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戏精掌勺人》
1. 无花果
1970年春,北部军区716部队门口。
哨兵小张再次看向站在哨亭旁的姑娘,洗得发白的蓝布小袄,怀里抱着个碎花包袱,那个姑娘在那站了有十来分钟了。
察觉到哨兵的视线,歪头打量的姑娘不躲不闪,反而绽开一个明亮的笑容,眼睛弯成月牙。
“同志,您找哪位?”小张终于忍不住开口。
“我找郑团长哩!”姑娘声音脆生生的,像是刚摘下的青枣。
“请您出示证件。”
姑娘这才想起什么,赶紧从包袱里摸出叠的整整齐齐的介绍信,纸上盖着老家公社的红章。
“请稍等。”
小张仔细检查后向她敬了个礼,转身进了哨亭。
郑海峰大步流星走来时,正看见那姑娘垫着脚去够哨亭旁的树枝,阳光透过新芽照在她乱蓬蓬的短发上,显得那巴掌大的小脸更瘦了。
“你就是林小棠?”
郑海峰声音洪亮,惊得姑娘猛地缩回手,耳边那撮不听话的头发倔强的翘着,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
“是哩!”林小棠小跑过来,棉袄下摆还有不小心沾上的泥点,“您是郑叔叔?我奶奶说您左眉角有颗痣……”
话说到一半,林小棠突然捂住嘴,眼睛滴溜溜转着打量他眉梢。
郑海峰被这直愣愣的目光看得发笑,想起电话里老爷子的嘱托,当年在战场上,要不是老林把他从雪地里背出来……
目光扫过她瘦伶伶手腕,郑海峰心里直叹气,这哪是能干活的料,怕是炊事班最轻省的活计都够呛。
“跟我走吧!”郑海峰领着人往院里走,“你多大了?”
“十四。”
“识字吗?”郑海峰放慢步子迁就她的小短腿。
“初中毕业。”小姑娘一直叽叽喳喳像山雀的声音终于低下去,“后来奶奶病了,就辍学了。”
“怎么想到部队来?”
林小棠闻言抬起头,眼睛亮得像雨后的黑葡萄,“那年下暴雨,有群兵哥哥在我……在村口老无花果树下过夜,宁可淋雨也不进老乡家。”
小姑娘雀跃的比划着,“有个小战士还偷偷给树根培了捧土呢!”
郑海峰脚步一顿,他记得那次联合拉练……这丫头记性倒好。
穿过大操场时,一队士兵喊着口号跑过,整齐的脚步声震得地面微微发颤。
林小棠紧紧跟在郑海峰身后,眼睛却忍不住四处打量,看什么都透着股新鲜劲儿。
食堂门口,几个穿着绿军装的士兵正忙着搬运蔬菜,郑海峰回头问她,“会做饭吗?”
“会。”林小棠想起奶奶病重的半年里,她变着法子熬粥炖汤的日子。
郑海峰点点头,带她进了间办公室,烟草味扑面而来。
他抓起电话摇了几下,“接后勤处……老王?你在那正好,明天东食堂多个帮工……对……那个林家丫头……”
电话那头传来嚷嚷声,郑海峰瞥了眼林小棠单薄的身板,“切菜总行吧?……少废话,这是命令!”
郑海峰挂掉电话,狠狠搓了把脸,“你先去炊事班帮忙,管吃管住,每个月十八块。”
“谢谢郑叔叔,我一定好好干。”脆生生的声音里透着高兴。
“明天早上六点,去东食堂报到。”郑海峰指着门口的勤务兵,“你跟着小张去宿舍,先安顿下来。”
部队大院比林小棠想象中要大得多,绿军装在晾衣场上飘扬,食堂烟囱里冒出的袅袅炊烟,远处训练场上此起彼伏的口号声。
看着林小棠抱着的小包裹,勤务兵小张边走边问,“你就这么点东西?”
“支书爷爷说了,部队里啥都有。”
小张闻言,忍不住又看了眼身后满脸雀跃的小姑娘。
林小棠父母都是烈士,半年前,相依为命的奶奶去世后,她第一次萌生了来部队的念头。
支书爷爷给她介绍信的时候语重心长的说,以后部队就是她的家。
清晨五点,起床号还没响。
林小棠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麻利地换上昨天新领的绿军装,抹了把耳边倔强翘起的发梢,小姑娘戴上略显宽松的帽子遮住,一路小跑往食堂赶去。
初春的晨风带着丝凉意,远处操场上传来隐约的口号声。
东食堂的烟囱早早就冒起了白烟,还没进门就闻到了蒸馒头的香气。
当炊事班长老王看清来人时,手里的大勺差点掉进锅里,郑团长领来的这姑娘,瘦得跟豆芽菜似的,怕是连面粉都扛不动。
“削,削皮总会吧?”
郑海峰无视老王头越皱越紧的眉头,一把将林小棠按在小板凳上,面前是半筐还沾着泥的土豆。
“会!林小棠声音响亮,筐边铁皮刮刀有些锈迹,她拿起抹布擦了擦,露出过分纤细的手腕。
“郑团,您这不是为难人吗?”哪怕来人是团长,倔脾气的老王头也气得眼睛溜圆,“这细胳膊细腿的,削完这怕是要等到后半夜!”
郑海峰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想起老爷子说的孩子手可巧了,可看看军帽下稚气未脱的娃娃脸,他觉得自己被老爷子给坑了。
可是当第一个土豆在林小棠掌心转起来时,老王班长惊讶地发现,那小刀像是长在她手上似的,削出的皮又薄又匀,竟半点没浪费果肉。
“嚯!”郑海峰一巴掌拍在案板上,洪亮的嗓门添了几分得意,“这不削得怪好的嘛!”
「人类总喜欢大惊小怪!」林小棠手里的土豆传来细声细气的嘟囔,「轻点儿,你得顺着我腰上这条沟刮呀!」
林小棠眨眨眼,刀尖顺着土豆指点的弧度游走,褐色的外衣像卷帘门似的“唰啦”褪下来,露出金黄的果肉,这回削下的皮薄得能透光,整齐地搭在盆沿上。
“手法挺老练……”老王班长挑了挑眉,拿起削好的土豆皮仔细看了看,转头又挑了个坑坑洼洼的扔给林小棠,“再试试这个。”
「别碰我咯吱窝!」新土豆扭动着抗议,「往左偏点……下面有虫眼要挖深一点……」
新土豆絮絮叨叨,林小棠刀尖灵巧,手腕有节奏地动着,不一会儿又剥出个光溜溜的“金蛋”。
郑海峰乐得直搓手,“老王你看,这丫头是不是天生就该在炊事班!”
「看吧,我就说!」成功泡上冷水澡的土豆得意洋洋,「你们炊事班的那个小战士,每次削皮都刮走我半两肉,心疼死我了!」
林小棠抿嘴忍住笑,窗台下的蒜苗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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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抖了抖叶子,「快看,新来的能听见咱们说话!」墙角堆着的老白菜也跟着窃窃私语。
林小棠低头假装整理衣角,残次不齐的短发遮住她翘起的嘴角,作为一棵活了数百年的无花果树精,她当然听得见食材在“说话”。
那是个雷雨夜,斧头砍见树皮的剧痛中,她看见裹着头巾的老太太举着煤油灯冲过来,“造孽啊!这树结的果子救过多少娃的命!”
后来连续战乱,老太太先是没了丈夫、接着又没了儿子媳妇,再后来,无花果树精化成了她刚出生便夭折的孙女,报恩来到了林家。
郑海峰成功将人留在炊事班,拍了拍林小棠的肩膀,心满意足的走了。
“大家静一静!”
老王班长粗犷的大嗓门在锅铲碰撞声中响起,“这是新来的小同志,以后就是咱们二灶的人,大家多带带她!”
“同志们好,我叫林小棠!”小姑娘声音清亮,露出个大大的笑脸。
案板前的婶子忙里偷闲看了一眼,视线在林小棠瘦削的肩膀上打了个转,“这孩子咋瘦成这样?”
老王班长拍了拍面案,看着还不到他胸口的林小棠,“行了,丫头你接着削土豆,晌午炖牛肉用。”
虽然老王的大嗓门依旧震梁响,但语气已经柔和了许多,老王说完转身去盯蒸锅,林小棠这才注意到他有点坡脚。
「小棠妹妹,你好!」
一颗小土豆滚到林小棠脚边,「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们可是后厨情报科长,别看我脸上长斑,这食堂的犄角旮旯我可门儿清!」
旁边筐里的土豆们立刻叽叽喳喳挤过来,「刚才说话的那个是李婶,她切菜从来不带歪的,葱花儿能切得像是尺子量过似的,不过,你可记住了一定不能碰歪她的砧板,不然她能念叨你一整天。」
林小棠抬眼瞧去,李婶头发挽成个髻一丝不苟,正站在案板前切白菜,每刀下去都“噔噔蹬”地响,菜叶堆得整整齐齐,活像操场上列队的兵。
旁边的萝卜等不及插嘴,「看见没,那个白围裙绷得紧紧的,就是钱胖子。」
最圆的那颗土豆晃了晃身子,人模人样的压低声音,「每次他揉面时,围裙带子都快要崩断了,昨儿他还偷偷往兜里藏了块红糖……」
林小棠抿嘴偷笑,余光瞥见钱师傅正撅着屁股和面,围裙后腰的带子果然勒进肉里,活像捆了根麻绳的发酵馒头。
「最瘦的那个是何三妹。」
小土豆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她男人死在战场上了,别看她看着干巴,力气可大的很,扛面袋子比钱胖子还利索,就是不爱说话。」
「瞧瞧,你们土豆就会告状,我可是有正经情报。」
细葱神神秘秘凑过来,「其实何三妹会唱歌,前天夜里刷锅的时候,她哼着《南泥湾》声儿可好听了,就是白天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
林小棠忍不住瞥了眼何三妹,她正闷头刮鱼鳞,嘴角绷得紧紧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唱歌的人。
「最讨厌的就是周主任了!」小土豆尖着嗓子学舌,「饭量要定量,不准多打!哼,他自己还不是偷藏了半罐猪油,就藏在橱柜底下!」
林小棠差点笑出声,土豆们突然骚动起来,「讨厌鬼来了!」
2. 白粥青菜
食堂里的食材安静如鸡,只有最小的那颗小土豆没憋住打了个嗝,喷出一地泥沙。
周主任进门时,厨房里的气氛明显紧张了几分,林小棠赶紧低头认真削土豆。
“你就是新来的帮工?”周主任推了推眼镜,“那大葱要一根一根洗,千万不能马虎!”他指了指水池边堆着的大葱细细叮嘱。
“好哩!”林小棠脆生生的应着,耳边传来小土豆的抱怨声,「大葱太臭了,我才不要和大葱放一起!」
「谁要和你们在一块!」壮实的大葱不满的抗议,「要我们葱说,你们土豆就是土气土气的代言人!不像我们身姿挺拔,浑身上下散发着田野的气息。」
「就是就是。」大葱们齐齐挺直了腰板,「我们没有嫌弃你们个个寡淡无味,你们竟然还嫌弃我们!」
突然,一直没吭声的老土豆幽幽开口,「为什么你们人类总喜欢把我们粗暴的切块,煮熟……哎,命运啊!」
林小棠没想到它们这么活跃,心里和它悄咪咪的互动,「那你们想怎么被吃掉?」
「我喜欢辣椒妹子,还喜欢醋,最好是切丝爆炒,脆生生的多好。」小土豆满怀憧憬,「千万别炖!隔壁老王家的表哥上周被炖了,说浑身上下都软趴趴的,一点尊严都没有!」
“火小了,蒸屉要塌气!”老王班长突然吼了一嗓子,大葱们吓得一哆嗦,“扑通”齐齐栽进水池。
林小棠笑着把葱白按进水里搓洗,泥巴簌簌往下掉,葱白渐渐露出来,水灵灵的。
洗好的大葱整整齐齐码在竹筐里,水珠顺着葱白往下滴,林小棠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十点四十,离午饭开饭还有一个多钟头。
“丫头,把这筐茄子搬进去。”李婶的声音像她切的葱花一样干脆。
“哎!”林小棠像是弹起的小弹簧,欢快着小跑过去。
「新来的,你们从哪里来?」雀跃的小土豆努力伸长脖子和新来的茄子打招呼。
「我们从张庄来的。」筐里的茄子有气无力,「坐的拖拉机,可把我给颠坏了。」
后勤处过来通知送病号饭时,林小棠正像一只忙碌的小麻雀,在食堂后厨穿梭,笑声清脆,连带着往日沉闷的炊事班都鲜活了几分。
“林丫头!”老王班长从灶台那边探出头,“赶紧给严队长送过去,路上别贪玩,别把粥洒了……”
“保证完成任务。”
晌午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林小棠端着铝制饭盒小跑着穿过训练场。
饭盒里装着煮得稀烂的白粥,搭配着几根翠绿的小青菜,班长说这是标准的病号餐。
“这里!这里!”卫生室的小护士着急的冲她招手,“新来的病人就在最里头那间。”
走廊里飘着消毒水的味儿,林小棠歪头到处打量着,慢慢就走到了走廊的尽头。
“……就是这里啦!”
林小棠扶了扶因为跑动微微下滑的帽子,敲了敲虚掩着的门。
“进来。”
卫生室的病房很小,一张铁架床占了大半空间,男人赤膊坐在床沿,军医正在给他包扎,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横七竖八的伤疤,最新的一道从肩胛骨到腋下,像条狰狞的蜈蚣。
“报告!送午饭!”
脆生生的嗓音惊动了屋里的人,病床上的男人转过头,苍白的脸色和干裂的嘴唇暴露了他的虚弱,可是鹰隼般的眸子扫过来时,还带着上阵杀敌的锐气,惯有的戒备表情足以让新兵腿软。
那双像是能把人看透的眼睛确实一下子就把林小棠钉在原地,小姑娘帽檐下的眼睛瞪得溜圆。
“你就是那个……”“培土的小战士”差点脱口而出,林小棠急忙改口,“严队长吧?炊事班让我来送饭。”
“放桌上吧。”
林小棠脚步轻快的放下饭盒,“今天是炊事班长特意熬的白粥,还热乎着呢!”
小姑娘半点不害臊,反倒凑近了仔细瞧了瞧那道伤,“大叔,你这伤口缝得比我奶奶纳的鞋底还丑哩。”
病房里安静了一瞬。
军医的手僵在半空,严战沉默着套上病号服,“新来的?”
“报告首长,我叫林小棠,今天是我到炊事班报到的第一天。”
男人刀削般的下颌线绷紧,锐利的眸子不动声色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
身上宽大的军装显得空空荡荡的,瘦削的身高还不到他胸口,但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庞直直看向他,眼底没有丝毫躲闪。
迎着他审视的目光,林小棠咧嘴一笑,“您趁热吃,下午我来收饭盒。”
军医见人跑没影了,这才笑着摇头,“哪来的小姑娘,倒是一点不怕你这个‘活阎王’!”
严战眉头跳了跳,头一回觉得自己这个大队长的威严在这个小姑娘面前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走出卫生室的林小棠雀跃得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前行,胸口洋溢着见到故人的喜悦。
食堂里,林小棠拿着抹布欢快的擦桌子,一边擦一边哼着她那不成调的歌,散落的搪瓷缸渐渐被摆成一排,整整齐齐的像是列队的士兵。
午后,当林小棠再次来到卫生室,严战正靠在床头看文件,饭盒原封不动放在柜子上。
林小棠掀开盖子,米油已经结了一层膜,她很是诧异,“您,您怎么没吃?”
“不饿。”
林小棠站在原地没动,端着饭盒的手指无意识扣着盒底。
“还有事?”严战抬头。
“我们班长知道这是给病人准备的,特意用骨头汤给熬的粥,中午都没休息,还有李婶也帮着摘菜,赵叔还辛苦守着灶火。”
林小棠掰着手指数落,帽檐下支棱的短发像是炸毛的麻雀,小脸紧绷的她越说越生气,“就算您是首长,也不能糟践粮食!再说这些食材都很宝贵的,我……”
“知道了,出去吧。”
林小棠梗着脖子把粥推过去,“您吃完我就走!”
“怎么?”严战终于合上文件,“炊事班现在已经管到伤员头上了?”
气咻咻的林小棠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干脆一把抓起饭盒转身就跑,木门在她身后发出抗议的巨响。
回炊事班的路上,林小棠完全没有了中午时的雀跃,饭盒里蔫巴巴的小青菜突然开口,「小棠妹妹别生气,那个人是因为伤口疼才没有吃饭的。」
“真的?”林小棠停下脚步。
「千真万确。」小青菜摇头晃脑,「我们都听到军医和他说止痛药没有了,新药要明天中午才能到。」
“哎呀,你怎么不早说!”林小棠跺了跺脚,怒气瞬间像是被戳破的皮球。
想起早上看到的严队长消瘦的五官,苍白的嘴唇,愧疚感顿时如潮水涌上她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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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炊事班准备好晚饭,林小棠偷偷从口袋里摸出几片晒干的无花果肉,深深的埋进白粥底部,这对人类有轻微的镇痛的作用,不过是她的小秘密。
傍晚时分,林小棠再次来到卫生室。严战已经下床在床边做简单的训练运动,见她进来明显怔了一下。
林小棠默默把饭盒放在桌上,晚饭是馒头和白菜,她还带了一小碟咸菜,不过军医说咸菜对伤口不好,这是破例。
“您只能吃一点点。”林小棠耷拉着脑袋小声说,“开胃。”完全没了白天的气势。
严战抬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落回那碟深绿色的咸菜上。男人这回却没有说什么,而是沉默地拿起筷子,咬了口馒头。
林小棠见他吃了,莫名松了口气,拎起网兜就想往外跑。
“谢谢。”身后传来沙哑声。
林小棠惊讶回头,看见他正夹起一块咸菜。
“不客气!”林小棠咧嘴一笑,“明天还给你带!”
走出卫生室,月亮已经偷偷爬上山头,林小棠蹦蹦跳跳踩着自己的影子,口袋里所剩无几的无花果也发出欢快的沙沙声。
远远的她好像听见腌菜在欢呼,「他把我们全吃完啦!」
厨房后门处何三妹正费劲的拖着泔水桶往外走,半人高的泔水桶又沉又滑,即便是成年男子搬起来也很吃力,这是每天的最后一项工作。
林小棠开心的跑过去,何三妹的手已经被勒得通红,她拉住何三妹,“三姐,等一下。”
林小棠一阵风似的跑回后厨,从灶台边扯了两块湿抹布又跑了回来。
“小丫头倒是鬼机灵。”
林小棠回头看见老王班长正背手站在门口,目光从她垫在泔水桶上的抹布看了一眼,“干完活记得把抹布洗干净。”转身就进了厨房。
“好嘞!”林小棠冲何三妹眨眨眼,她早就看出来,其实老王班长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今天午饭时,他还特意分了她一大勺土豆烧肉,虽然语气里满满都是嫌弃,让她养胖点好干活,久违的肉香让林小棠异常满足。
“一二一!一二一!”
夜晚的训练场传来整齐的踏步声,下工的林小棠不自觉地跟着抬起腿,军绿色胶鞋拍在地上啪啪作响。
路过早上的器械场,这时候的单杠下已经空无一人,林小棠助跑两步“嘿”地一跃而起,结果差点被自己的胶鞋绊倒。
几个正在收器材的小战士诧异的往这边张望,她立刻猫着腰躲到宣传栏后面。
宣传栏的玻璃照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林小棠垫起脚尖,对着倒影给自己敬了个歪歪扭扭的军礼,谁知道路灯“咔哒”亮起来,吓了她一跳。
林小棠正仰着脖子,努力试图研究这个亮亮的路灯,远处隐约传来了收操的军号声,小姑娘转了转眼珠,深吸一口气,双手拢在嘴边大喊了一声。
“喂……”
喊声顺着夜风飘向很远,干了坏事的林小棠扭头就跑,哈哈大笑的小姑娘不忘用小手紧紧拽住自己的帽檐。
“部队里果然和支书爷爷说的一样好。”
短短的一段路,林小棠跑跑停停,东张西望的她新奇极了。
虽然作为小帮工的她现在还不能上灶,不过林小棠对自己很有信心。因为林奶奶总是说她打小就爱往灶台边凑,像是天生就该吃这碗饭的。
3. 老脆头
清晨五点半,天还蒙蒙亮,营区上空回荡着早操的口号声。
食堂的烟囱早早冒起袅袅炊烟,林小棠正蹲在后门的台阶上,聚精会神地听箩筐里的老菜帮子们在“告状”。
“丫头,发什么呆呢?”李婶拎着两桶水从她身边经过,水面上还飘着两片落叶,“快过来帮我把菜泡上。”
“哎,来了!”林小棠小跑着跟上。
厨房的大铁锅正咕嘟咕嘟冒着泡,蒸笼上升起的白色的雾气,把整个后厨熏得暖烘烘的。
钱师傅正在案板前和面,粗壮的手臂上沾满了面粉,见林小棠过来咧嘴一笑,“小棠啊,昨儿睡的咋样?咱们这硬板床是不是比不得家里的大暖炕。”
“睡得可香啦!”林小棠眼睛弯成月牙,就是睡得太香了,后半夜好像还梦到奶奶教她擀面条呢!
正说着热闹,老王班长一瘸一拐地走进来,手里提着个竹篮子,“今儿送来的茄子不错,晌午做个酱烧茄子。”
他看了眼正在洗菜的林小棠,“丫头,等下剥点蒜,多剥点。”
“好嘞!”林小棠高声应着,水里的青菜轻轻舒展着身子,带着终于喝饱水的喟叹。
老王班长从兜里拿出小本本,“今早要做……”
“二百个馒头,六十斤稀饭,十盆咸菜。”林小棠随口接上,说完自己都愣住了,这是筐里的那几个小土豆刚才叽叽喳喳告诉她的,没想到她一不小心就记住了。
老王挑了挑眉,“六点钟准时开饭。”说完转身去查看蒸笼了。
钱师傅冲她挤眉弄眼,“行啊,丫头!”
林小棠挠挠头,乖乖去剥蒜,何三妹悄没声地在她旁边默默削土豆。
“三姐,您削得真快。”林小棠看了会忍不住夸道,何三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做多了,就熟了。”
忙碌着过了早饭的点,林小棠这才知道今天不用她去卫生室送病号饭。
“昨天那是突发情况,严队长从边境受伤刚回来,哪知道碰上小李外出了,这才安排炊事班送病号饭……”
刚知道这个消息,林小棠还有一点小失落,不过想想有了勤务兵的督促,那个人应该会好好吃饭,转眼她又高兴起来。
老王拎着大铁勺瞅了她一眼,见她一脸失望,只当她是想出去玩,摇了摇头转身。
哪知道林小棠却扒拉住他,“班长,门口堆着的那些挑剩的菜帮子,能不能给我?”
“你要那些玩意干啥?”老王班长瞥了她一眼,“那是要拿来喂猪的,可不能浪费。”
“我奶奶教过我腌酱菜,”林小棠指着墙角的空坛子,眼睛亮晶晶,“这些菜切一切,腌三两天就能吃,保证不浪费。”
老王还没说话,旁边揉面的钱师傅先笑了,“哎呦,你这丫头,那些都老了,腌出来能好吃?”
林小棠一脸认真,“班长,您就让我试试呗,要是腌坏了……我自个儿掏钱赔!”
老王班长本来不想搭理她,可瞧着她一副不答应就不松手的执拗劲儿,想着反正也是要给猪吃的,摆摆手,“行行行,随你折腾,别耽误干活就成。”
得了准话的林小棠一上午干劲十足,惹的老王班长连瞅了她好几眼,不过一直等到中午忙完饭点,这才终于腾出空来。
林小棠把筐里挑剩的菜又翻拣了一遍,她伸手戳了戳蔫巴的萝卜,心里乐颠颠,这要是腌成酱萝卜,肯定脆生生的。
大盆里渐渐堆满了黄瓜头、零碎的萝卜皮、半截萝卜根、发黄的芥菜帮子、脱水的白菜叶子……
何三妹一言不发,帮她把盆搬到了水池边。
萝卜皮在林小棠手里哼哼唧唧,「轻点儿搓!我皮薄!」
老黄瓜头倒是挺乐呵,「泡了水,我还能支棱起来!」
林小棠一边洗,一边盘算着怎么做,奶奶教过她,酱菜要脆,一定要先杀水,再晾晾,最后才能泡进秘制的酱汁里。
林小棠正琢磨着,钱师傅捧着茶缸路过,好奇地凑过来,“小棠啊,你真要腌这些啊?”
“是呀!”林小棠甩了甩手上的水,“等我腌好了,您第一个尝尝!”
钱师傅看着这一堆乱七八糟的零头,只当她是小孩过家家似的胡闹,无奈摇摇头走开了。
下午林小棠磨破了嘴皮,才从老王班长那“借”到了盐和辣椒,还有半块老姜和蒜头,这可都是提前预支了她的工资。
“最近战士们训练辛苦,饭菜要精细。”巡视的周主任依旧皱眉挑剔,“这土豆丝切得太粗了。”
李婶头也不抬继续切着,“粗点好,扛饿。再说现在提倡节约,切细了损耗大。”
周主任被噎得说不出话,转身看见林小棠正要擦桌子,立刻转移目标,“抹布要拧干点,水都滴到地上了。”
“好的主任。”林小棠缩了缩脖子,乖乖把抹布拧了又拧。
等周主任走远了,钱师傅才凑过来小声说,“别往心里去,他就这幅德性,上个月还嫌我馒头蒸得太白,说是浪费碱面。”
老王的咳嗽声从背后传来,钱师傅给林小棠使了个眼色,林小棠偷笑着吐了吐舌头。
因为晚上加训要给战士们加餐,傍晚时候炊事班的人三三两两坐在院子里歇着。
终于得空的林小棠把晾了大半天,已经全部蔫巴的菜头收进了大盆。
路过的老王班长也忍不住瞅了一眼,见她撒粗盐的手法熟练,倒是有些意外,“嗨,别说还真像那么回事。”
林小棠嘿嘿一笑,“班长,您就等着瞧吧,保准比供销社卖的酱菜还香脆哩!”
李婶在一旁纳鞋底,闻言抬头笑道,“你这丫头口气可真不小,那盐可要省着点放,可别齁咸齁咸的,浪费了你那些调料。”
林小棠咧嘴笑,心里却想咸不咸,当然是它们自己最清楚啦!
她一边揉搓着菜帮子,一边听它们小声抱怨,「哎呦,盐粒硌得慌……」
没过多久,水分渐渐渗出,菜叶蔫软下来,声音也变成了舒坦的哼哼「……啊……轻松多了……」
第二天一早,林小棠赶早就到了厨房,今天她得把杀过水的菜搬到后院通风处晾着。
菜叶子们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偶尔还嘀咕两句,「真舒服。」
相比之下,林小棠就忙多了,一上午只得空过来给它们翻了个身,哪知就是那么凑巧,正好被过来巡视的周主任瞧见了。
当周主任找过来时,老王正扒拉碗里的饭,闻言含糊道,“都是些喂猪的剩头,新来的丫头折腾,说是要腌酱菜。”
周主任一脸不赞同,“小孩子不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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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别浪费了食材和调料。”
“主任您就放心吧!”老王班长看了眼非常有眼色,正埋头吃饭的林小棠,嗓门依旧响亮,“咱炊事班的锅,一粒米都糟践不了。”
等到晒着太阳的菜头嚷嚷着晒够了,林小棠这才准备调酱汁,眼看她“借”的东西越来越多,老王班长忍不住暗暗叹气,“这丫头可真是轴!”
林小棠可不知道班长的嘀咕,她把晾好的菜认认真真一层层码进刷干净的坛子里,每铺一层,就浇一勺酱汁。
萝卜皮在坛子里大声欢呼,「哇!这酱闻着真香!」
黄瓜头也兴奋地扭了扭,「快把我泡进去,快把我泡进去!」
林小棠小心翼翼封好坛口,拍了拍,“三天后开坛,你们可得争点气啊!”
酱菜坛子被林小棠放在厨房的角落,那里温度高利于发酵。
这天炊事班的人正准备吃午饭,林小棠端着一搪瓷碗的酱菜放到了桌上,咸香带着微酸的气味飘散开来。
“呦,这就是你腌的酱菜?”钱师傅鼻子最灵,他第一个凑过来,“闻着可真酸!”
“大家尝尝味道怎么样?”林小棠热情的招呼大家伙品尝。
说实话老王也有些好奇,这丫头是不是真有手艺,要知道白糖可是他“赞助”的,没办法,林小棠实在太能磨人了。
钱师傅是个急性子,他迫不及待的吃了一筷酱萝卜,眼睛顿时亮了,不用他开口,众人已经听到了“嘎吱”“嘎吱”的脆响声。
老王班长一筷子下去,刚嚼了两口,只诧异的看向林小棠。
咸菜家家户户人人都会做,却极少有能做得好吃的,就连后厨的咸菜,都不知道被老王骂过多少次,除了齁咸就没别的味道。
李婶吃完更是连连嘀咕,“怪了,这酱菜还能腌出这味儿?”说完忍不住又夹了一筷芥菜头。
“脆!鲜!还有点回甜!这要是配上白粥,简直绝了!”钱师傅赞不绝口,“你这丫头,还真不赖!”
林小棠脸上顿时乐开了花,“我就说嘛,我奶奶的方子差不了。”当然,这其中肯定少不了食材们的鼎力帮忙。
老王班长咂摸着嘴里的余味,半晌才憋出一句,“这味儿,够正!”
“班长,您说这酱菜……以后能常做不?”林小棠眨了眨眼。
老王班长看了看一脸期待的林小棠,粗糙的手指搭在桌沿轻敲,半晌等到林小棠要开始着急了,这才扬了扬下巴,“成!那口老缸借你使,腌好了给同志们也加个菜。”
“保证完成任务!”林小棠乖巧点头过后,在心里忍不住欢呼一声,“听见没?你们以后都有大用场了!”
黄瓜头在坛子里得意地晃了晃,「那可不!我们可要当酱菜之王的!」
酱菜之王这么霸气的名字是不可能了,不过战士们亲切的称它为东食堂的“老脆头”。
当天晚上的开饭哨吹响后,炊事班抬出了一口灰扑扑的大木桶,新腌的酱菜混着小米粥的热气飘出来。
老王班长背着手在食堂转悠,瞅着兵蛋子们狼吞虎咽的架势,嘴角直抽抽,“好家伙,再这么吃下去,定量的粮食都不够这帮兔崽子们造!”
说完自己却憋不住笑了,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上满是藏不住的得意,“他娘的,确实下饭!”
4. 炝炒红薯藤
暖风裹着柳絮,从食堂敞开的窗户飘进来,林小棠正往坛子里码上新腌的老脆头,原本孤零零的泡菜坛子,如今已经壮大成了一排,就这都快供不上战士们的口粮了。
前几天林小棠还受邀去了西食堂教他们腌酱菜,实在是老脆头太受欢迎,可是吃来吃去,大家公认东食堂的老脆头就是味儿更正!
“小棠同志!”
响亮的喊声从背后传来,林小棠抬头看见个圆脸小战士手里端着个锃亮的铝制饭盒,这是严队长的勤务兵小李。
“今天有酱菜不?”小李笑嘻嘻的问,眼睛直往她手边的坛子上瞟,“我们队长就爱这一口。”
“有,刚腌好的。”林小棠掀开另一个坛子,咸香混着酸味飘了出来,小李伸长脖子“嚯”了一声,“就是这个味!”
昨天东食堂的老脆头断供了,他就去西食堂打了份酱菜,结果严队长只吃了一口,后面就再没动过它。
小李尝了一口还纳闷呢,其实严队长对吃的从来不讲究,特别是去年重伤过后,军医说他味觉受了严重损害,可他偏偏就是能吃出这细微的差别,真是奇了怪!
“严队长的伤怎么样了?”林小棠给他舀了满满一大勺,金黄的老脆头泛着油光,看着就很有食欲。
因为小李每天到食堂打饭,林小棠陆陆续续从他口中知道了严队长的很多事。
比如,他是整个军区最年轻的少校,小李说他们队长今年才二十一岁时满脸的自豪,听说他十来岁就被父亲丢到部队受训。
再比如,严队长曾在自卫战时救下了整个排,而他自己却在鬼门关徘徊了几次,好不容易才活了下来。
不过战场上爆炸的冲击给严战留下了很多后遗症,味觉减退就是其中之一,不过他好像没有任何犹豫,身体恢复后依旧选择留在特种大队。
小李看着酱菜直咽口水,突然压低声音道,“昨天我们队长偷偷恢复训练了,军医连夜去找政委告状,今天就被扣在医务室了,嘿嘿嘿……”
林小棠想到第一天去送饭时的情景,忍不住弯了弯唇,“那更得好好吃饭,我奶奶说吃饱饭才能不生病,更何况你们每天训练那么辛苦。”
小李抹了把汗,领口湿了一圈汗渍,“你是不知道,队长最近吃饭可规律了,以前吃饭都得劝着,要么干脆就不吃,幸亏有你这酱菜开胃。”
“这是刚腌的韭菜花。”林小棠掀开另一个小坛子,属于韭菜的辛香立刻飘了出来,“昨天炊事班刚收的韭菜,嫩着呢。”
小李使劲洗了洗鼻子,“真香!队长肯定喜欢!”翠绿的韭菜花趁着雪白的大米饭,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话没说完,操场上传来集合哨,小李赶紧扣紧饭盒,临走时还不忘叮嘱,“一定要给我留一份啊!”
看着小李风风火火的跑走了,李婶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道,“如今咱们东食堂可是出名了,还是亏得小棠的手艺好……”
“可不就是,一模一样的顺序,无论别人怎么跟着学,也做不来她这个味。”钱师傅查看完面缸,忍不住说道。
“真是活见鬼了!”后厨的热气把老王班长的脑门熏得油光发亮,不过他攥着账本的手指却发紧,翻来覆去数了好几遍。
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个不停,老王班长不信邪又算了一遍,钱师傅凑过来,“咋啦老王?这脸比我的碱面还白?”
“怎么看都缺了两页!”老王抖着账本,纸张哗啦哗啦作响,“上个月面粉的进出记录全没了!”
明天后勤处来查账,上个月一连就因为账目不清被通报批评了,这要是查出来,他们全都得写检查,轻松的气氛荡然无存,大家都有些紧张。
林小棠正在擦洗酱菜坛子,忽然听见角落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她探头去看,却发现散落在地上的纸张,还有满地的碎纸屑,这里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多了个老鼠窝。
「别看了,肯定是老鼠叼去垫窝了。」老白菜忽然抖了抖叶子。
大家正在四处翻找,忽而传来林小棠惊喜的声音,“在这呢!”她举着残缺的纸张跑过来,“班长,是不是这个?”
纸张边缘已经被啃出了缺口,还有几处油渍晕开,老王班长勉强辨认,长舒了口气,“就是它……”
“这死耗子,要是让我逮着,非把它剁成肉馅不可。”钱师傅挤过来看了眼,“那拿米汤给它粘一粘?”
“我去熬米汤。”李婶说着往灶间走。
“不行,得重新誊一遍。”老王班长看了眼林小棠,“我记得郑团长提过你识字,你来抄。”
“好哩!”林小棠干脆点头,“对了,班长,那边有个老鼠洞。”
“这遭瘟玩意,等下去后勤领点老鼠药。”老王班长用袖子小心擦了擦账本,“拌点石灰把洞抹严实了。”
算盘声重新响起,老王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上个月又超了,肉价涨了,菜价也涨了,再这么下去,下个月得砍掉个荤菜。”
钱师傅叹气,“砍荤菜?那帮小子还不得闹翻天,上回少了半盆红烧肉,三连的兵差点把窗口给掀了。”
趴在旁边誊抄账本的林小棠突然竖起了耳朵,因为她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吵架声。
「有什么好得意的!」红薯藤在竹筐里气得直抖,「不就是被做成酱菜了吗?瞧把你们神气的!」
坛子里的萝卜头立刻不甘示弱地回嘴,「我们可是被周主任点名表扬的!昨天政委还多吃了半碟呢!」
「就是就是!」黄瓜头也得意的晃荡着身子,「现在我们可是东食堂的招牌!」
「看到墙上挂着的流动红旗了吗?那可是我们的功劳!」
此言一出,坛子里的老脆头们个个昂首挺胸,筐里的红薯藤委屈巴巴地缩成了一团,「我们明明比红薯还甜,为什么不要我们了!」
就连被压在筐底的红薯藤们也开始奋力挣扎,「就是就是,想当初我们红薯藤在乡下可都是救命粮……」
「这不公平!」后院被风吹落满地的玉兰花忍不住哭泣,「我们也很美味,凭什么说我们中看不中用,嘤嘤嘤……」
清晨的露水还没散尽,林小棠就蹲在食堂后院的筐里翻找,自从老王班长把腌酱菜的活派给她,后厨的人对此早已经见怪不怪。
突然林小棠眼睛一亮,从一堆烂菜叶里救出几根带着泥的红薯藤。
“小棠,这又捡到啥宝贝了!”钱师傅扛着扁担路过,“这红薯藤也能吃?”虽然经过老脆头的事,如今他已经慎重了许多,此时也一脸不可置信。
林小棠把藤蔓上的嫩尖掐下来,神秘的笑了笑,“班长已经同意了,今晚我用小灶给后厨的人做晚饭。”
不过老王还说了,要是搞砸了,今晚的泔水桶就归她倒。
「今晚轮到我们表现啦!」红薯藤扭动着嫩尖,水珠从叶尖滚落。
午饭过后,林小棠将今天搜罗到的“猪饲料”摊在案板上。
「这里,这里,嫩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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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儿!」红薯藤在她手里“咔哒”折断老茎。
玉兰花扑棱着抖落花粉,「别碰我花蕊,苦的!」
洗净的玉兰花翻身在调好味的玉米面里滚上一圈,立刻裹上了金黄的外衣。
李婶看见这阵仗叹了口气,“小棠,这可不好吃,前几年闹饥荒时吃过红薯藤,拉嗓子的很。”
“我奶奶说,这些东西浑身都是宝贝。”林小棠踮起脚尖,把玉兰花放进蒸笼,“您就等着瞧吧!”
萝卜缨先焯水,林小棠将黄绿的叶子在沸水里烫个热水澡再捞出,立刻变得翠绿透亮,切段的萝卜缨装盘撒上红红的辣椒丝,坛子里的泡菜水自动贡献了一勺老汤。
「快翻面!要糊了!」红薯藤急得叶子乱颤。
“哎呀!”林小棠已经忙得鼻尖冒汗,她只顾着听食材说话,忘了看火候。
等到炊事班开饭铃响,众人围着长条桌看西洋景一样看稀奇。
“这是炝炒红薯藤、凉拌萝卜缨、清蒸玉兰花、芹菜叶炖豆腐渣汤。”林小棠端着碟子,像只小雀儿灵巧的穿梭在后厨和餐桌之间。
这些名字可都是食材们想了一整天,提前给自己取的名字,她们可不想像老脆头一样,随随便便就被安个名字。
今天食堂正好有豆腐渣,林小棠记得奶奶给她做过一次的芹菜叶炖豆腐渣汤,好喝的她一直念念不忘,临时加了个汤依然没有超标。
“您尝尝。”宽大的帽檐下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老王班长漫不经心地挑起一筷塞进嘴里,嚼了两口,“这红薯藤我可是吃过不少……”
话音未落,老王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咀嚼的速度不自觉慢了下来,他低头看了眼那碟红薯藤,又夹了一筷放进嘴里,这次细细品了品。
半晌,他才慢慢嚼完,抬眼看向林小棠,难得的点了点头,“丫头火候掌握得不错,藤尖够嫩,蒜香也炒出来了。”语气带着几分意外的赞许。
李婶见状将信将疑吃了口红薯藤,嚼着嚼着突然红了眼眶,“58年在生产队那会,要是知道红薯藤能这么炒……”
钱师傅在一旁砸着嘴,“这清蒸玉兰花才叫好吃,口感有韧性,鲜嫩又香甜,想想以前那落了满地的花,真是糟践了,谁能想到玉兰花还能这么吃呢!”
最绝的是那盘凉拌萝卜缨,酸辣脆爽让几个小炊事员吃得直冒汗,却忍不住一筷子接一筷子,好吃到停不下来。
老王班长闷头喝了半碗汤,干脆掏出发黄的笔记本唰唰的算账,“红薯藤不要钱,玉兰花不要钱,萝卜缨也不要钱……好家伙,这一桌成本不到两毛钱!”
老王一把合上账本,嘴角扬起一道深深的褶子,“明天开始,把这几道菜给我加到菜单上!”
说着赶紧冲门外吼了一嗓子,“二班的,去后院把剩下的红薯藤都给我拾掇出来!”
后院里,晚风拂过大筐,红薯藤得意的晃着叶子,「怎么样,明天该我们上场了吧!」
玉兰花娇滴滴地哼了一声,「明天我还要穿金黄的花衣裳。」
筐底的萝卜缨也传来细弱的喊话声,「只要手艺好,哪怕回炉再造也能成为招牌菜!」
此刻墙角的两个筐子终于大和谐,偶尔还小声交流两句,「明天我们做什么?」
「听说炊事班明天要杀鱼了……」
「鱼鳞能不能吃啊?」
林小棠捂着嘴偷笑,这下可好,以后怕是连鱼鳞都要找她讨说法了。
5. 清蒸玉兰花
中午,炊事班的开饭号刚响,东食堂门口就排起了长队。
排在后面的兵蛋子们抻着脖子往窗口张望,老王班长举着大铁勺直吆喝,“玉兰花一人限领一勺!”
李连长端着搪瓷碗挤在队伍里,黝黑的脸上写满怀疑,他捅了捅前面的小战士,“哎,今儿怎么这么多人?又是来抢老脆头的?”
小战士回头一看是连长,赶紧立正,“报告!老脆头已经恢复正常供应,今天抢的是玉兰花!”昨天为了最后一盘红薯藤,两个班差点打起来。
什么时候连玉兰花也能吃了?
李连长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他才去师部开了几天会,这东食堂咋又有了新花样?
李连长环顾四周,前面赶早来的全是大院的家属,这些人平日可都是自己做饭,也不知到底是啥引来这么些人,真是稀奇!
“老王,今天是不是做红烧肉了,我可闻着味儿了!”李连长吸了吸鼻子,但嗓门和郑团长有得一拼。
“狗鼻子啊你!”老王班长笑骂,从后厨探出头来接过他的缸子,递给正在窗口麻利打菜的林小棠。
“听说你们这有比红烧肉还抢手的东西?给我也来一份!”
林小棠踮起脚尖才够到窗口,“首长,您是要清蒸玉兰花还是凉拌萝卜缨?”脆生生的声音传来,军帽下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清蒸玉兰……哎呦,老王,这是你闺女?”李连长一脸诧异的望向老王,不对呀,他突然想起老王家是两小子,“这是新来的小同志吧?多大了?”
“报告首长,我虚岁十五了!”林小棠挺直腰板,手上的菜勺稳稳的舀了一勺金灿灿的清蒸玉兰花。
李连长端着缸子,闻着最上头的清蒸玉兰花飘来的咸香,喉结动了动,看到人群中熟悉的戴眼镜的瘦高个,赶紧凑了过去。
“沈指导,挤一挤。”李连长还没落座,同桌的二排长就抢了块清蒸玉兰花,“真比肉香?”
“啥意思?”
“还不是郑团长,昨天逢人就夸,说什么‘东食堂的玉兰花比肉还香’。”
“这又关郑团啥事?”
二排长扒了口饭,“连长,你还不知道吧?郑团前阵子塞给老王一个帮工,就是刚刚打饭的那个小同志……”
李连长看了眼指导员,眉头紧皱,“这,这不是搞特殊吗?老王那个暴脾气怎么就同意了?”
“连长,这你可误会了!”二排长放下碗,赶紧解释,“那小同志是烈士遗孤,听说家里就剩她一个人了,哎……郑团这才给人安排到食堂。听说老脆头也是她琢磨出来的,老王这回真是捡到宝了!”
沈指导夹起一筷子菜,细细咀嚼,“小同志年纪不大,手艺是真不错。”
二排长突然笑出声,“说起这个,郑团刚开始天天躲着东食堂走,生怕老王跟他急。”二排长指了指排着长龙的队伍,“结果那小同志手艺好,食堂顿顿爆满,现在郑团是到点就来,简直比出操还准时。”
这事沈指导也有所耳闻,不由笑道,“这菜成本低,味道也好,既然战士们吃得满意,后勤应该很快就会全军推广。”
李连长埋头吃了一大口,也不知道这清蒸玉兰花是怎么做的,口感鲜嫩柔韧,就连李卫国这个全团有名的“肉食动物”吃了以后也不由暗暗称奇。
“今日最后一份玉兰花……”老王班长洪亮的大嗓门还没说完,后面的队伍就炸锅了。
“别啊,我们排了半小时队!”
“怎么又没了,明天可得早点来……”
白日的喧嚣散去,夜晚的训练场空空荡荡,只有岗哨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严战训练完,打算抄近路穿过食堂后门,肩膀的伤口隐隐作痛,但比起这个,被强制休养更让他烦躁。
路过后勤的锅炉房,突然传来一股鲜香,这个点了,食堂后门竟然透出一片昏黄的亮光。
此时的小灶间里,一个瘦削的身影正踮起脚尖往保温瓶里灌热汤,口中不时哼着跑调的《学习雷锋好榜样》,围裙兜还露出半截啃过的胡萝卜。
“你在干什么?”男人冷不丁开口。
“呀!”林小棠手一抖,汤勺“咣当”掉进锅里,转头正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原本惊吓的她眼睛一亮,“首长,您怎么在这儿?”
“训练。”严战走近几步,目光落在她手上的汤上,“炊事班没安排这项任务。”
“值夜哨的战士辛苦嘛。”林小棠声音清亮,“李婶说这不违反规定,班长也同意我用边角料的申请了,而且司务长也批了条子,主任还说……”
他不过问了一句,这丫头倒豆子似的说了一串,男人常年冷若冰霜的唇角几不可察的动了一下。
林小棠突然凑近了,“首长,您刚才是不是偷笑了?”
眼前的小姑娘脸上沾着灶台的黑灰,近在咫尺的清亮眼睛,没有恐惧,没有害怕,只有纯粹的好奇,像只踮着脚丫凑过来的小花猫。
不等男人答复,林小棠突然眯了眯眼,“首长,您是不是偷跑出来训练的?”
严战一怔。
“您伤口好了吗?”林小棠指着他微微汗湿的作训服,“我奶奶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不然很容易落下病根……”
“小同志,你多大?”严战突然打断。
林小棠挺起胸膛,“虚岁十五,马上就十六……”
“哦。”严战拖长音调,“那就是十四嘛!”男人斩钉截铁的戳穿了她。
察觉到严队长的目光落在她堆叠的裤角上,林小棠骄傲的抬起下巴,“我会做的可多了。”
“知道。”男人眼底难得浮现出一抹笑意,“最近全团都在夸,炊事班的新菜很不错。”
林小棠眼睛一下子亮起来,“真的吗?”
远处传来换岗的哨声,林小棠抓起灶台上的油纸包不由分说的塞过去,“首长,我请您吃无花果干。”这些原本是她准备要送站岗的小战士的。
严战还没反应过来,怀里就被塞了个小油纸包,再抬头,小姑娘已经拎着保温瓶欢快的跑走了。
“我得去送宵夜啦!您快回去养伤!”夜色中传来小丫头清脆的声音,“不然我也要向政委告状啦!”
林小棠拎着保温瓶蹦蹦跳跳跑出十几米,突然在拐角处刹住脚步,短发被风吹得翘起一撮,首长那句“炊事班的新菜很不错”在脑海里不断回响。
她忍不住踮起脚尖转了个圈,围兜里半截胡萝卜露“啪”落在了地上。
“听见没?首长夸我们啦!”林小棠蹲下来捡胡萝卜,眼睛亮晶晶的。
胡萝卜在她手心得意地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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扭,「那当然!我们可是厨神做的菜!」
“什么厨神呀……”林小棠嘴上这么说,嘴角却止不住地上扬。她把保温瓶换到左手,右手挥舞着炒菜的动作,“等着瞧吧,下次我要做出更厉害的菜!”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林小棠就哼着歌往食堂跑,晨露打湿了她的解放鞋,可她心里热乎乎的,昨天首长夸她了呢!
早上刚开门,炊事班就炸开了锅,钱师傅急得满头大汗,可也只能对着案板上发过头的面团直跺脚,“这可咋整,今早要蒸馒头,全完了全完了……”
整个后厨弥漫着发酵过后的酸味,林小棠扒拉着门框探头,听见面团瘫在案板上小声抽泣,「那个钱胖子把我们放在灶台边太久了!」
“要不,改做烙饼?”林小棠转了转眼珠子,只不过刚开口就被老王班长瞪了回去,“胡闹!百十号人,得用多少油?”
林小棠凑过去,手指轻轻戳了戳面团,顿时听到一声哀嚎,「救救我们!我们还能抢救一下,加点碱水,做成烙饼最合适。」
“我奶奶说,发过头的面做烙饼更软和。”林小棠不死心的继续游说老王。
老王一言不发,默默的伸手揪了块发酸的面团在指间慢慢捻了捻,他看着墙上的大钟叹气,重新和面怕是来不及了。
老王烦躁的把帽子往案板上一摔,背着手来回踱步,最后看了眼酸味冲鼻的面团,咬咬牙,“那就这么办,抓紧烙饼!油不够就掺水,葱不够……”
老王班长还没有说完话,林小棠就高高举起了手,眼睛亮得像星星,“报告班长!我们还有韭菜、芹菜、洋葱、萝卜缨……它们都想被烙成饼呢!”
韭菜饼、芹菜饼、洋葱饼、萝卜缨饼……林小棠说着说着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那神情好像已经闻到香味似的。
厨房里紧绷的气氛突然松动,就连钱师傅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这丫头,说到吃比谁都精神!”
“行!”老王班长一拍大腿,“李婶去洗韭菜和葱,三妹去洗芹菜叶和萝卜缨,丫头你和钱师傅负责面团,六点准时开饭。”
很快,后厨里响起“咚咚”的剁馅声,韭菜的韭香、萝卜缨的清鲜、芹菜的清香、葱花的辛香混在一起。
林小棠挽起袖子,白嫩的小手“啪”拍进面团里,发酸的面团“噗”吐了个泡泡,发出舒服的“咕叽”声。
「对对对,就是这里多揉揉。」
经过她的反复翻转揉搓后,原本发黏的面团渐渐变得光滑,案板上的面粉被慢慢揉进面团里,不断发出噗嗤噗嗤的“沙沙”声。
“嘿,你这丫头还真像那么回事。”看着林小棠麻利的动作,钱师傅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
干什么像什么的林小棠麻利的擀着面皮,压扁的面剂子很快就被擀成圆圆的薄饼,旁边翠绿的葱花急得直跳。
「该我们上场啦!」
林小棠不慌不忙地抓了一把葱花均匀的撒在面皮上,双手轻轻将面皮卷成条,再盘成螺旋形,掌心轻压,一个完美的饼胚就做好了。
“油来了油来了!”老王班长宝贝似的端着搪瓷缸,小心翼翼用油刷子蘸着往锅里滴了滴油,那点油星子刚碰到铁锅就没了踪影,老王看的眼角直抽抽。
很快,第一锅韭菜饼下锅了,众人不由屏住呼吸……
6. 萝卜缨烙饼
面饼在掺了水的油里艰难鼓起泡,「哇!我们要变身啦!」
出人意料的是,发过头的面在高温下泛出诱人的焦黄,韭菜的香气混着面饼的干香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林小棠踮起脚尖往锅里看,被老王班长按着脑袋拽回来,“小心油星子!”
香气在后厨渐渐弥散开,第一锅饼带着热气出锅,焦黄的饼皮中现出翠绿的韭菜。
老王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指,轻轻戳了戳饼皮,金黄的脆壳发出“咔哧”的声响,外皮酥脆,“倒是像模像样。”
老王哼了一声,掰开饼子的动作却格外轻柔,热气腾腾地往外冒,露出内里柔软的内陷,嫩绿的韭菜均匀的挂在薄饼之间。
众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老王不慌不忙的咬了一口,松脆的饼皮簌簌落在围裙上,再看那神情明显比之前松快了不少。
钱师傅也忍不住掰了一角塞进嘴里,刚出锅的饼子烫得他直哈气,“香,真香!这可比杂粮馒头好吃多了,让我天天吃这个饼都可以。”
“废话,这又是油,又是韭菜,能不好吃吗?”老王班长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吼道,“还天天吃,真是美得你,金山银山也得吃空了。”
「我们也没用多少油嘛!」案板上的面团小声嘟囔。
林小棠看了眼班长手里已经见底的油缸子,默默把饼擀得更薄了些,这样好歹能多出几张饼子,最起码能稍微安慰一下老王暴躁的脾气。
“行了!”老王抄起锅铲把烙饼翻了个,“把我攒的那勺猪油也拿来吧!”完了使劲敲了敲灶台,“都给我记住了,下不为例!”
等到郑团长循着香味找来,林小棠正站在小灶前熟练的翻着烙饼,小姑娘脸颊上沾着面粉,两颊红通通,可眼睛亮晶晶的,浑身都是干劲。
“老王!今天又折腾什么稀罕东西?”
林小棠觉得郑团长的嗓门震得碗柜门嗡嗡作响,“一大早训练场上就能闻到香味,把我那帮兵崽子们一个个馋得直咽口水。”
老王班长站在大锅前头也不抬,“你这大清早的,是来查岗的还是来蹭饭的?”
郑团长装作没听到老王的埋汰,看着林小棠面前金灿灿的烙饼,得意的背着手转悠,“瞧瞧这手艺,怎么样,我老郑看人的眼光差不了!”
“打住!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老王吹胡子瞪眼,“这是人丫头自己争气!”
郑团长深吸一口气,“香,真他娘的香!”一摞摞金黄的烙饼看的人眼热,“老王啊,你知道西食堂的老魏堵我多少回了,你是不知道,自从你这出了老脆头,他是真稀罕这丫头!”
老王瞅了他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抄起刚出锅的烙饼塞过去,“行了,今天破例,我请你吃烙饼,尝尝丫头的手艺!”
案板上散落的面粉静静躺在阳光下,要是仔细听,或许能听到它们小声的嘀咕,「看吧,咱们的小厨神又露了一手。」
晨训刚结束,东食堂窗口就排起了长队。
“什么味儿这么香?”二排长抽了抽鼻子,伸长脖子往窗口张望,“大早上就闻见了,真是香迷糊了!”
“听说今天吃烙饼。”李连长期待的搓着手,“刚刚我在门口碰到郑团了,他说炊事班面发大了,馒头没做成,新来的小同志提议给做了烙饼。”
“上次的新菜听说也是这个小同志做的,叫什么林……林小棠?”
“急什么?急什么?慢慢来,一个一个来……”
排队窗口传来李婶略带嫌弃的训斥,手上却半点没停,一边利落地给大伙分着烙饼,一边还不忘小心叮嘱,“喏,小心烫,慢点吃。”
二排长接过热气腾腾的烙饼,顾不得烫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大口,饼皮酥脆,葱花的香气混着面香,咸度适中,带着特有的油香气,他不由瞪大眼睛,“这也太香了吧!”
后面排队的战士们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更有甚者肚子跟着咕噜咕噜响了几声。
李连长更夸张,他干脆端着盘子冲老王喊话,“这韭菜馅的烙饼比肉还香,我看以后咱们炊事班以后别蒸馒头,天天烙饼得了!”
战士们跟在后头起哄,老王举着铲子从窗口探出身子,“美得你们,你当油是水啊,想要多少有多少!”
哄笑声里,林小棠嘴角微扬,手上分烙饼的动作更快了。
“小同志,那个绿油油的,再给我来一个。”李连长端着盘子又挤了过来。
“这是芹菜馅的。”林小棠笑着给他夹了一个烙饼,又给他添了勺稀饭。
严战是最后一个进食堂的,这是他归队后第一次参加早训,汗水还挂在额头上,作训服后背湿了一大片。
男人站在队伍末尾,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鼻子轻嗅,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队伍有序向前,林小棠抬头,正对上严战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首长,您要什么馅的?”
不等他询问,林小棠熟练的介绍道,“有葱花的、韭菜的、还有芹菜的、萝卜缨的。”
“都可以。”严战的声音低沉平稳,“两个饼,一碗稀饭。”
林小棠点头,不带犹豫的装盘,“那给您萝卜缨的,这个清爽。”说着又加了个葱花的,“这是大家最爱吃的葱花烙饼,您也尝尝。”
接过盘子,男人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谢谢。”
严战端着餐盘走向角落的饭桌,那里正坐着两个穿着特种兵作训服的战士。
“香!真香!比俺娘烙的还香!”虎背熊腰像是座山雕的陈大牛抽着鼻子嚷嚷,眼睛细长像是没睡醒的李小飞捧着搪瓷碗正欢快的吸溜着稀饭。
“队长!这儿!”陈大牛扬起筷子,即使是在人声鼎沸的食堂依旧嗓门洪亮。
李小飞捧着稀饭往里面挪了个位置,“队长,快尝尝这个烙饼,绝了!”他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咔嚓作响,碎渣掉了一桌。
“你属耗子的?”陈大牛嫌弃地挪开自己的搪瓷碗,转头对严队长说,“听说今天做馒头的面醒过头,发酸的面烙成这样,简直神了!”
严战没搭话,低头咬了口萝卜缨烙饼,焦香的面皮裹着萝卜缨的清鲜慢慢刺激着男人退化的味觉,额头青筋随着咀嚼的动作一跳一跳,惯常冷峻的脸不可察地渐渐舒展开。
“反正比咱大队炊事班的老王强多了,那老家伙就只会煮面条……”李小飞含糊着嘟囔。
“吃都堵不住你的嘴。”陈大牛卷起作训服的袖口,飞踢了李小飞一脚。
“怎么样严队,好吃吧!”李连长端着稀饭在严战对面坐下,“不介意我坐这吧?”
严战正咬下一口葱花饼,闻言只是点点头。
李小飞竖起大拇指,“这烙饼,绝了!”
自年前的自卫反击战结束后,严战就带着部分队员下到连队与当地军区开展联合集训。
刚开始李连长对这个傲气又年轻的特种兵队长很不服气,哪怕亲眼见过他徒手放倒十来个老兵,也就俩字应付,“还行”。
直到上次联合演练时,严战带着特种兵暴雨中急行军,神出鬼没突破了他们连的防守,打他们全团一个措手不及,他才输得心服口服。
“我们连那几个小子,到现在还在研究你们是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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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突破我们的防线……”李连长笑着摇头,语气里带着由衷的佩服。
严战没抬头,继续大口吃着烙饼,仿佛没听见。陈大牛和李小飞对视一眼,“李连长,队长带我们摸过去的时候,你们哨兵怕是在打瞌睡呢!”
李连长挑眉,“少来,我们哨位可是轮班盯着的。”
“那也架不住我们队长厉害啊!哈哈!”李小飞满脸骄傲,“他一个人放倒你们四个暗哨,我们跟在后面连枪都没开。”
李连长哼了一声,却没反驳,关于这一点他早就领教过这个男人的本事,上次格斗训练,他亲自上阵,没想到三招之内就被严战按在了泥坑里。
严战吃的异常认真,直到默默吃完最后一口烙饼,他才将稀饭一饮而尽,冲对面男人点了点头,起身走向窗口。
“再来两个。”
严战将空盘子递给林小棠,声音依旧平静,但比平时多说了几个字,“萝卜缨的。”
林小棠的嘴角高高扬起,给他挑了两个烙得金黄酥脆的萝卜缨饼递过去,双眼亮晶晶,“首长,好吃吗?”
严战接过盘子,抬头看着林小棠,点了点头,“好吃。”虽然依旧尝不出味道,可是焦黄的烙饼入口酥脆,终于不再是味同嚼蜡。
“今天老大胃口不错啊!”
看着队长的背影,陈大牛突然出声,他跟着队长出生入死这么久,特别是他味觉退化以后,这还是第一次见他主动加饭!
食堂里热闹的像是过年,二排长已经吃到第五张烙饼,正跟战友们夸耀,“炊事班这是要上天啊,这手艺,绝了!”
东食堂的香气十分霸道,顺着东风穿过马路飘进了西食堂,钻进了战士们的鼻子里,正在啃杂粮馒头的战士们吸了吸鼻子,手里的馒头顿时就不香了。
“班长!您闻闻!”战士们一个个苦着脸,“对面这是把年三十的灶王爷请来了?咋香得这么邪乎!”
往日喷香的馒头,今儿愣是被对面的香气衬得没滋没味,老魏黑着脸丢下手里的大勺,拽着老王就往后勤处去,“主任!您得评评理!”
周主任正在看上个月的报表,被两个班长堵个正着,老魏的的大嗓门半点不含糊,“主任,我就问问,他们东食堂是不是多分了物资?”
“胡闹!”周主任的搪瓷缸重重磕在办公桌上,“食堂物资都是按人头配给,秤杆子底下过的数!”他翻开账本指着最近的记录,“看看,每个食堂领过的豆油、猪油……”
“可他们一大早上就开始烙油饼,他们哪来那么多油!”老魏气得就差直接拍大腿了。
周主任抬头看向老王,“对了,我还没来得及找你,谁允许你们擅自改食谱的?全团统一的早餐标准你不知道?”
老王的围裙上还沾着面粉,他瞪了老魏一眼,“主任,这面都发酸了,总不能给辛苦训练的战士们吃黏牙的死疙瘩,这要是出了事……”
“那也不能把定量的油都用完!”这都是老同志了,怎么还这么不靠谱,周主任气得直拍账本,“中午的茄子你们打算清水煮?那玩意没油水,牲口都不爱吃!”
“咱们的兵不挑食。”老王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管够就成,做成啥样,战士们都吃得香!”
听听,听听,这都是什么话,一起共事几十年,老魏觉得老王这个老东西越发不老实了,不由冷哼一声,“你就吹吧!我就不信那群小子能咽下白水煮茄子!”
他可是亲自领教过的,上回不就是因为少了半盆红烧肉,那些小兔崽子差点把屋顶给掀了,他倒要看看老王这个老东西如何收场!
7. 蒜泥酱茄子
晌午的大太阳渐渐有些毒辣,老魏蹲在树荫下,眼睛直往东食堂门口瞟,东食堂听起来确实人声鼎沸的,可是没有听到老魏期待的闹哄哄,倒是走出食堂的战士们,一个个摸着肚子,脸上那笑藏都藏不住。
“李连长!”好不容易看到眼熟的身影,老魏一把拽住来人胳膊,他指了指东食堂,“那清水煮茄子,你们真吃下去啦?”
“谁跟你说清水煮茄子?我们吃的是蒸茄子。”李连长抹了把嘴,“您猜怎么着?这蒸茄子配上那秘制的蒜泥酱,那叫一个香!”
“光那个蒜泥酱我就能扒拉一碗饭,”二排长说完还意犹未尽的咂咂嘴,“放了辣椒的更带劲!”
“就是!炒茄子十天吃八回,早腻歪了。”后面的小战士从人堆里探出头,“蒸茄子又软又嫩,拌着蒜泥比肉还香!也不知道晚上吃啥……”
其他战士们跟着起哄,“晚上要是再来个凉拌黄瓜就更美了!”
“那蒜泥酱我还想吃,一顿根本吃不够……”
众人七嘴八舌地走远了,只留下老魏在原地气得直跺脚,“好你个王八羔子,现在心眼比那筛子还多。”
东食堂的后厨里,炊事班的人正围着大铁盘吃午饭。老王把蒸茄子沾满蒜泥酱塞进嘴里,美得眼睛眯成缝,“这法子可比清炒强多了。”
要知道茄子可是吃油大户,回回用得油水一点不少,偏偏战士们吃得没滋没味的。
“要我说,还是小棠机灵。”李婶用饼子擦着碗底的酱汁,“你没看那些小战士,蒜汁酱拌饭刨得那叫一个欢实,那碗底干净得发亮……”
「因为这样最好吃!」筐子的茄子在齐声欢呼,「听我们的准没错!」
林小棠跟着笑弯了眼。
清晨,食堂窗口前排队的战士们刚散去,林小棠正踮着脚尖擦玻璃上的雾气,忽然听到一阵银铃般的说笑声,扭头一看,几个穿着女兵排着队朝窗口走来。
领头的女兵柳叶眉丹凤眼,两条乌黑发亮的长辫垂在胸前,辫梢还系着红头绳。林小棠眼睛“唰”地亮了,直接趴在窗口,盯着她的辫子看呆了。
“小同志,打饭。”沈白薇被她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敲了敲窗口。
林小棠这才回过神,赶紧放下抹布,眼睛还是忍不住往她辫子上瞟,“同志,你的辫子真好看!”
沈白薇一愣,脸颊泛起红晕,手指绞着辫梢,“谢,谢谢!你也很可爱呀!”
林小棠觉得她人还怪好的哩,兴奋地抹了抹围裙,“我叫林小棠,今年十四岁半啦!”她麻利地给她盛了一大勺稀饭,又夹了个最蓬松的馒头放进盘子里,“给,今天的馒头可软乎了!”
钱师傅想要“戴罪立功”今天起了个大早,精心准备了一早上的大馒头。
后面一个圆脸女兵笑着问道,“听说昨天早上你们吃的烙饼,怎么我们刚回来就没有烙饼了?”
林小棠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昨天面醒过头,没办法只能烙饼啦!而且我们以后不能随便烙饼,昨天班长还因为这事挨了好大一顿批评呢!”
听班长苦恼地说,他还要写检查呢!真可怜!
林小棠指着蒸笼,“不过今天的馒头也很好吃,配着这个酱菜,你们尝尝!”说着往沈白薇的盘子里舀了一大勺老脆头。
窗口暂时没人排队,林小棠干脆趴在台子上,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她们,“你们之前咋没有来我们食堂吃饭呀?你要是来了,我一定给你们留最好吃的烙饼!”
沈白薇身后的女兵们都被她逗笑了,圆脸女兵笑眯眯的凑过来,“我们文工团之前去省里汇演啦!我猜你就是那个战士们说的那个特别厉害的小同志吧?听说你腌的酱菜特别好吃,还会做很多好吃的?”
“大家都说我特别厉害?”林小棠眼睛一下瞪得圆溜溜,虽然努力压着嘴角,可是脸上的笑却藏都藏不住了,“可是我还不能上灶呢!我们班长才厉害,他拿得铲子有这么大……”林小棠努力比划着,“还有钱师傅,他特别有劲,做的馒头可好吃了……”
林小棠掰着手指把后厨的人数了个便,又美滋滋的补充道,“以后等我上灶了,我一定给你们做好吃的!”
女兵们听得一愣一愣的,完了被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得笑作一团,沈白薇刚想说什么,忽然瞥见远处文工团的叶指导朝窗口走来,她赶紧冲林小棠使了个眼色,“我们先去吃饭啦!”
林小棠看着她们匆匆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又踮起脚尖张望,她们身后的辫子随着走动一甩一甩的,看得林小棠羡慕极了。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老王班长走过来,敲了敲大铁勺。
“班长!您看见没?文工团的女兵来吃饭啦!”林小棠兴奋的转身,眼睛亮得像是盛满了星星,“她们的辫子有这么长!”
林小棠踮起脚尖,两手比划着长度,忘形的差点碰翻叠好的碗筷。
老王闻言哈哈大笑,“瞧你这兴奋劲儿,跟那些新兵蛋子似的,看见文工团就走不到道啦!”
“才不是呢!”林小棠嘟着嘴,转头看向窗口的李婶,“李婶,你看见了吗,她们的辫子又黑又亮,跟缎子似的。”
林小棠摸了摸自己从军帽边缘翘出来的碎发,“您说我要多久才能长出那么长的头发啊?”
李婶头也不抬,手里的菜勺稳稳当当,“少说也要两三年。”
“这么久?”林小棠瞪圆了眼睛,她苦恼的皱起鼻子,“那我岂不是要吃好多好多饭?哎,班长又要说我浪费粮食了……”
因为林奶奶总是说,头发都是人的精血养的,所以一直坚持给林小棠剪短发,自从来了部队,她的头发再也没有剪过,她不知道的是,自己的短发不知不觉已经悄悄长过了军帽边沿。
中午休息时,林小棠捧着搪瓷碗,坐在食堂后院的小板凳上扒拉饭菜。李婶神神秘秘走过来,往她的围兜里塞了个小布包。
“这是啥?”林小棠好奇地打开,里面是一包深褐色的粉末,凑近了闻到一股淡淡的茶香。
“想要长头发,光吃饭可不够。”李婶慈爱的笑了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用这个茶枯粉洗头,保准你头发又黑又亮,等你头发长长了,李婶教你编辫子。”
林小棠捧着茶枯粉开心得原地转了个圈,军帽差点飞出去,她扑上前抱住李婶的腰,小脸在她围裙上蹭了蹭,“李婶你对我最好了,以后我天天给你写家书。”
“哎呦,你这孩子,你当邮票不要钱,还天天写……”
上周林小棠刚帮她写过一封家书,李婶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快去睡午觉吧,今天下午还要清点库存呢!”
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东食堂的仓库,林小棠拿着账本跟在班长身后,“账本上每一笔采购、消耗和库存都要对的上,大家仔细点,一粒米都不能漏……”
老王班长的大嗓门回荡在空旷的仓库。
仓库货架上堆着满满的干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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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可都是他们近几个月的口粮,空气里飘着谷子和陈年木架的气味。
突然,林小棠脚步一顿。
「好闷啊!我们快要不行了……」
「我要发芽……」
林小棠惊讶的四下张望,最后目光落在角落里堆成小山的黄豆麻袋,那些圆滚滚的豆子正在你一言我一语的抱怨着,而且声音越来越微弱。
林小棠拽住老王的衣袖,“班长,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霉味?”
老王班长正低头清点米袋,闻言一愣,“什么霉味?”说完也忍不住使劲嗅了嗅。
林小棠走到黄豆堆前伸手摸了摸,果然最底下的麻袋摸起来触感有些软塌塌,“班长,前两天下大雨,你说黄豆会不会受潮?”
“你这丫头,这可不兴瞎说!”这会老王班长要是有胡子,估计已经翘起来了,“这些可是咱食堂的命根子!”他心疼地拍了拍麻袋,“咱们今年的大豆油可全指着它们!”
林小棠装作不经意地摸了摸麻袋,当即皱起鼻子,“班长,您摸摸看?这袋子是不是湿湿的?”
“你丫头片子……”
老班长嘴上骂着,却还是解开麻袋口,小心翼翼抓了一把摊在手心,“嘶……”老王眉头渐渐拧起,不由凑近闻了闻。
原本晒干的大豆黄澄澄的,颗颗饱满,可眼前这豆子确实有些发暗,甚至有些皮子已经微微发皱,一看就是进了湿气。
老王的脸色立刻变了,他干脆找了个搪瓷盆过来挖了一盆出来细细检查,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这黄豆确实有点返潮,再放下去怕是要坏。”老王喃喃,额头皱成了川字。
这可不是小事,这关系到战士们日后的伙食供应,不能出一点了纰漏,老王一刻不敢耽搁,急匆匆跑去后勤处报告。
果然,后勤当即就抽调了正在训练的战士们帮忙,不仅是这个仓库,他们决定将所有储存的的粮食,全部摊开通风检查,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林小棠蹲在仓库角落,按照黄豆的提示翻找那些即将发芽的袋子,她正专心扒拉,忽然听到一声低喝,“小心!”
林小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大力拽着往后一退,抬头一看只见严队长单手接住那袋差点砸到她的麻袋,手背肌肉绷得紧紧的。
“没事吧?”
严战单手撑着麻袋,连呼吸都没乱一下,他伸手将坐在地上的林小棠拉起来。
“没事。”林小棠下后知后觉直打嗝,她捂住嘴巴,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谢谢首长。”
严战嘴角微不可察的动了动,很快又恢复平静,他单手拎起滑落的麻袋扛到肩上,步伐稳健的往外走。
“小心点,别靠太近。”
平日训练场上威风凛凛的战士们,一人扛起一麻袋还能小跑,看得林小棠嘴巴都合不拢。
老王班长蹲在仓库门口,拨弄着地上的黄豆,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虽然他们发现的及时,可是靠近背面的两袋黄豆还是微微发胀,有的甚至冒出了小芽尖,这是受损最严重的两袋。
老王叹气,发了芽的黄豆已经不适合用来榨油,可发了芽的黄豆到底不好保存。
老王班长唉声叹气,林小棠凑过去,眼睛眨巴眨巴,亮晶晶。
“班长,要不……咱们干脆把它们发成豆芽吧?反正也快发芽了,正好给大家换换口味!”
老王班长斜眼瞅了她一眼,“你这小丫头,还会发豆芽?”
8. 大铁锅烩豆芽
“那当然!”林小棠一脸骄傲,“我奶奶教我的!”生怕老王班长不相信她,林小棠仔细想了想,“嗯,先用温水泡几个小时,再铺在竹筛子上,给它盖上湿布,每天要像浇花一样,定时给它浇水……”
林小棠越说越激动,“五六天就能发这么高!”她用小手比划着一祚长的高度,那模样仿佛她已经发出豆芽了。
老王见她小嘴叭叭说个不停,挥手打断她的滔滔不绝,“成,就按你说的办。”其实他本来也在琢磨,是不是干脆发成豆芽,没想到这丫头倒和他想一块儿去了。
“还有啊,这发豆芽的事先不着急往外说……”
老王已经准备起身了,突然想到什么,忍不住又交待了她几句,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是个小话痨,什么话都跟人唠,一点藏不住事。
“班长您就放心吧!”林小棠拍了拍胸脯。
听她这样说,老王更不放心了,他瞪了她一眼,“昨天我看你给人打稀饭时还在说烙饼的事,今天早上我也听到你和文工团的人说面醒过头的事儿……我看用不了多久,全团都知道咱们食堂面醒过头了吧?”
老王压低声音,绷着脸,林小棠就像个小鹌鹑一样默默缩起了头。
“这……大家都知道的事儿,我,我也不能说吗?”林小棠偷偷看了班长一眼,有些不确定的问。
老王深吸一口气,“行了,这事就翻篇了,反正你记住了,以后少说话,多做事,听见没?”
“哦。”林小棠小脸皱巴巴地应着,瞅了眼班长,一溜烟跑了。
看着小丫头仓皇逃窜的背影,老王突然笑出了声。
谁能想到今天他去到后勤处,周主任竟然说不用他写检查了,他这才知道,如今烙饼这事竟然都传到粟政委那里去了。
周主任说开会时,政委还特意表扬了他们后勤“因地制宜”,善于动脑筋,说他们这是群众的智慧,虽然不合规矩,可也不能太死板。
战士们吃得饱才能训练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吃的好的缘故,最近连带着二连的士气都高长了不少。
而且周主任话里话外还透露出一个讯息,以后每旬食材定量不变,各食堂可以根据实际情况灵活调配,自行调整做法,不过创新菜式要记录好用料和步骤,下次例会可能就会讨论具体的实行办法。
而此时,林小棠正躲在灶台后,一边摘菜,一边和萝卜缨嘀咕,“班长凶起来,真是太可怕了!”
清晨,天刚刚亮,林小棠蹲在后院小心翼翼掀开湿布,底下白生生的豆芽齐刷刷立着,嫩得能掐出水来。
“班长,班长,豆芽发好啦!”憋了好几天的林小棠,小跑着去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
老王班长被她生拉硬拽过来一看,惊讶地挑起眉毛,“还真让你说着了,发得这么好!”
“哎呀,发得可真好!”李婶也凑过来看了一眼,临了还不忘夸了夸“大功臣”林小棠。
老王班长微微颔首,转头对后厨的人说道,“那今天早饭就依林丫头说的,煮豆芽咸粥,准备点葱花!”
众人瞧了个稀奇,转身各忙各的,林小棠却像只小麻雀似的跟在班长后头,“班长,高粱米泡了吗?米要煮开花才好吃,豆芽一定要最后放呀,这样才脆生,哎呀,我们有没有姜丝啊……”
“知道了,这几天你都说了好几回了。”老王笑着摇头,这小丫头不仅话痨,简直比他这个老头子还啰嗦。
开饭号响起,战士们像往常一样排队打饭,二排长昨晚没睡好,打着哈欠递过搪瓷碗,“老样子,一碗稀饭……”
“今天是豆芽咸粥。”
打饭的何三妹言简意赅,她手脚麻利的舀了满满一勺冒着热气的豆芽咸粥,高粱米熬得开了花,里面掺着脆生生的豆芽,上面飘着翠绿的葱花。
“呦,又有新花样了?”二排长顿时来了精神,他迫不及待的沿着碗沿吸溜了一口,烫得直哈气,“嗬,真鲜!这可比稀饭好喝多了。”
后头原本淡定的战士们一听,纷纷伸长了脖子,“什么粥……还有豆芽……给我也来一碗……我也要一碗!”
老王班长背着手走过来,脸上难得带着笑,大嗓门依旧,“都别挤,今儿粥管够!”
窗口顿时热闹起来,可何三妹是个话少的,她可不像林小棠,打饭的时候那是一点也不耽误唠嗑。
此刻林小棠正躲在后头偷看,耳边不时听着战士们的感叹。
“这豆芽真脆生,比稀饭好吃多了!”
“这粥有盐有油,大早上来上这么一碗,真是浑身舒坦!”
听说中午要做铁锅炖,一上午,林小棠就像个小监工似的在厨房里转悠,切土豆时能听到她自言自语,“土豆要切小块,容易入味!”
等到老王拿起大铁勺开始做饭,她就像个小尾巴似的在一旁不住念叨,“油热了再下辣椒嘛,这样香味才出得来……”
老王班长一边翻炒一边嚷嚷,“你这丫头,还没有灶高,哪来那么多讲究!一锅出只要熟了就成,咱们战士好养活的很!”
“那可不行!我奶奶说要想做饭好吃,最讲究火候。”林小棠小声嘟囔,不过唠叨归唠叨,她可是很有眼力价的,比如,适时的递上班长想要的调料罐,不过也总会时不时的提点小要求。
“班长咱们加点醋吧,这样豆芽更脆!”
大铁锅里,红彤彤的辣椒,金黄的土豆和白玉般的豆腐翻滚着,最后加入了脆生又鲜嫩的豆芽像是给这道菜注入了灵魂,后厨的人个个直咽口水。
闻着这不同往常的香味,老王班长不得不承认,这小丫头虽然是话痨了点,可确实是个好苗子,不过他可没有说出口,毕竟这孩子可真不知道什么是谦虚。
老王想到那天食堂大扫除,这丫头和文工团那个小白姑娘在窗口聊得兴高采烈,他路过时赶巧就听见这丫头很是骄傲的说,“虽然我现在只有一点点厉害,不过等我长大了,我肯定会很厉害的!”
那臭屁的小模样,差点没让他当场闪了腰。
中午开饭时,这道铁锅烩豆芽自然获得了满堂彩,战士们吃得满头大汗,还不住往饭盒里添。
“辣的真过瘾!”
“豆芽脆生生,土豆糯叽叽,绝配!”
“再来一碗!”
铁锅烩豆芽的香气飘满整个食堂,特种兵那一桌刚结束上午的强化训练,如今个个饿成了软脚虾,这狼吞虎咽的架势真是凶悍的很。
林小棠正踮着脚帮战士们分菜,搪瓷盘里的豆芽炖得恰到好处,金黄的土豆块吸饱了汤汁,红艳艳的辣椒点缀其中,看得人食指大动。
“同志,加饭,多给点豆芽呗?”洪亮的声音在窗口响起,浓眉大眼的战士笑着递过饭盒,黝黑的脸上还挂着豆大的汗珠。
林小棠二话不说,接过碗给他添了满满一大勺豆芽。
“谢谢啊,小同志!”那人咧嘴一笑,端着碗走了。
没过两分钟,窗口又来了个“一模一样”的战士,同样浓眉大眼,同样黝黑的皮肤,就连汗珠的位置都差不多。
“同志,加饭,多加点豆芽呗?”
林小棠没接碗,“雷勇同志,你不是刚刚才加过豆芽吗?”
“同志,你认错了,刚才加饭的是我哥。”雷勇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回道。
林小棠眨眨眼,“我没有认错,刚刚加饭的就是你。”
“小同志,我们是双胞胎,你认错了也不奇怪,刚刚确实不是我。”
林小棠歪着头打量了半晌,直到雷勇心里泛嘀咕,这才一脸认真道,“雷勇同志,我才不会认错呢,刚刚就是你加了豆芽。”
见她语气确认,十分坚持,雷勇眼睛瞪得溜圆,“小同志,你咋这么确定就是我?”
林小棠狡黠一笑,“你的眼睛有点小,你哥的眼睛要大一点点。”说完比划着他的眼睛。
“土豆管够,不过豆芽和豆腐得给后面的同志留点。”林小棠照例接过他的碗,不过这次给的豆芽和豆腐少了点。
雷勇端着碗,一脸不可思议的回到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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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咋样?被认出来了吧?”陈大牛幸灾乐祸地捅他。
“邪门了!”雷勇一脸不可置信的嚷嚷,“她竟然说我眼睛小!”
李小飞笑得直拍桌子,“你俩不是回回都能骗到炊事班吗?今儿栽了吧?”
雷震觉得是自家傻弟弟太笨了,他转了转眼珠,又跑去窗口要加辣椒,结果林小棠都不用垫脚仔细瞧,“雷震同志,饭可以加,不过辣椒不能再给了,你刚才那碗已经够辣了,再吃肠胃会不舒服的。”
雷震微怔,随即咧嘴笑了,“小同志,你认错人了吧?我刚刚只加了饭,忘了加辣椒,你不记得了?”
食堂里顿时安静了几分,所有人都竖起耳朵等着看热闹。
“才不是哩!”林小棠不慌不忙,她举起勺子比划,“你的眼睛比雷勇的大,你的下巴这里也比较宽,还有你的脸更黑一点……”
最后林小棠弯了弯唇,“而且你身上还有一股槐树花的味道,你弟弟身上可没有,你今天是不是摸过槐树花?”
这回就连隔壁窗口的老王都诧异的抬头看过来。
雷震瞪着眼睛,一脸震惊,“我都洗过手了,你,你还能闻出来?”
“那当然!”林小棠骄傲的挥了挥手里的勺子,“我奶奶说,好厨子就得有个狗鼻子。”
众人喷笑,有这么夸自己的吗?雷震晕乎乎的走回座位,特种兵那桌立刻炸开了锅。
陈大牛看着两人吃瘪的样子,忍不住拍着桌子起哄,“你俩也有今天!”
严战坐在餐桌边,慢条斯理的吃着铁锅炖,听到他们哄笑的声音,唇角也不由翘起,他抬眼望向窗口,林小棠正笑盈盈的给一个小战士加饭。
“队长,”李小飞凑过来,“这丫头神了,咱队里能分清他俩的都没几个。”战士们谁没被他俩捉弄过。
严战没说话,只是又往嘴里送了勺豆芽,脆生生的豆芽裹着汤汁,严战隐约尝出了一点鲜美,这在以往吃饭时是从来没有过的。
远处窗口,林小棠似有所感,突然抬头往这边望了一眼,四目相对,她冲这边做了个鬼脸,神气活现的小身影像是一只勤劳的小蜜蜂。
严战低头继续吃饭,眼底却有着掩不住的笑意。
傍晚的炊事班格外热闹,大锅里翻滚着诱人的香气。林小棠蹲在灶台边帮着调芡汁,她吸了吸鼻子,“班长,再放点胡椒粉吧,开胃又驱寒!”
老王班长倒是没拒绝,他笑着往锅里又抖了抖调料罐,“你这小丫头片子,比我这老头子口味还重!”
慢慢勾的芡不稠不淡刚刚好,老王班长咬咬牙,干脆往汤里打了两个鸡蛋,林小棠踩在小板凳上偷偷又往汤里撒了一把葱花。
没办法,葱花集体抗议,在她耳边吵个没完,直嚷嚷「没有葱花就是没有灵魂!」
战士们一进食堂就开始抽鼻子,“不是说晚上还吃豆芽吗?”
“什么味儿,这么香?”
“胡辣汤!我闻出来了!”
一碗飘着金黄蛋花,点缀着翠绿葱花的酸辣豆芽汤从窗口递出来时,食堂响起一阵欢呼。
“酸辣豆芽汤,配上暄软的大馒头,绝了!”
食堂里的战士们捧着热腾腾的汤碗,呼噜呼噜的喝汤声此起彼伏,林小棠踮着脚在窗口帮忙分汤,眼睛却忍不住看向食堂角落。
今天严队长没来吃晚饭,还有总跟在队长身后的那几个大高个。
“李婶,”林小棠趁着空隙,扯了扯旁边人的围裙,“今天严队长他们没来吃饭吗?”
李婶头也不抬的舀着汤,“谁知道呢,许是出任务去了吧,他们这些人总是神出鬼没的,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了。”
林小棠又看了眼安静的角落,往常这个时候,雷勇两兄弟肯定要来加两次汤,而严队长他总是最后一个来,慢条斯理的坐在角落,直到把汤里的葱花都吃得干干净净才会起身。
直到收餐时那张桌子还是空的,林小棠一边擦桌子一边忍不住嘀咕,“奇怪,怎么连饭也不吃呢!”
9. 土豆丝饼
晚上八点多的军营一片寂静,只有岗哨处的几盏灯还亮着。
严战踩着沾满泥浆的作战靴往宿舍走,身后跟着的几人像是从泥潭里捞出来似的,连眉毛上都沾着泥痂。
“老大,肚子叫得能招狼了。”李小飞揉着咕咕叫的肚子,“要不咱去食堂看看?”
他们下午接到紧急潜伏任务,只在傍晚时啃了几口干粮,这会胃里实在空的发慌。
“老大,要不……去看看?”双胞胎的哥哥雷震刚开口,弟弟雷勇默契接上,“万一还有剩饭呢?”
“这个点儿食堂早关门了。”陈大牛摇头。
李小飞擦了把脸上的泥浆,却在拐角处突然惊呼,“诶?后厨灯还亮着!”
严战没说话,目光瞥向食堂方向,出乎意外,后厨方向竟然还亮着微弱的灯光,在漆黑的营区里像是温暖的灯塔。
“去看看。”严战点头,脚步转向食堂方向。
后厨里,林小棠正全神贯注对着案板上的土豆较劲,“哒哒哒”的切菜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脆。
“手要稳,腕要低……”她小声嘟囔,刀起刀落,土豆丝簌簌堆成小山,可还是不够好,有的粗得像筷子,有的细得都快断了。
土豆们纷纷做起了夜猫子,叽叽喳喳的抱怨着。
「哎呦,轻点,我还没睡醒呢!」
「这刀工不错,我们要做最漂亮的银丝,不要当火柴棍。」
「小棠妹妹,左边那根切歪了!」
“你们土豆怎么总是这么多话?”林小棠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小声给自己打气,“再来一个!”
就在这时窗外晃过几道黑影,吓得她差点把到扔出去,“谁?”林小棠紧紧握住菜刀护在胸前。
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几个泥人站在门口,昏暗的灯光下活像从地底钻出来的土行孙,最前面那个身形挺拔,即使满身泥泞也掩不住那股凌厉的气势。
“首,首长同志?”林小棠瞪大眼睛,认出了那双熟悉的眼睛。
“还在忙?”严战点点头,没想到这个点她还在厨房。
小姑娘系着围裙,头发乱糟糟的,脸颊上还沾着一点土豆淀粉,白扑扑的,案板上堆着切得歪歪扭扭的土豆丝,显然已经练习了很久。
林小棠这才回过神,赶忙放下手里的菜刀,“我在练习切土豆丝。”
她好奇地打量着这几个“泥人”,走近后浓浓的泥腥味传来,她皱了皱小鼻子,“你们……这是去挖战壕了?”
李小飞噗嗤笑出声,露出一排大白牙,“比挖战壕刺激多了……”被队长扫了一眼,立刻噤声。
“小林同志,有吃的吗?”陈大牛眼巴巴地问,肚子突然发出一声响亮的抗议。
林小棠“噗嗤”笑出声,“你们还没吃饭?”不等回答,她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扫了一圈,“你们要是不嫌弃,不如先回去洗洗,我给你们简单弄点吃的。”
严战略微迟疑,“不用麻烦,有没有剩饭……”
“不麻烦,不麻烦!晚上留了碗酸辣豆芽汤,我加点面疙瘩就能煮一锅。”林小棠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这些练习用的土豆丝,正好给你们烙成饼。”
双胞胎兄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这……合适吗?”
“你们赶紧回去洗洗!”林小棠有些跃跃欲试,自从来了部队,凡事都是有规矩有纪律,她还没有自己摸过小灶呢!
“那我们十分钟后集合。”严战看了眼灶前跃跃欲试的身影,带着战士们离开了。
听着脚步声远去,林小棠立刻化身忙碌的小蜜蜂,她先是往小灶的铁锅里舀了几瓢水,想了想又加了一瓢,晚上特意留的一碗酸辣豆芽汤正好派上用场,这可是再好不过的调味料。
水开的功夫,她将那些切得歪歪扭扭的土豆丝用盐码上又打了个鸡蛋搅匀,忽然想起晚上李婶剩下的葱花还放在搪瓷盘里,土豆丝饼配上葱花简直是绝配。
「这才对嘛。」土豆丝满意的扭动着身子,「等会烙饼记得要小火,我们可不喜欢火急火燎的。」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林小棠赶紧把提前调好的面疙瘩倒进去,一边倒一边快速搅匀,最后淋上那碗酸辣汤,厨房里瞬间飘出一股酸香,勾得人食指大动。
另一边的铁锅已经烧热,林小棠舀了一勺搅拌好的土豆丝放到锅里,“滋啦”声响,香气四溢,土豆丝在热锅里欢腾。
「温度刚好!」
「翻面翻面!我们要焦了!」
「这才是我们土豆的荣耀时刻!」
当严战带着洗漱完的战友回来时,厨房里已经弥漫着令人垂涎的香味,几人头发还滴着水,但终于露出了原本的面目,李小飞吸了吸鼻子,像只寻着味儿的警犬。
“大家快坐吧!”
林小棠招呼他们在长桌前坐下,变戏法似的端出一大盆酸辣疙瘩汤,面疙瘩小巧圆润,豆芽漂浮在汤面上,意外的是竟然还有油星子像小珍珠点缀其间。
“酸辣疙瘩汤,趁热喝!”
热气熏得林小棠眯起眼睛,剩下的不用她动手,香味刺激的战士们早就迫不及待的动手了。
林小棠转身回灶台,又端过来一盘金黄酥脆的土豆丝饼,看得出来火候掌握的极好,边缘已经煎得微微焦黄,隐约可见的土豆丝像是密密交织的细网,翠绿地葱花点缀在其中。
“大家快吃呀!”见几人端坐着齐刷刷的看过来,林小棠不由催促。
众人看了眼颔首的老大,李小飞迫不及待的咬了口土豆丝饼,热气腾腾的饼子烫得嘴巴变了形也舍不得吐。
“唔,太香了!”他含糊不清的竖起大拇指,又忙不迭喝了一口疙瘩汤。
林小棠又端来一小碟老脆头上桌,“配着吃,解腻。”
严战先喝了口酸辣疙瘩汤,酸辣的味道刺激着消失已久的味蕾,似有若无的酸味让他一时捉摸不透,不过闻到的酸辣味却是实实在在。
面疙瘩十分劲道,豆芽脆嫩鲜美,辣得恰到好处,土豆饼外酥里嫩,偶尔要是咬到一粒葱花更是画龙点睛。
几个大男人埋头苦吃,呼噜呼噜的喝汤声此起彼伏,后厨一时只剩下碗筷碰撞声,林小棠坐在对面,双手托腮看着几人狼吞虎咽,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成就感。
“慢点吃,没人和你们抢。”
“小林同志,”李小飞嘴里塞得鼓鼓的,“你这手艺绝了,比我们老家县城馆子还好吃。”
双胞胎兄弟难得意见一致,一个劲地点头。
“锅里还有疙瘩汤……”,一盆疙瘩汤迅速见了底,林小棠作势起身。
“小林同志你别动,我们自己动手。”陈大牛已经起身去盛第二碗,嘴里还叼着土豆饼。
严战吃饭时总是异常沉默,等到终于放下碗筷,他的碗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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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干净得能照出人影,他抬头看向对面,林小棠正双手托腮看着他们,眼睛弯成了月牙。
“够吗?不够我再烙两张饼?”林小棠见他望过来,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严战抬手制止,“不用。”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很好吃,谢谢。”
战士们吃饱喝足,自觉的帮她收拾灶台,林小棠连连摆手,可战士们的战斗力非常速度。
几人像是掐着时间,远处传来熄灯号,他们刚好收拾妥当。
“小林同志,这么晚了,我们送你回宿舍。”
夜风微凉,林小棠出了厨房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几人齐整的步伐比平时慢了许多,像是在迁就她的步调。
“首长,”林小棠打破沉默,“你们经常这么晚回来吗?”
“嗯。”严战侧头看了她一眼,“叫我严队长就好。”
林小棠一愣,随即笑开了花,“那……严队长,以后你们要是再错过饭点,可以来食堂找我,千万不要饿着肚子回宿舍。”
“好。”他郑重点了点头。
“小林同志,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一个人留在厨房?”陈大牛好奇的问。
林小棠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班长说我的土豆丝切得不够匀。”严战想到灶台上的土豆丝,面色不由柔和了几分。
“我看你切的挺好的,而且这些都是熟能生巧,就像我刚开始投弹,总是达不到预定的目标。”雷勇嘿嘿直乐,“现在哪怕是闭着眼睛,我想投哪里就能投到哪里,绝对错不了……”
“别听他吹牛,第一次投弹训练,他的手榴弹直接落在两米开外,”陈大牛敏捷地躲开雷勇踹过来的脚,继续爆料,“班长差点没背过气去。”
“就你厉害,”雷勇假装严肃脸,“也不知道是谁,第一次投弹差点把训练场的围墙砸个窟窿,你就是头蛮牛。”
陈大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板寸脑袋,“那会年轻,不懂得控制力道嘛!”
几人很快就到了女兵宿舍楼下,严战站定。
林小棠冲几人挥了挥手,走了几步突然回头,“对了!明天早上食堂有豆芽包子,你们记得早点来吃啊!”
清晨的阳光照进食堂后院,老王班长背着手在面缸前转悠,眉头越皱越紧。
“这面至少去了有斤把。”粗糙的手指捻了捻缸沿沾着的几粒面粉,老王又揭开调料罐一一检查,醋瓶子好像也挪了位置。
“谁动的?”老王班长沉声问,目光扫过刚来上班的炊事班众人。
林小棠哼着小曲儿跨进门槛,一见班长脸色不对,立刻缩了缩脖子,“班长,我有事跟您汇报。”老王一听这声就知道准没好事。
“报告班长!昨晚我用了两碗面、六个土豆、一个鸡蛋、还有辣椒和醋……”老王眼睛越瞪越大,林小棠声音越说越小,“给没吃晚饭的同志做了点疙瘩汤。”
“胡闹!”老王板着脸拍了拍案板,“食堂管理条例第四条……”
“物资使用需登记,不得私自挪用。”林小棠低着头,脚尖在地上画圈圈,“班长,我错了。”
“知道错了,还明知故犯?”老王大嗓门震天响,谁也不敢这时候求情,他正要继续训斥,厨房的门帘突然被人掀开。
「帅帅的兵哥哥又来啦!」小土豆兴奋的声音传来。
林小棠抬头望去,厨房门口正站着一个军装笔挺的高大身影。
10. 芝麻花生糖
“严队长!”老王班长迎上去,“您怎么来了?”
严战目光在耷拉着脑袋的小姑娘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向老王敬了个礼,“王班长,这是昨晚的情况补给说明书。”
说完递过去一个牛皮纸信封。
老王狐疑的接过信封,里面赫然是后勤处盖章的批条,还有特种大队的感谢信,表扬昨晚“炊事班保障有力。”
“这……”
老王拿着信一时语塞,林小棠悄悄吐了吐舌头,结果被严战逮个正着,林小棠装模作样的低头,假装研究自己的围裙兜兜。
男人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又迅速恢复冷峻。
“咳咳,”老王清了清嗓子,瞪了林小棠一眼,“既然情况都说明了,那下不为例!”
老王对眼前这个年轻的后生很欣赏,知道他不是那种滥用职权的将士,随即转头对严战点头,“应该的,战士们辛苦了。”
等严战离开,林小棠正想溜去摘菜,却被老王班长叫住了,“看看你切得土豆丝?也就是严队长他们不讲究,不然外人看到了准得笑话……”
林小棠缩着脖子乖乖挨训,老王却突然转身,从橱柜的最顶端摸出本泛黄的《烹饪手册》塞给她。
“有空多看看,不要还没学会走就想跑,想要上灶,那可得有真本事才行!”
老王瞥了捧着书笑得像个傻子一样的林小棠,哼哼着背着手走开了。
这一天林小棠格外高兴,真是干什么都充满干劲。
这会她正蹲在角落听着土豆的絮叨削土豆皮,脑子里却突然想起昨天战士们狼吞虎咽的模样,猛然站了起来,差点撞翻一旁李婶的簸箕。
“哎呦,你这孩子怎么毛手毛脚……”
“李婶,你说咱们是不是该给战士们准备宵夜啊,我听说严队长他们经常很晚才回来。”
“你这孩子怎么想一出是一出。”李婶笑着摇了摇头,“这都是大人们操心的事,你还是个孩子呢!”
林小棠却认真掰着手指算,“连队每周就有两次夜间训练,特种大队更是天天加练,光靠那口干粮哪能够……”
正说着,老王搬着一筐萝卜经过,林小棠立刻凑上前帮忙,“班长你说,咱们是不是应该给战士们准备点夜宵啊?”
林小棠一边抬筐,一边还不忘绘声绘色描述着昨天严队长几人归队时的“惨状”,老王沉默着听完,半晌没吭声。
林小棠瞅着班长的脸色,悄悄退后两步准备悄悄溜走,她可不想又被挨骂。
谁知道老王只是看了她一眼,“这个萝卜你给搬进去!”说完背着手就走开了。
“班长这是同意还是没同意啊?”林小棠拽住路过的何三妹,一脸茫然。
何三妹摇了摇头,难得的开口,“班长恐怕是急着去开会。”
今天是后勤部季度会议,等到大家全部汇报完毕,老王却郑重地掏出一份申请,罕见的主动开口,“我提议,将东食堂二灶的临时帮工林小棠同志破格转正为一级炊事员。”
会议室瞬间安静,后勤周主任推了推眼镜,“这位小同志才来不到两个月吧?”
“但她做的酱菜现在全团点名要,”老王翻开随身的笔记本,上面一笔笔都记得清清楚楚,“她做出来的红薯藤、萝卜缨让咱们食堂的蔬菜成本降了至少有两成,还有那个蒸玉兰花更是咱们过去想都没想过的,既有创新,又解决了季节性浪费。”
老王顿了顿,语气少有的强硬,“还有,要不是她发现了黄豆霉变,咱们损失的可不止是几袋豆子。”
“那个小同志是不是才14岁,这也太小了吧?”有人提出质疑。
“年纪小怎么了,咱们革命队伍里,英雄出少年的事还少吗?”老王环视众人,“打仗看本事,做饭看手艺。”
角落里负责管仓库的老刘突然插话,“听说昨天晚上她加班给特种大队做的夜宵,今天早上严队长还专门写了表扬信送到了炊事班。”
“那就举手表决吧!”沉默片刻,周主任见众人争论不出个结果,干脆提议道。
众人交换着眼色,举手表决。
没想到结果倒是出人意料,先前提出异议的人并没有继续反对,满屋子齐刷刷举起了手,这次就连一向严苛的周主任也没有异议。
炊事班后院里,林小棠正弯腰努力清洗着泡菜缸,最近炊事班送来了一批豆角,她和班长争取到一筐,打算拿来做酸豆角。
她正认真琢磨着,酱菜的种类也该添一些了,突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李婶风风火火的跑过来,“小棠啊,快,班长找你!”
“啊?我又做错啥了?”林小棠一头雾水,忐忑地回想着近来有没有犯什么错,却听后厨传来一阵欢呼声。
门一开,整个炊事班的人都站在那儿,老王班长手里捧着一套崭新的军装。
“林小棠同志!经组织决定……”
老王班长洪亮的嗓音在后厨响起,他故意顿了顿,却掩不住眼角的笑意,“破格晋升林小棠同志为一级炊事员。”
林小棠瞬间呆愣,手里的抹布“啪嗒”掉在地上,她怀疑的看向众人,再三确认了班长说的都是真的,突然摘下军帽往空中抛,整个人恨不得跟着飞起来。
“啊……我转正啦!”
雀跃的林小棠高兴的抱着李婶转圈,转身又拉住一旁的何三妹蹦跶,“三姐,你听到了吗?我转正啦!”
三妹怔了一下,随即像是被她的喜悦感染了,脸上也浮现浅浅的笑意。
「我就说吧!」挂在屋檐下的辣椒得意地晃荡着身子,「这丫头准行!」
「她腌的泡菜最入味!」泡菜坛子“咕嘟咕嘟”冒着欢快的气泡,「太好啦!小棠妹妹终于转正啦!」
筐里的土豆得意的翻滚扑腾,「今天果然是个好日子!恭喜恭喜!」
角落里的大白菜小声哼起了歌儿,「我们小棠转正啦……转正啦……啦……」
「林大厨!林大厨!林大厨!」窗台下的豆芽突然齐刷刷地喊起来,那高亢的声音立刻力压所有食材。
激动过后,笑眯眯的林小棠立刻化身小陀螺,给老王班长又是端茶缸又是递毛巾,还殷勤地给他捶了捶背。
“班长您喝茶!班长您累不累?班长……”
“行了行了!”
老王起先还故意板着脸,如今终于破功,笑着拍开她没有章法的手,“再晃我这把老骨头就要散架了!”
说着从兜里掏出个油纸包,“拿着,城里买的芝麻花生糖,就当做是奖励你破格升为一级炊事员。”
说着,老王班长正了正神色,“记住,这是组织对你的信任。”他指了指墙上“为人民服务”的标语,“以后顿顿饭都要对得起这几个字。”
“知道啦班长!”林小棠认认真真的点头,起身敬了个标准的军礼,“保证完成任务!”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林小棠崭新的红色肩章上,那一道黄色的细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林小棠抱着铺盖站在新宿舍门口,军帽下露出一小撮卷翘的发尾,她深吸一口气,腾出手轻轻敲了敲门。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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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内传来清脆的应答,紧接着是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然后露出了沈白薇红扑扑的脸蛋,她刚刚好像在练功,辫子上的红头绳随着动作一晃一晃。
“是你!”门内门外两个姑娘同时瞪圆了眼睛。
“你就是新搬来的同志?”
“你住这间?”
两个姑娘同时叫出声,林小棠的搪瓷盆“咣当”掉在地上,沈白薇赶紧接过她怀里的铺盖。
“快进来,宿管刚通知我有新室友要来,你的床我都反复给你擦过好几遍了!”
宿舍很空旷,映入眼帘的是六张整齐排列的铁架床,靠近窗户下摆着一张桌子,上面孤零零只摆着一个搪瓷缸子。
沈白薇的床铺在靠窗的下铺,她给林小棠也选了靠窗的下铺,两人的床铺面对面,“可算是等到新室友了!这屋现在就咱俩,其他床都空着。”
“其他舍友呢?”
林小棠看了看旁边的上下铺,那几张床还整齐的铺着洗得发白的军绿色床单。
沈白薇一边帮她铺床一边解释道,“她们上个月结婚了,一个搬去了干部家属区,一个调去省城了,还有些东西没有搬完。还有一张床是陈芳姐的,她上个月退伍回老家了。”
沈白薇麻利地帮她抖开被子,“现在这屋就咱俩住。”
其实转正后的林小棠本来应该统一安排在后勤的女兵宿舍,可是那边正巧满员了,而301宿舍目前只有一位文工团的同志,后勤出面和文工团的指导员协调了个床位出来。
林小棠的目光不自觉地被沈白薇垂落的麻花辫吸引,每次在食堂见到这位文工团的舞蹈演员,她都忍不住多看几眼,今天近距离看,那红头绳衬得黑发更加乌亮好看了。
“喜欢我的辫子?”沈白薇注意到她的目光,笑着低头将辫子甩到胸前,“等你头发留长了,我教你编辫子。”
林小棠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短发,沈白薇也忍不住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
“其实要不是因为跳舞,我也想留短发,短发多可爱,你不知道长发洗起来实在是太麻烦了。”
林小棠眨了眨眼,“沈姐姐,你不想跳舞吗?”察觉出沈白薇的话外音,林小棠随口问道。
看着空荡荡的床铺,沈白薇没有立刻回答。
昔日队友们在舞台上旋转跳跃的模样仿佛浮现在眼前,她们那么好的条件,那么好的舞姿,照样说不跳就不跳了!
林小棠蹲在床铺前整理床单,好奇地摸着床铺边缘深浅不一的刻痕,“这是什么呀?沈姐姐?”
“这是量身高的。”沈白薇回神,细细指给她看,“这是芳芳姐从十六岁到二十岁的身高记录,”说着,她踮起脚从隔壁的床板夹缝里摸出半截铅笔头。
“来,我给你量量。”
林小棠乖乖站直,后脑勺贴着铁架床,沈白薇用铅笔轻轻描了道线。
等到林小棠转头去查看身高时,发现沈白薇正对着“167”的标记沉默。
虽然年纪小,可是林小棠还是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变化,看了看空荡荡的床铺,她试探的问起,“那芳芳姐为什么不跳舞了呀?”
“因为跳舞太累了!”沈白薇将铅笔放回原处,看似轻描淡写的答道。
她想起了上周收到的芳芳姐的来信,信上说县文化局的工作十分清闲,她每天只要整理整理文件就能领工资,再也不用担心阴雨天膝盖疼得睡不着了,也不用担心变形的脚趾不好看。
“白薇,你也要早点为自己打算。”信纸的最后,陈芳郑重的写下这句话。
11. 南瓜杂蔬馒头
“那结婚的姐姐们还继续跳舞吗?”
沈白薇慢慢摇了摇头,“文工团结婚的,十有八九都不跳了,要么随军调走,要么转去话务室。”
和她一样身高的芳芳已经穿着高跟鞋嫁人了,而她今年也167cm了,可她还穿着舞鞋在跳舞。
林小棠将自己唯一的蓝布小袄仔细叠好,塞进包袱里,“真可惜,你们跳舞的样子多好看呀!你又那么喜欢跳舞……”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跳舞?”
“我看出来的呀!”林小棠蹲在床边得意的抬头望去,“说起跳舞的时候,沈姐姐你的眼睛里像是有星星,和平时的你完全不一样,这就是喜欢,就像我喜欢厨房,喜欢做饭一样,我当然知道。”
沈白薇的心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可是小棠,”矛盾又纠结的她轻声说,“芳芳姐说得对,跳舞不能跳一辈子啊!”
林小棠歪着头想了想,“那又怎样?”
林小棠宝贝的摸了摸自己的新军装,“我喜欢做饭,就算以后不能掌勺,现在也要好好学,才能变得很厉害。反正只要部队不赶我走,我就一直呆在这里。”
沈白薇噗嗤笑了,看着眼前这个满脸稚气却目光坚定的小姑娘,沈白薇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她伸手揉了揉林小棠的小脑袋,“你一定能做到!”
那些关于“以后”的忧虑好像在这一刻变得不那么重要,此刻,她还想跳舞,那她就要一直跳下去。
“这是你的新军装?”沈白薇看着林小棠床头叠得整整齐齐的军装,“尺码会不会太大了?”
当林小棠套上新军装,才发现沈姐姐说的对,肥大的裤腿堆在脚踝处,活像套着两个面口袋,又肥又宽的袖子完全遮住了指尖。
“你这都能塞下两个炊事员了!”沈白薇伸手扯了扯衣服,这简直像偷穿了大人们的衣服。
林小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后勤说这是现有的最小号了……”
虽然有些晃荡,不过这是她转正后的第一套正式军装,哪怕是像套了个麻袋,她也像吃了蜜一样高兴。
林小棠努力挽起袖口,“没关系,先将就着穿,很快我就能长得又高又壮……”
“将就什么呀,脱下来!”沈白薇噗嗤笑出声,不敢想象胖成球的小不点会是什么样。
沈白薇低头从针线包里翻出顶针,“我们文工团哪个不会针线活,等着!”
沈白薇只出去了一会儿,回来时身后就跟着几个眼熟的文工团女兵,上次在食堂见到的那个圆脸的姑娘咬着发绳,一边扎头发一边笑道,“哎呦!原来是你这位小同志啊!”
林小棠也开心的咧嘴笑。
文工团的姑娘围着林小棠又量又画,圆脸的姑娘叫夏梅,她蹲下看了看裤脚,抬头笑道,“这起码得改短四寸才行。”
剪刀“咔嚓咔嚓”的声音里,沈白薇负责裁剪,其他人有的拆线,有的缝边,大家有商有量。
“袖子先折进去五指宽……”
“肩线得从这里收。”
“下摆我负责,保证看不出修改的痕迹!”
“袖口要做成可调节的,等她长个子还能放出来……”
“裤腰这里打几个褶,既合身又不影响活动。”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讨论着怎么收腰线才精神,要不要在领口加个小褶子,直到熄灯号快要响了,沈白薇才咬断最后一根线头。
“好了,试试看。”
“真合身。”林小棠高兴的转了一圈。
合身的剪裁顿时让她精神不少,收窄的腰身衬出她刚开始发育的曲线,缩短的袖口和裤脚终于不用折起来,一条细杠的肩章端端正正落在林小棠肩膀上最合适的位置。
“真好看!”沈白薇给林小棠正了正军帽,忍不住摸了摸她圆乎乎的小脸。
“明天全食堂的人恐怕都要看呆了。”
凌晨四点半,林小棠像只警觉的小兔子,她轻轻掀开被子,伸手去拿叠放在床尾的军装时又放轻了几分,昨天临睡前,沈白薇说今天文工团要去总部汇演,林小棠怕打扰她休息。
“小棠,你醒了?”沈白薇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迷糊,一道手电光在床头亮起。
“是不是吵醒你了?”林小棠有些愧疚,“我,我以后早上会再轻点。”
“可别,咱们可要互相督促。”
沈白薇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以后我要是赖床了,你可得叫醒我,基本功一天也不能落,今天还要练《沂蒙颂》的新动作……”
林小棠收拾好内务准备出门时,沈白薇正对着镜子涂雪花膏,“慢点,还早呢!”
“沈姐姐,你早点来食堂,我给你留一个最好吃的豆芽包。”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雀跃着小跑出门了,这可是转正后第一天上班,林小棠满腔热血,早就盼着天亮了。
“这丫头……”沈白薇摇头失笑。
经过宣传栏时,兴奋的林小棠对着玻璃高兴的转了好几个圈,然后又仔仔细细整理了一遍军装,合身的军装让她走起路来都是蹦蹦跳跳的。
当林小棠一阵风似的冲进后厨时,就连一向大大咧咧的老王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不错,像个正经炊事兵了。”老王点点头,“早上你负责发放主食。”
“下一个!”清亮的嗓音比平时多了几分雀跃。
林小棠精神抖擞的站在热气腾腾的蒸笼前,给排队打饭的战士们分发早饭。
合身的军装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林小棠可以利落的转身,抬手,甚至踮起脚尖去够高处的大蒸笼,再也不会被裤脚绊住手脚。
“同志,两个包子够吃吗?”林小棠笑眯眯的看向排队的小战士,热情推荐,“今天是豆芽粉丝馅,可好吃了!”
排在队伍里的陈大牛远远的挠头,“今天的小林同志和往常怎么有点不一样啊?”
走在前面的严战并没有搭话,目光在她肩膀上那道杠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微不可察的扬了扬。
“四个包子,一碗稀饭。”高大的身影在窗前停下,特种兵们总是排在最后。
今天严战比昨天又多要了一个包子,林小棠特意挑了个最大的豆芽包子递过去,“严队长,包子好吃吗?”
“好吃。”
“啪嗒!”正在打稀饭的陈大牛勺子掉进了桶里,“老大你能尝出味道了?”周围几个特种兵齐刷刷扭头。
“不能。”严战淡定的扫了眼众人,“不过,豆芽很脆。”
特种兵失望的“哦”了一声,窗口的老王闻言也叹气,“还以为你味觉好了呢!”
林小棠看着众人的反应,也跟着叹了口气。
战士们风卷残云的吃完早饭,继续奔赴训练场。
林小棠正在帮忙擦桌子,突然听到白菜帮子的尖叫,「作孽啊,真是暴殄天物!」
她寻着声音找到泔水桶旁边,擦身而过的女兵窃窃私语。
“天天吃粗粮,嗓子都剌得慌……”
“可不是,下个月汇演,团长说谁胖,就要换下谁……”
林小棠在泔水桶里发现了几个只咬了几口的包子,她有些心疼的捡起来,包子皮还是温热的。
“地窖里的南瓜得赶紧处理了。”刚从地窖回来的老王忍不住叹息,“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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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来越热,再放下去全要烂掉了。”
“晚上煮稀饭时把挑出来的这几个煮了吧,再不济也能填饱肚子。”钱师傅也是愁眉苦脸。
刚刚挑出来的这几个口感已经变得绵软,肯定是不好吃,可这也是没办法,总比饿着肚子强。
林小棠耷拉着脑袋从两人身边默默经过,一声不吭坐在后院的小凳子上,小小的脑袋里生出几分愁绪。
她又想到了昨晚上夜谈,沈姐姐悄悄告诉她的秘密,她说文工团很多姑娘为了保持身材,经常把主食偷偷扔掉。
原本还在商量问题的老王和钱师傅面面相觑,这孩子早上还活蹦乱跳的,怎么一会儿工夫就像霜打了一样。
哪知刚坐下的林小棠却像是碰到了弹簧,猛然跳了起来,“班长!咱们试试南瓜馒头吧?”
脚边放着的南瓜异常惊喜,本已经奄奄一息的精神头瞬间精神起来。
「对对对!别煮我们,那样不好吃,战士们一点也不喜欢……」
「把我们加到粗粮馒头里,又甜又软,肯定很好吃!」
“你先做一笼试试。”短暂的沉默后,老王拍板。
上次后勤开会,讨论通过了各个食堂在定量范围内自行调配的规定,所以这次老王班长出奇的痛快,干脆的拨给她一个小南瓜和一斤杂粮面。
“晚上小灶你做,成了,明天上大灶。”
这可是林小棠转正后的头一件大事,她抱着南瓜兴冲冲跑回厨房,正好瞧见后门的菜筐里竟然还有一大捆新鲜的菠菜。
“后勤处说战士们最近维生素严重不足,今天送了点绿叶菜。”路过的李婶随口说了一句。
林小棠摸着翠绿的菠菜叶,突然灵机一动,偏偏筐里的菠菜也跃跃欲试,它们纷纷探出脑袋。
「也带上我们呗?」
午饭过后,炊事班的小灶就冒起了炊烟,林小棠把南瓜去皮蒸得烂熟,金黄的瓜肉像蜜糖一样被捣成泥。
菠菜在开水里打了个滚就捞出,翠绿得能滴出水来。
老王班长心疼得直抽抽,“仔细着点,可别把我的菠菜给糟践了。”
林小棠背过身不想理他,班长也太小气了,说了半天也只肯给她这么几根菠菜,亏她还以为班长变大方了,结果就连南瓜也是挑了一个快要烂得才舍得给她。
和面可是个力气活,林小棠没有让钱师傅帮忙,踮着脚把蒸熟的南瓜泥倒入杂粮面中,慢慢搅匀揉搓,渐渐成形的面团竟然呈现出诱人的金黄色,闻起来就有股清甜。
林小棠分出一半面团把焯过水切碎的菠菜揉进去,金黄色的面团中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绿色。
抠搜的老王班长嘴上骂着她“胡闹”,可却亲自往炉膛里添了把柴火。
傍晚后厨开饭前,第一笼试验馒头出锅了,整个炊事班都围了过来。金灿灿的南瓜馒头排在笼屉里,旁边夹杂着几个淡绿色的花馒头。
想到地窖里的那些老南瓜,老王班长这回迫不及待的上手掰了一块,烫得他在手里颠来倒去,扑面而来的是南瓜的甜香。
钱师傅看到掰开后露出的细腻蜂窝,忍不住称赞,“你这丫头可还真是有本事!”
袖口还沾着面粉的林小棠听了钱师傅的话,忍不住咧嘴笑。
老王咬了一口慢慢咀嚼,绵密的南瓜甜味中和了杂粮的粗糙口感,蓬松饱满的馒头竟然散发着蜂蜜般的香甜。
“咦,竟然没有粗粮的涩味?”钱师傅尝了一口,有些惊喜。
“通知后勤,明天开始,南瓜馒头正式加入东食堂的菜单。”老王班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地窖里的南瓜终于有救了。
12. 凉拌荠菜
清晨,东食堂的大门准时打开。
从总部赶回来的文工团女兵们,第一个排着队过来。
排在最前面的沈白薇冲林小棠眨了眨眼睛,“听说今天的馒头和平时的不一样?”
“嗯嗯,今天加了南瓜泥,有一丝丝甜味,但不会胖哦!”林小棠细心给大家解释着,转身给她们拿了特意做得小号南瓜馒头。
沈白薇从随身的绿挎包里摸出个油纸包,“给,这是我特意给你留的。”
等到林小棠抽空打开油纸包,没想到里面竟然是半块芝麻糖。
这天林小棠特别留意着文工团那桌的姑娘,发现她们不仅都吃完了,就连最挑食的那几位女兵都悄悄排队又领了一个馒头。
“再吃半个……”
沈白薇痛苦的闭上眼睛,忍不住和战友们又分了一个南瓜杂蔬馒头,菠菜的翠绿镶嵌在金黄的馒头上,还有股清新的味道。
“沈姐姐,这个不怕胖,”林小棠见她这么痛苦挣扎,小声告诉她,“南瓜助消化,菠菜是补充维生素的,对身体好着呢!”
“真的?”沈白薇一脸的不敢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吗?那我可要多吃一个!”
林小棠被她逗得抿嘴直笑,不过还是狠狠的点了点头。
文工团的女兵们起初一人领了一个,一个个小口小口地咬,吃得秀气又温吞,后来见沈白薇带头又去拿了一个,姑娘们纷纷按捺不住悄悄排起了队。
“完了完了,这么好吃,肯定要胖!”姑娘们小声嘀咕,手却控制不住地伸向了第二个馒头。
“我就多吃半个,哎呀,不管了!”
等到战士们排队来用餐,食堂里更是炸开了锅,今天的食堂里弥漫着不同以往的甜香。
主食窗口摆着两种新式馒头,一种是金黄色的南瓜杂粮馒头,另一种则是带着绿色碎末的南瓜杂蔬馒头。
隔壁桌的战士们战斗力实在太强了,一下子风卷残云吃了好几笼。
“甜丝丝的,怪好吃!”
“这个绿色的特别有嚼劲!”
“再来两个!”
结果旁边一直说着不吃不吃的女兵们,不知不觉又吃完了一个,姑娘们的纠结被战士们看在眼里,不知是谁起了个头,“文工团加餐喽!”
哄笑声中,文工团女兵们红着脸把剩下的馒头纷纷藏进了兜里。
特种兵那桌最热闹,双胞胎兄弟举着馒头惊呼,“这杂粮馒头比白面馒头还甜!”兄弟俩光南瓜馒头就吃了八个,还喝了两碗稀饭。
没想到他们这么能吃,林小棠总是担心他们的肚子会撑破,忍不住的瞧了好几眼。
“这群傻小子是真能吃!”淡定的老王笑着摇头,脸上的褶子都松快了不少。
根据林小棠的细心观察,严队长更喜欢南瓜杂蔬馒头,他吃之前还总喜欢把馒头凑近鼻端深深嗅一嗅。
林小棠躲在窗口后面偷笑,仿佛听到了来自南瓜的满足叹息,「值了,我们终于不是喂猪的命喽!」
收拾食堂时,林小棠还特意跑去看了看今天的泔水桶,桶里竟然什么都没剩。
林小棠哼着不成调的歌转身,突然感觉有人在看她,抬头望去,只见严战正站在食堂门口,手里拿着洗干净的搪瓷碗。
“严队长,今天的馒头好吃吗?”林小棠远远的冲他挥了挥手。
严战脚步一顿,看她走路也不好好走,蹦蹦跳跳来到跟前,那双总是严肃的眼底,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好吃。”男人点了点头,难得主动开口问道,“明天还有?”
“嗯!”林小棠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地窖里还有一批南瓜,班长说都拿来给战士们做南瓜馒头,管够!”
严战“嗯”了一声,点点头大步朝宿舍方向走去,林小棠则哼着不成调的歌回后厨。
午后是炊事班最清闲的时候,林小棠坐在后厨的小板凳上,从口袋里摸出沈白薇给她的芝麻糖。
“李婶,三姐!”林小棠压低声音,冲正在收拾灶台的两人招招手,眼睛亮晶晶,“快来尝尝这个!”
李婶擦了擦手上的水渍,凑过来一看,顿时笑了,“呦,芝麻糖!文工团小白姑娘给的?”这种稀罕吃食只有文工团去总部演出才有机会买的到。
林小棠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掰成三块,最大的两份递给了李婶和何三妹,自己只留了指甲盖大小的一丁点儿。
芝麻的焦香混着糖的甜,在唇齿间化开,林小棠满足地眯起眼睛,好吃得不舍得一下吃掉,只含在舌尖慢慢抿着。
李婶接过糖块,却没急着吃,“你这头发,长了不少。”她伸手拨了拨她额前垂下来的碎发,“不戴帽子的时候,都快挡眼睛了吧?”
林小棠下意识摸了摸额前垂下来的那撮不安分的刘海,不好意思的笑了,“是有点挡眼睛。”
李婶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往她手里一塞,“给,拿着。”
林小棠低头一看,是个黑色的铁发夹,但边缘磨得光滑,一看就是用了很久的旧物。
“这……”林小棠愣住了。
“我闺女小时候用过的。”李婶语气随意,但却藏着一丝柔和,“她现在也留起了长头发,早就用不上了,你拿去别着,省得老是扎眼睛。”
林小棠捏着发夹,试着把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可是第一次不太熟练,夹子总是滑下来,李婶看不过去,直接上手帮她轻轻拢住碎发,利落的一别。
“这不就精神了?”李婶退后一步,满意的点了点头,“以后不戴帽子的时候就这么别着,利索。”
林小棠跑到水缸边,借着水面的倒影照了照,额前果然不再乱糟糟的,露出额头让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林小棠忍不住冲着倒影咧嘴笑了笑,转身冲着李婶用力点头,“谢谢李婶。”
李婶看她高兴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替她整了整衣领,粗糙的手指轻轻抚过她肩膀,“这衣服改得真精神,文工团的姑娘手真巧。”
她的目光慈爱,像是看着自家孙女第一次穿上新衣裳,“咱们小棠比刚来时长肉了,也长高了,穿啥都好看。”
林小棠不好意思地低头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那里被沈白薇细心地收窄了一大圈,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松松垮垮地盖住半个手掌。
何三妹坐在一旁,默不吭声地细细嚼着芝麻糖,眼神却时不时往橱柜下的抽屉瞟,李婶眼尖,突然“噗嗤”一笑。
“三妹,你藏得那包红糖,再不拿出来可要长虫了。”
何三妹的脸“唰”地红了,结结巴巴道,“我,我哪有什么红糖……”
“得了吧!”李婶直接走过去拉开抽屉,掏出个小蓝布包裹,“昨天就见你偷偷往这儿塞。”
林小棠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看包裹又看看何三妹。
“就,就一点碎糖……你正长身体,多补充点营养……”何三妹耳根红得像灶膛里的烧得正旺得炭,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
林小棠打开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布包,露出里面的半包红糖,这可是十分金贵的好东西。
“谢谢三姐。”林小棠一把抱住何三妹的腰,把脸埋在她沾着面粉的围裙上,她觉得自己真是太幸福太幸福了。
何三妹手足无措的僵在原地,半晌才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嘴角悄悄翘了起来。
“林小棠!这丫头又跑哪儿去了?”
午后,老王班长的大嗓门从厨房一路嚷嚷到后院,他手里攥着盐袋子,“让她来看看这盐该放多少,一眨眼就没影了!”
钱师傅正在揉面,闻言抬头笑道,“您不是总嫌她话多?这下清净了还不好?”
“清净个屁!”老王叉腰瞪着那缸咸菜嘀咕,“这丫头鼻子比军犬还灵,说放多少盐就放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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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身后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
“班长,班长!”
林小棠像阵风似的冲进来,帽子也不知道丢哪了去了,头发上沾着草屑,脸上还蹭了块泥,最显眼的是她怀里鼓鼓囊囊的围裙兜,细看竟然是绿油油的野菜,那根上还带着新鲜的泥土。
“你这是上哪儿野去了?”老王瞪眼。
林小棠嘿嘿一笑,献宝似的把围裙往前一送,“班长,后头荒地上刚冒出的荠菜,可嫩了!”她鼻尖上挂着汗,却兴奋得直蹦跶,“咱们下午去挖吧?”
老王一愣,低头扒拉了两下,还真是荠菜,嫩生生的,叶片肥厚,根茎白生生的,一看就是刚冒头不久的新鲜货。
“你午休也不歇,特意跑荒地里挖荠菜了?”
现在林小棠越来越聪明,她才不会耿直的告诉班长,其实她刚来就注意到那块荒地了,林小棠笑嘻嘻地抹了把脸,结果手背上还有泥,反而在脸上蹭出一道泥印子,活像只小花猫。
“班长,那里好多荠菜都冒头了,再不吃就老了。”
老王瞅着水灵灵的荠菜早就心动了,不过看着她那兴奋劲儿,故意虎着脸,“行了行了,先把菜放下,过来看看这缸腌菜盐放得够不够。”
林小棠麻溜地把荠菜倒进一旁的竹筐里,凑到缸前低头闻了闻,几乎没犹豫就说,“再加一小把,现在淡了点。”
老王挑眉,但还是照着她说的加了盐,搅了搅,自己又尝了尝,咂咂嘴,嘀咕,“这样就行了?”
林小棠得意地眨眨眼,又跑回荠菜筐旁边摆弄,“班长!咱们什么时候去挖荠菜?荠菜饺子好好吃。”说着,自己忍不住先咽了咽口水。
老王一听,直瞪眼,“还饺子,你想得美!面粉多金贵,一年到头难得也吃不上一回饺子?”虽然老王自己的眼睛总也忍不住瞟向那堆青翠上,嘴上却半点不松口,“先把盐给我看准了再说!”
林小棠不死心,掰着手指头数,“那不做饺子,也可以做凉拌菜、荠菜炒鸡蛋、荠菜窝窝头、荠菜蛋花汤,我奶奶说三月荠菜赛仙丹……”
老王听着听着越发心动起来,最近训练紧,蔬菜供应又跟不上,不少战士的嘴角干裂得厉害,刚过去的整个寒冬也就只有大白菜一种蔬菜,挑点野菜回来正好能给大伙补充点营养。
“三妹呢!”老王打定主意吼了一嗓子,“带上篮子,叫上两个帮厨去挑点荠菜回来,晚上加个汤。”
“不要篮子,要带筐。”
林小棠欢呼一声,转身就要往外跑,被老王一把揪住后领拉回来,“你看看你,一点不像个姑娘家,跟个泥猴似的……”
林小棠吐了吐舌头,胡乱抹了把脸,结果越抹越花,惹得厨房里几个帮厨的婶子咯咯直笑。
往年无人欣赏的荠菜丛,终于等到了林小棠和后厨的人,终于不用孤芳自赏的它们,一时间叽叽喳喳个不停。
「选我选我!我最嫩!」
「轻点轻点,别掐我根,明年我还能长!」
「凉拌最好吃,记得要焯水哦!」
林小棠一边挑,一边按照它们的“建议”把最嫩的荠菜单独放一筐,准备凉拌,稍微老一些的留着煮汤。
荒地里的荠菜比想象的多,炊事班一行人抬着竹筐满载而归。
晚饭时,东食堂里的荠菜蛋花香气飘出了老远,排队打饭的战士们伸长脖子往窗口看。
“今天加菜了?”
“嚯,荠菜蛋花汤!”
“竟然还有凉拌菜!”
文工团的女兵原本打算晚饭少吃点,结果林小棠偷偷拿了老王班长的香油,在凉拌荠菜里加了几滴,真的是只有几滴。
结果那香油和醋的香气这么混合在一起,那味道实在太勾人了!
陈大牛连喝两大碗,抹着嘴一脸满足,“俺娘做的就是这个味儿!”
13. 红糖馒头
清晨的露水还没散尽,林小棠就挎着竹篮,蹲在营区后头的荒地上挖荠菜,今天原本是她的休息日,可她一心惦记着还没挖完的荠菜。
“班长!你看!”林小棠举起沾着泥土的荠菜,黑亮的眼睛满是疑惑,“这片地明明能长出这么好的荠菜,怎么就不能种菜呢?”
老王背着手站在田埂上,“小丫头,你以为没人试过?前几年家属区的婆娘纷纷扛着锄头来开荒,结果种下去的豆子连芽都没冒。”
“就这盐碱地,能种啥!”老王使劲踢了踢脚下发白的土块,“撒下去半亩菠菜籽,最后就收了一篮子,还不够塞牙缝的……”
“那得多大的牙缝啊!”林小棠小声嘀咕。
“你说啥?”老王注意力都在脚下的土块,好险没听见,不然非得被她气得够呛。
林小棠不服气地拍了拍胸脯,“那肯定是她们不会种!您看这荠菜,长得比炊事班后院的还水灵!”
林小棠学着老王的样子戳了戳脚边的土块,忽然灵光一闪,“说不定……这地已经改良了呢?我奶奶说……”
“你奶奶还说头发都是吃营养的呢!”老王班长被她逗笑了。
昨天抬回去的几筐荠菜实在惊人,所以今早老王跟着过来瞧一瞧,虽然这地方的野草看起来多了些,可这土还是老样子,和前些年没两样。
“省点力气回去揉面吧!”老王磕了磕鞋底黏上的泥土,摇了摇头。
林小棠不服气的跟在后头继续嘀咕,“等着瞧,我一定能种出萝卜、番茄和辣椒……到时候保准惊掉您下巴……”
李婶诧异的看着跟在老王身后回来的人,“你这丫头,不是让你今天歇着吗?”
此时的林小棠野心勃勃,她觉得自己根本没办法休息,甜甜的冲李婶笑了笑,然后眨巴着眼睛,一脸讨好的望向老王。
“班长,我用前几个月攒的布票跟您换点口粮呗?”
不到晌午,一股甜丝丝的香气就悄悄从厨房后门溜了出来,钱师傅正打着哈欠往后厨走,突然抽了抽鼻子。
“咦?今天改善伙食?”
这异常的香气勾得后厨的人心猿意马,等到钱师傅找到“罪魁祸首”,林小棠正系着围裙站在小板凳上,小心翼翼从蒸笼里往外捡圆滚滚的大馒头,那泛着糖色的表皮油亮亮的招人眼。
“哎哟!就是这味儿!”钱师傅冲进小灶间,眼睛瞪得溜圆,“小棠啊,你这是要馋死我们啊?”
“小棠,你这是做啥呢?”扑面而来的热气熏得李婶眯起眼睛。
馒头太烫,林小棠只用筷子戳了戳馒头,软乎乎的,弹性十足,她用筷子掰开一个,红糖的甜香瞬间溢满整个厨房。
这会就连一向严肃的老王班长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哪来的红糖?”
“三姐送我的红糖,都做了这两笼馒头。”林小棠笑嘻嘻的递过去半个,““班长,您尝尝?”
老王沉默着接过,只咬了一口,红糖的甜味慢慢在嘴里蔓延,好吃的他眯了眯眼。
不过相比好吃,最让他意外的是这丫头竟然做得一手好馒头,就看这馒头的醒发,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事!
“好吃吧?”林小棠很是得意,揉面揉得她胳膊现在还发酸。
老王低哼了一声,“浪费红糖。”
“这才不是浪费呢!”林小棠不服气,“这可是我的‘军饷’!”
老王好险差点被一口馒头噎住,“行了,我跟后勤打听过了,那片荒地随便咱们用!”
看着炊事班这群人眼巴巴的馋样,老王又好气又好笑,“行了行了,都别瞅了,该干嘛干嘛去!一天天的就知道瞎折腾……”
话虽这么说,老王却默默把剩下的半个馒头包进手帕里,家里的小崽子们好久没吃过这么甜的东西了,打算晚上带回家给孩子尝尝。
用了半袋红糖做得馒头可是大有用处,所以林小棠这回舍不得将这些它们全部分完,她冲李婶眨眨眼,只给她和何三妹偷偷留了几个红糖馒头,当然,还有已经快要流口水的钱师傅。
训练场上,战士们刚结束上午的体能训练,个个汗流浃背,远远就闻到一股甜丝丝的香味,比平时的饭菜香更勾人。
“啥味儿啊?今天又加餐?”
“最近吃得是真不错,不过这味儿,咋闻着像是……”
“像红糖!”早有那嘴馋的兵蛋子猜出来了。
“真的假的?今天是过节嘛?炊事班这么大方……”
战士们饥肠辘辘地往食堂冲,结果还没进门,就被食堂门口立着的一块歪歪扭扭的木板吸引了注意力。
“自愿帮忙开荒种菜!可得红糖馒头,先到先得,送完为止!”
林小棠笑眯眯地站在木板旁边,手里挎着个盖着白笼布的竹篮,一脸期待地看着来来往往的战士。
“开荒?开什么荒?”战士们面面相觑,都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二排长挠着头上前询问,“小林同志,你这啥意思啊?”
林小棠就等着他们询问呢,闻言,清了清嗓子,“同志们!大家知道咱们营区后面那有块荒地吧,我们炊事班打算开出来种上菜,大家有空帮忙的现在就可以登记,报名的每人一个红糖馒头。”
空气安静了一秒,因为大家伙也都是头一次遇着这种情况。
后头跟上来的陈大牛直接挤到最前面,他使劲抽了抽鼻子,“小林同志,你这什么红糖馒头……真给俺们?”
“当然!”林小棠用力点了点头,掀开遮住的白笼布,露出里面金黄油亮的红糖大馒头。
这可真是太诱惑人了,下一秒,饿狼一样的战士们瞬间沸腾了。
“我我我!我在老家种过地,开荒我最在行!”
“算我一个!我挖壕沟最快!”
“开荒而已,比跑十公里轻松多了!”
“这还用想?干!必须干!”
战士们呼啦一下全围上来,就连一向稳重的李连长都忍不住探头,他倒是没想和这群年轻的小战士们抢名额,不过是嘀咕了着,“这啥馒头……怎么这么香?”
林小棠也有点懵,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篮子里的馒头就被瓜分一空,战士们的行动力实在是太强了。
空气中还遗留着红糖的香气,后头赶来的战士们不自觉的抽了抽鼻子,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手里拿着馋人的红糖馒头,懊恼自己跑得不够快。
“小林同志,我们也想报名!”
林小棠没想到大家热情这么高,她还有点不好意思,“没有红糖馒头了。”
“没事!”一个小战士喊道,“没馒头我也去,我今天休息,闲着也是闲着!”
“我也去!”后来的战士拍拍胸脯,“上次吃了林同志做的南瓜杂蔬馒头,我嘴角的裂口都好多了!”
“就是!”其他人齐声附和,干劲十足,“其他连的早就羡慕死我们了!我们也要去……”
老王班长蹲在食堂后门,嘴里叼着没有点燃的烟袋,一脸肉疼地看着战士们狼吞虎咽地啃着红糖馒头。
“这败家丫头……”他忍不住小声嘀咕,又爱怜的摸了摸怀里林小棠塞给她的红糖馒头,不得不说,一下子找来这么多劳动力,这丫头确实有点子鬼灵精!
午饭过后,训练任务结束的战士们扛着铁锹、锄头,浩浩荡荡地冲向荒地。
原本荒草丛生的盐碱地瞬间热闹得像赶集,几十号战士热火朝天地翻着板结的泥土,锄头挥得虎虎生风,干劲十足。
林小棠也没闲着,她拎着水壶满场跑来跑去,给大伙儿递水擦汗,活像只忙碌的小蜜蜂。
「轻点轻点!别铲到我根!」
「哎呦,谁踩我叶子了!」
“哎,我说咱们真要自己种菜啊?这地能种出菜来吗?”勤务兵小李擦了擦汗,疑惑地问。
“谁知道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锻炼了。”小战士咧嘴笑,不知道自己已经满脸是灰了。
“我老家也是盐碱地,种啥死啥……”
“荠菜能长的这么好,别的菜肯定也行!”全场唯一自信的林小棠直起腰板,擦了擦额上的汗,“我都找班长算过了,这块地要是能种上蔬菜,至少能解决咱们食堂四分之一的供应。”
食堂配给的蔬菜常常不新鲜,而且品种很单一,每当林小棠摸着那些蔫头耷脑的蔬菜,总能听见它们委屈的抱怨。
「我们本来可以更好吃,现在全都错过了黄金期。」
战士们听了忍不住大笑,“小林同志,没想到你对种地还挺执着。”
林小棠小手一挥,信心满满,“试试嘛!万一能成呢?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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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试着种点耐活的。”
“小林同志,你这红糖馒头没白给!”另一个战士笑着插嘴,“咱们队长说了,这是改善伙食的大事,必须支持!”
林小棠一愣,“你们队长?严队长吗?”
“那可不!”陈大牛拎着锄头凑过来,“我们老大说了,谁偷懒,回去加练十公里!”
没想到竟然连严队长都知道这事了,林小棠有些诧异。
“可是咱们没种过地啊。”小李还是有些迟疑。
林小棠一听就笑了,弯弯的眼睛像月牙,“没事,班长答应给我找后勤申请些好种的……”
正说着,一个刚来部队不久的小战士叹气,“要是能种点辣椒就好了……俺做梦都想吃口辣的!”
旁边人哄笑,“冯二毛,你昨晚上说梦话都在喊‘辣椒炒肉’!”
“哎,我们四川人离了辣椒,吃饭都不香了!”同是川渝的小战士深有同感的点点头。
夕阳西下时,原本杂草丛生的荒地已经大变样,整齐的田垄像士兵列队般延伸开去,几个小战士还在争着给最后一垄地清理小石头。
在田埂旁休息的战士反而七嘴八舌的建议,“小林同志,种点洋姜吧,那玩意耐旱!”
“还是种豌豆吧,豌豆好吃!”
“俺觉得还是种菠菜好!菠菜馒头多好吃!”
新翻的泥土散发着潮湿的气息,傍晚,老王班长背着手溜达到荒地,看着翻整一新的土地,忍不住咂舌,这丫头,还真像那么回事!
老王班长蹲在地头,捏起一撮土细细搓着,眉头渐渐凝成一团,“怪了,这土……好像看着是有点不太一样。”
“我就说荒地可能改良了呢?”林小棠得意的扬起下巴,“荠菜能长的这么好,别的菜一定也可以!”
“别高兴得太早,”老王忍不住给她泼冷水,“盐碱地没那么好收拾,种不种的活还两说呢!”
“肯定能活!”林小棠不服气,“我都想好了,先种点耐盐碱的,比如菠菜、甜菜……”她掰着手指头数着,越说越兴奋。
老王看着她那干劲十足的样子,终究没再打击她,只是摇摇头走了。
林小棠突然殷勤的跟上来,“班长!”
“又咋了?”
“那个……”林小棠讨好的笑了笑,“班长,您什么时候去后勤申请种子啊?”
“我已经和后勤提了。”老王瞥了她一眼,“小丫头,做事不能太心急,凡事要慢慢来。”
“那可不行。”林小棠眨眨眼,“我奶奶说了,早种三分收,晚种三分丢……”
夕阳西下,林小棠跟着老王身后念念叨叨。
清晨的炊事班是最忙的,等到蒸笼开始上汽了,老王才背着手溜达到林小棠跟前,清了清嗓子,“丫头,过来。”
林小棠正蹲在地上一边摘野菜,一边跟面缸里的老面头说悄悄话,闻言一骨碌爬起来,“班长,啥事?”
“今天晌午小灶开火,你掌勺。”老王开门见山抛下这句话,眼角却偷瞄她的反应,“准备十个人的饭。”
林小棠听完眼睛“唰”地就亮了,“真的?我掌勺?”部队的大锅菜她还没有单独掌过勺,转正这段时间她一直是跟在班长身边打下手。
没等老王班长回答,林小棠满脸兴奋,“班长,有什么忌口的没?那他们是喜欢吃辣的?还是喜欢吃甜口的?都是男兵吗?有没有女兵?六菜一汤够不够?”
说着说着,林小棠这才后知后觉,“对了,班长,我是给谁做饭啊?”
老王被她这连珠炮似的问题砸得直瞪眼,半晌才憋出一句,“总部后勤杨部长明天来视察,点名说要尝尝你的手艺。”
“杨部长?他怎么知道的我呀?”林小棠眨眨眼,突然咧嘴笑了,“不会吧,部长这么快就听说我‘贿赂’战士们开荒的事了?”
“你那老脆头、南瓜馒头早就传遍全军了!”老王难得露出点笑模样,又立马板起脸,“这回可是组织对你的考验,拿出一级炊事员的水准,别给我整那些花里胡哨的,实在点,知道不?”
林小棠是这批转正中年纪最小,资历最浅的炊事员,让她来负责这次接待的饭菜,其实算是总部后勤对她的转正考察。
“保证完成任务!”林小棠挺直腰板,端端正正敬了个礼。
14. 酸菜炖粉条
老王看着她那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既欣慰又头疼,“别给咱们炊事班丢人。”
转身要走,忍不住又回头丢下一句,“地窖里藏着的那半斤腊肉,今天交给你处置了。”
“好!林小棠高兴的应着,撒腿就往地窖跑,“我先去看看今天有啥菜!”
挂在窗前的蒜串交头接耳,「考验啊考验!这次真的是大考验!」
林小棠轻轻掀开压缸石,酸菜缸“咕嘟咕嘟”冒了个泡,金黄的酸菜正舒服地泡在卤水里,她捞出两颗,听见菜帮子满足的叹息。
「终于能重见天日啦!」
“今天给你找个好搭档。”林小棠小声嘀咕。
她早就看中地窖里藏着的这块腊肉了,风干的肉片泛着琥珀色,不过她可舍不得全给炖了。
林小棠切下一小块留着自己备用,剩下的打算让班长给战士们改善改善伙食。
地窖里的南瓜正在打盹儿,突然就被一双手温柔地抱起来,“就你了!”林小棠凑近闻了闻,“上次是你说自己甜度有九分?”
南瓜打了个哈欠在她怀里扭了扭,自己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现在有九分半,不信你问隔壁的白菜帮,他们能作证。」
白菜帮子从角落探出头,「我作证!不过小棠妹妹,今天我能和豆腐一起炖吗?」
储存在大盆里的豆腐突然“咔嚓”裂开一道缝,见吸引了众人目光,这才羞答答的表示,「我愿意和白菜在一起!」
林小棠点点头,突然蹲下/身,从筐底摸出几个圆滚滚的黄心土豆,“你们几个躲在这儿干嘛?”
黄心土豆骄傲的挺着肚皮,「我们水分高,淀粉少,适合醋溜土豆丝哦!」
“班长!班长!”林小棠兴冲冲的跑回厨房,“我已经想好了,酸菜炖粉条、韭菜炒鸡蛋、白菜炖豆腐、酸辣土豆丝、红烧酱萝卜、凉拌野菜,再加一道虾皮蛋花汤。”
老王正在查看面缸,闻言抬头,“你倒是会挑,全是实在菜。”原本他一句话没说,就是想着考验考验这丫头,没想到她倒是个心里有数的。
“那必须的!”林小棠得意得扬起下巴,“班长,杨部长是东北人吗?”
“嗯,土生土长的黑龙江人。”
“那就更得这么安排了!”林小棠眼睛亮晶晶,“我奶奶说家乡的味道是最好吃的!”
老王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这丫头竟然还想到这些了,他擦了擦手上的面粉,从兜里把钥匙递给她,“去橱柜取香油瓶,中午那凉菜野菜允许你淋上两滴。”
林小棠接过钥匙,立刻乐得见牙不见眼,“谢谢班长!”
“别高兴太早,”老王板起脸,“要是搞砸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有手艺会做菜是一回事,这点老王倒是不担心这丫头,不过要做一桌菜,那可是很有讲究的,要忙而不乱,这才是对炊事员最大的考验。
小灶间很快就热闹起来,林小棠挽起袖子,开始备菜,土豆们排成队滚到案板中央。
细如发丝的土豆切丝被浸泡进水里,淘洗下来的淀粉水林小棠可舍不得倒掉,那些可还有大用处,她要留着做虾皮蛋花汤。
酸菜片去老根,均匀切成细丝泡进清水里拔掉多余的咸味,腊肉切成薄薄的肉片,整齐的码在陶瓷碗里。
灶上的大铁锅已经烧热,林小棠舀了一勺猪油润锅,油花滋啦一声划开,香味瞬间窜上来,葱段,姜片扔进去爆香,攥干水分的酸菜丝倒进大铁锅里翻炒,酸味混着猪油的香气,熏得人直咽口水。
酸菜煸出水气炒香,将腊肉片下锅一起翻炒,薄薄的肉片很快就卷起金黄的焦边,林小棠添了几瓢热水进去,盖上锅盖小火慢炖。
储备了整个冬天的大白菜已经有些蔫巴,剥掉外层的老帮子,林小棠将里面的嫩叶撕成块,捡了两块大豆腐切成厚片。
这边另起炉灶,锅里爆香几粒花椒,白菜倒进去煸炒变软,大块的豆腐铺在上头,加上一勺热水,小火慢炖,直到蜂窝状的豆腐吸饱汁水,林小棠这才将白菜炖豆腐盛到缺了角的砂锅里,放在灶台边温着。
「我们想和猪肉一起卤香。」提前准备好的八角和桂皮一起摇头摆尾。
“今天给你们换个新鲜的搭档。”林小棠笑着回了它们这句。
萝卜去皮切成滚刀块,开水焯过去掉苦味,锅里放上半勺猪油润锅,李婶给的冰糖林小棠没舍得吃,拿来丢进锅里炒出糖色,焯过水的萝卜块倒入翻炒,加酱油、八角、桂皮,添水没过萝卜。
小火咕嘟着,汤汁渐收渐浓,大块的萝卜也染上了酱色,用筷子一戳就透,咸甜适口,软而不烂,和红烧肉一样软糯。
早上刚送来的韭菜被洗净切段,将鸡蛋液搅匀倒进热油锅,刚刚成形的蛋饼盛出备用,快速翻炒韭菜段断生,把蓬松的鸡蛋倒下去加点盐就快速出锅,但凡慢一点就会影响韭菜鸡蛋的口感。
仔细摘洗过的野菜要焯水才能去掉苦涩味,轻轻挤干切碎,翠绿的野菜装进大碗里,加入蒜末、盐巴、辣椒、一点点白糖沫提鲜,再淋上香醋拌开,清新又脆口的凉拌菜就好了,香油要等上桌前再淋上去,不然香气都提前散掉,林小棠可不舍得。
掀开炖着酸菜的锅盖,林小棠将泡好的粉条下锅,宽宽的粉条很快吸饱了汤汁变得晶莹剔透,再撒上点胡椒粉,酸香混着肉香,从小灶间慢慢溢出。
打散的鸡蛋液转着圈淋入滚烫的虾皮汤中,旋转的蛋花瞬间一圈圈浮起,出锅前撒上葱花,点两滴香油,虾皮的鲜味混合着鸡蛋的香气,勾得人喉头不自觉地滚动。
老王要负责连队战士们的午饭,中间抽空过来看了几趟,他原本还想把把关,可是发现这丫头有条有理,不慌不忙,老王不由暗暗点头,也就撒开手不管她了。
晌午时分,杨部长结束了上午的视察工作,一行人走进了食堂。
门帘掀开,先进来的是郑团长,后面跟着一位身材魁梧的五十多岁男子,这就是师部后勤的杨部长了。
来人方脸阔口,眉毛又粗又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杨部长大步走进食堂,身后跟着几位陪同的领导干事。
“老班长!”杨部长一看见老王就笑了,“听说你们炊事班最近伙食改善了不少啊!”
老王难得的挺直腰板,“报告部长,都是同志们共同努力的结果!”
杨部长扫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旁边的林小棠身上,“这位小同志就是咱们的‘开荒总指挥’?这可比我想的还要小!”
“报告首长,我是炊事员林小棠,今年已经十四岁了!”林小棠觉得杨部长的声音洪亮,和郑团长、老王班长的大嗓门一样亲切,半点不带怯场,脆生生地答道。
杨部长满意地点点头,转头对郑团长说,“小同志挺有精神嘛!”
郑团长一脸的与荣有焉,旁边陪同的粟政委也是第一次见到林小棠,鬓角灰白的圆脸上也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
“听说你还会改良盐碱地?”杨部长笑问。
林小棠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就……试试嘛。”老王暗暗松了一口气,生怕这孩子就跟平时一样拍着胸脯保证。
老王赶紧转移众人注意力,“今天的饭菜都是小林同志一手操办的,请部长和各位领导多提宝贵意见。”
“好,小同志有干劲!”杨部长哈哈大笑,“那今天我可要好好尝尝你的手艺!要是不好吃,我可是要实话实说的哦!”
自打进了厨房,杨部长就闻到熟悉的香味,跟他老家的一个味儿,可是又有点不一样。
待转身看到这满桌的菜色,杨部长先在心里赞了一声,感兴趣的眉毛微挑。
热气腾腾的酸菜炖粉条泛着诱人的油花,浓郁的酸香里夹杂着勾人的肉香。
韭菜炒鸡蛋,满盘黄绿相间,嫩得好像能掐出水来的韭菜上泛着点点油光。
红烧酱萝卜软烂朴实,可是那油亮亮的色泽看着就十分入味。
家常的酸辣土豆丝根根分明,其间点缀着红红的辣椒丝,看着便赏心悦目。
寻常的一道白菜炖豆腐,不寻常的是上桌了依旧咕嘟咕嘟冒着小气泡,豆腐独有的豆香气四散。
而那道凉拌野菜不见发黑发青,反倒青翠欲滴,扑面而来的醋香气,闻着就十足开胃。
“大家随意,一块尝尝我们小同志的手艺。”
众人落座,杨部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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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头夹了一筷子酸菜炖粉条,宽宽的粉条吸足了汤汁,酸香中带着腊肉的醇香,慢慢品尝后,他看着林小棠微微点头。
“小同志,这调味咸淡适中,酸菜爽脆不软烂,粉条也劲道,正宗啊!”
她这是被领导夸奖了吗?林小棠听了别提多高兴,随即眼睛就弯成了月牙。
“这……”
看着盘子里纤细均匀的土豆丝,还有那薄如蝉翼的腊肉片,杨部长突然看向老王,“这土豆丝,是老王你帮忙切的?”
老王班长听了一愣,连连摆手,“这丫头也就土豆丝切的还不错,不知道费了食堂多少土豆这才练出来,也就差强人意……”
林小棠心里嘀咕,她可没有浪费,那些土豆丝可都进了战士们的肚子,再说了,土豆们可都抢着陪她练习切丝呢!
泡过清水的土豆丝格外脆生,酸辣味直入鼻腔,杨部长尝过以后,指了指老王,“你啊你,也太谦虚了,这土豆丝火候掌握的刚刚好,快火脆生,一点不绵软!”
一般人可别小瞧了这小小的土豆丝,就她能炒出眼前这样一盘土豆丝,就能看出来这个小同志很是有点厨艺在身上。
而翠绿的凉拌野菜,说是惊艳也不为过,杨部长眼睛为之一亮,“这婆婆丁拌得好,苦涩味去得到位,又留有恰到好处的清香。”
几道家常菜尝下来,杨部长满意的频频点头,只是对陪同的郑团长等人突然感慨,“你们呀,以后有口福喽!这小同志是个会做饭的,我在军区吃了这么多年食堂,能把家常便饭做得这么有滋有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郑团长特别中意那锅白菜炖豆腐,那浓白的汤汁豆香味十足,十分对他的胃口,闻言不由哈哈大笑。
“杨部长您过奖了,总部炊事班人才济济,哪里是我们基层连队能比的,不过……”他轻咳一声,压住上翘的嘴角,“自从这丫头来了炊事班,战士们的伙食确实改善了不少,如今这训练的拼劲是更足了!”
粟政委也笑着给杨部长添了碗汤,故作随意道,“小同志爱琢磨,前些天还研究出那个南瓜馒头,战士们吃了都说好。”
“南瓜馒头?”杨部长眼睛一亮,“这东西高产啊,每年军区……”
孰料太激动的杨部长被口水呛住了,一口蛋花汤入口,虾皮的鲜味混着葱香,成功让他忘了想说的后半句话。
最后,就连看似普通的虾皮蛋花汤,杨部长也连喝了两碗,放下碗筷只满足地叹气,“小同志,你这手艺跟谁学的?”
“报告部长!”林小棠抿嘴笑,“都是班长教的好!”
这会轮到旁边的老王差点被口水呛到,这丫头什么时候学会这套?
杨部长意味深长地看了老王一眼,“老班长,带徒弟有一套啊!”
老王……
这丫头,可真会给他戴高帽。
临走时,杨部长特意把林小棠叫到跟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同志,好好干!炊事兵也是兵,灶台就是你们的战场!下次来,我还吃你做的菜。”
林小棠挺直腰板,响亮的回答,“是!部长!”
杨部长转头对郑团长半真半假的抱怨,“老郑啊,你这是存心让我回去吃不下总部食堂了啊!”
郑团长的国字脸上笑出了一脸褶子,“欢迎部长随时来检查工作,我们随时准备着!”
杨部长笑着摇了摇头,又转向老王,“这小同志是个好苗子,你们可要多多培养!”
老王只知道一味点头,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等送走杨部长等人,炊事班顿时炸开了锅。
“小棠!你真是出息了!”李婶激动地直搓手,她看到这么多人腿肚子都哆嗦,偏这孩子一点不怯场。
“部长夸你了!”就连何三妹都难得地主动说了句话,钱师傅更是笑眯了眼,竖起大拇指连连称赞。
就连老王也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不过却转头瞪了眼林小棠,“你这丫头,胆子真不小,敢拿我当幌子!”
林小棠眨眨眼,“班长,我这不是给您长脸嘛!”
看着她那没心没肺的样子,老王转身就走,只是那嘴角忍不住高高扬起,就连努力板着的老脸也忍不住破功。
15. 烧椒酱
因为杨部长对他们开荒行为也给予了肯定,再加上林小棠每天在他耳边不停的念叨,所以老王不得不按着饭点跑后勤,终于把她要的蔬菜种子给找来了。
等到种子终于种下去了,林小棠一天要跑过去转悠好几回,早上去食堂之前她都要先过去看一看,午休时还会拉着李婶和何三妹一起去瞧瞧,下班时也会溜达过去转一圈。
一大早,补给的卡车就“突突”地开到了食堂门口,老王班长围着那几筐青椒转了几圈,“可惜了,”等到掀开盖在筐子上的湿布更是忍不住叹息,“这要是早到两天,还能多放些时日。”
闻言,东食堂的老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供销社好不容易从调拨过来的,路上走了那么多天,你就知足吧!”
自从杨部长来访后对林小棠大加赞赏后,如今就连周主任都和颜悦色了不少,老魏这头犟驴和他攀比了大半辈子,这几天心里自然不舒坦,不过老王自觉自己大人有大量,根本就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话虽如此,蹲在地上翻捡的老魏也忍不住皱眉,筐里已经闷出了热气,还有一股辣椒腐烂的味儿。
林小棠也踮着脚往筐里瞧,远道而来的辣椒蔫头耷脑,有些已经开始泛黄,青绿的辣椒在筐里窸窸窣窣的抱怨。
「这些北方佬,除了炒就是炖……」
「要是炒鸡蛋还好,听说还有人拿我们包饺子!」
「凭什么我们只能当配角,要知道我们在川渝可是扛把子!」
林小棠正在帮忙挑拣,忍不住悄悄搭话,“那你们想怎么当主角?”
筐里的青椒安静了一瞬间,显然是被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顿时就像炸开了锅。
「虎皮!虎皮!必须安排虎皮!」
「擂椒才够味!」
「烧椒酱!烧椒酱最香!」
这些吃法林小棠不要说吃过,就连听都是头一回听,不禁听得入神了。
老王一回头见林小棠正对着一筐青椒发愣,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丫头,琢磨啥呢!”
回过神的林小棠眨了眨眼睛,忽然想起炊事班新来的那几个川渝的小战士,前几天开荒时还念叨着想家想得紧,就连说梦话都想吃辣椒。
林小棠拽了拽老王的袖子,悄声询问,“班长,咱们做点烧椒酱吧?”
“啥酱?”老王一脸茫然。
“烧椒酱啊!战士们肯定爱吃,而且还能放好久呢!”林小棠边说边比划,辣椒们亲自传授的做法,说实话她听了都馋了。
老王将信将疑,但想到这丫头近来的表现,虽然她年纪小却不是信口开河,没有分寸的人,而且杨部长叮嘱的话还在耳边徘徊。
老王犹豫片刻,就干脆的点了点头,“成,小灶间归你使唤,别糟践东西就成。”
趁着两人嘀嘀咕咕说话的空档,老魏抓紧挑着看上去成色不错的青椒,麻溜的让帮厨的小战士搬回西食堂,抢到手的才是自己的,反倒是老王因为林小棠的提议一点也不着急了。
现在西食堂确实是憋着劲和东食堂较劲,前几天杨部长在东食堂吃了顿便餐,结果不仅现场表扬了那个小炊事员,回总部后更是对东食堂连连称赞。
不过,老魏已经想好了,他也和后勤递交了申请说他们灶上缺个帮工,他打算也找个心灵手巧的小同志来培养,可惜见了几个都不满意,这些东食堂的人当然不知道。
此刻,东食堂的人正一起动手,他们要把那些受损严重的青椒都挑出来洗净晾干,知道林小棠又要做好吃的,后厨的人还隐隐有点小期待,手上的动作不知不觉都加快了。
小灶间的铁锅被何三妹刷得锃亮,林小棠把青椒一股脑倒进无油的锅里,小火慢慢煸炒着,辣椒表皮渐渐浮现焦黄的斑斑点点。
“哎呦!糊了糊了!”老王急得直跺脚,“老钱你这火也太大了……”帮忙烧火的钱师傅有点懵,他就只放了一根柴火,这火小得不能再小了!
“这是虎皮。”林小棠用锅铲轻轻按压着,青椒在热锅里渐渐变软,“要的就是这个焦香味。”
老王伸着脖子,不错眼盯着瞧,那眼神差点就把锅盯出个窟窿来,“这没盐没油,还黑一块黄一块的,能吃吗?”
“您就放心吧!不好吃我全包了!”靠的太近,林小棠被呛的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辣椒们在大铁锅里翻腾,噼啪噼啪作响,「再烤烤,我们要变得香喷喷!」这话得到了众辣椒的一致认可。
炒好的青椒盛到搪瓷盆里,林小棠找来闲置很久的擀面杖开始捣,青椒很快就变成带着焦皮的碎末。
旁观的老王眉头是越皱越紧,他觉得八成要糟,这卖相可不咋滴!
捣鼓辣椒的动静引来炊事班其他人的围观,李婶捂住口鼻,忍不住问道,“这黑乎乎的,真能吃?”
“您就等着瞧吧!”
最有数的林小棠是一点也不慌,她把李婶提前切好的蒜末、姜末依次倒入盆里,又撒了些盐巴和一点点白糖,然后抬头看向老王班长。
“要多少油?”老王谨慎的捂着口袋问了一句。
“就一勺!”林小棠双手合十,“我保证不浪费!”
老王慢悠悠的从橱柜里摸出装着豆油的罐子,“就这些啊,多了没有。”
林小棠也不舍得将那一勺油放入铁锅里加热,干脆直接把勺子举在火上加热,等到冒烟的热油“刺啦”一声浇进辣椒盆里。
浓郁的香气瞬间被激发,呛得老王连打两个喷嚏,不过眼睛却不由自主的亮了起来。
“嚯!这味……闻着挺香。”钱师傅吸了吸鼻子,那股混合着焦香、蒜香的独特气味像只小钩子似的直往人胃里钻。
老王不知从哪摸出半个粗面馒头,仔细擦了擦擀面杖上残留的辣椒酱,众人屏息看着他咬下一口。
入口焦香,接着辣味在口腔蔓延,最后还有一丝回甘,意外之外的口感丰富,老王腮帮子鼓动半天愣是没说话,直到把嘴里的馒头吃完,这才抹了抹嘴,赶着众人出了小灶间。
“班长?”林小棠忍不住追问,“不好吃吗?”不应该啊,她闻着是挺香的。
老王头也不回,“再整一筐辣椒,就这点还不够那帮兔崽子塞牙缝的!”
林小棠松了一口气,终于抿着嘴笑了,她利索的把做好的烧椒酱装进洗净的罐子里。
晚饭时分,食堂窗口照例排起了长队。
地窖的南瓜消耗的很快,最近的主食又恢复了杂粮馒头,黄澄澄的玉米面掺着高粱面,个顶个的扎实顶饱,但没啥滋味还剌嗓子。
“又是这玩意,”李小飞排在队伍里小声嘀咕,“干得噎嗓子,要是有口老脆头就好了。”
“想的美,”前面的陈大牛头也不回,“上个月腌的老脆头早就吃完了,这会儿青黄不接的……”他早就算着日子呢!
越来越靠近窗口时,几人突然闻到一股陌生的香味,“咦,今天加菜了?”李小飞踮着脚往前张望,“咋闻着有股糊味?”
“好像是上了新菜,”前面的二排长眼尖的发现,“喏,窗口那儿摆着个搪瓷盆呢!”
队伍顿时骚动起来,特种兵们碍于队长的余威,只是默契的对视一眼,不过战士们瞬间精神起来,毕竟这几个月食堂的伙食给了他们太多惊喜。
队伍缓缓向前移动,等轮到特种兵们,大家总算看清了,搪瓷盆里面堆着黑绿相间的酱料,表面浮着一层亮晶晶的油花,那股子焦香混着辛辣的味道直往人鼻子里钻。
“这啥玩意儿?”打头阵的李小飞瞪着眼睛瞅了瞅,“炊事班把灶膛灰刮来加菜了?”
林小棠正系着围裙在窗口后头打饭,闻言笑眯眯道,“这是咱们新琢磨的烧椒酱,同志们可以先尝尝,喜欢再加!”
雷勇抻着脖子看了一眼,忍不住咧嘴笑,“小林同志,这烧椒酱长得跟俺们工兵连糊了的炸药包似的,能吃吗?”
战士们哄笑起来,文工团的女兵也凑近闻了闻,突然被窜上来的辣味呛得往后躲,“这哪是酱,简直是/催/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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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
围观的战士们多少有些失望,这一盆看着就是辣椒捣碎了,拌了点油花,能有多好吃,这卖相还不如把青椒炒着吃呢!
“给我来一勺。”
大家还在犹豫间,严战已经把餐盘递过去,“两个馒头,一碗稀饭。”
听着战士们善意的玩笑,林小棠半点不恼,她拿起勺子往严队长的盘子里利落的扣了一勺,笑眯眯道,“严队长,还是您识货。”
林小棠抬头,看向旁边犹豫不决的雷震,“特种兵应该不怕辣吧?”此话一出,大家都不再犹豫,怕辣不是特种兵,干了!
排在后头的冯二毛老远就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终于轮到他时,他直接把饭盒怼到窗口,“小林同志,给我多来点!”
小战士眼睛直勾勾盯着搪瓷盆,这简直就是亲人啊,馋得他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林小棠认得他,上次开荒时战士们打趣他说梦话都想吃辣椒,她笑着给他舀了两大勺,“不够再加,烧椒酱管够。”
食堂角落里,严战带着几个特种兵落座用餐,对他而言,烧椒酱闻着焦香这一点就足够了,因为他能尝出的味道有限。
李小飞是个急性子,他掰开馒头,将烧椒酱一股脑塞进去,像往常一样随意的咬下一大口。
文工团那桌沈白薇正和同伴们推推搡搡,“你先尝!”
“还是你先来吧!”
“你辫子长你先来!”
最后沈白薇被推了出来,她先是谨慎的咬了口沾了烧椒酱的馒头,谁知道吃得太急,还没尝出味道就不小心被呛住了,旁边的女兵赶紧手忙脚乱的给她递水壶。
“喝点水,慢点儿,不行就别吃了!”
“好辣!”沈白薇吐了吐舌头,咳嗽的眼泪汪汪。
谁知道刚尝了几口,明明已经开始冒汗了,她却出乎意料的又抹了点烧椒酱在馒头上,“奇怪,越吃越香!真的好吃!”
旁边的夏梅跟着也尝了尝,眼睛一亮,“这酱有股焦香,辣椒皮还挺脆,下饭的很!”她可比沈白薇能吃辣,说着跑回去也添了一勺。
旁边的李小飞额头也在冒汗,他三两口吞下馒头,“嗷”地一嗓子声音都变了调。
“咋啦?”众人紧张的盯着他。
李小飞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凑过去,“老大,这个烧椒酱咋这么香?实在是太好吃了!”
隔壁桌的川渝籍的冯二毛正大快朵颐,他来部队这些日子,最不适应的就是伙食清淡,参军前在家可是顿顿离不开辣椒。
“你咋不试试这烧椒酱?”二排长端着碗凑到李连长这桌。
“这辣椒有啥好折腾的?”李连长淡定的很,他可是“肉食动物”,对辣椒完全提不起精神。
结果打脸来得很快,只是半勺烧椒酱下肚,李连长当场就红了眼眶,抓起馒头直往嘴里塞。
“水……给俺整点凉水……”李连长嘶哈抽气,却又不死心地去吃第二口,嘴上说着嫌弃,可是一口接着一口根本停不下来。
很快,窗口又排起了长队,林小棠看着战士们“去而复返”,手里的铁勺在搪瓷盆里刮得“刺啦刺啦”响。
少有的不能吃辣的小战士眼巴巴看着,结果见就连文工团那群既怕辣,又怕上火的女兵都吃个不停时,他们也壮着胆子要了一点,结果辣得直吐舌头,却也尝到了不一样的酱香。
最夸张的是那几个川渝兵,他们围着只剩个底的搪瓷盆你一口我一口,吃得满头大汗直呼过瘾,最后就连盆边的一点酱汁都用馒头擦得干干净净。
等到后勤周主任背着手过来巡查,也被眼前的场面吓了一跳,往日吃杂粮馒头时,食堂或多或少总有点剩饭剩菜,今天不仅连馒头屑没剩,就连稀饭也被瓜分的一干二净。
没办法烧椒酱的口味太稀罕了,光吃酱不行得吃馒头配着,吃完馒头还得喝稀饭,一来二去,可不是一点不剩。
因为战士们的口口相传,第二天刚开工,西食堂的老魏就找上了周主任。
16. 菠菜苗
没办法,新鲜的辣椒半点不由人,腐烂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这才过了一晚上,辣椒就坏了一小捧,老魏心疼得不行,听说东食堂把辣椒做成了什么烧椒酱,没办法他这才找上周主任。
等到周主任找到老王时,本以为还要费上一番口舌,没想到老王这回倒是半点没有推脱,“这烧椒酱是小林同志琢磨出来的,她已经说了,谁都可以学。”
说着老王从围兜里掏出手写的“烧椒酱做法”递了过去,老王之所以会这么干脆,完全是林小棠无意间的一句话戳到了他的心窝里。
她说,“班长,我们可不是帮西食堂,我们救的是辣椒,受益的可是战士们。”
但凡吃过东食堂的人都知道,即便林小棠教会了他们,做出来的味道也是千人千味,说到底做饭讲究的是感觉,而不是按部就班的步骤,精髓恐怕只有林小棠自己才知道。
林小棠在做饭上表现出来的天赋,有时候就连干了半辈子炊事班的老王都忍不住羡慕,这丫头真像她奶奶说得那样,天生就该端这碗饭。
“班长!班长!”
林小棠扶着脑袋上的军帽,一溜烟跑进了后厨,即便老王早就习惯了她的一惊一乍,还是忍不住手一抖。
老王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不能动怒,不过嗓门还是提了上去,“你又跑哪儿去了!今天小灶要负责病号饭,你……”
“您放心!我……已经准备好了。”林小棠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拽着老王的袖子就往外拖,“班长,菠菜,咱们种的菠菜发芽了!”
老王被她拽得一个趔趄,沾满面粉的手在面盆里胡乱抹了两把,“慢点儿,你说盐碱地出苗了?”
“真的,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菜地一角嫩白的芽尖怯生生的探出了头,挤挤挨挨地连成一片,老王蹲下/身,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碰了碰细嫩的嫩芽。
“怪了……”老王喃喃自语,“这地还真让你种出东西来了。”
林小棠蹲在旁边,眼睛亮晶晶,“我每天都来看,昨晚上还没动静呢,今早突然就冒出来了!”她满脸憧憬,“班长,等它们都长大了,我们食堂就有菜吃了。”
老王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土,“最近天旱,得勤浇水。”他看了眼林小棠兴奋的小脸,又补了句,“别耽误正事就行。”
“保证完成任务!”林小棠高兴的应着,她轻轻抚着菜苗,暗暗给它们加油鼓劲,“你们可一定要加油啊!”
「好呀!好呀!」菜苗们欢快的低语,「给我们多浇点水,我们保准长得很快!」
说干就干,下工后,林小棠就拎着个铁皮桶往菜地走,水桶有些沉,随着她的步伐“哐当哐当”响了一路。
最近雨水少,连带着旁边的小河水也下降了不少,林小棠用水瓢装满一桶水,结果发现自己完全拎不动,不得不忍痛倒掉半桶,等她好不容易折腾上岸,脚上的解放鞋已经被打湿了。
林小棠深呼吸给自己鼓劲,提着水桶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菜地挪……
突然耳边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她回头一看,严队长身穿作训服出现在田埂旁,身后还跟着一群满身泥土的特种兵。
“严队长,你们训练完啦?”林小棠冲他们挥舞着水瓢,指着菜地兴奋道,“我们种的菠菜发芽了,我正打算给它们浇水哩!”
严战远远就看见河边这个笨拙的小身影,看她手忙脚乱的往岸上拎水,那桶都快赶上她半人高了,真怕她连人带桶栽进水沟里。
“陈大牛。”
“到!”
“带人过去帮忙。”
“是。”
很快,刚刚还在泥坑里摸爬滚打的特种兵们,自发排成了“人工输水线”,水桶在他们手中传递,动作利落,好像那水桶是空的似的,这简直惊呆了旁观的林小棠。
“这样效率更高。”严战接过林小棠手里的水瓢,精准地抛到陈大牛手上。
“小心点,别把苗苗冲倒了哦!”林小棠蹲在地头,不放心地叮嘱。
“小林同志,没想到这盐碱地真得能长菜。”陈大牛咧嘴笑,“那我们是不是马上就能吃上你种的菜啦!”
“那当然!”林小棠比划了一圈,语气里透露着藏不住的喜悦,“等它们都长出来,咱们食堂肯定就不缺菜吃了。”
“怎么只有你一人?”身旁的严战突然问。
“啊?”林小棠没反应过来。
“这回怎么没有‘贿赂’他们帮忙?”严战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眼底却有不易察觉的笑意。
林小棠却没听出来他语气里的打趣,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听说你们的训练任务加紧了……”她还装模作样拍了拍衣角的土屑,不得不实话实说道,“而且……我的红糖也用完了。”
一言不发的男人像是一棵沉默的青松。
等到战士们完成任务收工,严战才冲林小棠微微颔首,“你明天多准备几个铁桶,最近我们夜训会经过这里。”
林小棠愣了一下,可是听着嫩苗喝饱水的喟叹,又十分心动,“会不会耽误大家的训练?”
“这也是训练。”严战看了她一眼,语气坚定,不容拒绝。
等到林小棠回到宿舍时,已经快要吹熄灯号了,她蹑手蹑脚的推开门,发现沈白薇正盘腿坐在床上等她。
“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看着她湿湿的裤脚,沈白薇赶紧给她找干毛巾。
“菠菜出苗了,可最近老不下雨,我下工后去浇水了。”
“就你一个人去?”沈白薇看着她细胳膊细腿,“以后浇水叫上我。”
“才不是我一个人呢!”林小棠拿下帽子开心道,“严队长他们训练回来正好路过,战士们一起帮忙浇了水。”
第二天吃早饭时,文工团的女兵们呼啦啦围住林小棠。
“听说你种的菠菜发芽了?”夏梅问道,林小棠看了看沈白薇,以为是她说的。
“别看我,全团都已经传遍了!”
那可是块盐碱地,炊事班竟然真的折腾出菜苗来,现在谁还不知道。
“下次浇水叫上我们!”旁边的女兵把辫子往身后一甩,“我们也能挑水!”
“就是!浇水怎么不叫我们!”夏梅把碗递到窗口,“男兵能干的活,我们照样行!”
旁边排队打饭的男兵们听见动静忍不住起哄,“文工团还是跳舞唱歌吧,挑水这活儿……”
“看不起谁呢?”夏梅瞪了眼起哄的人,排着队的女兵恨不得叉腰。
短发的姑娘不客气道,“去年劳动竞赛谁输谁赢?”,长发的姑娘也不示弱,“不服气,要不要现在就比划比划?”
“就是,”文工团的女兵挑衅地看了眼隔壁的男兵,“上周体能测试,我们负重跑比你们的新兵还快几秒!”
男兵们嘴笨一个也说不过,只得哄笑,“呦,文工团要改生产队了!”
林小棠踮起脚尖打圆场,“大家都来都来,菜地欢迎所有人!”
食堂里顿时笑成一片,老王班长听着闹哄哄的,忍不住敲了敲搪瓷盆笑骂,“吃饭都堵不住你们的嘴!”
午休时,林小棠照例去菜地转悠,老远就看见菜地里有个东西在扑腾,走近了才看清是只脏兮兮的小黄狗。
只见它正撅着屁股,疯狂地用前爪刨那畦刚出嫩芽的菠菜。
“去!去!”林小棠壮着胆子喊了两声,“你,不准吃我的菜!”
谁料小黄狗非但没跑,反而呲牙冲她“汪汪”低吼。
林小棠急得跺脚,却不敢上前。
“别动!”低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严战不知何时来到了田埂旁。
男人吹着口哨慢慢靠近,令她惊奇的是,小黄狗居然慢慢放下了炸毛的尾巴,当严战蹲下/身时,它甚至小心翼翼凑近去嗅了嗅他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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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会不会咬人?”只敢呆在原地的林小棠惊魂未定。
“不会。”严战拎着后颈就将它提溜起来,小黄狗一动不动。
林小棠这才发现它前爪有伤,小狗耷拉着耳朵,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她,嘴边还沾着新鲜的泥土。
“它是饿的。”严战看了眼小狗的肚皮。
“那它会不会啃我的菜?”林小棠心疼的看着被刨的菜地,“好不容易长出来的嫩苗……”
严战起身,“明天我让人送点铁丝网来。”目光扫过菜地,男人点了点头,“菜长得很不错。”
林小棠眨了眨眼睛,没想到这位以“活阎王”著称的严队长竟然会主动关心菜地,忍不住逢人就夸,“您看这些嫩苗,是不是比昨天窜高了不少。”
严战点点头,目光停留在那些刚破土的嫩芽上,刚浇过的菜地已经看不出湿润了,“还是缺水。”
“严队长,您也懂种菜?”林小棠好奇。
“不懂。”严战言简意赅。
林小棠看了看四周,“那您怎么到菜地来?”
“我在这附近,听到狗叫声就过来看看。”严战难得的解释了一句。
“严队长,”林小棠眨了眨眼睛,语气肯定,“您心情不好?”
严战微怔。
认识的人总说他是面瘫,现在竟被一个小姑娘看穿。
“果然被我猜中了!”林小棠得意的晃晃脑袋,明明是个小不点,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严队长,有心事要讲出来,不然人要憋坏的……可以跟朋友讲讲呀!要是不能告诉别人的秘密,那就……”她想了想,指了指周围的菜苗,“跟它们讲!”
话刚出口,林小棠却突然皱起眉头,万一严队长听了她的话,真的和菜苗说了心事怎么办?
如果菜苗不小心告诉了她,那她岂不是偷听了别人的隐私,不行不行!林小棠表情纠结,小脑袋顿时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没想到一个人的表情如此丰富,严战被她逗笑了,“怎么了?”
“等一下!”林小棠眼睛一亮,“您看您笑起来多好看,不像平时……”她忍不住吐了吐舌头。
“不像平时那么吓人?”严战挑眉。
“您是不是每天都这么严肃呀?”林小棠夸张的缩了缩脖子,“沈姐姐说,她们文工团的女兵还被你吓哭过。”
严战皱眉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哪个沈姐姐?还有他什么时候吓哭过文工团的女兵?
不过他倒是想起一件事,“那你怎么不怕我?”
闻言,林小棠的眼睛顿时弯成了月牙,“您只是不爱笑,可是我知道您是个好人。”
严战微愣,这是第一次有人当面给他发“好人卡”,望着眼前亮晶晶的眼睛,男人不禁好奇,“我记得你说过自己十四岁了,正是学习的年纪,怎么想到部队来?”
林小棠随手揪了根田埂边的野草,“部队多好呀!有饭吃,有衣穿,还能学本事。”把玩着手里的野草,她很是骄傲,“照样可以学习,转正的时候班长送的《烹饪手册》,我马上就能看完了。”
“你喜欢做饭?”
“嗯!”林小棠用力点点头。
“你每天都这么开心?”好像每次见到她,她总是笑得无忧无虑。
“才不是,我的烦恼可多了。”林小棠摇头,只是想一想小脸就皱成了包子,“我现在太矮了还够不着大灶,就算转正了也只能给班长打下手……大家还总是把我当小孩,还有……”
林小棠摘下军帽,苦恼地挠了挠总是翘起的短发,“我喜欢沈姐姐的辫子,可我的头发长得和个子一样慢!”
看着眼前毛茸茸的脑袋,严战突然想摸一摸,手指微动,他努力忽略掉心底突如其来的荒谬念头。
“严队长,大家都说你没有味觉,”数落完自己的烦恼,林小棠仰头看向身旁的男人,“您是因为这事不开心吗?”
17. 豆渣炒饭
严战沉默片刻,就在林小棠以为他不会开口时,男人打破了沉默,“今天我接到一通电话,李排长的母亲去世了。”
“谁是李排长?”
“他是我的兵,去年的今天,他和战士们一起上了战场,可惜,他没能回来……”严战的声音很轻,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又像是自言自语。
“李排长母亲的身体不太好,家里人一直瞒着没有告诉她,她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早已经牺牲了,还以为他在执行秘密任务……”
林小棠安静的听着,“我奶奶去世时告诉我,她要去找爷爷了,让我照顾好自己。”林小棠抬头望天,“说不定,他们已经在另外一个世界团圆了!”
严战神情怔忪,看着这个满脸稚气的小姑娘,压在胸中许久的大石头突然松动了。
“或许你说得对。”良久,男人释怀的笑了。
“哎呀,我得回去干活了,不然班长又要到处找我。”林小棠戴上帽子,垫脚像个小大人一样拍了拍男人手臂,“我奶奶说,人不能总想着伤心事,不然身体会垮掉的。”
她跑出几步又回头,“严队长,晚上记得给菜苗浇水哦!”
第二天中午,林小棠正蹲在后院吃午饭,陈大牛扛着卷铁丝来了,“小林同志,队长让我给你的菜地围篱笆。”
“那只小黄狗呢?”林小棠放下碗筷问道。
昨天晚上去菜地浇水时,那只小黄狗又来了,只不过这会它好像学乖了,没有糟蹋菜地而是乖乖的蹲在田埂上。
“后勤查过了,是附近村里的流浪狗。”陈大牛擦了把汗,“老大把它交给后勤看仓库的老刘了,正好陪他看个门。”
“那你先吃饭,我去菜地看看,队长特意交待我,今天中午一定要围好。”
陈大牛过来交待一声,转头就走,林小棠“哎”了一声,只好放下碗筷追上去。
“你先吃饭,我和三妹过去帮忙。”李婶拉住林小棠,何三妹默默跟上。
趁着午休的空档,几人将菜地围得结结实实,林小棠拍拍手,这回终于安心了。
早晨的天气很凉爽,林小棠蹲在田垄间捉菜叶上的小青虫。
最近新长的小白菜生了虫,苦命的小白菜天天和林小棠“告状”,那些小青虫不但时不时骚扰它们,还把它们长得嫩绿的叶子啃的乱七八糟,实在是太可恶了。
“小林!小林!”老王班长的大嗓门远远的传来,“周主任来了!”
林小棠赶紧站起来,衣服下摆湿了一大片,抬头就看见老王班长领着后勤周主任朝菜地走来。
即便老王这段时间经常来,可是每次过来菜地或多或少都有些变化,靠墙的瓜藤爬的更高了,菜地的蔬菜也窜得飞快。
原本老王还觉得他们是吃饱了没事干,竟然用铁丝给菜地围篱笆,虽然是仓库里翻出来生了锈的铁丝,那也是浪费。
可是没想到继菠菜发芽后,小白菜、莴笋、黄瓜争先恐后的开始发芽,就连随手撒在田垄边上的一把芫荽也发芽了。
这下不仅是老王,就连后勤周主任都惊动了。
放眼望去,整片菜畦绿意盎然,诧异的周主任扶了扶眼镜,仔细瞧了瞧。
当初老王提交申请时,他并没有放在心上,这本就是一块盐碱地,谁想种就种。
可谁想到前几天家属区竟然有人找到他这里,竟然也是想要种这块荒地,他这才知道曾经的盐碱地真的种出了菜。
原本就连野草都很少光顾的贫瘠土地上,如今挤挤挨挨长满了翠绿的菠菜,靠墙是开始攀爬的黄瓜藤,还有挺拔抖擞的莴笋苗,长势比他们后勤在农场里种得毫不逊色。
“这……”周主任手指悬在半空指了指,“真是那块盐碱地?”
老王班长蹲在地头,粗糙的手指轻轻拨开一丛菠菜苗,露出根下的泥土,“您瞅这土色,可不就是。”
周主任抓了把菜地里的土捻了捻,目光落在林小棠稚气未脱的脸上停留片刻,“这些都是你种的?”
“当然不是啦!”林小棠眼睛弯弯,“严队长他们夜训完经常帮忙浇水,还有文工团的姐姐们轮流来浇水,炊事班的人总是帮忙捉虫子……”
林小棠手里还攥着刚拔的野草,不过这也不耽误她掰着沾满泥土的手指头一个一个数。
“小林同志很谦虚啊!”周主任转头对身边的老王班长说,“我听说你每天上工前都要来菜地转转?”
林小棠连忙摆手,“也没有每天啦!如果起晚了就不能来,万一上工迟到了,我们班长会训人的……”
不小心与老王班长四目相对,清脆的声音越来越小。
“这丫头,经常天不亮就来拔草,半夜还打着手电筒来捉虫子。”老王没想到她这么实心眼,忍不住插话,“自从开荒以后,每天午休都要过来转一圈。”
林小棠想要挠头,可是手上全是泥巴,她笑着露出一排小白牙,“我就是睡不着,李婶说我还小,所以不爱歇午觉……”
“好,好,小林同志啊,你这菜种得确实不错,比农场里的菜精神多了,你以前在老家种过地?”周主任看着她面色柔和。
林小棠笑眯眯的摇头,“没有种过。”
“是这样的小林同志,”周主任环顾四周和老王交换了个眼神,“后勤研究决定,想把你这块菜地定为试验田,到时候想请你给同志们讲讲你的种菜经验,从明天开始,后勤会安排人把这周边的荒地都收拾出来,你看怎么样?”
林小棠眼睛一亮,“好呀!好呀!”
当初开荒时,要不是因为顾不过来,林小棠还想贪心的开出更大一片,如今后勤能接手帮忙就太好了。
“那就这么定了。”周主任拍了拍她肩膀,对老王说,“给小林同志记一功。另外,从明天开始,派两个人轮流帮着她一起照看菜地,别把小同志累坏了。”
晚饭过后,食堂的灯还亮着,林小棠蹲在老王班长身边,帮忙清点记录后厨的食材。
“老王?”叶指导敲了敲打饭窗口,“还有吃的吗?”
老王推开门一看,文工团的姑娘正排队站在食堂窗口,一个个疲惫得蔫头耷脑,脸上的演出妆容还没卸掉。
“叶指导,这么晚了你们还没吃晚饭啊?”
“别提了,今天的汇演结束得晚,结果半道车坏了,我们都是走回来的。”叶指导声音沙哑。
“怎么没在总部住一宿?”老王皱眉。
“这不明天要下基层演出,早上回来怕时间赶不及。”
“那还跟之前一样,给你们做点疙瘩汤?”老王跛着脚转身。
“指导员,要不……我们就不吃了吧?”沈白薇绞着辫梢犹豫,“明天还要表演,这大晚上的……。”
文工团的姑娘们面面相觑,尤其是想到那些高抬腿、大跳歩,但凡身上多长一点肉,旋转时身体的轻盈感都不一样。
“要不忍一忍?”夏梅摸着平坦的小腹,下定决心,“明天早上再吃?”
“胡闹!”叶指导严肃着脸,“平时约束你们少吃,不是不吃,累了一天不吃饭,明天哪来的精力跳舞?”
林小棠从窗口探出脑袋,军帽下露出双亮晶晶的眼睛,“叶指导,班长今天腿疼,要不我给姐姐们做饭吧!”
“那就麻烦你了,小林同志!”叶指导也知道老王的腿伤,冲林小棠微微点头。
林小棠转身钻进小灶间,老王班长跟着推门进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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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丫头又搞什么名堂?”
“沈姐姐之前和我说,她们文工团的女孩子都怕长肉,特别是有汇演的时候。”林小棠拍了拍胸脯,“所以我要给她们做一份管饱还不会长肉的夜宵。”
看她端着搪瓷盆蹲在木桶前,老王挑眉,“你这要做豆渣饼?”角落里放着的豆渣桶,是早上做豆腐过滤出来的。
“不是豆渣饼,是豆渣炒饭。”林小棠抿嘴一笑。
如今天气越来越暖和,豆渣也放不了几天,明天吃不完就要喂猪了,可这东西寡淡又粗糙,老王见状一点不心疼,随她折腾。
「选我,选我!我们可是很有营养的,别总是拿我们喂猪。」原本昏昏欲睡的豆渣听到,忍不住雀跃。
角落里的胡萝卜也悄悄探出头,「我想陪着豆渣一块。」
铁锅烧热,林小棠将攥干水分的豆渣倒进去翻炒,小火慢慢翻炒,受热均匀的豆渣渐渐变得金黄,慢慢散发出一股坚果的焦香,切成小丁的胡萝卜一起下锅翻炒,最后简单调味,再撒上大把葱花。
“这什么味……真香。”不知道是哪位姑娘小声嘀咕了一句。
香味像是长了翅膀,食堂里的姑娘渐渐坐不住了,刚刚还说要等到明天早上再吃,这会也忍不住频频望向窗口。
当老王班长端着一大盆从没见过的豆渣炒饭出现时,矜持又拘谨的文工团姑娘眼睛都直了,黄澄澄的胡萝卜丁和翠绿的葱花点缀在炒的焦黄的豆渣饭上,让人垂涎三尺。
“这是什么?怎么这么香……”姑娘们盯着桌上的炒饭咽口水。
“这是豆渣炒饭。”林小棠跟着老王班长身后,将端着的白菜汤放到长桌上。
“豆渣还能炒饭?”姑娘们一脸惊讶,不过这也太香了,吃了岂不是更要长肉。
炒饭的香气四溢,林小棠忙着给大家盛饭,“你们放心吃,绝对不长肉。”
虽然姑娘们将信将疑,可是已经饿了大半天,谁也抵抗不了豆渣炒饭诱人的香味。
沈白薇小小吃了一口,眼睛微亮,“好吃!”
入口是豆渣的焦香混着蔬菜的清甜,竟比高粱饭还有滋味。
其他姑娘们也纷纷动筷,有人小声嘀咕,“这可比总部食堂的夜宵强多了……”
拘谨的文工团姑娘们开始还略微谨慎,尝了几口以后,已经将长肉的担忧抛到九霄云外。
叶指导看着这群姑娘狼吞虎咽的样子,紧绷了一天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她也尝了口炒饭,明明还是寻常的豆渣,可是并没有往常让人不喜的粗糙,口感意外的有嚼劲还有些微微回甜。
望着眼前这个忙前忙后的小身影,叶指导十分惊讶,“这豆渣炒饭竟然一点豆腥味也没有?”
闻言,林小棠笑眯眯道,“豆渣炒饭的秘诀就是小火慢炒,要尽量炒散多余的水分,这样才会去除豆腥味。”
“小棠,这真的……不会长胖?”沈白薇不知不觉就吃了大半碗,忍不住小声问林小棠。
“当然啦!豆渣可有营养了,胡萝卜对我们的眼睛很好……”林小棠掰着手指像个营养小专家似的细数,把她知道的好处都说了个遍。
“其实我还羡慕你们能长肉呢,我天天吃两大碗,可是一直长不胖。”林小棠看了看自己纤细的手腕,“我奶奶说姑娘家家,肉肉的才好看呢!”
一旁正在喝汤的夏梅闻言差点呛着,沈白薇伸手捏了捏林小棠的小脸蛋,“你真可爱,那是因为你还在长个呢!”
想到前几天在宿舍里量得身高,自己不知不觉已经长高了几厘米,林小棠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对面的叶指导也顺势放下汤碗,“我看小林同志的身形,倒是跳舞的好苗子。”
18. 酸辣片儿汤
“我,跳舞?”林小棠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
“怎么样,要不要来文工团学跳舞?”叶指导眼里罕见的带着笑意。
“不行不行,我还是喜欢做饭!”林小棠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而且我要是去跳舞了,谁给姐姐们做好吃的,我还是更喜欢看你们跳舞。”
姑娘们被她丰富的表情逗得笑作一团,林小棠虽然不知道她们在笑什么,却也跟着眉眼弯弯。
叶指导笑着拍了拍她肩膀,“那就说好了,以后演出回来,还吃你做的夜宵。”
“没问题!”林小棠挺起胸膛,眼睛亮晶晶。
第二天一早,林小棠正在窗口给战士们打饭,文工团的姑娘们结伴到了窗口,隔着老远沈白薇就给林小棠使眼色。
等到终于轮到文工团的姑娘,向来沉稳的沈白薇脸上少有的兴奋,她忍不住凑近了低声道,“小棠!我们全都瘦了!”
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话把林小棠说懵了,她握着手里的粥勺眨了眨眼,“什么?”
“昨晚的豆渣炒饭啊!”夏梅急急凑上前,“你知道嘛!今天早操后过秤,我竟然比平时都轻了二两,这也太神奇了!”
“我轻了半斤。”旁边辫子稍短的姑娘明显比这俩儿激动多了,“昨晚我没忍住,光炒饭就吃了一碗半,还喝了一碗白菜汤。”
旁边队伍的男兵们听到动静,纷纷伸长脖子往这边瞧,说话的姑娘脸色微红。
老王端着蒸笼走过来,看见文工团的姑娘们围在窗口,眉毛微挑,“呦,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文工团吃饭这么积极?”
沈白薇几人忙不迭道,“报告班长!我们是来感谢林小棠同志昨晚给做的豆渣炒饭!”
“啥炒饭?文工团吃独食啊!”正好轮到窗口的二排长直接冲着老王喊话,“老王,你这可不厚道!好东西怎么能只给文工团?我们也要吃那什么……炒饭!”
“上周的烧椒酱可不就是特意给你们准备的,”老王放下蒸笼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我看人家文工团加起来也没你一个人吃的多。”
看热闹的战士们跟着起哄,二排长也不恼,反而凑到窗口,“那不管,我们也要尝尝那个豆渣炒饭,不然老王你就是偏心眼儿!”
“滚蛋!”老王笑骂着抄起笼布作势要打,二排长赶紧退后几步,“老王,你这是不是恼羞成怒……”
老王瞪眼,“去去去,赶紧吃饭去,别在这妨碍工作!”
林小棠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只抿嘴偷笑。
等到打饭窗口没人了,老王这才转头看向林小棠,“刚刚后勤送来几麻袋豆渣,中午给这群兔崽子们尝尝鲜。”
昨天晚上的豆渣炒饭老王也尝了,所以一大早就和后勤申请了豆渣,这东西倒是不缺,每个食堂都堆了不老少。
“是!班长!”林小棠眼睛一亮,“班长,鸡蛋和炒饭最搭了,咱们中午加几个鸡蛋吧!”
老王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觉得可以,“成,那就加几个鸡蛋。”
快到晌午时候,东食堂飘出一阵浓郁的葱油香气,勾得训练一上午的战士们肚子咕咕直叫。
“什么味儿这么香?”战士们列队往食堂窗口走去。
“我咋闻着一股肉香?”二排长“嘿”了一声,使劲吸了吸鼻子,“这个老王,太有谱了!”
食堂里,林小棠正站在小灶前翻动着手里的铁铲,焦香的豆渣混合着金黄的鸡蛋碎、胡萝卜丁和葱花,香气四溢。
“小棠啊,这豆渣咋这么香啊?”钱师傅端着盛饭的铁盘过来帮忙。
“钱师傅,这个豆渣得提前炒干水分,”林小棠擦了擦汗笑了,“今天这可是猪肉炒的,还加了鸡蛋呢!好了,可以出锅了。”
“你这脑袋瓜子也不知道咋长的?豆渣都能让你做出花来!”钱师傅主动上前接过铲子。
炊事班的人都很体谅林小棠,这些吃力的活大家都会帮着她一起做。
很快,战士们排着队涌进了食堂,闻着越来越浓郁的香味,一个个眼睛都亮了。
“嚯!这香味绝了!”
“快快快,今天是不是吃肉了?”
二排长第一个冲到窗口,他倒是没急着打饭,“老王,今天是不是红烧肉?”
“大白天的,你就敢做梦!
热气腾腾的炒饭大铁盘刚刚摆好,老王拿毛巾擦了擦额上的汗,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今日供应豆渣炒饭、酸辣土豆丝、菠菜豆腐汤!”
“豆渣?”后头只听得到声音的战士们失望了,“那不是喂猪的嘛!”
“听说昨晚文工团吃的就是这豆渣炒饭,”反倒是早上跟在二排长身后的小战士们跃跃欲试,“她们一向最挑嘴,我猜味道差不离。”
今天窗口负责打饭的是钱师傅几人,满满的一大勺豆渣炒饭堆得冒尖,这可不像昨晚的寡淡,只看那肉眼可见的鸡蛋碎,还有泛着点油光的葱花就让人眼前一亮。
“我滴个乖乖,这也太香了!”
“真香!比高粱饭带劲儿!”
“老王,这手艺绝了,咱们炊事班绝对是这个!”二排长冲老王比了个大拇指。
食堂里一片狼吞虎咽,就连平日吃饭还算斯文的李连长,这会儿也顾不上形象,大口大口往嘴里扒,没办法,最近的训练量加大了,到了饭点腿脚发软,再加上这炒饭实在是太香了!
特种大队的战士们来得稍微晚了点,走在最前头的严战进门就闻到了那股浓郁的香气,眉头微挑。
林小棠只匆匆洗了把脸,就过来窗口帮忙了,察觉的有人,她抬头一看,“严队长,你们还没吃饭?”
严战点点头,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嘴角微不可察的弯了弯,“今天吃炒饭?”
“是呀!”林小棠利落地给他盛了满满一勺,还特意多加了点鸡蛋碎,“趁热吃,凉了就没有这么香了。”
陈大牛排在严战身后,他很是惊奇,看了看窗口不大点的林小棠,没想到老大竟然也会跟人聊天,真是稀奇。
豆渣的独特口感混着猪油鸡蛋的香,再次将战士们征服,老王和后勤申请的几麻袋豆渣一顿饭被吃了个精光。
最近格外忙碌的周主任,没时间像往常一样到了饭点就巡视,所以等他知道老王申请的豆渣都做了炒饭时十分意外。
他原本以为那是猪饲料,毕竟最近东食堂的剩饭剩菜是越来越少了。
诧异过后,周主任连连点头,“这小林同志,还真是小瞧她了!”
老王哈哈一笑,冲林小棠招招手,“丫头,过来!”
林小棠正在帮着何三妹一起刷大铁盘,闻言擦了擦湿漉漉的手,小跑过去,“周主任好!”
上次去菜地见着林小棠时,周主任只觉得对方就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恐怕在乡下时种过地,跟着大人们侍弄过庄稼,所以并没有特别留意她。
今天仔细打量,见她瘦瘦小小的个子,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透着股机灵劲儿,忍不住笑道,“小林同志,你怎么把豆渣炒饭做到全连的战士们抢着吃?”
林小棠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主要是猪油和鸡蛋的功劳,随便做就很好吃的。”
周主任挑眉,转头看向老王,“老王,你听听,这随便做做就能让那帮兵蛋们吃得舔盘子,这要是认真做,可不得了!”
老王得意的摸了摸下巴,“那是!主任您别看她年纪小,这丫头脑子活络的很,比我们干了一辈子的老炊事员会动脑子。”
周主任眼里闪过赞赏之色,这几个月东食堂表现很不错,就连他都受到了总部的表扬。
“咱们后勤就需要你这样肯动脑筋的小同志!以后有什么想法,尽管提,需要什么食材,只要合理,我亲自给你批!”
林小棠眼睛一亮,“谢谢周主任!我一定继续努力!”
周主任满意地点点头,看着眼前自来熟的林小棠,忽然就想到了这次北方战区的全军大比武。
按照通知,他们至少也要选派一个人去参赛,现在主动报名的一个没有,各个食堂报上来名单也多是凑数的。
照着现在这个势头,北部军区今年恐怕又得垫底。
“是个好苗子就好好培养。”
周主任高兴的拍了拍老王肩膀,“前几天开会,粟政委提到这次全军大比武,咱们炊事班选拔第一条,放宽条件,只要平时的炊事技能过硬。”
老王诧异的看了眼周主任,不过对上周主任肯定的眼神,瞬间悟了,“主任您放心,我一定好好教她。”
“小林同志,好好干!”周主任背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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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外走,临走前还不忘嘀咕,“下次再做豆渣炒饭,记得给我留一份啊!”
林小棠响亮地应道,“是!保证完成任务!”
等到周主任离开后,林小棠有些疑惑,“班长,全军大比武?我们炊事班也要参加吗?那不是要爬高墙、过泥潭,还要射击打靶……”
她可都看到了,严队长他们每天都是脏兮兮的,不是汗就是泥,她还特意和小李悄悄打听过呢!
“呦,你这丫头还知道这些?”老王本来还在琢磨周主任的意思,闻言不由乐了,“不过,我们炊事班当然是要比厨艺了。”
林小棠一听忙不迭的举起手,“那我能参加吗?我要报名!”总是听沈姐姐说起军区总部,她觉得那里可好玩了,林小棠也想亲眼去看一看!
这可真是个憨丫头!
其实老王略一思索自然知道周主任此举的意图,这丫头年纪轻厨艺也还不赖,就算他们这次和往年一样垫底,那也不至于太丢脸。
不过,这要是能在全军大比武时拿个靠前的名次,那他们整个军区脸上可都跟着有光了。
老王觉得周主任真是个老狐狸,面上却认真起来,“既然想参加比赛,那从今天开始,就得好好努力了!”
虽然林小棠吃亏在个子矮,上不了大灶,可是切菜的基本功她已经渐渐上手,再加上这丫头足够勤奋,思来想去,老王打定主意,以后这小灶就交给她单独负责。
“报告!”洪亮的声音从后厨门口传来,林小棠抬头看见勤务兵小李正站在门口。
“进来吧。”老王班长从厨房探出头,手上的大勺还滴着菜汤,他正在准备晚饭。
小李快步走进来,“报告班长,特种大队今晚夜训,申请加餐,这是申请单和后勤的签字。”
老王接过单子扫了一眼就揣进围兜里,“知道了,跟严队长说,十点半准时就餐。”
小李敬了个礼,冲林小棠眨了眨眼,转身小跑着离开了。
“严队长他们可真拼命,这周他们可是天天都加训了。”钱师傅一边揉面一边感慨。
老王擦了擦手上的汗渍,“还有两个月就到建军节了,一年一度的大比武,不知道多少人明里暗里在等着和他们较量呢,严队长能不拼命练吗?”
林小棠好奇的凑过来,“不是全军大比武吗?为什么是和严队长他们较量?”
“小李没给你说过?”钱师傅笑了笑,“还不是因为严队长他们年年拿第一,别人要想拿第一,当然要超过他们了……”
老王笑着摇头,“行了,别光顾着听故事,今晚加餐的任务,交给你了。”
“我?”林小棠眼睛一亮,“班长,您说是交给我吗?”
“怎么,没信心?”老王抡起铁勺继续干活,“我看你平时鬼点子挺多的,再说了,夜训加餐又不是正餐,简单弄点热乎的就行,而且严队长他们不过十来个人。”
平时夜训加餐因为时间比较晚,考虑到林小棠年纪小,所以老王一直没有安排她值夜班,不过刚刚他突然想到,夜训加餐这不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年轻人还是要多些磨炼。
“那要我做什么?”林小棠跃跃欲试。
“自己想!”老王拍了拍林小棠的肩膀,“炊事班就这么大,有什么东西你都知道!不过有一条,不要超标!”
「小棠妹妹,你觉得我怎么样?」橱柜下,那坛腌制许久的酸豆角向她发出了邀请。
林小棠眼睛一亮,顿时有了主意。
晚上十点钟,小灶间依旧忙碌。
“面团啊面团,你可要乖乖变成薄片哦!”林小棠小声嘀咕,手中的擀面杖灵活的滚动着,薄薄的面皮被切成菱形小片。
洗净的酸豆角被切成细末,与辣椒一起下锅煸炒出香味,林小棠深吸一口气,满足的眯起眼睛,“真香!”
「那当然!我可是酸香脆爽正当时。」坛子里的酸豆角得意洋洋。
闻言,筐里的辣椒摇头摆尾的邀功,「当然少不了我们的锦上添花!」
林小棠注意着时间,往锅里加了几瓢清水,水开后,将面片儿慢慢撒入锅中,面片儿下锅变成了撒欢的小鱼儿。
加一勺盐巴,再来一点胡椒粉调味,最后利落得撒上一把葱花,酸辣鲜香的片儿汤出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