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曹司外包员工养成手册》 第1章 我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世间遵因果循环,凡自戕者,违逆天道、辜负人身,必堕畜生道。 历经九九八十一劫,饱尝轮回之苦,偿尽宿业,方能重获人身,再修善果。 ————————————————— 铁链哗啦作响,易悄悄的灵魂猛地被拽出身体。 她飘在半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躯壳"咚"地歪倒在电脑桌前。 那是一条浮动着微光的银黑锁链,触感冰凉凉的,上面爬满了忽隐忽现的不明符文。 锁链的另一头,被两个小黑矮人紧紧握在手中。 那二人正对着本泛黄的册子念念有词:"易巧,生于戊寅庚申壬辰乙巳……” "等等……谁是易巧?"奇怪,这不是她的名字。 那二人发现她醒来,顿时手忙脚乱起来,“我就说吧!果然错了……”左边的小黑矮人两页三页地翻着册子,声音发着颤。 “怎么办?都怪你!又不看清楚!”右边的小黑矮人急得直跺脚,带得铁链哗啦作响。 “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易悄悄虚弱地开口。 那二人还在自顾自地讨论,完全不为所动。 她莫名觉得这个画面像极了传说中的鬼差勾魂,他们面前那个册子,就是传说中的生死簿吧? 他们可别真把她当成什么易巧给抓了去,那可不行,她论文还没改完……她还没有找到那个大哥哥…… “哈喽?”易悄悄伸手往前一够,“我说你们……” “呲拉!” 册子封面的一角竟被她硬生生撕了下来! “啊!你!你居然!”二人大惊,异口同声道。 完蛋,她好像……闯大祸了…… 易悄悄手里举着被她拽下来的那一角,还给他们也不是,扔也不是,只能僵硬地半举着。 三人皆是惊恐不已,面面相觑。 突然有寒风穿堂袭来,四下漫起了白雾。 那两个小黑矮人立刻噤了声,恭敬地退到两侧。 “恭迎白无常大人!” 白雾渐散,浮现出一道高大修长的白色人影。 他戴着素白面具,面具上的红色眉眼弯成新月。 一头银白如雪的长发,戴着顶白色高帽,帽身一尘不染,上面用鲜红的字迹写着,依稀是“一见生财”四个大字。 手上的皮肤白得泛青,像是极地中久不见天日的寒玉。 易悄悄莫名想起小时候看过的志怪故事,那些站在月光下的精魅,也是这样安静、虚幻。 两个黑衣小矮人抖得像筛糠一般,右边那个更是直接跪在地上,额头几乎贴到地面:“大、大人恕罪!生死簿上写的是‘易巧’,生辰八字也对不上……大人……她……” 那白无常指尖轻轻一勾,册子便飞到他面前,自行翻动起来,簌簌作响。 “确实错了。”他忽然合上册子,目光凝视在被她撕下的那一角,“不过……” 他俯身上前凑近了些,银白的长发垂落,有几缕调皮地扫过她的脸颊,触电般的凉意。 修长雪白的手指虚虚划过她脖子上的锁链,“撕毁生死簿,你可知……是何等的重罪?” 什么?撕毁?她只不过是撕下了封面的一个小角! “是他们抓错了!”易悄悄急忙解释道。 她盯着自己手里的纸片,不知要如何狡辩。 “既是他们有错在先,死罪可免。”他用手轻轻勾起她一束头发把玩着,“二十年阳寿抵债、为阴曹司办事,选一个吧。” “什么……”眼前画面突然一闪,易悄悄来不及问出口,下一秒便猛地从椅子上弹坐起来。 冷汗浸透了后背,她大口喘息着,指尖颤抖地抚上脖颈,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冰凉的触感。 好险,原来是做梦。 第二日,易悄悄起了个大早,她在图书馆好不容易抢到了心仪的座位。 这个座位地处偏僻但是光线充足,是一个绝佳的上上座。 夕阳西下,她才终于舍得结束今天的功课。 她把书笔规整摆放进包里,一抬头,不知何时对面竟坐了个人。 白袍银发,这不是她那晚梦里的白无常又是谁? 静谧的天地间,他宛若超凡脱俗的神祇,衬得这整个空间都仿佛神霄绛阙一般。 易悄悄扭头去看图书馆里的其他人,不想书架间的过道空荡荡的,刚才还窸窣翻书的人全都不见了! 远处图书管理员的电脑屏幕还亮着光,可座位上却空无一人,所有人都凭空蒸发! 那些桌上摊开的书本、未合上的笔记本电脑、甚至喝了一半的饮料…… 她突然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对啊!不是已经考完试了吗?她昨天已经把选修课的论文最终版提交了上去,这会儿为何又会坐在图书馆里复习? 她顿时觉得坐立难安,继续坐下去也不是,跑也不是。 对面那白无常突然大手一挥,二人之间凭空出现了一张淡黄色的羊皮纸,正中间还端正的摆放着一个麻将大小的玉制白色印章,慢慢飘定到桌面上。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抵着纸张,缓缓推到易悄悄面前。 “想好了吗?”天地静谧,他的声音像雪花落到易悄悄心头。 她不受控制地开口道:“我愿意为阴曹司办事。” “你的名字,写在这里。"他垂了垂眼,往那羊皮纸上示意。 易悄悄机械地从包中掏出一支笔,拔开笔盖一笔一划写着自己的名字。 写到‘悄’字的最后一笔,笔尖离开纸面的刹那,她一个激灵,像是从深水中突然浮出水面的溺水者,猛地从枕头上睁开眼。 宿舍里一切陈设如昨,果然还是梦。 她顺了顺呼吸,坐了起来,窗外天光微亮,有晨雾在玻璃上凝成细密的水珠。 "只是噩梦而已。"易悄悄喃喃自语,却鬼使神差地摸出手机,搜索栏里"梦里"两个字刚拼写出来,相关词条就弹出满屏的相关信息: 「梦里出现的地址能去吗?」 「梦里出现的电话号码能打吗?」 那……在梦里签了字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正出神,室友的闹钟突然响起,易悄悄惊得差点一把把手机丢出去。 闹钟被摁掉,见室友没有要起床的意思,她也躺了回去,想再睡个回笼觉,奈何翻来覆去左右睡不着。 她猛地坐了起来,手脚麻利地收拾了一下,直奔校图书馆去了。 她推开图书馆厚重的玻璃门时,图书管理员还打着哈欠,头也不抬地刷着手机。 她直奔二楼西侧角落,梦中出现的那个座位。 今天是阴天,云层又密又厚,并不如梦里那般万里晴空。 "只是确认一下。"她小声对自己说,手指攥紧了衣袖,"确认一下,我就能安心了。" 易悄悄坐下四下观察了会儿,一切如常。 突然,她突然想起什么,目光落到面前的抽屉上。 只有这个地方她还没有检查,她迟疑了一下才缓缓拉开抽屉。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张淡黄色羊皮纸和一个白玉印章。 羊皮纸的破旧纹理,白玉印章上若隐若现的卷云纹,都与她梦中所见分毫不差。 她的指尖触碰到羊皮纸边缘,一阵刺骨的寒意便顺着手指一路窜上脊背。 "这不可能......" 她是不是陷入了梦中梦,还没有真正醒来? 她猛地一把合上了抽屉,又狠狠掐了自己两把,确认有痛感,再打开抽屉,抽屉里空空如也。 东西不见了! 不,她一定是期末考试周压力太大产生了幻觉……根本就不该有什么东西才对! 什么黑白无常,什么生死簿,都只是传说。 “原来真的是虚惊一场”。易悄悄拍拍心口,放心了许多。 "爸,我们食堂新出了道暗黑料理……" 易悄悄从图书馆出来,去食堂饱餐了一顿。 话音未落,前方骚动的人群打断了她。 女生宿舍外反常地围满了人,她心里一紧,收起手机凑了上去。 警戒线内有几个老师和保安一边维持秩序,一边打着电话焦急地说着什么。 易悄悄费劲挤进人群,努力地踮起脚尖朝警戒线内张望,只见地上散落着一只孤零零的白色运动鞋和一堆手机碎片。 白鞋和手机的主人已经被覆盖在一片白布之下。 突然,白布上飘出一道模糊的白色虚影。 虚影化成一个半透明的女人模样,穿着白色长裙,时而模糊时而清晰,脚下没有影子,目光空洞地落在她自己的尸体上,可周围的人好似都毫无察觉。 她心里咯噔一下,这是那个人的灵魂。 她这是……见鬼了!! 那白影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缓缓转过身来,与她对视上。 突然,白影的脖颈上出现了一条熟悉的银黑色锁链,牵引着她缓缓升向高空。 易悄悄顺着她上升的方向望去,楼顶闪过了一抹白色的衣角。 她想起了那个戴高帽,穿白色长袍的高大身影。 她收回目光,额头已经不自觉地冒出了冷汗。 身旁有同学高声喊道:“大家快看校园群里,这女生是得罪了导师,毕业设计答辩的时候被恶意一票否决了,导师还威胁她说不跪下道歉的话,二辩也不会给她过!” 易悄悄不忍再听,仓皇转身,嘴里低声念道:“我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我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第2章 二选一,要么牵手,要么我扛你进去, 易悄悄远离人群,一口气跑到学校后山人工湖旁,这里人迹稀少。 她四下望了望,已经看不见人。 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她猛地回头,一个高挑的男人正半隐在凉亭的阴影中。 他穿着及膝长的卡其色风衣,内搭白色高领毛衣,身形修长,面容白皙,双手插在兜里。 姿态虽然放松,看着易悄悄的眼神却带着猎豹般的警觉。 那个男人见易悄悄也瞧见了她,便从阴影处缓步走出朝她这边来了。 她和他对视上,呼吸一滞。 是他? 多年不见,他的年龄却似乎并没有随着时间增加。 那张脸十分帅气,眉目深刻,右眼眼尾有一颗很小的暗红色泪痣。 她盯着他的泪痣微微出神,时隔多年,她依然会被他深深吸引。 他的目光紧盯着她:“他们说的那个人,是你?” 易悄悄思绪回笼,喉咙发紧:"什么?" "那个撕了生死簿的人。"他说得轻描淡写。 那不是梦,从来都不是梦。 那个白袍银发的白无常,那张羊皮纸,那个白玉印章,都是真实存在的。 "你,你是人是鬼?"易悄悄听见自己的声音支离破碎。 “好久不见。”他突然笑了,整个人鲜活起来。 他走到易悄悄面前:"我是谢七,你未来一段时间的师父,和你一样,是个倒霉的外包''鬼差''。" "你还记得我?"易悄悄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谢七微微歪头,“这句话应该是我说,那个时候你还很小,这么久了,居然还记得我?” “那会儿我已经是上初中了……也不小了……”易悄悄小声抗议。 原来他竟为地府办事,怪不得如此神出鬼没,怪不得她后来如何都找不到他。 谢七突然上前两步,抓起易悄悄的手,手心向上。 玉印被放在她手心,触感微凉。 谢七突然举起那张羊皮纸,“摁上去试试。” 她迟疑了一会儿,见谢七眼神肯定,拿起玉印缓缓摁了上去。 羊皮纸变幻成一叠白纸,纸上缓缓浮现出黑色文字: 《阴曹司外包鬼差聘用合同》 甲方:阴曹司人事部(盖章) 乙方:易悄悄(已签字) 工作期限:40年 工作内容: 自2025年1月11日起,作为我司外包鬼差谢七的助手,根据阴曹司发布任务到达相应地点,协助处理滞留阳间的游魂。 待其拥有独自处理事务的能力,需酌情独自行动。 因其无特殊能力,特授予法器:白玉阴阳印和阴阳眼一双。 注: 每额外收取一个生魂,可减少合同有效期一个月。 【法器使用说明】 白玉阴阳印——合同生效期间归易悄悄所有。 基础功能:以印面轻触亡魂眉心,即可将其收归阴曹司。 使用禁忌: 忌以印触活人额心,恐伤魂魄。 履约保障条款 1.乙方(易悄悄)严格履行本合同义务,甲方(阴曹司)须确保: -乙方三魂七魄归位稳固。 -阳世肉身无残损,业债清算。 本合同一式两份,阳间纸质版由乙方保管,阴间版存于阴曹司判官殿。 “什么?外包鬼差?”易悄悄震惊不已,声音陡然拔高了□□度,“40年!!” 简直是不可思议、惨无人道、不可理喻! 怪不得她能看见那个学姐的灵魂! 易悄悄抗议道:“明明是那个白无常的手下搞错了!” 谢七低头琢磨着,思索片刻,说道:“抱歉,是我向阴曹司申请想要一个助理的,没想到会是你。” 易悄悄倒并不会迁怒谢七,她只觉得这白无常也太不讲理,明明自己是受害者,却还要反过来为他打工? 而且一打就是40年? 一个生魂抵一个月,想提前解脱得抓四百多个鬼?她不过撕了生死簿一个小角! 四百多个!! 易悄悄又细读了一遍合同,指了指自己,确认道:“你……做我的师父?” “对。”谢七肯定道,“白无常大人说了,看在你还在上学的份上,上学期间每年只用在寒暑假这三个月兼职即可。” "真贴心。"易悄悄干巴巴地说,"可我行李都收拾好了......" 她不由得有些担心她期待了好久的新春佳节。 "20年阳寿更不划算。"谢七实事求是。 “那你呢?你又是为什么成了鬼差?”易悄悄有些好奇地问道。 谢七不语,他拿起那枚温润的玉印,在掌心掂了掂,抬头看了看天色:"既已成定局,今晚12点,尚礼楼正门见。" “尚礼楼?那不是上学期刚刚废弃的一个自习教学楼嘛?”易悄悄回忆了一下,确认自己曾经去过这个地方,“那里真有鬼?” 谢七将玉印递她,“别迟到。” "等等!午夜12点?"易悄悄正把玉印接了过来,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度,"不能白天去吗?那里本来就不太..." "阴差当然在阴时干活。"谢七打断她,"况且白天那里还有施工队。" 谢七走远,易悄悄犹豫半晌,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 “爸,我寒假想留在学校这边看演唱会,而且还有些课题没完成,可能要晚些回家了。” “演唱会?”电话那头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行啊,你自己注意安全就行,钱够不够?我再给你打点。” “不用了,我钱还够……”话还没说完,对方已经挂断,随后手机震动了一下,聊天界面跳了出来。 对方向你转账:5000元。 却迟迟并没有回复上面那条,她昨天发的吐槽食堂暗黑料理的信息。 易悄悄有些失落,放下手机迎着湖面吹过来的风出神。 算了,反正他们也不一定盼着她回去。 就像去年的春节,全家围着她那刚上小学的同父异母的妹妹易安安拍全家福时,好半响也没人发现她还站在镜头外。 午夜,尚礼楼外。 “啊!!我不行!我真的不行!” 易悄悄陡然放下举在身前的玉印,泄了气似得猛得蹲在地上。 谢七一脸无奈,双手抱胸。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试图安抚她:“很简单,往额头位置一按就行。” 易悄悄没好气地说:“说得轻巧!那可是鬼魂诶!你不如直接杀了我吧!” “既然白无常大人放心把这事交给你,就说明不会危害到你的性命,这玉印乃是白无常大人信物,寻常鬼物不敢近身。” “况且,不是有我在吗?”见易悄悄还是不搭话,他补充道。 “人类总是会对未知的事物充满惧怕,你不懂。”易悄悄害怕极了,还是不肯起身。 "那这样,"谢七突然凑近,"破例让你牵我的手?保证不占便宜。" 易悄悄脸一热,跳起来就要走:"不要!" 谢七闪身拦住她:"二选一,要么牵手,要么我扛你进去。" 僵持半晌,易悄悄终于捏住他的袖口:"......就这个,速战速决。" 谢七做势就要往楼里冲,易悄悄害怕地拉住他道:“诶,慢点慢点,刚刚腿蹲麻了!” 虽然是废弃的老楼,却并没有易悄悄想象中可怕,路灯还能依稀透过窗户照进来,只是有些过道堆满了废桌椅和散落的纸张试卷,让人有些无处下脚。 大厅的公告栏处贴着「五楼封闭维修」的通知单,略略陈旧。 她对谢七低声道:“你上午说要来这,我就去学校论坛上查了查,确实是有人反应说在这里遇到了奇怪的事情,而且大多都是发生在五楼。” “比如说根本没有开窗,书本却自行翻页,走廊灯光闪烁之类的。” 易悄悄四处打量着,回忆道:“总之我入学这两年来,这栋楼都是作为自习大楼开放的,我以前也来过,倒是没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谢七微微皱眉,问道:“那你可查到了这里后来是为什么废弃了?” 易悄悄松开谢七的袖子挠了挠头,思索着说:“据说是设施老化,有安全隐患!上学期有学生在里面出过安全事故,也是在五楼。” “出人命了?”谢七问道。 易悄悄答:“那倒没有。” 二人行至走廊尽头的楼梯间,抬头望去,这里就像有一张吞噬光线的大嘴,深不见底。 谢七上前,轻轻摇晃着松动的栏杆,又捡起一块从旁边门框掉落下来的有些腐朽的木头,眉头皱得更紧:“从楼房外表来看,这里和其他几栋教学楼没有什么区别,应该是同一时间建立的,为何房屋里面却如此破败?” 易悄悄打了个寒颤,跟上谢七,再次牵上他的衣袖:“是啊,相比起其他教学楼,这栋楼很少能直晒到太阳,很潮湿……进来的时候我也感觉确实比外面凉一些。” 不知不觉,两人一路摸索到了四楼通往五楼的楼梯转角处,一扇上了锁的铁门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易悄悄有些窃喜,上前推了推,铁门纹丝不动。 她装作无奈失落地说:“诶?锁上了?看来今天只能探索到这里了,存个档,撤吧?” 突然一阵细微的断断续续的哭声隐隐传来,回声在这空旷的楼梯间显得格外明显。 易悄悄的面部肌肉突然失控,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啊!”地尖叫一声,整个人腿软到蹲下,紧紧拉着谢七的手。 谢七的手凉凉的,但让人莫名的感觉安心。 “有……有哭声!”在这数九寒天,易悄悄的后背却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 谢七却很平静,直盯着门锁看了会儿,“算了,今天先撤吧,明天带上剪刀和钳子再来。” “好!”不等他说完,易悄悄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弹簧一般跳了起来,转身拉着谢七的手就三步并作两步地狂奔起来,差点把他拽得一个趔趄。 第3章 我要罢工了 易悄悄乌拉叫吼拽着谢七一路狂奔,冲出尚礼楼门外足足有十几米才刹住脚步。 "等、等等!"谢七喘着气扯住她,"已经出来了!" 易悄悄回头确认大楼实实在在的被她甩在身后,腿一软瘫坐到地上:"夭寿啊...我这辈子第一次跑出体测满分的速度..." 谢七整理他那被扯得有些变形的风衣,突然"噗嗤"笑出声。 "你还笑!"她抓起一把落叶砸他,"我都快被吓出心脏病来了!我得去找白无常要精神损失费!投诉他!让他倒赔我个十年八年的寿命!” 自顾自说着,她站起身来,围着谢七左右踱步,一本正经继续追问:“你为他们做事,应该和他们很熟吧?白无常的上司是谁,你知道吗?” 她围着他转圈:"回答我回答我,白无常的上司是谁?" "等我查查地府组织架构图?上次发的手册好像扔车上了..."谢七憋了一会儿,竟又笑了出来:“白无常大人已经很久不亲自勾魂索命了,能被他亲自勾一次魂,你该去烧高香才对。” 易悄悄一听,差点跳起来:“烧高香?!我现在只想投诉他!” 谢七忍俊不禁,“冷静点,易同学,这话可不能乱说,你现在是白无常大人钦点的鬼差,阴曹司的‘外包员工’,白无常是咱们的直属上司。” 易悄悄抬手顺了顺心口,深吸一口气,“那工资呢?五险一金呢?加班费呢?!” 谢七摸着下巴,故作沉思:“嗯……我可以试着向白无常大人申请一下让他亲自给你托梦表扬。” 易悄悄:“……我现在辞职还来得及吗?” 谢七嗤笑一声,装作没有听到一般,抬脚走远,“很晚了,回去早点休息吧?” 易悄悄也确实觉得累了,跟着谢七往宿舍方向走去,夜晚的校园格外静谧,她的心情也慢慢平复下来。 “对了,谢七。”易悄悄突然开口喊他。 谢七闻声停下脚步,“什么事?” “还没有说谢谢你,以前救过我那件事,我...我一直以为你不是人。”易悄悄说罢把头埋的很低。 “为什么会觉得我不是人?” “你救了我之后就失踪了,我怎么都找不找你,我还以为你是什么山里的山神、精怪之类的。”易悄悄把头埋得更低。 “我可不是什么精怪山神。”谢七笑得随和,补充道,”那段时间,我确实是住山里,跟着一个道长。” “你那个时候还是长发。”易悄悄手停留在他的腰间的位置。 “嗯,现在剪了。”谢七摸了摸自己的短发,“你呢,你现在还爱在水边发呆吗?” 易悄悄乖巧地摇摇头,“现在我知道上游放闸会很危险,很少去水里玩了。” “那就行。”谢七道。 “谢七,你说这世上怎么会真的有鬼?虽然我平时也会看鬼片去鬼屋,但若不是亲身经历,我恐怕到现在都觉得鬼神之说只不过是被有心之人编造出来利用人心的事物。” 谢七望向一旁静谧的人工湖面:“世间遵守阴阳平衡,有阳间便有地府,有人类自然也有鬼怪,平日里看不见的,不代表它们不存在。” 易悄悄半知半解,懵懂地点点头。 二人行至女生宿舍门外。 “额,等一等……” 易悄悄像是想起什么,停下脚步,手指无意识地搅着衣角,“宿舍没有人,我室友今天应该都回家放寒假了……反正只有几个小时了,要不咱去网吧过个夜?” 易悄悄说完就后悔了,她在说什么啊? 不等谢七回答,她赶忙结结巴巴地解释道,“网吧可以通宵!有空调!还有泡面!人多,阳气足!!” 谢七没有意识到易悄悄的尴尬,还以为她是因为害怕鬼魂才紧张起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易悄悄如蒙大赦,“那你等等我!我回宿舍收拾点东西!几分钟!一定要等我啊!” 话音落时,她人已经冲进宿舍楼。 还好这几天是离校高峰期,宿管阿姨并没有设置门禁,易悄悄三下五除二收拾好随身物品又飞速冲下了楼。 谢七仍站在原地,背对着她,月光给他的轮廓镀了层清冷的光边,夜风吹得他风衣的衣摆微微扬起,像一片悬而未落的雪。 易悄悄莫名觉得,他和那个白无常大人有一些说不出来的相同之处。 她甩开胡思乱想,努力平息着自己的呼吸,慢慢走近,“走、走吧!我带了把大剪刀,钳子只有明天现买了。” 到达网吧,易悄悄受不了大厅浓重的烟味,只好开了个包间。 她坐下打开电脑屏幕,胡乱一通东点西戳,觉得好生无聊。 网吧的光线昏暗,但她却没有一丝困意,像打了鸡血似的。 她转头向一旁同样也百无聊赖的谢七说道:“知道吗?我才经历完魔鬼期末考试周,已经连着熬了好几个通宵了!” 易悄悄把鼠标一推,整个人陷进椅背,仰头望着天花板道:“今天怕是也睡不着了,我好怕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我就又去见白无常大人了” 谢七头也不抬,指节在桌面上轻轻叩了两下:"不会,你的命数长着呢,将来儿孙绕膝,福寿绵长。” "你怎么知道?"易悄悄猛地直起身子,“你是不是偷看生死簿了?还是说……是白无常告诉你的?" "怎么可能,我也没见过他几回。"他抬起头,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你忘了,有一段时间我一直跟着一个道长,自然是我自己起卦算出来的。” "切~"易悄悄又躺坐了回去,"得了吧,不靠谱。” “既然睡不着,不如我给你讲讲课?”谢七同样也躺靠在椅背上。 “好啊!”一直爱研究玄学的易悄悄来了性质。 “想听什么?” “嗯……我有听说过鬼魂会分颜色等级,我之前看到一个白色的,那还有其他什么颜色?” 谢七思索一番,答道:“没错,最常见的新魂就是灰色或者白色,黑色和红色都是执念未消或者怨念极大之魂,多数能对人形成干扰或者伤害。” “还有比较特殊的金色是有香火供奉的灵体,也可能是修行者。” “原来如此。”易悄悄若有所思问道:“那……我们需要处理的都是什么样的啊?” “说不准。” “啊!?那,也就是有可能处理到红色或者黑色的?”易悄悄有些惊恐。 “需要我们单独处理的大多都是长时间留置人间的游魂,多半执念不会太浅,黑色是肯定会有的。”谢七不怀好意地转头看着易悄悄“红色嘛……就用你这个玉印咯?” “它?”易悄悄拿出玉印指了指,又指了指自己“我?” 谢七笑了笑,双手举到头顶,闭目养神。 “那,你为何成了地府的人?”易悄悄问道。 她等了几秒,见没有回答的声音,才侧头看去,谢七竟然已经靠在电竞椅上睡着了。 “喂,不是吧……”她小声嘀咕,“这也能秒睡。” 她轻轻起身关掉了谢七那边的屏幕,自己则百无聊赖地切换着网页,时不时偷瞄一眼身旁熟睡的人。 不出十分钟,她也趴着睡着了。 她的意识沉入一片混沌。 有一个虚无的空间,她看见谢七背对着她站在一片白雾里,他换上了一件白色的长袍,宽大的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易悄悄伸手想要去触碰他,却发现自己的手慢慢变得透明,指尖渐渐化作细碎的光点消散开来。 她急得想大喊,声音却都被一片虚空吞噬殆尽。 刺耳的铃声突然响起,易悄悄猛地惊醒,手机正在桌面上疯狂震动响铃。 她揉了揉发麻的手臂,按掉闹钟,发愣回了回神。 再看向身旁,黑色的电竞椅上早已空无一人。 她呆呆地望着空荡荡的座位,"人呢..."她懵懵地抓起手机,正要电话轰炸他。 后颈突然被一个温热的触感激得一缩。 "豆浆要凉了。" 谢七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猛地转身,额头差点撞上他手中的塑料袋。 易悄悄一把抢过豆浆,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舒服了很多,"大冬天的,怎么天还没亮就跑出去买早餐了?" 谢七慢条斯理地从袋子里取出油条,精准的堵住易悄悄的嘴。 她嘴里嚼着油条,咀嚼间思绪一转,"对了!我怎么忘了,尚礼楼改过名!以前叫‘敬奥楼!"她眼睛一亮。 说罢她打开网页搜索相关信息,果然,不一会儿便找到了楼名的来源。 “孙敬奥(1950-1992)是当时国内建筑学界少有的既精通现代建筑理论又深谙传统风水学的学者。他曾在国际期刊上发表多篇关于“建筑与人文伦理”的论文,主张建筑应尊重自然与人性……1992年受邀外出考察,路遇泥石流,意外去世。” 易悄悄念得马马虎虎,嘴里的食物还没有完全咽下。 “但好像也找不出什么关联。”她快速嚼了两下,咽下最后一口,“难道我的思路方向错了吗?” “走吧”谢七利落地起身,修长的手指勾起易悄悄的背包。 “大早上的去干哪?”易悄悄茫然。 “尚礼楼。”谢七拿出刚买的老虎钳显示给易悄悄看。 “可现在还是白天啊,我们去干嘛。”易悄悄还是一头雾水。 “我也没说白天不行。”他顺手把钳子塞回衣服口袋。 “那?那昨天为什么??” “想试试你的胆子,没想到——",谢七一边回答一边转身走向网吧出口,尾音化作一声轻笑,易悄悄听得真真切切。 易悄悄跟在谢七正后方,气愤道:“……我要罢工了。”声音闷闷的。 见谢七一直走在前面没有服软的意思,她又转而道:“算了,这顿早饭就当是你给我的精神赔偿。” 第4章 做鬼魂还挺好的? 二人轻车熟路直接上到了五楼楼梯间,轻松地剪开门锁。 “剪刀可以给我吗?钳子也行!"易悄悄拽住正准备往里走的谢七的袖口。 谢七挑眉:"干嘛?" "防身!"她理直气壮地摊开手心向他索要。 他轻嗤一声,从她背包侧袋抽出那枚温润的玉印塞进她手心:"这个才是你的法器,拿好。" 易悄悄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玉印,视线越过谢七的肩膀,突然发现走廊尽头静静站着一个灰黑色的人影,只停留了几秒,便消失在拐角。 “有人!”她压低声音,“好像是个女人?” 谢七皱眉回头,顺着她视线的方向望去,可走廊上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人。 “哪儿?”他同样也压低了嗓音,带着一丝警觉。 “刚刚就在那儿,一个穿着裙子的女人……”易悄悄目光仍死死盯着那个转角,怕那人会突然折返。 “她走得很慢……像是故意要让我发现她,难道,是在让我们跟过去?” “过去看看。”谢七眯了眯眼,缓步朝走廊尽头走去,脚步放得极轻,易悄悄攥紧了手里的玉印,紧跟在他身后。 走了几步,易悄悄拉住谢七,谢七的衣袖被她扯得紧绷,“等等!真、真要跟过去啊?她不会就是鬼吧....我们不先商量一下该怎么做吗??” “不必,我感觉这不是个厉鬼,应该只是执念太深滞留于此,先过去看看。” “什么?还真是鬼!?”易悄悄瑟瑟发抖,有些想退缩。 她始终保持在谢七身后一步的位置,盯着自己的脚尖,时不时盯盯谢七的衣角,再望一望身后。 “你们真的能看见我?” 清脆又遥远的女声从前方响起,易悄悄起初吓得抖了一个激灵,听清是个好听的女声后又渐渐放下心来。 她歪着身子从谢七身边探出去看,一只手握着玉印,另一只手始终紧紧攥着他的衣袖。 灰黑色的半透明的女子飘近几步,依稀能看出来是一个穿着黑白波点连衣裙的年轻女孩,面容清秀,约莫十**岁,扎着九十年代常见的高马尾。 时值白天,光线充足,面前又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并非易悄悄想象中的那般可怕的怨鬼模样,害怕的情绪被她咽回肚子里。 见谢七一直不说话,易悄悄只好斗胆开口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我叫陈薇,我在这里等我的老师,他说考察回来要告诉我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可是我被困在了这里了。" 老师?考察?这女子口中的老师该不会就是那位意外去世了的教授? “你等的人,可是孙敬奥孙教授?”一旁的谢七出声问道。 陈薇听见孙敬奥的名字,身体微微颤动一下,像是被触动。 "对……你们认识敬奥?那你们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他死了,1992年,山体滑坡。”谢七一脸平静,仿佛在念一个与他毫不相关的新闻稿。 “教授他死了……他已经死了……” “那我呢?” “……我……也死了!我也死了?” “啊!!!!!!!!!!!” 陈薇突然情绪失控,尖叫嘶吼了起来,易悄悄吓得退后两步,感觉整栋楼都在跟着震颤。 手中的玉印突然有些发烫,荡出一道金光将陈薇那边袭来的黑气挡开。 陈薇被金光震得退后了好几步,又突然平静了下来。 “我……” “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我很想他,就来到了我们当初结识的实验室,后来,我听到楼梯有动静。"她的目光恍惚,"我跑出去看,然后有人从我身后推了我一把……" 走廊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我醒来之后就被困在这里了,他们都看不见我,我费了好大的劲才让几个人发现我的存在,可是他们很害怕,渐渐的,就没有人来了……” “他说回来要告诉我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以为……他是要跟我求婚。” “他临走前交给了我一本很厚的文件袋,他让我不要看,只需要藏起来,最好是埋起来,千万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起先我以为那是一包钞票,可我摸了摸,大大小小的纸张都有,我没敢看,给藏到我家的一口枯井里了。” 如此看来,这孙教授定是掌握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难道孙教授的死也有蹊跷? 不知为何,易悄悄想要得到那份文件。 易悄悄正欲开口,谢七抢在她悄前面说道:“孙教授早已进入轮回,你也不该一直执着于此地,该走了。我们是鬼差,就是来送你去该去的地方的。” 易悄悄连忙拍了拍他的手,又推了一把想让他一边站着去,谢七却纹丝不动,易悄悄埋怨道:“这位同学,你好无情,影响到我和小姐姐沟通啦!。” “她长期流连于此,魂体已经破碎不堪,再不走怕是就要成为失去意识的游魂,最后只能魂飞魄散。”谢七向易悄悄解释道。 “我愿意走。”陈薇抬头看向二人,神情平静,易悄悄却觉得悲伤的很。 “我在这里太孤单了,他们都看不到我,我废了好大劲才让他们察觉到我,但他们又都怕我……” “但是,我和敬奥多半都是因那份文件的内容而死,我把它藏在了邵阳七星岭村村口的一个枯井下的砖墙中……如若那文件还在……” “若是……若是还能查明敬奥当初想把这份文件交予谁,我希望你们能……” “我明白。”谢七答道。 “我虽并不好奇那份文件的内容,但不用想,必定会是危及性命之事,才会让我和敬奥都……敬奥定是因此丧命!也不知我的父母如何了。” 陈薇说着,竟落了一滴半透明的眼泪,“若是牵扯重大,你们也要万事小心,我替敬奥谢谢你们。” 说完,陈薇向他们二人鞠了一躬。 谢七示意易悄悄上前,她有些不舍,犹豫半晌,还是越过谢七,举起玉印在陈薇的额头轻轻一点,陈薇的身体便逐渐模糊,随后化作点点浅蓝色星光,缓缓消散。 身前变得空荡荡的,易悄悄怔怔地望着,鼻尖莫名发酸。 虽然陈薇是一个早已逝去的人,但仿佛这一刻,她才真正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谢七转身离开,易悄悄擦了擦眼角还没有留下的眼泪连忙跟了上去。 "怎么哭了?"谢七见她一直走在后面,突然折返俯身凑近她。 "没有啊!"易悄悄故意用力眨了眨眼,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水光。 谢七直起身子,双手拢在袖口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我本以为鬼都长得很可怕,"易悄悄低头踢着走廊上的碎石子,声音闷闷的,"没想到我们遇到的却是这样一个美丽又痴情的女子。" “人去世了,鬼魂自然是人形的,你以为会是什么样?" 易悄悄突然张开双手,比划着夸张的动作:“我以为他们会保留去世时的可怖模样!" 她突然翻着白眼吐出舌头,手指掐住自己的脖子,"比如这样!满身是血,或者断手断脚断脖子……之类的!" 谢七的嘴角抽了抽,伸手按住易悄悄乱晃的脑袋:“据我的经验看来,这世上每个人的执念心性不同,咽气时若是纠结于自己的死相,确实有可能幻化成那般模样。" "那也可以幻化成想要的样子吗?"易悄悄眼睛亮得出奇,一把抓住谢七的手腕,把他的手从她的头上拿了下去。 "比如老人可以自己幻化成年轻的模样?残疾缺陷者幻化成健全模样?" 谢七垂眸看着她:“也可以这么理解。” "那照这么说,做鬼魂还挺好的?" 话音未落,她的额头突然被他弹了个爆栗。 "哎哟!"她捂着额头跳脚。 "好什么好,鬼魂不能长留人间,或执念愈深变成厉鬼,或越来越虚弱,最后落得个魂!飞!魄!散!" 易悄悄揉着额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像黑白无常、牛头马面这些法力高深莫测的拘魂使,滞留在人间的魂魄,也能逃过他们的魔掌?" 谢七眯起眼睛:什么叫魔掌?" "哎呀不要在意细节!"易悄悄摆摆手。 "这世上每天去世的人那么多,"他俯身与她平视,抬手还想弹她额头,"自然是顾不过来的,所以需要我们这种临时工来帮忙。" 易悄悄躲开他的手:"那不是应该让我们去处理一些简单的、新的灵魂吗?" 谢七突然轻笑出声,转身走向楼梯,宽大的风衣的下摆扫过积灰的台阶,却一尘不染,"你能像真的鬼差一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人面前吗?" "不能……"易悄悄蔫巴巴地跟上,差点踩到自己松开的鞋带。 "这不就对了。"谢七精准扶住她的肩膀防止她摔倒。 "这些滞留的个别疑难杂症,大多身处深山老林,要不就是鲜有人迹的空置楼房,所在位置分散,处理起来费时又费劲,当然适合交给我们这种便宜好用的员工了。" “谢七,你怎么懂这么多啊?”苏悄好奇问道:“白无常找你做鬼差我能理解,可他怎么还找了我这个麻瓜?” “麻瓜是什么?”谢七疑惑。 “噗,建议谢同学研究中式玄学的时候也连带着了解了解西方魔法!” “那我确实不太了解。”谢七停了下来伸手拂去她发间的蜘蛛网,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她的耳垂:"这会儿总不怕了吧?走,回宿舍睡个午觉?" “好啊。”易悄悄问道:“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明天,动身去神瀑山。”谢七答道。 第5章 说的好像跟你的执念就不深一样。 晏州城郊,玉嫘山,城隍庙。 殿内烛火摇曳,檀香缭绕,一道身影"砰"地撞开朱漆大门,褐色官袍下摆卷起一阵尘灰。 "这么急着找我来?她那边出什么岔子啦?"那褐衣人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殿内,腰间玉带撞得叮当响,险些被门槛绊了个趔趄。 谢必安从神像后转出,"没事,她没起疑,重生前的记忆也记不太清。" "那你火急火燎叫我?"褐衣人猛地直起身子,"范无咎那边都快忙疯了!整个冥界就你俩靠谱,你一翘班,他那边事情堆得比鬼门关还高!"说着抓起供桌上的茶壶仰头就灌。 谢必安摩挲着案上的香灰:"她不能一直待在学校,所以想让你帮忙,随便附个物件做一个移动结界。" "噗!!"褐衣人喷出一口茶雾,"你当我是天上的神仙啊?!"他直跳脚,乌纱帽翅乱颤。 "移动结界?还''随便附个物件''?再说了,万一她溜达到别人地盘上,结界失效了咋办?" 谢必安缓缓抬眼,眸中幽火明灭,直直盯着褐衣人。 "得得得!"褐衣人甩着袖子后退两步,忽然咧嘴一笑,露出尖尖的虎牙,"也不是不行,谁让我是所有城隍爷中最会布结界的那一个。" 二人身影倏忽消散,再现身时已到达易悄悄床前,少女蜷缩在月光下,睫毛上还挂着将坠未坠的泪珠。 城隍爷轻轻从易悄悄一旁的桌上唤起玉印,低声对谢必安道:"你看这丫头...梦里还哭呢,心里得藏了多少事儿啊!" 谢必安闻言微微皱眉,"她心性太弱,执念却深,若不磨炼,迟早还会被自己压垮。" 城隍爷施完术法放回玉印,斜睨他一眼,小声说道:“说的好像跟你的执念就不深一样。” 易悄悄又做梦了。 那是一个午后。 刚上初中那会儿,她的妈妈刚刚去世不久,她伤心得紧,整夜整夜的哭,就连上课时也能突然无缘无故的泪流满面。 爸爸便给她请了假,把她带到了一座山里。 只是那个时候爸爸已经有了新的女朋友,他让她叫阿姨。 她很不情愿,但还是乖巧地叫了。 虽说来这山里的本意是为了陪她,但爸爸大多时候都是和阿姨在一起。 她常常都是自己一个人。 她会捉蝌蚪,捉到了再放掉,再给蚂蚁建一个华丽的城堡。 那是一个午后,易悄悄手脚并用地爬到了小溪中央,水中有很多大石头,摸索摸索便成了条路。 她坐在一个大石头上发呆,溪流从两侧哗哗往前流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看见岸上有人在向她招手,见她没有做出反应,手臂晃动的幅度便更大了,到了后面更是边跳边招手。 那人好奇怪,但是易悄悄没有兴趣去了解他在做什么。 又过了会儿,她才意识到水流的速度好像比之前快了很多,并且已经快要漫上她身下坐着的这个石头,溪水也变得有些浑浊。 她心一紧,这才觉察到危险。 回岸上的路也都被水流淹没,她只能往河对面走,那个方向依稀还有几个石头露在水面上。 谁料,脚一滑,手也没有可抓取的地方,她便闷头跌进了水里,额头还在岩石的边缘猛地磕了一下。 她疼得眼前发黑,喉咙里也呛满了水,辨别不出方向,只能顺着水流往下游飘去。 一路上还接连撞了好几个凸起的岩石,她想,她的小腿应该已经有好几块乌青了。 其实小腿的乌青已经不重要了,她接连喝了好几口水进去,又被奔腾的水流打翻了好几次,能浮在水面的时间越来越少。 突然,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她衣服的后领,一把把她提出了水面。 回过神来,她已经趴在岸边,止不住地呕吐。 那人等她吐完了,背起她往山林里走去。 他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模样,一身白衣,乌黑浓密的及腰长发半束在脑后。 易悄悄觉得他很好看,比很多女孩子还好看,便看得呆了,一时甚至忘记了额头上的疼痛。 他把她背到一个稻草小屋,给她简单处理了伤口,又给她熬了姜汤。 他说她的家人在找她,喝完姜汤就送她回去。 她不想回去,便如何也不肯喝完手里这碗姜汤。 他便让她留宿了一晚。 易悄悄觉得这是这么多天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晚。 那如果这辈子就在这个稻草小屋度过,好像也不错。 可是第二天一大早,他又背着她回到了岸边。 很快,爸爸就找到了她。 他们说那山里根本没有她说的什么稻草屋。 叮~ 易悄悄渐渐转醒,不情愿地抓起手机,现在是早上9点整,昨天从尚礼楼回来后她先是睡了到太阳快落山,迷迷糊糊睡不踏实,又趁天还没黑爬起来点了个外卖,麻溜吃完继续睡到现在。 【中午12点,学校北门,出发通元古镇】 神瀑山脚下的通元古镇,易悄悄倒是听说过,距离晏州一小时路程,是晏州最古朴宁静的古镇,还保留着很多明清时期的宅邸,有活着的清明上河图之称。 既然要先去通元古镇,易悄悄便当做是要去旅游一般,香香美美地洗了个澡,化了个淡妆,换上了她从家里带来的白色羊绒大衣,平时总少不了要碰颜料或者炭笔,这件白净净的衣服已经在宿舍放了五个月,整个冬天易悄悄都没有机会穿它。 再收拾完一些随身用品,已经十一点四十,易悄悄大呼一声不好,飞奔下楼。 “悄悄?你也还在学校?” 易悄悄前脚走出校门,背后便传来低沉的一声询问,是学长梁晄的声音。 他的话音里总是带着一点慵懒的余韵,说话不紧不慢,随意却十分抓耳。 金融系和艺术系本不想干,易悄悄大一时加入校学生会文艺部,便在迎新会上结识了这位校学生会副主席,二人恰巧是老乡,从此,他总是以各种理由出现在易悄悄的视线里。 直到……易悄悄拒绝了他,系里便有了一些莫须有的传言。 易悄悄深吸一口气,扯起一个礼貌又疏远的笑容转过身去:“金融系不是放假挺早的,梁学长怎么也还在学校?” “面试上了,还在实习呢,今天回宿舍拿点东西,没想到遇到了你,好巧。”梁晄神色惊喜,上前一步走到易悄悄面前,想要拉易悄悄的手,被易悄悄不动声色的躲开。 “你什么时候回锦州?”梁晄收回手,不以为然,“票买好了吗?要一起拼个车吗?” 他高过了易悄悄整整一个头,一靠近便遮住了易悄悄脸上的阳光。 梁晄微哑的嗓音没有刻意压低,却莫名让人想多听几句,但易悄悄现在却不想再听了,只想着怎么赶紧结束对话才好。 “滴滴!!” 停在路边的一辆越野车突然发出浑厚的喇叭声,惊得易悄悄和梁晄的视线都同时往那边看去。 驾驶座上的正是一直盯着二人的谢七。 易悄悄扯出笑容,对梁晄摆手道:“不好意思啊梁学长,我还有事得先走了,祝你工作顺利,提前祝你春节快乐~” 梁晄还来不及开口,易悄悄已经溜上了副驾,坐定后见梁晄的目光还落在自己身上,便再次给梁晄挥了挥手。 “没想到你还会开车?”车辆慢慢行驶开来,易悄悄怀疑地看着谢七,一脸不可置信。 “租的。”谢七简短回答道。 易悄悄不再搭话,撇撇嘴,低头玩起了手机,梁晄的出现着实有些扫了她的兴致。 良久无言,谢七主动开口向易悄悄说明本次的任务:“今晚我们住在通元古镇,明天一早就上神瀑山。” “上山?”易悄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白色羊绒大衣,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她忘记了任务是在神瀑山里,才放心大胆的穿了这件,终究还是大意了。 “神瀑山那么大,合同上有告知具体位置吗?”易悄悄希望可以速战速决,她不想第一次穿这件衣服就得送去干洗。 正好前方红灯,谢七打开手机递给易悄悄。 是神瀑山的贴吧,近期有很多人发帖讨论说山顶上有那么一段路给人的感觉格外阴冷,还总感觉有人跟踪。 易悄悄来回翻了翻,有快近十个相关的帖子,热度不小,开贴日期都是近期的,回复的人大多反应自己也有同样的感受。 甚至有一些身体比较弱的人回家后一连发烧感冒好几天。 有不少人拍下了那一路段的照片,有标志性的乘凉亭,再根据网友们的描述,具体位置应该不难找。 易悄悄把手机还给谢七,分析道:“看来我们的确得早点上山,游客太多的情况下事情就不太好办了。” 谢七只浅浅答了声“嗯”,没再开口。 易悄悄总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却又不明白哪里不对劲。 思来想去只好转移话题问道:“陈薇说的那份资料,我们此行到邵阳也算顺路,要不顺便去看看?” “你觉得我们真的要管那件事吗?”谢七目视前方,看不出情绪。 “肯定啊!我猜,陈教授当初肯定是得罪了谁,或者发现了某个位高权重之人不可告人的秘密并且收集了证据!”易悄悄信心满满道。 谢七瞥了一眼易悄悄,“第二种可能性更大,所以我觉得,我们最好不要管这件事。” “可是,我们已经答应了陈薇。”易悄悄没有想到谢七居然要反悔。 “已经过去了十多年的事情,先不说那口井还在不在,我们就算拿到了那份资料又该如何做?” “那也得先拿到了再说呀,不看看资料的内容怎么知道该怎么做?”易悄悄据理力争。 前方又是红灯,谢七刹车后转身看着易悄悄,一脸郑重道:“你知道吗?陈薇是地缚灵,说明她的尸体多半还在楼里,这个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 易悄悄觉得谢七今天的情绪有些莫名其妙,她自己的情绪也有些莫名其妙,不想再争论这个话题,埋头刷起了手机。 第6章 小丫头,好好回忆回忆,他为什么选中你? 他们在镇口一家民宿落脚,办理完入住已经是下午三点半。 在镇上随便解决了一顿,饱暖思睡眠,易悄悄有些疲了,但又不想浪费时间。 昨晚那一觉把她的睡眠体力补充得足足的,再睡个午觉确实浪费,晚上要是睡不着,再看见个孤魂野鬼的话便更是得不偿失。 况且她早就想来通元古镇玩了,所以她决定出去逛逛,顺便也可以拍一些写生素材下来。 “一起出去逛逛吗——”易悄悄扯着嗓子问道。 谢七住在易悄悄斜对门,他的房门半掩着,易悄悄敲了敲,门便自己打开了一小半,她再敲了敲,里面还是没有回应,她探头看进去,原来谢七并不在屋内。 “这么快就出去了?也不等等我……”桌上的白色电脑双肩背包和身份证说明易悄悄并没有认错门。 房卡也没有取走,真是粗心。 易悄悄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见找不着人,便想着干脆自己也一个人出去,正想要踏出房门,却又忍不住探索的**,拿起桌上的身份证仔细端详。 谢七,1996年1月3日出生在晋安市。 “96年的,看起来这么年轻。” 易悄悄估计他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她把身份证放回原位,抽出房卡关了门,还不忘给他留言说明房卡在她这里。 通元古镇比不上其他古镇商业化,但人气很足,远离正中的大街,四周都是蜘蛛网一般的小巷,青石板蜿蜒如蛇,两侧有些微微歪斜的木楼泛着桐油的光。 易悄悄被一个巴掌大的摊位吸引住目光,摊主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看起来像是个云游道士模样。 谢七生日刚过,她想给谢七补送一份生日礼物,手串是个不错的选择, “小姑娘,看看手串?”老者见易悄悄走过来,叫住了她。 有些褪色的蓝布上随意摆着几十串手串,在阳光下反射着温润的光。 “老爷子,有没有六道木念珠?”易悄悄在手串堆里翻了翻。 “识货呀小姑娘!”老爷子被问得一激灵,在一旁的木箱底下摸索了一番,“看,正宗的五台山六道木,108颗,瞧瞧这个纹路,搓一搓,有淡淡的咖啡味。” 他枯瘦的手指捻起那串深褐色的手串,每颗都清晰凸现六道棱纹,如刀刻的一般整齐。 “有新料的吗?我感觉新料的颜色更适合。” 老爷子闻言嘿嘿一笑,“巧了不是,有,前几天刚到的嫩料子!”说罢他又拿出一串浅蜜糖色的,木纹间泛着浅浅的金丝。 易悄悄接过那串浅蜜糖色的六道木手串细细端详,老爷爷笑眯眯地看着她,"这串珠子有个讲究——送人的时候,得让对方亲手数一遍,108颗,一颗不能少。" 易悄悄好奇:"为什么?" 老爷爷神秘地眨眨眼:"数清楚了,缘分就定下了。"他突然压低嗓门:“给心上人请的吧?” 易悄悄笑脸一红,连忙否认道:“不是,给朋友的生日礼物。” 老爷子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六道木辟邪护身,最适合送给......"他忽然顿住,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易悄悄身后,"这位朋友。" 易悄悄猛地回头,谢七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嘴角微微上扬:"在挑礼物?" 易悄悄耳根一热,下意识把手串往身后藏:"你、你怎么找到我的?" 老爷子哈哈大笑:"年轻人啊,送个礼物还遮遮掩掩的!"他冲谢七招招手,"小伙子,来,这丫头给你挑了串六道木,你数数是不是108颗?" 谢七愣了一下,随即伸手接过,指尖不经意擦过易悄悄的手背,温热的触感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他当真一颗一颗数了起来。 "……106、107、108。"数完,他抬眼看她,唇角微扬,"正好。" 易悄悄正要付钱,老爷爷却摆摆手:"缘分到了,不收钱。"他冲两人眨眨眼:"数清楚了,可就不能反悔了。" 易悄悄偷偷看谢七,他低头看着腕上的手串,忽然道:"谢谢。" 也不知是在对谁说。 这一夜,易悄悄起初睡得很踏实,到了后半夜却又开始做梦。 梦里是一片混沌,日月无光,天与地的界限模糊不清,青白色的云一片一片的从天上垂落到地上,又化作河流一般流回了天上。 易悄悄第一次在梦里清楚的见到了妈妈,她变成了少女时的娇俏模样,就像她和爸爸的结婚照里一般,笑得温暖又明媚。 她说她现在没有了病痛的折磨,过得很好。 易悄悄想要再走靠近一些,却始终无法走到她身边,易悄悄急得直喊,脚下一空,便醒了过来。 一身冷汗。 易悄悄推开被子理了理身上凌乱的睡衣和头发,披上大衣,轻手轻脚溜到了上民宿楼顶天台,或许吹吹风会舒服些。 她推开天台的门,谢七正倚在栏杆边,身影修长,夜风撩起他额前的碎发,一上,一下。 "你也睡不着?"她拢了拢大衣走过去,木板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谢七转头看她,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尾:"做噩梦了?" 算不上是什么噩梦,易悄悄摇摇头,正想开口,一阵凄婉的戏腔突然随风飘来。 那声音忽远忽近,飘飘忽忽的,唱的是《牡丹亭》里杜丽娘离魂的段落:"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易悄悄顿时抖了一个激灵,"这个时间......"她看了眼手机,凌晨三点四十七分, 易悄悄白天逛的时候便看见了古镇的西北角有个古戏台,十分破财,应该是已经好久没有开锣唱戏了。 声音应该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唱腔突然拔高,末尾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啜泣。 易悄悄盯着戏台方向挪不开眼,生怕错过一点动静。 “看看去?”谢七道。 “啊?” 虽然自从前天见过陈薇后,易悄悄对鬼魂的惧怕程度骤减,但是现在的情况是: 深更半夜、古镇、戏曲。 中式恐怖氛围拉满。 易悄悄是拒绝的,她的脑袋摇成了个小拨浪鼓。 谢七轻轻笑道,”也罢,等解决完神瀑山上的事回来再说吧。” “回来也不要!”易悄悄点头点了一半,反应过来,又赶忙摇了摇头。 谢七的笑意更深了,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像只狡黠的狐狸。他伸手轻轻拍了拍易悄悄的肩,说道:"我改主意了,还是现在去吧。" 易悄悄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谢七拉住她便冲下了楼,往戏台方向去了。 “喂!咱外包员工要有外包员工的自觉,哪有自己往吃力不讨好的项目上撞的呀!”易悄悄扯住他的袖子和他对抗。 可惜易悄悄拉不过他,再抬头,二人已走到了那个已经被警戒线包围的破旧戏台的外围。 只听见戏台方向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不急不缓。 "有人......"易悄悄的声音有些发颤。 谢七将她拉到身后:"别出声。" 戏台前的灯笼忽然亮了起来,灯笼表面糊的宣纸已经破碎不堪,幽幽的红光在夜色中格外诡异。 一个身着戏服的身影缓缓走上台,水袖轻扬,身段婀娜。 始终像是隔着一层雾一般,易悄悄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显然是一个男子所扮。 那身影站定,忽地转头,直直地看向他们二人所在的方向。 "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那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像是直接在耳边呢喃一般。 谢七掏出易悄悄包里的玉印,直直扔了过去。 那个身穿戏服的身影像是突然有了实体,咻的一声,被直直钉在了台上,玉印滚落在地。 “诶!小心别摔碎咯!”易悄悄捡回玉印,惊魂未定,结结巴巴地问道:"你怎么把他打回‘原型’了?" “官人真是好生不解风情。”那身影变成了一团白雾,发出的声线幽怨婉转。 "他说话了!"易悄悄咽了咽口水,又往谢七身后躲了躲。 谢七声音冷冽:“这尘世早已不是你的归处。” 雾气翻滚涌动,渐渐凝成一张模糊的男子面容,嗓音低沉嘶吼道:“你们是谁?我从未害人,为何要干涉与我!?” 易悄悄也觉得谢七态度实在有些强硬了。 她望着那个飘飘忽忽的身影,轻声道:"你是在等什么人吗?" "我...我只是想唱戏。而且,寻常人是听不到我的声音的,你们,你们怎么会..."那白雾答道。 易悄悄壮着胆子问:"你...是怎么死的?" "在下程烨秋,曾是这通元戏班的台柱子。"他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自豪。 突然起了夜风,吹得戏台檐角的铜铃叮当作响,易悄悄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那年我二十二岁,正是最红的时候。"他的声音忽然变得苦涩,"直到...遇到了赵老爷。" 易悄悄和谢七对视一眼,没有打断他。 “赵老爷是本地最大的丝绸商,也是戏班的金主,他...他对我有些特别的''喜好''。" 说到这里,易悄悄已经能猜到几分。 "我拒绝了,泼了他一脸茶汤,第二天,我的茶水里被人下了药,嗓子...就这么毁了。” "班主说我没用了,曾经一掷千金的戏迷也都说我辜负了他们。我...我就在这个戏台上...用一根白绫结束了一切。" 易悄悄轻声道:"所以你死后还在继续唱戏?" "是啊!活着的时候唱不了,死了反倒能唱了。"程烨秋的声音忽然轻快起来,"你们听——" 他开腔唱道:"海岛冰轮初转腾——"声音清亮高亢,完全不像刚才说话时的沙哑。 "那年端午,我唱完《游园惊梦》,有位老先生说我的杜丽娘让他想起故去的女儿..."他的声音突然哽咽,"那是我最后一次唱全本。" 易悄悄摸到口袋里白天的梨膏糖,走上前轻轻放在台沿:"现在能唱了,开心吗?你唱的很好听。" 他怔了怔,突然整了整衣冠,“多谢,原来我等的,也不过是句''唱得好''。" “我们回去吧。”易悄悄转头眨巴眨巴眼睛望着谢七。 “你可别忘了,一个额外的生魂可抵一个月,确定不收了?”谢七问道。 “不收了。”易悄悄向程烨秋点了点头,拢了拢大衣,转身往回走。 程烨秋拱手朝他们深深一揖:“多谢二位成全。" “谢七,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易悄悄走在谢七前面,对身后问道。 “我为何要觉得意外?” “你刚刚的架势,我还以为你要对他哐哐一顿作法,强行送走他呢。” 谢七笑笑,“或许,这世间并非容不下他,他既没有害人,也不想往生,他的存在若是对人有影响,此行白无常大人给我们的任务就会多一个他了。” “其他人听不到就好,冷不丁的唱一句还真的让人有些毛骨悚然。”许是夜里凉气透骨,易悄悄步子慢了下来,冷得打了个寒战。 “谢七,我怎么觉得越来越冷了啊...这还没到零下的温度应该不至于啊。”易悄悄已经将大衣裹得密不透风,还是冷的牙齿打架。 “谢七?谢..….” 易悄悄抬头,不知何时四周的路灯皆已熄灭,只剩她身旁的那一盏,不一会儿,也熄灭了。 她只能借着月光看清自己脚下的几块青石板,往前是空虚的黑洞,往后也是,谢七也不见了踪影。 易悄悄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一时间甚至忘记了呼吸。 鬼打墙?鬼遮眼? 她耳朵里响起尖细如丝线的耳鸣。 嘶————! “自戕者罪无可恕,为何放过他?” 声音低沉嘶哑,每一个字都裹着刺骨的寒意。 易悄悄猛地转身。 黑暗中,一道人影缓缓浮现。 他的身高接近两米,易悄悄觉得比白无常都要高出半个头,一身玄色长袍,脸被一张漆黑的面具覆盖。 黑无常? 易悄悄喉咙发紧,本能地后退一步,死死攥住手中的玉印。 黑无常低笑一声,缓步逼近,每走一步,易悄悄就能感觉到周围的温度骤降一分。 “小丫头。”他的声音并不尖细,易悄悄却觉得刺耳,“谁给你的胆子,擅自放走亡魂?” 易悄悄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站稳。 “他……他没有害人。”她的声音有些发抖,却努力抬高,“他只是想唱戏!” 黑无常忽然抬手—— “唰!” 黑红色的锁链如毒蛇般窜出,擦着她的脸颊划过,易悄悄吓得踉跄两步,后背重重撞上围墙。 “阴司规矩,滞留阳间者,皆需拘拿,你以为白无常给你这枚印,是让你当善人的?” 易悄悄心跳如鼓,玉印在掌心发烫,几乎快要握不住。 “我……我只是觉得他不该被强行带走!”她硬着头皮反驳。 黑无常忽然笑了,“有意思。” 他俯身逼近,面具几乎贴上她的脸,锁链缓缓缠上她的手腕,冰冷刺骨,随后猛地收紧! “啊!”易悄悄痛呼一声,玉印“哐当”掉在地上。 “范无咎。”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她头顶上传来。 白无常不知何时站在了飞檐之上,银发被月光照得如雪一般。 “你是不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范无咎的锁链仍缠在易悄悄手腕上,闻言却微微一顿。他抬头看向他,“谢必安,你终于舍得现身了,让我好找啊。” 谢必安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抬手,“哗啦!”一道银黑色的锁链从袖中飞出,缠上范无咎的手腕,猛地一扯! 范无咎被迫松开她,后退两步。 她跌坐在地,手腕上一圈淤青,玉印滚落在脚边。 谢必安从檐角飘然落下,衣袂翻飞,稳稳挡在易悄悄身前。 范无咎嗤笑,“你以为你能护她多久?”他的目光越过谢必安,直直盯住易悄悄,“小丫头,好好回忆回忆,他为什么选中你?” “你要记住,规则是无法改变的。”话音未落,范无咎的身影骤然消散,化作一团黑雾,被夜风吹散。 易悄悄仍在大口喘息,手指发抖,她想去捡玉印,谢必安却先一步弯腰,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勾,玉印便飞入他掌心。 “大、大人……”她的声音发干。 谢必安把玉印放在易悄悄手心,垂首看她,面具下的眼睛看不出情绪,他忽然抬手,指尖在她眉心轻轻一点。 “嗡!” 一道清凉的气息从眉心涌入,瞬间流遍全身,易悄悄手腕上的淤青和脸上的红痕瞬间消退。 易悄悄愣住,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完好无损。 她抬头看向谢必安,张了张嘴,谢必安却已经转身,银发在月色下泛着冷光。 “回去吧。”他道,“刚刚的事,就不要告诉谢七了。” 一身响指,易悄悄四周的黑暗如潮水般退去,路灯亮起,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怎么了?” 谢七的声音从她前方三步的位置传来,打破寂静。 她平复了一下心跳,“走神了...没事,我们快回去吧,还能再睡会儿呢!” 瞧见民宿就在前方拐角,她抬脚闷头一鼓作气地冲了回去,谢七不紧不慢地跟随其后。 第7章 能如何……要如何… 第二日,谢七整整敲了七次门,易悄悄才从被窝里坐起来。 饭桌前,她一动不动地盯着碗里的南瓜粥,“我的感知好像出了些问题...” “睡傻了?快点吃。”谢七早就用过了早饭,现在正像个HR一样正襟危坐在她对面。 “这南瓜粥怎么不放糖,没味道,这生煎包也没有味道。”易悄悄咽下一口,还在吧唧嘴回味,想强行品出些滋味来。 “昨晚我根本就没睡着,眼睛一闭一睁,就到这里了!刚刚洗漱闻不到洗面奶的香味我就觉得奇怪,现在连味觉都没有了!”她放下调羹,越说越激动。 “五感尽失!我不会要死了吧!” “阿啾!”易悄悄突然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她揉了揉发红的鼻尖,瓮声瓮气地说:"我好像……阿啾!" 谢七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伸手探向她的额头,眉头微皱:"你在发烧。" "啊?"她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可我觉得冷得很,所以……我味觉失灵是因为感冒了?" 谢七语气淡淡:"不然呢?你以为是什么?五感尽失,灵魂要出窍了?" 谢七起身,出门不过几分钟,就拿了两盒药回来。 "吃了,别耽误今天的任务。" 易悄悄接过药,小声嘀咕:"我还以为是什么邪祟作祟呢……或者是那凶得很的黑无常..."她有些心虚,越说越小声。 谢七瞥她一眼:"邪祟可不会让你打喷嚏,只会让你死得悄无声息。" 易悄悄:"……" 她默默拆开药盒,就着温水吞下药片。 二人伴着晨雾出发,昨晚那斑驳破旧的戏台空荡荡的,寂静无风。 "程烨秋不在呢,奇怪。"易悄悄揉了揉发痒的鼻尖。 青石台阶上凝着露水,她嗅觉恢复了一些,能闻到混着草木略微淡腥的青苔的味道。 她忽然弯腰从角落的青苔缝里拾起那块梨膏糖,糖身沾上了晨露。 “应该是昨晚风太大了吧。”易悄悄把糖块放回台沿,又有风掠过,谢七在她面前挡掉了一大半。 仿佛从远处飘来半句戏文,像老唱片跳了针一般,倏忽便散了。 离开通元古镇往西13公里便到了神瀑山,神瀑山主峰海拔2434米,因山顶终年不散的云雾与飞泻而下的"玉髓瀑"而得名。 山势险峻,多悬崖峭壁,自古有"三步一折,五步一景"之说。 二人下了车,徒步上去,山路转过三道弯,路边逐渐出现半堆半化的积雪,一座六角凉亭突兀地出现在崖边。 易悄悄掏出手机对照了一下,没错,这应该就是帖子里网友们说的那个亭子了。 谢七点点头:“进去看看。” 二人刚刚踏进去就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比山间的风还要凛冽几分。 凉亭的朱漆已经有些斑驳,易悄悄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歪歪扭扭的"到此一游"的刻痕。 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像是踩断了树枝一般的“嘎吱”的声响,还伴随着一声类似快门的声响。 二人顿时警觉。 "谁?"易悄悄寻着声音猛地回头,却只看到一条隐秘的空荡迂回的山路。 如果不是站在亭子里的这个角度,根本注意不到那里还有一个岔路口。 谢七抢在易悄悄前面追了过去,“过去看看!” 易悄悄没来得及阻止,谢七已经钻进了小路。 她也来不及多想,紧跟着谢七冲进那条隐蔽的小路。 一踏入,高耸的青纱帐便如潮水般从两侧压来,枯黄的树枝摩擦着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无数细小的爪子在抓挠她的外套,她走得十分吃力。 谢七的背影在前方若隐若现,易悄悄压低声音喊道:“谢七!慢一点,这里视线不好!雪化了路也滑,我快跟不上了!” 没等到谢七的回应,她有些害怕,拼命朝谢七的方向跑,一直跑在前面的谢七却突然折返回来,双手张开了宽大的风衣想要挡住她。 “别看!”谢七急迫道。 她没来得及收住往前的惯力,一把撞进了谢七怀里,被风衣裹了个严实,有淡淡的檀香混着他温暖的体温扑面而来。 易悄悄听见他胸口传来急促的心跳,和平时游刃有余的模样判若两人。 冰凉的雾气从地面升腾而起,易悄悄挣扎着从衣服里冒出头,才发现前方树木旁站着一个血肉模糊的男子,一旁躺着一个几乎快要被枯树叶埋没的相机包。 那男子穿着一件破烂不堪的冲锋衣,身体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倾斜着,右腿扭曲变形,右半张脸已经有些看不清五官,有一束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却在接触到地面的瞬间消失不见了。 易悄悄猛地屏住呼吸,下意识攥紧了谢七的衣角,她有些后悔从谢七的衣服里钻出来了。 那男人的手有些发抖,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台富士胶片相机,相机成色倒是完好如新,和破碎可怖的他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看来刚刚的快门声就是从他手里发出的。 谢七也发现了他手里的相机,尝试和他沟通:“这是富士X-T5,前两年才发布的新相机,你是一个摄影师?” 谢七的声音在雾气中显得格外清晰,那男子听到问话,缓缓抬起头。 尽管面容模糊,但易悄悄仍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并没有什么恶意。 他向前走了两步,冲锋衣因为摩擦发出簌簌声响。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相机,动作轻柔地抚过裂开的镜头,仿佛在触碰什么珍宝。 "这是...外婆送我的升学礼物...她攒了很久的私房钱。"他的声音像是隔着毛玻璃,能听懂,但听不清音色,"她说...希望我能拍下所有想记住的瞬间..." “你为何会在这里?是来拍照的吗?”谢七出声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我走出不去了……”他埋头盯着地面,来回踱步,“我记不清是哪一天了,只记得我是半夜上的山,我想去看云海日出,却迷了路,又失了足。” “相机包滚下了山崖,我也摔伤了,最终是……我是冻死的。”他驻足停在原地。 “几天后……我看到搜救人员带走了我的身体,可他们没有发现我的相机,我就自己去把相机拿了回来……”他突然蹲了下去,一手抱着头。 “可是我走不出去了……我好不容易找到回了山路,跟着那些登山客,可是每到那个凉亭的位置就会撞上一堵透明的墙……” 这也就解释得清,那些网友只在路过那一小段路时会有异样的感受了。 “没有任何人能帮我……你们是这些天来唯一能看见我的人,刚刚我太震惊了,对不起,惊吓到了你们。”随即,他变成了一个正常人模样,眉目清秀。 这就是地缚灵吗?什么情况才会形成地缚灵啊? “所以你是被困在这里了?”易悄悄总算平复了心情,出声问道。 “是的,你们既然能看见我,一定有办法带我出去的吧!”他有些激动,又向前了两步,带着几分期许。 “出去了又能如何呢?你已经死了。我们是来送你去该去的地方的,”谢七正经道。 “出去了又能如何……能如何……要如何……” 那男子无助的目光对上了易悄悄的,目不转睛的,盯得易悄悄有些发毛。 易悄悄最后两步道:“你,你该不会是想附身到我身上走出去吧!?” 那男子却转而笑了,“我确实不该继续逗留在这里了,但是我还有个心愿未了。” 易悄悄想,该不会凡是执念深重之魂都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吧?那他们岂不是要一路答应着走? 易悄悄想着他们也不能太过有求必应,试探着说道:“你可以说来我们听听?” 他又上前两步,把手里的相机递了过来,易悄悄犹豫几秒,接了过来。 “相机送给你,我想请你帮我,每年给外婆寄一张这个相机拍出的照片过去,直到她去世。”他盯着易悄悄手里的相机,眼神缱绻。 “为什么是她?”谢七在一旁指着他自己疑惑道,“我呢?” “那个,我只是觉得她可爱善良一些。”那男子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头,又对谢七解释道,“啊,我不是说你不善良!” 谢七算是懂了,他抄起手侧身转去一边佯装生气,一副不想再管的模样。 “你们是情侣吗?别误会,我没有那个意思。”那男子以为谢七生气,生怕他们不答应他的请求,慌忙解释道。 “把地址给我们,赶紧上路吧。”谢七在一旁催促道。 “啧!”易悄悄推了一把谢七,“别听他的,我们只是同事而已。” 谢七见自己被二人嫌弃,又退了三步,用鞋画了个三八线。 “舅舅他们一直把外婆放在敬老院,我本想等工作稳定后把外婆接出来,却没想到……”他叹了口气,眼角湿润,“也不知道她是否知晓了我的死讯。” “若有幸,她还不知道,就用我的语气……跟她问个好吧,相机包里有几张我还未寄出的,可以模仿。” 易悄悄看了看落款,“勤泽”。 是一个被寄予厚望的名字。 她点点头,用手机记下地址,拿出玉印,“那,再见了。” “再见。” 易悄悄收拾好相机包,只见谢七在后面无聊地踢着地上的枯树叶。 她走上前去问道:“你刚刚为什么要那样?” “哪样?”谢七疑惑。 “就是,你用你的衣服……抱……不对,遮住我。”易悄悄有些不好意思道。 “他形容可怖,鬼魂这种东西,你越是惧怕,他只会变本加厉的恐吓你,所以一时短路,想出遮住你的办法来。” 谢七转身往外大路走去,边走边解释道:“我是怕你影响我们的任务进度。” 易悄悄也跟了上去,抖机灵道:“结果还得靠我,要是你一个人来这,他不一定信任你。” “切!”谢七头也不回。 易悄悄笑了笑,不再逗他。 她跟随着谢七的脚步,拿出相机仔细端详,“也不知道这个相机操作难不难,我只用过佳能,刚看你好像懂这个,你会用吗?” 谢七回头正要回答,只见易悄悄突然脚下一滑,她本能地举起手护住相机,整个人坐到泥坑里,雪白的大衣瞬间糊满了泥浆。 易悄悄看着这惨不忍睹的画面,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谢七站在一旁,笑出了声:"哭什么,相机又没事。" "相机没事,我有事!",易悄悄抽噎着说。 "人也没事。"谢七无奈,走上前来拉她,补充道,“快站起来,浸湿内搭就不好了。” “不起来了,我这样怎么下山,怎么回去啊!”易悄悄觉得自己的天塌了,不肯伸手给他。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好不容易穿上一次平时舍不得穿的衣服就必定会弄脏,况且还是如此这般脏! 谢七一使力,把易悄悄拉了起来,"再哭衣服也干净不了。" 易悄悄吸溜吸溜抽着鼻子,把相机紧紧抱在怀里,一时没忍住突然打了个喷嚏,泥点溅到了谢七身上。 谢七:"......" 易悄悄觉得舒服了许多,破涕为笑:"人没事。" 到达通元镇时天还没有黑,谢七在路边买了件厚披肩给易悄悄暂时当做外套,再把换下的衣服送去了干洗店。 二人见还得在镇上逗留一天,索性溜达溜达找个地方先喂饱肚子。 第8章 秦姑娘? "嗯!!!这个豆腐嫩得入口即化,鸭肉也炖得十分入味!" 二人选了一家口碑最好的老字号店铺,易悄悄正毫无形象地大快朵颐,腮帮子鼓得像只仓鼠,"你是不知道,今天早上没有味觉,我都没吃饱。" "我发现了,你的饮食简直毫无规律可言。"谢七没怎么动筷,左手随意撑在木桌上支着下巴。 易悄悄有些心虚,避开谢七的目光,筷子又伸向蒸牛肉。 "对了,相机给我看看。"谢七突然说道。 易悄悄连忙咽下嘴里的食物,小心翼翼地从包里取出相机递给他:"你会用这个型号吧?" 谢七接过相机,指尖在按键上熟练地滑动:"以前用过类似的。"他翻看着之前的照片,眉头渐渐皱起,"这照片......" "怎么了?"易悄悄凑过去,差点被呛到。 谢七将屏幕转向她:"他偷拍的。" 照片上,易悄悄正踮起脚尖,伸手去拂谢七肩上的落叶,而谢七微微低头看着她,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两人的距离近得几乎要贴在一起,在晨曦映照的光晕下,暧昧得很。 易悄悄“唰”得红了脸,结结巴巴道:“这、这,我怎么不记得我有做过这个动作!” 易悄悄只觉得脸颊发烫,伸手就要去抢相机:"快删掉!" 谢七却站起来将相机举高,挑眉看她:"急什么?"他的目光重新落回照片上,若有所思道,"这张照片拍得不错。" "哪里不错了!"易悄悄急得直跺脚,"这、这根本就是错位!偷拍!" “构图不错,光影也很自然。"谢七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评价一幅画,但眼底却闪过一丝易悄悄看不懂的情绪,"留着吧。" 易悄悄瞪大眼睛,踮起脚尖去够相机,却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披肩下摆,整个人向前栽去。 谢七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肩膀,易悄悄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气息,混合着一丝雨后的清新。 "小心点,可别再摔了。"谢七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无奈,"就这么想删掉?" 易悄悄的心跳快得不像话,她垂下眼帘,不敢直视他的目光:"这照片...太奇怪了..." 谢七沉默片刻,突然将相机还给她:"随你吧。" 易悄悄接过相机,慌乱地按下删除键,却在确认时迟疑了。 "怎么?"谢七注意到她的犹豫。 "嗯..."易悄悄咬了咬下唇,最终还是没有按下确认,"算了,留着当证据,证明他偷拍我们..." 谢七轻笑一声,没有拆穿她拙劣的借口。 窗外夕阳的余晖渐渐褪去,古朴的街灯一盏盏亮起,店里的客人多了起来,喧闹的人声冲淡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 "吃饱了吗?"谢七问道。 易悄悄点点头,将相机小心地收进包里。 谢七起身结账,"明天一早取了衣服就出发。" 二人从餐馆出来,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 通元古镇的夜晚比易悄悄想象中热闹,青石板路上彩色灯笼高挂,有游客三三两两地在街上闲逛。 易悄悄裹紧披肩,夜风吹得她鼻尖微红。她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谢七,他神色如常,似乎方才照片的事对他毫无影响。 他们早上上山前退掉了房,当务之急是找到今晚的住处。 “我们今晚住哪儿?”她问。 谢七掏出手机翻找:“刚路过看到有家老式客栈,环境不错,价格也合适。” 易悄悄点点头,跟着他穿过两条小巷,拐过一道石拱门后,一座古色古香的两层木楼矗立在眼前。 比他们昨天住的那一家更复古一些。 那门楣上挂着“栖云居”的牌匾,檐下悬着几盏红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 客栈内里比外表更显雅致,木质地板擦得锃亮,厅堂正中摆着一张红木茶桌,掌柜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正低头拨弄算盘。 见他们二人进来,那老人抬头一笑:“两位住店?” “两间房。”谢七点点头道。 老人眯眼看了看登记簿,面露难色:“哎哟,不巧,今晚只剩一间了。” “一间?”易悄悄看向谢七,“那……换一家?” “这附近客栈不多,周末旅客多,估计都满了。”老人笑眯眯地补充:“两位放心,我们这儿的房间宽敞,床也大,够睡的。” 易悄悄耳根一热,刚要反驳,谢七已经干脆利落地付了钱:“就这间吧。” 房间在二楼尽头,推门进去,倒确实宽敞。 易悄悄站在门口,有些局促:“要不……你睡床,我打地铺?” 谢七瞥她一眼:“你睡床。” “那你呢?”她问。 “我去车上睡就行。”谢七答道。 易悄悄心放了下来,“要不我去睡车上吧,你明天还得开车,车上睡不好。” “你感冒了,好好休息一下吧,药记得再吃一次,明天早上我来叫你起来。”谢七不等她反驳,说完便关门离开了。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 易悄悄长长舒了口气,低头摆弄着行李,试图转移注意力,可脑海里却不断回想起勤泽偷拍的那张照片。 谢七低头看她的样子,温柔得不像他。 易悄悄摇摇头,驱赶掉这些想法。 睡到半夜,易悄悄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 她猛地睁开眼,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透进来的一点月光。 易悄悄屏住呼吸,那声音像是从房间角落传来的——细碎的、布料摩擦的声响,还夹杂着几声低低的啜泣。 她轻手轻脚坐起身,借着月光看向声源处,梳妆台前坐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是个身着素白古装的女子,长发垂至腰间,正对着铜镜梳头,动作很轻细。 易悄悄浑身僵住,这不可能!她明明住在现代客栈里,怎么会…… 那女子缓缓转过头,那张脸,竟是她自己! “你是谁!?”她话音未落,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她竟站在一条陌生的古街上! 青砖黛瓦,飞檐翘角,行人皆着古装。 她低头一看,自己竟也穿着一身素白襦裙,袖口还绣着几朵暗纹杏花。 “怎么回事……”她喃喃自语,慌乱地环顾四周。 “姑娘,买支簪子吧,都是新到的货。”一个小贩拦住她,笑眯眯地递上一支银簪。 易悄悄下意识后退一步,却撞上了一个人。 “小心。” 低沉熟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她猛地回头,是谢七! 他竟也穿着一身白色长衫,长发束起,眉目如画,活脱脱一个侠客的模样。 “谢七!”易悄悄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声音发抖,“你怎么也……” 谢七眉头微蹙,似乎对她的反应有些疑惑:“秦姑娘,你可是身体不适?” 秦姑娘?她哪里姓秦? 易悄悄心头一凉,刚要开口,街另一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让开!都让开!” 人群慌乱散开,易悄悄和谢七也退到一边。 易悄悄被谢七护在身后,只见一队铁骑踏着尘土疾驰而来。 卷起的尘灰迷了易悄悄的眼,揉揉眼的时间,那队铁骑已经跑远了。 “是大将军的人!?”一旁的谢七脸色骤变。 他突然拉住她的手,低声道:“回去看看。” 回去?大将军?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吗? 易悄悄被他牵着穿过熙攘的人群,他的手紧紧攥着她,力道大得让她有些发疼,却又莫名安心。 "谢七,到底怎么回事?"她忍不住问,"大将军是谁?我们要回哪里去?" 谢七停下脚步,转头看她,她眼前的画面却突然亮得可怕。 “啊!”她惊叫一声,猛地从床上坐起。 她依然躺在客栈的床上,窗外天刚蒙蒙亮,她的手正紧紧攥着被角,掌心浸满了冷汗,床头柜上的白玉阴阳印正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叩、叩、叩" 三声清晰的敲门声。 谢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低沉而清晰,"你醒了吗?" 易悄悄猛地从床上弹起来,赤着脚几步冲到门前,她深吸一口气,慢慢拧开了门锁。 她问:"谢七……你、你昨晚睡在哪儿?" "车上啊。"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怎么了?" 门外的谢七头发有几根凌乱的呆毛,眼下带着淡淡的青色,显然没休息好。 “没事。”易悄悄感觉自己已经要被折磨得神经衰弱了,不想再回想梦里的场景,“我们接下来去哪?” “锦州市,杏花村,限期三天。”谢七答道。 “锦州市杏花村?那不是离我家不远了?”易悄悄有些激动道,眼看下周就要过年了,她在心里盘算着。 “怎么了?想回家一趟?”谢七问道。 “嗯,也不知道能不能请个假……”她绞着手指,眼神骐骥地看着谢七。 “……这次任务结束可以酌情考虑。”谢七别过头。 易悄悄来了劲,把昨晚噩梦忘得一干净,拉着谢七三下五除二麻利地收拾了行李便出发了。 第9章 道行太深……我打不过 取回大衣,二人正准备离开通元古镇,却被一阵嘈杂声吸引了注意。 前方街道上,一群人围在一家古旧的中医馆门前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昨晚张大夫的药材又自己飞出来了!” “前天晚上也是这样,再这么闹下去,谁还敢来看病啊……我老公最近盗汗得很等着开药呢!” 易悄悄和谢七对视一眼,默契地靠进人群。 中医馆内,一片狼藉。 好几个药柜大敞,原本整齐码放的药材散落一地,都像是被故意抛洒过。 “这是怎么回事?”谢七向一位围观的大爷打听。 大爷摇摇头,压低声音道:“这医馆的老大夫前些日子意外过世了,他儿子接手后,怪事就不断。有人说,是老大夫舍不得这医馆,魂魄回来了。” 谢七对易悄悄低声道:“去看看?” 她点点头,二人挤到人群最前面,来到医馆门前。 “我们要进去吗?”易悄悄小声问。 不等二人上前,便看到医馆暗处有一个佝偻的人形轮廓微微晃动,发出沙哑的声音:“谁……是谁动了我的方子……” 围观的人群似乎没有发现多余的人影,易悄悄和谢七对视了一眼,心下明了。 只是现在围观者众多,实在不好处理,二人只好一直在一旁的饮品店里等待,直到日落西山,月亮高悬。 “咱们会不会耽误杏花村那边的任务啊?”易悄悄有些担忧。 谢七点点头,“若是解决不了就强行收了他,不论情况如何,明天必须出发。” 又过了半晌,围观的人群都已经散去,那医馆的主人终于露了面,敷衍的收拾了一下残局后关了门。 “先找那个老人问问什么情况。”谢七起身,易悄悄也点点头,一副准备干活的模样。 待医馆主人走远,二人上前站到医馆门前。 窗户里那模糊的人影渐渐凝实,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身着旧式长衫,面容枯瘦却目光炯炯。 谢七敲了敲门,问道:“老先生,我们是阴曹司的鬼差,可否出来讲话。” "谁?"老者从门里缓缓浮出,声音凶狠,带着几分警惕,"你们,你们才不是鬼差!" "别管是不是,反正是收你来的。"易悄悄往谢七身后缩了缩小声嘀咕。 谢七瞥了她一眼,继续道:"您滞留阳间,可是有心愿未了?" 老者的目光转向医馆内,神情复杂:"我那不肖子......"他抬手指向店内,"用劣药充好!擅改药方!毁我医馆名声!" 易悄悄听到门内药柜剧烈震动,只怕是又有药材飞射而出。 "我们可以帮你跟你儿子沟通,但您若继续惊扰活人,只会加重你的业障。"谢七望了望四周,继续说道:“老先生,还请借一步说话。” 老者犹豫了会儿,还是跟着二人来到后巷。 他沉默片刻,身影忽明忽暗,开口道:"他改了药方剂量,病人吃了会出事的……” "老人家,你放心,我们会让他改正。"易悄悄上前一步,"您还有什么牵挂?” 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本泛黄的医书:"这是我毕生心血...他竟弃如敝履..." 易悄悄接过医书,翻开第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和修改记录。 "您想让我们怎么做?"谢七问道。 "让他...让他看看这个..."老者指着医书最后一页,"这里有我之前新研制的方子..." 谢七点点头:"我们会转交给他。" 老者突然激动起来:"不!不只是给他!要让他明白!医者仁心!不能为了赚钱就——" 话音未落,老者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仿佛被风缓缓吹散的烟雾。 "老先生?"易悄悄上前一步,却见老者的表情突然平静下来。 "罢了...罢了..."他长叹一声,"你们告诉他...若还认我这个父亲...就把第二排第三个抽屉里的药都扔掉...那批药材...已经..." 老者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身影彻底幻成一片虚无的灰影。 “他这是……” “收了吧,他本就虚弱,支撑不了多久。”谢七拿出易悄悄的玉印,从她手里接过医书。 玉印轻轻一触,灰影便被吸收殆尽。 "这就...结束了?"易悄悄有些茫然地看向谢七。 她低头又翻看了一下那本医书,突然"咦"了一声:"谢七你看!这里夹着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男子抱着一个小男孩,背景正是这家医馆门口。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吾儿十岁生辰,愿承医道。" "老先生生前很疼爱这个儿子啊……”易悄悄轻声道。 谢七没有接话,默默将照片收了回去:"走吧,先回客栈,明天再来。" "现在不行吗?他好像回来了。"易悄悄指了指刚刚亮起的医馆二楼。 二人敲了五六次,才敲开医馆的门。 开门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看到他们明显愣了一下:"你们是...?" "你好,我们是..."易悄悄刚要开口,谢七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肘。 "我们偶然得到一本医书,想请您看看。"谢七将医书递给他。 男人的表情在看到医书封面时瞬间凝固。 他颤抖着接过,翻开第一页,看到熟悉的字迹,眼圈顿时红了。 “这...这是我父亲的..." "昨晚我梦见一位老先生,"谢七平静地说,"他给我们指了个地方,我们在那里果然找到了这个医书,他让我交给你,还说...第二排第三个抽屉里的药该扔了。" 男人的脸色刷地变白,他踉跄着跑到药柜前,拉开那个抽屉,取出一包药材闻了闻,随即露出惊恐的表情。 "怎么会...这批药材明明..."他突然跪倒在地,低声痛哭起来,"爹!儿子错了!儿子不该贪图便宜..." 易悄悄和谢七默默退到一旁,过了好一会儿,男人才勉强平静下来。 "谢谢你们..."他抹着眼泪站起来看着谢七,"我父亲他...还说了什么吗?" 谢七取出那张照片:"他说,希望你记住医者仁心。" “啊,还有,他让你不要乱改药方剂量,会出问题的。”易悄悄找机会插嘴道。 男人接过照片,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我会重新整理医馆,绝不再做对不起父亲的事。" 离开医馆时,易悄悄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男人正小心翼翼地将照片挂在墙上,然后认真整理起了药柜。 "这样...应该算是完成任务了吧?"她小声问道,又回头看了几眼。 谢七挑眉:“怎么,想留下兼职当抓药童子?” 易悄悄假装要踹他一脚:“闭嘴!我是在想……下一个任务,能不能别再是这种哭哭啼啼的剧情了!” “咱们还是回客栈吗?”易悄悄问道。 二人走到丁字路口,往前是客栈,往右是出古镇的路。 夜风掀起谢七的风衣下摆,他掏出车钥匙在指尖转了一圈:"直接去杏花村。" "现在?"易悄悄看了眼手机,"都晚上十点多了!" "任务期限三天,路上要五小时,明天再出发的话又要耽误一个白天。" 谢七已经大步走向停车场,"你可以在车上睡。" 易悄悄小跑着跟上,月光下谢七的侧脸镀着银边,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 她莫名想起梦里的谢七。 越野车快速驶出古镇,易悄悄降下一点车窗感受夜风。 导航显示到达杏花村要凌晨四点,易悄悄裹紧大衣,把座椅放倒些许。 后视镜里,通元镇的灯火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山路拐角。 “谢七,我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易悄悄朝着谢七,微微侧着身。 “我在想,我妈妈去世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在我身边急得团团转。” “不会。”谢七目视前方。 “为什么?” “医院里一般会直接有鬼差守着,魂魄一离体马上就带走了。”谢七语气肯定道。 “真的吗?那就好……” 易悄悄打开车内的音箱放着dj,自己掏出耳机放着轻缓的歌刷着手机,不一会儿便来了睡意。 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车身突然剧烈颠簸,随即一个急刹车。 "谢七!"易悄悄一把抓住车门把手,"你开沟里去了?" "不是沟。"谢七开门下车,"是棺材,你别下车。" 易悄悄瞬间清醒过来,车灯照亮的山路上,一口褪色的红漆棺材横在路中央,棺盖半开,里面空空如也。 易悄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纠结了一会儿摸出玉印,也跟着下了车。 "见鬼了..."易悄悄声音发颤,"字面意义上的。" 谢七皱了皱眉,上前从口袋里掏出张黄纸塞进了棺材,棺材"砰"地合上,顺着山路滑向悬崖,坠入黑暗。 "这是...?" 二人回到车上,易悄悄还是有些发抖。 "买路钱。"谢七重新发动车子,"孤魂野鬼讨了买路钱就会让道。" “太惊悚了!这……我们不能收了他吗?”易悄悄惊魂未定。 “道行太深……我打不过”谢七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