青苔的痕迹。
好像是在瀑布下面蹭到的?
估计是瀑布下面的水掩盖了它的味道,上岸后气息散开,便成了吸引妖蜂的活靶子。
只是她这个师弟,属狗的吗?鼻子这么灵!
“我去瀑布那里看看。”曲璟说完,径直往瀑布走去。
悬崖之巅,白龙般的瀑布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砸落深潭,溅起层层细密的水珠,在阳光的照耀下,宛若碎晶。
但是仔细听,整个瀑布的水流声似乎并不连贯,反而夹杂着一丝奇特的滞涩感,像是被某种力量操纵着,以一种奇特的节奏在进行。
曲璟抬眼望去,瀑布依旧奔腾不息。
但……
不对劲!
曲璟直接御剑而起,瀑布在她脚下绽开出千朵水花。
立于高处俯瞰,真相豁然开朗。
那个从天而坠的银练竟在在某个瞬息凝滞片刻,又继续落下,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瀑布周围的雾气也并不是随时间消散,而是以一个奇异的角度在旋转。
果然有问题。
温子意也已来到潭边,目光落在潭底一片异于常色的浓碧苔痕上。
这苔痕颜色与曲璟裙角的印记如出一辙。
“师姐刚刚是在这里吗?”温子意问道。
曲璟低头看向温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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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在的位置,答道:“是的,就是那里。”
她这师弟站的位置不偏不倚,就是她之前跳下去洗淤泥的地方。
温子意毫不犹豫地跃入潭中,屏息下潜。指尖无意中触到一物,他拨开那张湿透的残页,一方刻着繁复印记的青石板显露出来!
“师姐,这里有符隐真人的印记!”
曲璟听到声音,御剑下来,映入眼帘的就是温子意手里的《连山易》残页,她顺手接过来,“这不是我随身携带的吗?居然掉到这里了?”
“嗯。”温子意指着之前被挡住的符隐真人印记,说道:“残页正好把这个盖住了。”
曲璟:……
很好,霉运虽迟,但到!
如果不是这个东西掉下去挡住了印记,她肯定早就发现了。
曲璟指尖凝聚灵力,凌空点向水面:“分!”
潺潺的流水倏地裂开一道缝隙,露出潭底完整的青石板。
青石板上是符隐真人的印记,虽然常年隐居大荒山,但是作为整个修真界数一数二的符道高手,曲璟对于符隐真人的印记并不陌生。
一时间曲璟心头五味杂陈,她在大荒山翻山越岭数日,钻遍可疑山洞,却独独没想过,符隐真人的居所可能在水潭的下边。
印记旁边的线条繁复神秘,上面流转着灵力的微光。
“师姐,这是什么?”温子意问道。
曲璟抚摸印记的手指微不可察地一顿。
一个自称“也修符”的人,居然不认识这种印记?
这可是最基本的封门符箓。
温子意既然认得符隐真人的印记,说明来到大荒山之前做过功课。
而眼前的这个线条,明显是符修入门的封门符,想要打开,照着原有的符文反写即可。
可他竟然不知道是什么,说明此人根本不通符箓之道!
什么“修剑也修符”,纯属胡扯。
“这是用来封闭入口的符箓。”曲璟平静地答道。
温子意面上未见异色,眼神里也寻不出一丝对符文的探究之意。
曲璟此刻的怀疑更重了。
虽然不清楚温子意来这里的真实目的,但是她回去之后要好好去外院查一查了。
压下疑虑,曲璟凝神仔细看石板上的符文。指尖灵力流转,开始一笔一划、行云流水地反写符箓。
她的动作流畅优雅,没有丝毫停顿。
“师弟,将你的灵力注入此处。”
大荒山限制筑基期以上的人进来,但是想打开入口,反写符需要的灵力又超过筑基期。
如此一来,想要打开这个入口,要么在筑基期就拥有金丹期的修为,要么,就是两人合力。
一旁的温子意并没有任何犹豫,周身蓝色的灵力如深邃的湖水,温顺而磅礴地汇入曲璟指尖。
随着曲璟最后一笔落下,青石板剧烈震颤。
上面原有的符文与反写符光芒大盛,如两条金蓝蛟龙般交织缠绕!
沉闷的轰鸣自地底深处传来,眼前坚固的石壁发出“隆隆”巨响,缓缓向两侧滑开。
石屑簌簌而落,一个幽邃的洞口赫然呈现!
洞口打开的刹那,万千飞溅的水珠竟悬停半空,凝成一片流转的星图!
一股尘封已久的,带着墨香与灵草气息的陈旧之风,扑面而来。
瀑布从万丈悬崖之上飞泻而下,水在洞口上方疯狂旋转,形成一道完美的水幕屏障,却没有一滴水流入其中。
“我下去看看?”曲璟正准备问温子意要不要一起,却听他说道:“那我在上面给师姐护法。”
曲璟心头涌起一阵不安。
护法?他一个不通符箓的符修,在这危机四伏的禁地外护哪门子法?
不会有诈吧?
3. 大荒山(三)
曲璟回头,撞入少年清澈的眼眸。
束发的青缎在潭水地映照下泛着粼光,好像人畜无害。
犹豫了片刻,曲璟道:“好。”
她好歹是筑基巅峰,虽说结丹失败,但是在筑基期沉淀多年的修为也不是刚刚踏入筑基期的毛头小子可以比拟的。
洞口的阴风卷着潮湿的苔藓味扑面而来,曲璟握住剑柄的手紧了紧。
眼前两条岔路蜿蜒进黑暗。
这是两条完全一样的路,都黑暗的见不到一丝光。
曲璟下意识的往左走,刚踏进半步,突然觉得不对,按照她“逢选必错”的倒霉运气,她直觉指向的,九成九是绝路!
虽然刚刚半天没发生任何倒霉的事情,但,那绝对是昙花一现!
犹豫片刻,曲璟果断闪身冲入右边的甬道!
“轰隆——!”
身后石壁应声而合,断绝退路!
几乎同时,两侧岩壁渗出诡异的赤色流光,瞬间在她头顶汇聚、凝成一张庞大到覆盖整个甬道顶的火雨符!
曲璟头皮一炸,汗毛还未竖完,第一波灼热的火球已撕裂空气,擦着她的发梢轰然砸落!
“不是吧,不是吧!我又选错了?”
“定!定!定!”三张定字符瞬间被曲璟甩了出去,沾到火星的刹那符箓蜷曲焦黑,化作几只绝望的“灰蝶”飘散。
她又手忙脚乱去摸水囊,准备以水为引,现场画符反击,却拽出个空布袋……
忘记了,刚才在潭边灌水时,布袋早就被食人花咬穿了底。
“苍天啊!”
“放过我吧!”
曲璟很绝望,这种熟悉的,被霉运扼住咽喉的无力感又来了。
很难受,又很难说。
下一刻,漫天的火球像瓢泼大雨一般朝曲璟砸了下来。
曲璟狼狈闪躲,长剑舞成一片银光格挡。
火球擦着鬓角掠过,被燎焦的发丝散发出了燃烧后的焦糊味。
曲璟摸了一把尚在的头发:“好险,差点就把头发烧没了!”
符道至高要义,只要足够强,万物皆可反写符!
管它火雨符,还是冰雷符,只要反写就够了!
曲璟指尖灵力悍然涌出,顺着头顶符箓流转的轨迹,逆流反溯!
然而……
“咔!咔!咔!”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密集响起!石壁上所有被反写灵力触碰的符文,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应声分裂!
一道变两道,两道变四道……
眨眼间,整个洞顶密密麻麻全是狰狞放大的火雨符!
“什么鬼?!”曲璟瞳孔骤缩,难以置信。
“这个符没法反写!”
滔天火舌瞬间暴涨!炽热的气浪几乎将她掀飞!
她一口气甩光储物袋里所有定字符,勉强撑住第一波火雨的冲击。
生死关头,曲璟脑中灵光突现!
她所学的符箓来自天衍宗古籍,与眼前符隐真人的火符,轨迹截然不同。
但,不管谁对谁错?
照着学!
以子之矛,攻子之矛!
曲璟将灵力凝聚于之间,灵力的轨迹与眼前的符箓如出一辙,一道又一道完全相同的火雨符在她指尖汇聚。
丹田深处,那炸了三次,仅存于灰烬中的金丹虚影,骤然爆发出微弱却炽烈的光芒!
曲璟指尖灵力如火山喷发,她依样画瓢,疯狂临摹石壁上的火雨符文!
一道!两道!十道!百道!
赤红的火雨符在她身前、身后、身侧飞速凝聚成型!强大的火属性灵力让她指尖滚烫,丹田灼烧!
“去!”
曲璟一声清喝!
地面绘制的火雨符猛地亮起,无数道炽热火流拔地而起,如同逆飞的流星,狠狠撞向从天而降的火雨洪流!
“轰——!!!”
两股火雨在半空中碰撞,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山洞!
两股狂暴的火焰在半空狠狠相撞,每一次都炸开漫天流火,整个空间被翻滚的热浪与呛人的浓烟瞬间吞噬!
曲璟顶着满头焦黑卷曲的乱发,在火雨缝隙中,向着前方那道被热浪冲开的石门猛冲而去!
·
此刻,温子意正站在岸边,凝神注视着下方的潭水。
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气泡裹挟着灼热地蒸汽,疯狂地从潭底涌出,水面翻滚如沸!
整个水潭的温度也正以骇人的速度飙升!
·
石门在热浪中轰然洞开,原本一片漆黑的洞口瞬间天光大亮。
曲璟踉跄着冲出石门,刺目的天光让她眯起了眼。
曲璟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画符的手:莫非,我在修符这条路上真的是天赋异禀?
看一遍灵力的轨迹就能画出对应的符?
天才大抵都是如此吧。
“哎呀!”
曲璟还沉浸在感慨中,指尖猝然传来钻心剧痛!
她低头一看,一只米粒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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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通体黝黑的小虫,正死死叮在她指腹上,啃出了一个极其标准的小缺口!
曲璟痛得倒抽一口冷气,猛地一甩,将虫子甩飞。
哪里来的小虫子?
下一刻,有声音从曲璟后方传来,是虫子啃食物体的声音。
曲璟回头,一片翻滚的,由无数噬灵虫组成的黑网,正以恐怖的速度在地面上膨胀、延伸!
所过之处,连坚硬的岩壁都发出“滋滋”声。
“轰隆!”前方刚开启的石门又轰然闭合。
“轰隆!”身后退路也被彻底封死。
原本已经乍亮的天光瞬间黑暗。
绝对的黑暗与令人疯狂的密集啃食声,瞬间将曲璟淹没。
“不是吧!”曲璟绝望,传承没拿到,总不能死在这里吧?
无数的噬灵虫顺着墙壁疯狂爬行、汇聚,其轨迹竟隐隐像是一道符。
曲璟指尖燃起灵力,刚刚学会的火雨符,不如现在来试试威力吧!
“那就,烧吧!”
曲璟指尖点动。
一道!十道!百道!密密麻麻的火雨符在她周身瞬间点亮!
狂暴的火焰交织成毁灭性的火幕,将她牢牢护在中心。
每一滴“火雨”都带着焚尽八荒的恐怖气息,向着四面八方爬涌的噬灵虫潮,无差别地倾泻而下!
衣玦在热浪中猎猎作响,曲璟食指如画笔,飞速画着符箓,一道道灵力化作金光融入到符箓中。
噬灵虫在火焰的攻击下匆忙逃窜,曲璟仰头看着眼前铺天盖地的火雨,这道符的强大似乎超过她的想象。
丹田处隐约在发烫,正是结丹的前兆。
然而,密闭空间内,失控的火焰与狂暴的灵力形成了致命循环!
火焰在密闭的空间内持续燃烧,诡异的暗红色爬上两旁的石壁,一道道裂痕顺着石壁两侧疯狂蔓延,整个山洞开始剧烈的颤抖,岩石纷纷从洞顶和洞壁脱落,砸向地面。
原本细小如雨滴的火焰瞬间膨胀数倍,形成一个巨大的火球,并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着四周碾压。
曲璟:情况好像不太妙……
“轰!”山洞终于承受不住这股力量,轰然坍塌!
强大的气浪夹杂着炽热的火焰,飞溅的岩石,向着洞口汹涌而去……
原本平静的潭底瞬间掀起惊天巨浪。
“师姐!”
在看到潭水炸起冲天水柱的刹那,温子意脸色骤变,毫不犹豫从曲璟进去的位置跳了下去。
4. 大荒山(四)
半刻钟后。
曲璟从河里爬了起来,“呸”地吐掉嘴里的水草,反手一巴掌精准拍死了一只准备趴在她身上吸取灵力的噬灵虫。
不幸的是她在密闭的石洞里用火雨符,成功引爆了整个山洞。
幸运的是,她没被炸死,虽然摔得七荤八素还成了落汤鸡。
但好歹,命还在。
然而,当她甩开脸上的水珠,看清周遭景象时,整个人瞬间僵住:
山峰林立,草木茂盛,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灵草清香,这里分明是天衍宗!
无数的画面开始在她眼前闪过……
十二岁,她第一次结丹,那时的她是整个修真界有史以来,结丹年纪最小的人。
如果成功,她将是真个修真界最早踏入金丹期的人。
那一天,掌门、长老、内院弟子,无数道目光汇聚在她身上。
师弟师妹眼中是纯粹的艳羡,师兄师姐口中是“天纵奇才”的喟叹。
天衍宗以剑证道,所有人都在等着看,这位先天练气满级,八岁筑基的天才如何结丹?
可是下一刻,刚刚在曲璟体内凝结的金丹毫无预料地炸开。
她至今还记得那一天,她那事事都不在意的师父,脸上的震惊……
有人惋惜,有人嘲笑。
但都改变不了结果,她结丹失败了。
三年后,十五岁,她第二次结丹。
整整三年的时间里,她苦修剑道,心无旁骛,除了吃饭和睡觉,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修炼上,只为了结丹时多一分的胜算。
这一次她的周围,观者寥寥。
她将所有的希望、所有的不甘都倾注于那一点璀璨的金芒。
然而,这一次,希望再次被碾碎,只余下满嘴的苦涩和丹田空荡荡的回响。
直到上个月,她第三次结丹,这一次,她的身边除了天问长老,再也没有任何人了。
不出意外,她又炸丹了,顺便还把整个思过崖给炸了。
那一天,师父沉默,掌门摇头,天玄长老叹息,所有的一切都再一次轮回。
整片天地里,站着的只有曲璟一人。
金丹不受控制的在她体内膨胀、炸裂,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所有的希望瞬间化为泡影。
世界一片死寂,只有满心的绝望和不甘像汹涌的洪水一样,将她彻底淹没。
好像要溺死在这样的绝望里了……
“演够了吗!”
曲璟猛然抬头,一把抓攥住了那枚在她识海中不断重演悲剧的“金丹虚影”。
“滋啦”一声,眼前所有的景象:天衍宗的山水、炸裂的金丹、众人的面孔,都仿佛蛛网般寸寸崩裂。
一枚流转着幽光的符被她硬生生从虚空中扯出,撕成两半!
那是一枚幻境符。
曲璟看着眼前已经碎裂的符箓,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嘲讽:“同样的噩梦看第四次,就成喜剧了。”
她五指收拢,将残符碾碎:“做剑修结不了丹,那我就做符修!大道三千,总有一条路,是给我曲璟走的!”
眼前所有的一切猛然碎裂,幻境彻底崩塌。
一切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
曲璟还是顶着一头水草,拄着一把剑,湿漉漉的刚从水里爬上来。
抬眼,便撞进一双清澈的眼眸里。
温子意一身淡青色的弟子服纤尘不染,指尖跳跃着那簇熟悉的青檀焰,看着眼前狼狈的人。
“师姐,你遇到什么了?”
曲璟抹了把脸上的水,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下来了?”
“我在上面听到了爆炸声,担心师姐安危,便下来看看。”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刚下来,就发现入口处有两条一模一样的路……”
曲璟打断他,语气笃定带着点自嘲:“所以你选了左边的路?。”
毕竟,如果走右边的路,估计就和她的遭遇差不多了,不能像现在这样纤尘不染地站在她面前。
“不,我踩了中间那块不起眼的石板,脚下就开了第三条暗道……”
曲璟:“……”
“那后来呢?”
温子意眨眨眼:“走到尽头发现前面的路被碎石堵住了。”
“你把碎石移开了?”
“没有,”温子意摇头,理所当然道:“我看旁边岩缝里有风吹过,就换了个方向钻过去。”
曲璟:“……“
她不死心:“幻境符呢?别说你没中招?”
温子意坦然道:“这个我遇到了,但是我没有心魔,所以幻境符对我无用。”
曲璟看着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温子意,再低头看看自己滴滴答答、糊满泥浆草屑的衣袖……
第一次,她感受到了语言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师姐,需要我帮忙做些什……”
“当啷!”
温子意话音未落,曲璟手中的剑鞘已重重戳在地上。
她心如古井,无波无澜,只幽幽吐出一句:“需要你把这该死的,逆天的运气,分我一半。”
温子意不说话了,有些不好意思的递去了一个手帕:“师姐可以擦擦。”
短暂的窒息后,曲璟迅速调整了心态。
无他,倒霉惯了。
横竖她命里带衰,多这一桩也不压秤。
但像温子意这种走路都能踩出隐藏通道,幻境都懒得搭理他的天选之子,她活了十几年,还真是头回见。
“走吧,”曲璟深吸一口气,握紧剑柄,“一起去看看,这鬼地方到底藏了什么宝贝。”
这一次,她毫不犹豫地站到了温子意身侧。
俗话说的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倒要看看,紧贴这条活体锦鲤,能不能蹭点欧气,驱驱她这身霉运!
两人沿着狭窄的甬道一路往前走,洞窟石壁上突然无声亮起万千萤火,将地上的青苔染成翡翠色。
曲璟踩着满地松软的青草前行,这些青草随着曲璟和温子意的脚步,又在穹顶凝成转瞬即逝的符纹。
甬道尽头,一扇巨大的石门矗立眼前。
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复杂的符文,似曾相识,却又全然陌生。
仿佛受到无形牵引,曲璟下意识地伸出手,掌心贴上冰冷的石门。
灵力不受控制地狂涌而出!
门上符文瞬间被点亮,无数线条如同活过来的金色小蛇,疯狂旋转、分散、组合。
温子意那句“师姐当心!”还没说出口,石门已訇然中开!
门后的景象豁然开朗,与洞外的荒凉死寂截然不同!
满地桃花瓣,清水起涟漪,恍若世外桃源,与大荒山这个名字格格不入,与洞外的一切更是天差地别。
曲璟却盯着自己的掌心犯嘀咕:“我刚刚在干什么?”
推开门那一瞬间的举动,陌生得不像她自己。
下一秒,异变陡生。
曲璟只觉得天灵盖发麻,石门上的符仿佛动了起来,线条正化作百千蚁群在她识海里游蹿。
“你来了。”
空灵之音在洞窟中回旋碰撞,好似穿过千年岁月,浸透岩壁。
曲璟猛地收住脚步,寒毛倒竖:“谁?”
平静的潭水忽然无风自动,漾开圈圈涟漪。
一袭月白衣裙的女子虚影,自波心深处,踏水而来。
她发髻间斜簪一支玉雕杏花簪,模样看上去颇为年轻。
曲璟呼吸一滞:这强大的灵力波动,还在大荒山境内,除了那位传说中的符隐真人,还能有谁?
“晚辈天衍宗曲璟,拜见符隐真人。”
她躬身行礼,目光扫过水面,却见自己倒影模糊摇曳,并不清晰。
女子虚影浅笑,声音空灵悠远:“我原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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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会等上几百年,却不想短短数月,便等来了有缘人。”
曲璟直起身,目光灼灼:“敢问前辈,何为有缘人?”
“能行至此处,叩开此门者,便是有缘人。”符隐真人语意飘渺。
这一番话说得曲璟莫名其妙,她只能继续问道:“前辈,这里位置虽隐蔽,但也并非绝密。来这里的路上,虽有困难,但亦非不可逾越。”
如果按照符隐真人的说法,只要时间足够久,那有缘人岂非比比皆是?
“火雨焚心性,噬灵断犹疑,暗河观气运。”
符隐真人虚影渐淡,声音却无比清晰:“最终能在此门前,以“己符”叩响传承者,方为我等之人。”
曲璟心头剧震!
己符?
她猛然想起自己开启石门时那不受控制的灵力灌注。
但是当下她不敢深究,残魂存续时间宝贵:“敢问真人,如何才能拿到您的传承?”
符隐真人莞尔:“小姑娘,你倒是直接。”
曲璟不好意思:“晚辈怕您这残影撑不住了。”
符隐真人的虚影确实已淡如薄雾。
“我这一生值得作为传承的符只有湮灭符一道,此符,也只传有缘人。”
曲璟硬着头皮问道:“那您看,晚辈像那有缘人吗?”
管他呢,来都来了!曲璟也只能壮着胆子问下去。
虚影倏然逼近,带着无形的威压:“你看这满洞流转的符文,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听到她的问话,曲璟和温子意都同时抬头向上看。
温子意看到的是晴空万里,蓝天白云,与符隐真人出现时并无二致。
曲璟看到的却只是岩壁,铭刻着万千符纹的岩壁!
那些符文流转不息,杂乱无章,非她所知的任何一道符箓,却隐隐透出一种……
残缺感?
好像不是一道完整的符?
残魂已淡至透明,洞窟开始微微震颤。曲璟不敢耽搁:“恕晚辈愚钝,只见符文流转,不成体系,难窥玄奥。请前辈明示!”
听到曲璟的话,符隐真人轻笑,笑声里是曲璟听不懂的洒脱,她抬手虚指穹顶那变幻莫测的光痕:
“有人见符,是焚天煮海的杀阵;有人见符,是森罗万象的天道;而我等的有缘人……”
残魂突然变得更加虚无,洞内开始剧烈震颤,符隐真人的声音陡然缥缈:“见符,即是见己!”
“见符即见己?前辈,什么意思?!”曲璟急问。
符隐真人却不再言语,只以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眸,静静凝视着她。
突然,整个石殿开始剧烈摇晃,周围的墙壁上出现了一道道裂痕,铭刻符文的岩石开始剥落。
“不好,洞要塌了!快走!”温子意厉声示警!
几乎同时,符隐真人最后的虚影,化作漫天流萤般的金色符纹光点,彻底消散于坠落的碎石之间!
两人再无暇思考,转身向着来路亡命狂奔!
刚冲出石殿大门,“轰!!!”一声巨响传来。
巍峨石殿轰然倾颓,激起遮天蔽日的的尘土。
曲璟拉着温子意,狼狈不堪地从潭底洞口钻出。
此时,夕阳正将大荒山染成熔金色。
她突然顿住,几日前天问长老那句“贵人星在东南方闪得像抽风”的卦词在她耳边炸响。
曲璟倏然回头,看向身侧的温子意。
少年安静地站着,长长的睫毛在脸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碎金似的夕阳流淌过他挺直的鼻梁。
这人,好看的……不像话!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温子意眼睫微颤,白皙的侧脸瞬间晕开一抹浅淡的霞色。
曲璟心头猛地一跳,一个荒谬又无比清晰的念头破土而出:
莫非……师父卦里那个能镇住她滔天霉运的“贵人星”,是温子意?
5. 大荒山(五)
山风骤起。
枯枝如骨爪般在暮色中簌簌作响。
曲璟抱膝坐在河床边,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干裂的泥土。
来到大荒山这些时日,她几乎踏遍了大荒山的每一寸土地。除了符隐真人那座昙花一现的洞府,整座山峦就像被诅咒般寸草不生。
噬灵藤缠绕着焦黑的树干,食人花在石缝间狰狞绽放。
明明是隆冬时节,却有几只漆黑的怪鸟始终盘旋不去,发出沙哑的叫声。
这一切都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见符即是见己……”曲璟喃喃重复着那句箴言,不知道第多少次叹气。
脚边的碎石被她踢飞,在岩壁上撞出清脆的声响,又精准反弹砸中她的脚尖。
三丈外,温子意正在生火。
幻灵青昙焰悬浮在枯枝上方,像一盏幽碧的灯笼,将他清俊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
“师弟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曲璟突然开口,声音惊飞了枯枝上的怪鸟。
温子意拨弄火堆的剑鞘微微一顿:“我对符箓知之甚少,或许跟着师姐能参悟符道真意。”
他说这话时,火光在他眸中跳动,像是盛着整个星河。
曲璟正愁不知道怎么邀他同行,没想到他却自己给出了理由。
她果断坐得离温子意近了些,却惊得少年手一抖。
幻灵青昙焰“呼”地窜高,火星溅落间,竟照出一株正好从石缝中探头的暗红色植株,根茎如血,叶脉鎏金。
“别怕。”曲璟示意他坐好:“我也正有此……”
曲璟的话在看到那株红色植株时戛然而止。
“这!这不会是地脉血藤吧?”
离谱!离大谱!
之前听说温子意是无意中获得了幻灵青昙焰,曲璟就觉得这个师弟运气奇好无比,没想到这么快又被他发现了这种只生长在龙脉枯竭处的天地灵草。
这人什么运气啊!和她简直天差地别!
温子意弯下腰,修长的手指避开所有尖刺,将血藤摘了下来。
然后又顺手将地脉血藤递了过去,神情轻松得好像在给一株极为普通的野草。
“师姐要吗?”
“不必了。”曲璟摆摆手。
像是想到了什么,曲璟突然一把拽住他的衣袖,“从现在起,你离我不许超过三尺!”
她终于确信,眼前这个走路能踩出秘境,生火能照出灵草的少年,就是师父卦中那个能镇压她滔天霉运的贵人星!
不久之后,暮色彻底吞没山峦,曲璟和温子意并肩坐在火堆旁。
跳跃的火焰将温子意的长睫染上暖金。
幻灵青昙焰在枯枝顶端悠然绽开,如同夜色里一盏缀着星屑的碧色昙花。
曲璟盯着那簇跃动的青火,终于没忍住开口:“拿天地灵火当柴烧,师父知道了要骂你败家。”
“能驱寒便不算浪费。”温子意翻烤着刚摘的朱颜果,果皮裂开的瞬间甜香四溢。
曲璟盯着那红宝石般的果实,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温子意在大雪飘飘,灵力枯竭的大荒山还能找到这种果实?
或许这就是锦鲤的运气?
温子意将烤得最完美的一颗果子递给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师姐能不能给我讲讲内院的事情?”
曲璟接过果子,满脸都写着“我就知道”。
“想进内院是吧?问对人了!内部消息,独家放送!”
温子意往曲璟这边挪了一点儿,声音温润:“听闻谢薇薇师姐刀法卓绝,是天衍宗唯一的刀修。”
曲璟接过果子的动作顿住,果汁滴在她裙摆的焦痕上,她却并不在意。
“谢薇薇师姐啊,她就是那个把天衍宗北斗七式生生练成狂刀七式的人。”
曲璟顺势挥动手边的树枝,学着谢薇薇挥刀的样子比划了几下。
“不过她上个月好像被关禁闭了,原因是和唐师兄打架。”
树枝在火焰中“咔嚓”崩裂,溅起的火星惊得幻灵青昙焰闭合了花瓣。
温子意下意识地抬手护在曲璟面前,飞溅的灰烬在他淡青色的袖口烙下一个焦黑的印记。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仿佛无事发生。
温子意继续问道:“还有唐师兄,听说也很厉害。”
“说到唐师兄就更离谱了。”
曲璟盘腿坐回原处:“他抗着一柄叫做摧城的巨剑,天天嚷嚷着替天行道,结果十次有八次打错人。”
“他俩就是天衍宗内院的黑白双煞,不是在打架,就是在去打架的路上。”
少年拨了拨火堆:“那……祈师弟呢?听说师姐和他很熟?”
“祈霖啊!”曲璟拍腿大笑:“他胆小得很,上次我带他下山除祟,遇上只未化形的黄鼠狼精,你猜怎么着?”
曲璟突然凑近温子意,鼻尖几乎蹭到他的肩膀。
她缩着脖子学祈霖发抖的样子,捏着嗓子喊道:“别……别吃我!我……我三个月没洗澡了,臭得很!”
“整个天衍宗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怂的。”
温子意被她逗得低笑。
曲璟抓了一根枯树枝在地上比划:“我还以为你要问怎么进入内院呢,结果净打听别人。”
她顿了顿,语气豪爽:“不过也没关系,他们都是我朋友。就凭你今天救了师姐这件事,等以后你进了内院,师姐罩着你!”
少年忽然抬眸,青焰在他瞳孔深处摇曳:“三个月后便是内院试炼,我定会凭实力进去。”
他话题一转:“当年师姐是怎么进入内院的?”
听到这个话题,曲璟立刻翻身坐直,眼神一亮:“这就不得不提本师姐当年的赫赫威名了!先天练气满级,十岁筑基,修真界独一份!”
她挺直腰板,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意气风发的时刻:“内院试炼?问天阶我一炷香登顶!剑冢三千灵剑我全部洗尽!论道台上,我越级挑战金丹师兄师姐,未尝一败!掌门长老当时都争着抢着要收我为徒!”
说这话的时候,曲璟的眼睛亮晶晶的。
“师姐当年,当真耀眼。”
温子意轻声肯定,火光映着他专注的侧脸。
“还不止呢!”
曲璟眉梢飞扬,“当年我可喜欢路见不平了!师父总说我不知天高地厚,谁都敢惹。”
温子意适时接话:“比如……严寒川?”
曲璟的枯枝“啪”地折断,她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温子意忍着笑意:“外院都传遍了,说师姐曾一脚将他踹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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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嗯,粪坑。”
“谣传!纯属谣传!”曲璟立刻反驳。
随即又泄了气,压低声音:“好吧,过程有点出入,但结果差不多。”
“当年他仗着万符门少主的身份横行霸道,先欺辱卖糖人的老丈,然后竟然还想强抢人家孙女。当时那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却没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我看不过去,就把他揍了一顿。”
温子意屈指弹了一丝灵力,青昙焰舒展花瓣。
“那这传言和事实差距很大啊?”
曲璟挠挠头,“倒也不是,就是后来他又带了一大波人来找我麻烦,我就把他带来的那群狗腿子都揍趴下了。他本人也打不过我,被我一脚踹飞了。”
“踹到粪坑了?”温子意有些不可置信。
曲璟摸摸鼻子:“踹得有点狠,结果他怀里揣着的,准备用来对付我的爆裂符被震出来,炸塌了茅房……”
温子意憋笑憋得肩膀微颤:“所以他是自己掉进去的?”
“其实不是。”曲璟也有点憋不住笑了,声音发颤。
“我见他要飞身避开,顺手甩了张定字符,本来想把他定在粪坑上面吓吓他,让他以后不敢欺负其他姑娘。但是我没想到他直接从空中掉下去了,我当时还是个剑修,符箓就是学着玩的,也解不开。”
“最后万符门少主就以一个僵硬的姿势,在粪池里泡了半柱香,也没人去捞,路过的人全瞧见了。"
温子意实在忍不住了,笑得整个人往后仰去。
曲璟的声音也小了一些:“从那以后,他就没脸出万符门了,也不强抢民女了,但是也恨死我了。”
火堆爆出一串“噼啪”声,惊得夜枭扑棱棱飞走。
温子意借着添柴掩饰笑意,却见曲璟笑着笑着忽然沉默下来。
“后来,他们都结丹了。”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谢师姐劈出刀罡,唐师兄凝出剑魄,连祈霖都结出了自己的金丹,严寒川估计也快了,只有我……”
后面的话语,消散在夜风里,微不可闻。
温子意指尖凝起一缕微弱的青焰,转瞬又被夜风吹散。
“我相信师姐定能寻得传承,重登巅峰。”
曲璟望着跳动的火焰,扯了扯嘴角:“有些事,光靠信,可不够。”
沉默片刻,她像是想起什么,转头看向温子意:“对了,温师弟,你为何要来天衍宗修行?”
好像一直都是她在说话,而她对于温子意倒是一无所知。
温子意抬首望向璀璨星河,眸中映着点点碎芒。
“我幼时曾被仙师所救,见仙师御剑斩妖,剑气所过之处……”
他顿了顿,声音沉静而坚定,“魑魅魍魉皆尽散。自那时起,我便想着,有朝一日,亦能执剑守护心中重要之人。”
“小伙子不错啊!有志气!”曲璟由衷赞叹,又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那师姐呢?”
温子意收回目光,轻声问道,“师姐为何踏上修炼一途?”
曲璟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做了个夸张的噤声手势:“嗐!为了保命呗!”
她迅速躺倒,扯过外袍盖住半张脸,声音闷闷地传来:“赶紧睡!明天还得接着找传承呢!”
6. 大荒山(六)
篝火熄灭时,第十缕晨光刺破云层。
蜿蜒的山路上,曲璟还在艰难的走着。
大荒山,顾名思义就是巨大的、荒凉的山。
举目四望,只有无边无际的荒凉,枯枝如绝望的手臂伸向天空,景色单调得令人窒息。
温子意拂开挡路的枯藤,问道:“师姐,大荒山自古就是如此荒芜吗?”
“这倒不是。”
曲璟脚步微顿,回想来之前她所看过的资料:“传言,在符隐真人到来之前,大荒山曾是一处圣地,此山灵气氤氲,古木参天,灵泉潺潺。但符隐真人来了之后,灵木枯萎,灵泉干涸,漫山遍野尽是不死的枯枝,大荒山也就由此而得名。”
说完这话,曲璟整个人却猛地一愣,她知道传承在哪里了。
符隐真人来时青山苍翠,如今却满目焦土……
造成这一切的不是符隐真人,而是那道名为湮灭的符。
曲璟御剑直冲云霄,昨日洞府中的景象在她脑中急速闪回。
火雨符灼烧的焦痕、噬灵虫啃噬的孔洞、暗河蜿蜒的轨迹……
暮色中山脉的轮廓在她眼中变得透明,焦痕连成符头,孔洞化作符脚,暗河恰似游走的敕令!
那一瞬间,整座大荒山所有的一切在曲璟的脑海中全部清晰可见。
她知道那道符在哪里了。
她也知道符隐真人洞府中三道关卡目的是什么了。
那三道关卡就是给有缘人看的,符文的奥秘就在洞里。
而那道帮助符隐真人一跃成为修真界第五符修的符箓,其实一直都在她脚下。
此符名为:湮灭。
“温师弟,我明白了!”曲璟猛地转身,眼中光芒灼灼,声音穿透山风。
“所谓湮灭,必先毁其旧形!草木为符,山川为笔,传承一直都在我们脚下!”
曲璟指尖凝起灵力点向虚空:“整座大荒山,就是湮灭符的本体!”
随着曲璟灵力的汇聚,昨日坍塌的洞府废墟突然浮起万千金纹。
焦黑的土地中,无数嫩芽破土而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每一片新叶都舒展成玄奥的符纹形状,其上流转着湮灭之力的微光!
大荒山的绝壁上,曲璟并指为笔,在漫天熔金晚霞的映照下,凌空绘出第一道炽烈火纹!
山石轰鸣着浮空三丈,惊起万千惊鸿。
“第一笔符眼在这里。”
长剑化作流光,钉入山体。
山脉震颤,整座山都在曲璟的一笔中摇摇晃晃。
一开始,大荒山只是轻微的震动,就像大地在微微颤抖,山间的石子开始滚动,发出“簌簌”的声响。
紧接着,震动愈发剧烈,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地下奔腾。
巨大的山石从山顶滚落,裹挟着滚滚烟尘,以雷霆万钧之势砸向山脚。
有人指着空中的火纹:“那是什么?”
前来这里寻找传承的万符门弟子和其他散修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看见远处的半空中曲璟御剑而立。
“快看!是天衍宗的曲璟!她在干什么?”山间寻找传承的符修骇然抬头。
“她在引动山势!那是……湮灭符?!”有眼尖的符修失声惊呼。
“是湮灭符,湮灭符现世了!”恐慌与贪婪的呼喊瞬间点燃了人群!
山脚处,严寒川脸色铁青,折扇“唰”地合拢:“走!绝不能让曲璟拿到传承!”
数十道身影同时御剑而起,朝着曲璟所在的位置直扑而去。
另一边,曲璟凌空摊开掌心。
“师弟,把剑给我!”
“好!”温子意毫不迟疑,腰间佩剑伴着清吟声出鞘,化作一道碧虹稳稳落入曲璟掌心!
“第二处符眼在这里!”曲璟剑指寒潭,剑锋点破水面,潭底泛起幽光。
无数噬灵虫啃噬出的孔洞在水幕倒影中诡异地串联,形成一道完整的敕令符文!
与此同时,山腰处的山体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痕,这些裂痕如同狰狞的巨兽之口,不断扩大。
大块的岩石从山体上脱落,像雨点般倾泻而下,连绵起伏的山峦开始支离破碎。
山谷中弥漫着浓厚的烟尘,视线被完全遮蔽,只能听到山石滚落的撞击声和山体崩塌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胆寒的噪音。
原本奔涌的瀑布也在一瞬间凝固,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
“拦住她,不能让传承落到她手里!”严寒川喊道。
“第三处符眼!”曲璟踏着漫天水雾冲向西南方向的一处隘口。
剑尖刚触及岩壁,镶金折扇便裹着煞气破空而来。
曲璟旋身急闪,扇刃擦着她鬓角掠过,削断几缕青丝,随后“铮”地一声深深楔入岩壁!
“严寒川!”曲璟后撤半步,石壁上的碎石纷纷落下。
“堂堂万符门少主,现在改当山匪劫道了?”
青年立于瀑顶满脸讥诮,折扇嗡鸣着飞回他掌心:“炸丹三次的废物,你也配拿符隐真人的传承?”
扇面十八根金骨猝然张开,化作刀轮再度袭来。
清越剑鸣声破空响起,曲璟手中的剑撞上折扇,倒飞出去。
温子意广袖翻卷如云,精准接住剑柄,横刃格挡。
“铛——!”
金属相撞迸出连串火星,巨大的冲击力顺着剑身传来。
温子意闷哼一声,连退数步才卸去力道,脚下岩石寸寸龟裂!
“一个刚到筑基期的毛头小子也想逞英雄?”
严寒川指尖煞气暴涨,临空画符,折扇边缘缓缓凝出密密麻麻,闪烁着寒芒的冰锥符纹:“今日就教教你什么是仙途残酷!”
温子意左手掐诀,掌心幻灵青昙焰腾起,碧色火焰如活物般缠绕剑身,在刃口绽放出层层叠叠的护体青莲!
炽热与冰寒的气息在空中剧烈碰撞,蒸腾起大片白雾!
温子意上前一步,将曲璟严严实实护在自己身后,语气沉静:“师姐,安心画符。”
曲璟重重点头,指尖灵力如江河奔涌,悍然点向第三处岩壁符眼!
严寒川命令道:“区区一个外院弟子,我一人对付他足矣,你们快去把曲璟拦下来。”
“是!”数名万符门弟子立刻调转剑光,看向曲璟。
温子意左手掐诀,幻灵青昙焰“轰”地炸开重重碧色昙花幻影,瞬间将扑向曲璟的敌影尽数笼罩!
右手长剑如银蛇吐信,剑光化作连绵不绝的银链,正是天衍宗入门剑诀《北斗七式》中最基础的连环剑招!
“叮叮当当!”
剑锋精准格开袭向曲璟的符箓法器,青焰翻卷,将严寒川扇骨射出的森寒冰凌熔成一片蒸腾白雾。
水汽未散,左右两侧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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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三道凌厉符光破空袭来!
温子意旋身踏出,剑光织成银网,配合灵火,竟用最基础的入门剑诀就将杀招尽数拦下。
“区区外院弟子,也配执掌幻灵青昙焰?”
严寒川妒恨交加,折扇再展,冰晶煞气狂涌,凝成一条狰狞咆哮的九头冰蛇,“这等天地灵火,就不该在你手里!”
温子意剑尖轻颤,幻灵青昙焰幻化的昙花突然暴涨三丈,他身形跃起,手中连挥数剑,剑招凌厉刚猛,每一剑都带着强大的剑气,火焰裹挟其上。
“北斗七式第一式,摇光破云!”
剑气如惊雷裂空!裹挟着焚天之焰的数道剑气悍然劈出!
数名万符门的符修,惨叫着被剑气轰飞数十丈,倒地不起。
曲璟回头,几乎是不可思议的看着身后的一切。
天衍宗的入门剑诀是北斗七式,筑基期弟子皆可修习。
但能将第一式“摇光破云”使出如此开山裂石之威的筑基期修士,闻所未闻!
这是什么天才剑修!
但她无暇细想,灵力在指尖游走,三处岩壁符眼骤然爆发出刺目金芒。
伴随着一声“轰隆!”
金色地脉冲天而起,整座山脉浮空化作遮天符箓,地动山摇!
被剑气震飞的严寒川挣扎着爬起,看着曲璟即将成型的符,脸上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我了。原本想留你一条命,现在只能让你带着秘密入土了。”
他猛地甩袖,一枚早已准备好的紫黑色符箓激射而出!
“九玄雷符!去!”
“咔嚓!”
一道粗如巨树的紫黑色雷霆撕裂天幕!符中盘踞的雷龙发出震天咆哮,携带着大乘期修士的恐怖威压,毁灭一切!
温子意瞳孔骤缩,只能横剑硬挡!
“噗!”
筑基期的灵力屏障如同纸糊,瞬间被雷威碾得粉碎!幻灵青昙焰哀鸣一声,光华尽敛!
温子意踉跄后退三步,每一步都在地面留下血迹。
曲璟被巨大的动静惊得回头:“九玄雷符!严寒川,你怎么会有这个!”
这道符里面能清楚的感受到大乘期的威压,说明这是大乘期强者给到严寒川的符箓。
拿出这道符就意味着:严寒川想灭口!!
虽然是早已画好的符箓,也并非画符者本人使用出来的,但大乘期的符箓,远不是他们这些筑基期的修士可以抵挡的。
此时的严寒川才慢慢走过来,狼狈地擦了一下嘴角的血:“曲璟,我说过,符隐真人的传承我志在必得。”
曲璟匆忙甩出三道护字符拦在温子意前面,却被雷威撕成碎屑。
她的符在九玄雷符下简直不堪一击。
整座大荒山发出濒临解体的哀鸣,冲天金芒急速黯淡,先前凝聚的三处符眼也摇摇欲散!
温子意撑着剑站了起来,染血的手背抹去唇边血迹,他嘶哑着声音问道:“师姐,你需要多久?”
“三息,三息就够了!”
曲璟咬破指尖,灵力与血一起绘制符箓。
血混合着澎湃灵力,疯狂注入即将消散的符眼。
金色地脉再次拔地而起!
一种血脉相连的悸动传来:这道符,或许本就该属于她!
“好。”温子意应了一声,语气笃定而温和。
7. 大荒山(七)
严寒川手指轻点符箓,九玄雷符光华大盛:“别说三息,半息的时间我都不会给你!”
曲璟剑锋倒转,北斗七星的虚影在他脚下骤然坍缩,化作一道三丈方圆的星光牢笼,瞬间将残余的万符门弟子死死困住!
第一息,九玄雷龙撕开天幕。
“噗嗤!”
紫黑雷霆贯穿温子意左肩,血珠尚未落地便蒸发成雾,少年足下青石轰然炸成齑粉,剑锋插入岩层三寸才堪堪稳住身形。
幻灵青昙焰在雷暴中忽明忽暗,映得他破碎衣袍上的花纹如烈焰灼烧。
“师姐……”温子意扭头看了一眼专心画符的曲璟,咳出的血溅在剑柄。
染血的手却闪电般掐诀,天衍宗最基础的守心诀竟凝成重重星幕,硬生生将雷暴阻在曲璟三丈之外。
第二息,雷龙怒啸翻腾。
青昙焰最后一片花瓣凋零湮灭!眼看一道雷鞭劈向阵眼核心,温子意竟徒手抓向雷霆!
掌心皮肉焦糊的滋响混着骨裂的声音。
与此同时,湮灭符的轮廓终于在曲璟指尖彻底显形。
数百座山峰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共鸣!焦黑的大地寸寸龟裂,迸射出千万道刺破苍穹的金色光柱!
整座大荒山剧烈震颤,表面的岩石如腐朽的旧皮般层层剥落,露出皮下流转的湮灭符纹。
第三息。
温子意眼中尽是决绝,他不顾左肩贯穿伤与焦黑的右手,强行引动残存剑意!
北斗七式第二式“玉衡裂空”。
一道欲要撕裂空间的剑轮悍然斩向雷龙,却在九玄雷符的无上威压下寸寸崩解!
“铮”地一声,温子意手中的长剑断为数截。
正是这须臾,曲璟蘸血画出湮灭符最后一笔。
“轰隆隆!!”
山崩地裂的轰鸣中,金色山脉全部拔地而起,整座大荒山浮空解体。
每一块浮空巨石都化作符箓的笔画。
苍穹为纸,绘就了一张覆盖整座大荒山,流淌着毁灭之力的遮天巨符!
曲璟悬立于符胆核心,刹那间,湮灭符纹中竟闪过无数破碎画面:神骨坠入岩浆,血雨蚀穿苍穹……
神在陨落,血溅诸天。
在那湮灭撕开的虚空裂缝深处,隐约浮现另一道更为古老,缠绕着生死轮回之意符箓虚影!
画面一闪而逝。
磅礴如海的山脉之力化作璀璨流光,尽数涌入曲璟眉心!
湮灭符,成!
天地骤然死寂,连呼啸的山风都仿佛被无形之力凝固。
曲璟丹田深处,那炸裂过三次,仅存于灰烬中的金丹虚影,在湮灭符的淬炼下,瞬间凝实。
金丹,成!
严寒川引以为傲的九玄雷符,在湮灭符的煌煌天威下,哀鸣着倒卷而回,连同他本人一起被狠狠轰飞!
烟尘散尽。
曾经巍峨的大荒山脉,已被夷为百里平地。
方圆百里,所有枯枝败叶尽数低伏,如同朝拜新王。
符隐真人设下的结界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前来寻找传承的诸多散修看见眼前的一切呆立原地,一言不发。
唯余温子意倚着半截插入焦土的剑柄,单膝跪地,剧烈喘息。
鲜血不断从他的肩头、掌心、嘴角渗出,将他身下的土地染成刺目的暗红。
“不……不可能……”严寒川瘫在废墟中,望着已经灵光尽失的九玄雷符,满脸扭曲:“湮灭符怎么可能这么这么轻易就被你拿到了……”
“不!这绝不可能!”
曲璟手一伸,一股无形之力将严寒川的镶金折扇摄入掌心。
她踱步上前,看着扇面上那刺眼的“天下第一符”,指尖微一用力。
“咔嚓!”
名贵的折扇连同那狂妄的字迹,瞬间碎成两截!
严寒川瘫坐在地上,双手撑地,恐惧地往后挪:“你!你想干什么!”
“放心。”曲璟眼神冰冷,将断扇扔在他脸上:“我可没你那么歹毒,杀人截货的事情我不干!”
她转身,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你的破扇子和你的人,滚回万符门。如果再让我看见你仗势欺人,就犹如此扇!”
不再看面如死灰的严寒川,曲璟快步走到温子意身边,小心地将他扶起。
却见这满身是血,几乎站立不稳的少年,染血的嘴角竟微微向上弯起,那双清澈的眼眸亮得惊人,正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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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璟心头一酸,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伤成这样,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温子意仰着脸,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错辨的骄傲与信赖:“因为……我就知道,师姐一定会赢!”
话音刚落,整片空间却猛然一颤,仿佛被无形巨锤砸中!
“是吗?”一道冰冷彻骨的声音,穿透湮灭符残留的余威,自虚空裂缝中传来。
裂缝撕开,一名玄衣修士踏着未散的湮灭符光缓步而出。
大乘期修士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瞬间席卷全场!
所有低阶修士如遭山岳压顶,纷纷闷哼跪地,连头都无法抬起!
来人玄色云纹靴踏在焦土上,腰间挂着万符门的令牌。仔细看这人面容与严寒川竟有六分相似,却多了十分的阴鸷与威严。
正是万符门最优秀的弟子,严寒川的哥哥:严寒山。
“哥!”严寒川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连滚带爬扑过去。
“闭嘴!”严寒山垂眸斜睨着他,眼中寒光如刀,指尖冰凌凝成长鞭。
“啪!”
鞭影翻转直接抽在严寒川的身上,刹那间皮开肉绽,鲜血飞溅!
“九玄雷符赠予你,竟连个初入金丹的符修都拿不下?”
严寒山声音冰寒刺骨,“废物!”
曲璟看见来人,瞳孔骤缩,强忍威压,掌心湮灭符光华流转,蓄势待发!
严寒山眸色一厉!一道缩小却更加凝实的九玄雷符虚影,竟自他瞳孔深处浮现!
他的目光如实质利剑,直刺曲璟!
一刹那曲璟如遭重击,手中湮灭符光华瞬间溃散!一口血直接吐了出来。
一道细若发丝却蕴含毁灭气息的紫黑雷光,悬停在她眉心三寸,滋滋作响!
“湮灭符很强。”
严寒山缓步上前,居高临下,如同俯视蝼蚁。
“但你,太弱了。”
悬停的雷光随着他的脚步,又逼近一寸,刺骨的杀意几乎冻结灵魂!
“传承符箓不是你可以觊觎的,我给你两个选择。”
他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情感:
“要么,符留下。”
“要么,命留下。”
8. 大荒山(八)
曲璟咬牙,扶着摇摇欲坠的温子意艰难站直:“我若,都不选呢?”
严寒山唇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那符和命,就都留下吧。”
话音刚落,又一道玄冰符凭空凝聚,瞬间取代雷光悬于曲璟眉心!
下一刻,曲璟感觉体内金丹被完全冻结,即将如碎冰般爆裂开来。
她浑身剧颤,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以她为中心,恐怖的寒潮席卷!
整座大荒山废墟,连同飞溅的尘土,顷刻间被冰封成一片死寂的琉璃世界!
就在曲璟以为金丹即将碎裂的刹那,一柄赤色长刀劈开千里冻云,裹挟着焚天烈焰,悍然斩向严寒山后心!
谢薇薇扛着门板宽的赤鸢刀踏火而来,刀身缠绕的朱雀火羽猎猎作响:“严老狗!结界刚破就抢食,饿死鬼投胎啊!”
曲璟绝处逢生,狂喜喊道:“谢师姐!”
谢薇薇扛着巨刀稳稳落地,烈焰红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她扫了一眼狼狈的曲璟,咧嘴一笑:“啧,还有气儿!看来我来得不算太晚!”
“我师父呢?他老人家来了不?”曲璟急问。
“嗨!别提了!”谢薇薇一脸嫌弃。
“老头非要给王八壳上刻个什么阵法,磨磨唧唧的,这会儿怕是还在赶来的路上”。
说完,谢薇薇朝着严寒山一刀砍下。
严寒山指尖疾画,数面数尺的玄冰棱镜瞬间凝结!
“轰——!”
朱雀虚影长啸,炽热烈焰摧枯拉朽般连破三重冰镜,冰屑混合着水汽蒸腾弥漫。
与此同时,玄铁巨剑摧城如同陨石天降,裹挟着开山裂石的罡风,狠狠砸向严寒山的天灵盖!
剑柄上挂着的罚签木牌叮当乱撞,来人语气尽是嘲讽:“怎么,万符门是穷得揭不开锅了?改行抢劫了?”
曲璟又惊又喜,目光却落在那晃动的木牌上;“唐师兄,这扫茅厕的罚签怎么挂剑上了?”
“还不是这老小子的人害的!”唐啸声如洪钟,巨剑挥舞间劈出数道撕裂空气的剑罡,逼得严寒山连连闪避。
“前几天他门下几个兔崽子在醉仙楼调戏卖唱女,老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唐啸剑势突变,挑飞了严寒山扔过来的三道雷符。
“结果他娘的没收住力,砍塌了醉仙楼半面墙!执法堂那群老古董,罚老子扫了半个月茅坑!”
谢薇薇旋身砍断两道雷符,闻言嗤笑:“扫就扫呗,某些人非在粪坑边上练他那破剑法!”
她转身踹飞了一名万符门试图偷袭的符修,“熏得药园灵草枯了三亩!”
“放屁!老子那叫天道酬勤!”
唐啸横剑挡住劈向曲璟的雷龙,剑身反震得他虎口迸血,嘴上却毫不停歇:“总比某些人强!打不过就哭唧唧地喊家长。”
他突然扯嗓子,尖声尖气地模仿严寒川的声音:“哥哥~,他们欺负我~~”
严寒山面色铁青,几乎滴出水来。
他指尖玄灵力狂涌,瞬间凝成一条百丈长的冰霜巨蟒。巨蟒獠牙森寒,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闪电般噬向唐啸!
谢薇薇在旁边笑得很大声:“好!学得像!再哭大声点,姑奶奶给糖吃!”
“够了!”严寒山整个人灵力暴涨,手掌一握,冰蟒张开巨口,獠牙直接越过摧城刺穿唐啸的左肩,将唐啸甩飞出去,砸进远处的冰堆。
谢薇薇分神救援,冰蟒巨尾如钢鞭横扫,带着万钧之力狠狠拍在她背上!
“砰!”
谢薇薇如断线风筝般砸落,口中鲜血狂喷!
但她立刻抹了把嘴角血迹,拄着刀摇摇晃晃站起来,还不忘吐槽:“他奶奶的!元婴打大乘,跟蚂蚁啃大象似的!真他娘吃力!”
另一边,唐啸已从冰堆里爬出,怒吼着再次冲来!
巨剑摧城卷起狂暴飓风,剑身上那扫茅厕的木牌哗啦乱响,格外醒目。
冰蟒与巨剑再次轰然相撞,炸开的冰晶如暴雨般四射。
唐啸吼道:“再来!”
严寒山脸色阴沉:“疯子!”
谢薇薇肩头被一道飞溅的锋利冰刺削去大片血肉,她痛得倒吸冷气,破口大骂:“唐二愣子,你眼睛长脚底板了!看着点儿打!”
赤鸢刀横扫,朱雀火浪汹涌扑向严寒山!
炽热的火星精准地点燃了唐啸的裤腿!
“谢薇薇,你看着点啊!”唐啸手忙脚乱拍打裤腿火焰,气得跳脚。
趁着这混乱到极点的激战,曲璟拼尽全力,半扶半抱着温子意退到一块巨大的岩石之后。
她快速解释,声音有些发虚:“这是天玄长老门下的两名弟子,谢薇薇师姐和唐啸师兄,都是我在内院很好的朋友,虽然脾气火爆了点,破坏力大了点,但人都很靠谱!”
温子意靠在冰冷的岩石上,看着远处那刀光剑影,火焰冰霜乱飞,还夹杂着骂娘和裤腿着火的激战……
他染血的脸上露出一丝极其复杂的表情。
隔了片刻,才说道:“嗯……能看出来。”
战场中间,三道身影交错。
赤鸢刀卷起的烈焰长龙与摧城剑劈出的裂空罡风,在半空中竟诡异地相互缠绕、旋转,如同拧成一股的火焰麻花绳,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狠狠绞向冰蟒!
“轰!”
冰蟒第五节脊椎被狂暴的力量硬生生绞碎,冰晶漫天飞溅!
然而,谢薇薇收势不及的刀锋,也“嗤啦”一声削掉了唐啸的半截袖袍!
“谢薇薇,你他娘往哪砍?!”
唐啸巨剑杵地急刹,带起的凌厉剑气把谢薇薇的束发红绫戳出三个焦洞。
“眼瞎吗!姑奶奶在救你狗命!”
谢薇薇旋身躲过一道冰锥,赤鸢刀顺势就朝唐啸脑门劈去!
“铛!”唐啸举剑格挡。
两道身影在漫天冰渣里撞作一团。
温子意:???
曲璟:……
严寒山眼中闪过极致的阴冷与不耐。
“闹够了就一起上路吧!”
他双手急速掐动法诀,天空之上雷云疯狂汇聚,九道紫黑色的九玄雷符在云层中叠成一朵巨大的雷霆莲花!
紫电映照下,严寒山的脸狰狞如地狱恶鬼!
唐啸扭头一看,脸色大变:“不好!这老王八要放大招了!不能让他成符!”
情急之下,他猛地伸手,一把攥住谢薇薇因打斗而乱飘的赤鸢刀刀穗!
“借个火!”
唐啸怒吼着,将全身蛮力灌注于摧城之上,抡着他的巨剑,如同打铁般,狠狠拍在赤鸢刀的刀背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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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啸!你!”谢薇薇惊怒交加。
那柄传承了三百年的神兵打着旋儿,化作一道燃烧的赤红流星,一头扎进雷霆莲花的正中心。
“轰隆隆隆!”
雷火相撞!天地失色!
狂暴无匹的雷火之力瞬间失控,再爆发!
炸开成漫天绚丽到极致的紫红流萤,如同末日降临前最盛大的烟花!
严寒山的身影瞬间被这毁灭性的能量乱流彻底淹没!
凌谢薇薇凌空跃起,险险接住坠落下来,刀身已经布满焦黑雷痕的赤鸢刀。
她心疼地抚过刀身,对着下方怒吼:“唐二愣子!老娘的朱雀真火是给你当烟花放的!”
唐啸正把冒烟的巨剑摧城往雪地里□□降温,闻言抬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灿烂得欠揍:“效果不错,下次还找你借。”
谢薇薇狠狠瞪了他一眼,扭头看向冰岩后的曲璟,扛着刀大大咧咧道:“出来吧曲师妹!看清楚了没?符修花里胡哨半天,不如咱剑修一刀痛快!你早听我的继续练剑多好!”
曲璟扶着温子意刚走出掩体,目光却死死锁定在那渐渐消散的流萤中心。
一道玄色身影,虽衣袍破损染尘,却依旧站得笔直如松,周身气息虽乱,却并无重伤之象!
那漫天流萤,竟未能真正撼动其根本!
一股强烈的违和感让她不安。
不对!
她瞳孔骤缩,猛地嘶声大喊:“快跑!那是幻象!!”
大乘期的符修没有那么容易就被打败,而且这个情景太像当初在符隐真人洞府里的景象了。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幻境。
严寒山的身影在流萤中心逐渐清晰,他指尖灵力翻涌,天空中被炸散的雷云竟如时光倒流般急速聚拢!
比之前更庞大,更凝实的九玄雷符悬于苍穹,毁灭的气息让空气都为之凝固!
严寒山嘴角噙着冰冷的嘲讽:“愚蠢的剑修,刚刚是幻境符,真正的九玄雷符在这里。”
“操!中计了!”
唐啸怒吼,巨剑摧城瞬间甩出,剑气勉强凝成三寸厚的盾墙。
“咔嚓!”
九道水桶粗的毁灭紫雷如天罚降世,盾墙连半息都未能支撑,便炸成漫天光屑。
余威将唐啸狠狠轰飞,砸进冻土,生死不知。
“要完!”
谢薇薇甚至来不及使出一招,一道粗壮的紫雷精准劈落,将她连人带刀狠狠砸入深坑!
片刻后,谢微微吐着血从坑里爬出来:“姓严的!”
她抹了把黢黑的脸,“等姑奶奶把你符纸塞回娘胎重……”
“轰!”
严寒山冷着脸指尖微动,又是一道数十丈的紫雷直接劈了下来,谢薇薇趴在地上,再没能起来,赤鸢刀柄上还滋滋冒着电火花。
眨眼间,严寒山已如鬼魅般出现在曲璟面前!冰冷的手掌带着死亡的寒意,一把扼住她的咽喉:“湮灭符。”
他声音如同万载寒冰:“交出来。”
曲璟咽喉剧痛,呼吸困难,心中一片冰凉。
她原以为谢师姐和唐师兄的赶到是绝处逢生,是霉运尽头乍现的光。
可现实却给了她最残酷的一击。
果然,她曲璟这辈子,就不该对运气抱有任何幻想!
9. 大荒山(九)
就在她意识开始模糊之际,有声音自远处传来。
“啧,现在的年轻人,抢东西都这么明目张胆了?”
和声音一起出现的还有浩瀚如天倾的威压。
那是化神之境强者的威压。
整片天地瞬间陷入绝对的凝滞。
空气不再流动,飘散的冰晶悬停半空,连那毁灭的雷云都仿佛被无形巨手定住!
严寒山扼住曲璟的手猛地一僵!
他全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膝盖骨更是剧烈颤抖,眼看就要跪倒在地。
他艰难地仰起头,只见一只巨大的龟壳,正悠悠悬浮于九天之上。
龟壳上,天问长老盘腿而坐,左手握着根桃木剑,剑上串着三只油光锃亮的烤鸡,右手则捏着根啃了一半的鸡腿骨。
“吵吵嚷嚷的,影响老头子我吃鸡。”天问长老嘟囔着,随手将那根鸡腿骨朝下一掷!
“破。”
轻描淡写的一个字。
风雷倒卷,九玄雷符凝成的千丈雷龙突然如同被无形巨力拧住的麻花,发出凄厉的哀鸣!
雷龙庞大的身躯疯狂扭曲,最后竟不受控制地倒卷而回,“嗖”地一声钻回严寒山的衣袖中!
严寒山遭到反噬,一口逆血涌上喉头,又被他强行咽下。
在浩瀚威压下,他脖颈处青筋暴起,脊梁却挺得笔直:“晚辈严寒山见过天问长老。”
“嗯,”天问长老眼皮都懒得抬。
“替我向你师父问个好,顺便告诉他,门下弟子若是管教不好,老夫不介意替他松松筋骨。”
那恐怖的威压骤然加重!
终是支撑不住这强大的威压,严寒山弯腰作揖。
“晚辈……记住了,前辈的话晚辈自会带到,前辈的高招晚辈以后再领教。”严寒神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天问长老收起了威压,严寒山踉跄起身。
脚下坚硬的冻土竟在他起身的瞬间,“咔嚓咔嚓”寸寸龟裂!
他头也不回,朝着残余的万符门弟子低吼:“走!”
一群人如丧家之犬,灰溜溜地消失在破碎的冰原尽头。
“师父!”曲璟劫后余生,激动得声音发颤。
“哈哈哈,瞧见没?那老小子跑得比被烫了屁股的野狗还快!”
唐啸不知何时从坑里爬了出来,虽然灰头土脸,但精神头十足,指着严寒山消失的方向狂笑。
“啪!”
一根木签精准地敲在唐啸脑门上。
“笑个屁!”
天问长老吹胡子瞪眼:“他九玄雷符叠到第五重的时候,你还没结丹呢!”
“要不是老夫今早卜卦,算出你们几个小兔崽子要倒血霉……”
“所以您就骑着王八来救人?”谢薇薇也从坑里爬出,黢黑的脸上只剩眼白和牙齿是亮的,还不忘好奇地戳了戳巨大的龟壳。
“是玄武!神兽玄武!懂不懂!”
天问长老气得又一根木签敲在谢薇薇头上:“下回再遇险,老夫就等你们被雷劈熟再来收尸!”
“师父!”曲璟跑到天问长老旁边,满脸堆笑:“师父您老人家真是英明神武、算无遗卦……”
“啪!”
第三根木签毫不留情敲在曲璟额头上:“你被夺舍了?”
他指向一直安静并未说话的温子意:“这小子谁啊?”
曲璟一个闪身走到温子意前面,左手像模像样地划出一个弧度,做了一个请看的手势:“贵人星!”
她眼睛亮晶晶的,语气充满劫后余生的庆幸:“师父,您看我没缺胳膊没少腿,还拿到了湮灭符,一切都靠这位贵人星!您算的卦非常准!”
温子意忍着伤痛,恭敬俯身行礼:“外院弟子温子意,拜见天问长老。”
天问长老捋着胡子,上下打量着眼前清俊挺拔的少年:“长得比唐啸屋里那副仙子图里的仙子还俊俏,不错,是棵好苗子,一起回去吧。”
谢薇薇瞬间捕捉到关键词,刀柄一横拦住想溜的唐啸,眼神锐利如鹰:“唐二愣子,你屋里挂什么了?哪个仙子?”
唐啸黝黑的脸庞竟罕见地泛起可疑的红晕,一把推开刀柄,御剑冲天而起:“走了走了!废话真多!”
曲璟凑到巨大的龟旁,笑得一脸谄媚:“师父,您看弟子也伤得不轻,御剑多费劲呀,让我站站您这玄武神兽呗?”
“去去去!”天
问长老嫌弃地用桃木剑虚点她:“自己御剑!让你站上来,我怕我这玄武半路撞上八百只不长眼的傻鸟!年纪轻轻就想着偷懒耍滑,符修大道是让你这么走的?”
他瞪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那行吧!”
曲璟无奈撇嘴,随即又挺起胸膛,带着几分新晋金丹符修的傲气:“我现在是符修界冉冉升起的新星,拿到了符隐真人的湮灭符。以后再厉害点,就不需要御剑了,一切靠符!”
“啪!”木签再次精准地敲在曲璟的脑门。
“别忘了你还是天衍宗的弟子,天下第一的剑宗,符要修,剑也不能丢!走了!”
“哦……”曲璟捂着额头,拖长了调子,有气无力地应道。
·
暮色染红云海时,五道剑光穿过霞光,终于抵达天衍宗地界。
天衍宗七十二峰,如七十二柄刺破苍穹的擎天巨剑,森然矗立,剑气凌霄。
笼罩十万里山河的护宗大阵周天星斗阵流转不息,琉璃般的金色符纹在暮色中熠熠生辉,勾勒出古老而磅礴的轮廓。
天衍宗主峰凌霄峰拔地九千丈,是七十二峰中最高的峰,掌门的住处以及主要的议事大殿都在凌霄峰。
最险的孤绝峰是弟子们经常修炼的地方,峰顶悬着问天阁,檐角铜铃无风自响。
“开阵!”
随着守山长老一声喝,覆盖十万里山河的周天星斗阵流转如银河拉开帷幕,五人御剑进入。
谢薇薇摸着下巴嘀咕:“曲师妹,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这次御剑居然没撞上护宗鸾鸟!”
唐啸补充道:“何止!刚过无妄峰,那儿向来是秃鹫群排泄之地,往常她飞十次能被粪雨浇八回,这次居然片羽不沾身,干净得很!”
曲璟闻言,一把揪住身旁温子意的衣袖,拽得紧紧的:“我有贵人,今时不同往日了!”
温子意耳根通红,被她拽得身形微晃,却抿着唇不敢挣脱,任由她拉着。
五人御剑掠过孤绝峰上空,下方剑光如林,气势恢宏。不多时,凌霄峰已在眼前。
千阶青玉梯蜿蜒至山腰,每阶皆浮着化神长老的悟道箴言。
两侧剑冢林立,诉说着天衍宗悠久的剑道传承。
峰顶,青铜浇筑的天枢殿巍然矗立,檐角悬挂的八十一柄古剑结成的剑钟,此刻正因湮灭符重现人间而发出悠长浑厚的共鸣,声震百里!
殿内,掌门天机子负手而立。他身形修长,脊背笔直,着一身灰白色的道袍,布料上隐隐有暗纹流动。
一头白发如雪,整齐的用木簪固定,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痕迹,却更添几分超然物外的仙风道骨。
“弟子曲璟,谢薇薇,唐啸,温子意拜见掌门。”四人齐声行礼。
“好!好!好!”天机子连道三声,目光温和地落在曲璟身上,带着由衷的欣慰。
“金丹境,好啊!终于破开桎梏,再登新境了。”
他捋须微笑:“小璟,你昔年为剑修时,天赋惊世,如今转修符道,竟也能独占鳌头,夺得湮灭符,实乃我宗之幸。”
曲璟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掌门过誉了,弟子这次,真的是运气好。”
天问长老适时上前一步,笑眯眯道:“掌门师兄,兴许是老天开眼,我这徒儿此番真转运了也说不定。”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温子意。
一旁的天玄长老看着自家两个徒弟:谢薇薇衣衫褴褛,脸上还带着烟熏火燎的黑灰。唐啸更惨,裤腿烧焦了一片,头发根根竖起,还沾着几片枯叶。
他心头顿时一跳,忍不住问道:“天问师兄,我这两个孽徒,没惹出什么麻烦吧?”
谢薇薇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师父!绝对没有,弟子可乖了!”
唐啸挺直腰板,一脸正气:“师父明鉴!弟子向来遵规守纪!”
天玄长老狐疑地上下扫视:“那你们两个这是?”
唐啸气势一泄,蔫头耷脑:“跟万符门那姓严的老小子干了一架,没干过。”
天玄长老眉头紧锁:“二打一,还输了?”
唐啸低头,不敢吭声。
谢薇薇梗着脖子,刀柄往地上一顿,豪气干云:“师父!您再给弟子点时间!等弟子突破大乘,定把他那狗头打爆!”
天玄长老长长叹了口气,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不想说话了。
天机子的目光转向一直安静立于后方的温子意,温和问道:“这位是?”
曲璟抢着回答:“回掌门,这是外院的温子意师弟!天赋极高!北斗七式的前两式使得是行云流水,威力惊人!这次能顺利拿到湮灭符,师弟居功至伟!”
原本曲璟还想夸一下温子意的锦鲤体质,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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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总觉得太过玄乎,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天机子含笑颔首,目光带着赞许:“好,英雄出少年,再过三个月就是内院的入院试炼了,我期待能在那里见到你。”
温子意深深一揖,姿态恭谨:“弟子定当全力以赴,不负掌门期许。”
天机子广袖轻拂:“你们几个一路劳顿,先回去休整吧,我与两位师弟尚有要事相商。”
“弟子告退。”四人齐声应道,退出恢弘肃穆的大殿。
踏出天枢殿那沉重的大门,曲璟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自从境界停滞,每次踏入这象征着宗门最高权力与期望的大殿,心头都仿佛压着一块巨石,压抑得喘不过气。
掌门从未苛责,毕竟天衍宗历代天才辈出,她或许只是其中寻常一员,但那些炸丹失败的场景,却总是一遍遍浮现在他眼前。
如今,拿到湮灭符,进入金丹境,整个人倒是缓了一口气。
殿外,唐啸和谢薇薇互相嫌弃地拌着嘴,御剑飞向苍岩峰的方向。
“师姐,我也要回外院了。”温子意的话把曲璟的思绪拉了回来。
此时的天,将黑未黑,星河恰在此刻坠入护宗阵眼。
曲璟望着少年眸中流转的星辉,忽然觉得这霉运缠身的人生,或许真撞上了天道漏下的一线天光。
然后,温子意的话告诉他,这一线天光可能很快就要被收走了。
“师弟!”她一把拽住温子意的袖口,力道大得险些扯破绣纹:“常来内院!不成就我去外院寻你!三个月后的试炼必须通过!”
曲璟盯着他逐渐泛红的耳尖,一字一顿地说道:“师姐、真的、非常、需要你!”
温子意倒退两步,喉结滚动着挤出个“好”字,转身时差点同手同脚。
他的心跳得厉害,几乎要跳出胸腔。
曲璟看着他飞速离开的背景,揉了揉鼻尖:“我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吧?”
不过,回宗之后她还有要立刻去做的事情:找到关于符隐真人的记载。
那些记载里面可能藏着关于湮灭符的一切。
以前她研究的都是和符箓有关的书籍,却很少去关注那些符修大能的生平事迹。
按照一般情况,化神期修士活个三五百年不成问题,可是符隐真人进入化神期区区十年,就陨落了,这很不正常。
还没走到藏书阁,曲璟就被路中央凭空多出的青石板绊得飞扑出去。
“贵人星才走半刻啊……”曲璟拍着裙子上的灰感慨:“这霉运回来得也太快了!”
到达藏书阁的时候,已经是月上枝头了。
她曲璟别的能力没有,但论努力,在天衍宗几乎能排到第一。
“小璟又来拆楼了?”
守阁长老从《八荒志异》里抬头,手中的瓜子壳精准击碎她头顶坠落下来的琉璃灯,“今日摔碎的东西双倍赔偿。”
“长老!苍天在上!这灯我真的碰都没碰啊!”曲璟摊开手掌,满脸绝望。
守阁长老继续埋头《八荒志异》,没说话。
曲璟:算了,一屁股债了,无所谓了,加吧,反正也还不起。
在藏书阁待到半夜,曲璟才找齐了所有和符隐真人有关的书籍。
刚跨出藏书阁的门槛,曲璟就被地上凸起的青砖绊了个趔趄,直接扑到了地上。
怀里抱着的所有书籍劈头盖脸砸下来,最上面一册精准砸中守阁长老养的金丝灵鼠,惊得那鼠蹿上房梁,尾巴扫翻灯油。
一些陈旧的书籍更是纸屑直飞,散落一地。
“曲!璟!”守阁长老的咆哮声震落三层积灰:“你个月烧了《灵草图鉴》,今日又要拆屋顶?”
“意外!纯属意外!”烟尘散尽后,曲璟顶着一头碎纸屑从书堆里爬出,手里还攥着半本《符隐真人年谱》。
泛黄纸页上歪扭写着:“符隐,原名柳青莲,生于青州城西柳氏医馆……”
“青州城?”曲璟揉着撞红的额头嘀咕:“这不就是我当年揍严寒川的地方?”
话音未落,被打翻的烛台已经点燃她袖口沾着的灯油。
曲璟手忙脚乱拍灭火苗时,又撞翻了墙角镇邪用的青铜貔貅。
貔貅倒下,又砸碎了一坛酒,香气在整个藏书阁弥漫开来。
守阁长老的拂尘杀气腾腾地扫来:“老夫的陈酿女儿红啊!罚扫三个月……人呢?”
曲璟已经抱着残页夺门而逃,“长老,我这月不来了,下个月见!”
守阁长老气得胡子都在颤抖:“今天就是这月的最后一天!”
10. 千年盛典(一)
回到云澜峰,曲璟就开始马不停蹄的研究起关于符隐真人的一切。
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她的湮灭符。
修真界符箓分三六九等,寻常的火符、冰符、雷符找个师父指点便能学个大概。
一些特殊的符却只能通过传承给到下一个人,比如:湮灭符。
因为这类符本质上只属于创立者一个人。
符隐真人曾说这道符并非是她自创的,而是承袭而来。
可在此之前,整个修真界除了符隐真人,没有其他人使用过这道符。
曲璟翻遍典籍,也找不到关于这道符的任何记载。
它似乎是凭空出现的。
至于湮灭符真正的实力,她现在修为太低,没有办法完全展现出来。
只是拿到拿到符的那一刹那,看到的画面使她后背生寒:神在陨落,血溅诸天。
这个画面到底是幻想,是过去?还是未来的预示?
在满头混乱的思绪中,曲璟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醒来已是清晨,稍微洗漱了一番她就抓紧前往凌霄峰修炼。
一日之计在于晨,清晨是天地灵气最为充沛的时候,她不能错过这个修炼时间。
前往凌霄峰的路上,途经落星桥,成群的雪白仙鹤正衔着流光溢彩的灯盏,优雅地布置桥栏,看来宗内最近有值得庆祝的大事。
檐下挂着的铃铛随风摆动,顺带将积灰抖了她满身。
曲璟淡定地掸了掸衣襟,面不改色:无妨,习惯了。
“庆典快到了!手脚麻利点!”一群弟子扛着巨大的雕花木柱,风风火火地从她身边跑过。
有人扯着嗓子吆喝:“那边扫地的!让开点!挡着我挂乾坤镜了!”
曲璟面无表情地抹开掉在眼皮上的蜘蛛网,抬头却发现昨天落下的书卷残页,竟被粘在了戒律堂旁边的告示栏上。
旁边是守阁长老的朱批:“曲璟,罚扫问天阁一个月”。
曲璟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得,这苦力活是逃不掉了。
目光顺着告示栏往上移,一张醒目的《千年庆典筹备令》跃入眼帘。
天衍宗的千年庆典都要到了?
自己天天忙着修炼,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都没有关注过!
上午淬炼金丹,下午研习符箓,晚上还要修习剑道,等曲璟拎着扫把走进问天阁时,新月已悬上屋檐。
半刻钟后,曲璟打扫完毕,饥肠辘辘地攥着扫把,瘫倒在问天阁的屋檐上。
修仙的人辟谷死不了,但是该饿的时候还是饿的,该馋的时候还是馋的。
只是有人选择忍一忍,忍着忍着就习惯了。有人选择吃,该吃吃,该喝喝。
很明显,曲璟是后一种。
·
月黑风高夜,庆典用的琉璃盏影子在藏宝阁的屋檐下晃成一串串糖葫芦。
唐啸蹲在屋檐上,眼冒绿光地盯着下边的糖果蜜饯。
“锵!”谢薇薇的赤鸢刀带着火气,狠狠插进脚边的青砖地缝里,火星四溅。
“狗日的万符门!打不过就告黑状!卑鄙无耻!”
曲璟从旁边幽幽地冒出头:“你们两个怎么也过来找东西了?”
唐啸偷偷摸了一个蜜饯塞进嘴里:“天杀的严寒山告黑状,老子被罚辟谷一个月!嘴里淡出鸟来了!”
谢薇薇:“藏宝阁就放了这点蜜饯,都吃完了肯定要被发现,要不……”
她眼珠一转:“我们去外院?”
曲璟:“那,加我一个?”
她本来就饿得要死,加上这几天又开始倒霉了。正好温子意在外院,她得去蹭点欧气。
谢薇薇一把将赤鸢刀扛回肩上,豪气干云:“走!宜早不宜迟!”
走出藏宝阁的时候,曲璟看到柱子后面杵着的身影:“祈霖,要一起去外院吗?”
缩在梁柱后的祈霖闻言抖如筛糠:“可是戒律堂会巡夜,被抓到就……”
唐啸拎鸡崽似的提起他后领:“怕什么!天塌了有我们三个帮你顶着!走!”
·
半个时辰后,温子意被窗外的敲击声惊醒,睁眼便对上一双在月光下闪闪发亮的眸子。
曲璟整个人贴在窗户上,对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同时小声道:“师弟,走,师姐带你去吃好吃的!”
他还没来得及回应,唐啸已经翻窗进去,一把掀开他的被子:“既然温师弟不说话,那我就当你是同意了。”
温子意:“……”
五道黑影鬼鬼祟祟摸进外院后山。
唐啸搓着手压低声音:“这儿的野鸡兔子可肥了,一会儿再去水潭捞几条鱼,今晚我们能吃个痛快!”
他拍着胸脯自告奋勇:“我去打猎!”
曲璟:“那我和温师弟去抓鱼。”
祈霖轻手轻脚地扯了扯温子意的袖子,好心提醒道:“曲师姐很倒霉,而且还传染其他人倒霉。师弟,你筑基期扛不住的,最好还是不要跟她一起。”
曲璟一把拧住祈霖的耳朵:“臭小子,嘀咕什么呢?别以为我听不到啊!”
“没事。”温子意轻轻地拍了一下祈霖的肩膀,又示意曲璟松开手:“我之前和师姐一起在大荒山寻过湮灭符,我觉得和师姐在一起还挺幸运的。”
祈霖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温子意。
温子意回他一个淡定的笑。
谢薇薇一把薅走了祈霖:“磨蹭什么呢!跟我一起砍柴去!”
子夜的树林弥漫着庆典的熏香产生的浮雾,月光在雾里融成朦胧的奶白色。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林间穿行。
不一会儿,五个人都拎着东西回来了。
谢薇薇在前面扛着赤鸢刀开路,祈霖在后面抱着一堆比他还高的树枝,走得歪歪晃晃。
曲璟“啪”地将五条银鳞鱼摔在落叶堆上:“人手一条,我今天这鱼抓的非常之顺利。”
说完还看了温子意一眼:不愧是锦鲤兄弟啊!
唐啸拎着手里的野鸡和兔子冲谢薇薇嘚瑟:“瞧这膘肥体壮的,够咱吃三顿!”
“三顿?”谢薇薇用赤鸢刀背“哐”地拍晕五条还在扑腾的银鳞鱼,“姑奶奶饿得能吞一整头狰兽!”
飞溅的冰凉鱼鳞贴上祈霖后颈,惊得祈霖抱头蹲进灌木丛:“师姐,你小声点,会被守夜师兄发现的!”
“怕什么?”谢薇薇给了一个不屑的眼神。
曲璟指尖灵力微动:“那就画一张隔音符!”
温子意找了一个比较平整的地方,默默地开始铺树枝,准备生火。
祈霖蹭到温子意身侧悄声道:“师弟,我觉得你虽然年纪最小,但是看上去比他们几个都靠谱!”
再一回头,却看见曲璟三步并作两步过来,也挨着温子意蹲下。
祈霖:“师姐,你靠温师弟这么近做什么?”
曲璟:“你不是我,你不懂!”
祈霖默默地往远处挪了几步,曲璟皱着眉头看他:“你躲什么?”
“我怕突然有鸟屎砸到你身上,然后误伤我。”
曲璟:……
唐啸一栗子敲在他脑门上:“胆小鬼!”
“我先烤鱼了,然后再烤野鸡!”
说罢,唐啸把洗干净的鱼往树枝上一串,直接席地而坐:“架火!”
细小的火苗自温子意掌心腾起,树枝瞬间被点燃,整个火堆看上去像是一朵绽放的青色昙花。
谢薇薇也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居然是幻灵青昙焰,温师弟可以啊!”
“在大荒山无意中得到的,算是运气好吧。”
谢薇薇大大咧咧地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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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拍温子意的肩膀:“那你跟小璟真是天生一对!她倒霉,你幸运。”
温子意耳根倏地透出霞色,火光在他睫羽忽隐忽现,像是流动的碎金。
青昙焰将树枝烧得噼啪作响,唐啸的巨剑摧城和谢薇薇的大刀赤鸢立在两边充当烤架,摧城剑穗上挂着的扫茅厕罚签都被烤得焦黄。
唐啸把鱼翻了个面,冲温子意咧嘴一笑:“等温师弟进了内院,咱们就是内院五虎!”
“五虎?”祈霖缩在角落里,扒拉着脚下的树枝。
“可是我连狰兽都害怕。”
“怂包!”谢薇薇踢飞脚下的一块小石子。
“姑奶奶当初被狰兽的爪子捅了几个窟窿,不照样活蹦乱跳!”
唐啸道:“怂就怂吧,反正我们也不会嫌弃你。”
曲璟嘴里叼了个果子,话说得含糊不清:“我倒霉成这样,你们仨也没嫌弃。”
“倒霉怕啥?”
唐啸拍得胸脯哐哐响:“之前你一脚踩塌我的房梁,梁柱离我天灵盖就三寸!不也没什么事儿?”
“就是!”谢薇薇补充道:“当年咱俩天天找你打架的时候,你也没烦。”
曲璟抹了把嘴,似乎是有些怀念地说道:“那会儿我刚炸丹,我这个人又特别倒霉,内院那帮人躲我跟躲瘟神似的,就你俩天天缠着我切磋。”
她顿了顿,补充道:“说实话,如果那个时候不是你俩天天找我打架,我还真不知道要做什么。”
唐啸也拿了个果子啃了一口:“有些人就是孙子,你风光时巴结,落魄时踩两脚,我唐啸不当这样的人。”
“还有严寒山严寒川两兄弟,以前是你和他们有仇,现在我和谢薇薇也和他结下梁子了。自己打算杀人夺符,本就理亏还敢告状!下次老子见到他,一定打得他满地找牙!”
谢薇薇更是义愤填膺:“打!剑修最不怕的就是打架!”
说完,还特意看了一眼祈霖:“听到没,小祈霖,不要怂!”
祈霖默默地低下头,不说话。
唐啸看了看鱼,基本上已经烤好了,就挨个递了过去:“不说这些了,先吃鱼。总之,温师弟,以后遇到任何困难,都跟师兄说,咱们经过大荒山一战都算是过命的交情了。”
温子意点头:“好。”
分完了鱼,唐啸又从旁边把绑着的那只鸡拿了出来,纠结是直接烤,还是开膛破肚之后再烤。
曲璟戳了戳光秃秃的鸡屁股,凤鸣般的清啸穿过隔音符刺破夜空。
她有些疑惑:“唐师兄,你确定这玩意儿真是野鸡?”
“山鸡戴花,臭美呗!”
唐啸扯下鸡身上最后的一根彩色翎毛,转头对温子意说道:“师弟,火烧大点,我直接烤。”
温子意掌心灵力微动,幻灵青昙焰火焰大盛。
秃毛鸡突然引颈长鸣,震得周围的树枝都在晃动。
隔音符都挡不住它的长鸣声。
曲璟:“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谢薇薇刚叼住鱼尾,喉头突然一哽:“我好像也有了这种感觉。”
下一刻,整个树林骤亮如白昼,戒律堂严长老已经从天而降,手里还拿着一根七彩尾羽。
他瞪着火堆旁光秃秃的灵禽,胡子气得翘成了八字:“老……老夫养了三十年的镇邪灵禽!”
祈霖手里的烤鱼“啪嗒”落地:“长老,您听我解释。”
唐啸抹了把嘴边的油,理直气壮:“这鸡自己撞我剑上的,撞晕了!”
曲璟指着隔音符:“长老,符箓它不知怎么就被用了。”
谢薇薇殷勤地递上了剩下的烤鱼:“您尝尝?外焦里嫩……”
“尝你个头!”戒律长老的咆哮声响彻在整个树林。
“灵兽园铲屎!统统给我去铲屎!!”
11. 千年盛典(二)
次日,凌霄峰。
“嘿!快去戒律堂看告示栏,惊天大新闻!”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瞬间像平静的湖面惊起千层浪。
告示栏前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
原因无他:这次的告示,足足贴满了整面墙!
巨大的字力透纸背,隔着白纸黑字都能感觉到贴榜长老的冲天怒火:
曲璟、谢薇薇、唐啸、祈霖、温子意,五人罚一个月,灵兽园铲屎!
“我滴个乖乖,这惩罚可真够……别致的!”
“可不是嘛,这谁顶得住啊!”
“哎呦喂,你们忘了?唐师兄之前刚被罚扫了三个月茅坑!这茅坑味儿还没散尽呢,又一头扎进粪坑了?”
有人啧啧感慨道:“唐师兄命苦啊!刚出茅坑又入粪海。”
人群里,有个小弟子伸长了脖子,一脸同情:“还有曲师姐,她可真够忙的。早上在凌霄峰修炼金丹;上午回云澜峰修符箓;下午抽时间练剑;晚上还得吭哧吭哧去孤绝峰打扫问天阁。”
“这还不算完,她还得抽空去灵兽园铲屎,这日子,啧啧啧,真不是人过的!”
“对,我也记得,昨天才贴的告示,罚曲师姐打扫问天阁一个月呢!”
“这简直是雪上加霜,不,是粪上浇油!”
此时此刻,灵兽园。
被罚的五人如同五尊石像,僵硬地杵在园子入口。
扑面而来的,是足以让灵魂出窍的芬芳。
眼前,是堆积如山、各式各样、色彩缤纷、五花八门的屎。
谢薇薇捂着嘴,脸色发青,喉咙里一阵翻江倒海,“呕……yue……我啥都不想吃了,这味道,太上头了,简直要把我送走。”
唐啸却跟个没事人似的,昂首挺胸踏入粪堆,靴子“噗嗤”陷进半寸。
他斜睨着谢薇薇:“你就是个懦夫!老子当年在粪坑旁边都能面不改色地练剑,这点屎算啥?”
说完,他豪气干云地掏出一个玉瓶,倒出一颗锻体丹,脖子一仰,吞了下去。
之后便一手拿着铲子,一手挥着剑,声音洪亮:“不管什么时候,不管身处何地,修炼绝不能落下!”
话音未落,他挥剑的袖子猛地一甩。
整瓶锻体丹如同天女散花,从他袖口倾泻而出。
圆滚滚的丹药精准无比地滚入了旁边几坨新鲜,还冒着热气的“琥珀色小山”里。
瞬间融为一体,难分彼此。
曲璟看着滚了一路,最终消失在“沃土”深处的丹药,嘴角抽搐,艰难地开口:“唐师兄,都掉了,要捡起来吗?”
看着满园的屎,唐啸眉头直皱,最终只能强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无妨,这玩意儿我多的是,算了。”
说完,他左手继续挥动铲子,右手仍旧坚强练剑,只是动作略显僵硬。
谢薇薇目睹全程,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彻底认命。
她从衣服上扯了一条布料,死死勒住自己的口鼻,只露出一双视死如归的眼睛,然后悲壮地抄起铲子。
温子意倒是神色如常,仿佛眼前只是普通的园圃。他默默拿起一把铲子,就要开始干活。
他刚握住铲柄,曲璟一个箭步抢过来,挡在他身前,大义凛然地说道:“师弟,放着我来!”
“没关系,师姐。”温子意想拿回来。
曲璟死死攥住铲柄,态度坚决:“那可不行!这不是你该干的活!”
祈霖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挠挠头问道:“师姐,你为啥对他那么好?”
语气里带着点小委屈。
曲璟叹了口气,看上去一脸愧疚:“唉,是我们硬拉他下水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怎么能连累无辜?”
内心却在疯狂咆哮:锦鲤啊!这可是活生生的祥瑞!怎么能沾染这等污秽之气!灵气没了怎么办?
祈霖更委屈了:“师姐偏心!我也是被你们硬拽来的啊!我也不是自愿的啊!”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曲璟缓缓扬起了手中那沾着不明物体的铲子,眼神“和善”地看向他。
祈霖瞬间汗毛倒竖,二话不说,一溜烟跑得老远:“我去干活了!师姐别激动!”
半刻钟后。
空中传来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救——命——啊——!!!”
众人循声抬头,只见祈霖像只被老鹰抓住的小鸡崽,被一只体型异常庞大,但眼神却极度亢奋的仙鹤叼着后衣领,晃晃悠悠地提溜到了半空中!
此时的祈霖小脸煞白,四肢在空中胡乱扑腾。
“什么情况!”谢薇薇惊得差点把铲子扔了。
旁边的唐啸罕见地露出了心虚的表情,摸了摸鼻子:“刚刚掉到地上的锻体丹都不见了,好像被仙鹤和其他的灵兽吃了。”
曲璟看着那只明显不太对劲的仙鹤,又看看园子里其他几只同样眼冒红光的灵兽,扯出一个极其僵硬的微笑。
“唐师兄,灵兽如果吃了锻体丹会怎么样?”
唐啸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大概会精力过剩,暴走吧……”
曲璟深吸一口气,那浓郁的气味呛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
她看着在空中翱翔的祈霖,又看了看身边这位始作俑者,千言万语在胸中翻腾,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唐师兄……”
她顿了顿,用尽全身力气才把后面那句“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憨货”咽了回去,咬着牙道:
“……先救祈霖吧。”
她和唐啸还没动手,就听见一声怒吼:“孽畜,给姑奶奶把人放下!”
谢薇薇已经冲了上去。
赤鸢刀厚重的刀背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拍向那只亢奋仙鹤的屁股。
“嘎!”仙鹤惊得魂飞魄散,浑身羽毛炸开,下意识地松开了喙。
祈霖如同断了线的破布娃娃,惨叫着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
“噗通”一声,精准无比地砸进了旁边狰兽的食槽窝里!
食槽里还残留着狰兽没啃完的兽骨,祈霖小脸煞白,瘫在黏糊糊的残渣里,吓得声音都劈叉了。
“救救救救救……命啊!!!”
场面彻底失控,吃了锻体丹的灵兽们如同打了鸡血,力气暴涨。
仙鹤引颈长啸,灵猪疯狂撞击围栏,连一向温顺的灵鹿都开始用角顶人。
灵兽园内屎尿齐飞,鸡飞狗跳,混乱程度堪比门派大战。
就在这沸反盈天的时刻,一声蕴含着雷霆之怒的咆哮,如同重锤般砸了下来。
“谁!把锻体丹喂给灵兽了!!!”
这雄浑的嗓音,除了戒律堂的严长老,整个天衍宗都找不出第二个!
唐啸立刻高举他那把沾着不明污渍的摧城剑,一脸无辜:“长老明鉴,是鹤先动的手,它抢的。”
严长老看着一片狼藉,如同被飓风扫过的灵兽园。
再看看食槽里抖成筛糠的祈霖;满身“勋章”的谢薇薇;努力想摆出“我很无辜”表情的唐啸;一脸懵的曲璟;还有那个站在远处,相对干净,但也明显参与其中的温子意。
他额头青筋暴跳,胡子气得根根倒竖,咆哮声再次响彻云霄:
“三!个!月!!都给老夫继续铲屎!铲满三个月!!!”
·
于是,曲璟的人生履历上,又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扫了一个月的问天阁,外加铲了整整三个月的灵兽粪便。
别的长进不好说,但她的心态,确实被这日复一日的“芳香”洗礼和意外频出,磨炼得如同古井深潭,波澜不惊。
再大的风浪袭来,她都能面不改色地说一句:我,习惯了。
日子在铲屎与修炼的循环中悄然滑过,千年庆典的脚步越来越近。
作为修真界最朴实无华的剑修门派,天衍宗居然难得地显露出几分张灯结彩的喜庆模样。
由于内院弟子入院考核的时间与千年庆典几乎重合,掌门天机子大手一挥,决定将内院试炼与庆典合二为一,三日后同时开启!
而温子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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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结束了三个月有味道的打扫之后,难得喘了一口气,准备全身心投入到内院试炼中。
是夜,月朗星稀。
温子意正在外院僻静的竹林中练剑。
剑锋破开凝滞的空气,发出细微的嗡鸣。
少年身姿挺拔如竹,剑尖轻点,北斗七式第一式“摇光破云”自长剑挥洒而出,清冷的剑气搅动着竹叶簌簌作响。
竹林深处,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脚步声。
“谁?”温子意收势,剑尖斜指地面。
曲璟一个箭步冲上前,手掌不由分说地捂住了温子意的嘴:“嘘!是我!”
少年指尖温热,轻易地掰开她手掌,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和疑惑:“师姐,你这时候来这里做什么?”
曲璟那双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眨了眨,压着嗓子道:“当然是来给你开小灶!告诉你这次试炼考什么?怎么通关?”
“师姐,泄露试炼内容是重罪。”
曲璟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重个屁!大不了再去扫半年的灵兽园。再说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
她拽着温子意一同蹲进茂密的灌木丛,四下张望,确认无人后,语速快得像倒豆子。
“第一关是问心阶,登天梯,前半段考修为根基,硬扛威压就行,后半段才是大头!每一阶都是一重幻境,专门惑乱心神。记住,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守住本心,意志一定要像你练剑时那么稳!第二关是……”
温子意平静地接过话头,月光流淌过他尚带青涩却异常沉稳的眉眼。
“大概率是去剑冢,“需在万千古剑残骸中,寻得与自身灵力本源相契合的灵石,并以此唤醒与之共鸣的沉睡灵剑。”
曲璟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温子意手腕一翻,长剑悄无声息地滑入鞘中,发出清越的“咔哒”轻响。
“长老们不会经常想新的主意,内院试炼只有那几种,所以入院试炼隔几年就会轮换,算算年份,今年的第二关,考剑冢寻剑。”
“但是!”曲璟急忙补充,仿佛生怕他漏掉关键:“你要记得避开剑冢西侧那片……”
“噬灵蚁巢。”温子意再次精准地接话,声音没有丝毫波澜。
“此蚁昼伏夜出,未时三刻是它们深度休眠之机,蚁后气息最弱。此时从巽位切入,绕开主巢,即可。”
曲璟彻底哑然,她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这个清瘦的少年,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他。
“你怎么比我这个内院弟子还清楚?难不成还有别人也跟你说过这事?”
温子意微微摇头,月光沉淀在他眸底,“师姐,想要达成目标,便需做万全的准备。而我……”
他顿了顿,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度,“真的很想,也很需要,进入内院。”
恰在此时,远处庆典排练的鼓乐声隐约传来,丝竹管弦之音在微凉的夜风中时断时续,更添静谧。
那一刻,曲璟心头猛地一震。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从未真正关注过这个在大荒山遇到的师弟。
他不仅仅只是运气好。
曲璟定了定神,继续说道:“第三关是论道台,需随机抽签,与一位内院师兄或师姐论剑……”
她突然压低声音,“千万别抽到唐啸!那莽夫只会用巨剑砸人!不过嘛……”
她语气一转:“以你的运气,十有八九能抽到祈霖!”
话音未落,一阵微风拂过竹林,带来了远处庆典灯笼上朱砂的独特香气。
与此同时,无数的琉璃灯自问剑坪升起,映得夜空如坠星河。
温子意唇角微扬,那弧度在漫天流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清隽而笃定:“无论抽到谁,我都不怕。”
他拂去衣袍上沾染的草屑,缓缓站直身体。
身后,是璀璨夺目的星河,如同九天银河倾泻而下。
曲璟看见少年的眸子里有灼灼的光:“师姐,三日后,我必踏进,内院山门。”
12. 千年盛典(三)
三日后,七十二峰之巅,天枢殿前。
上万盏琉璃灯在云海中沉浮,凝成一条横贯天际的星河。
内院外院三千弟子肃立云台,衣袂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空气里弥漫着紧张与期待。
掌门天机子立于巍峨的问天剑碑之顶,一袭玄色道袍,广袖翻涌如云。
他并指如剑,凌空一划,浩瀚云海应声撕裂。
上千级青玉阶自虚无中凝结而出,一级级向上,直插云霄深处,又从云霄之巅,一级级盘旋而下,如同一条垂落凡尘的通天玉带。
他声如洪钟,借由护宗大阵之力涤荡八荒:“今内院试炼,逢千年盛典,试炼三关,承古训,启新篇!”
“第一关,问心阶。”
天机子的声音仿佛印在每个弟子心头,“踏青云,叩本心,幻境三千不过尘。”
上方掌门在训话,弟子队列中,唐啸用手肘不怀好意地捅了捅旁边的谢薇薇,压低声音憋住笑:“喂,还记得你当年卡在问心阶上,抱着柱子嚎啕大哭,鼻涕泡都冒出来……”
“闭嘴!”谢薇薇恼羞成怒,赤鸢刀鞘快如闪电,精准无比地捅进唐啸的胳肢窝!
“嗷——!”唐啸猝不及防,怪叫一声,身体猛地一缩。
他这夸张的动作,直接撞到了前面站得笔直端正的祈霖。
“哐当!”祈霖面前供奉的香炉应声翻倒,香灰撒了一地。
祈霖默默回头,看了看身后这两尊随时可能爆炸的大神,无声地叹了口气,非常自觉地往旁边挪开了两大步。
天机子话音落下,肃立的弟子瞬间如潮水一般散开。
外院弟子摩拳擦掌张准备开始试炼。
内院弟子们默契地退至白玉围栏之后,准备看戏。
“开盘了开盘了!”
天问长老摸出一个油光水亮的龟壳,在掌心滴溜溜转得飞快。
他眼睛眯成一条缝,闪烁着精明的光,“老夫坐庄!赌今年能爬完问心阶的,不超过十个!”
天音长老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成何体统!堂堂长老,当这是菜市口吆喝呢?”
说着她却动作麻利地从袖中摸出一枚古铜钱,指尖一弹,铜钱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地落在天问长老摊开的手掌上。
“我押二十个!”
“我赌整个试炼的第一名,是温子意。”旁边的曲璟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
别人只赌第一关,她赌的却是三关魁首!
“小璟,你可拉倒吧!”
谢薇薇懒洋洋地倚在白玉围栏上,毫不留情地拆台:“你这体质,押谁谁倒霉!你忘了去年的比试你押我赢唐二愣子,结果害我摔了个狗吃屎。”
曲璟二话不说,直接解下腰间的储物袋,“啪”地一声拍在围栏上:“加注!”
她隔着栏杆,目光灼灼地望向下方人群中的温子意,扬声喊道:“师弟!师姐这点棺材本儿可全压你身上了,争口气啊!”
温子意还未答话,旁边的祈霖已经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小声嘟囔:“曲师姐对温师弟,可真好啊。”
温子意耳尖悄然漫上一抹绯红,话到嘴边,又被那灼灼目光烫了回去。
白玉栏杆外,外院弟子们挤在天阶之下,人头攒动,喧闹得像一群炸毛的鹌鹑。
“瞧见没!我新买的护膝!”
一个绿衫少年拍着大腿,指着膝盖上金光闪闪的符文,得意洋洋地喊道:“画了整整十八道金刚符!管他什么威压幻境,老子就是爬,也要爬到峰顶!”
旁边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姑娘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地泼冷水:“省省吧你,去年有个二傻子穿了一身玄铁重甲来爬,结果呢?刚上第五阶就被威压拍得死死的,趴那儿动弹不得,跟个铁乌龟似乎的,整整趴了一天!”
隔着熙熙攘攘的哄闹声,温子意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曲璟脸上,他轻声道:“好。”
这声应答微弱得几乎被嘈杂淹没,却像一根羽毛,轻轻搔过曲璟的心尖,让她心头莫名一颤。
“安静。”
清冽嗓音如碎玉击泉,瞬间压下所有嘈杂。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道淡青身影自天枢殿翩然而下,来人眉目如画,衣袂翻飞间带起淡淡松香,腰间玉牌在初升的朝阳下流转着温润的光华。
“大师兄!”
“景玉师兄!”
“掌门亲传弟子!天衍宗下一届掌门啊!”
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在景玉平静的眼神中消散,整个凌霄峰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就连围栏后嗑瓜子下注的内院弟子,也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目光敬畏地聚焦于那道身影。
“第一关,问心阶。”
景玉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广袖一挥,峰顶古老的晨钟随之发出浑厚悠远的嗡鸣:“日升为始,日落为终。登阶验修为,下阶叩道心。”
“上山前,每人手里一枚传送令,坚持不下去时,捏碎令牌即可传送出阵。”
曲璟的目光越过白玉栏杆,落在那神情各异的外院弟子身上。
喧嚣渐起,晨光刺眼,恍惚间,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清晨。
那一天,她曾以无可争议的实力,踏碎幻境,登顶天阶。
可惜如今……
“铛——!”
钟鸣再起,弟子如开闸洪流冲向玉阶。
曲璟的思绪也戛然而止。
“开始啦开始啦!”谢薇薇兴奋地用胳膊肘撞了撞身旁的曲璟:“小璟,瞧见没?那个穿金线锦袍的,已经在第三阶折戟三年了。”
曲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那位锦袍弟子,刚一踏上第三级玉阶,双腿便如同灌了铅,剧烈颤抖。
“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额头青筋暴起,汗如雨下,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他身后一个弟子更惨,直接被无形的威压“啪”地一声拍在玉阶上,脸贴着冰冷的玉石,动弹不得。
谢薇薇摇头:“看来这个钉子户还是折在第三阶了。”
天问长老捋着胡须,眯眼看向玉阶上挣扎的身影,语气笃定,“炼气期的小崽子们,很快就要趴下一大片喽。”
天音长老也摇头叹息:“筑基期的也好不到哪儿去。瞧那个穿蓝衫跑得快的,腿抖得跟筛糠似的,跑得快有什么用?走得稳,才是真本事。”
话音未落,玉阶上已传来哀嚎。
“卧槽!不行了!这威压,太重了!”
“救命!我动不了了!”
威压如潮水般漫过玉阶,第十阶之后,每挪动一步都仿佛背负千斤重担。
不少弟子已经支撑不住,跪伏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玉阶,汗珠顺着脸颊滚落。
然而,在这片挣扎与匍匐的人潮中,一道青衫身影却显得格格不入:
温子意步履从容,青衫在晨风中摆动。
他并非冲在最前,速度甚至算不得快,但每一步都踏得极稳,极实。
周遭那足以压垮他人的磅礴威压,落在他身上,竟如同拂面的清风,未能让他的身形有丝毫晃动。
前方的身影渐渐稀疏,如同退潮般慢了下来。而他身后,却聚集起越来越多被威压按在玉阶上,艰难挣扎的身影。
只见乌压压的人群,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死死按在冰冷的青玉阶上。
有人咬牙坚持,有人力竭瘫软。
此起彼伏的沉重喘气声中,不时传来玉令碎裂的脆响:那是放弃的弟子捏碎传送令的声音。
到最后一百阶的时候,能够站着往上走的人已经是寥寥无几了,大多数都是爬着往上走的。
温子意是为数不多的,还站着的人。
“这个小子倒是有趣。”天问长老捋着胡须,目光追随着温子意的身影。
他摸出那枚油亮的龟壳,转向旁边的天玄长老,眼中闪烁着精光:“师兄,要不要打个赌?”
天玄长老:“赌什么?”
天问长老指着温子意:“就赌这次问心阶的魁首,我赌是这个小弟子。”
“赌就赌!”
天玄长老指着玉阶另一侧,一个正咬牙攀登,但是距离登顶更近的弟子:“我赌是吴羽霄。”
“这小子是第二次参加试炼了,虽然实力一般,但是胜在心志坚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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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下问天阶的时候,除了最后一道幻境,其他幻境几乎难不倒他。”
曲璟听着两位长老的对话,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却并未言语:幻境?温子意可是连符隐长老的幻境符都困不住的人,更何况这里的幻境。
玉阶上方,人影愈发稀疏。
温子意依旧保持着稳定的步伐,不快也不慢。
前方,那些最初冲势迅猛的身影,此刻一个接一个地弯下了腰,有人甚至匍匐在地,手脚并用地向上蠕动。
温子意与吴羽霄擦肩而过时,吴羽霄咬着牙想要追赶,却被威压按得单膝跪地,只能眼睁睁看着温子意继续往前走。
“有人要登顶了!”
“快看!是那个青衫弟子!”
人群的哄闹声如同浪潮般席卷开来。
在无数道或震惊、或艳羡、或难以置信的目光下,温子意踏上了最后一级玉阶。
他身后,是蜿蜒天阶上跪伏如蝼蚁,挣扎求存的芸芸众生;他身前,是玉阶尽头,是撕裂云层,倾泻而下的万丈晨光。
那盘桓如银龙的天阶,此刻俨然化作一幅苍凉的众生画卷:指甲抠进玉砖带出血痕的;涕泪横流捏碎传送令牌的;昏厥仍保持攀爬姿态的……
“这人是谁啊?”
“去年没见过!”
“新入门的弟子?”
人群中在窃窃私语,讨论着这个大家并不熟悉的人。
“这人倒是让我想起了当年的曲璟师姐,她也是一路从容走上去的。”
“别急着下结论”,有人摇头:“还有下天阶呢,越是天资卓绝,越容易在幻境中迷失。那些没吃过苦的天才,往往最难通过心魔考验。”
景玉负手立于殿前,目光若有所思地掠过温子意:“看来,天衍宗又有天才出现了。”
而此刻,温子意正立于天阶尽头,垂眸望向蜿蜒向下,深入云霭的青玉长阶。
玉阶在云海中若隐若现,乳白色的雾霭如鲛绡浮动,丝丝缕缕缠绕在天阶缝隙间,宛如活物。
他脚下三寸处,云雾凝成一个漩涡,仿佛深渊之口,等待着有人踏足。
然而,温子意却始终没有迈出那一步。。
谢薇薇用刀柄戳了一下唐啸:“他怎么不走了?”
唐啸挠头:“不会吧?还没下天阶就被困住了?心魔这么重?”
八年前,同样的位置。
那时曲璟的红衣似燎原之火,在晨光中灼灼燃烧,而她足下踩着上千级玉阶的哀鸣。
“他在等。”曲璟的声音与记忆重叠。
当年的她以同样的姿态,抱剑俯瞰天阶之下的所有弟子。
那时的景玉问她:“你在等什么?”
她的回答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近乎狂妄的自信:“等下面的这些人爬上来。我要赌上下天阶,我都是第一。”
如今的温子意,正走着她当年走过的路,站在她当年同样的高度,做着她当年同样的事。
淡青色的弟子服和昔日的红衣,在此时此刻,悄然重叠。
温子意仿佛是一面清澈的镜子,映照出曲璟曾经的模样:一样意气风发,一样锋芒毕露。
今天的温子意不像是之前的温子意,可如今的曲璟,也不像当年那个曲璟。
曲璟指尖掠过白玉栏杆上残留的焦痕,那是她炸毁第一颗金丹时溅落的火星。
她曾在这里登顶天阶,睥睨众生,最终也是在这里,跌入尘埃。
玉阶之上,匍匐的身影依旧在上演着轮回的戏码,与十年前那次内院试炼何其相似。
有人如蝼蚁一般趴在地上,在威压下艰难蠕动;有人咬牙坚持,指甲在玉阶上抓出道道血痕;有人已经昏厥,被传送出去时还保持着攀爬的姿势……
谢薇薇听到曲璟那句“他在等”时,猛地扭头看向温子意,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她骤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揪住曲璟的衣袖:“他在学当年的你!”
“是。”曲璟注视着云海中那点青影,轻轻点头。
少年正踏着她碎裂的荣光前行……
因为足够强,所以可以停下来等。
因为足够强,所以要证明:上下天阶,俱是第一。
13. 千年盛典(四)
众人匍匐,唯温子意一人立于峰顶,垂眸俯瞰,青衫在凛冽山风中猎猎作响。
晨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却衬得他愈发清冷孤绝。
温子意在曲璟面前总是爱笑的,可是今天,当他站在那里时,却仿佛与所有人都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将他的一切悲喜都阻隔在外。
只剩下纯粹的冷静与疏离。
他在看远处,可远处明明什么都没有。
他就那样一直等,等到除他之外的第二个弟子登上天阶,第三个……第四个……
直到第二十人狼狈不堪地登顶时,云海恰好漫过天枢殿的檐角。
“他动了!”
谢薇薇看得激动,赤鸢刀“哐当”砸在唐啸的脚旁边,她兴奋地搓手:“开盘开盘!赌这小子会在第几阶哭爹喊娘?”
“我赌三十阶。”唐啸嘿嘿一笑:“我记得你当年就是走到三十阶的时候,抱着石阶啃。”
“放屁!明明是遇见师父送的新剑!”谢薇薇气得一脚踹过去。
再抬眼,却见温子意已踏过十阶。
云雾在他足下凝结成霜花,本该出现的饕餮盛宴化作满地冰晶。
“什么!”谢薇薇惊呼:“这是什么变态!他好像完全不受幻境影响!”
第三十阶:琼楼玉宴,纸醉金迷,温子意抬脚走过,幻境被碾碎成星屑。
……
第五十阶:漫天灵丹如雨坠落,其他弟子正疯狂争抢,温子意拂袖离开。
……
第一百阶:本该出现的幻境竟化作实体,满地白骨突然破土而出,枯爪抓住温子意的脚踝。
温子意从容踩过森森白骨,将鬼手踩碎成齑粉。
第五百阶:天问长老抱着龟壳痛哭:“三百坛桃花酿全被曲璟糟蹋了!”
温子意淡定绕开幻象,顺手将龟壳上的卦象拨乱反正。
……
第九百阶:粘稠的晨光里,曲璟于思过崖顶结丹成功。
这次没有雷劫,没有炸丹,只有她持剑而立的剪影,那是真正的少年天才该有的样子。
这一次,温子意驻足凝视,却又在片刻之后忽然并指为剑削碎幻象。
碎裂的光斑里,真正的曲璟隔着遥远的白玉栏杆,正望向这里,眼神复杂。
……
第九百九十八阶:温子意抬起的靴底凝着血雾,那是千百年来问心阶吞噬的,失败者的执念。
第九百九十九阶:温子意停在了这里。
很久很久。
久到栏杆之后的弟子开始窃窃私语,议论他的幻境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久到悬挂于天枢殿檐角的古老铜铃,被晨风拂过,发出一声清越悠远的轻响:“叮~”
温子意才一步踏出,稳稳落在最后一级天阶之下。
景玉清冽的声音借由灵力,瞬间传遍七十二峰每一个角落。
“第一关,问心阶。魁首,温子意。”
从天阶上下来之后,温子意回头往后看,九百九十九级玉阶上众生百态尽收眼底。
有人抱着石柱狂啃,口中念念有词:“师尊,这烤全羊真香!”——这简直是谢薇薇当年的糗事重演。
有人跪地痛哭,鼻涕眼泪糊了满脸:“我再也不偷吃天音长老的灵果了!”——曲璟认出那是去年被她抓包的倒霉蛋。
更有人仰天大笑,手舞足蹈:“哈哈哈!本尊渡过天劫了!本尊成神了!本尊万古不朽!哈哈哈!”——这大概是每一个修炼之人的梦想。
可即便是这些暂时迷失在幻境里的人,也仍旧是所有外院弟子中的佼佼者,是无数人难以企及的存在。
“交钱交钱!”天问长老的龟壳在掌心转得飞快:“老夫赢了!这小弟子,老夫也看上了。”
天音长老仿佛没听见,轻摇团扇,眼中含笑:“真巧,小祈霖性子软,正缺个稳重可靠的师弟呢。”
“还有两关,再多看看。”天玄长老笑得眯起眼。
他指了指正在打闹的唐啸和谢薇薇,“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徒弟天天让我这个老头子擦屁股,苍岩峰是得添个踏实稳重的弟子,压压阵脚了。”
温子意收回目光,唇角微扬。
晨光中,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恍惚间,好像与当年那个红衣烈烈、傲视群伦的身影悄然重叠。
曲璟望着那道青衫的背影,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觉得手中的糖葫芦不香了。
她扯了扯谢薇薇的袖子:“谢师姐,你说,温师弟会不会和我一样……”
“打住!”谢薇薇一把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道:“你运气不好,结丹会炸。温师弟可不会!快,呸呸呸!”
暮色四合,最后一缕残阳如血,染红了天枢殿的琉璃瓦。
檐角铜铃无风自动,发出细碎的清响。
“铛——”
古老的钟声自问心阶尽头荡开,惊起栖息在朱雀石像上的飞鸟。
暮霭中,最后一名弟子瘫倒在第九百九十九级玉阶上,指尖离终点仅差一寸,却如同天堑。
“第一关,到此为止。”景玉的声音裹挟着暮色传来。
他手中玉令映出十五道微光,“过关者,十五人。”
话音刚落,所有还在拼命爬上天阶的弟子顿觉威压散去,不再有任何的束缚在他们身上。
所有下天阶时,沉溺于幻境中的弟子也骤然惊醒。
有人茫然四顾,有人伏地痛哭,更多人沉默着,在暮色中蹒跚离去。
今年没能过试炼的弟子都会重新回到外院,继续修炼,等待下一次的机会。
第一轮试炼就此尘埃落定,从日出开始,到日落结束,除温子意之外,其余十四名弟子各个面色苍白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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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倒是出了个天才。”天玄长老捋着胡须,目光在温子意身上打转。
天音长老轻摇团扇,眼中含笑:“可不是,跟当年的曲璟一样耀眼。”
天问长老:“那收徒的事情该提上日程……”
“咳!”
天机子适时打断,“拜师一事,缘法天成,强求易折。”
“那是自然。”三位长老躬身称是,眼底却噼啪溅着火星。
戌时初,温子意踏着月色回外院。
“小子留步!”
天玄长老从树梢倒挂而下,手中地契哗啦啦作响,“入我苍岩峰!明日就给你划洞府!”
温子意后退半步,避开险些甩到脸上的房契:“多谢长老厚爱,弟子惶恐。”
“惶恐个屁!”
天玄长老吹胡子瞪眼,“老夫那两个不成器的徒弟,一个两个只知道找人打架,我这把老骨头……”
话音未落,温子意已借着月色遁走。
亥时三刻,温泉池畔。
“小温啊,”天音长老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一盒又一盒的丹药,祈霖在一旁拨弄着琴弦。
“小祈霖缺个合奏的师弟,这《清心普善咒》的谱子……”
温子意盯着池中游动的锦鲤,不敢抬头:“长老,弟子五音不全。”
“无妨无妨,”天音长老笑吟吟地递过桌上的丹药,“不懂乐理不要紧,这丹药可是对修炼大有裨益。”
“弟子告退。”温子意转身就走,留下天音长老看着他的背影叹气:“这孩子,比当年的曲璟还难搞。”
祈霖停止了弹奏:“师父,是我弹得不好吗?”
天音长老看着他,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小祈霖,你当年是怎么取得内院试炼的第一呢?我怎么就看走眼了呢?”
祁霖不语,继续弹琴。
子时将至,弟子房内。
“砰!”
窗户被龟壳砸开,天问长老以一个极其不雅的姿势翻窗而入。
龟壳回到他手中继续转得飞快,在月光下划出道道残影。
温子意睁着眼睛并未睡着,似乎是早有预料。
“小子。”天问长老压低声音,“来我云澜峰,每日给你算桃花运!”
温子意从床榻上倏地坐起,月光映出他唇角若有似无的笑意:“长老,当真?”
天问长老手一抖,龟壳差点脱手。
他强压下心头狂喜,故作严肃地捋着胡须:“咳咳,不过老夫收徒向来严格,还得看你接下来的表现。”
“那明日剑冢试炼弟子定当全力以赴,长老也要说话算话。”
说完,温子意就催着天问长老离开,生怕他反悔。
天问长老被推出门外时还在嘟囔:“居然这么容易就同意了?小璟回来跟我叨叨他就是贵人星,难不成这俩人真有点缘分?”
14. 千年盛典(五)
第二关剑冢试炼,恰逢阴天。
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晨雾如同粘稠的灰纱,迟迟不肯散去,十五名弟子立于斑驳的青铜巨门前。
经历了昨日问心阶的摧残,众人眉宇间虽有疲惫,神色却松快许多。
毕竟剑冢试炼素来被称作“内院赠礼”:既会保证过关,又能拿到一柄契合的灵剑。
“听说上届有个师兄,进去半柱香就抱着灵剑出来了。”
一个弟子胳膊肘碰了碰同伴,压低的声音带着点期待,“咱们午时前定能……”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眼前的青铜门轰然洞开,一股裹挟着铁锈味的罡风扑面而来,吹得众人衣袂狂舞,几乎站立不稳!
门内,景象森然。
三千柄形态各异的灵剑倒插在血色土壤中,每柄剑的周围则放着一块灵石。
观剑台上,谢薇薇的赤鸢刀正架着水镜,镜中映出剑冢内十五名试炼弟子的身影。
赤鸢刀映着水镜的寒光,谢薇薇撇撇嘴,语气带着点酸:“里面空空荡荡的,连个鬼影都没有。想当年我和唐二愣子进去的时候,守墓傀儡跟蟑螂似的满地爬!砍都砍不完!”
曲璟则坐在旁边,一边看着水镜里面的画面,一边悠闲地吃着糖葫芦。
“快看!”唐啸突然用摧城剑捅了捅水镜幻象,“是景玉师兄的佩剑!”
青铜门外,清越的剑鸣撕裂长空。
惊鸿剑破空而至,钉在门楣上,凛冽的剑气瞬间将周遭雾气震得粉碎。
景玉踏着剑柄飘然而落,衣袂翻飞,不染尘埃。
众弟子齐齐作揖。
景玉声音清冷:“我今日过来是做一个简要通知,第二关试炼,规则变更。”
“往年拿到与自身灵力相契合的灵石,即可拿到对应的剑,只限时间,不限次数。这一次,三千古剑各自对应三千灵石,但是每块灵石都被施加了伪灵纹,所以既是剑选人,也是人选剑。”
“洗灵三次,机缘自断,本次试炼,失败。”
话音刚落,十五名弟子齐齐沉默。
景玉离开后,是此起彼伏的叹息声。
“这次为什么这么难啊!”一名弟子哭丧着脸,昨日在问心阶上抓出道道血痕的手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剑冢之外,通过水镜看着一切的谢薇薇、唐啸纷纷将目光看向祈霖。
“为什么都看着我?”祈霖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曲璟咬了一口糖葫芦:“因为第三关是论道台,进入第三关试炼的外院弟子抽签挑战内院弟子,如果失败了,可以任选一名长老亲传弟子再次挑战。挑战成功,就可以进入内院。”
谢薇薇接过她的话:“小祈霖啊!自从你成了天音长老的亲传弟子,这最后一关简直形同虚设!长老们没办法,只能在第二关上增加难度了。”
祈霖有点委屈:“可我每次都尽力了。”
唐啸直接一栗子敲在他的头顶:“你尽不尽力有区别吗!你就说,去年是不是所有挑战内院弟子失败的人,最后都排队都找你切磋了?”
“……是。”祈霖的声音带着生无可恋的绝望,仿佛已经预见了明天被车轮战的悲惨景象。
水镜中的光影斑驳摇晃,剑冢之内,第二关试炼已然开始。
谢薇薇扭头看向旁边的两人:“这一关,还赌不赌?”
唐啸:“赌输了你替我打扫茅坑?”
谢薇薇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滚一边去!”
曲璟道:“我昨天就下了赌注,我赌这三关试炼温子意都是第一,这个赌注我不改。”
“啧。”谢薇薇靠了过来:“这么自信?温师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曲璟:“秘密。”
说完,曲璟的目光继续锁回到水镜上。
只见一名弟子脸色惨白,手指颤抖地对着第三块灵石施展洗灵诀。
灵石表面伪装的灵纹骤然亮起刺目红光!
“噗!”
灵石炸裂,灼热的碎屑四溅。
那弟子瞬间被脚下亮起的传送阵光芒卷走,消失无踪。
“可惜了。”曲璟叹了一口气,继续往下看。
这一看就从天明看到了快要天黑。
又是一名弟子洗错了灵石,被传送出去了。
“第十三个了。”谢薇薇数着淘汰的弟子,对曲璟说道:“比当年你洗灵三千还惨烈。”
曲璟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水镜中温子意正走过当年被她灵力灼黑的岩壁。
即便过了很久,这些地方在她脑海里依旧如此清晰。
“还剩半炷香。”景玉的声音清冷如冰锥刺破暮色。
蜷缩在剑碑后的吴羽霄浑身发抖,他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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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石已错两次。
冷汗顺着他的下巴砸进泥土,两次洗灵的失败让他不敢轻易地用出第三次洗灵的机会。
温子意依旧在剑冢中不疾不徐地行走。
他好像走遍了整个剑冢,却完全不使用洗灵诀。
只是他每经过一柄剑,那柄剑都会发生轻啸,好似要破土而出。
十年前的剑冢,三千柄古剑的悲鸣与此刻水镜中的剑啸声仿佛重叠在了一起。
曲璟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景玉师兄,一个人可以对应很多柄灵剑吗?”
景玉抚过腰间的惊鸿剑:“可以,或许万剑皆欲择一主,也可能……”
“也可能剑冢三千,却无剑愿栖。”
曲璟接话的刹那,镜中温子意的手掌刚好按在她当年留下的血掌印上,倾盆暴雨如当年一般瓢泼而下,时空仿佛在这一刻交叠。
十年前在同样的地方,曲璟浑身湿透,狼狈地跪坐在满地的泥水里,她的面前是第七百柄拒绝认主的灵剑。
剑身上,映照着一张惨白、绝望、却有些疯狂的脸。
“凭什么!”
她强行握住那柄剑,剑身却突然迸出罡风,将她掀飞数十丈。
曲璟挣扎着爬起来,抹去嘴角的血沫:“都不愿是吗?那我偏要!!”
第七百零一柄剑……
第七百零二柄剑……
……
第一千柄剑……
那一天,她被剑冢之内所有的剑拒绝,排斥。
曲璟至今还记得那种感觉,那些剑不仅是拒绝她,甚至是想要镇压她。
直到她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最后一块灵石的伪灵纹洗去。
整整三千柄剑,无一回应。
那一刻,极致的疲惫和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反而诡异地平静了下来。
在此之前,她的修炼一途十分顺遂,很少尝到如此彻骨的失败与不甘。
但是那一天,她跪坐在满地的雨水和泥土之上,感受着来自整个剑冢的冰冷敌意,第一次感觉到崩溃和无助。
她顶着天才的名头,却没有任何一柄剑愿意为她所用。
只是她不知道,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往后岁月里,这种崩溃和无助,会一次次降临,直到她麻木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