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哨站当万人迷的日子》
1. 第 1 章
印姜又一次在会议上睡着了。
被同事叫醒的时候,会议室里只剩零零散散几个人。
同事拍了拍她的肩:“那位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她眼中有微不可察的同情。
印姜叹了口气,认命地起身。
叫印姜来的是她的顶头上司,他时时刻刻穿着整齐没有一丝褶皱的军装,脸上永远没有表情。
印姜乖乖站到他面前,不敢抬头与他对视。两个人独处时,气氛有些尴尬。
按上辈子的mbti来算,印姜是enfp,所以在这种场合下,她会为了活跃气氛口不择言。
就像她第一次在会议上睡着后对他信誓旦旦的保证:“阿sir我绝对不会犯事了,你信我。”
这句话她已经说了四次了。
领导的手指敲着桌子,很有节奏。
印姜想不如我先发制人。
她“啪”地站直,坚定道:“阿sir我可以解释。”
如果她能抬起头来的话可信度也许会更大点。
“解释吧。”领导说。
印姜没有丝毫犹豫:“我昨天思考了一晚上,觉得现在的净化效率还是太低了。我查了一下,联邦在役向导的数量大概在十万,但哨兵却有将近三百万,所以一个向导要治疗30个哨兵才能勉强做到全覆盖。而雪上加霜的是,并不是每个向导都有净化的能力。”
“嗯。”领导表示在听。在印姜能看到的地方,领导戴着皮质黑手套的右手停止了敲击桌子的动作。
这鼓舞了她。
“现在的工作过程太冗余了。”印姜道,“我想我们可不可以做成自助式?比如说,我可以选择在任何空闲的时间工作,例如我晚上睡不着,我就可以在这时候净化哨兵。”
“然后在会议上睡觉?”领导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
“额……”印姜小声道,“可是这样的形式主义真的很浪费时间。您不觉得么?”
她抬头与领导对视,他的双眼使印姜想到了澄澈蔚蓝的大海,那里没有一丝阴霾。于是她知道,他并没有真的生气,只是需要一个说法。印姜继续道:“在我安安全全坐在这里听上级冠冕堂皇地说着什么‘文件要写的更整齐一点,你们这些小年轻实在太浮躁了’或者‘打卡是必须的,这是体现我们规章制度的一种方式’这些屁用没有的废话的时候,我们的哨兵在忍受污染的侵蚀,他们时刻会因此而异化,可能上一秒他们还与你说笑,下一秒他们就丧失理智变成可怖的怪物。而在此之前,我们本可以帮他们,以免让他们……”
领导也是一名哨兵。
她的脑海中忽得划过这一句话,于是她话锋一转:“您知道那种滋味,对么?”
她眨眼,慢慢地补充道:“我想派上用场,拜托您。”
对面的男人不置可否。他从智脑调出一份文件:“你上个月净化了325名哨兵。”
“是的阿sir。”铿锵有力的回答。
“感觉怎么样?”
感觉怎么样……印姜回想了一下,不确认他指什么方面,于是只能含糊道:“报告,我认为我的表现还有待提高。”
顶着领导那极具压迫感的眼神,印姜不自觉就表现得一板一眼。
“智脑告诉我,你的数据是最优秀的。你知道么?”
领导在夸她。
“现在知道了。”印姜乖巧地回答。
“我一向信奉努力的人应该得到回报。”对面的男人这么说着,嘴角兴许上扬了几个角度,“三天内将你的方案提交上来。”
“是!”印姜眼睛亮闪闪地答应下来。
她立马在脑中规划方案,边想边拉门——缓慢的速度却使得“不速之客”瞅准机会闯了进来。
白色的影子像一团被发射的云团,直冲领导而去。
印姜瞪大眼睛,只来得及伸出手呼喊:“耶耶!”
那是她的精神体,一只可爱的萨摩耶。狗狗哈着气,在印姜“求求你不要”的眼神里冲到了领导身旁甩着尾巴撒娇。它的濡湿小狗眼专注地盯着眼前人,全然不在乎门口的主人是如何伸出了绝望之手,呼喊它回来。
——这就是印姜把它关在外面的原因。
眼前的一幕不禁让印姜回忆起第一次与领导见面时的场景:在低头找证件的短短几秒钟里,她的精神体已经如脱缰的野马般冲了出去,“刷”地扒拉到领导的小腿上,欢快求摸摸。印姜眼尖地看到自家狗狗未修剪的指甲将男人熨烫齐整的裤子勾出了好几条线头。那时的印姜倒吸了一口凉气,在心里暗暗想到:此狗狼子野心,断不可留。我命休矣!
下一秒,理论上五年内都会是她直系领导的男人缓慢抬头,冰冷的眼神似乎要将她冻僵:“你的?”
“哈哈,阿sir,您说怎么就这么巧呢,您和它都是白的,可能它将您认成同类了吧。”
印姜盯着领导齐腰的白发说傻话,刚说完就恨不得杀了自己。
同一时刻,萨摩耶以比冲出去更快的速度飞到了怀里。
小狗成功逼出了boss的投技,好样的,再来一次也许就能躲开了。可惜boss前摇太快,没看清动作。
耶耶晕头转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它的主人则在点头哈腰弯腰道歉的同时以极高的专业素养计算它飞来时的瞬时速度与加速度以及作为一个老魂系玩家该怎么躲boss技能。
现在,为了避免自己的精神体再一次飞天,印姜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丁零当啷丁零当啷之势冲到了耶耶身边——天可怜见,就这么几秒钟,它就快要翻出来肉肉的肚皮了——一只手揪住它的后脖颈,一只手拖起肚子,一个气!沉!丹!田就将它举了起来。
属于领导的皮革手套停在她的鼻子前。
印姜恐惧地看着那只手:“不劳您出手了,我现在就把它带走。”
开玩笑,小房间怎么打boss。绕背都难。
她迅速转身抱着逆子离开,全然没有发现身后的男人不自觉搓了搓手指。
属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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哨兵的精神图景内,深不可见的黑暗中,骇人的巨兽沮丧地吐了个泡泡。
“没关系,墨菲。总会有机会的。”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
巨兽沉吟,用些许悲伤。
向导不喜欢它的主人,她在主人面前是那么拘谨。
这个事实让人不喜。
印姜把扑腾的小狗扔在地上,边走边训话:“说了不要扑人不要扑人……”
“来上班啊,印姜。”留着齐肩短发的前台小姐姐打着招呼。
“对,这不刚开完会嘛。哈哈,工作加油哦。”印姜收回打招呼的手,低头继续道,“你再这样不听话,罐罐就没有了,摸摸也没有了,我还要把你……”
“印向导,军团长没说你吧?”路过的小哨兵关切道。
“没有没有,领导人挺好的。”印姜回答,正要低头继续,却发现刚刚还跟在她身后的小糯米团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逆子!
她气鼓鼓地冲进净化室,打开智脑挑选今天要净化的哨兵。
印姜是a级向导,属于是稀有但也不算顶级稀有的等级。幸好她的净化天赋很高,因此可以一毕业就包分配,去首都的核心机构当差。
首都哎!那里的向导又清闲生活条件又好,来申请净化的哨兵也有信用点,普遍异化程度不高,污染度也低,这么一个香饽饽一样的差事,被印姜给拒了。与印姜关系好的向导恨不得撬开她的脑壳看看她在想什么。
印姜将胸脯拍得啪啪作响,坚定地说着什么:“我要为联邦做贡献。我骄傲,我自豪。”也不管别人信不信她的这番话,她只管这么说。
大家都当她在开玩笑,印姜嘛,玩笑话一套一套的,谁知道哪句是真的。
喜欢她很久的那个哨兵也是这么想的。
毕业那天,他准备了一大束向日葵——不能是玫瑰,印姜喜欢向日葵,欣赏完了还能嗑个瓜子——打扮得利利索索干干净净,红着耳朵在印姜宿舍下等她。
从天光乍破,等到残阳如血。
从满心欢喜,等到面无表情。
而这时候的印姜呢?她已经背着她的小包裹,领着她的小白狗,来到了这么一个离首都最远的哨站。
她从破破烂烂摇摇晃晃的吉普车上跳下来,眼睛一闪一闪地看着……好吧,其实她什么也看不到。漫天黄沙吹得她面目狰狞,她抱着耶耶,呲牙溜嘴地推开了大门。
门内,一排排穿着军装,训练有素的哨兵齐刷刷看向她。
门外,印姜甩着头发里的沙子,一边呸呸呸地吐沙一边幻想着一会儿要怎么打扮得像个人后再与自己未来要共事的同伴们见面。
而在哨兵们前方,正在训话的大腹便便的高层停住刚刚的话语:“一会儿一个xx学校的高材生要来,那可是顶级学府,而且还是个a级向导。给我好好供着,人家小向导家家和你们可不一样……”
他看看手里的文件,再看看门口破罐子破摔脱了鞋倒沙子的向导,陷入了深深的怀疑当中。
2. 第 2 章
印姜坐在办公椅上,手指轻点智脑上的【我是向导】这个选项。
下一秒,爆开的信息嗖嗖刷了几百条。
印姜已经习惯了。
点【污染度】,再点【倒序】。
一大堆污染度90%以上的哨兵出现在眼前。
也不管他们许诺的报酬是什么,印姜直接将95%污染度以上的哨兵全部同意了下来。
粗略算算,有七八个。
呵,要是点菜也能像这样闭着眼随便点就好了。
印姜看了看智脑上的时间,就因为开那个狗屎会,时间都已经到了十点多。她叹了口气,开始工作。
第一个哨兵很快就赶来了。
敲门声响起的同时,印姜就大声道:“请进。”
她预先看过这位哨兵的资料了,b级哨兵,叫以撒,精神体是小绵羊,证件照上的青年顶着一头雪白的卷发,抿着唇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他稚气未脱的脸上还带着些许婴儿肥。
这孩子只有十八岁呢。
一看就很好解决。
印姜期待地看着门口。
然后就看到一个足有两米,身形健硕的哨兵打开了门。
他身上的气势远远超出b级。
“稍等。”印姜顶着死鱼眼再次打开那份资料,不出意外的发现它收录于三年前。
……
“你好,以撒。我叫印姜。”即便站起来也要仰视他,印姜还是站起身到门口招呼他进来,“来吧,别那么拘谨,我又不会吃人。”
她笑眯眯的。
哪成想,大绵羊哨兵冷漠地看着她:“我只有15万。”
什么玩意儿?
印姜与哨兵对视,他的异化程度太深,瞳孔都变成了妖异的长方形,带有一股不祥的色彩。
“……报酬。”哨兵慢吞吞补充道。印姜这才后知后觉地打开智脑。
大绵羊哨兵可以为这次治疗付出157894.24信用点作为报酬。
有零有整的还。
坦白说,这样的数目实际是有点少的。同样对比下来,普通的一次净化都要10万信用点左右了,更不要说是污染度和异化程度都这么高的哨兵了。
污染度高代表麻烦,异化度高代表危险。
而且他已经是a级哨兵了。
但是……
“没关系。”印姜轻快地回答,“先进来吧,外面不冷么?”
她好奇地看向哨兵身后,心满意足的看到一条软绵绵肥嘟嘟的白尾巴。
“不要钱也没关系。”印姜开心地补充。
哨兵沉默着,塌下腰,走进这扇对他而言有点过于窄小的门。
“请坐请坐。”印姜招呼着,啪嗒啪嗒跑去打开冰箱,“茶、水、牛奶……”
“牛奶。”
印姜又啪嗒啪嗒跑回来,将手里的瓶装牛奶递给哨兵。
她的冰箱满满当当,塞满了被净化的哨兵送给她的礼物。
白发哨兵无言地看着印姜上蹿下跳拿吃的喝的毛绒毯子还打开门喊着什么耶、耶!
也许是喊人赶他走。以撒无所谓的想着,佝偻着腰,以免锋利的双角刺破屋顶。
“不用。”在印姜要将毯子给他盖上时,他下意识拒绝道。
“你会需要的”印姜按下他的手,感受到他的肌肉有一瞬紧绷,趁此机会盖了上去,“根据我的经验来看。”
在外鬼混的耶耶跑了回来,它的毛发顺滑,打结的地方也被捋开,看起来被人好好撸过。
印姜哼了一声,翻个白眼,感受到身旁的哨兵身体僵了僵,安慰道:“这是我的精神体,不会伤人的,不用担心。”
全然不知他所警惕的是小狗身上更高阶哨兵的信息素。
小狗仿佛知道他的顾及,乖乖跑到超——大的水盆里洗去身上的味道。
“别玩水了,耶耶,有工作。”它的主人催促着,于是它忍耐着甩干毛发的欲望,委屈地趴到哨兵脚旁。
“不擦擦么?”哨兵看着小狗。
“没那个时间了。”印姜有点着急。今天要把所有高风险的哨兵净化完……不然的话,可能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她握住哨兵的手,他的手心热乎乎的,柔软的羊毛覆盖了硬硬的茧子。“放轻松,以撒,我会帮你的。”她安慰道。
以撒垂下的另一只手传来温热的触感,白色的小狗轻轻舔了舔他的小指。
也许是向导的手太过柔软,也许是空调的温度开得太高,又有可能是刚刚喝的牛奶起了作用。
以撒——很久没能入睡疲惫至极的哨兵,忽然就堕入了香甜的梦。
……
印姜缓缓睁开眼,一瞬间映入眼帘的是一只肥美的羊屁股。
……哈?
羊屁股血迹淋淋,卡在了破破烂烂的栅栏上。
印姜打量着四周。
她刚刚与以撒深度链接,闯入了他的精神图景。一般来说,深度链接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如果引起哨兵排斥,可能会导致精神受创。但印姜从来没有被排斥过。
这里曾是一片草地,而现在只剩燃烧后的灰烬。赤红色的天空下,入目的一切都显得可怖。
她们——她和耶耶被挡在栅栏外,破败的木栅栏围着一个三层高的小木屋。木屋的样子隐隐绰绰,看不清楚。
所以,眼前这只绵羊就是以撒的精神体咯?
要救它出来?
印姜想了想,用力的推了推羊屁股。
和她想象中的手感一样。印姜左右看看,确认没有其他人(确实也不太可能有其他人)后,两只手捏了捏羊羊的屁股。
好、好软。
冷静,印姜,你是来帮忙的,羊屁股之后还能摸,外面不是还躺着一个么?
这么想着,印姜用肩顶着羊屁股边叮嘱边用力推:“你千万别屙屎阿,我还不想喝珍珠奶茶。”
印姜使上了吃奶的力,也没能让这只羊移动哪怕一步。她气喘吁吁地坐下,看到绵羊慢慢转过身,一脸无语的样子。
“什么嘛。”印姜双手叉腰,瞪大眼睛,“我在帮你哎!”
绵羊转过身去,慢慢往前走了两步。
它没有被卡住。
印姜沉默了。
耶耶的爪子捂着湿漉漉的小黑鼻子,发出了呼哧呼哧的声音——它在嘲笑她。
绵羊又转过身看她。耶耶心领神会的从洞里钻了过去。
印姜用手挡住绵羊看过来的视线,悲愤地跟了上去。
“你没卡住待在这儿干嘛。”她小声吐槽。
很快,她就知道为什么了。
几乎就在她们进来的下一秒,栅栏外升腾起黑乎乎的犹如触须般的东西,那些东西想要伸进来,却被低矮的栅栏挡在外面。它们似乎在等待一个时机,而现在,印姜的到来使绵羊离开了那口小洞,这正是它们需要的。
触须张牙舞爪,齐刷刷冲小洞伸来,然后就被眼疾手快的绵羊用屁股挡在了外面。
印姜几乎没看清它的动作。
绵羊温顺地看着她们。在栅栏外,那些触手没能得逞,便将气撒到绵羊身上。
它肥美的羊屁股被触手抽的血迹斑斑。
这下印姜知道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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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血从哪来了。
绵羊一声不吭,站在那里。印姜试探性地伸手,却被它用头顶了回来。它好像在催促印姜往房子里走。
去那里吧,那里安全。
绵羊一动不动。
如海啸般升起的触须浪潮就这样被挡在破烂的栅栏外。
印姜咬了咬牙,她慢慢道:“耶耶。”
小狗早就伏下了身子,对着屋外的鬼东西露出了牙。
“该保护你的小羊了。”她拍了拍小狗的头。霎时间,小狗如炮弹般冲了出去。
万物相生相克。
普通哨兵对这些具象化的污染几乎没有任何办法,可向导却不一样,即便是最弱小的向导也能轻易清扫污染,就好像随手扫除灰尘般。
耶耶一个起跳越过栅栏,绵羊哨兵精神图景中最后的防护措施并没有阻拦它。于是,白色的小狗轻而易举地冲进那些如海浪般涌起的触手群里,它经过之处,触须如同融化的黄油般滴答滴答消融。小狗嗖地冲了出去,又嗖地跑了回来。它浑身散发着柔和的白光,如同一团发光的云朵,走到大绵羊旁边。
“咩。”绵羊被小狗突然地舔舐吓的总算叫了一声。
耶耶对着它受伤的屁股不住流哈喇子,看得印姜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在为它治疗,但能不能不要表现得这么引人误会。”
“哼。”小狗哼叫一声,它的皮毛无风自动,在这片灰暗、破败的土地上显得格格不入。同样格格不入的还有绵羊精神体,它一直温顺地任小狗动作,只在它嗅闻自己腹部时才向旁让了让。
“哟,以撒的精神体。”印姜蹲下来与它对视,劝说道:“你进来吧。外面交给耶耶就行。”
绵羊看了看她,又慢慢转过身看向在触手群里叱咤风云的小狗。它的视线跟随着那条肆意奔跑的生物,目视小狗轻松解决掉那些困扰它良久的东西。
小狗似乎注意到它的视线,忽然一个拐弯向它冲来。
“汪汪!”小狗跳来跳去,不时趴下上半身,尾巴摇的像螺旋桨。
它在邀请它一起玩耍。
精神体之间的交流不像人类那样拐弯抹角。
绵羊让开洞口,它回应了小狗的邀请,慢慢地迈开步伐。
那些本可以随意欺辱它的触手退避三舍,如同遇到天敌。白色的小狗围绕着它,不让它被那些肮脏的东西碰到。
它总算可以肆意奔跑了。
印姜目送着它们蹦蹦跳跳地离开,她已经习惯了耶耶的“人”来疯。外面的污染就交给它吧。至于这里……
精神力具象化而成的小锤子落到手上,印姜活动了下筋骨。
是时候开干了!
不知道别人是怎么修补精神图景的,反正对于印姜来说,这就像是在玩游戏。破烂的栅栏上显现着【0%】的完成度,干枯的草地上漂浮着【即将枯死,需要灌溉】的字样,至于远处的房屋则飘着一个巨大的感叹号,似乎在告诉她:主线任务在这里,快过来。
印姜是完美主义者。
她必须要把手头的支线任务一件一件完成后才会进行下一个。
更何况,精神图景里时间的流速与外界不同。
所以,她心安理得的忽略了那个感叹号,蹲下身子用锤子敲向了破烂的栅栏,然后心满意足地看到随着她的敲击,破碎的大洞慢慢合拢,漂浮的数字叮的上跳了一位。
【栅栏的防御密不透风,但它又能抵挡几次攻击呢?当前完成度:8%】
印姜眯了眯眼,冷笑一声,掂量了下手里的锤子。
小栅栏,看妈妈用大锤子狠狠把你修好。
3. 第 3 章
印姜啪啪啪地敲击。
栅栏上因被攻击而产生的裂纹渐渐消失。
【它重生了,但或许,还可以更好?当前完成度:45%】
印姜热火朝天地敲击。
栅栏渐渐被锋利的荆棘丛环绕起来。
【是的,血多不起反甲等什么,等站着挨打说我还要么?当前完成度:79%】
印姜面露狰狞,哼哼,还没完呢。
荆棘丛里开出妖艳的花团,看起来毫无危害,但花苞内,锋利的牙齿闪烁着危险的光。
【它们非常饥饿,急需进食。也许,来一串鱿鱼?当前完成度:96%】
印姜的眼神落到那些瑟瑟发抖的触须们身上,思索着该如何引诱它们来试验下自己新做的防线。这么想着,她的表情莫名地有点恐怖。
“您……请问您在做什么?”软软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
“在想怎么把污染团吧团吧做花肥。”印姜随口回答道。
……
不对,好像有人在说话。
印姜噌地转身,就见房子上的巨大感叹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移动到了自己面前。
被十几只羔羊包围着,大概只有七八岁的小男孩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注视着自己。他的头发是栗棕色的,双眼也是联邦西部人特有的棕黑色,衣服是普通的蓝底白云睡衣,毫无特点,但莫名的,印姜从他身上看到了那只大绵羊哨兵的气质。
她不禁笑弯了眼:“哟,我还以为要等一会儿才能见到你呢。”
男孩歪了歪头:“我认识你么?”
“也许吧。”印姜指向身后的栅栏,“你觉得怎么样?”
她眼睛亮晶晶地看向男孩。
可能她的情感太过于显露,即便是几岁的孩子也能看出她的潜台词,于是男孩夸赞着:“是你做的嘛?很厉害。“
他凑近看了看,手指戳了戳花苞,就见花苞顺势留下了饥饿的口水……露水。
“好厉害!”这次的夸奖更加真心实意,他用更亮晶晶的眼神看向印姜:“这是食人花么?太厉害了,这样雅阁就不用被那些坏蛋欺负了。”
“小事,其实还是有进步的空间的。”印姜不甘地看向【96%完成度】,“你觉得它还缺些什么嘛?”
于是男孩看着那些光秃秃的荆棘,有些迟疑地提议:“如果,能长些叶子就好了。这样小羊们的毛发就不会特别容易挂上去……”
印姜没等他说完,哐哐拿锤子敲了几下,然后满意地看到三位数的数字跳到眼前。
【兼具美观与实用性,不会有比这更讨他的喜欢了。当前完成度:100%(完美完成)】
栅栏上长出茂密的绿叶,使得本来有些单调的颜色变得养眼了些。
男孩惊叹道:“哇。”
“接下来是草地。”印姜挥了挥锤子,就见它慢慢变化成水壶。
她开始浇水。
男孩跟在她身后。在她走过的地方,干枯的草地露出了生机。以撒用小短腿跑到印姜身旁:“您是伟大的神明么?”他虔诚地问道。
“不是哦。”印姜一边浇水一边回答。
“那您是怎么做到这些的?如果不是神明,您又为什么要来帮我?”男孩又问道。
印姜叹了口气:“我能做到这些,是因为我可以。我来帮你,是因为我愿意。小孩子家家,别这么老气横秋的。”她拍了拍男孩的头,“去玩吧。不用跟着我。你的小羊们还在那边呢。”
以撒的精神体并不是绵羊。
印姜想着那份报告上的信息,摇了摇头。
是羊群。
他是罕见的多精神体哨兵。
可小男孩并没有走。他挡在印姜面前,执拗地伸手:“如果您不是神明,那您无须替我赎罪。”他朝印姜握着的水壶伸出手:“您已经帮了我太多了。我……我自己可以来。”
他的手穿过了水壶。
这是理所当然的,那是印姜的精神力凝聚而成的。
“什么赎罪?”印姜蹲下来,与他平视。
“是因为我有罪,所以我要被困在这里。是因为我有罪,所以罪孽才会鞭笞我的小羊。我必须日夜赎罪,才可以得到救赎。”小男孩说得一套一套的。
到底谁教他的。不过也确实,如果以撒是联邦西部的人,西部地区确实充满了宗教色彩。而且,那里也是最晚被联邦收复的地区。
算一算,也就十一二年的样子。
联邦现在处于内乱未平,外敌当前的局面。真是麻烦啊。
印姜又想叹气了。她将男孩柔软的头发揉乱:“你被困在这里,是因为一直没有向导为你做疏导,把你给憋傻了。你的小羊被污染抽,是因为没有向导给你做净化。你只要乖乖地申请净化,就啥事都没有了。”
男孩的手试探性地揪住她滑落下的头发,这下他没有穿过去:“我只要乖乖的,就可以了么?”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露出浅浅的笑,真亏他肉肉的脸颊上还能凹出个梨涡,“我会乖乖听您的话,求求您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他看着她,恳请道:“我一个人真的很害怕。求求您。”
印姜点点头。她注视着小男孩一步三回头地走到离她不远的地方看着她工作。
不一会儿,印姜直起身子看着大半变绿的草地。
【很快,蝴蝶会回来,鸟儿会欢唱,他不会那么孤独了。完成度:49%】
本来还紧紧团在一块儿的羔羊们似乎意识到了只要印姜在就不会有东西可以伤害到它们,于是它们聚是一坨,散是一滩,在浇过水的草地上零零散散地卧着。
以撒眨巴着眼睛看着她,他沉默着,隐约可以看出成年后的样子,但他那双眼睛如同会说话般,看得印姜心里痒痒的。
“怎么了?”她问道。
“那……如果一切结束,您可以带我走么?”他一边说一边看她的表情,似乎只要有一点异样,他就会闭嘴,当一个乖小孩。
“不可以。叫‘你’就可以。”印姜斩钉截铁地说道。
她看到以撒低下了头,柔软的头发遮住他的双眼。他站的直直的,仿佛一点也没有泄气,只是他的鞋子来回挖着地面,将那片草地踩的凹凸不平。
印姜尽量放软声音:“怎么了,以撒?”
“没、没什么。”男孩的声音有点惊讶,他迅速抬头瞥了她一眼,又低下头,“您……您没有生我的气吧?”
她挑起他的下巴,就见他不停的眨眼,细密的眼睫毛如同小扇子般上下扑棱。
“没有生气,你不会要哭了吧?”她直白地问道。
“不……当然不。”他紧张的回答,装似不经意般看了眼她的表情,似乎发现她真的没有生气,他才放松下来,“对不起,是我提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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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的要求,您不要在意。”
“也不算不好吧。”印姜沉吟片刻,“但这里是你的心灵港湾才对,你为什么要想着离开它呢?”
以撒看向远处的房子,他的意思不言而喻。
印姜拍了拍他的头:“没关系,一会儿我会处理那儿的。”
“那、那里很危险。”他紧张地回答。
“没关系的,有耶耶在。”印姜继续她的工作。
【一片生机勃勃的草地,就这样,还想我说什么?完成度:100%(完美完成)】
印姜看着眼前的一行字,露出了欣慰的笑。以撒从那之后就没说过一句话,他默默注视着她的动作,看着荒芜的草坪渐渐变得葱绿,嫩芽上挂着晶莹的水珠。
这里一下子变了太多。
印姜走向那栋木楼,从刚刚开始,她的眼前就飘着一句话。
【罪人并非罪人,羔羊不再沉默,当他发现真相,便是终局之刻。完成度:43%】
“等等!”以撒高呼,他似乎做了什么决定,毅然决然地跑到印姜身边,“我和您一起去。”
印姜歪头:“真的要一起么?即便你待在这儿,我也可以自己解决的哦。”
“嗯。”男孩点头。
好吧。
印姜耸肩。她推开了那扇有着繁复花纹的高大木门,久未润滑的合页发出刺耳的声音。
门后,一片黑暗,仿佛另一片空间。
印姜率先走了进去。她身后,以撒探头,手指紧紧扣着门框。
“如果真的很排斥的话,可以不用来的。”印姜打量着内部的空间,淡淡道。
这句话反而使以撒啪嗒啪嗒跑到了她身边,抓紧了她的衣摆。
“嘎吱——”门渐渐闭合。可在它即将关上的一瞬间,两道白色的影子冲了进来。
以撒瞪大眼睛:“雅阁?”
绵羊乖顺地走到主人身旁,用头蹭了蹭他的手心。耶耶呼哧呼哧哈气,它看了眼印姜,见印姜的注意力在其它地方,抓准时机,撞到了以撒身上。
以撒来不及说话,被创了个人仰马翻,小狗热乎乎的气息在脖子处传来。
“汪!”
“不要……哈哈,好痒,别舔。等,等一下。”以撒求助的目光投向最可靠的精神体,就看到雅阁凑到了印姜身边,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即便听到了主人的声音,它也只是慢吞吞地转过身看了他一眼。
那厢,以撒落进了毛茸茸天堂,早就无暇顾及紧张恐惧,这厢,印姜打量着墙壁上的巨幅油画。
足有两人高的油画用厚重的笔墨描绘了一位优雅高贵的女性,她坐在一看就很贵的椅子上,穿着一看就很贵的晚礼服,以审视的目光注视着外来者。
印姜不禁咂舌。
不知何时亮起的昏黄烛光投映到画上,明灭的光芒照不真切女人的表情。
她是谁呢?
印姜的手指慢慢抚上那纯金的画框,指腹划过凸起的文字。
“劳伦斯家族的掌舵者,敬爱的母亲——莉莉丝。”
劳伦斯?好像在哪里听过。
印姜抬头,正好与画中女人对视。
她看着我呢。
但是……她刚刚是这样的表情吗?
印姜往右移动。
在她的注视下,画中女人的眼球一点一点平移,直到再一次与她对视。
4. 第 4 章
“牛的。”印姜感慨。
还有视线追踪,不愧是联邦“正黄旗”的贵族。
她咂巴了下嘴,一低头,就看到以撒红着脸跑到她身后,抱住她的腰闪躲着什么。
“耶耶。”她警告性地叫了声自家逆子的名字。跟在后面的小狗乖乖坐下,一脸“我很乖”的表情。
她再次看向画,女人的眼神此刻落到了耶耶身上。
“这是你母亲?”
“嗯……嗯。”以撒点头,他快速瞟了眼画,又低下头。
感受到腰上环抱自己的力量紧了紧,印姜若有所思:“你怕她?”
“母亲很厉害,我很尊敬她……”
“这幅画呢?”
“……有一点点怕。”
女人又将眼神收了回来,与印姜对视,但与此同时,她似乎也对耶耶的存在感到忌惮。
“你可以一只眼睛看我,一只眼睛看它。”印姜提出了建议。
“欸?”以撒猛地抬起头,他柔软的头发随着动作上下弹了弹。
在所有生物的注视下,女人的左眼向左,看着印姜,右眼向右,死死盯着小狗。虽然确实做到了两只眼睛一起站岗,但是……
“呜哇,竟然真的采纳了。”印姜自己都没想到。
“母亲……”以撒满脸的幻灭,他的嘴巴开开合合,最后什么话都没吐出来。
印姜下了结论:“有点笨笨的。这就是你精神深处的自我保护机制?”
以撒满脸莫名其妙。
印姜将他抱了起来,凑到油画前:“要将她遮住么?看不到也就不会怕了吧。”
以撒手足无措地看看她,又看向油画,好不容易好了一点的双颊又变得通红。
在印姜眼里,油画上飘着一行字。
【以撒的母亲,可以试试在她的面前对以撒做些什么。掐掐小脸,揪揪头发,啊,他哭了……多可爱。】
印姜就当没看到了。
以撒沉默着,女人的视线落到了他身上。
相顾无言。
过了一会儿,印姜听到以撒闷闷的声音从怀里传来:“没关系,不用遮。”
于是她抱着以撒离开。
女人注视着她们的背影,她又是一个人了。
……
女人注视着她抱着以撒折返回来。
“要我说,就是光太暗了你才怕,都什么时代了还在用传统蜡烛,现在是电力时代。”
印姜的精神力框框变出几条led灯,她拿灯带圈住油画,在两人的注视下按下了开关。
“啊……”以撒的声音。
“中嘞,带劲。”
“呜……”小狗的哼唧声。
小小的门厅被照的大红大紫,大江南北,大运摩托……总之,印姜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精神力能发出这么多颜色的光。
这下她能看清这里的布局了。
原本高雅古朴的建筑融合了现代led灯带花花绿绿的光,让进来的人可以在门厅就开始蹦迪,消除了赶路的疲惫。在灯光闪烁之下,画中女人的脸清晰可见,她注视着眼前人,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无奈。
“怎么样?”印姜手中托起迪斯科灯球,“不够我这里还有。”
以撒“嗯……”了片刻,终于,带着点跃跃欲试的声音响起:“试试?”
现在,门厅又融合了一种后现代赛博朋克的感觉,印姜掏出一个墨镜给自己戴上,只觉得自己是最闪亮的一颗星。
以撒巴巴地看着她。
印姜又变出一副墨镜。
最闪亮的两颗星!
她嘴里哼着前世知名的摇滚乐,将多余的灯带像哈达一样在脖子上围了几圈,一边律动一边走进了黑暗。
小狗汪的一声冲了过去。
雅阁用头顶了下自己的主人,跟在了她们身后。
以撒看着光渐渐远去,他局促地看向自己曾经不知为何深感恐惧的油画,画框边,花花绿绿的光投射到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女人的脸上,而她正直直地看着自己。
“以撒!”呼唤自己的声音传来。
“再见,母亲。”他咬了咬唇,不知要不要规规矩矩行礼,但最后,他只是挥了挥手:“一会儿见。”
然后,他转身:“来啦。”
女人注视着她们的背影,过了一会儿,她看向头上悬挂的迪斯科球,翻了个白眼。
【以撒的母亲,她对你没有给她一副墨镜这件事有点意见。】
……
“贵族啊……”印姜打量着那些她完全不知来历,只感觉很有钱的物件。
以撒的双手托着那副对他来说有点过大的墨镜:“我不喜欢那些东西。”
印姜从一件栩栩如生,雕刻着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男人的石膏像上收回目光:“确实。”这些玩意儿小孩子会喜欢才有鬼了,而且这里几乎没有光,也不怪以撒会害怕了。
“我刚刚看到,你母亲是劳伦斯家族的,你也是么?”
“不是。”直截了当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是私生子。”
印姜看向他,以撒的脸上面无表情:“我只是承蒙关照,可以在劳伦斯家长大而已。”
此时此刻,他很像外面沉默的大绵羊哨兵。
“劳伦斯,真的很耳熟。”印姜没有说什么,默默转移了话题。她的古代历史很好,但是近现代的就不太熟了。是以,她总是想不到这个名字代表什么。
“咩。”雅阁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嘴里叼了个什么东西回来。
是份报纸。
印姜又“呜哇”了一下:“这样轻易获取信息真的好么?就像作者不知道该怎么发展剧情于是硬生生让某个角色开挂一样。”边说,她边展开报纸
,只见上面血淋淋写着三个大字。
看背后。
她愣了一下。
【回头看看吧,他就在你身后哦,虎视眈眈呢,嘻嘻。】
“怎么了?”以撒问道。他抬头看向那副展开的报纸,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战争啊……会与我们有关嘛?”
印姜眨了下眼睛,血字连带漂浮的那行充满暗示意味的“提醒”全部消失了,她再看向报纸,上面加粗的标题映入眼帘。
“联邦政府申明‘哨兵症’并非精神疾病,未来将建立专门机构收纳此类人才”
下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看不真切。
她翻过报纸,露出以撒看到的那一面。
“联邦政府已于6月24日出兵西部地区”
下面的字如同密密麻麻的火柴棍。
她极力辨认,总算从报纸的一角找到一点信息。
“劳伦斯家族宣布退出抵抗军,此举是否会对西部反抗联盟造成影响还尚不可知。据传,新上任的家主莉莉丝不顾家族其他人的反对一意孤行下达了退出抵抗军的命令,此举将被其他贵族视为背叛。有小道消息称,莉莉丝的私生子疑患‘哨兵症’……这似乎是导致一切发生的诱因,家族内部对莉莉丝颇具怨言……”
那些字不断抽离,大量的信息涌入印姜的脑中,即便她不愿意,脑海中也还是突然多了段记忆。
“女人怎么能掌权呢?都怪那个野种……”
“都有精神病了,患‘哨兵症’的能不能全部枪毙了,要我看,如果我们输了,就全是那个杂种的错。”
“女的就是优柔寡断,感情用事。劳伦斯迟早败在她手上!”
印姜甩了甩头,她的眼前不断闪现出灰暗的画面。男人们酒气熏天,醉醺醺地说着些污言秽语,这一切都逃不过五感灵敏的哨兵。
就该,就该把他们都……
“汪汪!”耶耶吠叫了几声,让印姜从迷幻的梦中惊醒。她狠狠拍拍自己的脸,将报纸塞进口袋里。
她开始被同化……时间不多了。
好消息是,她现在想起来劳伦斯这个姓氏为什么这么耳熟了。
联邦现任的十三个秘书长有一个就姓劳伦斯。在联邦收复西部地区前,作为抵抗军中流砥柱的劳伦斯家族忽然投降使得抵抗军的力量大减,联邦没费什么力气也没有闹出太多人命就收复了西部,那之后,劳伦斯家族很快就与政界搭上关系,现在也是如日中天的存在。
在这之前,她既没听过“以撒”也没听过“莉莉丝”的名字。
但是,现在也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了。
她尽力忽视眼前不断出现的血字,问以撒:“这里有你觉得安全的地方么?”
以撒看向她的双眼,点头:“跟我来。”
一路上,本应是提醒的黑字显现的内容愈加可怖。
【你会像她一样,被吊起来,肚子剖开,内脏流下,被秃鹫啄食。】
【当当当,你的声音太大了,他醒咯。】
【你真的相信这孩子么?如果他是故意拖着你呢,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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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失去抵抗能力,他就可以随便对你干什么了。别忘了,他的异化程度那么高。】
印姜迷迷糊糊地跟着以撒,她的脑海中全是破碎的记忆。
【你才是猎物。】
【羊可是恶魔的象征。】
印姜顶着这满眼的黑字,嗤笑了一声,引得她身前的以撒看向她,在她未发觉时,他的双眼如黑曜石般暗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怎么了?”他嘴里却还是天真的声音。
“还有多远?”
“不远。”
“我撑不住了,以撒,过来一点。”
孩童迟疑了一会儿,但在印姜跌坐在地板上后,他缓慢靠近:“你还好么?”
印姜轻笑,她摸了摸以撒的头,如她想象的那么柔软。脑子里的杂音越来越重,她直接抓住以撒的手臂,强硬地将他拉到身边,把他抱入怀中。感受到怀里的身躯僵住,她毫不在意地将下巴搁到他的头顶,慢慢道:“怎么说呢……怪不了别人,是我自己没防备。”
印姜将全身的重量卸了下来,仿佛无知无觉般靠在孩童身上:“对不起哦,以撒,本来想多帮帮你的,但现在估计来不及了。”说话时,她的气息不断扑倒他的脖颈旁,令人心里痒痒的。
以撒沉默着。
“不要讳疾忌医,该治病就治,我不知道你都遭遇了什么,但这都不是你放任自己异化的理由,明白么?伤害自己这件事从来只能威胁到爱你的人。”她语重心长地劝诫,慢慢地拍着他的后背。
“你是乖孩子,不是你的错哦。”
“……不要相信别人的话,如果没有劳伦斯家族的投降,会有更多无辜的人死于战争。西部地区无论如何都只会回归联邦,即便负隅顽抗,也只是垂死挣扎。”
“你母亲做了一件非常正确的事。”
“即便在那个当下被愚昧的人错怪,也不是你的错,不要自责。”
“羔羊是无知的,正因如此,它们才需要牧羊人。”
“你还记得我刚来时你问我什么嘛?”
孩童迟疑地抬起头。
“你问我‘你是神明么?’虽然我不是,但我代替神明宣判你无罪。听懂了么?别干傻事,很蠢。”
印姜的意识慢慢抽离,从刚刚的某一个瞬间以撒的精神图景就开始侵蚀她,为了自保,她只能选择离开。
从个人情感上来说,她也不是很喜欢干出力不讨好的事。
在她与他相连的精神触须快要断开时,印姜忽地听到怀里的孩子慌乱的声音:“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别留我一个人……拜托。”
印姜撇撇嘴,她在内心安慰自己:主线还没打呢,回去打个主线再说。
慢慢地,意识回潮。
她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以撒惨白的脸颊,他正抓住她的胳膊往房间里拉。耶耶站在一旁,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模样,它的耳朵高高竖起,坐在离雅阁好远的地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以撒的动作,仿佛只要他有轻举妄动,就会冲上去给它一口。
雅阁好几次想靠近,却都被它轻巧地躲开。
“停一停,停一停,我自己来。”印姜抽出手臂挣扎着起身,敏锐地发现以撒的脸上划过庆幸。
臭小鬼。
姐姐想走就能走,是你能困得住的?
那一瞬间,她很想说自己治过的哨兵没有几千也有几百了,真不是什么好糊弄的新兵蛋子。但最后,她也只是温柔的微笑,摸了摸男孩的头道谢:“谢谢你,以撒。那一瞬间我真的很难受,我以为自己要永远陷入黑暗了。”
在这间卧室里,她感受不到一点侵袭。很好!开装。
印姜叹息,将额前的长发捋向耳后,她注视着木桌上的台灯,双目无声,仿佛一阵后怕:“我其实很怕被同化,只是作为向导,不能表现出来。现在……”她欲言又止,撇开脸,打量起身处的房间。
以撒巴巴地看着她,向导站在房间中央,失魂落魄,身体轻颤,似乎还对什么感到恐惧。她本来红润的脸颊变得苍白,始终挂在嘴边的笑容也消失不见。她与他保持着半米的距离。
连她的精神体也用警惕的目光盯着他。
她感受到了他的恶意,毫无疑问。可即便如此,在快要离开时,她也在安慰着他。
也许她是不同的呢,也许是他错了呢?
他身后,绵羊沮丧地卧了下来,有气无力地咩了一声。
5. 第 5 章
这里应该是以撒的卧室,与外面那看起来就很贵的样子不同,这里看起来就很便宜。
便宜的点在于这里有很多手工制品,粗糙,稚嫩。
印姜将刚刚的不快抛到脑后,她寻找着可以用来解密的线索。
这里的每一件物什都承载了主人的记忆。厉害的向导可以通过哨兵的精神图景推断他的个人经历,甚至不需要回溯。
印姜暂时做不到这种地步。
她指着木桌上的小摆饰看向以撒:“我能?”
“请便。”以撒耐心地回答。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有点灰暗。
木质相框里放着褪色的照片,是小以撒和莉莉丝。小以撒站在照片的一角,明明只有二人,他们中间的距离却令人咋舌。
黑色外皮的日记本正好展开,风干的墨迹清晰可见:
“母亲说今晚会给我讲故事,我等了好久,她没有来。
我想是因为我等的不够久。
我要在白天睡觉,这样晚上就可以一直等着她了。”
“弟弟说我不务正业,难当大任,只懂得睡觉。
我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我有好多话想说,但没有人会愿意听。”
“母亲最近很忙。
我感觉很难受,我的鼻子好像出问题了,能闻到好多气味。头也好晕。
我想去找她,但怕给她添麻烦。”
印姜的手指翻开下一页,在她阅读以撒的日记时,男孩难耐地移开了视线,他的牙齿咬住了下唇,却没有阻止她的动作。
“我肯定生病了,我一定会病死,好恐怖,我好害怕。
我想见妈妈。
我要去找她,不论发生什么。”
印姜的手指顿了一下,她看着日记最后,力透纸背的那行字。
“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妈妈。”
她感到伤心,从摊开的黑色日记本里,她感受到带有苦涩气味的孤独与深深的悲伤。
以撒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我的存在暴露了,他们本来只是猜测,但当我出现到台面上时,就成了一个很好的借口。我最后见到她时,她被群情激愤的人围住,劳伦斯家族不再庇护她,不如说,他们推波助澜……人们对背叛者总是毫不留情。”
荣誉谋杀。这四个字从印姜的脑海中浮现,从现在的视角来看,印姜知道莉莉丝的做法无疑是正确的,即便从家族的角度出发,她也为劳伦斯家族争得了向联邦谈判的资本。但她是女人,也是母亲,所以人们总会认为这样的人是被感情驱使的。
作为旁观者,连她都觉得唏嘘。
而以撒呢?
印姜转过身,以撒看着她,他依旧是一副小男孩的模样,仿佛这样他就可以假装那些事并未发生。
印姜想了想,她走上前去,并没有对劳伦斯家族发生的事置喙。她蹲下,与以撒平视:“你还想听故事么?”
以撒犹豫了一会儿,良久,他点点头,三步一回头地走到自己的床上,钻到被子里,看着印姜。
印姜却走到窗前,外面,血色的太阳散发着不详的光,将天空染成红色。
那一瞬间,印姜忽然顿悟。
莉莉丝是在夕阳将落时死掉的。
以撒的世界永远停留在那个傍晚。
她将窗户关上,小小的卧室顿时暗了下来,只有台灯忠诚地散发着光芒。
当只有一个人时,黑暗会带来恐惧。
可现在,以撒看着印姜走到他床前,他感受到身旁有人坐下,床垫微弹。有一股很好闻的气味传到他的鼻子里,他难以形容。昏黄的灯光照不到房间的边角,但黑暗不再带给他恐惧与孤独,只让他觉得昏昏欲睡。
他的身下是柔软的床垫,仿佛陷入云朵。他的身上是轻柔的棉被,还有锦簇花纹。他盯着身边人,她似乎在思考要讲什么。
他不会催促她,一点都不会。
以撒并不知道印姜的脑海中有多么纠结,天可怜见,虽然她是重生到这个世界的,但过于早熟的表现使她没有听过任何这个世界的童话故事。
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安徒生或者格林童话。
印姜缓缓开口:“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遥远的国度……”
以撒听着她讲述着那些他从未听说过的故事,她的声音真好听啊,如淙淙流水,她的眼睛真好看啊,一闪一闪,比天上的星星还招人喜爱,她的头发如同她所说的那位公主一样,比夜色更深。
以撒注视着她。
他依旧满怀仇恨,但现在,他想休息一会儿。
“……最后,他们快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她为故事画下完美的句号。
以撒的脸陷在枕头里,他睡得很深。
印姜嘟囔着:“还是小时候的你更省心一点。”
不过没有差别,她伸了个懒腰,满意地看着眼前的一行字。
【他与他,他们的愿望都得到了满足。他听到了故事,他不再感到孤独,你做得很好,向你致意。完成度:76%(差强人意)】
这就是印姜不喜欢做主线任务的原因,一次深度链接根本不可能完美完成,她每次看到这个完成度都觉得心中一梗。
但是这个完成度也远超她的意料,不错了。
她满意地点头。向雅阁招了招手。
绵羊温顺地走到她身边,听候她差遣。
“照顾好他,还有小羊。要经常做净化,知道么?”
在她的注视下,领头羊坚定地点点头。
印姜这才满意。
她断开了与以撒的深度链接。
……
再睁开眼,印姜不出预料地发现自己被抱到了怀里。
虽然第一次发生这件事时她很震惊,但现在她已经习惯了。
大绵羊哨兵——以撒发着抖,他浑身都是汗,正如印姜所说,毛毯派上了用场。
他的喉间发出含糊的气声,印姜选择性忽略了它,与她设想的差不多,即便在精神图景里耗费了将近一天的时间,但在现实世界里,才将将一个半小时,她还有半个小时准备。
在以撒尚未回神,满眼痴迷地嗅闻印姜向导素的时间里,印姜已经在他怀里用智脑打开了下一位哨兵的信息,同时,她再次向系统发起了核对哨兵信息的要求。
开玩笑,惊吓来个几次就可以了,她不想天天错误预估工作量。
大概五分钟后,以撒清醒了。
印姜感受到抱着自己的身躯一僵,她顺势拍了拍他的肩膀:“松手。”
哨兵没有照做。
很正常,印姜表示理解。
她轻咳一声:“虽然深度链接会使哨兵对向导产生强烈的眷恋,但这样的接触不在我的工作范围内。可以麻烦你松开么?”
“额……哦,对,抱歉。”低沉的声音从她依靠着的坚实的胸膛出响起,哨兵这么说,但双手依旧抱着她,好消息是,他非常有礼貌,仅用绅士手虚虚环着她。
坏消息是,他依旧没有松手。
既然你不听话,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她关掉智脑,刻意嘟囔着:“怎么办呢,哨兵先生不愿意松手啊。”
这是说给摄像头听的。
“那我只能自己想办法了,唉,这只是我为了自救而做出的举动啊。”她装模作样地叹口气,完全不在乎哨兵是否听到——反正她也不是让他听的。
印姜的手探向哨兵身后,精准无误的抓向了那条她觊觎许久的毛绒尾巴。
软……软软的,热热的,毛绒绒的。
尾巴动了几下,在印姜坏心眼的几次撸动后乖乖的停在了她的手里。
“嗯……摸摸我……等下,别!”难耐的声音响起,还没等印姜进行下一步动作,哨兵忽地推开她,捂着毛毯站了起来。
他的耳朵到脖颈红了个遍,不知为何,印姜莫名地从他的方形瞳孔中看出谴责的意味。
她将两手探开,无辜道:“我没办法,和你说过了。”
“有、有么?”他迟疑地问道。
“有哦。”印姜点点头,拍了拍掌心,“那么,以撒哨兵,你感觉怎么样呢?”
哨兵站起来时如高山将倾,极具气势,印姜甚至需要仰视他。但下一秒,如同她在精神图景中做过好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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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哨兵蹲了下来,犹犹豫豫地答道:“很好……谢谢,你很厉害。”
哼哼。印姜毫不谦虚地接受了他的夸奖。
以撒盯着她,嘴边不自觉露出微笑,兴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现在自己多么放松,他单脚跪下,如同骑士向自己的女王觐见,眼中尽是喜爱。
印姜习惯了,这是净化后短期的极度依赖表现。很正常,她无所谓的想,大家都这样,所以应该没问题。
以撒低下头,不再放肆直视,他问出了心里的疑问:“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印姜眨了眨眼:“嘛,从我说出‘劳伦斯’这三个字开始就感觉到不对劲了,但确定的话……小以撒称呼我时会用’您’来指代,但你没有。而且,你俩的感觉也不一样。多精神体哨兵都这样么?”
以撒不置可否。
印姜拍了拍他的肩头:“来吧,我们还有收尾工作没做呢。”
她坐到办公桌后,看着高大的哨兵坐到对面的沙发上,一瞬间,他就矮了一头。
印姜敲了敲手中的笔(她还是习惯于写下信息,而不是打字),以不容置喙地坚定语气道:“首先,哨兵以撒,你在与我深度链接时试图同化我,这是确实发生的事实,对么?”
“嗯。”对面的哨兵毫不推诿地应了下来,他答应倒答应的果断,但答应后才想要解释什么。以撒手足无措,连续眨了好几次眼睛,通红的脸颊在印姜的注视下渐渐变白。
印姜抬手,阻止了他,继续道:“其次,你在提交了自己的信息后就再也没有更新过,任由错误的信息留在档案上,不管它可能会对向导的判断做出什么误导,对么?”
“对,我很抱歉,我本来……”
“那么”印姜打断了他的解释,“你需要接受你的惩罚。”
哨兵安静了下来,他专注的看着印姜,等候她的终极审判。
“让我想想……”印姜摸了摸下巴,思忖了一小会儿,下了决定,“那罚你按时更新自己的信息,并且在那之后多多关注自己的身体情况,及时进行净化。嗯……还有,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给向导平权组织一点帮助?”
向导平权组织是为了维护向导的权益而设立的组织,即便在这个世界里,体力处于绝对优势的哨兵中也有不少非常轻视向导的存在。虽然这样说有点地狱,但上辈子作为女性的印姜已经有点见怪不怪了,但不论如何,该争取的权利还是要争取的。
“啊……就这些?”哨兵愣愣地问道。他卷卷的白毛随着他的动作弹了弹,让印姜有点手痒。
“不然呢?”她反问,“对了,我们这边有统一收费原则,你不用给我,额,157894.24信用点。”她看着智脑说出那串有零有整的数字,手里的笔随意指了指门后挂着的小黑板。
哨兵顺着她的指示看过去,优秀的视力让他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的文字。
【印姜诊所付费指南:
当当,印姜诊所开业了,以下是付费标准ovo,谢谢老板。
如果你是d级哨兵,请给予2000信用点以及做一次好人好事。(力所能及的情况下)
c级:5000信用点及一次好人好事。
b级:10000信用点及两次好人好事。
a级:20000信用点及三次好人好事。
s级及以上:30000信用点及五次好人好事。
注:如果信用点不够可用好人好事抵扣。所做事迹可以用任何形式发到我的公众号上,谢谢噜!wink~】
以撒懵了懵,他慢慢转过头,看着正在写报告的印姜,心里忽然想:真是个怪人。
与他所见到的任何人都不一样,怪不得……
他回想起自己的后辈兴冲冲地推荐他来试一试。
“以撒队长,她真的很棒很棒很棒!你信我一次,不会失望的!”红发的哨兵挂着一抹梦幻的笑容,极力向他推荐,言罢,如痴如醉地嘿嘿笑了笑,开开心心的薅起路过的人问着什么:“需不需要帮助,随便什么都行。”
现在他知道为什么了。
他有点庆幸自己听从了他的话。
6. 第 6 章
印姜的下一位客户也是a级哨兵,叫莫南柯。他的精神体是蜘蛛。
这兄弟没有上传照片。
很神秘啊很神秘。
以撒正襟危坐,即便时间快到,也看不到他要离开的意思。印姜善解人意的将他带到了后面的休息室里:“可以在这里睡觉哦,不用着急离开。”
休息室只有几平米,除了床没有其他家具。墙壁上贴了隔音棉,厚厚的窗帘遮住了日光,很宁静。
印姜从休息室外的木柜子里抱出枕头和被子:“需要么?洗干净了的。”
以撒迟疑了一会,在印姜鼓励的目光中点点头。
无视了青年伸出的双手,印姜利落铺展床铺。她喜欢这项工作,可以闻到床单上薰衣草味的洗衣液和被太阳晒过的味道。
仅仅只是闻着这股味道,就感觉很幸福。
如果她也能睡上一觉就好了。
遗憾地看眼吸引力max的床铺,印姜推着以撒的后腰:“快躺下来感受一下,睡过的没有不说好的。”
以撒顺着她的意,坐到床上,紧接着,他瞪大了双眼。
“软吧~”印姜嘿嘿笑了笑。她自豪地拍了拍床垫,感受回弹。
这间休息室在短短一个月内大变样了。
刚开始,印姜很纠结。被子和枕头要做到一人一换,洗起来是件大工程,更别说她每天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有时间。幸运的是,某一天她净化过的哨兵不知从哪里听到了她的烦恼,主动找上门来问她需不需要洗衣店推荐。
在印姜感激的目光中他递上了自己家开的洗衣店地址。
“……你真是一个很好的推销员啊。”
“没有没有!”哨兵着急的摆手,他补充,“不要钱。”
“要的要的。”
“不用不用。”
“要的要的。”
“不用,真不用!”
盯——
“……”
哨兵败下阵来:“还是要吧。”
印姜满意地点头,成功从免费争取到五折的优惠。
哎盆友,你的头脑别在商业领域上用呢,不然赚的钱包子空空的呢。
紧接着,家里开布料店的哨兵又给了她个惊喜,从看起来可以立刻就任结婚现场的大红被套到宿舍专用蓝白格子床单,从森系小清新枕巾到国民动画ip枕套,涵盖各种风格。
送来这些的是对中年夫妇,在女人握着印姜的手对她千恩万谢的时候,男人不声不响地将一箱箱货搬到了她的办公室。等印姜刚反应过来要拒绝时,女人立马扯过男人手里仅剩的货框框扔进门,随即拉着男人撒牙子跑上货车,一脚油门,只留下风中凌乱的她和堆满办公室的床上四件套。
后来,她等待好几天都没人认领,刚用上这些用品的第一天,“罪魁祸首”就笑嘻嘻过来“认罪”了。
“我爸妈厉不厉害。”小年轻挺了挺胸膛,满眼骄傲。
“很恐怖……”印姜咽下口中的茶水,“我侦察课是满绩,但竟然没注意到你爸爸是什么时候把东西放到我办公室的,要不是最后他放松警惕哼了小曲,我还和你妈聊八卦呢。”
“嘿嘿。”小哨兵傻笑着挠头,“我妈都说了点啥?”
印姜上下扫视着哨兵,在他逐渐变得莫名其妙的眼神里慢吞吞开口:“原来你八岁还尿床,十岁遇到喜欢的女孩子,结果因为不知道怎么表达把死了的蜻蜓送给她被狠狠讨厌了,十二岁……”
“啊啊啊——别说了,求您别说了。我妈怎么什么都说啊。”小哨兵脸红的像猴子屁股,慌忙逃了出去。
这下货有了,处理货的地方也有了。
家里开木匠的给印姜送来了床架子,啄木鸟哨兵将木板拍得啪啪作响:“印向导你放心,我亲自验证过,质量有保证。”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验证的。
那个月末,所里又搞了什么十大歌手比赛,奖品正好是工厂提供的限量免费床垫。
印姜不会唱歌,但是为了床垫不得已报了名。
前有百灵鸟哨兵,后有文艺兵转过来的满级大佬,印姜压力山大,刚站上台时满脑子想的上一个哨兵的歌声,只觉余音绕梁,惊艳不已。殊不知,后台刚下场的百灵鸟哨兵在同僚们的包围下悲伤解释:“我已经是在用大白嗓了,我没办法。”
幸好恰逢印姜开唱,围着他的人都噌噌跑回座位上去听她唱歌。
百灵鸟哨兵捋捋凌乱的衣服,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唱得太难听,印向导嫌弃他怎么办。大不了,大不了他退赛,反正这个比赛不就是他们一起给小印向导办的么。
印姜却根本不知道这些,她跑调跑的腿都打颤。等好不容易唱完,她一脸绝望地和三位评委对视,心里只想着快点把她淘汰了她要下去崩溃一会儿。
没想到左边大腹便便的领导硬扯什么:“这……这竟然是失传已久的古唱腔,没想到今天竟然能在现场听到,不愧是小印向导。”
右边被她净化过的哨兵姐姐笑眯眯地看着她,温柔道:“虽然技术上有差距,但胜在情感充沛,完美表现了歌曲的意境……我很喜欢呢。”
印姜满头大汗,只感觉自己要溺死在台上,顶着聚光灯期期艾艾地与中间的阿sir对视。
阿sir人很严厉的,肯定不可能给她放水,他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锐评自己吧。救命——就不该来报名的。
“很好。”就见阿sir点头,他清冽的声音似乎一下子就将印姜脸上的热气扑灭,在印姜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阿sir拍了拍手掌,“……我很喜欢。”
不可能吧。
印姜迷迷糊糊地下台等自己的得分。
“呼——”领导擦了擦头上的汗,他生怕身旁这尊大佛语出惊人,毕竟他也不知道这位会不会配合。
“嗤。”就听刚才还笑的温柔的女哨兵冷冷说了句,“夸人都不会夸。”
领导的汗越擦越多。
别打起来,千万别打起来。求求了。
“是啊,毕竟是我手下的向导,夸得太明显怕别人抓住把柄。”大佛倒是心情不错的样子,“你多替我夸夸。”
领导兢兢业业地扮鹌鹑,他就一普通人,可不敢插在这两位中间。
比赛结束,印姜是mv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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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是躺赢狗。
印姜迷迷糊糊地上台领奖,只感觉三个评委脸上各写了一个大字:“有”、“黑”、“幕”。
得了第二名的百灵鸟哨兵支支吾吾地问她:“你觉得我唱的怎么样?”
完了,这是来讨说法了。
印姜诚实道:“比我好多了。”
“哪里哪里。”哨兵连忙推脱,他犹犹豫豫地又补了一句:“其实我平常唱得比这更好听,真的。”
懂了。
印姜了然地拍了拍他的肩:“我信。上台大家都会有失误,我平时也不跑调的,大概。”
互吹是增进感情的一大方式,印姜看着哨兵可怜兮兮地从她这儿求认同,实在是过不了良心那关,悄悄在他耳边道:“你要是最近心情不好,可以来找我做净化和疏导,我在私人时间给你做。”
哨兵感激地看着她。
印姜前后给他做了三次疏导,硬生生给他精神图景里种下了一片森林。
后来的啄木鸟哨兵就是他推荐过来的。
真是个好人啊!
先祖,印姜满足地看着以撒的表情,这些床垫可都是她亲自过去挑的,可别小看我和床垫间的羁绊啊!
“我要工作了,冰箱有吃的,需要自己拿,别客气。冷的话柜子里还有被子,卫生间在走廊尽头,窗帘可以拉开,就是外面可能有点亮。”想了想,似乎没有什么要补充的了,“那我走啦?”
以撒坐在专为哨兵量身定制的床上,抱着被子,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印姜眼珠子一转,最后补上了一句:“你精神图景里发生的事,我会遵守哨向保密条约,不用担心。不论如何,先睡觉吧。”她欢快地关门,听到里面传来以撒低沉的道谢声:“谢谢你。”
我该做的。
但她没有说出来。
不仅仅是哨兵从她这里得到了什么,她也从哨兵那里得到了许多。
这间休息室就是证明之一。
所以,没有关系。
印姜笑的眼睛弯弯。
……
时间不多不少,印姜抓紧刚喝一口水,敲门声就响起了。
她赶紧踹了下呼呼大睡的耶耶,招呼道:“进来吧。”
黑色的巨大团子走了进来。
团子包的严严实实,甚至没留出视物的孔洞。印姜围着团子转了好几圈,总算确定这是个哨兵。
很正常,她安慰自己,自从开始接受高污染高异化度的哨兵,这种怪事又不是没发生过。
这外面的是哨兵异化出来的皮吧?想着哨兵的精神体,印姜有些犹豫要不要碰一碰他。
是蛛网,还是鞭毛,不管怎么想都很奇怪啊。
“你好?”她试探性地问道。
没有回应。
她伸出一根食指,正要戳一戳他,却忽然眼前一花。
刚刚还站在她面前的黑团子……消失了?!
啊?
印姜左右寻找,转了一圈才在天花板的角落上找到一动不动的黑团子。
现在的局面很尴尬。
两边的人都不太敢动。
7. 第 7 章
印姜眼观鼻鼻观心,她扪心自问:我很恐怖么?
想了想在她面前一个个乖得和鹌鹑一样的哨兵,不得不承认可能自己确实有那么些许的威慑力。她和缓了语气:“莫哨兵,我们的治疗已经开始了,你如果一直缩在上面,只会浪费时间哦。”
团子一动不动。
这可怎么办呢?
印姜喜欢在工作时候有选择性地偷懒,例如在会议上睡觉,但她心里有杆秤,现在显然不是可以偷懒的时候。这些高污染高异化度的哨兵,可能前一秒还在和你开玩笑,下一秒就会……
就会变成怪物。
印姜见过那种场面,那是在她还是个学生的时候。
午夜梦回,她总会问自己:是不是只要她再快一点,那个哨兵就会被救下呢?
印姜忘了是什么拖住了她的脚步,谁知道呢,本来就是志愿活动,大家都不上心,没人知道那么一个高污染度的哨兵是怎么混进去的。印姜晚了那么几分钟,哨兵就受不了人群的吵闹声异化了。
当她心情不错赶到的时候,只看到可怖的怪物在她面前撕裂了她的同学们。
没人怪印姜。
大家只是谴责那个哨兵为什么不乖乖地在安静的地方等死。
但印姜不行。
她第一次见到人向怪物的转变。
可明明是有回转余地的。
只要向导做个净化和疏导就行了,最多只要几个小时,就可以挽救好几条人命。
她自责不已。
“没事的。”熟悉的声音自她背后响起,那个她本心悦不已的哨兵懒洋洋地安慰她,“只是个b级的废物。”
他似乎惊奇于她的萎靡不振,轻笑自胸膛处发出:“我的精神体二次进化完了,你要不要骑着它飞出去看看。”
然后她才想起,是因为他一直拉着她撒娇,她才晚了几分钟。
思绪激荡,最终尘埃落定。
印姜看着渐渐发抖的黑团子,轻笑一声,语气像怪阿姨:“没事的,你先下来。我给你开点药,你要抗拒我的接触,我就只给你闻点向导素。”
假的。
她看着团子犹犹豫豫地落下地,没发出一点声音。
团子蹭啊蹭,总算在她面前站停。
印姜半阖眼,看起来心不在焉。
团子也就放下了警惕。
谁知说时迟那时快,印姜一把抓住他:“给你提个醒,以后不要随便相信外面大姐姐的话。”
在她与团子同时软倒时,团子竟然还有余力让自己垫在了她身下。同一时刻,有好几条坚硬的东西箍住了她。
……
印姜睁眼,又闭眼,又睁眼,重复几次。
这里伸手不见五指。
印姜举起手,发现真的看不到。
“哇哦”她咂巴了下嘴,召唤自己的精神体。
耶耶出现的瞬间,像是一团柔软的月光落入了池水,荡起涟漪。
印姜感受到潮水退却。
不是吧,这个精神图景,已经完完全全,被污染覆盖了。
怎么可能呢?她想,怎么可能有哨兵在这种情况下还保持清醒。
但是思及外面黑团子的状态,她又在清醒上打了个引号。
所以,只是下意识地保护她么?怪可爱的。
潮水退却,谁在裸泳就很明显。
印姜眼疾手快抓住向黑暗逃散的一只蜘蛛。
多精神体哨兵现在都这么不值钱了?
蜘蛛在她手指间挣扎了一会儿,蓦地不动了。
装死。
印姜饶有兴味地拿手指轻抚了抚它毛茸茸的肚子,就见它忍受不了般又开始挣扎。
“耶耶”印姜呼唤了声向黑暗奔去的精神体,就见它嘴巴里含着什么东西derder的跑来。
她将手中的蜘蛛放到狗狗的头上:“给你玩。”
耶耶眨巴了下眼睛,嘴巴一松,掉出来三五个小蜘蛛。与头上的那只相比,小了好几圈。
小狗哼哼唧唧用鼻子将装死的蜘蛛们向她这儿拱了拱。
印姜了然地抓起,放到它的头上。
小狗心情很好,它又去黑暗里抓蜘蛛。
明明没有什么禁锢,但被放到它头上的蜘蛛们连动都不敢动。
印姜趁此机会慢慢观察,耶耶经过的位置,污染散去,露出脚下的泥土与岩壁。
这里是处洞穴。
印姜听到黑暗里有什么摩挲的声音,沙沙沙,沙沙沙……
她饶有兴趣,刻意往那处走去。
声音忽然停住。
怕她呢?
这边停了,那边又起。印姜只有一个人,不过没关系,她还有只精力旺盛的小狗。
耶耶不一会儿就抓满了蜘蛛,身上挂着满满当当的,嘴巴也含不下了。
它失落地拱了拱被它圈到怀里的“所有物”们。
还有好多呢。
都想要。
都是它的。
印姜在思索该怎么办。
她看不到游戏提示。这时看到精神体这副失落的模样,不禁哑然。
“来吧。”她手里又出现了那个锤子,“给它们搭个窝。”
咚咚咚,咚咚咚,一个犹如钟乳石般的木巢被敲了出来。
她随意放到地上,就见耶耶抖抖毛,一大坨黑点点掉了下来。
黑点点们装死。
耶耶趴下来观察它们。
黑点点们一个激灵开始逃跑。
耶耶赶在后面。
黑点点发现巢穴,黑点点犹豫片刻,黑点点发起冲锋。
印姜站在原地,就见那些小东西们朝自己冲过来,黑压压一片,看起来有些恐怖。
只是到了近前几米,黑压压一片停住了。
果然是怕她呢。
印姜笑了出来:“它要来咯。”
耶耶不急不慢,散步般走了过来。
前有印姜后有耶耶,黑点点们很委屈。
最后,它们做出了决断。
如同摩西分海,黑点点们绕开印姜,慌不择路地跑到巢穴里。
耶耶遗憾地赶了过去,它太大只,对巢穴里的小家伙们没有一点办法。
它朝巢穴里忿忿地喷气,站起身,对印姜哧了一声。
“别生气嘛。”印姜安慰自己的精神体,“这不还有一只。”
那只刚刚被她抓起,最大只的蜘蛛卧在耶耶头上,没有离去。
也有可能是太大只了钻不进去才没离开。
但印姜没说出来。
耶耶又跑去抓蜘蛛,临走前,它把那个大只的留给了她。
太占位置了。小狗很不舍地看了好几眼,但还是效率至上。
印姜观察着手中的小东西,越看越眼熟。坦白来说,手里的东西不算可爱。
蜘蛛本来就不是什么讨人喜欢的动物,大部分人都讨厌它。
印姜不能说喜欢蜘蛛,只能说熟悉。
她以前没钱,住的出租屋里全是蟑螂。
后来某一天,在墙上发现了一只巨大的蜘蛛。
后来,蟑螂的数量就变少了。
她查过,这种蜘蛛叫“白额高脚蛛”,怕害虫,喜食人。印姜想着上辈子人们对它的评价,眼睛弯了弯。
她戳了戳手里的蜘蛛,调侃道:“怕我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蜘蛛蜷缩了起来,它细长的腿抵在印姜的手指上,看起来很不情愿。
印姜将手指递到它的螯肢前,慢悠悠道:“不喜欢就咬我啊。”
那对螯肢蠕动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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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凭印姜怎么用手指挑衅,就是不攻击。
印姜算是看出来了,她索性将手指往蜘蛛嘴里塞。
蜘蛛推拒半天,它小黑点样的眼睛就那么看着印姜使坏。
“你又怕我,又不肯咬我,你要是咬了我,我知道你讨厌就不会继续了。你又不咬,又不乖乖地,我怎么知道你想做什么?”
印姜问。
蜘蛛渐渐不挣扎了。
它纤长的八条腿渐渐收缩,将印姜的手掌覆扣。印姜来回翻找它的触肢。雄蜘蛛脚须末节会特化为生殖辅助器官,具有储精、传精结构,称触肢器。*(1)
印姜只是粗略查过,具体怎么样不太清楚。
她不找还好,她一找,刚刚才乖顺下来的蜘蛛又开始挣扎。
“好吧好吧。”印姜安慰道,“我不碰你就是。”
她将蜘蛛放置肩头,继续做第二个窝。
这里现在没那么灰暗了,但终究在洞窟里,也说不得明亮,只是岩壁隐隐约约散发着些昏黄的微光。
在她刚刚翻来覆去欺负小蜘蛛的时候,耳边的沙沙声就停滞了。仿佛……仿佛那些蜘蛛都在注视着她是如何欺负它们的同类的。
印姜嗤笑。
蜘蛛怎么了,蜘蛛她也照样玩弄,她印姜有的是力气与手段。
她肩头的蜘蛛乖顺地扒拉着她的衣服,也不逃跑,就卧在那儿。
不一会儿,耶耶又满载而归。
用满载而归有点奇怪,但看着耶耶雄赳赳气昂昂地模样,印姜很难想到其它词。
蜘蛛们被安置在新的巢穴。
这样来回五次,洞窟里的污染终于被耶耶处理完。
如印姜所料,沙沙声是岩壁上的小蜘蛛们攀爬行动时发出的声音。数量太多,惹得印姜多看了几眼。
肩头传来紧缚感。
大蜘蛛抓紧了她的衣服。
印姜与它对视了一会儿。
蜘蛛的眼里能看出来什么?
印姜看了半天,实在搞不懂它的意思。于是喊了耶耶回来。
耶耶呼哧呼哧地喘气,印姜刚把蜘蛛放到地上,它就想来舔它。
印姜服了,她环住自己逆子的脖子:“它就那么大点儿,你想舔死它?”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搞笑。
耶耶委屈极了。
它喜欢和精神体亲昵。
它的耳朵垂了下来,尾巴也不摇了,趴在地上,水润的大眼睛盯着地上的蜘蛛,发出小狗般的哼唧声。
“呜呜……”
印姜的锤子毫不停顿。
“呜……呜……”
可可怜怜的。
换做是哨兵,可能会立马想办法安慰它——小狗能有什么错呢?
印姜懒得理它,它下嘴没轻没重的,她真怕它把人家的精神体玩儿死。她继续敲着巢穴。
在她低头时,岩壁上的小蜘蛛如同蜿蜒的山路,渐渐向中心的,那只被耶耶注视着的蜘蛛聚集过来。
耶耶眼睛一眨也不眨。
它狡黠地看着,看着那些精神体们慢慢融合。
印姜听到呼哧呼哧,黏黏乎乎的水声。
她很了解这个声音。
“耶耶!”她怒气冲冲地抬头,就看到,一只巨大的,几乎占满了岩洞的蜘蛛取代了刚刚那个小蜘蛛的位置,因着自己的呼喊,它那足有篮球大的一排眼睛看了过来。
无机质,无感情。
如果不看在它身下撒欢,围着它的一条,一栋,一幢?总之,围着它的一只腿来回扒弄、舔舐、啃咬的小狗的话,这只蜘蛛确实会令人感到恐惧。
可现在,印姜脑子里只有四个字。
果然如此。
你们就宠着它吧。
她低头,开始思考是否要建个大点的窝。
8. 第 8 章
可怜的蜘蛛,被耶耶玩弄于股掌之中。
印姜简直没眼看那个动都不敢动的庞然大物。耶耶都已经爬到了它的头上。
她朝蜘蛛招招手:“我要给你做个大点的窝,还是小点的。”
在她说出这句话时,耳边忽然响起了熟悉的“任务完成”的声音。
【恐惧它吧,这才是正确的。当前完成度:100%(完美完成)】
又给她设套,幸好她看不见。
蜘蛛不动。
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
印姜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到超进化蜘蛛旁。
她眼睁睁地看着蜘蛛随着她的走近,越来越瑟缩,越来越颤抖。
“汪!”耶耶挡在蜘蛛的身前,喝止了她。
“它为什么这么怕我啊,它咬我一下,或者踩我一下,我就死了。”这么说着,她又想起了蜘蛛这种生物。
人们捏它一下,踩它一下,它一样会死,但并不妨碍有些人怕蜘蛛。
这么一想,印姜释然了。她朝蜘蛛解释道:“我不是故意逼你的,我只是要找到这个精神图景的主人。我是个向导,你知道的。”说着,她满眼“你懂得”。
大蜘蛛犹豫。
印姜使用了说服。
说服检定:51/50(失败)
耶耶使用了摇尾诱惑。
诱惑检点:1/100(大成功)
大蜘蛛郎心似铁。
大蜘蛛巍然不动。
大蜘蛛昏头转向。
耶耶获得了胜利!
就见大蜘蛛忽然崩散,就如同气球爆炸般,又变回了刚刚数不清的小蜘蛛们。
小蜘蛛们是带路党,它们朝洞穴深处蔓延。
地上多了条蜘蛛信号。
印姜在前,耶耶殿后。
耶耶走过后,蜘蛛信号们期期艾艾地跟在耶耶身后。
胆大的开始攀附它柔软的皮毛。
胆小的只敢观望。
很快,耶耶身上挂满了胆大的蜘蛛,胆小的再想上去,也来不及了。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耶耶倒是见一个爱一个,只恨不能给每一个蜘蛛一个家。
是的,你们都是我的翅膀。
越往洞穴深处走,越逼仄。
如果是刚刚的大蜘蛛,绝对不可能穿过这个地方。
印姜一米六几,体重一百几。不高不低不胖不瘦。走过去要收腹吸气。
她动作不注意,撞到岩壁上的“带路党”。
小蜘蛛们掉到她身上,像被烫到般蜷缩起来。沙沙声骤然停息。
蜘蛛们,所有的蜘蛛全部停了下来。
一片宁静。
印姜抓起小蜘蛛放回岩壁,小声道歉:“对不起哦。没事吧?”
蜷缩着的小蜘蛛渐渐展开。
沙沙声又响起来,规整、有条不紊。
印姜福至心灵:哦,它们不是怕她,是担心她怕它们,所以只敢装死,假装自己不存在。
印姜走着走着,戳了下头上的小蜘蛛。
那只小蜘蛛停滞了片刻。
她又换了只戳。
这只也停了下来。
她想了想,小声抱怨:“好不公平,你们只喜欢耶耶,不喜欢我。”
身后的小狗已经挂满了蜘蛛,它还犹嫌不满意,这里招惹一个,那里招惹一个。
印姜的指控太过,被碰到的蜘蛛动都不敢动,连岩壁都不敢扒,一下子往下掉。
印姜眼疾手快接住。
“原来是喜欢投怀送抱。”
印姜砸吧着嘴。
沙沙声又停住。
之前印姜碰到的蜘蛛被“赶”了出来。
沙沙声又响起。
被孤立的蜘蛛有些茫然。
它停在原地,“看”向那只被抓在印姜手里的“自己”。
忽然顿悟,也往下掉。
印姜早有准备。
一个回手掏——没接住。
耶耶灵活一跳,蜘蛛落到了柔软的皮毛里。
印姜讪笑,捡了起来。
“哈哈,你说这事闹得,考验一下你的反应能力。”
小狗“哧”了一声,又开始嘲笑她。
走到某个地方,眼前出现了亮光。
蜘蛛们不敢往前走了。
挂在耶耶身上的蜘蛛们一个接一个往下跳,最后只剩之前的大蜘蛛。
要不是印姜抓着,她手里的两只蜘蛛也想走。它们翻来覆去的挣扎。
印姜还想再往前走,被耶耶咬住了裤脚。
她与精神体对视片刻,恍然大悟地将手中的蜘蛛放了下来。
两只蜘蛛被印姜盘了许久,往回赶得时候还有些东倒西歪的,即便这样也要特意从耶耶身旁经过。
要不人家更喜欢耶耶呢,印姜耸了耸肩,她还是更习惯应付哨兵。术业有专攻嘛。
印姜走了进去。
里面是个大溶洞,溶洞的中心坐了个人,头埋在臂弯里,瑟瑟发抖。他头顶的岩壁上有个空洞,光从中照下。但也就是他坐的那一块儿了。
他坐的位置被水环绕了起来。岩壁上尽是青苔,滑溜溜的,难以攀附。
印姜看了下水面,清澈至极。这不是个好消息。
印姜摸索着往下走,一直走到岸边,弯下身子碰了碰水面。
很冷。
从她这里到中心有几十米的样子,游泳也许可以过去,但这里的水太冷,一来一回可能失温。而且太黑了。
非常诡异的,岸边这一圈有岩壁上的光照亮,还能视物。溶洞中间有外面的光照,也还能看清。但在这中间就像有战争迷雾,幽深阴暗。这不符合常理。
但这是精神图景,谁也说不清什么是常理。
印姜坐了下,小锤子咚咚咚开始敲击。
她要做一艘小船。
“你为什么不和莫南柯一起啊?”她问蜘蛛。
精神体不和主人在一起,很奇怪。
“你怎么在污染里存活的啊?”
精神体在污染里会很痛苦的,主人也能感受到才对。
蜘蛛蜷缩在耶耶头上,往里埋了埋,试图逃过“审问”。
“你怎么傻了吧唧的。”印姜手上动作不停,她回想起莫南柯被她偷袭时还要垫在身下的动作,莞尔一笑,“怪可爱的。”
可爱?
可爱!
可爱可爱可爱可爱可爱可爱可爱。
谁可爱。
我么?
蜘蛛直起身子,又缩回去,又直起来。
耶耶人性化地叹口气,它一抖,将蜘蛛震了下来,捧在爪心里,小心翼翼地舔舐。
印姜没注意到它的动作。
大概几十分钟,小船初具雏形。印姜坐了进去,这里是精神图景,只要她觉得船会浮起来,船就会浮起来。
很唯心。
她朝耶耶招招手,小狗顺理成章地跳进去。
蜘蛛抓住时机逃了下去。
它没有上船。
印姜奇怪地问:“不上来么?”
蜘蛛往后退了退,它身上亮晶晶的,尽是口水的水渍。
没有任何推动力,船向中心驶去。
印姜又拍了拍船壁:“上来啊。”
精神体怎么能和主人分离呢?
那是世界上最牢靠的关系了。
船已经开了三四米了。“澎”地一声,耶耶跳入水中,向岸边游去。
蜘蛛爬到岩壁上,连试几次,都滑了下来。这时看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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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游过来,停在原地。
印姜站了起来,朝蜘蛛招招手:“可快来吧,你又爬不上去。”
耶耶湿漉漉地攀住岸边,耐心地等待蜘蛛回到它的专属位置,又往回游。
印姜踩住船,硬生生让船停止。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耶耶狗刨时一副衰样,却总给她一种大英雄凯旋时的意气风发感。
她捂住嘴,无声笑了一会儿。
没过一会儿,耶耶像条死狗一样躺倒在船上,浑身湿漉漉的。
唯独它头顶那块儿还算干燥。
蜘蛛一点儿水也没沾。
印姜嘲笑它:“让你不运动,这么一来一回就累到了?萨摩猪。”
蜘蛛转过头,无机质的眼睛盯着她。
印姜有一种奇特的感觉。她蹲下来,食指一用力,将蜘蛛弹翻了过去:“你太弱了,保护不了耶耶。”
她下了定论。
蜘蛛挣扎半天,听到她的话,停了下来。
印姜没再注意,她们靠岸了。
她一跳,大摇大摆地向中心蹲坐的人走去。
【他在等待……又或许没有。当前完成度:47%】
印姜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哥们儿干啥呢,悟道呢?”
不出预料地看到他抖了一抖。
他没有抬头,往旁边挪了挪。
印姜紧随上去。
他又挪。
印姜继续跟上去,
他……挪不了了,再挪就进湖里了。
印姜这厢叭叭讲一大堆话,他装没听到。
印姜碰他,他装死。
印姜看着缩成一团的人,咬咬牙:真是精神体随主人啊。
要不她也舔一口他,可能会管用。
这么想着,她开口:“再不理我我就舔你了。”
这话一出,窝着的团子抖了抖,他抬头,眼眶红肿,小声道:“变态。”
他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黑发服帖地沾在脸颊上,一双杏仁眼瞪视着印姜,只是水光潋滟,没什么攻击力。嘴唇冻得发白,浑身发着抖。
很清秀的一个少年,甚至可以用美丽来形容。
印姜耸肩,她将身上的白大褂脱下来裹住他——所里统一发的,又大又厚实,和前世的校服一样耐造,琢磨了一会儿:“你知道我是谁么?”
少年莫南柯点点头,印姜的心刚放下一半,就听他小声说:“变态。”
她想了想耶耶与蜘蛛和谐相处的样子,再看看眼前的少年,由衷地感到难办。
她盘腿坐下:“我又不会真的舔你。”
“不影响你变态。”
“我就单纯说说。”
“我才18岁。”
娃娃脸。比她想得大了一点。
“我也就比你大几岁。”
少年哼了一声,明显不相信。
印姜没说谎,只是她这一身穿得太专业,平白显得成熟不少。
她戳戳少年肉乎乎的脸颊:“你真18啊?”
少年将她的手甩开:“问就是18。”
那就是没有了,她的眼力还是可以的。
“咋一个人待这儿,你的精神体呢。”
少年僵了僵,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没有精神体!”
“怎么会没有呢?”
他梗着脖子嘴硬:“就是没有!”
“你不喜欢你的精神体?”
“有什么好喜欢的。”他小声抱怨,“我一直以为我会是个向导,我的精神体肯定又可爱又毛茸茸的。”
印姜想了想蜘蛛的刚毛,其实也能算毛茸茸的。
她忍住没说。
感觉说了眼前的团子会直接炸开,里面一定是咸蛋黄馅儿。
和眼泪一样咸。
9. 第 9 章
“你喜欢毛茸茸又可爱的?”印姜问。
“……嗯。”
“巧了。”印姜起身将躺在船里休息的耶耶抱起来扔到他怀里,“喏,毛茸茸又可爱的。”
莫南柯被扔了满怀,怀里的生物暖烘烘的,带着一点小狗味。
如果他是个向导,这样的精神体一定是他数一数二渴求的。
这么一想,他的眼泪又掉了下来:“为什么你这样的人能有这样的精神体。”他将头埋到耶耶厚实的皮毛里。
“我这样的人?”印姜气笑了,她□□了一把少年的头发,把他撸得后倒,“臭小鬼。”
她将船底还翻着的蜘蛛捧了出来。
蜘蛛动也不动。
印姜的手指在它腹部打着旋儿。
它的腿抽了抽。
“好讨厌!”那厢,少年开始抱怨,“我为什么是个哨兵。”
愿意开口是好事。
印姜将蜘蛛放到兜里,一边手上动作不停一边坐到少年身边:“为什么不喜欢当哨兵。”
“又脏又臭……哨兵个个都讨人厌。”
印姜哑然,她想了想那些有些愣头青但绝对心肠不坏的笨蛋们,反驳道:“也没有吧。”
“当哨兵太累了。”
“向导也不轻松啊。”
“哨兵吃的苦太多了。”
“这个确实,但大家想要活下去就总要吃苦的。”印姜自己也觉得这话说的没底气,但十几岁的莫南柯不会反驳她。
他还停留在刚觉醒为哨兵的时期。
大家本来都喜欢他的,都待在他身边。
只是当他觉醒为哨兵后,那些围着他打转的人忽然就离开了。
都怪哨兵。
都怪精神体。
他讨厌蜘蛛。
就算是哨兵,如果是狼啊熊啊鹰啊这样毛茸茸的也好,为什么会是蜘蛛。
在嘲讽他么?
只会网络身边的人。
又弱小又没用……
他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身边的人也不安慰他。
“没有向导会喜欢蜘蛛的……”我肯定会被污染而死。
“谁说的。”印姜打断了他,“我就喜欢。”
“骗人。”莫南柯瞪了她一眼,“我才不信……”
印姜将兜里的蜘蛛掏出来顺毛,她有些嫌弃上面耶耶的口水,用莫南柯身上的白大褂擦了擦:“这不挺可爱的。”
“你嫌弃它。”
挺敏锐的嘛,臭小鬼。
“我嫌弃口水。”
“我不信。”
“你怎么才信?”
莫南柯抱着耶耶,耶耶被摸舒服了,根本懒得理她这个主人。少年的眼睛眨了眨,透出点古灵精怪:“你亲它一口我就信。”
“这上面都是狗的口水!”
“那又怎么了。”莫南柯啪叽亲了耶耶湿漉漉的鼻子一口,“我亲了。”
牛,你牛。
“换一个蜘蛛,我不亲心有所属的。”
莫南柯瞪大眼睛:“它有喜欢的蜘蛛了?”
可能不是蜘蛛,印姜在心里想。
“这不是你的精神体嘛,你再随便招一个。”
莫南柯在召唤自己不喜欢的精神体和看印姜亲蜘蛛间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了后者。
白光闪现,他嫌弃地将蜘蛛丢过来。
印姜险险抓住,总算带了点火气:“你怎么这样?我没接到怎么办。”
“那就再召一个”少年的声音有点冷淡。
“这又不是耗材。”
“这是我的精神体……”莫南柯朝她翻了个白眼,“你亲不亲?”
印姜不知道话题为什么发展到这种地步。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蜘蛛,不小,刚好她一只手那么大。
平心而论,她不喜欢蜘蛛。
亲吻猫狗和亲吻蜘蛛的感受截然不同。
她尽全力想从手里的蜘蛛上找到可爱之处。
她回想着这一路与它们的互动。
她停顿的时间太长,长到少年脸上的表情消失。他淡淡道:“没事,我相信你,不用亲了。”
他松开怀里的耶耶。
印姜没看他,她渐渐低头,看着躺在怀里的小蜘蛛。
它一点也不可爱。
她的鼻子先碰到了它的刚毛,硬硬的,有点扎人。
它确实不讨人喜欢。
蜘蛛一动也不动,就好像死在了她手上。它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
印姜闻到一股潮湿的味道,像是下雨前的泥土。
她的嘴唇贴到了蜘蛛的腹部。
并不柔软。
就在那一瞬间,她的精神滑入了一条网络。
无数的光在她眼前炸开,沙沙声在她耳边响起。
“……亲吻……”
“……标记……”
“……从属……”
“她”看到自己紧闭双眼的脸蛋,自己看起来并不是很抗拒,只是像在做一件普通的事。“她”被捧着,如同什么珍宝。
“她”看到“她们”守在溶洞前,耐心等待里面的人。“她们”有一点兴奋,又有点担心,但在这一刻,全部转变为了喜悦。
“她”感受到自己怀里有一只柔软的生物,“她”深深地注视着自己,眼睛一眨也不眨。
她忽然想到耶耶一路上非要舔蜘蛛。
一切明晰。
这个哨兵的精神体不单是蜘蛛。
蜘蛛的特点是什么?是结网。
他可以链接到那些心意相通的生物,将思维共享。
这本该是一些天赋异禀的向导的能力。
印姜移开嘴唇,她喃喃道:“牛的,太牛了。”
这样的能力代表了什么?代表在战场上,同心协力,不存在信息差的部队。
印姜想骂脏话,但她克制住了。
如果今天她没有给他做精神疏导,那么联邦就会失去这样的一名人才,他的舞台不在于战场,而在后方。
他是天生的指挥。而且,作为哨兵,他不会害怕被偷袭。
“我……”脏话又被她咽了下去,她心情激荡,猛地抬头:“你为什么不说?”
“说什么?”
“你这样的能力。”
“我也不知道啊”他歪了歪头,无辜地笑了笑,“毕竟谁会亲吻蜘蛛呢?”
“耶耶会。”
他愣了一下。
印姜用下巴指了指他怀里的狗狗:“它不仅亲,它还想舔,最好还能啃一啃。”
少年蹭了蹭怀里的生物,夸道:“好狗狗。”
耶耶又在嘲笑她了。
印姜投降:“我的问题。”她将手里的蜘蛛放到两边的肩上,天可怜见,那只被亲吻的蜘蛛呆愣愣的,得印姜扶着才不至于掉下去。
“我相信你了,你想要怎么做。”少年降尊纡贵地说道。如果忽视他泛红的眼尾,可能会带有些气势。
“我在想……”印姜慢吞吞道,“只有亲吻蜘蛛才有用么?”
在她的注视下,少年的脸迅速烧了起来,他结结巴巴道:“变,变态。”
回去的路上,印姜不停地解释:“我意思让耶耶亲亲你,不是说我。”
她再怎么样,也不会和小孩子干这种事。
少年抱着狗狗的背影僵了僵,走得更快了。
他们走在水面上,如履平地。
【他等到了。当前完成度:79%】
印姜有点棘手,他比小以撒难搞多了。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她小声问。
“什么怎么样?”
“怎么会有这么多污染,你为什么不去找向导清理一下?”印姜的语气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埋怨。
少年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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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下,印姜没注意,下巴磕到了他的头上。
“呜……你干嘛?”她捂着下巴,只听下面传来喃喃声:“难道我没找过么?”
他当然找过向导,好不容易花一大堆信用点找到向导,结果人家因为自己的精神体敷衍了事,这能和谁讨要说法呢?
哨兵和向导比起来,只是用都用不完的耗材。
他一点都不想死,所以才想成为向导。
他找过好多向导,愿意帮他的等级太低,能帮他的嫌弃他的精神体。
他有点委屈。
他每天都在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划入深渊,没人会来救他。
印姜察觉到了他的悲哀。
莫南柯和以撒不一样,以撒是不希望被向导察觉到自己的记忆硬拖成这样的,他再怎样也带着点主动的色彩。
莫南柯不是。
他想活,可是没人愿意帮他。今天是他最后的机会了,他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希望这次的向导不会发觉自己的精神体。
要是这次还不行的话……
印姜将下巴搁到他头上,痞里痞气道:“没事儿,小美人,这不还有姐姐救你嘛。”
“变态……”莫南柯小声嘟囔着,却动都不动。
这下换印姜尴尬了。
她想着莫南柯该推开她,这样她再顺势说点自嘲的话哄他开心。
结果莫南柯反而往她怀里蹭了蹭。
他身上还穿着她的白大褂,少年纤细带着点肌肉的身躯直往她怀里缩,顶得她的锁骨隐隐作痛。
他一松手,耶耶就识趣地跑开了。
不对劲。
印姜有点脚趾挠地,但是想了想,还是虚虚环住了他。
黑暗里,她的表情尴尬到扭曲,但声音还是稳稳当当:“没关系哦,以后有需要就来找我,我总会帮你的。”
少年抬头,印姜感觉到什么擦过了自己的脖颈,柔柔软软的,让那一片立马泛起一块鸡皮疙瘩。
微弱的气息呼在她的肌肤上。
完了完了完了。
她虚虚环着的胳膊被莫南柯按着,变成了实实的拥抱。沙沙声自耳边响起。
“真的么?”少年的气声在耳边响起,仿若蛊惑,“我可以随时来找你么?”
不可以,这不符合《哨向关系准则》第54条第二小则。
印姜咽了口口水,她的声音依旧温柔:“要预约哦。”
“我预约,你可以先选我么?”少年的声音停顿了下,“……姐姐。”
我的天。
莫南柯在她怀里转了个身,头埋到她颈侧,紧紧抱住了她。
“你已经亲过我了,不能不认账。”
那是精神体。
印姜反驳道。
“好好好,只要你乖乖看病,不要讨厌你的精神体。”她妥协道。
少年的身体刚刚还湿漉漉地发抖,现在倒是传来点热量,仿佛一个小暖炉。
哨兵嘛,很正常。
印姜魂游天外。
拥抱有助于分泌催产素,可以缓解压力。反正还没到时间,抱就抱了吧,她可以一直抱到结束,这比跑上跑下解决问题简单多了。
但站着有点累。
“莫南柯……”印姜一开口,就感觉莫南柯的手臂紧了紧。
“有什么东西……”她还没说完,怀里的哨兵忽然跌到了水里。
印姜眨了眨眼睛:“我说有什么东西在墙上爬,是不是你的精神体……你怎么掉下去了?”
“没事。”少年游了上来,他有些羞愤地看了她一眼,从耳朵到脖颈红了一大片。本来只是眼尾泛红,现在看起来整个人都要熟了。
“我喜欢游泳。”
“挺好的。”印姜若有所思,“水很冷哦。”
“……我喜欢冬泳。”
呵。
臭小鬼。
嗤。
10. 第 10 章
再睁眼,被禁锢的感觉越发明显。
印姜推了推黑团子:“莫南柯,松手,我要被勒死了。”
可能不是手,这是什么,蛛脚?
身下传来哼哼唧唧不情愿的声音,良久,印姜身上的禁锢一松,她忙不迭爬了起来。
周围是熟悉的办公室,印姜活动了下筋骨,朝黑团子伸手:“来吧,还有点资料要填。”
黑团子蠕动了一下,牵住了她的手。
印姜看着掌心纤长的手指,愣了一下——说实在的,这不能怪她,那几根手指上长满了细细密密的刚毛,看起来有些可怖。似乎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手指一抖,就要往回缩。
说时迟那时快,印姜牢牢抓住手指,笑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得是你被我抓着了。”
她对被蜘蛛腿禁锢的事耿耿于怀。
团子没有抵抗,他的手指在印姜的手心挠了挠,有些痒。
印姜将人按到沙发上,她上下打量:“你这坨黑布要怎么弄下来。”
团子沉默。
团子摇头。
“乖,我想看看你。”
团子迟疑。
“这是最基本的尊重,你总不能让我对这么一坨……一团东西叭叭。”
团子思考片刻。
印姜使用了说服。
说服检定:51/50(失败)
但团子有感情分,所以算成功!
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黑布慢慢滑落,露出下面的哨兵。
印姜紧紧盯着。
她非常好奇那个美丽纤细的少年长大后的模样。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对张牙舞爪的螯肢,哨兵的上半张脸俊美无比,随着年岁的增长,杏仁眼变得纤长,徒增了几分媚色。他的皮肤白皙,带着点不照阳光的病气。如果只看上半张脸,那眼前的哨兵无疑是很受欢迎的。
但下半张脸完全破坏了这一切。
他的异化太过严重,嘴角开裂,巨大的螯肢不停蠕动,看起来异常可怖。
“哇哦……”
哨兵的双眼紧紧盯着印姜,他的双手抓着黑布,似乎只要她稍有异动就会又钻进里面。
“能摸摸么?”印姜问道。
哨兵眨了眨眼,他看起来是个很容易害羞的性格,仅仅是这么一句话,他的耳廓就开始泛红。
“哪……哪里?”他磕磕巴巴地问道,不听话的螯肢使他的发音有些困难。
印姜笑了出来,她拍着大腿,毫不掩饰地自己看热闹的心态:“你和格西一样……哦,他是楼下前台小姐的孩子,正在换牙……”
格西的两个门牙都没了,说话和他一样漏风。
印姜发誓她绝对没有恶意。
但对面的哨兵眼眶嗖地就红了,他默不作声地将黑布往身上裹。
印姜能屈能伸,边扯黑布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这样傻呆呆的很可爱,我没忍住……”
哨兵愣了一下,没抓住,黑布就给印姜全扯走了。
“哇哦……”
印姜看着哨兵的下半身,她并不想显得这么失礼,但是……他的下半身完全被蜘蛛的腹部取代,几条纤长的蛛腿在印姜的注视下渐渐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你的异化也太严重了吧,莫南柯。”她咋舌,态度不变。
莫南柯渐渐放松下来,他盯着印姜,眼睛里有些委屈。
“……我又没怪你。”印姜走过去,抚向他的螯肢,“给我摸摸。”
向导的白色大褂随着动作扇了扇,馨香的向导素随扇起的微风飘进鼻腔。莫南柯对这件衣服很熟悉,厚实又暖和,非常有安全感,可以将他一丝不漏地裹起来……当然,现在是决计不可能了。
印姜的眼里满是促狭,她看起来对于欺负他这件事很感兴趣。莫南柯盯着看了许久,都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厌恶、恶心之情。向导一脸坏笑,手指像弹钢琴般上下飞舞,朝他的螯肢靠近。
太近了……
印姜身上的味道几乎要将他溺毙。
哨兵不由自主后撤,小小的沙发不堪重负,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他蓦地停下。
印姜一边检查一边下定论:“还好,等你的污染度降低,还会缩回去的。不是永久异化。”
异化分永久和短时,像以撒那对角都角质化了,显而易见是永久存在的了。但这对螯肢不是,随着污染度的降低以及莫南柯对异化的控制上升,这玩意儿迟早能收回去。
污染度高比异化度高危险多了。
污染度高可以理解为上一世的精神不稳定,可能随时会爆发,伤及他人。而异化度高可以理解为肿瘤,长出来个不属于的自己的东西,但对他人没什么影响。
污染度异化度都高的话……哈哈,哨兵,你在玩火哦。
莫南柯盯着印姜,他的螯肢来回蠕动,印姜的手指灵巧地穿梭其中,不被钳住。
最后,她安抚性地摸了摸那对不安分的东西:“其实还挺有用的,遇到有人强吻你,可以用它来反击。”
言毕,她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莫南柯恐惧的、悬在半空的心忽然就落回了原处。
印姜坐回办公椅:“姓名?”
“……”
“好吧好吧,知道你叫莫南柯。年龄呢?”
“……20”
“那你确实比我小。”
印姜抬眼,满是笑意:“喊声姐姐听听。”
“……”
印姜耸耸肩,她故意这样做的。
莫南柯太久没有正常的社交互动了,她必须要见缝插针的与他聊些工作外的话题,给他一个心理暗示。
“现在感觉怎么样?有哪里还不舒服么?”
“挺……挺好的。”
“可不嘛,我上阵你放心。”
就诊时间快结束了,印姜随意涂涂画画,将收费标准告知,问他要不要留下来休息。
她不遗余力地向任何一个哨兵安利自己好不容易装饰好的休息室,并且乐于从他们脸上看到赞叹。
莫南柯犹犹豫豫,跟在印姜身后。
印姜将他领到以撒隔壁的房间,掏出枕头被子安置好。
所有的休息室里都有她特意释放的向导素。
她看着莫南柯期期艾艾地爬上床,他的蜘蛛下半身动作片刻,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印姜将毛茸茸的毯子裹在他身上:“需要晚安吻么?”
她认真地问,看不出来玩笑的意思。
莫南柯哑然,在他鼓起勇气开口前,印姜笑着补充道:“说笑的。”
……讨厌。
他怎么会当真。
哨兵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你的布我挂衣架上咯”
关门前,印姜像是心血来潮般:“哦对了,你的触肢是哪一个?”
“变态!”的控诉与关门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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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响起,印姜脸上的笑意消散,她揉了揉脸颊,有些疲惫。
昏暗的房间里,莫南柯缩成小小一团,他的蛛腿将毛毯纠缠得不成样子,其中一条在印姜问出那句话时剧烈地颤了颤。
“……”
他要去告她骚扰,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
怎么可以这样不知轻重,对他动手动脚。
她的味道在小小的房间里浮沉,渐渐裹紧他。
莫南柯合眼。
……他想织网了。
手指抚上眼睫,露出点自信,但随后摸到螯肢时,心又陡地沉了下去。
心底那点喜悦和羞涩渐渐融化,他面无表情。
“吱——”门又打开。
莫南柯还未做出反应,白大褂就劈头盖脸落下。
“别多想,快点睡一觉。”印姜的声音平淡。
“臭小鬼。”
门又关上。
哨兵抱紧衣服,长呼一口气,将脸颊埋进去,黑发不听话地翘起。触肢不受控制,蹭来蹭去。
良久,他安稳的呼吸声传来。
事已至此,先睡觉吧。
……
印姜有些头痛,幸好已经到了午餐时间,她下午要治疗的都是A级以下哨兵,担子会轻一点。
A级是个分水岭。
A级以上的哨兵,精神图景自成一派,拥有异化的能力。
A级以下的哨兵,精神图景具现化为某一物件,除了被污染不能异化。
两者的差别,可以说是浴室与淋浴头之间的差别。
但……对印姜来说,A级以下的哨兵好搞多了,她巴不得多来一些。
不用完成任务,只需要将具象化的物件清理干净,那可真是非常解压,是以,她都会将难搞的哨兵安排在上半天。
肚子咕咕作响。
印姜雄赳赳气昂昂,出发向食堂。
向小笼包宣战!
向鱼香肉丝宣战!
向糖醋里脊宣战!
向大米饭宣战!
向奶茶宣战!
战战战!
自从成为向导,她的食量来到恐怖的境地。
但看着身旁捧着米饭山经过的哨兵,她还是自愧不如。
“印向导……这里有人么?”
喧闹声停滞一瞬。
印姜抬头,慌忙将嘴里的食物咽进去:“没有,你坐吧。”
她认出来是之前治疗过的哨兵,但又不确定人家是否想和自己聊天,于是默不作声进食。
殊不知,无声的战争开启,闻不到的硝烟弥漫。
【有人偷跑!】
【该死,这是哪个队的哨兵,这么不懂规矩。】
【开小灶,得狠狠给他开小灶了!】
没敢开口的哨兵们举着餐盘,羡慕地看着那个勇士。
印姜再一抬头,看到周围站着的三四个哨兵,想了想,拍拍身边的位置:“你们要没地方坐可以来这里。”
嗖嗖艘,印姜的周围就没了空位置。
【我的天,我为什么打饭这么快。】
【你不是刚刚还说开小灶,怎么自己过去了!群众里面有坏人啊……呜呜呜。】
【果然还是实力不够,我要狠狠加练,争取下次抢到位置。】
同一时刻,昏暗的办公室内,银色长发的长官看了眼手中哨兵训练积极性显著提升的报告,满意地点点头。
11. 第 11 章
下午也是一顿忙乱。
等治疗完所有哨兵,太阳已经西斜。昏黄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灰尘犹如微小的晶粒,在空中漂浮。印姜懒洋洋地躺在办公椅上,头疼——精神力耗尽了。
不是滋滋滋地疼,不是欻欻欻地疼,是咚咚咚地疼。
她什么也不想,只是心情稍好地感受这宁静的片刻。
最后一个哨兵离去时感激地握手言谢,那温热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指尖。那只是个普通的c级哨兵,不能去前线——会成填线宝宝,所以留在后方做些苦力活来养活一大家子人,没有什么信用点,印姜说没事,做好人好事抵扣吧。
下午几乎颗粒无收。
她忙活这一天,挣得可能没有她以前同学治一个挣得多。
印姜不是来做慈善的,她只是没有办法。
上辈子,她很喜欢语文,她清晰地记得有一篇课文,讲的是小男孩孜孜不倦地从沙滩上救助搁浅的小鱼。与无穷无尽的小鱼相比,男孩的力量多么薄弱,但他还是继续这么做。
为什么呢?
没有人会在乎他的付出。
可男孩边救边说:“这一条鱼在乎,这一条鱼也在乎。”
印姜有时也觉得自己吃力不讨好,但想放弃时脑中总会浮现这句话。
“这个哨兵在乎,这个哨兵也在乎。”
被救助的人在乎。
她眯着眼,温热的感觉依旧残存:那个哨兵不住地鞠躬,眼泪滴在掌背,烫得她的心颤了颤。他的声音沙哑,说如果印姜不救他,他一定会异化成怪物,在那之前他会去前线试试——死了好歹也会有一大笔抚恤金。
他四十多岁了,有些佝偻,鬓角斑白,满脸皱纹。
他的掌心全是茧子。
他弯腰时,印姜在他的领口处发现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最伟大的爸爸!”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普通人只会被碾成齑粉。印姜只是想,也许她可以做些什么。
一点点也好。
正昏昏欲睡,有人停在面前。
印姜哞的一声坐起来,下意识擦了擦口水。
是以撒。
他看起来休息得不错,表情柔和许多:“我要走了。”
印姜点点头,在他要离去时开口:“加个私人好友,以后有时间再约。”
“……什么?”
“你这不还没治疗完嘛,找个时间我给你把污染全部清除。”似乎看出了以撒的迷茫,她补充道,“免费。”
“我没听说过。”
“只有A级及以上的哨兵才会有,因为我一次净化不完。没办法,等级摆在这儿,再咋样我也就A级。”她挠挠头,承认实力不足。
“为什么这么做?”
印姜愣了:“什么?”
“我是说,这是你职责之外的事吧,你原本已经做得够好了不是么?”以撒凝视着她,从印姜看到他开始,他就未曾眨过眼,“我的污染度已经不在危险值了。”
他在说什么?
印姜想:是因为害怕自己别有所图么?这可要好好解释一下啊,我可不想掺和到权力斗争当中。
她组织了下语言:“不是只针对你,你可以出去打听一下……就,收信用点办事嘛。而且,这也是我唯一能为你们做的了,不是么?”
在以撒的注视下,她慢慢阐述理由:“咱们哨站已经算驻扎边疆了,北边是帝国,东西是异潮,上下是陨石带,你们在前面抛头颅洒热血,我们后勤也得跟上不是?”
“我不是你们哨站的。”
“我知道。”印姜眼睛弯弯,“我认识我们哨站的哨兵,但那又怎么样呢?我们同属联邦。”
她举起小小的拳头,促狭道:“联邦万岁!”
她的话语解释清楚了她的立场。
可以撒还是不明白。作为个人,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看着那个高呼万岁的向导,总觉得她为之付出的并不是嘴上说的联邦,而是什么更隐秘,更庞大,就在自己身边的事物。
他呼出一口气,向她伸出手:“以撒,以后请多指教。”
“印姜,多多关照。”
“多谢,为你所做的一切。”
“多谢,为你们所做的一切。”
以撒笑了笑,有些隐藏的骄傲,离开时,他深深地看了眼办公椅里伸着懒腰的向导。
他没有再提保密的事情,这样的话说出来,是对她高尚品格的侮辱。
印姜遗憾地看着他柔软的白尾巴远离。她最后也没提出来想摸,总不能前脚还在“位卑未敢忘忧国”下一秒就“看看尾巴”,那太下头了。
如果以撒知道自己认为高尚的人满脑子什么想法,可能也会无奈吧。
印姜收拾了一下,没有叫醒莫南柯——让他休息吧。
她在黑板上写下:【我回家了,醒了加我终端。休息室里的东西随便拿着用,就当自己家。OvO】
以撒很快通过了好友请求,现在他是印姜终端上的第二位。
他立马发来条消息:【多谢。】
【没事】
印姜退出对话框,目光不经意瞟到置顶。
上次互发消息已经是一年前了。
她不自觉点开,里面的内容几乎全是对面一个人在说话,印姜只在道歉。
那人最后的消息是【行。是我下贱,我缠着你,我放手行不行?】
印姜没回。
本来是不知道回什么,加上刚来哨站太忙了,等闲下来,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她也就不敢回了。
他可能已经删好友了吧。
印姜回想起验证是否删好友的法子:可以试试转账,如果能看到对方名字就没删,如果看不到就是删了。
她犹犹豫豫,点了个0.1信用点,想试试看。
但她忘了一点……
【叮】的一声,扫脸支付成功,信用点发了过去。
“?”
“!”
时隔一年,印姜给自己谈崩了的前哨兵发了0.1个信用点过去。
这和偷窥前男友空间不小心拍了拍人家有什么差别。
她倒吸一口凉气,手忙脚乱,绝望地发现低额转账不能撤回。
对面动作很快,秒回;【?】
印姜捂着头,蹲了下来。想死……
【什么意思?侮辱我?】
【我就值这个价?】
【?哑巴了】
【说话。】
【干嘛呢?】
【发错了?】
【????????????????】
见她不回,对面发来语音通讯。
印姜崩溃了。
【不接是吧?我不稀罕。】
【我现在有固定向导了,s级】
【有没有你都无所谓】
【你以为自己很重要么?】
印姜慢吞吞打了个【恭喜】发了过去。
对面停顿片刻,消息汹涌而来。
【什么意思?摆脱我很高兴?】
【你故意的?】
【你恭喜不了,其实我没有固定向导。】
【哈哈,被骗了吧】
印姜脸上白光闪烁。叮叮叮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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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了想,打下几个字。
【你还好么?】
消息停了。
良久,对面发来条语音。
印姜点开,一开始只有喧闹的人声和什么烟花爆竹炸开的声音。她仔细听,才能听到浅浅的呼吸声,频率极快。过了几秒,熟悉的声音响起。青年的声音黏黏糊糊,像是纠缠的蜂蜜,带着点嘶哑;“好啊,我可太好了。”
不太像很好。
印姜下了定论。
她回了条语音:“我要假装相信么?”
对面很快发来消息。
【别来找我了。】
【我又不是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那种下贱事我做不出来。】
印姜看到,也就没回了。她得赶公交。虽然哨站有属于她的宿舍,但已经是周五了,她还是要想回几十公里外城市里自己的家。
这个叫做“扎克星”的星球遍布沙漠,只有人类群居的城市有点绿意。印姜喜欢那样的生机。
这边,她奔跑起来,脚步声回荡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
那边,红色长发的哨兵看着没有回应的终端,骂了句脏话。利爪冲着他的命门袭来,他微微一偏,漫不经心地躲开。头顶,属于他的精神体张开羽翼,阴影掩盖了所有人。
这边,印姜气喘吁吁地走进公交车,向专门等她的司机道谢。
那边,哨兵烦躁的将异兽掀翻在地,他不穿防护服,不带武器,就靠□□在太空里遨游。布满鳞片的翅膀轻轻一扇,滚烫的烈火汹涌而来。
这边,夜市熙熙攘攘,印姜随意挑了些零食当夜宵。偶尔遇到净化过的哨兵的亲人,被免费投喂。
那边,哨兵的动作越来越暴力,敌我不分。其他哨兵不得不退了下来。
“什么情况?”有人问。
没有人知道缘由。
等级差距太大,已经不是他们可以参与的了。
这边,印姜走到家门口,敏锐的发现门垫下的钥匙被人动过了。
那边,哨兵又随手解决几只异兽,那些没脑子的怪物总算意识到这只是单方面的屠杀,四散奔逃。哨兵没有追上去,如熔融黄金般的眼眸看都没看四周,只死死盯着手里的终端。
没有消息。
不能说没有,一大堆烦人的讯息汹涌而至,军团群里,夸赞他的消息几乎刷频——哨兵都是慕强的。
但他在意的那个人没有发任何消息。
他又点开她发的那条语音。
她的声音带着点笑意和宠溺,问他要不要顺着他的话说。
尼格霍尔茨收拢翅膀,他想,向导都是委婉的,他们说话都弯弯绕绕的。
现在,她这样说,其实就是在告诉他,她愿意顺着他的想法。
她在向他示好。
尼格霍尔茨擦了擦脸上的血,他身上还散发着战斗后的热气。
她还愿意给他发信用点。
她想给他花信用点。
那他就原谅她吧。
尼格霍尔茨甩了甩尾巴,将漂浮来的异兽残躯拍飞,他异化后尖利的手指一个字一个字的敲击终端。
【你缺信用点了么?】
【我有】
他还有话说,但实在不方便,只能作罢。
这边,印姜谨慎地打开门,还没等她作何反应,一阵香风袭来,她被抱了个满怀。
“姜姜,你回来啦~”哨兵撒着娇,脸颊来回蹭着她的头发。
终端发来消息提醒,印姜却腾不出手看。
那边,尼格霍尔茨在簇拥下飞回星舰,他想,印姜一定还是最喜欢他的。
12. 第 12 章
印姜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她咬牙切齿道:“我要死了,陌离。”
她有在使劲推他了,但很明显,在力量上a级向导显著低于s级的哨兵。
陌离在她身上来回嗅嗅:“你今天也很辛苦呢。”
“还好。”印姜的头痛已经在夜宵的抚慰下痊愈了。陌离看着她手中吃剩下的串串,大叫一声:“你不会已经吃饱了吧。”
印姜眯眯眼,厨房传来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她淡定道:“也就三分吧。”
陌离总算松开她了,他拍拍身上的围裙,朝她抛了个媚眼:“你想先吃饭,先洗澡还是先吃我?”
“洗澡。”印姜将目光从看起来只围了围裙似乎未着寸缕的男人身上挪开,她已经不会再被他小小的把戏骗到了。陌离的白色狐狸耳朵抖了抖,他似乎对于印姜的反应有些失望:“你现在连脸都不红一下了。”
印姜用力拍拍脸颊:“现在红了吗?”
“哼,就欺负我。”陌离晃了晃毛茸茸,看起来巨好rua的狐狸尾巴,食指轻点了下印姜肩部,风情万种地转身道:“要快点洗完啊,不要让我久等~”
不出印姜所料,他穿了一条短裤,只是从正面看被围裙遮了个严严实实。
但也就是一条短裤了。
男人的背脊线条在行走间起伏,可窥得蓄势待发的力量。印姜的围裙是地摊货,浅绿打底,印了一群小黄鸭。此刻,劣质的带子在他劲瘦的腰间绷得笔直,仿佛下一秒就要承受不住而断裂。为了给那条蓬松硕大的尾巴腾出位置,又或许是存了别的心思,他特意选了条低腰的裤子,裤腰堪堪卡在腰窝下方,两条曲线自腰际延伸而下,消失于黑色中。而那白色的狐尾,像是有意吸引目光,随着他的步伐慵懒地晃着。
……印姜按了按太阳穴,强迫自己收回目光。
妖孽啊。
谁能把之前那个冷淡疏离好似冰山的陌离还回来啊。
她落荒而逃,跑进浴室。
身后陌离注视着她的背影嘴角弯了弯,哼着小曲去做饭。
躺进浴缸中,印姜打开终端,尼格霍尔茨的消息闪烁不停。
【转账:1000000信用点】
【先给你这些,我最近要用信用点的地方比较多,不够再问我要,我想办法。】
【在忙么?】
【我有事要告诉你。】
印姜大致翻了翻,诚实地道:【在洗澡。】
【……】
【洗澡好啊,挺好的。】
【好巧,我现在也去洗。】
印姜回复他之前的消息:【不缺信用点,没事。】
退回转账。
对面的人沉默片刻:【?这么生疏了】
印姜:【没有,真不缺。】
他又转账。
印姜向上翻翻,他那句铿锵有力的【我又不是狗】与现在的行为深刻诠释了什么是对比的修辞手法。她问:【你不生气了?】
【……还好。】
印姜的【对不起】还没打完,对面发来条语音。
男人似乎在淋浴,水声哗哗,他小声道:“你都好久好久没理我了。”
【忘了。】
“你连我都能忘了么?”他的声音更加黏糊,带着点委屈。
【不知道说什么,怕惹你厌烦。】
男人看着终端上的消息,表情莫名,他很想发消息质问她:“既然怕我厌烦,那你一开始就不要离开我啊。”但是他不敢,他怕她生气,又一年不理他。
只要别不理他,怎样都行。
他烦躁地将头发往后一捋,水顺着额头划下。之前路过下属时不经意听到的讨论内容忽地浮现于脑海。
“向导就得哄着来,你语气一重人家就生气了。到时做疏导的时候给你埋点小‘地雷’,你就等着哭吧。”
要哄着来。
他犹犹豫豫开口:“宝宝,你不要生气了——”
是这么说么?他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恶心,本想取消,谁曾想手指上的水滴到到终端,一下子发了出去。
印姜几小时前的心态在他身上完美复刻,他立马要撤回,却看到印姜的消息。
【不准撤回。】
哨兵慢慢捂住脸,脊背上鳞片浮现,巨大翅膀张开将他包裹起来。水流在触碰到他的一瞬间蒸发成蒸汽,浴室被白雾充满,但即便如此,男人羞红了一大片的胸膛也非常明显。他耻到应激,却还是忠诚地听从了向导的命令。
——不准撤回。
异化后足有两米高的哨兵委屈地缩起来,仿佛呜咽般哼唧半天。
印姜就是在欺负他。
尼格霍尔茨想得没错。
印姜将那条语音来回听了十几遍,点了个收藏。她饶有兴致地问:【和谁学的?】
尼格霍尔茨几斤几两她自己不知道嘛,只要印姜不说,他这辈子也开不了窍。
【……同事】
【哈哈哈哈哈哈,你同事误人子弟,你别学。】
【你不喜欢?】
【还好,很稀奇。但是呢,还可以改进改进。】
【怎么?】
【你不觉得喊宝宝很腻歪?】
【那喊什么?】
【喊姐姐。】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发来条消息:【我比你大。】
【不喊算了。】
印姜看他迟迟不回,站起身擦拭身上的水滴。
她有的是时间给他考虑。
陌离已经将饭菜端上了桌,他规规矩矩坐在桌前,等她。
单看动作,称得上克己复礼。
但穿得是什么玩意儿。
印姜一巴掌拍他背上:“你不冷?”
“这不要给姜姜看我美好的身体嘛。”
“不错。”印姜拍拍他的脸,“秀色可餐。”
就见男人媚眼如丝,脸颊不住往她手心靠:“姜姜,再用力点。”
印姜立马抽手坐到他斜对面,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般:“吃饭吃饭,要凉了。”丝毫不顾陌离哀怨的眼神。
印姜:“你怎么来了?我不是才给你做过净化?”
作为向导,印姜知道他的污染值在一个很低的范围内。他现在的耳朵和尾巴是他故意异化出来的,目的也很明显。
“想你了嘛!”哨兵一口饭不吃,就将下巴搁到胳膊上,眼睛亮晶晶地看她。
“别扯。”印姜抓起筷子,“这段时间不是你们小队外勤时间?”
陌离的厨艺堪称巅峰造极,即便在外面吃了个半饱,食物入嘴的瞬间印姜依旧感觉到了饥饿。
“啊,本来是这样没错,但是呢……”他卖了个关子,极力想装出很有活力的感觉,“我只告诉你,你可不能和别人说。”
印姜点头,没有说话。在吃饭的时候,她会尽量减少说话的次数。
陌离俯身,他在印姜耳边低语:“上面想组个新的军团。”
微弱的气息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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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耳朵上,痒痒的。
印姜瞪大眼睛,陌离很满意她的表情,他将发簪取下,任由及腰黑发散落——他大部分情况下都是散着头发的。将发簪插到印姜的头发上,他继续道:“我们被选中了。”
这是件好事,在军团里上升的机会会更多。
但陌离叹了口气,他坐回座位,撑着下巴看向窗外。
就此沉默。
印姜一口一口将碗里的饭吃完,感觉胃里还有空间,又去打了一碗米饭。
她做这些事的时候,陌离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这次印姜在下筷前问他:“剩下的你还吃么?”
“我不饿。”他摇头。
于是印姜就沉默着将他做的菜全部吃完了。
光盘!
陌离起身给她倒了杯水:“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喜欢。”
印姜擦擦嘴:“这不最后的晚餐了嘛。”
陌离勉强扯动了下嘴角,他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起身,围裙滑落的瞬间尾巴嗖地关了灯。
黑暗中,只听陌离忽然用调笑的声音道:“你直接来吧,不要因为我是一朵娇花而怜惜我。”
“……什么玩意儿?”
“我知道,你其实觊觎我很久了。”陌离一步一步走近,他身上的幽香在黑暗中愈发明显。
“我怎么就觊觎了……”
陌离握住印姜的手腕:“你睁眼看看我,我不信你两,眼,空,空~”
“我睁着呢,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我睁着也看不见。”
陌离的低笑在耳边响起,他没有再用奇怪的语气说些怪话,只是拉着印姜的手往身上按,温润的声音响起:“印姜,你标记我吧。”
印姜的瞳孔震了震:“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嗯,你标记我,我就不能去军团了。有链接的哨兵和向导是不能分开的。”
“军团多好啊!”印姜连声拒绝,她手心下的肌肤柔软,滚烫。
陌离的手坚定不容拒绝地带着她向下,一直到腰际,又拉着她向后。印姜不得已往前走了两步,扑到了他怀里。
印姜倒不怎么慌张,只是无奈道:“你这算骚扰。”
“嗯,那你告我,有污点的哨兵也不能进军团,到时天天缠着你。”
印姜的手指碰到毛茸茸的东西,在往下,忽然凹陷。
陌离慢慢道:“我的印记在这里……”
印姜眨眨眼睛,那些久未用到的知识忽然飘了出来。
哨向的链接分浅度与深度。
每一个哨兵都有自己独特的印记,印记所在之处,只有哨兵自己知道。向导用体、液沾满印记,就能建立浅度链接。
深度链接则要在浅度链接的基础上,于精神图景里完全标记。标记的方法是让哨向中的任一一方在精神图景中对另一方完全臣服。这样的连接方式现在已经很少见了。
浅度链接已经足以表明哨向之间的亲密关系。
陌离带着印姜的手指在那处打转,他的声音低沉,将印姜的思绪抽回:“你在想什么?”
印姜随意道:“在想怎么拒绝你。”
“我没有用力。”陌离的声音软得要命,他喘着气,缓缓道,“你明明可以抽手……”
“我知道啊。”印姜笑了一下,她的手指反客为主,抓住那条失去活力的尾巴,上下轻抚,“我不想标记你,但又确实被你吸引,有问题么?”
她理直气壮地说出了那渣得可怕的话。
13. 第 13 章
印姜不想在这种事上说谎。
她不想标记陌离,可陌离又确实太懂她的喜好了。
耳边粗重的呼吸声滞了一瞬,他小声道:“你说点好话骗骗我也行阿……”
他的尾巴乖乖地在印姜手中被随意抚弄。偶尔印姜碰到某处,尾巴抖了抖,也不抽出。
印姜说:“我没用力,你可以抽出来。”
她用他的话堵他。
印姜的一手抓着她的尾巴,一手操作终端。终端有隐私保护功能,陌离看不到界面,却能从她空中飞舞的手指猜测出她在回消息。
他不满地轻咬了下印姜的肩膀:“谁啊?”
印姜摇摇头,没说话。
尼格霍尔茨总算下定了决心,他发了条语音过来。印姜现在没空听,就直接转了文字。
一共14秒的语音,转文字就转出来【姐姐】两个字。
印姜没有评价他不知纠结多久才期期艾艾喊出得那句话,她心里有个想法,于是打字:【你之前想和我说的话是什么?】
尼格霍尔茨看着冷冰冰的文字,抿抿唇。他已经洗完澡躺在了床上,刚刚还躁动不已的心慢慢平静——期待落空。
尼格霍尔茨慢慢打字。
【我最近可能会去边境,你要是想见面,可以告诉我。】
【我会去找你。】
印姜心中的猜测逐渐成形,她拍掉陌离作乱的手,直白问道:【你是不是被选进新军团了?】
对面可能也被她的直接震惊到了,他过了几秒才说:【他连这也告诉你?】
印姜莫名看出了点酸溜溜的语气。她疑惑:【谁告诉我?】
陌离在耳畔小声撒娇:“不要回他了,好不好,我们去床上……”
对面简短地回了三个字。
【阿莱耶】
印姜感觉尼格霍尔茨对她和阿sir之间的关系存在什么误解,但她获得了证据,身旁的哨兵又实在太粘糊了——陌离已经开始舔她的脖颈。
所以她没有解释,只是简短告别:【哦,我睡了,晚安。】
殊不知在另一人眼里,她的回答是在做实他的猜测。
尼格霍尔茨盯着那简短的回答,烦躁不已。
阿莱耶,联邦曾经唯一的SS级哨兵,联邦独立的最大功臣,几乎所有哨兵公认的最强。联邦独立后他自请驻守边境,光是他的存在就足以让帝国安了那份蠢蠢欲动的心。
但这些尼格霍尔茨都不在乎,他只知道阿莱耶现在是印姜的顶头上司。
印姜仰慕阿莱耶。
所以她抛弃他转去阿莱耶的麾下。
尼格霍尔茨不甘地皱眉,他又回想起自己一生中可能是最灰暗的那天。
他在印姜宿舍下等了整整一天却迟迟不见人影,转去找她关系最好的朋友询问她的去向,却见那个向导用看乐子的眼神看了他良久才慢吞吞道:“印姜去找她的欲望之火,生、命之光了。”
什么欲望之火,什么生、命之光。
仿佛生怕他不信,向导补充道:“印姜不是一直说她有个难以忘怀的白头发哨兵嘛,喏,就是边境那一位。”
阿莱耶。
尼格霍尔茨将这三个字在嘴里咀嚼良久才慢慢吞下。那时他确实对这个人没办法。
但是现在呢……
哨兵站起身,鳞片随着呼吸浮现又消失,他看向星舰圆形窗户外绚烂的星空。
谁还不是个ss级了?
那边,印姜得到答案没好气地捏着陌离的后颈想将他拉开:“你们军团不就是被派来驻守边境的?”
陌离靠在她的锁骨上,眨眨眼,眼睫毛扫过,痒痒的。
他惊讶道:“你怎么知道,阿莱耶长官告诉你的?”
怎么一个两个都觉得她和阿sir有关系。她就不能靠占据高地的智商推测出来么?
印姜把粘人口香糖推开:“你倒是耍的好手段,我还真以为你要走了。”
要在平常,印姜绝对不允许哨兵在工作时间以外的地方对她动手动脚。
“对不起嘛。”陌离诚恳道歉,“我确实要转入军团,也对工作地点有些猜测,但也是真的不能随便来见你了。”
他跪下来,将耳朵往印姜手里塞:“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他蹭来蹭去,像是一只向主人表忠心的小狗。只是在印姜看不见的黑暗中表情冷淡下来。
只差一点点……
印姜倒也没真的生气,她现在的想法可能和以前的皇帝差不多。
只要肯为朕花心思就好。
她不蠢,看得出来哨兵们的花花肠子,明争暗斗。
但确实很有趣,不是么?平淡的生活需要一点调味料。
所以她也就装聋作哑,半推半就了。
印姜踹了一脚陌离,想让他起开,却不经意踹到了什么。
“……姜姜。”陌离喘息着控诉。
“咳”印姜转移视线,“我不是故意的,你还好吧?”
一个陌离不说话。
印姜拍拍他的肩膀:“行了,我给你做个疏导补偿你一下。”
净化和疏导都是印姜的拿手好戏。在印姜眼里这两者没有什么不同。
但对哨兵来说就不是这样了。
哨兵需要向导的净化来驱除因日常生活积攒或是与异兽接触产生的污染。这是一种治疗手段。
但疏导不一样,疏导对哨兵来说是一种奖励,这会让哨兵非常舒服,但于精神图景的修补上并没有什么用。是以多数向导并不乐意用精神力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
不过印姜体质特殊,她精神力恢复速度快到惊人,不在乎干这个。
闻言,陌离嗖地站起身:“去哪里做啊?”
他有些期待地看向卧室。
印姜拍了拍沙发:“这里。”
“……哦。”
印姜没有开灯,她借着卫星模拟出的月光摸索到沙发上,大咧咧叉开腿坐下。陌离亦步亦趋地跟着,印姜的沙发不大,他思考了一会儿要怎么坐。
正准备挨着印姜坐下时,他听到身旁的向导平静地问了句:“你要坐着么?”
天可怜见,印姜只是随口一问。可陌离却猛地抖了抖,他颤颤地呼出一口气,慢慢跪下,膝行到印姜两腿间。见印姜没有阻止,他又温顺地将头靠到印姜的大腿上。
“好孩子。”印姜的手心按到他的额头,意识下沉。
……
唢呐声刺耳,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印姜一睁眼就是满目大红。
她揉了揉额头,却不小心碰到了胸口的大红花。
这是什么?
她站在厅堂中央,眼前坐着两个看不清脸的人。印姜能感觉到他们身上传来的喜悦。
“主夫到!”洪亮的声音盖过一切,厚重的雕花木门缓缓打开,印姜后知后觉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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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
仿佛时间都停滞了一瞬——
一个修长的身影扶着身旁的小奴款款走来,他身着凤冠霞帔,大红褶裙缀满珠宝,行走时叮叮当当。红盖头将面容遮了个严严实实,但印姜就是知道,他是陌离。
即便看不清脸,身影给人的感觉也依旧惊艳。
她看着走来的哨兵,思维发散,小声道:“不应该再跨个火盆什么的嘛”
红色的身影忽地停住,他的面前出现了熊熊燃烧的火盆,火焰蹿的足有一人高。
不知道陌离的精神图景是怎么理解她的话的,总之,这与婚礼上要跨的火盆差距有点大,比较像祭祀时的篝火。
印姜正想说:“不行你绕过去吧。”
就见陌离冷哼一声,抓起裙摆后退两步一个助跑,利索地翻了过去。落地时还不慌不忙地扯平皱褶。
印姜正想夸他好身手,真是哨兵中的哨兵,就见他身旁的陪嫁小童“哎呀”了一声,用不小不大但却恰好能让印姜听到的声音慌忙道:“家主正看着呢。”
陌离一僵,立马弱柳扶风地靠到小童身上,丝毫看不出他刚刚一个托马斯回旋720度完美落体的英姿。
印姜想想,没拆穿他。
等他快走到身前时,她主动走了几步牵过他。
“妻主……”他的声音在唢呐声中细如蚊呐。
印姜轻咳一声,还是基于人设问道:“累么?”
“一想到是您,就一点儿都不累……”他还想再说什么,没成想主持婚礼的人此时一声大喝:“跪——”
印姜同情地看了那个人一眼。这也是s级哨兵的不同之处了,他们的精神力到达另一个等级,精神图景里可以出现自己和精神体以外的活物。
她扶着陌离规规矩矩跪下。
“上——香!”
印姜小声道:“我一个人来吧。”
又不是真结婚,她想着让陌离休息一下。但陌离摇头,他走到她身边,印姜将点好的香塞他手里,没多说什么。
二人上香三次。
“叩——首!”
印姜自然不可能给那两个假人磕头,她拉着陌离转向大门方位,向天地日月三叩首。
主持的小人不说话了。
有点冷场。
印姜在陌离耳边悄悄道:“接下来要念颂词。”
精神图景完美执行,很快又走出一个看不清脸的小人,它叽里呱啦念了一大堆,除了开头的“颂词”印姜听懂了,剩下的都像是狐狸叫。
whatthefoxsay?
好不容易小人念完了,印姜的耐心也快耗尽,她在陌离耳边问道:“你想继续磕头还是我们直接入洞房?”
他没说话。
但一切如云烟飘散,场景消融,过了一会儿,又重新凝结。
周围变成了婚房的样子。印姜拉着陌离,她大致回忆了一下流程,觉得应该可以掀盖头了,掀完再喝交杯酒,喝完就可以共度春宵了。
正想找工具,却发现手中猛地一沉,一把喜秤出现。
印姜对于陌离的配合有点……怎么说呢,受宠若惊。她很少在哨兵的精神图景里有求必应。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身着婚服规规矩矩坐着的陌离。
可能也不是很规矩,他的手指紧握喜帕,印姜很识相地没有点出来那玩意儿快被撕裂了。
她抬起喜秤,慢慢挑开……
14. 第 14 章
一张清冷俊美的脸出现在眼前。
陌离闭着眼,睫毛轻颤。
印姜看着他,忽然想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候的陌离和现在大不一样。
他大概是刚从战场上下来,面若冰霜,眼里全是杀意,被队友好说歹说推进了办公室。印姜的视线落在他的脸颊——那里还有金黄的异兽血。
陌离从队友手中扯出自己的胳膊,抬头与她对视,那眼神仿佛在看无机物,他嗤笑一声。
印姜眼观鼻鼻观心,押他进来的b级哨兵被印姜净化过,握着她的手干嚎:“求求你了小印向导,我们知道不合规矩,但老大再不治就炸了。”
印姜看着不耐烦的陌离,觉得他可能宁愿炸了也不想被她碰。
印姜好声好气地问:“叫什么名字?”
哨兵不说话。
他左边的队友说:“陌离。”
“怎么回事啊?”
哨兵还是不说话。
他右边的队友说:“战场上忽然控制不住异化了。”
“污染度多少啊?”
这下没人能回答了。
印姜看向不配合的哨兵,人家淡定抬眼,慢吞吞道:“关你毛事?”
拽得很。
印姜对握着自己手的哨兵耸耸肩,患者不配合,她不能强迫人家啊。
哨兵点点头,从善如流地转身握住陌离的手干嚎:“求求你了老大,你就从了小印向导吧。”
印姜稀奇地看着面带煞气的高个哨兵周围蹲了一圈哨兵,他们哇哇干嚎。她不由自主带了点笑意。
被围着的哨兵看向她,印姜摊手。
哨兵食指下点,再点点印姜。
印姜无声道:我管不了。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哨兵像鸡妈妈被嗷嗷待哺的小鸡围着的样子,淡定地问:“污染度多少?”
哨兵一字一顿地回答:“91%”
他的声音清透,如山间清泉。
印姜挑眉:“治不治啊?”
眼见雷声大雨点小的队友要把鼻涕往自己身上抹,哨兵咬牙切齿道:“治!”
印姜把无关人员一个一个踢出办公室。那个b级哨兵捂着屁股插科打诨:“小印向导,我们老大脾气不好,你多担待。”
他面上嘻嘻哈哈,眼里是化不开的忧愁。
印姜伸手,本来想摸摸他的头,伸到一半改变了主意,握住他的帽檐使劲往下一拉,没好气道:“我的医德你还不相信?”
门一关,世界忽然安静。
她转身。
哨兵站在室中央,低着头,遗世而独立……
过去了这么久,明明是同一个人,性子变了这么多,唯一不变的是这张脸。
印姜低头端详脱了盖头的男人。在她的印象里,陌离唇色偏淡,可眼前人的嘴唇殷红,眼尾上挑。印姜挑起他的下巴,拇指在他的下唇上按了按,不出意外沾染一片。
“胭脂啊?”她问。陌离看向她,双眼潋滟,小声道:“嗯。”
印姜将胭脂顺手抹到他脸颊。
陌离任她动作,他面若桃花,左脸颊上一道飞红,更添艳色。印姜笑意盈盈:“你还记不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你以为我看的是你的脸,但其实我看的是你脸上的血。”
陌离眨眨眼,他点头。
印姜:“然后怎么了呢?”
陌离回忆片刻,带了点笑意:“然后我恶狠狠地说……”
“你再看?”
印姜挠挠头,她看着眼前的哨兵,疑惑地问:“不能看么?”
眼睛长在我脸上啊。
哨兵毫不客气,他坐到办公椅上长腿一翘:“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印姜犹豫片刻,抬手指指脸颊:“你把这个洗掉我就不看了,异兽血会增加污染度。”
哨兵与她对视,他把腿放下:“……我脸上沾了东西?”
印姜点头。
他噌地站起来,瞪大眼睛:“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可能怕被你抠出来眼珠子吧……”
印姜哈哈大笑,她拍了拍自己名义上的主夫,好奇地问:“你以前怎么那个性格?”
陌离哀怨地瞥她一眼,解释道:“长得太好看被骚扰过,后面就对这个很敏感。”
如果是别人说这话,印姜会觉得有些夸大。但陌离说这话,印姜会觉得英雄所见略同,大家的审美果然一致。
印姜倒了两杯酒,豪迈递给他一杯。经过刚刚那么一出回忆,本来萦绕的旖旎氛围早没有了,印姜招呼道:“喝,喝。”
陌离双手捧着杯子,他疑惑道:“直接喝?”
按理来说不是,但反正他不知道什么是交杯酒,印姜只管点头。
说起来,他对婚礼仪式的认知还是从她这儿得到的。记得是第一次净化的时候……
印姜对陌离的第一次净化堪称失败,她问了一切信息,唯独忘了问他的等级。
抱着最多治a级哨兵的想法,印姜潜入了他的精神图景——然后就被闪现到“女鬼”吓了个半死。
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披头散发的无脸小人。
无脸小人敌意很大。
无脸小人要发起攻击。
无脸小人被印姜抓住了袖子,印姜用发圈把它的头发梳了起来。
无脸小人敌意比较大。
继续发起攻击。
被印姜搓了搓脸,赞叹了“好滑,真没脸啊。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你无敌了姐妹。”
无脸小人有些敌意。
它要逃跑。
印姜跟在它后面问:“你要去哪啊,这黑灯瞎火的你一个人不安全。”
无脸小人呐喊:最不安全的就是你。
无脸小人丧失敌意。
印姜胜利!
印姜跟着它,找到了被一群无脸小人保护着的小陌离。
小陌离很好看,就算他用指甲把脸划得鲜血淋漓,也依旧很好看。
印姜蹲到他面前,问他:“你在干嘛?”
小陌离往无脸小人怀里缩了缩,手上更用力了。
印姜又问无脸小人:“他咋了?”
然后发现无脸小人们气势汹汹地包围过来,一齐把印姜扔出了院子。
印姜摸摸屁股,使用了召唤兽——耶耶!
耶耶啪嗒啪嗒跑进去,没过一会儿也被扔了出来。
印姜和耶耶遭遇了人生的滑铁卢。
最开始的无脸小人盯着她,忽然戳戳她的肩膀,提起张面具。
印姜大喜:“果然你这个没鼻子没眼的才是好人。”
她戴上面具大摇大摆走进去。
大摇大摆地挤开无脸小人。
大摇大摆地制住小陌离的手。
小陌离震惊地看着这个嚣张的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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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人,一时忘了动作。
印姜说:“哟小鬼,你很火热嘛,这是在干嘛呢?”
沉默。
印姜了然地拍拍他:“懂你,无聊嘛。”
她反客为主,指挥这些无脸小人陪他们玩游戏。
捉迷藏,老鹰抓小鸡,家家酒……
小陌离对家家酒很感兴趣,印姜就凭记忆捏了个“梁祝”的剧情。
没有脸的祝英台被按进喜轿,没有脸的梁山伯病死屋中,该死的,美丽的马文才蹲在屋顶上,面都没露围观了全程。
他看着咿咿呀呀上下忙乱的无脸小人们,指着喜轿与送亲队伍问印姜:“这是什么?”
于是印姜慢慢和他解释。
无脸小人们抬着巨大的喜轿,在小小的院子里转着圈假装在赶路。围墙外,耶耶清理着污染。
“马文才”问:“不能让他们在一起么?”
印姜咬牙切齿道:“行行,都依你。”
于是梁山伯复活,他其实喝了假死药。祝英台身手矫健,一个人撩倒整个结亲队伍。
梁山伯与祝英台相见。
印姜疲惫地把他俩揣进房间:“好了好了,送入洞房,完美结束。”
感受到袖子被扯动,印姜转头。
小陌离因刚刚的悲剧结尾掉了眼泪,现在双眼像被雨洗刷过的明镜,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指了指脸颊。
印姜这才发现她的面具在跳下屋檐时被吹起来了。
她说:“你不用扔我,我自己走。”
小陌离摇头,他问:“什么是洞房?”
什么是洞房呢?
陌离缱绻地看着她,他一口一口喝下那杯酒,面色酡红。
印姜放下酒杯,她正要说什么,忽然察觉到不对,猛地开门。
门外,偷听的无脸小人们全部转头,假装在干自己的事。
“去去去”印姜挥手,“都滚蛋。”
她还记着它们毫不留情地把她扔出院子,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印姜走出去把无脸小人一个一个夹到腋窝下,最后一起扔出门外。
白茫茫落了个干净。
无脸小人们装死。
等印姜转身回屋,它们又立马起身飘回原位。
屋内,印姜谨慎地关门,一回头,被贴脸的陌离吓了一跳。
果然物似主人形啊。
陌离靠过来,将一条金链子递给她,语气诱惑道:“妻主,你拉拉看。”印姜似乎都能看到他摇来摇去的尾巴。
她将信将疑随手一拉,力气用的大了点,就见陌离双腿一软,直往下倒。
印姜一把捞回来,她品出来点不对劲了。
陌离乖顺地缩在她怀里,喘息不止,他的舌尖不自觉舔了舔唇,喉结上下滑动。
印姜打量着金链,追根溯源,眼神停到他的胸脯……
“妻主——夜深了。”陌离揽住她,他稍微用力,带着印姜往后倒。印姜一时不察,被他拉得一起跌到了床上。
她双手撑在榻上,覆在陌离身上。
陌离撒娇道:“轻点……痛呢。”
印姜抖了抖。
陌离喜欢紧了她这怂怂的模样,正欲起身调笑,却见印姜下意识扯动,话语破碎成呜咽。
“哈……妻主……”他忍了忍,待稍微缓和了点,才起身附到印姜耳边,轻笑道:“我下面,还有一条链子……”
15. 第 15 章
印姜瞳孔地震。她想说,不行,我卖艺不卖身。但依据现在的形势来看,感觉陌离更像那个卖身的。
陌离将另一条链子递到印姜手里。印姜欲哭无泪:“必须么?”
“你说了要疏导我的。”陌离眼巴巴看着她。
印姜说:“你懂的,这种事要黑灯瞎火的干。”
微风拂过脸颊,蜡烛的火焰颤巍巍抖了抖,终是熄灭。
印姜看不清陌离,但陌离却能在黑暗中视物。
印姜调整了下姿势,她的掌心被什么东西硌得疼:“你往里靠靠。”
陌离说:“我动不了。”
印姜恍然大悟,她松开链子,陌离乖顺地蹭到里面。
印姜手探进床垫,摸索了一下。
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怪不得硌呢,原来是这些玩意儿。
不然还能是什么呢?
她把那朵碍事的大红花往后一扔,也爬了上去。
陌离是个很好的老师。
他身体力行地教导印姜如何弹奏他身体的琴弦。
要轻,要柔……
弹奏上面的,他会猛地一抖,轻拉下面的,他会轻颤不已。
印姜从背后环着他,顺手将他额头上的头发捋开——细细密密的汗浸湿了乌发。
做完这些,她往下,强硬地将他咬在嘴里的手腕拉开:“你怎么老喜欢伤害自己呢。”
陌离的喘息中带了点哭腔,他的手指无力地张开,想抓住什么以获得安全感。
印姜与他十指相扣。
他的声音很好听,印姜觉得耳根发烫。
哨兵很会忍痛,所以不论受了什么伤也能克制住自己的声音。
可印姜带来的不是疼痛。
而显而易见的是,陌离并不擅长应对这种感觉。
但没关系,印姜会教他如何控制。
不知过了多久,陌离忽然推拒。
印姜顺势松手。
陌离的脸上还残留着泪水,他往印姜怀里蹭了蹭。
印姜眼见自己的衣服被蹭得濡湿了一块。
……算了,反正是精神图景。
她摸摸陌离的头:“回去?”
“……我缓缓。”
于是印姜又维持这样的姿势。她有一搭没一搭拍着陌离的后背,像是以前母亲这样对她。
过了一会儿,印姜状似不经意道:“那些骚扰过你的人,他……”
“都解决掉了。”陌离道。他拉着印姜的另一只手放到自己脸上,“你喜欢我的样貌么?”
“嗯。”这没什么好撒谎的。
他笑了笑:“那就算这张脸还有点用处吧,至少还能引起姜姜的兴趣——”
“回去?”印姜忽然问。
“……嗯。”
精神抽离,缓缓睁眼,时间也就过了几十分钟,印姜感觉大腿被压得麻痹,她命令道:“起来,去洗澡。”
她态度不是很好。但陌离非常餍足,他摇着尾巴去执行。
印姜坐在沙发上,心情不太美丽。
陌离精神图景里的场面让印姜想到了上辈子的事,她有些烦躁,却谁都怪不了。
听着浴室传来水声,印姜起身穿上外套:“我出去一下。”
“哎,等——”
印姜利落地关上房门。
没错,她就是故意等陌离开始洗澡才出来的,他总不可能光屁股追她吧。
印姜走出楼道,一抬眼,就是那轮大得不可思议的“月亮”。
假的罢了。
她找到了一辆“共享单车”。
那其实是利用磁悬浮技术制造的子弹头外形的移动工具,黑色的磨砂表面在明亮的路灯映照下显得内敛奢华,但这玩意儿确实就是这个世界的共享单车。
印姜用终端扫开坐了进去。
她在这个世界活了20多年,就是没办法彻底融入。
公交,共享单车,月亮太阳……这都不是这个世界的概念,但印姜会在相似的物体上将其套入。
她听着引擎轰鸣声,眯了眯眼。
街道上一片安静,这里的人没有夜生活的说法,作为边境星,夜晚是罪恶的庇护伞。但印姜喜欢这样人烟稀少的夜晚,她输入精神力,稳稳地与共享单车建立了链接。
“子弹”飘浮起来,尾部喷射出蓝色的火焰。印姜将滴滴作响的终端静音,随手往后一扔。
她没看一眼。
精神力覆盖车辆,印姜吹了声流氓哨,握住启动器,狠狠一拉——
强烈的推背感传来,她几乎要呐喊。
印姜哈哈大笑,不断加速。
子弹在高楼大厦间划过,快得留下残影,推进器的轰鸣声追逐着它。
没有智能巡航,没有ai辅助,印姜完全接管了控制权限。她飞出小镇后才渐渐放缓速度,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上缓慢飞翔。
印姜一整天都在净化、安抚、疏导哨兵。
现在,她周围总算没有任何人了。
印姜看着那轮圆月——她还是喜欢称那为月亮,感觉到洒脱。她打开自动巡航,放出来耶耶。
如果有瓶啤酒就好了。
夜晚,沙漠的温度很低。
但印姜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打开天窗,任由冷风吹过。
耶耶在撒了欢奔跑。
它从一座沙丘狂奔到另一座,又转向下一座,永无止境
沙漠最不缺的就是未经标记的领地,耶耶的脚印留在沙子上,很快消失不见。
印姜在共享单车里打了个哈欠,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不讨厌哨兵来找她——他们也是喜欢她才这样的。
在所有人眼里,印姜都是温柔和善的代名词。只有印姜自己知道,她大概是病了。
她在帮助他人中获得成就感,却又唾弃着自己高高在上的救世主心理。
得了吧,你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
她一方面将自己奉献给无止境的人际关系当中,净化,疏导,解决心理问题。一方面又只想逃到只有自己一个人的世界,过量的情绪输出让她只想干自己喜欢的事。
就像现在这样,一个人在沙漠上吹风。
舱门打开,印姜耷拉下小腿,鞋尖在沙漠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痕迹。
好想喝冰镇的啤酒。
印姜咂巴了下嘴,将目的地改成哨站的位置。
很快,印姜在哨站的大门前停下。她狗狗祟祟地刷卡进去。
哨站几乎占领了这个星球一半的位置。
印姜平时办公的地方在哨站的最西边,她开着共享单车飞往目的地,经过宿舍楼群时谨慎地开启了静音模式。
开玩笑,那里面全是五感灵敏的哨兵。
等到了目的地,距离出走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印姜掏出终端,欣慰地发现陌离没有继续发消息。
她嗒嗒嗒敲了几个字解释自己的行为。
【想起还有些工作没做,我先回哨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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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睡吧。】
那边很快回道:【好的,早点休息。】
他没有得寸进尺,印姜很喜欢。
抬头仰视几十米高充满科技感的办公楼,印姜眯眯眼。首先,她不准备回办公室,莫南柯可能还在休息室里,而她已经打定主意今夜不顺着任何人。其次,她进不去办公楼,自从发现她半夜会偷偷溜进来工作,阿sir就把她的权限取消了。最后,她现在肾上腺素飙升,非常想运动一下。
印姜将终端叼在嘴里,找了一个好着力的地方,后退几步一个起跳,牢牢攀附上去。
她要爬上去。
几百米的都爬过了,没道理几十米的爬不了。
她身手矫健,肌肉线条清晰。
印姜是xx学校毕业的,xx学校是联邦最有名的军校,作为优秀毕业生,印姜的体术很好。
其实她练得最好的还不是体术。
xx学校,第一个x代表未知数X,告诉学生应不断求索,探明一切未知真相。第二个x是叉,告诉学生应坦然接受失败,以失败为经验,走向成功……
印姜灵巧地像只猴子,她三下五除二就上去了十几米。
当然,印姜喜欢叫它二叉学校。
虽然学校很牛,但并不影响印姜觉得给它取名的领导脑子有泡。
短短一段时间,她又上升了十几米。
她的攀岩技巧是之前特意学的,为了那场意义重大的比赛——
想起那个比赛印姜就来气,别的学校要不叫什么塞西莉亚,什么求索,什么阿斯纳,到了他们出场,就变成了“欢迎来自叉叉学校的学生们。”
是艾克斯叉学校。
猪头。
印姜小声骂着那个帝国的主持人,不由自主挺直胸膛,耀眼的的光在眼前亮起——
印姜眼前发白,她有些力竭。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她反思自己是否被同事们投喂了太多垃圾食品导致身体素质有所下降。
头顶几米有个很大的凸出来的飘窗,印姜眼尖地发现窗户没关。
她后仰头,调整了下终端的位置,气喘吁吁往那里爬去。
感谢这个粗心的打工人,她会好心不举报ta的。
印姜叩住窗户的边缘,一撑,正要往里翻,却不经意望进了深邃大海。
她手一抖,牙一酸,好悬没掉下去。
阿莱耶看着她,他伸出手要拉她。
印姜连连摇头,她使劲抬头,把终端往里怼——这个值钱,你救这个。
阿莱耶停顿了下,一手抓终端,一手将印姜提了进去。
印姜瘫软在地,气喘吁吁解释:“我,呼——其实我之前可以爬几百米的,呼——”
阿莱耶看了她一会儿,似乎有些无奈:“你是在这个星球爬的几百米么?”
印姜愣了一下,摇头。
阿莱耶又问:“两个星球的引力一样么?”
印姜沉默了,她猛地一拍大腿。
原来不是她变菜了,而是她变重了。该死。
“您说这事儿闹得,阿——”她刚想说阿sir,脑海里却忽然回想起尼格霍尔茨和陌离对他们关系的误解。
……快算了吧,这个世界谁懂你的烂梗啊,你这样自来熟地叫人家,只会给人家增添困扰。
话在舌尖滚了一圈,印姜堆满笑意继续道:“阿莱耶长官。”
良久,没有回应。
印姜悄悄抬眼。
阿莱耶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盯着她。
16. 第 16 章
印姜揉了揉脖子,从办公椅上坐起。
她浑身酸痛。
大概是爬楼爬的。
在对面,领导看着她,打工人的直觉告诉印姜,他似乎心情不错。
印姜花费了一段时间回过神来,当视线凝聚在阿莱耶身上时,她忽然战栗。
“那没事我先走啦。”她打着哈哈,扶着桌子起身,费了点劲才说服自己向大门走去——会经过阿莱耶。
擦肩而过时,阿莱耶低沉的声音响起:“等等。”
印姜不自觉抖了抖。
“你忘了拿终端。”他递过来熟悉的物件。
印姜的眼神落在他修长的手指上,他的手指骨节分明,指甲修剪整齐,当然,印姜注意的并不是这些,而是——他没有戴手套。
但也很正常吧,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为什么还要戴手套呢?
印姜笑了笑:“谢谢阿莱……”她犹豫了下,改口道,“谢谢阿sir,这么晚还在工作,太辛苦了,简直我辈楷模。”
高阶的哨兵不太需要睡眠,但偶尔还是要休息的。她本想劝说他注意身体,但看着他的脸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哪里不对……
印姜浑身难受,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可这是阿莱耶的办公室,和她待在一起的是联邦之星,第一军团的军团长,几乎所有哨兵的楷模,被印姜吐槽为“老干部”的道德标兵,这儿能有什么危险呢?
哪个不要命的敢在阿莱耶眼皮子底下动手。
当握住门把时,印姜发现自己的手指在颤抖。
她竭力控制自己的呼吸,将那份怎样也无法减轻的恐惧藏了起来。
“印姜。”阿莱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印姜眼睫毛颤了颤,她不敢应声,一用力将门推开。
等走出去后她才假装刚听到般转过身:“咋了阿sir,不会又要赶我回去吧?”
阿莱耶就在门里,与她不过一步距离。
他悄无声息地跟了过来。
印姜咽了口口水。
阿莱耶歪歪头,他还是一点表情都没有。
他的双眼一如蔚蓝澄澈的大海。
而那里现在只映照着印姜的影子。
他说:“你的方案记得给我。”
印姜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早上的提案,她连连应是。
阿莱耶向她点点头,似乎意识到她状态不对,他非常体贴地主动关上门。
印姜站在原地。
她后背湿了一大块。
那股被注视,被吞咽,被咀嚼的不适感总算消失了。
印姜呆了一小会儿。
她要干什么来着?大脑像久未润滑的齿轮,嘎吱嘎吱作响。
哦,要一边赏月吹凉风一边喝冰啤酒来着。
她向天台走去。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中。
印姜不紧不慢,面色如常。她的脑海中浮现一大堆问题,但都被另一个声音解释清楚。
清楚么……?
真的没问题么?
她犹豫良久,最终还是精神深潜,回到了自己的精神图景里。
印姜精神图景里的安全屋是一座坐落在大海边悬崖上的小木屋。每日,她都可以躺在柔软的床上聆听大海拍打礁石的声音。
天空下着绵绵小雨。
印姜站到自己的木屋前,这里还是老样子,木门不设防的开着,风铃叮叮当当,摇椅轻晃。
她走了进去。
熟悉的安全感裹满全身,那种如跗骨之疽般的恐惧消散了不少。
她坐到餐桌旁的椅子上,森绿色的小清新桌布上摆满了洗净的水果。窗户大开,斜风细雨,时不时还有雷声轰鸣,可这一切都不会影响到印姜与她安适的小屋。
印姜没感觉到不对。
她正准备离开,却忽然想到阿莱耶提到的方案,转念走向二楼的卧室——她要将这件事记录在床上挂着的小告示板上。
印姜脱鞋,柔软的床铺发出吱呀声,她膝行几步,却猛地停下。
膝盖与小腿下的床铺粘腻湿滑。
印姜动作僵硬地拉开被子,没了遮盖,一切映入眼帘。
她柔软的床垫连带被子里里外外都被粘液浸了个透,好似成为了什么外星生物的苗床。小告示板正面如常,印姜将它翻了过来。
反面只写了一段话。
“当你发现我时,我就也发现了你。”
她又颤抖起来。
所有的一切都似崩塌的幻景般消失。
她记忆中整齐有序的卧室天翻地覆,不止床上,天花板,地板,梳妆台,所有东西都黏糊糊的。角落里,小熊玩偶被撕成碎片,棉花掉了一地。她的浴缸被不知名生物的卵和粘液填满,印姜的睡衣盖在上面。
她的精神图景里最为安全,最为隐秘的地方——她的小木屋,被一个不知道的人进来过。
而她没有丝毫察觉。
她被催眠了。
印姜双腿发软,走回了一楼。
没了催眠,真实的图景在眼前显现。这里被标记的更为明显,天花板被肉红色的组织和纤维覆盖,像是生物在呼吸般,规律地收缩。餐桌上,血红色的囊泡取代了刚刚的水果,她的桌布淅淅沥沥滴着血。咸湿阴冷的味道充斥鼻尖。不臭,但太浓郁了。
印姜有点恶心。
她面朝大海的最喜欢的沙发上有一团干涸的外壳,与印姜在卧室里见到的卵相似,只是里面已经空无一物。
要不然就是死了,要不然就是……孵出来了。
印姜的情感趋向于前者,理智则告诉她:是后者。
她扶着额头,竭力给自己施加心理暗示,好不立马崩溃。
现实世界里,她的身体还在爬着楼梯。
她必须控制好自己的情绪,那个做了这些的人是谁,ta会在现实里看着自己么?
谁可能在阿莱耶的眼皮子底下干这种事呢?
而且她自己也是个a级的向导啊,凭什么就能被轻而易举地催眠呢……
她想要解决这些东西,把这些如活物般寄生在精神图景里的东西全部绞碎,扔得越远越好。什么打草惊蛇,什么徐徐图之,她脑子里根本想不到这些,领地被占领的恐惧感不断袭来……
但她发现,她做不到。
印姜是百分百的辅助性向导,这是依据她的精神力倾向得出的结论。这就代表了她的精神力不具备一点攻击性。
所以,即便是在自己的图景里,她都不能用精神力对自己发起攻击。
真该死。
印姜厌恶这些东西至极,要是没有给自己加的暗示,她可能会直接呕吐出来。这种被羞辱,被寄生的感觉牢牢占据了她的心神。
她冷笑。
大不了不要这个屋子了,一把火全烧了。
印姜大步走出门外,却被钉在原地。
绝望感如潮水般袭来。
她的所有暗示,所有努力全部破碎。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印姜干呕不已,她浑身颤抖,蜷缩起来。
在那一望无际的天空上,一只几乎没有眼白的黑色巨眼盯着她。
它似乎取代了天空。
而印姜最喜欢的草坪呢,现在已经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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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之为草坪了,如毛细血管般细密的触手覆盖其上,活动间发出窸窸窣窣声。
印姜一边干呕一边冷静,近乎有点残酷的想:是了,她的木屋都被寄生成那样,外面怎么可能会比那更好。
现实世界里,她的身体维持着机械的爬楼梯的动作,只是眼泪不受控制地一滴一滴滑落。
印姜蹲了一小会儿,反而接受了这个事实。
不管是谁做的,ta都可以算是将自己的图景牢牢掌控,不论是想杀她还是想做什么,能干的肯定早就干了,不能干的也不缺现在这点时间。
当然,也可能是新施加的暗示稳定住了情绪。
印姜直起身,正想先回现实控制下身体给自己擦个眼泪,却陡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刚刚好不容易建立起的牢固的暗示,在看到摇椅上爬下来,如同一团黏糊糊肉块般爬来的怪物喊着她“妈妈”时还是受到了重创。
印姜抬头,与那只大的看不到边际的眼睛对视:“你生的?”
“你怎么生的?”
“谁生了谁养啊,我可不管。”
出乎印姜所料,那只大眼睛在质问下缓缓合上。它竟然选择了逃避问题。
印姜一脚踢开肉团。
那块肉团滚出去老远,好似不知疼痛般继续蛄蛹来。
不论干这些缺德事的是谁,但在看到ta生下的这个肉团时,印姜还是不自觉生起了些怜悯之心——对那人的智商和三观。
生活在怎样的环境下才会生出来这么个玩意儿。
在印姜犹豫时,肉团又靠过来了,她随脚踢开。
这次踢得狠了,肉团滚下悬崖。
刚踢开印姜就后悔了,这玩意儿明显有理智,留着盘问多好。
可惜它掉下悬崖了。
悬崖下深邃的大海是印姜专门造出来放置坏情绪的。那里刚开始还是一片绿意盎然的森林,后面积攒的垃圾情绪越来越多,海平面上升,森林就没了。
印姜不觉得那玩意儿能活,她耸耸肩,决定什么都不做先回现实世界找好友求助。
那位可是百分百攻击性向导,还是s级,肯定有办法。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呼唤声不期而至。
印姜愣了愣,往悬崖边走去。
肉团伸出几条纤细的触手,颤颤巍巍扒拉在崖壁上,印姜很怀疑那些触手是否能支撑起它。
在她的注视下,肉团向下滑落。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它好似浑不在意,细声细气地继续呼喊。
印姜露出一个冷笑。
“你很喜欢我么?”她问。
“妈妈妈妈妈,喜欢,妈妈妈妈,喜欢!”小肉团现在开始来回重复妈妈和喜欢。
印姜蹲下来,她温柔道:“是嘛,那你可以证明给我看么?”
肉团看着她。
它没有眼睛,可是印姜就是觉得它在注视她。
它说:“证明,证明给妈妈看。”
印姜笑了笑,她慢慢道:“那麻烦你把触手收回去,我就相信。”
几乎是话音刚落地,肉团就同步掉了下去。
它的触手收得没有丝毫犹豫。
印姜冷淡地看了眼涟漪都没泛起一丝的海平面,淡定抬头。
那只诡异的眼睛看着她,看着她哄骗它辛苦诞下的孩子去死。
“你不生气么?”印姜笑意盈盈地问。
雨势不知何时变大了。
但眼睛毫无作为。
它只是与印姜对视。
“切。”
印姜退出了精神图景。
17. 繁殖,生育
印姜用手指摸了摸眼睑,一片湿润。
她在流泪。
印姜很少哭,因为哭泣改变不了任何事,但是,眼泪本身也是一种武器,她毫不犹豫转身向阿莱耶的办公室跑去。
这个身体还沉浸在恐惧和恶心当中,她还会一直流泪。
“阿sir,阿sir……”印姜敲着门,她的声音虚弱,带着股无力。
门很快打开,阿莱耶的目光在看到她的眼泪后就停到了那里。
印姜与他对视,在握住他的手假装获得救赎与像个受惊的小女孩般扑到他怀里间选择了后者。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甜腻的可怕,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拜托,能不能求求您,怜悯我一下……”
有点假,印姜这样评价,人在恐惧后应当说不出话的。
印姜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一步,阿莱耶看着她,似乎有一些疑惑。
“可以……抱抱您么?我只信任您……”
印姜在赌。
她怀疑那个闯入她精神图景的是阿莱耶,可即便真的是,她也对一个ss级的哨兵没有任何办法。所以,必须要在他干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之前试探下他的目的。为此她特意将自己柔软的一面露了出来,静待猎物上钩。
阿莱耶没有说话,但他也没有拒绝。
印姜没有看他的表情,她低着头,慢慢往前挪动,直到额头碰到他的胸膛。
阿莱耶没有动。
从刚刚开始,他就像一座雕塑。
印姜小声道:“可以麻烦您维持这样的姿势一会儿么?”她将全身的重量靠了上去,像是受伤的小兽,感觉到人的好意后就一鼓作气冲到人怀里。豆大的泪珠掉到阿莱耶的衣服上,将那一片染深了几分。
印姜放任身体发抖,她像是受到惊吓的少女从自己尊敬的人身上汲取力量般,但事实上呢,她的精神下潜,又回到了精神图景。
大眼睛盯着她。
印姜什么也没管,她冲回小木屋。
脑海中渐渐形成一个想法。
浴缸里,那些卵还泡在猩红色的液体中,透过外壳,可以看到似乎有活物在里面蠕动。印姜不能对它们发起攻击,但不代表她不能转移它们。精神力在她手中化作管道,印姜嫌弃地将一端捅进浴缸,然后抓起另一端向屋外走去。
似乎察觉到她要干什么,本来温顺装死的触手探起头来,它们四下飞舞,缠住印姜的脚踝。
印姜动了一下,没抽动。
她冷笑一声:“别逼我,不就是一个精神图景,逼得狠了我以后再不回来,你们爱干嘛干嘛去。”
她的威胁有点可笑,像是在向歹徒说你们有本事把我的钱拿走,我不花就是了。
但意外的有效。
本就有所顾虑的触手们迟疑地松开,印姜的皮肤上留下了滑滑的一层粘液。
她啧了一声,向悬崖走去。精神力变换片刻,形成一个小型抽水泵。感谢之前的肉团,它为印姜提供了灵感。
印姜毫不犹豫地将管子插入抽水泵里,打开开关。
她要把那些卵全部倒进海里。
雨滴落到肩膀上,印姜抬头看向那只眼睛。
……它在流泪。
黑色的眼泪从眼眶中淌出,化作细雨,滴到印姜身上。
悲伤,痛苦,难过,不舍,遗憾……
印姜辨认了一会儿,忽然笑出了声。
是她亲手杀死了那些卵。
但它竟然一点都不怨恨她。
好笑。
管路发出轰隆隆的声音,血红色的卵被抽出,又被排放到无边无际的大海。
印姜没有去看——她又没有施虐癖。
这样做,只是为了验证某个想法。
她断开精神图景。
现实中,她靠在阿莱耶的怀里,抱着她的哨兵身体僵硬,似乎从未有过如此近距离的接触。
“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么?”印姜恹恹道。
“……嗯。”低沉的声音响起,他的胸膛震了震。
印姜能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
她抬头,用一种悲伤的表情看向阿莱耶,慢慢道:“如果有人给了我太沉重的爱,而我不能回应,该怎么办才好……?”
阿莱耶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向导一直都是朝气蓬勃,极具活力的。第一次与她见面,她的精神体就不要命地向他表示亲近。
从没有人敢这么对他。
他是背弃阶级者,作为帝国的皇族,他背叛了帝国,率领大半个国家的人起义,组成了联邦。
他是ss级哨兵,作为食物链的顶端猎杀者,没有人敢忤逆他的想法,他的追随者视他如神明,他的敌人恐惧他如天灾。
他孑然独行,在一条新的道路上走出太远。
回首望去,那些所谓的同类还停留在原地。
想做的事全部做完后,他丧失了掌握联邦的兴趣,自愿来到了边境区——至少这里还有点稀奇古怪的异兽。
阿莱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现在,他看着泪流满面的向导,她满眼依赖,字字句句说着那些她所烦恼的事。
她看起来很脆弱。
阿莱耶不用多费力就可以杀死一群这样的人。
像这样聒噪且大逆不道敢触碰他的,就应该全部杀掉。
是他给她的印象太过好相处了么?
他缓缓抬手,她的脊背毫不设防地暴露在眼前,只需轻轻一捏,就可以——
他停顿片刻,模仿着曾经见过的场景,慢慢将这个弱小的存在拥入怀中。
然后,满足地无声谓叹。
印姜瞪大眼睛。
她只是来试探的,她以为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得到阿莱耶一句半句的安慰。
但是,温热的感觉遍布全身。她毫不怀疑阿莱耶在拥抱自己。
那个阿莱耶?
她的领导?
在拥抱自己?
她的心中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为了掩饰,她偏头看了眼终端上的时间。
距离她出走已经足足四个小时了。
等等……多少?
四个小时!
一直盘桓在心中的疑问得到了有利的证据。
印姜回抱,她踮起脚,努力想上凑。
环着她的有力臂膀顿了顿,阿莱耶一个下蹲,一只胳膊穿过腿弯,一只护着她的后背,抱小孩似的将她举了起来。
印姜居高临下地看着阿莱耶。
那个遥不可及的存在离她那么近,他的银发被蹭得有些凌乱,蔚蓝的双眼紧紧盯着自己,一眨也不眨——他似乎有些不解。
他让她的头靠在肩膀上,抱着她回到了办公椅里。
阿莱耶的办公室几乎没有多余的用品,这里还维持着出厂设置。
印姜僵在他怀里。
那种被盯上的感觉又一次出现了,但并不是来源于阿莱耶。
“你发现了?”阿莱耶淡淡问道。
印姜脸上布满泪痕,他不问还好,他这么一问,眼泪又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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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那是……什么?”她哆哆嗦嗦问道。
全然没了精神图景里肆意妄为的神情。
“你还是不要全杀了比较好。”在印姜疑惑的目光中,他补充道,“那些卵。不然我还得重新生。”
?
这是人话么?
我求您生了么?
印姜默不作声地潜入精神图景,关掉抽水泵。她本来想着能不能用这个当人质的同时激怒阿莱耶或是真正的幕后真凶,但现在阿莱耶自己承认了个干净,她就没必要这么做了。
眼睛看着她。
印姜叹了口气,用说不清什么样的语气道:“别这么看我,我已经算脾气好的了,你自己送上门来的。更何况,优生优育听过没有。”
她自顾自点点头,断开链接。
优生优育……?
眼睛眨了眨。意思只有最优秀的才可以活下来?
印姜挣扎了一下,挣不脱,就乖乖坐在阿莱耶怀里。她咽了口口水:“我可以问问题么?”
“嗯。”
“在我失去记忆的几个小时里,您干了什么。”
“如你所见,我产了些卵。”
怪不得……要是随着时间流逝粘液干了,她肯定发现不了那些痕迹。
不是,什么叫产了些卵。
印姜难以接受:“我不太懂,为什么?”
“嗯……”阿莱耶似乎在想怎么解释,换做以往,他没必要告知他人自己做什么事的理由,但现在印姜乖乖缩在自己怀里,他不介意为她花费一点时间——
“从看到你开始,我就想为你产卵。”
印姜嘴角抽了抽。
“为什么必须是我的精神图景?”
印姜的重点在“我”,而阿莱耶显然理解错误,他拉着印姜的手按在小腹上:“如果你配合,我可以亲自来。”
他没有说亲自来什么,但印姜为他补齐了。
他亲自来生。
“这……能为您带来什么呢?”
她有些迷茫,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事态会发展成这样。
阿莱耶沉默了,良久,他慢慢道:“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眷族。”
“印姜……”他呼唤她的名字,好像诱惑水手的海妖,“我的能力是繁殖。”
“总该用上它了。”
印姜没有直白的拒绝,她似乎在思考:“那能为我带来什么呢?”
她并没有指望他能回答,毕竟如果他真的执意要做,印姜只能配合。哨兵,军团乃至联邦,它们都是阿莱耶如臂使指的工具。
阿莱耶低头,他忽然起了兴趣般捧起她的脸,舌尖探出,一点一点舔去她的泪痕,然后在嘴里细细品尝。
似乎这还不够,他的眼神落到印姜的双唇上,停顿良久,直到印姜开始发抖,他才迷离道:“一切。”
他的荣耀,他的能力,他所拥有的一切。
他不介意与怀里这个弱小的存在共享。
他的声音飘忽,似乎饥饿许久,贪婪,不知足,可又有那么明显的弱点。
印姜垂眼,她的身体正恐惧地发抖,可是她的理智兴奋至极,她似乎听到自己每一个细胞都在怒吼:征服他!让他尝尝苦头!
印姜终是下定了决心。她愿意将精神图景的事一笔勾销,但阿莱耶要为此付出代价。手心下的小腹紧致,热感传来。
印姜的手指颤抖,却还是坚定地解开了阿莱耶身上繁复西装的扣子,在阿莱耶的凝视中,她抬头,用甜美近乎诱人的嗓音问道:“要怎么做呢,让您怀孕?”
18. 链接
阿莱耶任由印姜将他的衣服扯开。
他一向穿得规整,工作时间是符合其身份的军装,休息时间也穿得极为体面,像现在这样被脱得只剩衬衫还是第一次。
印姜不是不想继续脱,只是阿莱耶的衬衫夹固定在大腿上,她扯了一下没扯开,视线转移才发现衬衫下的黑色皮带,它向下延伸,隐没在修身的西装裤里。
印姜坐在阿莱耶的右腿上,她亲身体会着身下的肌肉是有多么结实牢靠。是以,在那一瞬间,她的脑海中忽然划过想象:腿环是怎么箍住那块肌肉,勒得紧紧的,时间长了会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红痕……
不对,以哨兵的自愈能力来看,应该留不下痕迹吧?
印姜盯了一会儿,直到阿莱耶调整了下姿势,屈起腿,才总算在某处看到不甚明显的突起。她慢吞吞移开视线。
腿环好涩哦。
印姜挺直背,表情高深莫测。她的头发乱糟糟的翘着,脸上一塌糊涂,用来装成熟的眼镜早在敲门前就被收起来。事到如今看起来倒有点像睡过头发现错过早八的崩溃大学生,只是手上动作实在说不上有多老实。
“怎么了?”阿莱耶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一直耐心地任由印姜动作。
印姜从他身上挣脱——没受到阻力,跳了下来。阿莱耶懒懒地靠在办公椅里,衣衫大开,结实的肌肉暴露在空气中。
印姜偷摸瞟了一眼。
是粉色的哎……
印姜也没想到阿莱耶任由她恣意妄为,本来她解扣子解了一半就想停手,一抬头,阿莱耶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见她停下,还歪歪头,握着她的手伸向下一颗扣子。
没办法,她只能苦哈哈地继续解,幸好衬衫夹救了她一命,让她不用继续。
她眼观鼻鼻观心,声音柔和,询问道:“接下来我该做什么呢?”
阿莱耶为她的问题提供了简短的答案——
“标记我。”
?
男人,你是在玩火。
印姜陷入两难,她嗫喏着:“一定要么?”
不标吧,现在局面就是这么个局面了,咱们该干的总得干吧,老话也说,脱都脱了。标吧,印姜实在是有心理阴影。
“有什么顾虑么?”阿莱耶问道,他的小腹浮现出妖异扭曲的图案,像是缠绕的荆棘,又像随意画下的线条,当然,印姜知道那是触手,在交织的触手当中,金黄色的眼睛“看”向她。
她颤颤巍巍道:“这多不划算啊,阿sir,我一个a级向导,高攀……”不起您。
“我选择了你。”阿莱耶打断了她,他罕见地皱了皱眉,“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印姜看着自己的脚尖。
有什么东西要出现了。
她不敢抬头。
像是山峦倾覆,又似海水倒流,无形却又确实存在的祂正看向自己。
他们需要一个答案。
印姜知道,这从来都是单选题,但她还是犹豫了片刻,换了种说法:“我有点恐惧链接,曾经与我连接的哨兵,到最后都会有些谵妄,他们会想束缚我……”
强迫我。
控制我。
囚禁我。
让我只爱他一人。
“你无须担心。”阿莱耶的声音平淡却让人信服,他像是在陈述某种事实,“不会发生那种事,我只需要你为我的眷族提供精神力,除此之外,如果你不愿意,那就什么都不会改变。”
他的表情冷淡,似乎只有印姜困扰于这段关系,也似乎只有印姜在乎着某些心照不宣的规则。
“那我就只是您的下属,对么?”
“嗯。”
印姜呼出一口气。
她简直是庸人自扰,阿莱耶再怎么说也是联邦的创建者,人家肯定是有更远大的目标,瞧瞧,繁育新种族,多牛。
她放下心来,甚至有心思打趣道:“那成,我绝对守口如瓶,不会有第三个活人知道的。您可放一百个心吧。”
她俯首,靠近阿莱耶的小腹。
那处的印记不断生长,黑金色的线条在阿莱耶的身躯上勾画出一圈圈图案。似乎感受到印姜的靠近,线条瑟缩了一瞬,又猛地盛放。
只要用体、液浸透就行……
口水,血液,当然也包含——眼泪。
印姜闭上眼,她减轻暗示。
那一瞬间,她感受到浑身被舔舐的感觉,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细节在脑海中浮现。脚下踩得是地板么?为什么这么有弹性。光源来自灯光,还是其他什么东西,为什么忽远忽近?她靠近的是谁,祂存在么活着么死了么在干什么,什么东西在蠕动耳边有什么在呼唤自己她要干什么她在干什么她想干什么她是谁她在哪她他它ta……
风在吹人在呼吸很远的地方有人在杀人有人在救人星球在旋转明月高悬沙粒滚动她看到她听到她闻到她来到此世。
她可轻而易举地毁灭。
亦可创造。
眼泪夺眶而出。
印姜喘着粗气,如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她的手指揪紧衬衫……
衬衫?
谁的衬衫?
……阿莱耶。
阿莱耶低头。
他将向导的头发向后捋了捋。
小腹传来源源不断的热感。很……新奇。
眼泪滴落到皮肤上,很快就被吸收。
阿莱耶心情不错。
他很少会将目光这么久的落在同一个事物上。
大部分情况下,他们无法承受。
但印姜除外。
她做的很好。
他和她,一定会有很强大的眷族。
他轻抚着她的头。
要控制力道,避免太用力……
良久,阿莱耶感受到了——
印姜感受到了愉悦,但很显然,这份感情并不来自于她。
她只感觉自己要死了。
在过量的信息中,她需要竭力控制自己不要迷失。
这份来自哨兵的力量太过恐怖,印姜认为自己肯定会尖叫,但实际没有,她只是小声呜咽。
之前与她链接的哨兵都会控制感官的共享深度,但不包含阿莱耶,也许是不会,也许是不想,亦或者,他根本意识不到他的力量过于强大,她几乎无法承受。
印姜先是放弃听觉,然后是味觉,即便是闭着眼,她也能透过眼皮看到不同光度带来的繁杂信息。于是,视觉也被舍弃。她闻到阿莱耶身上的味道——她以前一直以为他没有信息素来着,现在她闻到了,很淡很淡,哨兵的控制力很好,几乎没有泻出一丝,但印姜就是能闻到。
存在感太强了。
她闻到了。
但是无法描述。
她知道这个味道属于阿莱耶,可是这究竟是什么味儿呢?
她过去没有闻到过,上辈子没有,也许下辈子也不会有相似的,于是它就成了标志。独属于阿莱耶的。
印姜下意识蹭了蹭,然后就僵在原地。
她的肌肤,说起来有点恐怖,她的肌肤表面像是长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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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于收集信息的触手,她碰到了阿莱耶,碰一下当然不会怎么样。
但是,就那一下,那些“触手”为她提供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阿莱耶在发情。
今夜发生了太多事,印姜朴素的世界观遭受重创。
哨兵的发情热,很正常。
印姜说服自己。
她留存着触觉嗅觉和意识。
嗅觉和触觉为她带来了信息,而她的意识以一种冷酷近乎残忍的方式向她揭开了某种事实——没有,阿莱耶就是单纯的在对你发情。
他分辨不了发情与生育欲望,他混淆了两种概念。
印姜,可怜的印姜,他到现在都还以为自己只是想和你繁育眷族,可如果他发现了自己在对你发情呢?
要藏好,要告诉他:是的,你只是想繁育眷族。
印姜,不要露出破绽,不要被他发现。
阿莱耶感受到了平静,来自与他链接的向导。她浑身颤抖,双眼无神,伏在他的小腹上不停流泪。
可她平静的出奇,像是强制暗示自己用以掩饰什么。
阿莱耶没有探究。
他很快就会有子嗣,那很好,那就是他想要的。
他很久没有感受到疼痛了,印姜带给他这样的感觉。
这代表眷族的强大。
他很满意。
事情发展到现在几乎得到了完美的结局。印姜已经没有用了。
只要等时间流逝,他们的浅度链接终将断开。
不会有人发现。
阿莱耶的目光从小腹移到她的脸上。
她一直在颤抖。
他又摸了摸她的头,可无济于事。
如果,让她继续这样下去,他们的链接会更加紧密,他的子嗣会得到更完整的形态。
但印姜会怎么样呢,她能坚持下去么?
她小声呢喃着什么,不成句子。
阿莱耶的手指沾了她的泪,他送到嘴里。
他能感受到印姜的存在,她切实存在着——至少现在是这样。
他将她抱了起来,主动断开了链接。印姜还在哆嗦,于是他轻拍她的背。
他们明明没有继续链接,他的孩子们失去了另一方的供养——这不是他想要的。
但阿莱耶感到满足。
他将眼泪全部吞下,远远看去,像是疼惜的啄吻……
眼前一阵阵白光闪过。
印姜头很痛。
她的眼睛更痛。
而比两者都痛的是她的心。
——今天也要工作。
她躺了一会儿,察觉到不对劲:太安静了。
记忆慢慢苏醒。
印姜捂脸,用摩擦力狠狠往下拉了拉脸皮。
叫你大半夜不睡觉出门溜达,现在好了,和自己上司非婚生子了。
虽然是对面生。
她闭着眼不肯接受这个事实。
但是,浅度链接清晰地告诉她,她的哨兵就在一旁。
他看着自己赖床。
那又怎么样,印姜理直气壮地想,我都把上司睡了,迟到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实则不然。
阿莱耶不会叫醒她,他当然不需要自己亲自来。
但是……
印姜感觉到身下的柔软,它温暖,让人安心,让人信赖。
但阿莱耶的办公室里是没有床或沙发存在的。
印姜叹了口气。
她逮住作乱的触手,把它扔开。
19. 互喰
“不想工作——”印姜自言自语。
她感觉到疲惫,并非来自身体,而是精神上的。
阿莱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片刻之后,赖床的印姜听到他沉稳的声音:“今天休息。”
对哦,昨天是周五,今天不就要休息么?
印姜噌地睁开双眼,工作日早起和休息日早起是截然不同的概念,她懒懒散散地摸索了一下,触手识趣地为她递上终端。
印姜盯了一会儿那条奇怪的精神体,深蓝色遍布金黄图案的触须羞答答地弯曲了一下,转而爬向印姜的小腿,试图缠在上面。
想都别想。
印姜把它扯开,扔到后面。
触须可可怜怜地蜷缩,隐藏到阴影中。
阿莱耶在关注这里。
印见若有所感,她还是一眼都没看自己的哨兵,只是打开终端,尼格霍尔茨发了一大堆消息,没得到任何回应,最后只能恨恨地发了一句:【行,你就耍我吧。】
陌离则告诉她,他已经将房间打扫干净,早餐在保温箱里,他得去报道了。
他最后发了几个可可爱爱恋恋不舍的表情包。
【会一直想你的,姜姜。】
【昨天打扰你了,抱歉哦。】
【如果觉得不妥,请一定告诉我哦,我会自己去捡垃圾吃的。】
【捡垃圾表情包.jpg】
印姜回道:【没事,我真有工作,上司在催了。】
出乎印姜意料的是,她没收到莫南柯的好友请求。
还没醒么?
她舒展了下身躯,向门口走去。
触须比她更快一步,密密麻麻将门盖了个严严实实。
?
阿莱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要去哪?”
印姜挠挠头,转身无辜道:“回去洗漱啊。”
“这里有,新的。”
“不了不了,我的嘴巴比较认牙刷。”
“……”
阿莱耶注视着她。
自从发现阿莱耶无时无刻不在对她发情后,她就想减少与他的牵扯。印姜站得直直的,如同等待长官审阅的士兵,眼睛规矩地盯着地板,绝不逾越分毫。
“你没有问题么?”阿莱耶问道。
印姜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
“我们的眷族……”
“您的您的,不和您抢。”
阿莱耶愉悦的心情消失了个干净。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向导。
昨晚说维持以前关系的是他,现在因向导生疏的态度感到不爽的也是他。
印姜感受到哨兵的烦躁,在与他的链接里,他的精神力翻滚却克制地没有跨过界线,只在印姜的精神图景外虎视眈眈。
其实跨不跨都没差,她精神图景基本被阿莱耶的精神体覆盖了个遍,而最令人难过的是,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的精神体是什么,只推测是个幻想种。
幻想种,一种没有依据且不存在的种类,作为精神体,幻想种拥有奇特的力量。
比如阿莱耶作为男性哨兵可以受孕。
好像并不是什么值得艳羡的能力。
所以他要怎么生?
印姜的念头刚起,就听阿莱耶解释道:“等差不多了将肚子剖开就行。”
印姜呼出口气,将精神屏障又加了几层:“麻烦您不要窥探我的想法!”
“……对不起。我以为你想知道。”
印姜面上不显,心里发慌,她不确定阿莱耶还知道些什么:“您什么时候开始阅读我的大脑的?”
“刚刚,你说没有问题时。”
哦,这是不相信她的说法,发挥主观能动性自己来找了。
“我没有问题。”印姜斩钉截铁道,“现在我得回去搓方案了,不打扰您办公。”
她瞪着那些讨人厌的触手,在她的怒目而视下,触手们悻悻然让开。
“印姜。”身后,阿莱耶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他犹豫了一瞬,就好像只是下意识喊了她的名字而并没有什么话要说,在印姜的疑惑几乎要满溢时,他继续道,“半个月后有一场会议,你作为副官随我同行。”
这下印姜确实有问题了,作为净化科的向导,不论阿莱耶是以议长身份还是以第一军团军团长的身份参会,都与印姜扯不上关系。
“为什么?”她这次问出来了。
“……”在印姜的注视下,阿莱耶慢吞吞道,“这次会议与双强争霸赛有关,我记得你的简历里提到你曾获得过冠军。”
对,印姜确实参加过,但只要一想到比赛过程,印姜就恨得牙痒痒,她在比赛里不得不链接了一个有病的帝国哨兵,还差点死在傻叉帝国挑的傻叉星球里。
而最后,这场费了印姜大力气的比赛因异兽入侵而终止,冠军直接颁给了当时具有领先优势的联邦二号种子队,也就是印姜所在的xx学校的校队。
不过这些和印姜没什么关系,印姜养好伤的时候,比赛都结束一个星期了。
她面色阴沉,不咸不淡地应道:“好的,阿sir。”
随后,干净利落地离开,看不出丝毫留恋。
阿莱耶澄澈蔚蓝的眼眸注视着她的背影,不自觉抚上小腹。
这里孕育着他们的眷族。即便印姜不承认,这也是他们一起的。
多么,多么令人喜悦——
这样的喜悦上次出现还是因为印姜的精神图景被自己的精神体牢牢包裹。
她空旷寂寥的精神图景里硬生生挤进去一个属于哨兵的庞然大物,而这一切除了他,没有人知晓。
阿莱耶会通过监控观察印姜做净化时的场景,明面上是预防与保护,但实际上,他看着印姜温柔的动作,听着她和缓的语气,感觉到恼怒与烦躁。
印姜对他与其他人的态度截然不同。
这样的认知使他与印姜独处时表现得更加冷淡。
直到那天,印姜精神力透支昏昏沉沉来作报告时,忽然晕倒——她当然不会跌在冷冰冰的地板上,阿莱耶不会允许。
阿莱耶的怀抱此前仅用于绞杀敌人,但在那一刻,成为了有力的支撑。
阿莱耶愈发饥饿。
他的小腹燥热,浑身发烫,甚至呼吸都粗重几分。这样的情况下,不知如何是好的他第一次闯入了向导的精神图景。
海风微凉,落雨声滴答滴,小腿高的草坪描摹出了风的呼吸韵律。阿莱耶站在木门前,忽然安心下来。
风铃忠诚地告知主人有不速之客到来,但印姜在床上不省人事。
阿莱耶走了进去。
一层并不大,也没有做隔断,阿莱耶太高,几乎要碰到天花板,可他并不觉得逼仄。
坐在沙发上,他欣赏了一会儿一望无际的大海。
他喜欢海。
然后,他走上楼去。
二楼有书房,休息室,健身房以及印姜的卧室——他此次的目标。
阿莱耶推门而入。
大开的红木窗户因忽然打开的门扉吹来凉爽的穿堂风,白雾般的薄纱窗帘随之轻轻飘起,告示牌侧挂着的马克笔哒哒地敲击边框,印姜趴在床上,脸陷到枕头里,口水流了一滩。
似乎感觉到有些冷,她将露在外面的脚丫收了回去。
阿莱耶的心软的要滴水。
他走到印姜身前,蹲下,观察她。
良久,他才慢慢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印姜的脸颊。
这么一个简单的举动,却让他浑身颤抖,小腹滚烫。精神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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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由自主浮现在屋外,那头恐怖巨兽甫一出现就沉入海底,舒展了身躯。
印姜的精神图景大的离谱,却几乎什么也没有。
她像是一座孤岛,自行封闭于大海上。而那辽阔的海,又成了阿莱耶精神体的居所。
那本该是印姜的负面情绪的聚集,但在巨兽贪婪且不知足的吞咽下,情绪被全然吸收。
阿莱耶感受到了印姜曾感受到的。
他无声的叹息,额头靠在床榻上。印姜太苦了,阿莱耶知道,她活得一点都不开心。谁都能欺负她,谁都想利用她,谁都可以觊觎她。
命运对她不好,她毅然决然选择对抗命运。
在那一瞬间,阿莱耶忽然想,我要为她繁育子嗣——它们会成为她忠诚的士兵。然后,再没有人会让印姜不开心。
印姜会开心的。
阿莱耶咀嚼着她的名字,他感受到饥饿,于是含住印姜的指尖,他想撕咬,但却只是留恋不舍地吞吐。
如果他知道什么是亲吻,那他就会明白此时的举动代表了什么。
那之后,阿莱耶又闯入了印姜的精神图景几次。
他的精神体完全脱离了他,寄居于印姜的精神图景里。那可怖的生物不停地产卵,刚开始是在海里,密密麻麻的卵在海底的森林里粘连一片。但没有母亲的帮助,卵全部死掉。于是它愈发肆意妄为,一点点接近那座悬崖上的木屋,直到昨天,阿莱耶被无名的怒火驱使,他不顾被发现的危险,催眠了印姜。
怪物狂喜,它的触须爬满草坪,那负责生育的触肢在主人的默许下伸向床上的少女。
然后,它得到了想要的。
它将它们一颗颗吐在浴缸里,浴缸很快满溢,它又想吐到离印姜最近的床上——可主人在床上,他拒绝了精神体的请求。
于是它不甘的在一楼产满了卵。
刚开始,卵是透明的,但随着催化,它们逐渐变红。
它无比喜悦。
它要看着孩子们诞生。
于是它伸展肢体,探入云端,睁开那全知全视之眼。
它的第一个孩子孵化了。
那孩子很弱小,在沙发上蠕动了半天,才勉强爬到了门外的躺椅上,慢慢摇晃。
她会喜欢那孩子么?
应该是会的,那孩子很快就长出了触手。
它很欣慰,作为兄长,那孩子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变强起来。
对,这才有在她面前出现的机会。
它看着主人与她一同消失。
她又回来了。
她似乎还没意识到,主人的催眠很有效。
但很快她就发现了——它有些激动与一丝隐秘的不安。
她会喜欢它诞下的孩子们么?它们还那么弱小,当然,假以时日,它们会变强的,像它一样。
……她不喜欢。
她踹开了“兄长”。
那孩子太愚笨了。
幸好还算听话,乖乖地掉了下去,没有让她更加讨厌。
她消失又出现,她将还未孵化的孩子们倾倒入大海。
她不喜欢孩子们,一个都不喜欢,
它做错了,它诞下了不被期望的孩子。
好痛苦……
不要讨厌它。
它还会生其它的。
她忽然停下来了。
她看着它——那一瞬,它有些恐惧她会说出什么让它心碎的话。
但她原谅它的过错,还为它指出明路:“只有最强的才配活下来。”
原来如此……
海面下,出生与未出生的它们,都接收到了一条指令。
【母亲只需要最强的。】
【弱者不配生存。】
【互喰吧。】
20. 起承转印姜
甫一出门,印姜的脚步就轻快起来。
她一边思索是不是该风紧扯呼,一边收拾办公室前的包裹。
她的办公室在阿莱耶的楼下,几乎占了一整层。被治疗过的哨兵或是其家属会将谢礼邮到门房,当值的哨兵很乐意给她放到门口。即便今天休息,礼物也如常出现。
印姜将它们抱了进去,休息室内空无一人,莫南柯已经走了。她耸耸肩,将礼物一个个打开。
看起来有点丑的木头小人——来自索拉星的特产,巫毒娃娃,据说可以让讨厌的人出糗,印姜想了想,将它插到花盆里。
希望还能活。
看起来非常美味,手工制作的小蛋糕!印姜谨慎地看了眼发件人的名字,庆幸自己没有贸然入口——做这个的哨兵精神体是箭毒蛙,她眼皮子跳了跳,特意将蛋糕放到了武器库里。
许愿瓶里亲手叠满的星星,印姜随便拆开一个看了眼,里面写满了“想给你当狗想给你当小狗大狗公狗忠犬……”
印姜默默地叠回去,假装没看到。
对不起,我们这里已经有一只耶耶了,当狗要排队的。
收拾收拾,形态各异作用不同的礼物就被拆完。印姜开始读信。
“亲爱的印向导,我的秋日暖阳,春日宴,夏天的西瓜,冬天的火锅,星期一的肘子,星期二的烤翅,星期三……”洋洋洒洒几千字,硬生生把印姜看饿了。
已阅。
将信放回信封,继续看下一封。
“尊敬的印向导:
您好。
请问您是否有兴趣让我给您当狗?
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现在流行给人当狗么?
印姜比对了下名字,发现是和前面送礼物的是同一人。
于是她将信随手捅进许愿瓶里,小声祈愿道:“希望他不要想当狗了,我们这里满员了。”
印姜继续看信。
不论是礼物还是信件,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比起昂贵的奢侈品,印姜反而更喜欢这些。在阅读哨兵们或质朴或真诚(可能还有些变态)的文字时,她感觉到满足。
她是有用的,她真的帮助了许多人。
信件很快被看完,直至剩下最后一封。信封非常考究,有淡淡的熏香,火漆里混了金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没有写发件人的名字,只写了一句“印姜亲启。”
印姜看了那封信一会儿。
然后将它丢到了办公桌的抽屉里——里面堆满未拆封的信件,外形与这封如出一辙。
都这么多年了,他还真执着。
印姜很快搓出来方案交给了阿莱耶,她的哨兵在工作时还是很认真的。
他通过了一部分提议,比如印姜可以将一些哨兵加入到关注列表里,且可以通过官方渠道主动向哨兵发起预约。印姜总结了几千个哨兵的预后,给出一个结论:哨兵污染度的增长并不是直线型,而是曲线型。污染度越高,增长速度越快。所以,将哨兵彻底净化可使他们坚持更长时间。
也拒绝了一部分提议:印姜不能再私下联系哨兵给他们做净化了。
“和高污染度的哨兵共处一室且没有防护,你想死么?”
他的话语过于直白冷酷,印姜愣了半天忽然笑出声,她总觉得阿莱耶好像真把她看作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治愈系向导。如果他知道她的亲传老师是那位心狠手辣,整天朝人喷毒液,不把人骂死誓不罢休的白塔总教官,他又会怎么想呢?
她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向他保证不会那样干了。
得到一个冷淡的瞥视。
印姜撇嘴。她精神图景外翻滚的,差一点汹涌而来的精神力渐渐平息。
——他明明很满意。
半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印姜照样在会议上睡觉,被叫到办公室挨训,净化哨兵,周五的时候回家,偶尔晚上会爬上办公楼的天台吹吹风。
有了与ss级哨兵的链接,印姜的躯体与精神力都有一定的加成。她现在可以一口气爬上去了。
只进行一次的浅度链接最多坚持一个月,她能感受到与阿莱耶的那种羁绊在减弱。
阿莱耶开始找借口喊她过来。
他让印姜摸他的肚子,为尚未成型的眷族输送精神力——这不是他们当初约定好的,算加班。
阿莱耶面无表情道:“我可以给你想要的。”
……印姜没有想要的。
行吧,就当他付了加班费吧。
他还会让她给他的触手们打理。
怎么打理呢?将缠绕的触手们分开。
阿莱耶的办公室还维持着出厂设置,并不是他不想装饰,而是因为触手们占满了空间。
那些看不到源头的东西平常隐身,只在印姜“打理”的时候显现。
只要不让它们兴奋——那会使它们分泌出大量粘液,它们看起来其实也还算顺眼。
印姜拒绝承认自己的审美有问题。
她觉得可能是浅度链接的锅。
很快,到了开会前一天。
印姜收到了上面发来的一套军服。做工精致,尺寸合适,黑色的军服与金黄色的肩章相得益彰,腰带用一种稀有的异兽皮制成,不同光线下显现出五彩斑斓的黑。军靴鞋底柔软,可能还有内增高,走起路来铿锵有力。即便是印姜也不得不承认,穿上这一身,她简直帅呆了。
人靠衣装马靠鞍,印姜摘下眼镜,镜子里那个一向温和的向导忽然就显得凌厉起来,她的眼睛有些上吊,盯着人看时总有些挑衅与不屑的意味在。她站得直直的,将手背在身后。
总算看出来点当年的影子。
总体来说,印姜应该没有不满意的才对。
但她就是很不喜欢。
因为与军服一同送来的还有一条抑制环。
印姜眨了下眼睛,镜中人也不爽地眨眨眼,她啧了一声,也不知哪来的熊心豹子胆,可能是梁静茹给她的勇气吧,总之她一脚踹开了阿莱耶办公室的门。
她的手指转着那个环,吊儿郎当地走到阿莱耶面前,笑眯眯地问:“我要戴这玩意儿过去么?”
阿莱耶看着她,没有说话。
印姜现在很有耐心,于是她又重复了一遍。
触手黏黏糊糊地缠了上来,它们疯了似地分泌粘液,很快就让地板变得湿答答的。
印姜踹开一条,于事无补,扑上来的实在太多。
于是她踹了一脚阿莱耶。
印姜气炸了。她有些失去理智,换做平常,她会旁敲侧击,举一大堆例子告诉阿莱耶,她不戴抑制环会更好。
但可能是想到了过去,也可能是最近与阿莱耶的相处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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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服,当然,也有可能是那个该死的浅度链接的原因,总之,她就是踹了一脚联邦之光。
希望光的狂热粉丝们不会把她撕碎。
阿莱耶看着她,半晌才问道:“……你不喜欢?”
“废话!凭什么向导就要带抑制环,就算会无意识分泌向导素,那点量又能对哨兵有什么影响呢?为什么总是要规训向导……”
“那就不戴。”
“我知道您是哨兵,可能不太理解,但……哎?你说什么?”印姜呆了几秒,连敬词都忘了说。
“不想戴就不戴,没什么大不了的。”阿莱耶表情未变,他似乎真不觉得这是什么需要争辩的事。
印姜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满脸堆笑:“您真体恤下属,真的,我说实话,但能不能再麻烦您件事?”
阿莱耶:“嗯?”
他似乎心情不错。
印姜咬牙切齿道:“能管管您的精神体么?这是我的新靴子……裤子也是。”
触手们有些疯了。
印姜不明白为什么。
她只能将它们的行为归为发癫。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办公桌的遮掩下,阿莱耶双腿合拢。
不单是印姜,其实他也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可能是印姜真的很适合军装,也可能是她略显亲昵的举动,亦或者是她身上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
他有些口干舌燥。
精神体们体现了主人的想法和感受。
它们愈来愈放肆,金黄色的花纹像是呼吸般明暗交错。印姜眼见阿莱耶装死,冷笑一声,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她已经有了些心得,于是慢慢道:“我只有一双手,我会抚摸最强大的那条触手。”
原本一致对外的触手们停顿了一下。
瓦解一个强大存在的最好方法是从内让它分裂。
触手们开始互相使绊子。它们纠缠拉扯,很快,就把自己团在了一块。
团在一起的触手们委委屈屈地滚向印姜。
印姜翻了个白眼:“让你主人给你解去。”
她随手把抑制环扔到阿莱耶怀里,挑着还算干净的地板走了出去。
那些粘液干了后看不出痕迹,但印姜还是要洗一下裤子。
阿莱耶想要跟上去,一站起来,又不得不坐回去。
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盯着那处一会儿,他有些烦躁。恰好手里有个抑制环,上面还沾染着印姜的味道。轻嗅片刻,他有些不舍地将那个环扣到下面。
被禁锢的感觉并不好受,所幸印姜的环仅具过滤作用,没有其他抑制环自带的那根要插到腺体里的针。
阿莱耶那处敏感的皮肤里浸入了印姜的向导素。
是啊,只有控制力差的哨兵才会被一点点向导素勾的疯魔。
阿莱耶缓缓喘息,他很快直起身子,恢复了一贯的从容……么?
好想要更多。
为什么印姜不能像可怜其他哨兵那样可怜可怜他呢?
他冷冷地瞥了眼那些愚蠢的触手们,靠在椅背上。
不够……
那渐渐消失的浅度链接几乎成了达摩克里斯之剑,悬于头顶,随时都能落下,昭告他们两的关系断裂。
印姜……印姜……
他的印姜——
不准离开他。
21. 你可长点心吧
第二天早上,印姜穿得整整齐齐站在哨站中心停机坪一样的空地上。
她在等飞船。
阿莱耶很准时,他早早地就到了,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印姜与她身后的一串人,不夸张的说,半个哨站的人都来送行了。
食堂大妈,前台小姐姐,休息的哨兵们……
人群围在印姜身周,熙熙攘攘。
“小印向导,你穿这一身真好看,真靓。”
“小姜,这是姨给你做的小点心,路上吃,昂!”
“印向导……这是我新结的果子,你、你一定要收下!”
哨兵将手里的东西往印姜怀里一塞,羞答答地跑开。
这个果子印姜之前收到过,吃起来酸酸甜甜,很合她的胃口,但是,他新结的是什么意思?
不会吧……
阿莱耶作为哨站的最高领导,反而被忽视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他这里可谓是门可罗雀。不过他也不恼,掩盖气息,就这么看着人群与被人群淹没的那个向导。
她笑眯眯地,被簇拥着。人们在她周围,不是因为她强,也不是为了获得什么利益,而仅仅是因为——她是个好人。
飞船降落时通常会有很强的气流,但印姜这次一点都没感觉到。她面前堆满了送行的礼物,足有一人高,给印姜挡了个严严实实。
她笑着招呼道:“我就去开个会,很快回来,大家回去吧。谢谢,谢谢大家。”
她将礼物收到空间戒指里,向身后的人告别,眼看耽搁太久,连忙跟在阿莱耶身后走向飞船。
人群中,不知是谁开了个头:“哦,朋友,再见吧,你前路坦荡——”
印姜愣了愣。
歌声渐渐洪亮。男男女女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加入。
“哦,朋友,别回头,你一往无前。
让我们看着你,即便是背影。
前方的路花团锦簇。
你必将迈上一条胜利的征途……
哦,朋友,再见吧。
再见吧,再见吧。
我们还会再见
我期盼我们还会再见……”
这首歌曲调激昂,铿锵有力,听起来积极向上,但这都改变不了它是一首决绝之歌的事实。这通常都是唱给前往前线的士兵们的,也因此,它有个隐含意义:做你该做的吧,剩下的交给我们。你的家人我们会照顾,你的房屋我们会修缮,你在意的我们都会照顾好。
所以,不用担心。
印姜有点哭笑不得,她只是去开个会,又不是去打仗,为什么大家这么依依不舍?
她没有想到,可送行的人看着她的肩章心下明了。
印向导被提拔为第一军团的副团长,怎么可能还会回来他们这个小小的哨站呢?以后,她一定会在军团里工作的。
向导在军团里被哨兵欺负了也打不过人家,他们这些人算是印向导的朋友,得给她撑撑场子,以后如果有人想欺负印向导,也要掂量一下她的人脉。
歌声振聋发聩,即便是在飞船里,也能听到那悠扬的声音。
印姜跟在阿莱耶身后,将心底那小小的疑惑压下去,她看向眼前接待的哨兵们,至少几百人,齐齐整整地站成一列列,朝阿莱耶齐刷刷敬了个军礼。
领头的是一个s级的哨兵,她留着利落的短发,迎了上来:“长官,本次出行共26艘alpha-7型军舰,两艘侦察舰,随行士兵12万6000余人,其中哨兵占1356人。目的地为半人马星系,三不管地带,第六军团的已经将那里的异兽清理干净了,第二和第四军团昨天到达,第五军团还在路上,第三军团的运气不太好,半路上遇到帝国的巡逻舰队,爆发了冲突,可能会晚一点……”
与她的外表相同,她的行事作风也很干练,快速地将信息告知阿莱耶。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看印姜一眼。
印姜作为向导能感受到哨兵们对她的态度,三分之一是友好喜爱,三分之一是敌视,剩下三分之一是不在乎。
她在这些哨兵里看到不少熟面孔——被她净化过的。
印姜在哨站的这一年里并不只净化哨站的哨兵,她的效率太高,很快就将哨兵们的污染度都降到了20%以下,那之后她不分区域接收周围的高污染度哨兵。第一军团作为阿莱耶麾下所向披靡的利刃,自然少不得被印姜重点关照。
但问题是,这个军团是精锐中的精锐,哨兵几乎都在a级,s级也比比皆是,印姜再怎么重点关照,一年里也就能覆盖到三分之一。
“嗯。”阿莱耶颔首,“去工作吧。”
在哨兵们散开前,他又道:“对了,赛莉丝,这是我的新副官——印姜,认识一下。”
短发哨兵的目光这才落到印姜身上。
如果印姜是哨兵,那么作为空降来的领导,她少不了要和这里的哨兵们打一架证明实力。但她是向导,所以即便有人对于她凭空而来的职位有所质疑,也只能咽下那口气。
没有哨兵会和向导单挑,赢了不光彩,输了更不光彩。当然,第三军团的军团长是个例外。那位可是s级向导。
印姜慢吞吞地看向赛莉丝,两人刚一对视,又不约而同地瞥开目光。
再多看一眼就会笑出声。
没错,印姜认识这个s级哨兵——赛莉丝,精神体是头巨大的狮子,第一次被印姜净化完了后高兴地把她搂到怀里,印姜头埋在她胸前的柔软,鼻子里尽是肥皂香味,险些窒息而死。
被放下来后,她头晕脑胀地思索着:这位女郎的胸肌练得着实有些浮夸啊。
后面又做了几次净化,两人的关系也渐渐变得亲密起来。
昨天印姜收到了赛莉丝的消息:【我才知道那个副军团长是你,厉害啊,恭喜。】
印姜还在想她啥时候学会的客套,就见下一句:【但是之前担任副官的那货被你挤走了,你小心点,虽然我觉得他不行,别人也觉得他不行,但他觉得他很行,他现在被平调到了第四军团担任副军团长,但再怎么样我们军团总是待遇比较好的,他肯定不服,你小心他以前的部下给你使绊子。】
赛莉丝的担心不无道理。
确实有一部分哨兵不喜欢她,原因五花八门,觉得向导就是靠精神力上位的啦,和他们辛辛苦苦的不一样,和之前副官关系好的会天然讨厌她啦,或者只是单纯觉得向导太弱了,凭什么统领他们。
总之,印姜得想些办法。
她朝赛莉丝点点头:“久仰久仰。”
赛莉丝嘴角抽动,她迅速低头:“不敢,您有需要直接吩咐我。”
这是在表达她的态度了。
印姜将刚刚得来的小点心一盒一盒拿出来,招呼道:“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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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先别走,路途遥远,先吃点东西吧。”
她给赛莉丝使眼色。
赛莉丝给她的部下们使眼色。
部下们迈着正步走过来,严肃地捧着包装可爱的小点心,在队列中一一分发。
“啊……”印姜想了想,又道,“我叫印姜,a级向导,百分百辅助型,大家有需要可以来找我做净化和疏导哦。”
她笑眯眯地鞠了个躬。
哨兵们捧着小点心,一本正经地站在原地,没有回应。
赛莉丝看印姜,印姜懵了。她回看赛莉丝。赛莉丝朝阿莱耶那儿使了个眼色,印姜恍然大悟,她看向阿莱耶。
被忽视已久的阿莱耶这才慢吞吞道:“解散。”
安静的飞船舱内忽然爆发出一阵阵讨论声。
哨兵们如同八戒吃人参果,啊呜一口就把小点心解决掉了。明显没吃爽,遗憾地看着手指。
印姜举着手里的盒子大声道:“我这儿还有。”
瞬间,如群狼环伺。
她无辜地眨眨眼,将特意买好的小点心一箱箱搬出来。来之前,她就想过在飞船上服役的哨兵们应该吃不到这样的小零食,所以特意自掏腰包将空间戒指用扎克星的特产填满了。
一些哨兵们想要来拿,但又不确定这位新领导的性子。有三分之一的哨兵被印姜净化过,他们可不管三七二十一,统统围了过来。印姜这边被摸摸头,那边被拉拉手,军团里的哨兵们明显更具主观能动性,他们信奉喜欢的向导要凭本事才能追来。于是不论是印姜还是小蛋糕都成了名副其实的香饽饽。
“欸欸欸,注意嗷!”关键时刻,赛莉丝挺身而出,她将印姜举起来放到肩膀上,“下手没轻没重的,这可是副军团长。”
赛莉丝是一位魁梧女子,双开门大冰箱。
她的话还是有威慑力的,哨兵们顿在原地,唉声叹气地转移目标——小点心,我们来辣!
印姜拍了拍她的头:“好姐妹,还得靠你。”
赛莉丝的舌头在嘴巴里炒了个菜,向她摆出了好几个耍帅的表情。
……唉,哨兵,唉,资本。怎么哨兵都有点傻了吧唧的呢?
阿莱耶旁观这一切。
他不参与,不主动。
人们早已习惯他的格格不入,没有人会不长眼地问神祗是否要加入人类的狂欢。
大家都觉得,他应高高在上。
于是他也就这么做了。
直到印姜坐在赛莉丝的肩膀上,眉眼弯弯朝他挥了挥手中的盒子,嘴里无声道:我悄悄留了一点给你。
你快来!她比着口型:再不抢就没有啦。
她身下的赛莉丝都眼疾手快抓了好几个点心,现在嘴里鼓鼓囊囊的。
阿莱耶看着她。
他忽然笑了。
印姜的耳边本来尽是吵闹的人声,可阿莱耶笑得太……太美好了,如铁树开花,实乃罕见。她的心跳忽然就漏了一拍,咚——咚——咚,压下了所有人的声音。
阿莱耶走了过来。
他站到哨兵与箱子之间,脸上恢复了面无表情。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他缓缓道:“想吃,可以,从我手下抢。”
一时间,鸦雀无声。
哨兵们眼泪汪汪。
长官,不想给我们吃可以直接说,没必要拐弯抹角。
22. 她和她和她
印姜笑嘻嘻地看着他们的互动。
仅仅一点食物当然不足以让那些讨厌她的人喜欢她,但却足以让中立的人偏向她。
她向赛莉丝要了些会议的资料,施施然走到一旁的座位上,伴着“抱歉了长官,我上了——哎?我会飞了。”“啊啊啊啊,大家一起冲啊!”的背景音,慢慢捋了下情况。
开玩笑,如果只为了一个双强争霸赛,怎么可能让六个军团长全赶过来,肯定是为了其它的事。
她很快就将那些满口官话的文件看完。
阿莱耶其实也没说谎,双强争霸赛确实不日就会开办,但这次会议主要是为了帝国与联邦日益紧张的关系——半人马星系属于联邦与帝国的缓冲带,联邦准备在这里进行军演以威慑帝国。
现在联邦的情况是六个秘书长想打,六个秘书长想和,阿莱耶不表态,持中立态度。
他不说话,底下的人都只能猜他的想法。但他这次特意过来参加军演,很可能会打破之前的平衡。
飞船的航行速度很快,不过短短几天,印姜只来得及净化十几个污染度较高的哨兵,但这足以让其他哨兵看到她的价值,她很快就在军团里站稳脚跟,具体呈现在哨兵们有事没事就要拉住她和她讲点各军团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上——作为副官,这是她必须要了解的。
浩瀚星空中,舰队直直驶向一座巨大的空间站。若将飞船比作月亮,扎克星比作地球,那这座空间站就是巨大的太阳。印姜不禁为联邦的手笔咂舌,他们是铁了心要给帝国一点颜色看看了。
空间站中伸出廊道,与飞船链接。
阿莱耶领头,印姜作为副官跟在他身后,他们走向那座庞然大物。
甫一开门,几名技术人员与两名礼官立马迎了上来——阿莱耶不喜太大的排场,这已经是缩减之后的阵容。
男礼官与阿莱耶握手:“您好,我是马伦.克莱夫,负责您之后的行程,请问您想先去看看休息室还是会议室?”
“会议室。”阿莱耶没有摘下手套,与他虚虚一握。他的态度冷淡,即便如此,礼官的眼里也划过一抹受宠若惊的神色。
印姜还没说话,另一名礼官走了上来:“印副官,您好。我叫玛希,很荣幸见到您。”
可能考虑到印姜的性别,这位礼官是名女性。
作为阿莱耶的副官,印姜需要替他进行社交寒暄,如今她可称作阿莱耶的代言人。
“我带您去休息室,那里还有很多副官在等待。”注意到印姜是新官上任,玛希友善地提出下一步安排。印姜点点头,正要跟她离开,就听阿莱耶道:“会议开始前记得来会议室,你来旁听。”
印姜点头。
见印姜不说话,他又补充道:“会有很多军团长,你认识一下也好。”
印姜还是点头。
阿莱耶抿抿唇:“不想来就算了。”
印姜这才察觉到点猫腻,她试探着回应:“没事,我挺想去看看的……谢谢长官?”
阿莱耶这才面色稍霁,他点点头,向会议室走去。
玛希不着痕迹的挑眉,她回想了一下之前听到的小道消息:阿莱耶新上任的副官与他关系匪浅,甚至可能会成为他的向导。本来她只觉得是空穴来风,现在看来,好像还不一定。
心中百转千回,她却只公事公办道:“会议开始前我会特意来提醒您时间的。”
她的专业素养无可置疑。印姜轻笑感谢道:“那便劳烦你了。多谢。”
向导的笑容温柔,玛希松了一口气,她放下了点过于冷硬的态度:“我才要谢谢您,要不是您的话,这次会被选到的礼官不一定是我。”
只因印姜是女人,所以同为女人的玛希才会被选上。
如果是之前的那位副官,那么无论玛希多么优秀,都绝无可能成为礼官——这是约定俗成的。
人们总是与同类更亲近一点。
印姜了然,她没说话。
这样的制度不合理,谁都知道。即便玛希更会察言观色,更具专业素养,考察成绩更好,但只要她是女性,就绝不可能被选上。只有同为女性的印姜成为副官,她才有机会出头。
印姜本来只是想敷衍了事,但看着勤勤恳恳向她介绍空间站的玛希,也不由得带上了点认真。
她之前特意查过资料:她是唯一一个女性向导副官。
副官里,向导有,女性有,可两者兼具的只有印姜。倘若是其他副官出了岔子,人们只会觉得是那人实力不行,可如果是印姜出了问题,那人们就会觉得,是女性向导不行。
因为她是第一,也是唯一。
只有她足够优秀,才能打消看客的疑虑。
印姜揉了揉太阳穴——天知道,她本来以为只是开个会就行。
休息室的大门出现在面前,一路走来,玛希的嗓音有些沙哑,她的知识面很广,没有让印姜觉得无趣的同时还将空间站的基本信息告知于她。
印姜能感受到,这个棕发黄皮肤的女人卯足了一股劲。
她向她笑笑,小声道谢:“多谢你。你很优秀。”
玛希的眼中闪过讶然,似乎从没有被这样夸奖过,她连连鞠躬:“没有没有,希望我能让您感到满意。”
印姜握住她的手,精神力如春雨般浸润,她肯定道:“我很满意,那,之后再见咯。”
印姜推门而入,在她身后,玛希仍维持着鞠躬的姿势。
休息室装修得金碧辉煌,用印姜之前的话来说,就是一看就很值钱的样子。十几位副官三三两两,低声聊天。
一位军团长最多可以有三位副官。但阿莱耶偏偏让印姜顶替了之前的副官,好似要表达什么态度。
随着她的进入,气氛凝滞一瞬,很快又恢复之前的热闹。只是印姜一人站着,隐隐有被孤立的状态。人们冷眼旁观,眼神在她与另一个男哨兵之间流转。
印姜看到了熟人,还没等她动作,一位齐肩长发的女性哨兵主动走来。
她递给印姜一个装满酒的高脚杯,先行介绍道:“你好,我是关谷杏子,你就是阿莱耶长官的新副官吧?”
关谷杏子,印姜的脑海里立马闪过关于她的信息——第二军团长张修然的副官,s级哨兵,精神体是鬣狗,罕见的多精神体哨兵,身高一米七,在哨兵里算是个头矮小,但也因此更加灵活,与精神体一起会成为很难缠的对手。
她主动介绍自己,也算是一种示好。印姜的脸上立马挂起微笑,她接过高脚杯,手指不经意般碰到杏子的手指,柔声道:“是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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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印姜,很高兴认识你,杏子小姐……可以这样叫吧?”
她的笑如湖中月光,飘渺温柔。
杏子的脸上飞起红云,在战场以外的地方,她其实都很腼腆。只是同为女性,且自己的长官与阿莱耶长官关系不错,才主动挑起话题,她慢慢道:“可以,你……”
她想说,你想怎么叫都行。
话说到一半,又觉得突兀,一下子停在那里,柔美的双眼看着印姜,有些懊恼。
印姜与她轻轻碰杯:“那可太好了,我还怕是我太唐突,可是,像杏子小姐这样的美人,谁见了都很难控制心底的喜爱吧。所以,应当也不能怪我……”
她笑嘻嘻道,带了点促狭。
印姜的夸奖太过明显,可又不具恶意。关谷杏子整天混在一堆男哨兵里,少有这样姐妹密语的时候,一时间讷讷无语,只顾着脸红。
她们这边其乐融融,另一边就有点夹枪带棒。
“嗤”蓝发的男人笑道,“人家这就勾搭上了。”
哨兵的五感灵敏,他根本没想着隐藏,反正他们和第二军团的不对付。
第四军团的另一位副团长,被印姜顶替的那位倒霉蛋,不爽地啧了一声:“向导嘛,正常。”
他的话语明明是解围,可却总叫人听了不高兴。
印姜离得远没听到,另一个男向导可是听到了,他蓦地站起身:“什么意思啊?”
第三军团的副官,少有的向导。加上他这个休息室里一共也才有三位向导。
倒霉蛋挑眉:“又没说你,你这么急着对号入座?”
“谁知道你们哨兵在想什么呢?我怕你们突然发狂乱咬人。”
这句话算是戳到哨兵的肺管子了,能当副官的哨兵都是s级,他们这个等级啥也不怕,就怕污染度高控制不了异化。
见那边爆发了冲突,印姜这才不着痕迹地收回精神力。她的精神力凝不实,如雾气一般,在这种昏暗的房间里很难被发现。
但还是有人有所察觉。
第三军团的另一位向导副官走到印姜身边,竟然是熟人,他和善地笑道:“你还是那么睚眦必报啊,‘雾中女郎’。”
印姜摇头:“仇华,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可不能算是睚眦必报,人家还没干什么呢,是她感觉到了敌意先出击罢了。
第三第四军团的军团长势如水火,底下的人也互相看不顺眼,印姜隔岸观虎斗,关谷杏子是个老好人,上去控制局势。身边就只剩下仇华。
他面上温温柔柔地笑着,话语却带点恨毒了的意思:“都如丧家犬般滚了那么远,怎么还好意思觍着脸回来,你还害花语害得不够么?”
印姜不语。
那边闹得厉害,已经开始动起手来,第五军团的看着戏,不知道被谁给误伤了,兴致勃勃地找借口开干——毕竟是平常负责首都星治安的军团,实在过于清闲,好不容易能活动活动筋骨。
这边,仇华附在印姜耳边,看似亲密,实则威胁道:“印姜,花语她恨你入骨,想活命,就别在她面前晃悠。”
“不然,别怪我把你那些腌臜事捅出去了——咱们伟大的,叛国者。”
他一字一顿道。
印姜垂眸,饮尽杯中酒。
23. 修罗场(1)
那边,争斗很快平息,杏子利落地走到印姜身边:“抱歉,让你看笑话了。”
印姜摇头,她刚刚看到杏子灵活地撂倒几个哨兵,随即轻巧地脱身。
从这方面来看,杏子的实力是数一数二的。
想想也知道,军团的番号意味着其重要性,杏子作为第二军团的副官,不可能弱到哪去。
喧闹声刚平息,休息室的门就缓缓打开,玛希走了进来,对印姜低声示意,印姜发现她的眼尾有些红。
印姜与杏子告别,跟在玛希身后。她小声问:“第六军团还没到么?”
玛希点点头:“他们每天都要处理周围残余的异兽,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从军服颜色上就可分辨各个军团,第一到第五军团军服的颜色分别为黑,深蓝,大红,深绿,浅金,第六军团的印姜还没见过,不太清楚。
不知道能不能遇到陌离……
自从他加入军团,终端上就没消息了,想来训练也是很麻烦的。
思索着就到了目的地,玛希正要告退,就听印姜道:“之后我的行程,也可以让你来负责么?”
她瞪大眼睛,惊喜地答应。
印姜点头,敲了敲门,听到里面有人应,才推门而入,利落地敬礼:“报告。”
会议室很大,几乎坐满了人,印姜的声音并不洪亮,却引得好几个人的注目。印姜一眼就看到了上首的阿莱耶,她识相地走到其身后站定,刚站稳,就感受到几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
她眼观鼻鼻观心,只用余光随意一瞥。
然后心就凉了半截。
从远到近,最远的是纠察部那边,一个眼熟的黑团子忿忿地盯着自己——莫南柯,这位还算好搞,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净化完后迟迟不加她的终端,现在看着她的眼神又爱又恨,让印姜莫名其妙的。
然后是第四军团那边懒洋洋坐着的军团长,他的目光阴冷,让人想起蓄势待发的毒蛇,这人带着面具,浑身上下包了个严实,看不出其他特征。他的注视如附骨之疽,在印姜身上停留许久,才因他人的示好缓缓挪开。
再靠近点是个让印姜倒足了胃口的男人,风光霁月地坐在座位上,金发柔顺地散开,他笑眯眯地看着印姜,好似他们关系很好。
晦气,太晦气了,早知道会遇到奥古斯塔斯,她不如不来这个会。
这人怎么还没死呢。
再往里,是个印姜很熟悉的女人。
她撑着下巴,只在印姜进门时看了她一眼,余下时间都在与其他人交谈。
可偏偏印姜最熟的就是她。
花语,第三军团的军团长,联邦,甚至可能是全宇宙唯一的s+级向导,当然,也是印姜曾经最好的朋友。
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她们之间发生了太多,最后的记忆定格在花语对她冰冷的忠告:“我将铭记你的背叛,印姜,最好不要落入我的手里。”
然后就这样了。
印姜每每回想,都觉得疑惑与可惜。她和花语,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现下,她站在阿莱耶身后,乖乖扮演木雕,尽力降低存在感,她还不知道如何面对故人。
阿莱耶正与张修然聊天,张修然是第二军团的军团长,长着一副东方面孔,据说曾是阿莱耶之下最强哨兵。他的精神体是丹顶鹤。
张修然没有高位者的架子,见印姜过来,还主动打招呼:“哟,这不是阿莱耶的新副官么?”
“日安,张修然阁下。”
他耸肩:“我们都是东方古国的血脉,不需要这样客套吧。”
印姜不自觉带了点笑意。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虽然这个乡离得较远,但不影响自然产生的亲切感。
阿莱耶打断两人:“我们之前的话还没聊完。”
张修然看向阿莱耶,嘴角抽动。
他们之前确实有进行对话,不过都是他一个人叭叭,阿莱耶只是偶尔应和一声,现在装什么感兴趣。
当然,他面上不显,只是继续刚刚的话题:“帝国的那位亲王估计快要异变了,皇室疯了一样找向导。”
印姜想了想那人,只觉得老天有眼。
阿莱耶没说话,见张修然又要和印姜搭话,才屈尊开口:“该。”
张修然哑然。从血脉上来说,这个亲王可能还要叫阿莱耶一声舅舅,结果这位舅舅就这样对自己外甥的。
“帝国的向导帮不了忙?”印姜问道,她是真好奇,帝国绵延至今,不论是底蕴还是规模都不是联邦能比的。要不是阿莱耶在,联邦早被灭了。
“怎么说呢?”张修然顶着冷冷的目光,打着哈哈,“他们那儿对哨兵向导的研究太慢了,对向导也不重视。向导从人肉药材发展到有人权也就几年,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人。而且,据说只有s+级的向导才能救得了那位。”
“他ss级了?”印姜又问。
“不可能。”阿莱耶嗤笑一声,“连异化都控制不住……”
他没有多说,一切都在不言中。只是说完,睫毛微动,飞快瞥了眼印姜。
印姜却是自己思索着,并未注意。
阿莱耶于是抿唇,兴致索然地靠在椅背上。
张修然目睹这一切,只觉天都塌了。阿莱耶,那位阿莱耶,他……他在求关注?
他又回想了下阿莱耶的动作,只觉得完美符合求偶哨兵的特点。贬低对手,夸耀自己,渴望认同,如果没得到向导的青睐就会泄气……简直一模一样啊。
张修然咽了口口水,又不着痕迹地上下审视了一会儿印姜。
很普通的向导,长得勉强算清秀,一直微笑,看起来很有亲和力。除此之外……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了吧?a级的向导不多,但也不算多稀有。
为什么啊?
他看着看着,忽然一个激灵,连忙收回目光。
阿莱耶面无表情地注视他。
张修然舔舔唇,瞬间判断出自己还是立马离开比较好——哨兵的嫉妒心随着等级升高呈指数级上升,他们会像恶龙看守财宝般看护自己的向导,他还年轻,不希望某一天自己被人发现暴毙于办公室中。
“我忽然觉得,我好像还挺喜欢第三军团长的,我去和她聊聊天,告辞。”
阿莱耶纡尊降贵地点点头。
电灯泡走了,他总算能将注意力全部放到印姜身上,见印姜不理自己,他等了一会儿,总算还是没忍住:“在想什么?”
“哦。”印姜回神,她皱眉,“感觉帝国最近的行动有些奇怪啊,太明目张胆了。”
从特意炸毁星港到侵犯边境,帝国最近越来越蹦跶,有恃无恐啊,所以她才怀疑是不是因为他们也有了ss级哨兵。
阿莱耶沉默一会儿,他想说什么,但忍住了,只是拍了拍印姜的手背:“无须担心。”
有我在。
印姜这边还在发愁,又感觉到视线飘来。
她抬眼,望进一双幽暗中。
那位第四军团长拥有一双翡翠般的眼眸,见她注意到他,他用戴着手套的手调整了下帽子,落下几缕青色的发丝。
……这个配色。
印姜皱眉,她抽手,注意力全在那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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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sir我好像遇到熟人了,打个招呼去。您先忙哈。”
没指望得到回应,她直接走去。
阿莱耶的手指虚握,指尖只剩空气。他垂眸,面色有些差。
该死的蹦跶个没完的虫子们。
带向导出来似乎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主意。
印姜隐藏气息,不着痕迹地走到那位不怎么受欢迎的军团长身边,微微欠身,行了个挑不出错的礼:“日安,我亲爱的……老师。”
本来只是怀疑,走近了,熟悉的味道飘入鼻孔,就确定了。
“嗬——”那人笑声沙哑,“您老还记得我呢?ss级哨兵味道怎么样,玩得爽么?”
印姜被他这话吓了一跳,连忙左右打量,见没有人注意这里,瞪大眼睛解释道:“别胡说,我们清清白白。”
其实没那么清白,都浅度链接了,但她发过誓不让第三个人知道,是以迅速撇清关系。
感觉到阿莱耶的注意力落到这里,印姜颇为自得地挺直腰:放心阿sir,你的清白还在!
“哼。”对面的人不知信了几分,他在椅子的扶手上按了几个按钮,会议椅就慢慢动起来,向门外滑去。
印姜愣愣地看着那个伪装成椅子的轮椅,张张嘴,下意识跟了上去。
……他为什么要坐轮椅,懒成这样了?
好不容易蹭到了门口,轮椅中有些纤细的男人却停了下来,思索几秒,声音里满是趣味:“话说回来,你知道第六军团的军团长是谁么?”
“不知道啊。怎么了?”
印姜还没有搞明白这个问题的含义,就见眼前的大门倏地打开。
她不假思索地循声望去,不期然望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红发金眸,身着白色军服,满脸杀气的尼格霍尔茨显然也没想到一开门就会看到她,他如遇到惊吓的猫,凤眼圆睁,嘴巴开合几次,印姜都以为他要喊出自己的名字,却见他睫毛一颤,忽地收回目光,几息之间就恢复如常,嘴角勾起些许恶意,声音清朗:“这位向导,借过一下。”
……装不认识她?
印姜挑眉,她听话地让开。
尼格霍尔茨长腿一迈,从她身旁走过,他的披风上尽是金黄的异兽血,显然刚从战场上下来。他走的虎虎生风,短短几步路像是在t台上走秀,宽肩窄腰,红发如瀑,意气风发。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注1)
印姜的脑海中忽然划过这一句话,她收回目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下的心情。
一年不见,尼格霍尔茨就已经是军团长了,从精神力的回馈来看,他估计也超越s级了。
一个20多岁的ss级哨兵,长相俊美,家世显赫,印姜不要脑子想都知道他有多受欢迎。她一边告诉自己好马不吃回头草,一边将心下异样的情感压回去,正想出门,一抬头,又见到个熟人。
陌离。
他的瞳孔震了震,视线落到她的肩章上,很快又收回来,疏离地向她点头致意,随即跟在尼格霍尔茨身后。
咋的,她这么拿不出手,一个两个都装不认识她?
印姜磨了磨牙,没好气地对巫澜道:“走?”
巫澜——她的老师,陪伴她长大的哨兵,现在的第四军团长,好整以暇道:“好戏要开场了,你怎么能缺席。”
这下,印姜就算是傻子也该知道是他算计她了,她没好气的一脚踹向他的小腿,又因脚下金属的触感僵在原地。
“呵呵呵……”男人的笑带着点神经质,他明知故问,“我截肢了,你不知道么?”
24. 修罗场(2)
随着第六军团长的到来,会议正式开始。
印姜浑浑噩噩地走回阿莱耶身后,她脑子里是一连串问题。
谁截肢了,巫澜?巫澜老师?为什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奥古斯塔斯没有遵守约定……?
所有问题最终汇集成三个血淋淋的大字——谁干的?
谁伤害了巫澜?
印姜从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她只是愿意隐藏獠牙,收起剑刃,装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净化科向导,但这并不代表谁都可以伤害她在乎的人。
会议不会因为参会者的身份改变其本质,两帮人吵来吵去,六个军团长,三四想打,二五想和,一六不表态。
第五军团长是个中年女哨兵,不怒自威,她淡淡道:“打?谁去打,伤员怎么办,异兽不管了?”
她的军团负责接应和支援,是个没人愿意干的苦差事。从纸面实力来看第五军团是最弱的,但没有人敢得罪她——谁也不想打没有后援的仗。
第三军团长花语挑眉:“现在不是我们想不想打,而要看对面想不想,你真的觉得帝国能容忍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
第四军团长巫澜靠在椅背上,因着面具的遮掩,没人知道他的表情,只听到他的声音凉薄:“不打就任由对面占我们的土地,杀我们的人民?”
“怎么会呢,要和谈啊,肯定要签署协议……”张修然慢慢道。
“嗤”花语嗤笑,“帝国什么时候低过头……”
似乎觉得不够严谨,她补充道:“除了被咱们军团长打服的那次。”
人们的目光就落到了阿莱耶身上。
谁不知道现在帝国血脉凋零是因为阿莱耶差点将皇室屠了个干净,在战争之初,他奇诡的精神体瞬间捏爆了帝国重要地区的星门,要不是机甲部队防守迅速,他们的首都星也得跟着一块儿炸了。可将兵力调给首都的后果是——他们大量的粮食星球被阿莱耶入侵,那些星球的土地上长满密密麻麻的血卵,如血管般的触须吸取着星球的伟力,日益壮大。
阿莱耶一个人就是一支源源不断的军团,没人敢与和他那恐怖的精神体对战,普通人在看到它的瞬间就会惊惧致死,哨兵好一点,他们可获得被阿莱耶亲手捏死的殊荣。
帝国只坚持了半年,在阿莱耶的精神体无限繁殖之前,他们明智地选择投降。
阿莱耶颔首:“继续。”
于是人们知道他不准备表态,他们继续争论。
印姜听了一会儿就懒得给他们注意力了。
按她的想法,她肯定是想打的,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问题她一个小小副官,哪有资格开口。
阿莱耶的对面是第六军团长尼格霍尔茨。在阿莱耶保持中立的状态下,他的立场至关重要。可谁也不知道,在这种关键时刻,这位联邦新晋升的ss级哨兵竟然在发呆。
尼格霍尔茨能感受到对面就是印姜,她没带抑制环,熟悉的向导素涌入鼻腔,令他战栗不已。她现在有些失魂落魄,尼格霍尔茨能感受到她的心脏加速跳动,她在想什么?是因为自己生疏的态度让她伤心了么?
伤心……尼格霍尔茨越来越后悔,他只是想让印姜也尝尝不被在乎的感觉,可一想到她会伤心,就觉得自己真是干了全天下最蠢的蠢事。
他好想现在就走到她身边,跪在她脚下,亲吻她的指尖,告诉她:“都是我的错,请您惩罚我。”
惩罚——尼格霍尔茨的金瞳愈发闪耀,他舔了舔嘴唇。
印姜会怎么惩罚他?他这么不乖,这么不听话,就应该吃几鞭子,印姜要狠狠地抽他,抽他的脸颊、胸脯、大腿,什么地方都行。
他会乖乖的,跪在原地,如果印姜想,他会发出她想要的声音,如果她觉得吵,他就一句话都不说。
他会收起哨兵的自愈能力,任由痕迹留在身上。
那些痕迹刚开始是红色的,后面变成青紫,最后结痂褪去。结痂时,痒痒的,他会求印姜给他吹吹,印姜从不会拒绝惩罚后的关爱,她会轻抚他的头,在他的伤口上吹气,她的气息萦绕在上面,那么甜美。
尼格霍尔茨缓缓喘息,他不要再装不认识印姜了,他现在就想去她身边,那些之前恼恨时的盘算全部化作浮云,他脑海里只有几个字——将缰绳献给印姜。
乖狗狗只需要待在主人身边,享受主人的关爱就行。
只有主人讨厌的狗才会被无情地丢下。
他做了这么多,归根结底,就是希望主人能看到他的价值,也许有兴趣再把他捡回来。
如果她不愿意呢?
这样的可能被尼格霍尔茨深深掩藏,他根本不敢想象。
在外人眼里就是尼格霍尔茨忽然兴奋了起来。这位好战分子一上任就带着他的军团杀了十几天的异兽,把方圆几百光年的异兽处理了个干净,甚至会议开始前一刻他才刚刚从战场上下来,好像热衷于杀戮。想想阿莱耶刚觉醒时干得那些恐怖事,他们很难不怀疑这位也想这样试试手。
谈话顿了一瞬,花语打了个哈欠,随意问道:“那你怎么想呢,尼格霍尔茨?”
她直呼了第六军团长的名字。
聪明有手段的早早查到他们是同一所学校的同学,聪明没手段的立马意识到他们关系匪浅,而不聪明又没手段的……
张修然愣愣问道:“你们认识阿?”
在他身后的关谷杏子深深叹了口气。
“他们一所学校的。”巫澜笑答。
他的笑里不含什么善意,倒有点看乐子的心态。
尼格霍尔茨满脑子的向导,听到问题下意识回答:“我听印姜的。”
印姜是谁?
这是在场大多数人的想法。
而在同一瞬间,阿莱耶总算提起些兴趣看向了对面的哨兵。
刚晋升的ss级,勉强能与他一战,但依旧弱的可怜。他能为孩子们的母亲带来什么呢?
不足为惧。
陌离僵在原地,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自己的新上司,随即迅速收回目光。
他一直以为尼格霍尔茨与印姜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他无意间瞟到过这位还算好相处的上司的办公室里贴满了印姜的照片,上面密密麻麻写满“该死该死该死……”
结果好像,并不是他想的那种矛盾,而是另一种,更亲密的那种。
令人烦躁。
巫澜冷笑一声,他看向印姜,很想让她管好自己的狗,别让他一天天找到由头就乱叫炫耀自己的主人。
但印姜没看他。
再更远处,黑色的团子抖了抖,他蜷缩起来。
他似乎并不想让人注意到自己。
印姜就算真是个雕塑也该意识到满室目光尽在自己身上了,她慢吞吞抬头,表明立场:“我与阿莱耶长官想法一致。”
“哈,他能有什么想法?”
尼格霍尔茨抱臂问道。
印姜警告地看向他。
别惹事。
尼格霍尔茨僵了僵,他松开手臂,老老实实地坐起身,总算安静了。
阿莱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的手指规律地敲着桌子,这个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如同催命符,除了尼格霍尔茨,没人敢触他的霉头。
过了一会儿,他才反问道:“你好像对我的副官非常感兴趣?”
尼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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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尔茨眼巴巴看向印姜,不知道该说感兴趣还是不感兴趣。
印姜寻思你都看得这么明显了,还用说什么。
阿莱耶也注意到他的举动,他不由得笑了一声,这个声音的出现不但没能让人放松,反而使哨兵们全部紧张了起来。
他们能感觉到,上首那位深不可测的哨兵放出了自己的信息素,他的存在感一下子盖过了所有事物。
他们的后颈仿佛滑过了什么,会议室里,一些东西凭空出现,张牙舞爪。
阿莱耶拉着印姜的手,印姜不情不愿地随着他的力道走到他身旁。他只笑了一瞬就又恢复了平静,宣示主权道:“这是‘我们’哨站的明星向导,很有潜力,她叫……”
“印姜。”花语的声音打断了他。她仿佛没感受到他恐怖的威压,声音如冷冽寒冰,“我们这儿的不少人可和她关系匪浅阿。”
与她同时喊出名字的还有巫澜。
他朝后倒去,等花语讲完,才继续接道,“我的学生还是挺优秀的吧?”
他身后,他的副官眼里满是震惊,手指不由自主握拳。
至于尼格霍尔茨,他的内心被向导的名字刷屏,却不敢开口多说一个字。
剩下的,即便知道,也没资格在这种场合开口。
艾因兹家族的族长,教育部部长奥古斯塔斯将头发缠绕于指尖,笑眯眯道:“您的这位副官,印向导,可是干出过不少惊天动地的大事呢。”
比如说,标记了帝国的现任元帅。
他的笑意不达眼底,语气却依然如三月春风般和煦:“如果有机会,真想和她多接触一下。”
印姜猛地看向他,她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去死吧。
“哦。”阿莱耶点点头,他转身看向印姜,“你从未和我说过你有这么些旧识。”
现在是聊这个的时候么?!
印姜简直要抓狂。
阿sir,你看看这个会议室里有多少人,都是联邦高层,你现在让我和你解释与他们的关系?
顶着黑压压的目光,印姜擦了擦汗,露出一个无辜呆愣的表情。
不懂你在说什么。
嘻嘻。
眼见她处于水深火热当中,尼格霍尔茨开口:“可能和你没什么要说的吧,毕竟你们俩的代沟……”
他笑了一下,有点挑衅的意味,才继续道:“可不是一星半点的大。”
老东西。
他快要将这三个字宣之于口。
阿莱耶又笑了:“你很喜欢找死?”
尼格霍尔茨托腮眨眼:“不试试怎么知道。”
“挑个地方。”
红发的哨兵也笑,他的笑多少带点血腥气:“去帝国的地盘上打呗。”
阿莱耶站起身,他将装饰用的披风脱下递给印姜,平淡问道:“可以帮我拿一下么?”
印姜想要劝说,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接下。
在他消失前,她忽地握住他的手腕,用精神力叮嘱:【注意身体,你还……还怀孕着呢。】
阿莱耶点头,他没有顾及,直接道:“不用担心。”
声音不大不小,恰好可以让该听到的人听见。
印姜立马松手。
尼格霍尔茨望向她,眼中尽是委屈。
没关系,只要赢下那个人,印姜一定能意识到他的价值。他深呼吸,随之消失。
一瞬间,会议室里的两个哨兵不见踪影。
印姜抱着阿莱耶华贵的披风,感受四面八方投来的惊疑不定的目光,干笑两声。
我说哨兵就是单纯喜欢打架,和她没关系,你们信么?
25. 柔软的,坚硬的
眼见能决断的人走了,花语站起身宣布:“今天就这样吧。”
见她要离开,想要攀关系的一些人也急忙起身。虽然疑惑于印姜与那二人的关系,但总归眼前的是炙手可热的s+向导,没必要舍近求远。
听到花语的声音,印姜下意识看向她。
与身旁的哨兵相比,她的背影过于纤细,很快消失在恭维的声音当中,那些或心怀鬼胎或真心敬仰的人围在她身边,好似嗡嗡作响的苍蝇。他们筑城一道人墙,隔离了印姜的视线。
印姜看着那群人愈走愈远,直到要消失于门扉后——
花语忽然回头。
隔着中间的几十人,穿过狭长的会议室,灯光闪烁间,她与她对视。
花语的眼眸如吸纳一切的黑洞,印姜无法窥得任何感情,但就那一眼,她彷徨的心忽然安定下来。
花语仍坚定地按着那条她们一同规划出的道路走下去呢。
她从未怀疑过。
只有印姜背叛了。
她“背叛”了她们共同的理想,那张美好的蓝图,那些她们在无数个夜晚诉说出的大逆不道的未来。
印姜垂眸,手中精致的披风愈发沉重。
“走?”在所有人还在踌躇时,巫澜操纵着轮椅到她面前。他大大方方邀约,对或明或暗的敌意熟视无睹。
印姜舔舔唇:“走吧,找个安静的地方。”
她还得问问自己的老师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的。
巫澜作为军团长有一个很大的休息室,里面包含了办公区域和私人区域。
印姜理所当然地穿过办公区域。
巫澜的声音没有波澜:“这么不把自己当外人?”
“?”印姜莫名其妙地回头,“我们一起生活了十年,老师。如果你出现了失忆的症状,建议先去看看医生。”
巫澜轻哼一声:“一起生活那么久,也没见你在过去一年给我发过一条消息。”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我的终端被扣押过。”
巫澜:“奥古斯塔斯?”
印姜点头,她自然地从冰箱里拿出酒和牛奶。
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将牛奶递给对面的哨兵。
巫澜没有接:“我不喝。”
“喝吧,兴许还能长高一点。”
牛奶有助睡眠,我到时进你的精神图景会更方便一点。
后面的话印姜没说,每次给巫澜做净化都像要扒了他的皮,她不得不悄咪咪地进精神图景。
巫澜不置可否,隔着面具,印姜猜不出他的想法。她皱眉:“能把那个耍酷的玩意儿摘了么?”
巫澜的手抚向面具,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这个?”
印姜点头。
“你确定?”
印姜确定地点头。
于是巫澜顺从地摘下了面具。在印姜瞪大的双眼中,他看到自己如今可怖的模样。
印姜印象中的巫澜是个清俊的男人,他比一般的哨兵瘦弱一点,常年带着一副银丝眼镜,不开口时气质儒雅,如翩翩君子,开口时喷洒毒液,往往气得人半死。
他不常笑,每次笑都是冷笑嘲笑讽笑,这让他看起来有点不好相处,但印姜知道真的不好相处的人是不会收养一个没有背景的普通向导的。
巫澜讨厌阳光,昼伏夜出,皮肤苍白,只有被印姜气得狠了才透出点病态的绯红,印姜特别喜欢惹他生气看他少有的鲜活模样,那时候她年纪小,身量不高,往床下一钻,巫澜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他长手长脚,却怎么也捞不到躲到最里面的印姜。
即便是他那纤细,剧毒,令人害怕的精神体爬进去,也只能老老实实地被印姜锢在怀里,装作不敌。
印姜吃死了他不愿意伤她,就在床底下对他吐舌头做鬼脸。
当然,她还是低估了哨兵的力量。当巫澜气恼地将整张床举起来时,她就只能连滚带爬地跑向下一个逃生地点。
那时候的巫澜不能说有多好看,但不论如何,他的容貌是挑不出错的。
可眼前轮椅上坐着的人,他的脸上尽是疤痕,增生的组织在白皙的皮肤上显眼无比,他那双明亮,时刻诉说着主人野心的双眸此时雾蒙蒙一片,一条横跨整张脸的疤痕划过眼皮,连带那之下的眼睛都暗淡无光。
他如此丑陋。
印姜只看了一眼就忽然从空间戒指里拔出一把古朴的长刀,她利落地转身。
“干什么去?”懒洋洋地声音在身后响起。
印姜咬牙,只感觉喉咙间咸腥无比:“干死奥古斯塔斯那个畜生。”
她的眼中尽是杀气,没有人会怀疑此刻她话语中的决心。
“不是他。”
印姜僵在原地。
“我已经将大部分都解决了。”他划着轮椅,到她身边。
印姜大口呼吸,她连续试了几次,发现自己现在难以施加暗示,于是只能大脑一片空白地听巫澜继续讲话。
“就是一张脸而已。”男人的声音中透着一股无所谓的意思。
“就是一张脸?”印姜陡然反问道,她颓然地按住心口蹲下,声音闷闷的,“不只是这样吧……”
刚刚那一幕比巫澜截肢的消息更令她难以接受,毁他容的人带着那么明显的恶意,ta存心羞辱,在巫澜的脸上刻了两个字——“贱货”。
印姜只看一眼就又气又心疼,恨不能把罪魁祸首千刀万剐。
巫澜的大手落到印姜的头上,他慢慢抚摸:“不碍事,都过去了。”
他的嘴里很少会有这样安慰人的话。印姜下意识蹭了蹭,忽然察觉到不对。
巫澜的手掌有这么大么?
她将那只手握在手心,细细描摹。
不对,都不对,长度不对,粗细不对,触感……触感也不对,手套下的手掌硬邦邦的,不像人肉。
印姜的心越跳越快,她动作小心,仿佛对待什么易碎品,虔诚地解开手套上的扣子,慢慢将其脱下。
那双曾属于巫澜的,纤长的,带有一点薄茧,摸起来热乎乎的手被一双金属手取代。
硬邦邦的,冰冷的,反光的,杀伤力强大的,可替换的,外来的……
印姜试探地将脸颊靠上去。
陌生的触感,一点都不像记忆里那样,她忽然颤抖起来。
“不准哭。”头顶传来严厉的声音,与记忆当中的分毫不差。
每当印姜受伤,遇到挫折,失败,反正当她想哭时,巫澜都会很严厉地喝止她。他讨厌看到印姜在他面前哭,哭泣是软弱的象征。他绝不允许印姜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因为这代表她已无计可施,甘愿认输。
明明印姜骨子里是个爱哭鬼,却被巫澜教的几乎不掉眼泪。
也只是几乎。
印姜愣愣道:“我没哭啊……”
她眨眨眼,不懂为什么眼前一片模糊。
“我没哭,老师。”
“我只是,很心疼。”
“我好难受。”
“我好喜欢好喜欢,自己都舍不得碰的,被别人弄了个稀巴烂。”
巫澜的声音不变:“还没到稀巴烂的地步。”
他没再计较印姜是否在哭了。
印姜絮絮叨叨:“好想杀人好想杀人好想杀人……”
过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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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变成:“痛不痛,老师,痛不痛,我都没在你身边。”
再过一会儿,变成:“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
作为向导,印姜很少有这么崩溃的时候。
她不断重复,不知如何是好。
在精神图景的另一边,与她浅度链接的哨兵察觉到她的痛苦,那些从未逾矩过的精神力探入,向她传达着平和的情绪。
【我很快就到你身边。】
【别害怕,印姜。】
印姜不是害怕,她是悲伤难过。
她看到巫澜现在这副样子,比自己遭受这一切都痛苦。
印姜的心很硬,硬到即便有人死在她面前也可以冷静地分析利弊。
印姜的心很软,软到看到自己在乎的人受了伤就会碎成一片片。
印姜握着巫澜的手嚎啕大哭。
她的额头靠在那双冰冷的机械手上,冻得她的眼泪不住往下流。
她小声地叫着巫澜的名字。
“我在,我在。”
巫澜不厌其烦地回应她。
总算,在印姜一边打嗝一边哆哆嗦嗦地问他:“是不是我不在你会更好”时,他没好气地按住了她的双眼:“别说蠢话,和你没关系。”
“不是奥古斯塔斯干的?”
巫澜的声音坚定:“不是。”
“我要是在你身边……”
“那你也会变成我这样。”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是医生么?”
印姜被噎得没话说。
她吸吸鼻子,总算控制住给自己下了几层暗示,回归平静。她向阿莱耶发过去平和的情感,表示自己没事。
深呼吸一口气,她干脆坐到地上,问:“像以前那样?”
巫澜总算带了点笑意:“嗯。”
印姜思索了一会儿,问:“是帝国干的?”
“是也不是。”
“不是帝国授意,但和帝国有关系?”
“是。”
“星盗?”
“是。”
帝国的星盗,而且这一年内受过重创的……
“野火星盗团?”
巫澜的眼中闪过讶异:“是。”
“我们这边的没使绊子?”
“不是。”
“真和奥古斯塔斯没有关系?”
印姜对奥古斯塔斯的印象太差了,一有事就想往他身上靠。
却见巫澜道:“是。”
“好吧。”她有点不爽,“你都解决了?”
“……不是。”
印姜噌地站起来,她舔舔唇,眼里浮现出杀气:“我来?”
“……是也不是。”
“动不了他们?”
“是。”
“身份显贵?”
“不是。”
“能力超群?”
“不是。”
“那是什么?”印姜想了想,看着巫澜不爽的表情,迟疑道:“不会是找不到吧?”
他更不爽:“是。”
“联邦的信息部是吃干饭的?”
这次倒是回答的迅速:“是!”
印姜想了想,大概知道为什么了。
“人在帝国?”
巫澜点头的同时:“是。”
印姜沉默一会儿,她站着,巫澜坐着,她的老师现在还得仰望她。
她叹口气,伸出手,第一次摸了摸巫澜的头,一如她想象的那样柔软顺滑。在巫澜唯一能视物的眼睛中,印姜温柔的笑了笑:“没事老师,我会找到他们的。”
然后,将他们挫骨扬灰。
26. 带他走吧
在巫澜纵容的目光中,印姜的手抚上他脸上的伤疤。
她的手指如轻纱般慢慢拂过,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随后,她双手捧起巫澜的脸颊:“看着我,老师。”
在那一瞬的对视中,印姜进入了他的精神图景里。
巫澜从未防备过她。
一睁眼,四周昏暗,消毒水的味道冲进鼻腔。印姜皱眉,打量着周围。
墙壁是特殊的金属制成,隔音,坚硬,这种金属通常用于军事基地,非常昂贵。
头顶的灯带散发着昏黄暗淡的光。
印姜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脚步声自走廊的转角响起,她下意识藏到阴影中。
三个哨兵,一个向导,推着一个用约束带紧紧捆绑在病床上的受伤哨兵。
印姜不着痕迹地打量那些人。
没有眼熟的,她将目光投向那个伤者。
不出所料,是巫澜。
他喉咙里不断发出呜咽声,浑身是汗,嘴里塞着钢制的口枷。青色的长发凌乱散落,随着挣扎摇晃,发丝间,可窥得他凶狠的眼神。
他看起来活像个疯子。
推着他的向导和周围的哨兵打情骂俏,嘻嘻哈哈道:“这哨兵也算是个硬骨头,不过能坚持多久呢?”
他的哨兵恭维道:“无人能逃过您的魅力。”
印姜在记忆中搜寻,直到他们进了一个房间,才想起那个向导是谁。
野火星盗团的二把手,s-级向导,控制系,很会调教哨兵,很多被抓走的哨兵最后都成为他的裤下之臣。
印姜知道他的手段,也因此,怒火愈加猛烈。
她的精神力凝实,忠诚的精神体在黑暗中睁开了那双野兽的眼睛。
耶耶的脚掌无声落下,随着前进的步伐,身躯不断膨胀。
很快,它就变成一人高的巨兽。
印姜拍了拍它的头:“很抱歉让你做你不喜欢的事,但老师要靠我们来拯救了。”
一直微笑的天使俯下,露出尖利的獠牙。
印姜走到那扇坚固的门前,精神力化成的触手覆着黏糊糊的腐蚀性液体,烧向坚固的大门。
从阿莱耶那儿学来的,触手,真实用啊。
眼见五六厘米厚的大门只剩薄薄一层,估摸着差不多,印姜朝耶耶抛了个眼神示意,后退几步,蓄力——
猛冲,抬脚,利落一踹,大门轰然倒塌。触手如箭矢般破开空气,打坏了照明设施。
里面的人没想到不速之客的到来,他们慌慌张张地抬头,哨兵下意识想保护向导,但……
耶耶的速度更快!
如神话中的嗜月巨狼芬里尔,耶耶银白色的毛发在空中划出一条完美的弧线,它灵巧地落在最近的哨兵身上,巨齿无情地划开他的脖颈。
紧接着,它迅速起跳,冲向那个向导。
那两个哨兵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正欲动作,却发现身体不听使唤。
印姜不急不缓地走进房间,她的影子被身后的灯光拉长,如死神降临。
“不要乱动,哨兵们。”
在精神图景里,向导是近乎无敌的存在。
这些不过是巫澜的记忆,他对那段时光如此刻骨铭心,以至于精神图景里那座曾经存在的温暖的小屋也被这座研究所取代。
一如耶耶对污染物的强大杀伤力,在这里,它还是无人能敌的王者。
那些记忆幻象被它三两下解决。
它来回踱步,不敢靠近房间中央受伤的哨兵。
印姜不像它那么犹豫,她迅速解开巫澜身上的拘束带,没有支撑力,哨兵软软地跌入她的怀中。
他好似是从水里捞出来的,肮脏的作战服浸透汗水。
印姜抱起他,安慰道:“没事,老师,是我,我来了。”
她解开他的口枷,轻轻拍着他的背,像是他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印姜?”
巫澜暗淡的双眼用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近在咫尺的向导,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梦呓似的话语:“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印姜的动作停顿片刻。
这只是精神图景。
现实里,她没有赶到,甚至于,在很久之后她才知道这件事。
巫澜会不会很失望?
一直抱着她会到来的希望,却一次一次发现那只是自己可悲的臆想。
在现实世界里,巫澜几乎失去了一切。
印姜轻声呢喃,如情人耳语:“我会来的,老师,对不起……”
她公主抱起他,巫澜比她高太多,但他很配合,蜷缩在她怀里,搂住她的脖颈,是以印姜也不算太费力。
她走出这个满是血腥味的房间。
沿着走廊,她走下去……
走下去……
拐弯,直走,经过这个房间。
继续走,拐弯,走另一条路,再次经过这个房间。
换一条路,拐弯,拐弯,拐弯,经过这个房间。
无数次经过这个房间。
……再次经过这个房间。
印姜看着房间内无尽的黑暗。
巫澜感觉到她停了下来,他小声询问:“怎么了?”
他想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印姜摸了摸他的头:“老师,要不要来我的精神图景?”
这是个很莽撞的邀约。
在哨兵的精神图景里向导都是近乎无敌的存在,更遑论是自己的精神图景。
至少要高两个等级,才能让哨兵具有反抗能力。
巫澜显然不在此列。
可印姜没有其它办法。
老师的精神图景崩坏彻底,他的世界只有无穷无尽的走廊和这个永远黑暗的房间。
印姜还想继续诱哄,却听到怀里人坚定的话语。
“可以。”
他说,语气里毫无怀疑:“我相信你。”
印姜笑了。
她的精神图景如潮水般涌来,很快,鼻尖传来海风味。
印姜与怀里的哨兵忽然出现在悬崖顶。
眼睛立马注意到这两个人。
它看到向导,也看到被她细心护在怀里的哨兵。
?
这是什么低贱的玩意儿。
触手蠢蠢欲动,它们纠缠着,想要扯下印姜怀里的哨兵。
印姜啧了一声,她警告道:“这不是敌人。”
触手们并不在乎这些,嫉妒使它们失去理智,它们牵扯着印姜的小腿,让她不得不停下,数不清的触手顺势伸向那个虚弱的哨兵。
绞杀他,绞杀他,绞杀他!
印姜不可能坐视不管,她叮嘱怀里的哨兵:“老师,可以闭上眼睛么?”
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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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很听话,即便感受到浓厚的杀意,也依旧闭上眼睛,将脸埋入印姜的肩头。
印姜看着那些通红的触手,她歪头,嘴角勾起抹挑衅的笑。
精神力化做的纯白触须如菟丝子般攀附于触手上,它们顺应印姜的心意,留下黏糊的水液,在触手上摩擦,如耳鬓厮磨。
效果显著!
本来杀气腾腾的触手僵硬着,任由精神力带动它们滑落,它们外表猩红的颜色不断变浅,最后变成暧昧的粉红。
印姜看到触手里面忽然鼓起,它不断抖动,想要逃离,却被精神力死死禁锢在原地,最后只能无力地在尖端裂出小口,吐出一颗小小的卵。
似乎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它蜷缩起来,很快又被精神力化做的触须强硬打开。
在印姜的注视下,触手愈发粉嫩。
控……控制不住产卵了。
QVQ。
那些触手们如喝醉般东倒西歪,在精神力的缠绕下,一颗接一颗吐出卵。
这当然不是眼睛的授意,它冷冷地看着那些不听话的肢体,想要直接搅碎,却又舍不得覆盖其上的精神力。
看了一会儿,它闭上眼,只向自己的主人传达了一条消息。
【孩子们的母亲带其他哨兵回精神图景了。】
眼不见为净。
印姜没管外面那玩意儿怎么发癫,她将巫澜放置到浴缸里。
这里早被彻底翻新。除了风格没变外,剩下的东西都让印姜用精神力换成新的。
印姜脱下巫澜身上的衣服:“可以睁开眼睛了。”
巫澜任由她动作,眼中仍有些许茫然。
直到印姜要脱他的裤子时,他才猛地反应过来:“我……我自己来。”
印姜点头,她叮嘱道:“洗完后去床上睡觉,不要离开这间屋子,好么?”
“……好。”
巫澜的反应慢半拍。
他对印姜言听计从。
印姜想摸摸他的头,又觉得在礼数上不太合适,于是只是拍拍他的肩膀:“没事的,老师,在这里不会有任何危险存在。”
……应该吧。
毕竟现在这个精神图景也不完全属于她。
“好好休息。”她慢慢道,就像巫澜曾做过无数次的那样,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晚安。”
她的老师慢吞吞露出一个无害的笑:“晚安——”
别给孩子整傻了吧。
印姜担心地走出房间。
她向屋外走去,刚刚,她忽然感受到……
在他们曾站着的悬崖顶,阿莱耶的银色长发被海风吹起,他垂眸,看着翻涌的大海。
印姜走到他身后:“阿sir?”
“让他走。”阿莱耶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不行。”印姜不假思索地拒绝。
阿莱耶转身,他的双眼如剔透的玻璃珠:“你不可能永远待在这儿,我总有办法……”杀了他。
印姜笑了:“那我偏偏就一直待在这儿呢?”
阿莱耶抿唇。
他忽地看向那些被印姜的精神力治的服服帖帖的触手们:“你这样太刺激它们了。”
“所以?”
“它们会控制不住生育欲望。”
……是生育欲望,还是其他什么?
印姜看着皱眉的哨兵,没有说话。
27. 魅魔——指耶耶
平心而论,阿莱耶是个不错的上司。他没有什么架子,会认真聆听印姜的建议。只是他们的关系陷入到一个奇怪的境地。
印姜不想招惹一个ss级哨兵,她本准备对他事事答是,可发现尼格霍尔茨也晋级为ss级之后,她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也许,她不需要那么顺从阿莱耶。
印姜没有回应他的话题,另开一个头:“你们打完了?”
“嗯。”提起这个,阿莱耶皱眉,“他们是谁?”
他当然不知道印姜的过去,毕竟印姜作为一个志愿来净化科的普通向导,能到阿莱耶身边就代表她的履历一定是清白的。可阿莱耶没有想到,印姜的过去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
印姜耸肩:“我以前的朋友啊。”
“那个ss级也是?”
在阿莱耶审视的目光中,印姜无所谓的笑笑:“他是我以前的哨兵。”
印姜不觉得这需要隐藏,当初她和尼格霍尔茨的关系并不是多大的秘密。
阿莱耶并不这么认为。
他看起来不太高兴。印姜很少见他有皱眉这么大幅度的表情。他的视线频频落在小屋上,又在印姜的注视下与她对视。
“……他不行。”
良久,阿莱耶说道。
印姜一时没搞清楚他在说谁,直到阿莱耶继续解释道:“即便是ss也是有差异的,他太弱了。”
在刚刚的对战中,阿莱耶没有受伤,与之相对的,尼格霍尔茨成了血人,他还是太年轻,加上才晋升,身体没有发育完全。
阿莱耶不会告诉印姜这些,他只会平淡地宣布结果——“如果我想,很快就能杀死他。”
“哦。”印姜沉吟片刻,“麻烦不要杀死他。”
“为什么?”
“因为帝国可能也有ss级,如果联邦能多一个战力,在与帝国的对峙中会有更多的筹码。”
印姜的话非常理智,她没有偏袒尼格霍尔茨。
阿莱耶思索着。
他可以不听印姜的,可这是印姜第一次向他提出要求。
他不想拒绝。
至于那些权衡,利益交换,隐藏含义……阿莱耶并不在乎。
“好吧。”他矜贵地点头。
“谢谢。”印姜笑了。
阿莱耶忽然想:印姜会摸他的头么?
他有些紧张,观察着印姜的表情,她笑得温和,似乎很是满意。但她并没有走过来,还是离自己几步远。
……不会么?
阿莱耶有些遗憾。
印姜从来没有像安抚其他哨兵那样安抚过他。
即便是半个月前,她提出方案时,忽然灵光乍现道:“您知道这种滋味,对么?”
阿莱耶还记得她那时的表情,狡黠,笃定,她似乎觉得自己会因为感同身受而同意她的提案。
但实际上,那时的阿莱耶满脑子都是:我知道这种滋味,所以她会给我做净化么?她会给我做净化么?她会给我做净化么?
她又说:“我想派上用场,拜托您。”
为什么要拜托我呢?
是因为她想帮助我么?
为我做净化。
她都为那么多人做净化了。
阿莱耶调出数据,他暗示道:“你上个月净化了325名哨兵。”
印姜回应得很快。
为什么我不能是1/325呢?
阿莱耶又问:“感觉怎么样?”
如果很累的话,只要净化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不用管他们……
“报告,我认为我的表现还有待提高。”
阿莱耶有些失望,可又很快被一种莫名地喜悦取代。
印姜,一直都很努力的印姜,对每一个哨兵都很温柔。
即便她很弱,可是她会挣扎,会尝试,有冲劲。
阿莱耶不讨厌有野心的人。
印姜与那群人又有些差别。
她并不向外求索,而是充实自己。
所以,即便印姜没有提出要净化自己,他还是尽可能温柔地夸奖了她。
她很高兴。
她的双眼比宇宙中最亮的星辰更闪耀。
阿莱耶有些疑惑,他并没有给她什么贵重的事物——金钱、权力、承诺,他只是夸奖了她一句。
“你的数据是最优秀的。”
然后印姜就像得到什么重中之重的珍宝,用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盯着他。
她笑得好开心啊!
阿莱耶能清晰地意识到,他的心脏在这样的目光中快速跳动。
太奇怪了。
然后是她的精神体,它直接冲了进来。
阿莱耶知道它一定能感受到满屋的触手。可它从未畏惧过。
说起来,第一次见面时,这只白色的小生物就很亲近他。
在所有人都对他或惧或敬时,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精神体扒拉到自己身上,它摇尾乞怜,眼睛和印姜的如出一辙——都让阿莱耶的心变得奇怪。
他扣住它的脖颈,终究没有用力,只是把它扔了回去。
它的毛发柔软。
阿莱耶感受到它的温度,它的喜悦与它的善意。
它喜欢自己。
它也喜欢自己的怪物精神体。
在印姜不知道的时候,小狗会在他的办公室外徘徊,一边发出委屈的声音一边挠门。
阿莱耶可以杀了它的。反正只是个a级向导的精神体,况且是它冒犯了他。
可他没有,他打开门,让那只可爱的小玩意儿进入自己的领地。触手们蜂拥而上,它们耐心地捋顺小狗的毛发,蹭来蹭去,在上面留下自己的味道。
小狗躺在地上,露出肚皮,舒服地眯眼。偶尔,阿莱耶会抱着它批阅公文,他的手指在耶耶的身上抚过,一下一下。
他学会放轻力道。
耶耶不是敌人,它是只爱撒娇的小狗,它很弱很弱,所以一定要很温柔地对待它。
阿莱耶笨拙地收起獠牙,小心翼翼地“伺候”怀里的生物。
他不讨厌这样做。
不如说,他每天都在期待这一刻。
他越来越不满足。
明明印姜的精神体很喜欢自己,可印姜本人在自己面前却甚是拘谨。
有时,阿莱耶看着一板一眼的印姜,心底有个恶意的声音不断发问:你知道你的精神体已经沾满我的味道了么,你知道哨站的哨兵都以为你是我的向导么,你知道你已经“属于”我了么?
幸好阿莱耶很会忍耐。
他一直扮演着成熟的领袖。
可他忍得越久,越饥饿。
他好想拥有……拥有什么?
拥有属于他和印姜的——
眷族?
应当是吧。
他可能想和印姜繁衍后代。
——是自己的繁殖本能在作祟。
所以,他向印姜提出了一个很冒犯的条件。
印姜同意了,在阿莱耶不被发现的雀跃下,她靠近他的小腹。
阿莱耶从未那样满足过。
他的心怦怦的跳,又像浸满水的毛巾,不断下沉。
他和印姜链接了。
他以为他是印姜链接的第一个哨兵。
他以为他是那个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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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不是。
伟大的,无所不能的阿莱耶,不是自己渴望的向导的第一个哨兵。
他的向导,她从没有选择过自己。
会议上是这样。
她抛下他走向另一个哨兵。
现在也是。
她带着其他哨兵回来,为了控制触手们故意激发它们的生育欲望。
太坏太坏了。
阿莱耶看着印姜,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面无表情。
印姜本应该恐惧的,或者惶恐,随便什么,毕竟是一个ss级哨兵这样盯着自己。就应该像那个夜晚,在与阿莱耶独处的办公室里,她在他的目光下瑟瑟发抖,这样才对。
但在刚刚,她忽然发现什么,一些她忽略了的细节。
她回望。
阿莱耶的背挺得直直的,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在印姜的印象里,不论面对什么,他都显得游刃有余。可现在,他抿着唇看着她,他的不悦那么明显。
如果——印姜问自己,阿莱耶是个ss级哨兵,如果现在有个人让他感到不悦,这个人比阿莱耶弱了很多,阿莱耶解决她不比碾死一只蚂蚁困难,那么,他迟迟不动手的原因会有什么呢?
阿莱耶在犹豫什么呢?
印姜舔舔唇,她温温柔柔道:“阿sir,之前你问我想要什么,我现在告诉你好不好。”
阿莱耶点头:“嗯。”
他盯着她。
印姜继续道:“我希望你和你的精神体都离开我的精神图景,好么?”
“……不好。”他一边后退一边拒绝,声音低沉。
阿莱耶本来就站在崖顶,这么一退,就好像印姜要逼着他跳崖。
这下,印姜反而放心了。阿莱耶在纵容自己——这很明显。面对不想接受的请求,他拒绝,但又没底气。
印姜向他伸出手——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他又后退一步,阿莱耶半个身子都在空中了。
印姜看着他,在那双仿佛包容一切的澄澈眼眸中,她缓缓问道:“我们来聊聊天,好么?阿莱耶,不是上级与下级,而是向导和她的哨兵,就当我没有遵守约定吧。”就当我想跨出那条线。
他的瞳孔瞬间紧缩。
阿莱耶向她走来,他的动作不急不缓,印姜却看出了一股试探的味道。在她的注视下,阿莱耶握住了她伸出的手。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彼此都清醒时的肢体接触,印姜能听到阿莱耶的呼吸声,轻浅悠长——他在放慢自己的呼吸。
印姜有点紧张。
她没有带他回那座小木屋,她拉着他,走在草丛中。
阿莱耶落后她半步,他迁就着印姜的步长。
他们都沉默着。
触手们被精神力刺激得不知天地为何物,还要印姜控制着拉开它们,让它们不至于被踩在脚下。这样的动作好像戳到了阿莱耶的某个点,他忽然解释道:“那些触手,可能是残次品。”
在印姜“哈?”的注视中,他坚定地点头。
“不会吧。”印姜嘟囔道,“我看它们之前挺健康的。”
“它们随地产卵。”
印姜带着些笑意道:“不是因为我的精神力?”
确实是这样。
但阿莱耶不会说印姜的不好,他只会觉得那是触手的问题。
“我会处理掉它们。”他一字一顿道。
“不用。”印姜拒绝了他,她安抚似的拍了拍哨兵的手背,“其实还挺可爱的。”
话一出口,她僵在原地——她的审美究竟怎么了!
身后,阿莱耶看着她的手指。
他动了一下,与她十指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