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天道pua好吗?好的!》
1. 我回来了
越是想要向上爬,便越是要将自己沉淀
得天宠爱,自然要回馈于天
丛眠半跪在在法阵中心,手中利刃牢牢将身下的人定住
赵斐明伸出手,指尖摸上对方的脸颊“你——你有——”
“没有”丛眠手上用力,感受着刀刃刺穿皮肉带来得细微的阻力,赵斐明闷哼一声,猩红的血液淳淳流出,将法阵的刻印浸染
他轻笑一声骤然发难,抬手间道道雷光汇集,丛眠神色不变,随意在手中嗡鸣不断,她松开一只手朝后挥去,恰在此时赵斐明猛地抬手狠狠扯住丛眠的衣襟
丛眠猝不及防间转头鲜血瞬间濡湿双唇,眼中厉色一闪而逝,一掌拍向对方胸口,她狠但显然对方更狠
赵斐明腹部被长剑洞穿,此时又受一掌他却像是无知无觉般,恨不得在丛眠身上咬下一块肉
手死死的拦着对方脖子,丛眠一掌下去眼见无效,而此时雷鸣响彻这一方天地
轰隆——
黑压压的乌云在空中以一种诡异的速度集结,几乎在眨眼间酝酿出了道道雷光,沸腾的紫影在云层中闪烁散发出逼人的威压,啪滋啪滋的细小爆破声在四周响起,丛眠的发梢衣摆无风自动
她垂眼,对方像是在这一刹那脱力,轻飘飘的大笑着躺回地上
“师姐——”
赵斐明勉强睁着眼,黑暗如潮水般侵袭,他咬牙切齿的开口“下次见”
空旷的大地上只有两人一剑,上空的雷云已然连绵万里,却无一丝风雨,颇有一种黑云压阵的气势
丛眠抬剑轻巧一挥,剑光泛出通红的光泽,遥遥指向那滚滚雷云
雷声轰鸣,一道雷光以万钧之力夹裹着森然威压直袭而来,丛眠一脚将底下的人踢开,双手握剑向上挥去,以一剑斩断雷光!
雷霆侘寂,两者相交的一瞬天地忽的暗了下来,就在此时异变陡生,丛眠脚下乍然间爆出万丈光芒冲破黑暗,以赵斐明为中心刹那间延伸出奇异的纹路,丛眠浑身被光芒所裹挟,还没来得及应对便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黑暗中,一声沉闷的落地声响起
冷
好冷,仿佛四肢百骸被人生生扯断,扔进火炉的灼烧感,又冷又烫,烫的她止不住的战栗,似神魂被烈火吞噬燃烧。
紧接着一丝丝凉意从四面八方将她包裹,一点一点的将烈火压下,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凛冽寒霜。
丛眠费力的睁开眼,四周黑蒙蒙的一片,似有白色的光点闪烁,她无意识的惊颤着,指尖深深的抠入地面,冰凉的触感塞满了指尖的缝隙,翻起一阵潮湿的泥土味。
摇晃的视线逐渐趋于平缓,轻盈的雪花在眼前落下。
下雪了
丛眠攒了些力气勉强爬起,急促的呼吸不断从口中吐出,缓了会才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她微微低头,落入眼帘的一双手苍白而又红肿,指节修长,但关节处和手背高高隆起,透明的液体在红肿处藏匿着,又痒又疼
手腕上挂着廉价的金属装饰,随着她的动作发出轻微碰撞的声音,这是一双不属于仙者的手
丛眠轻轻咳嗽一声,她挤出一个笑容,笑容越来越大,最终猛烈的呛咳出声
第六次!第六次!她回到了少年时!
她缓慢扶着墙,顺着力道勉强站起,腿和胳膊疼的打颤,沉重的呼吸随着越加清晰的思绪再也憋不住的泄出。
斑驳的砖块上满是泥沟,只有头顶隐隐能看见一线月光,丛眠扶着砖壁走了一圈,又抬头看着顶上的月亮,越加清晰了自己的判断
仙途浩渺,两百多年过去,凡尘早轮回几世,如今她回到最初又有什么意义
双臂的灼烧处凝结着碎雪,当最后一丝灼痛被凉意覆盖,皮肤间反而骤然升起点点痒意
如同蚂蚁在上面恶狠狠的啃咬,用触角一点点探测这块皮肤的价值。
丛眠死死咬着牙逼迫自己不去抓伤口,在比修仙两百年还久远的时候,丛眠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唯一特殊的是她没有家人,于是顺其自然的,她和世上所有没有父母的孩子一样迎来了一个大同小异的结局,被婆子捡走,卖入春楼。
她进入春楼的时候才七岁,几乎整个人都蒙着一层死气,这让她没少在春楼挨打
但好歹他们知道打人不打脸,专门往身上招呼,丛眠逮着机会就跑,不管别人叫她干嘛她都不理会,拼了命的反抗。
这次估计也不过是数不清的挨打中的一次。
她深吸一口气,单薄的衣服根本不足以御寒,再等下去她迟早要冻死。
丛眠哆哆嗦嗦的站着,正打算开口求救,还没来得及张嘴,一道尖利的声音划破夜空
“小杂种”丛眠寻声望去,一个妇婆子在井口朝她看过来,脸上画着夸张的红晕,从底下看过去像是纸扎的一般。丛眠眉头一跳,在来人开口前出声
“我好冷……手好痛……求求你……”她抬起手露出被灼烧的手臂,小小的女娃哭腔着摇摇晃晃的说“我好痛……我不跑……不……”
“嗬,你个婢子,尽说些瞎话”钱妈妈啐了一口,嫌恶的上下扫了她一眼“你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咳咳……我不…咳……”丛眠一踉跄狠狠的磕在井壁上,再次失去了意识
天世二十年,三月初一,小雨,十二岁的丛眠从地上捡了根树枝对自己说
实在混不下去了,去修仙吧
于是她就去修了,一修就是两百二十七年,筑基后期,百年闭关,毫无寸进
而现在,本应研究如何拯救世界的她半死不活的回到这里,从保住世界,变成了保住自己的小命
手臂上满是大片粉色的烫伤痕迹,要不了多久,这些颜色会逐渐加深,破裂,然后成为一道附着在皮肉上的伤疤,直到她修至筑基,攒钱换了美人骨
美人骨可贵了,她攒了整整八十一年,从十二京一个低微打杂的弟子,到赋金榜十三
整整八十一年
但即便如此
即使如此
丛眠睁开眼睛,身上本来被烫伤的地方此时一阵清凉
“啧”钱妈妈瞪着眼睛“赔钱货,你不看看现在几时了,你还想偷懒不成?给我过来”她一把扯住还在愣神的丛眠,拖着她出门往楼上走“郭姑娘还在等你,看看你这样子!”
丛眠被扯着离开,磕磕绊绊的跟着前面脚步,长长的刘海随着动作很好的遮盖了她的神色。她默不作声的随着身前的人影穿过曲折的回廊,开始使劲的翻找记忆,实在是太久了
本应早已遗忘的记忆不知为何纷沓而来,此时此刻显得异常清晰
爹不疼娘不爱,第一次跟着大人走上人来人往的大街,行人来来去去,娘弯腰递给了她一根糖葫芦,她开心接过,直到日薄西山娘也没有回来
她站在街边,早上还啃糖葫芦,晚上就对着行人想啃人了
在街上游荡了几天后,被钱老鸨捡走,来了这里。
丛眠抬头,身边来来往往走的着的人带起阵阵香风,隐隐听得见不远处娇媚动人的声音和调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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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婆子将她一把推进屋,不再管她,丛眠安静站在原地扫视着屋内
干净整洁,只有窗台上放着一支红色的花,开的正盛,几面屏风将房间分割开,上面画着一副漂亮的美人图
“偷跑又被钱婆子逮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轻柔婉转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仿佛能撩拨人心。丛眠如同被蛊惑一样迈开步伐穿过屏风,如窗台花开般,塌上亦有一朵比之更盛,足以侵蚀人心的花盛放。
美人斜倚在雕花塌上,一袭红衣如火焰般在昏暗的房间里燃烧,衬得她肌肤胜雪。细长的烟杆在她指尖轻轻夹着,烟嘴微微含在唇间,吐出的烟雾缭绕在她周围,仿佛为她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纱。
对方察觉到视线,红唇微启,黑色的细长烟杆被纤纤玉手握着,黑白的视觉冲击下显的黑的极黑,而那一段柔荑更是被映衬的极白,让人忍不住想上手把玩
“哑巴了?”
丛眠看了美人一会,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长舒一口气,将刘海往后一抓,上前两步毫不客气的坐在了塌边“饿了”
“老鸨会缺你一口饭?”
“三天没吃了”丛眠在烟雾缭绕中,直直的望着眼前的美人
郭潋生的极好,不然也不能当头牌,但对方也极为挑剔,列了一箩筐的规矩,却仍有人趋之若鹜
“那走路可得小心了”郭潋斜斜的看过去,见对方神色淡淡,便收敛了脸色的笑容微微一蹙眉“你自己掉进去的?”
“对”丛眠点点头,实际上她已经忘了为什么会在枯水井里了“想逃走吗?”
“怎么会?”郭潋嘴上说着,身体倒是坐直了“你知道我又给你做了多少保证吗?”
就她这个跑法,如果不是郭潋当初拦着收下了她,让她跟在自己屁股后面,早被蹉跎死了
当时作为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丛眠没有能力救谁,她只想救自己,几乎一被放出来就想着法子逃跑,口中总是含着一股血气。
后来即使郭潋将她要走,她也没放弃跑路,然而她逃跑被罚郭潋也会被她所累,于是渐渐的,她歇下了心思
可在这烟花之地,郭潋没过几年就因病去世
但现在不一样
“我有办法”丛眠从回忆中挣扎出来,她两手一摊,一双眼睛显现出属于符合少年人的几分晶亮“需要时间准备”
“你又有办法了?”郭潋抬手将人轻轻推开
“这次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丛眠温声道“我可以放一把火,到时候我们就逃出去”
想的太过简单了,郭潋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孩子将手里的烟杆放回桌子上,抬手轻轻掀起丛眠的刘海,只见额头上一片青紫 “要惹我发笑不一定要这样”
“你放火谁给你放风?谁给你盯守卫?”
“谁又能给你拖住钱婆子,为你开城门?”
她盯着对方忽然将对方的手一抓,利索的将袖子往上一撸,丛眠躲闪不及被人把两只袖子全掀了起来
衣衫底下的伤被白色的绷带缠绕,带着一股浓烈的药味儿直冲鼻子,郭潋看了看轻轻点头“胆子大了,受的伤也多了”
丛眠默默将袖子整理好,又想起了一点以往的事,当时她受伤后也是这样,郭潋会帮她找医师治疗,同样的,钱婆子会克扣她的份钱,但是郭潋似乎并不在意。甚至医师来的时候,她还会偷偷塞钱给医师。
“不用那么麻烦,只要够乱,就足够逃出去了,你还想着赎自己出去吗?”
2. 昨日重现
郭潋眨眨眼睛忽的一笑,长长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跟着轻轻颤动,她随手抽出发间的一根簪子塞到对方手里,点到为止“你还想着跑出去吗?”
丛眠了然,她将簪子收好,眼睛紧紧的看着对方 “最多两个月,我会准备好”
“小孩就要有小孩样,你乖乖不......”郭潋刚想刺两句,顿了顿又道“给你这个,是让你去找大夫”
“成”丛眠低头笑了笑“我先去做事”
她身上有伤,一出门便被钱婆子抓住往柴房走
丛眠不声不响的被拖着,过了会钱婆子反倒开了话头“你知道给你又花了多少银子吗?郭潋这个月的份全赔给你了,你怎么不知道心疼”
“怎么,心疼你赚的多吗?”丛眠冷淡开口,胳膊上的手顿时大了力气
“我看你这两条胳膊也是不想要了,再跑你的腿也保不住”钱婆子扯着人进入后院厨房,厨房内的几个人见此,见怪不怪的让开一条路,有一人还贴心的将小门打开
钱婆子随手一扔,整个人堵在门口,神色冰冷的指着屋内随意堆砌的木材“将这些一根根码好”
“什么时候整理好什么时候再吃一口饭”
丛眠从地上爬起来,冷笑一声倒是没再搭腔
手臂上的烫伤被粗劣的处理过,一些绿色的药渣从绷带缝隙中漏出,丛眠蹲坐在柴房里,将四周粗柴捡起一根根码到身边
即使她不做也不过是饿几天,但当务之急是尽快锻炼身体引气,在最开始,她12岁逃离倚春楼,那时郭潋已经去世了
而现在,她十一岁
手臂因为动作止不住的颤抖着,她拿着木材慢慢起势,狭小的空间使得她动作无法完全舒展
但也足够了
在她初入修仙法门时,当时给他测试的修仙者只说了八个字
灵根杂驳,难以为继
如果说她重回十一岁最大的好处,那就是虚长了很多年华,有了经验再度重修比第一次自己摸索好上许多
她深吸一口气,尝试打一遍完整的练体拳
仅仅只是最基础不过的锻炼方法,一套打下来两腿发软,胳膊都抬不起来
隔着门能隐隐能听见外面几人对话的声音越来越远,丛眠喘着气,躺倒在地,手臂上的伤口又麻又痒,因为动作飘出一股血腥味
丛眠缓了会撑着又坐起来,她坚持不懈的逃跑导致时常被打骂,身体瘦小,养分不够,十一岁看起来跟八九岁差不多高
如果想达到引气的条件,至少身体素质要跟的上,她现在连感知都做不到
这里仅仅只是一个城里的材房而已,丛眠有些恍惚的握了握手
材房内乱七八糟的杂物很多,当然最多的是材和煤炭,以及引火的折子。
丛眠动作不停,歇一会就打一套,再跑动着整理,等到夜晚厨房慢慢热闹起来,丝丝缕缕的烟雾从木门缝隙处飘入,带来一阵香味
一天滴水未尽,肚子似火在烧,丛眠靠着墙缓慢的敲着木门,没多久门被骤然打开,热气随着烟火气一齐涌进“哟呵,骨头软了阿,爱花,码的这么齐整”
小厮蹲下身倒了一碗水递过来,丛眠两三口喝完“再来一碗”
“哎呦慢点,别呛着了”小厮蹲下身又递过来半碗白饭“早这样不就好了,你看,饭也吃上了”
丛眠不语,撑着靠在墙上接过饭小口吃着,小厮凑近招招手“爱花,钱婆子吩咐吃完去找郭姑娘”
“要不说贱命就是好阿,怎么折腾都死不了”
“哦”丛眠斜看对方一眼“你没事儿?”
“哪比得上您活儿多呢”小厮讪笑着起身,语气嘲讽“命真硬,傍上了头牌,哈哈”
丛眠抓紧扒了两口回道“你行你也去卖阿”
下一刻碗被一双手强硬的扯过,丛眠拿着筷子骤然发难,反手直冲眼睛而去
小厮躲闪不及侧过脸,筷子直冲太阳穴在最后一刻收了力道,筷子尖顶着耳朵上方的软肉,小厮浑身僵硬
丛眠抬眼“缺钱就去卖”
小厮一屁股坐在地上,丛眠扒拉完饭有了几分力气起身,厨房内热火朝天的,材房门正对着灶台,烟雾缭绕间可以看见流水一样的菜肴,几名小厮来来回回的报着菜名端菜,几份来不及端走的菜被摆在离门口极进的架子上
这么热闹,就给她吃白饭
“真抠搜”丛眠呢喃着上前,一边的小厮气急从地上起来一把抓住丛眠肩膀“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丛眠咽着口水,指着灶台“你没活儿吗?”
“王凡你管她做什么!皮痒了是吧!赶紧加柴!!贵人还等着菜!”灶台上的师傅不耐烦的舞着铲子,冲着这边大声嘶吼着
王凡浑身一僵,撂下一句狠话“你给我等着”
丛眠神色如常,一开始给钱婆子开门的似乎也是这位,难道她以前得罪过对方?
厨房里的人各有各的忙活,丛眠侧着身子从架子前路过,趁人不注意利索的抓走一只烤鸡,用袖子遮着边走边啃
夜空中几颗星星散发着柔和的光亮,初春夜晚寒凉,她随手将骨头扔进草丛,楼后方人少,小厨房和主楼还隔着一座不大不小的庭院,她捡着没人的地方走偏偏还是撞上了事情
争吵声从不远处传来,丛眠下意识躲避身形,往声源处望去
影影绰绰间只能见到两抹影子晃动
“为什么不让我赎你?”
“周公子,今夜我的名字不在词牌上”
“你……!你怎么就说不通,跟了我,荣华富贵,你在这里千人……唉……!”
“请回吧”
“潋儿,我是真心的……你看——”
“周公子”郭潋神色冰冷“今夜我的名字不在词牌上”
即便面色不虞也难掩国色,周毅看着这张脸咬牙“我答应还不行吗?”
郭潋神色未变“此事全凭公子遗愿,烦请您明日再来”
周毅折扇一收拂袖离去,郭潋站在原地侧目“还不出来?”
“郭姐姐”丛眠慢慢走出,不远处的郭潋一愣,见是她连忙上前“我叫了医生来,正打算找你跟我去换药”
走进了她眉头一皱“怎么回事,伤怎么还重了”
“不碍事”丛眠缩回手“那是谁?”
“城主儿子”郭潋语气淡淡,手却不容拒绝的揽着丛眠的肩膀“想赎我去当小妾”
“噢——”丛眠轻轻点头,轻声道“那他是不是可以开城门?”
郭潋带着人往主楼走“是是是,他可以开城门”
丛眠往自己身上擦擦油腻腻的手“总之,我放把火,然后趁乱逃走,你也趁机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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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其它人呢?”
“其它人?”丛眠一愣自然道“她们想跑也可以趁机跑阿”
郭潋叹息一声蹲下身看着满身伤的小孩掏出一张帕子,仔细的给她擦着手“爱花,这里有很多和你一样的孩子,放火的时候烧到他们怎么办呢?”
丛眠不假思索的开口“我会提前告诉她们,她们也跑就行了”
“手臂伤口又流血了,老鸨是不是把你关柴房了?”郭潋不再讨论,将帕子放到丛眠手里,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嗯”丛眠神色自然,缓步跟着往主楼走
郭潋敛眉,垂目看着这个身高才到腰间的孩子
在更早之前,她并没有注意到这孩子,初来倚春楼的人总想过逃跑
但往往会被老鸨抓住,一但被抓,少不了挨打,爱花与其它孩子不同的是这孩子打不怕
往往伤口还未愈合,但只要能动,就要跑
长期以往老鸨失去耐心,下手越发狠厉,见到这孩子时刚刚被小厮抓着挨过几棍子,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出气多进气少
郭潋站在不远处看了一会,朝老鸨要下了这个孩子
“爱花”
“怎么了?”
“不,没什么”郭潋移开视线,压下心头的疑问,莞尔道“你最近有没有什么心事?”
“没有”
“如果有的话可以和我商量”
“好的”
“爱花,凡是不要憋在心里”
“嗯”
丛眠眨眨眼,有些不解对方问这个干什么
她入仙门时录入弟子令牌,给自己起名叫丛眠,舍弃了凡间过往,如今已经很久没有用过爱花这个名字
几乎要忘记了
郭潋作为头牌自然是有些特权的,她带着丛眠绕过前厅的人群进了屋,丛眠暗暗记下路线,只见屋内大夫正等着,瞧两人过来连忙起身
“是哪里受伤了?”
“胳膊,您看看”郭潋将人推出来,丛眠上前两步扯开胳膊上的绷带,绿色的药渣已经成了暗褐色,随着绷带簌簌洒落,更多的附着在皮肤上,看不清伤口,一些皮肉粘连的地方也胡乱的撕开,伤口混着药渣显得鲜血淋漓
“爱花,你……”郭潋张张嘴能,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
“没事,不怎么疼”丛眠将脏绷带放到桌上,伸出胳膊给大夫上药,不如说这样直接扯开更换反而更快,皮肤被绷带缠住不透气,痒的很。
郭潋牵着丛眠坐下,眉目流转间露出几抹心疼“大夫,这要如何医治?”
昨天皮肤上只是粉嫩的烫伤痕迹,今天丛眠又是搬木材又是打拳,起的水泡已经破裂,绷带一拆显得分外吓人
“不碍事,只是恐怕要留疤了”大夫打开随身携带的药箱“需要配些外敷的新药,这几天不要沾水劳动,伤要好完全得休息一个月”
“好”郭潋点头,看着大夫将粉涂在和火柴似的的胳膊上之后又拿纱布绕了一圈,而对方全程除了胳膊因为疼痛不自觉的颤动外,一声都没吭
郭潋垂目有些不忍的侧过头,等送大夫离开才朝丛眠缓声道“我之前都不知道,爱花你这么能忍疼”
“习惯了”丛眠抬起手,看着指尖不自觉的颤动,轻轻甩了甩
“你今天先在我房里休息”郭潋叹口气“我叫人送水来”
3. 顺势而为
天色将明,一片死寂的房间里,只有丛眠粗重压抑的喘息。
一套练体拳打得筋骨欲折,汗水浸透粗布衣衫,混着绷带下渗出的淡淡血痕,黏腻冰冷。
她能感觉到郭潋带着疑问探究的目光曾数次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沉静,柔和。但郭潋不问,她也不想解释,只是坚定的想带对方离开倚春楼。
昨晚洗漱后郭潋便出门了,一夜未归,丛眠有些不安疑惑但也没心思探究
最主要的是赶紧恢复身体,将气找回来,带着人跑远
她不想曾经在凡间唯一对她还不错的人最后在这楼里病死
没等她打完一整套,钱婆子尖利的嗓音如同铁铲刮锅般传来“死丫头!挺尸呢?滚出来!”
不容丛眠拒绝,枯爪般的手将她扯起,连推带搡地扔进后院。
空气里弥漫着皂角和脂粉味儿。几个大木盆挨着小桶,桶边边坐着一个和她看起来差不多的身影,正埋头狠搓,听到声音也只是抬眼瞧瞧。又垂头打着皂水,只把盆里的衣服搓得更用力,指节泛白。
丛眠挽起袖子加入其中,钱婆子见状冷哼一声,手狠推了一把女孩的脑袋恶声恶气道“好好看着她!要是她再跑了,你也给我仔细你的皮!”
女孩微微转头看着她手臂渗出血迹的绷带瑟缩一下,点点头,钱婆子冷哼一声,对着地上啐了一口,骂骂咧咧的走远
昨日里姑娘们换下的衣裳对她们来说和小山似的,花红柳绿一件堆着一件,积攒在盆中。
冰冷的井水对她来说像是滚烫的开水一般,刺得伤口针扎似的疼,丛眠咬着牙,将一件沉甸甸的锦袍拧成麻花,水珠砸进盆里,也砸在她摇摇欲坠的意志上。
恢复?在这钝刀子割肉的劳役里,每一刻都在消耗她本就不多的元气。
女孩动作不停,侧头默不作声的起身将丛眠盆中的衣服抱过一些,迟疑着开口“你的伤……”
“多谢”丛眠将湿衣甩进空盆,声音嘶哑“你叫什么名字?”
“阿?”蒋薇一怔,惊讶抬头“我们住一起的,你忘记了?”
“原来如此”难怪钱婆子搞连坐那一套,丛眠在记忆里翻了又翻,委实想不起来
手臂上的伤几乎占据了她整个神经,手掌似麻木了一般
“比起这个”蒋薇左看看右看看,有些小心翼翼的凑近道“丛眠……最近医师还有过来吗?”
“昨天有来”
“难怪昨晚我看见郭姐姐了”蒋薇叹息一声,有些羡慕道“郭姐姐好漂亮,人也好,这两天有古怪的客人伤了姑娘,钱婆子都不肯找大夫,我昨天看见郭姐姐就知道肯定是有医师来了”
“你看见郭潋了?”丛眠搓着手里的衣服,眼神却锐利起来
“嗯!”蒋薇眼睛亮了一瞬,随即黯淡,满是艳羡,“郭姐姐真好,像仙女……她跟姑娘们说,月底的百花舞要选人伴舞呢!”她眼里燃起一丝卑微的希望,“万一……万一被哪位贵人看中……丛眠,你跟郭姐姐熟,能不能……帮我说说?”
丛眠心底一沉,侧目看她“百花舞会来很多人吗?”
“那当然了!郭姐姐两个月才跳一次,肯定的啊!”蒋薇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声音都大了一些“该不会被打傻了吧?”
“我记得”丛眠声音冷了下去,计划的时间必须提前了,趁人多放火更有效。但现在短时间内她能做到吗?
丛眠看着盆中裹满水变得沉重的衣物,只觉得心里也似这般沉入水底
“等会我们洗完衣服就回去休息吧,偏偏轮到咱俩洗衣服,我们抓紧,还能好好休息一会”
丛眠点点头,对此不置可否,等两人忙活完还不到午时,蒋薇将最后一件衣服晾挂好,朝丛眠摆摆手“走吧,咱们回去”
除了姑娘们有自己在倚春楼的单独房间,她们这样年龄偏小的婢女都是几个人挤在一起住小楼里
平时除了照顾姑娘们的起居,还需要在有需求的时候待客
蒋薇和丛眠住一起五个人,其它几人已经早早睡觉了,房间逼仄,三张床拼在一起就是床铺了
剩下的空间只搭了一个衣架子和梳妆镜,还有几张矮板凳
蒋薇照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服,干完活声音都轻快许多“我去小厨房看看有没有剩下的吃的,你先休息,等会我叫你”
“好”
看着蒋薇离开,丛眠出门站在屋外深吸一口气起势,胳膊几乎坚持不住,不受她意志的打着颤
早上的一遍已经比昨天好了一些,打下来没有那么绵软,只能继续
继续
继续!
想要摆脱如今的状况只有自己变的强大
丛眠抬手跨步,双手紧握,眼眸微闭,努力感受玄而又玄的‘气’
天地辽阔,气蕴其中
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气’,只要体悟到其中奥秘便能内视自身,看到自身所蕴养的灵根,调动自己的‘气’
“爱花?”
清脆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唤醒,丛眠浑身一泄,几乎站立不住,蒋薇连忙跑上前扶住她在屋内坐下,刚回来的少女双眼亮晶晶
“好漂亮”蒋薇由衷的感叹“嗯……感觉很流畅?很有劲,像是打过很多遍,而且!你刚刚还是闭着眼睛的!”
“好厉害!”她手上端着一盘包子,轻快道“能不能教教我?”
“可以,这个叫超级无敌大体拳”丛眠捞过一个包子塞嘴里含糊道“可以强身健体”
打久了也有蕴气的效果,只是这个功法是雷属性的,她初得时打过几年,毫无作用,但现在用来锻炼刚刚好。
“谢谢!”蒋薇露出一个笑来
丛眠得了这声谢也不含糊,将包子吃完冲蒋薇招招手“来,我教你打”
“只前面两个动作,后面再慢慢学”丛眠起势,蒋薇见了有模有样的跟上,摆出了第一个动作
“然后呢?”
“保持一个时辰”
蒋薇“……?”
丛眠眨眨眼“骗你的”
蒋顿时松了下来“明天再来,我先休息了”
“成”丛眠啃着包子看着对方蹑手蹑脚的上了床榻,床上的几人年龄都小,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感受到动静几人稍微挪了挪空出一片位置来
丛眠将最后一口包子咽下,把衣袖轻轻掀起,昨晚更换的绷带,早上因为打了一套拳渗出血迹,又因为洗衣打湿了一大片,现在显得惨不忍睹
大夫的伤药在郭潋房中,此时去取可能会撞上钱婆子,思索片刻丛眠起身轻轻合上房门往庭院中走
没走多远便有人叫她“爱花”
郭潋站在不远处,朝她招招手,丛眠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还未出声郭潋便道“见你不在,就知道是钱老鸨又把你叫走了”
她撩起丛眠的袖子叹了口气“这样伤怎么好的了”
“死不了”丛眠垂目,看着对方小心翼翼给她一圈圈取下绷带,又从怀中掏出几袋药粉
“你跳百花舞的事情,怎么……”
“嗯?”郭潋抬头,却见对方又停住了话茬,不禁觉得好笑“这不是惯例吗?”
她将新绷带一圈圈缠好,语气慢条斯理“我呢,得时时稳住自己的地位才行,不然呀,人老珠黄就惨了”
将绑带打了个漂亮的结,郭潋松手又抬起另一边絮絮叨叨的“昨日我探望了其它几位信得过的姑娘,你想要放火总得有人望风吧?”
丛眠一惊,左右瞧了瞧压低声音“百花舞,我想在那天……”
“那就定好了”郭潋倒似不在意一般,她抬头看着面前的孩子“我一直……也不过是在等一个机会”轻轻揉了揉对方的头,郭潋开玩笑一般道“谢谢”
“还有一事”
“什么?”
“我需要一些纸笔,还有,蒋薇想当陪舞”
“纸笔没问题”郭潋顿了顿“伴舞就不行了,蒋薇那小妮子年龄还小,况且你要是放火,主楼很危险……”郭潋忽的停住话头,只摆摆手“我知道了,我会和她说的”
丛眠点点头,看着对方走远
由于手臂受伤不便示人,蒋薇她们早早跟在姐姐们身后忙活时,丛眠正跟着在后院打下手,端前端后的活儿落到了她身上
之前见过的小厮每每撞上又是一阵阴阳怪气,丛眠心力交瘁实在没空和对方再针锋相对
忙碌一晚上后每一根神经都在和意志做拉锯战,天色逐渐亮起,丛眠将最后一叠瓷盘清洗干净,指尖已经泡的发白,双臂的伤口结痂了又开裂,已经在日复一日的动作中落下暗粉色的疤痕
紧随其后的是劳作过后的痒意,丛眠回到小屋,蒋薇几人已经睡下。她盘坐在逼仄屋外的冰冷石阶上,趁着天色未明,将意念沉入千疮百孔的身体。
大半个月下来,如今她勉强能做到感受丹田,但丹田处,空空荡荡,如同荒漠。
只能榨取着每一丝疲惫的精力,去捕捉那玄之又玄的“气”。
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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脉堵塞的身体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经脉里穿刺、搅动。随着她内视更是让人几乎一动不敢动,眼前阵阵发黑,耳中嗡鸣不止。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腥甜。
就在此时,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凉意”,如同沙漠中一缕几乎被热浪蒸干的微风,极其艰难地、断断续续地,在她枯竭的丹田边缘盘旋了一下,随即消散。
丛眠猛地睁开眼,瞳孔因剧痛和极致的兴奋而收缩。她霍然起身,那点微弱的“气”虽然瞬间溃散,但那是真实存在的!
她抬手,心随意动,几乎察觉不到的气韵飘在掌心,很微弱,但是实实在在,这个程度甚至够不上练气一层
但已经足够了
足够让她拼尽全力一试
丛眠胸膛剧烈起伏这,她来来回回在庭院走动,不顾身体的哀鸣,在庭院中再次拉开架势。拳风比以往更疾,带着一种狠厉。
有了这点火星,就能尝试点燃《燎玉决》!
她自身是风木火三属性,十分契合《燎玉决》的功法,只是还不够,想要全身而退,还需要一点外力
趁着几人在夜晚来临前早早离开,丛眠看着几张轻飘飘的纸心中越发焦急,短时间无法制作符箓,她拿出从厨房顺走的小刀抹开手腕
血丝未现反而只有一滴殷红的血液从伤口处流出,丛眠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想要凡间的纸承载力量,那笔墨就只能多费心思了。
百花舞前日,倚春楼已陷入一种极端的亢奋。丝竹管乐日夜不休,脂粉香腻得令人作呕。
丛眠混在端茶的侍女中,一路摸排着人员,钱婆子这几天格外谨慎,各处小门都提前布置了打手,有几人甚至一打眼就知道身手不凡
她踩点来到郭潋房间,却见铜镜台前,美人正细细描摹着远山黛,容颜倾城,眼神沉静。
“百花舞那晚,”丛眠骤然出声,打破沉寂,“起火的时候,在小院后汇合”
郭潋一惊,执笔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一点黛色偏离了眉间。
她侧过脸,目光落在丛眠苍白如纸的脸上急忙起身“爱花?这几天没有见你,怎么成了这样”
百花舞临近人员繁杂,钱老鸨也不允许郭潋到处走动,还给她指派了新人看着她
“不碍事,这个你收着”
“这是……送给我的?”
她接过丛眠递来的粗布香囊,上面用劣质朱砂歪歪扭扭画着简陋的符文。郭潋指尖摩挲着那粗糙的纹路,仔细将香囊贴身放好“放心。我会好好戴着的”
丛眠看着那香囊紧贴着对方华美的舞衣,心却像压了一块大石
百花之夜,笙歌鼎沸。
倚春楼主楼呈圆状,中心布置着巨大的舞台,此时台上绫罗飘落,美不胜收。
丛眠心跳如擂鼓,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胸腔震痛,她袖中藏着的几张以精血为引,强行催动那点微弱得可怜的“气”画下的燎原符
只要贴在此处,稍微布置一个阵法,就能瞬息间点燃烈焰,不易扑灭但燃烧缓慢,对修士来说会点燃灵气,但对凡人来说和普通的火苗无异
甚至威力还不及普通的大火
她在人群的掩护和灯火的阴影中穿梭,将一张张符箓悄然按在预定的位置上,即使她分出了精血,但符箓依然极不稳定,催动符箓时指尖传来细微的灼热感,仿佛随时会不受控的自燃。
丛眠垂头尽量不着痕迹进行活动,然而正当她贴好一楼角落的符箓时,一转头一个人影却贴了上来,丛眠猝然一惊,手中的茶盏差点打翻
“诶——美人儿~在这里干什么?”
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丛眠慢慢抬头,只见对方一袭华裳,手中拿着折扇,上下打量她。一身的珠光宝气让她瞬间记起眼前的人,正是不久前郭潋所说能开城门的周公子
丛眠神情自若的开口“公子,奴婢是来送茶”
“送茶~?”周毅啪一声打开折扇,轻佻的用折扇拨开丛眠面上过长的发丝
“哎——还是个小美人~”
丛眠心底一沉,后退一步弯腰“公子,奴婢惶恐”
“哎哎,惶恐啥,陪我一起看舞嘛,我这次可是花了大价钱”周毅合起扇子,老神在在的点了点丛眠手里的托盘
丛眠指尖用力,正欲开口,就在此时一道谄媚的声音插了进来
“哎呦~这不是周公子吗?”
丛眠呼吸一窒,是钱婆子!
4. 异变陡生
钱婆子扭着腰走过来,干枯的指尖夹着一张粉色的帕子,她招招手“公子跟个婢女较真什么~我这大把的姑娘,还不够吗~”
她调笑着上前,周毅见了收起折扇,有些好奇的打量着钱婆子身后搂着女子的人
“你这人我怎么没见过?”
“这是我请来的仙师”钱婆子神色一肃,调笑的神色都收起了几分,有些谄媚道“仙师特地来镇场子的”
丛眠默不作声的低头,浑身紧绷,一股无形的威压从对方身上飘散
竟然是个练气期的修士!
“婆婆,婆婆您看!”谄媚的声音响起起,王凡从不远处窜出,手上拿着一张土黄色的符纸“我刚刚发现这人不对劲,她一路尽贴着这些东西!该不会是什么巫术吧?!”
丛眠心几乎跳到嗓子眼
钱婆子冷哼一声,将纸接过,上面红色的印记格外明显
她将东西揉成一团,声音陡然沉下“好啊你,长本事了,敢在这里玩神神叨叨的东西”
“婆婆不敢!是……是……”
“不过一张纸而已,何必对一个孩子生气”修士外貌看起来约摸四十好几,他摸着怀中女子,笑呵呵的
目光移到纸团时瞳孔一缩,笑道“我观小友面色苍白,可是身体不适阿?”
丛眠缓声回答“并未,幼时便体弱,仙师见笑了”
“哎呦,公子~”不远处几位姑娘们见这边热闹纷纷围了上来,有意无意间将几人隔开“周公子前些天还说想人家,今天怎么不来找?”
一袭鹅黄衣裙的少女巧笑嫣然,娇嗔着轻轻点了点周毅的胸膛,周毅一把抓住这双手笑道“这不是来了嘛——”
几位少女团团围着,一时间场面发生变化,丛眠趁机朝钱婆子微微躬身,俯身退下
一离开视线,丛眠迅速将手里的托盘随意搁在桌上,计划有变,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修士显然不是一个善茬
眼下等不及郭潋会和,要提前引爆
她急匆匆的将剩下的符箓收拢,燎原符一共只有十张,现在还剩三张,没想到钱婆子居然找了个修士过来
是她大意了,倚春楼鱼龙混杂,眼线众多。本以为万无一失偏偏被王凡增加了计划的变数
丛眠紧咬着唇,此时懊恼显然已无济于事,最要险的是如今的状态
她走到后院偏僻堆杂物的地方,停下脚步猛地转身“一路尾随,仙师有话不妨直说,奴婢惶恐”
修士缓步从后方走出,抚掌而笑“小朋友不必紧张,这符箓一看就并非凡品”
他双手一翻,一张黄褐色的符纸夹在指尖,上面的红色符咒在灵力吹动下翻出阵阵暗色波光
“连凡人都能绘制,且威力不俗,我愿以重金购买,如何?”
肯定的语气,显然已根据符纸上的血液认定了她
丛眠扯出一抹笑来,修士多贪,散修更甚
能被钱婆子找来的想必也不是出于大门大派,八成是位散修
但现在她处于绝对劣势下,矢口否认反而更容易招致祸端。
“道长若是需要,岂有不给的道理”
她弯腰拜道“只是这符……道长有所不知,这符用起来有所残缺,需以血供养”
“哦,是吗”修士缓步走至跟前,他本就是一介散修,资源有限,若是能掌握此等凡人也能使用的奇术,何愁没有灵石资源
“此次遇见小友也算有缘,不如小友入我门下”修士抬手指尖一缕红炎闪烁“保你此后衣食无忧阿”
丛眠心思电转
难怪这老东西能这么快看出符箓,原来也是火系,她缓缓起身惶恐道“道长抬爱,小女子惶恐至极。能入仙长法眼,实乃天大福缘。只是……”
她面露难色,身体微微颤抖,指了指修士手中的符箓,“此符名为‘燎原’,威力虽尚可,但需以精纯心头血为引,辅以秘法绘制”
丛眠说着语气中不自觉夹带上愤恨“若不是钱婆子肆意殴打辱骂,我怎会……会想这样……!”
她眼中蓄起泪花“这是父亲偶然所得术法……死前传于小女,小女体质孱弱,画这一张已是元气大伤,呕血数次。若再强行绘制,只怕……只怕……”
话未尽然而意思已然表明
修士冷哼一声,一股无形的威压骤然释放,如同巨石压在丛眠肩头:“既知入我门下是福缘,便该珍惜。你尽管拿出,我自有手段护你周全,保你无虞。”
嘴上说的好听,落到修士手中只会比现在处境更为艰难
丛眠俯身一拜“若……若仙长能为小女子做主,小女子愿将方法献与仙长!”
丛眠将袖中另一张不同的符箓献出
“这张记录了法子,仙长若是不信,大可探查一番!”
修士抬手一挥,符箓便被牵引着落入掌中,他狐疑的看着这张纸调动自身一丝灵力注入其中
劣质纸张承载不了修士的灵力,瞬间变得滚烫,上面的朱砂血痕如同活物般蠕动,发出细微的“嗤嗤”声,边缘开始焦黑冒烟,丛眠浑身紧绷,符箓本就不稳定,如今这修士的灵力反倒成了催化剂
这突如其来的异变让修士眉头一皱,下意识地将注意力集中在失控的符箓上,一直释放的威压出现了一丝小小的波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丛眠眼中厉色一闪而过,袖中燎原符迅速飞射而去
“——爆!”
猛烈的爆炸在修士近身处炸响!火光冲天而起,灼热的气浪猛地扩散开来。
修士躲闪不及,完全没料到丛眠敢在如此近距离的状态下引爆符咒
爆炸来得太快太猛。他虽然修为在身,但距离爆炸中心太近,仓促间只来得及激发一层薄薄的护体灵光,仍被气浪狠狠掀飞出去,狼狈不堪
强行催动远超自身负荷的灵力,神识都仿佛在燃烧,丛眠眼前瞬间被血色覆盖,好在她此前还准备了护身符箓
此时她锁定修士手中的符箓引动灵气
轰——
随着一声惊怒交加的吼叫又是两声爆炸,一张燎原符一张爆炸符直接在修士护体灵光中熊熊燃烧
后院瞬间陷入火海,火势比前面更快更猛!浓烟滚滚,巨大的爆炸声和冲天的火光,让整个倚春楼后院霎时间陷入的混乱
“后院走水了!”
“有爆炸——!”
爆炸的冲击波也将丛眠推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剧痛让她短暂清醒。
她顾不上全身散架般的疼痛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朝着修士的方向跑
符箓直接在护体灵光中爆炸,伤害可见一般,修士浑身焦黑,但显然还有反击的余地
“小畜生!”他咬牙切齿的从地上爬起来,手中火焰瞬间腾起
丛眠直直的对上他的眼睛
神识瞬间如针般刺入
“啊啊啊啊啊———”修士本就受伤,此时又毫无防备,哀嚎一声眼前一片黑暗,丛眠浑身似火烧灼,颤抖着爬过去抽出刀一刀刺向对方的喉咙
护体灵光仍然生效,即使已经被削弱她的力气也贯穿不了
“贱人!你!你敢——!”修士捂着双眼几欲晕厥,神识骤然受到攻击,他浑身颤抖,声音裹满愤恨“我乃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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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丛眠死死咬着牙关,凝神静气,细微的气汇聚在刀尖,随着犹如实质的咔嚓声
护体灵光被穿透,丛眠毫不犹豫,一刀结束了对方的性命
幸好之前摸出来的刀一直带在身上,她摸索着拿走对方挂在腰间的储物袋
趁着后院一片混乱,不顾暴露的直奔顶楼,夜空闪烁,微风带起一阵腥味,楼下,人头攒动,觥筹交错,丛眠站在顶楼围栏处松手。
最后一张符纸,轻如枯叶,飘飘荡荡坠入灯火辉煌的世间。
轰——!
仿佛积蓄已久的火山骤然爆发!数处火点同时腾起,贪婪地舔舐着雕梁画栋、锦幔纱帘,在瞬间撕裂了歌舞升平的假象
“走水啦——!!!”
“救命啊!”
“快跑——!”
尖叫声、哭喊声、桌椅翻倒声、杯盘碎裂声,霎时间席卷了整个倚春楼!人群像炸了窝的马蜂,疯狂推挤,场面瞬间失控!
“呃!”丛眠闷哼一声,身体剧震,一口鲜血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喷出
强行催动符阵的反噬如同万钧重锤砸在神魂上,眼前瞬间血红一片,天旋地转,耳中只剩下尖锐的蜂鸣。
她死死抓住栏杆,才没一头栽下去,温热的液体从鼻孔蜿蜒流下。
强行引气画符、驱动法阵,对现在的她而言,无异于慢性自杀,但成了,成了就好。
丛眠用袖子狠狠抹去脸上的血污,她一定要跑出去,离开这里
她强忍着经脉寸断般的剧痛和眩晕,跌跌撞撞地转身,一头扎进身后翻滚的浓烟与混乱的人潮之中。
楼下钱婆子声嘶力竭的指挥着打手救火,人头攒动间现场一片混乱,火点四起但却没有一点征兆,她浑身颤抖,面色扭曲到极致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猛地一把拉住王凡厉声喝道“去!给我去找那个小杂种!还有仙师!”
此时丛眠摇摇晃晃的来到郭潋房门口,四处的守卫被火灾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一些本留在房中的客人此时在走廊四处奔逃
怒骂声,尖叫声一刻未曾停歇,郭潋正手里揣着妆匣,身上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绸缎“爱花!走!”
她一把将人扯住,提着人往肩上一抗,脚步飞快,没有丝毫的留恋,今日事今日毕,好在前些日子已经告知过姑娘们会有异动
郭潋推开门,借着人群的掩护在倚春楼游走
她对这楼熟悉至极,几下绕到庭院后方,丛眠盯着倚春楼燃起的烈火越烧越旺,眸子亮的惊人,身上的疤痕因为这热浪而变的麻痒,丛眠用力抱住胳膊垂头在事态变的更加严重前将胳膊上的绷带扯开。
郭潋一惊,咬牙道“我在小门不远处安排了马,你先走,在城门等我”
丛眠有些昏沉,还不忘打趣“是赵公子?李公子?”
“是医生”郭潋扯着马将对方扶上去,一股脑把财物放对方身上“快走,等晚点他们反应过来了跑不动了!”
丛眠点点头,牵着绳子趁着夜色出逃,郭潋转头,发丝散乱精致的衣服也因为奔走变得零散,但一双眼睛亮的惊人,她三步并作两步,熟门熟路的再度跑进倚春楼
恰在此时一道声音横空传来
“郭潋!我就知道是你搞的鬼!”王凡站在暗处恰好撞见丛眠骑马逃走
郭潋神色一变,惊乱上前揪住对方的衣领“王凡哥,我好害怕,到处都起火了,我好不容易跑出来”
“是你指示她放的火吧?我就知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张凡冷笑一声,一把将人扯开“这招没用,你们今天谁也...……”
5. 半夜出逃
他悚然睁大眼睛,一支发簪直直的捅进太阳穴,郭潋神色冰冷,拔出簪子看着对方倒下,垂头确认没有呼吸后抬脚绕过此处往门内跑
楼内突兀燃起的火焰让众人惊慌失措,然而倚春楼主楼火势并不大,看似来势汹汹,却只有两边裙带的小楼,以及顶楼是重灾区,但火焰此时已经开始朝下蔓延
丛眠提前通知过周边小楼里的孩子逃走,由于百花舞,大部分人都在楼下,此时正值一片混乱
钱婆子一看郭潋失踪,立马反应过来,此时正怒火中烧,大喊着招呼打手叫人灭火
周围的姑娘围上来七嘴八舌的缠住她“钱婆婆怎么办,好害怕”
“钱婆婆,这着火了!快找人来灭火阿!”
郭潋趁着钱婆子分不开身,借机摸去二楼,倚春楼众人的户籍还在钱婆子手上
她当时流放至此,被关入倚春楼,此时逃跑想重新开始必须将户籍取回,不然官府抓人也是大麻烦
钱婆子看的紧,作为这里的摇钱树她的奴籍更是被贴身放着,郭潋倒腾一番一无所获,随着时间流逝郭潋咬牙,心脏紧缩
就在此时门被猛地踹开,钱婆子带着人脸色阴沉的出现在门口“想走?”
肯定的语气,显然已经是认定了
郭潋冷静下来,缓缓转身“是又如何?”
“我看你是皮痒了,这两年过舒坦了又想挨打了”钱婆子走上前面容扭曲
“抓住她!”
跟在她身后的三人冲上前,郭潋顺手拿起桌上燃尽的烛台奋力挥舞,但显然不是人高马大三人的对手,整个人被压在地上,郭潋咬牙死死的攥着手里的烛台
钱婆子走上前一脚踩在她手上,缓慢的用鞋底摩擦嘲讽道“打了一年还没打服,你也是个犟种”
郭潋冷笑一声“没看着你这个老东西死,我怎么会服气”
钱婆子蹲下身一把抓起郭潋的头发,盯着这张漂亮的美人面“如果不是你这张脸有可取之处,你和那个小贱种早就死了”
“——呸”郭潋吐出一口唾沫,笑起来“你这蛀虫有什么资格?”
钱婆子面容扭曲的站起身,抹去脸上的唾沫尖声叫道“打!别打脸!给我打服为止”
就在这时怀中一样东西陡然开始发烫,郭潋还没反应过来一道无形的光波从她体内横扫而出,原本压着她的几人被重重横扫在地,郭潋看准时机高举烛台朝对方眼睛扎去,打手惨叫一声,眼眶被烛台钉入连退好几步
钱婆子慌乱间被绊倒在地“你!你已经杀了一人了,还想把我们都杀了吗?!!”
“老东西,你以为你是个什么玩意?”郭潋拔出烛台,一脚将人踢开,抬手间朝另一人□□刺去
心中积压多年的郁气喷泄而出,甚至让她有些站立不稳“你!你们!助纣为掠,买卖流浪儿,甚至良家妇女也不放过,辱骂鞭打,让她们接客!”
郭潋步步逼近,居高临下的看着对方一字一句道“你们死不足惜!”
“我买卖?”钱婆子面色古怪从地上爬起,指着门外道“如果不是我!他们在大街死一万次也不为过!”
火焰吞噬着周遭的一切,钱老鸨神色在火海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狰狞
“难道她们在大街上流浪就不会遇到别人强迫吗?”她像是找到几分底气嘶吼“她们!如果不是遇到我,早就病死,饿死,坟头草都三米高了!”
郭潋冷笑一声“你不过是趁人之危的剥削和犯罪,把他们的奴籍交给我,不然你就去死吧”
“死?”钱婆子嗬嗬笑起来“你有胆你就来啊”
郭潋不再废话,上前几步一下将人手掌洞穿“说!放在哪里?”
“啊啊啊啊啊——你!”钱婆子浑身陡然痉挛,郭潋神色冰冷
下一刻烛台自上而下再度洞穿了对方的另一只手“你若不说,下一刻你就会出现在火海里”
“说——!”郭潋抬手,烛台扎如入大腿,钱婆子腰陡然弯起,她嗬嗬的笑出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嘛?”
“你放任那个小贱种放火,自己私底下也在计划着逃跑,那小杂种只想着自己,你倒是清高——!”
钱婆子陡然提高音量“你以为放跑她们,她们能去——!阿——!”
郭潋没时间听对方的废话,提起钱老鸨的头发往外面走,一把将人压在围栏上,下方就是熊熊火焰
“讲——或者死!”
“你!在……在床的木板夹层……里”钱老鸨整个身体掉出栏杆,偌大的倚春楼熊熊燃烧,木材再支撑不住,绫罗绸缎,雕梁画栋,在烈火下不过灰烬
郭潋冷笑一声松手
“你去死吧!”钱老鸨一拜托束缚,枯瘦的手指狰狞着朝郭潋扑去,郭潋反手将手中的烛台重重一挥
钱老鸨猝然呻吟一声,身体不稳朝后靠去,整个人越出护栏摔入中央舞台
郭潋见状扔掉烛台匆匆掀起床板找出奴契,往后院跑,提前得知消息的姑娘们此时挤挤挨挨的站在小厨房处,郭潋远远看着紧了紧手里的奴契
“我能做的,只有这些”郭潋看着他们将户籍一一递出,缓声道“世道艰难,我听说距离这里不远的清河官吏不错,设有养济院,你们拿走后跑远远的,再想办法改为良籍”
“可是我们怎么去的了!”一个年龄较小的孩子陡然出声,他眼中惶恐,看着不远处燃烧的倚春楼,见众人都看向他嗫嚅道“我……我本来就是逃难……”
“即使是去大街上流浪!也比被人牙子控制,虐待,甚至卖给别人好一万倍!”蒋薇骤然出声,她冷笑“我会去清河的”
“那就行”郭潋打开从钱老鸨房摸出的匣子,珠光宝气的首饰在火光的照耀下更显夺目“每人取走两样,不要再遇见坏人了”
郭潋叹了一口气“快走吧,城门现在是开的,想留下的也可以留下,但是”她话锋一转“无论是留下或者逃走,我都无法为你们负责”
她不再多话,急匆匆的往外赶
丛眠裹着锦缎站在城门口,满嘴余腥,此时远远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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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只能看见黑暗中的浓烟,官府的人已前去灭火,她牵着马安静的站在原地
没等多久便身后一沉,郭潋单手压着她的肩膀,手上拿着两张纸
“这是?”
“奴契”
郭潋一步跨上马后,将小孩也扯上来,手中紧了紧绳子,将手中的奴契交给小孩半开玩笑道
“以后你就自由了”
丛眠看着手中的纸,顿了顿嘶哑出声
“你出去后想做什么?”
“开个店吧”郭潋坐在马上猛地一拍,扬起蹄子朝外跑去,她扯着缰绳反问“你要去做什么?”
做什么?
丛眠仰头看着头顶的星空,一场大火燃在她的眸子里“我要——”
郭潋没等到回答,她心脏一紧,单手搂过对方的腰将人护住,还有呼吸,可能是今天太刺激了
据说孩子都不经吓
她缓了一口气,趁城门官员大部分被调走的空档,一路朝远方奔去
山高路远,夜间一路驰聘也不过才离开100多里,郭潋怀里的小孩昏迷不醒,她心急如焚却不懂医术,天微熹只能抓紧时间找了一个远离官道的边缘农舍
可能是农户上山打猎临时搭建的落脚点,几根木头勉强搭建出一个房子的雏形,墙壁漏风,潮湿的地面上只铺了几层干草,中央细细的树枝呈三角装,吊着一口破锅。
郭潋将马随手拴在屋外,急匆匆的把丛眠放下,四周安静的可怕,只有零零碎碎的鸟鸣
她小心出门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堵好门户,这才勉强放下心来检查丛眠身上的伤口
郭潋慢慢解开丛眠脏兮兮的衣物,婢女的统一服饰挂在她身上显得宽大许多,胸口零星散落着几点血迹
胳膊上虽然还是缠绷带,但伤口已经结痂,胳膊腿又新添了不少擦伤,郭潋越看越心惊
并没有严重外伤,但丛眠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紊乱,体温忽冷忽热。
一时间她有些束手无策,只能扯下还算干净的里衣,提着破锅出去找水源
好在里小屋不远处就有一条小溪,郭潋拎着水笨拙地替丛眠擦拭血迹、又给她拧干擦了遍身子。
一开始还有点不熟练,但渐渐的她手脚轻快起来,然而一直到午间丛眠依然昏睡,丝毫没有苏醒的样子
郭潋守在昏迷的丛眠身边,思绪万千,在最初她被流放,路上遇到难民逃跑后又被抓到倚春楼
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想到又遇见了丛眠,在对方性子大变说要放火之前
她已经暗中筹划许久,今日也不过是顺势而为,郭潋小心取出贴身放着的香囊
香囊依旧如她初见那样,毫不起眼,粗糙的布料上用蹩脚的针线缝起,歪歪扭扭的画着几笔红印
她出门将香囊对准了太阳,依然瞧不出什么所以然来,郭潋叹息一声,又扭头看着那张被丛眠捏皱后又被她小心收好的奴契,心中五味杂陈。
只能暂时在此处歇脚,等丛眠伤好后在做打算
6. 独照离人
“我要做天下第一”
少年初入修真界,她爬完长长的登仙梯踉跄着站稳,手中的捡来的木棍闪随着她颤动
正当众人将目光凝聚在她身上以为她会有所行动时,没想到少年直挺挺的栽了下去
差点连入门考核都没过
仅仅练气一道,她修了三十多年,等她达到能以武会友时,以年华老去,即使她拼尽全力,当年也只到了金榜前二十
世界从黑暗中透出一丝光亮,丛眠悠悠转醒,耳边似有若无的喧哗让她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入目的陌生房顶让她下意识的凝气,然而下一刻,迟钝的感官将她骤然惊醒,喧哗声声远去,只有经脉如同被火灼烧过后的干涸刺痛。喉间溢出压抑的痛呼,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咳嗽
郭潋守在门外听到声音匆匆赶来
“爱花?”
“别着急先喝点水”
丛眠没答话,嗓子如刀刮一般,只是用眼睛观察郭潋的状态和周围环境。
简陋的木屋被郭潋打理过,显得干净很多,她拿着水壶为丛眠倒了一杯温水,扶着对方喝下絮絮叨叨道“西齐城如今正在到处抓逃走的舞女,我们现在暂时还算安全,先等你养好伤……”
“这林子不大,好在远离官道,出了林子不远处还有一个小村”
“……得走”丛眠嘶哑着开口“不安全”
郭潋一愣,踌躇片刻点头“等你能下床我们就走”
丛眠点头,又疲惫的闭上眼睛,在清醒时她的大部分精力用在艰难地内视自身,引导那丝微弱的气流缓慢温养受损的经脉。
燎玉决霸道无比,若此时运转只会伤上加伤,丛眠无法只能慢慢的运转基本心经来温养
再睁眼只见身上多了个香囊,郭潋晃着自己手里丛眠给的那枚简单道“初春晚上蚊虫多,你带着,可以驱蚊”
说罢她摩挲着手里的香囊,脸色露出一丝复杂,想开口说些什么吐出的却是一句“饿了吗?我摘了点果子吃吃?”
丛眠一愣,本做好了被询问的准备,这一出倒是她没想到的“你一早就规划好要走了吗?”
郭潋一僵,倒是没想到自己没开口反而被对方先问了
她身子一矮坐到草堆上,声音拖的极长“对啊——”
“我可是很有计划的,先和楼里大部分人交好,再接触楼中有可能外出的人员,最后搞好关系让城主的傻儿子给我们拖延开城门的时间”
她笑着意有所指“才不会想着一把火烧了了事”
丛眠不语,她将香囊仔细挂在衣服上“只要目的达到了”
“从结果看不尽人意”郭潋懒洋洋的起身“但起码钱老鸨是了结了”
白天郭潋需要出去寻找食物,偶尔会用剩余的首饰向附近极少的村民换点米粮
她会将衣袖用简单的绳子系起,笨拙地生火,煮些简单的粥汤。
一开始丛眠还能听见对方龇牙咧嘴的甩着手,后来逐渐熟练起来
由于身体经脉处于内里,即使她外表伤痕已经痊愈,却也只能勉强坐起,从起身到被郭潋搀扶着能在屋外小范围走动,花了接近一周的时间,透支太过导致此时修养艰难
郭潋看着心中焦急但疑惑也越发加深,傍晚郭潋在屋外起火,买的新锅架在石头上,丛眠在门口坐着只觉得面前这一幕带着一种过家家似的玩乐感
不知道对方怎么找来的几块形状不一却大小相似的石头,就这样简单的组成了一个简易灶台
寂静的林中只有马偶尔甩尾巴的声音,郭潋一边用筷子搅着锅里的面条,一边时不时的朝丛眠看去
迟疑一会最终缓缓开口“那天晚上,你是怎么做到的?”语气中带着后怕和不解。
丛眠依然沉默“你之前说想要去做什么?”。
郭潋用筷子将面条捞起“想开店,我虽然没什么手艺,但我字画写的挺好的”
“你想要去做什么?”
丛眠抬眼看着远方起伏的山峦,极其缓慢而坚定地吐出几个字:“我不知道”
郭潋“……?”
不知道还用这么沉重的语气?
丛眠撑着头,看着远方暗哑的森林如实道“我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
郭潋想了想,将锅里的面条捞出来递给对方一碗“吃吃看”
丛眠挑起一筷子
“怎么样?”
“介于好吃和难吃之间”
郭潋挑眉
“好难吃”话一出口,头上就被狠狠来了一下
郭潋蹲在门口吸着面条“有的吃就偷着笑吧”
丛眠三两下解决完,直起身子收拾残局,柴火的噼啪声作响,山野的寂静在此时无限放大,两人坐在门口一时沉默下来
郭潋侧身看着丛眠映着火光的脸,嘴里慢悠悠哼起一首小调,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我呢,并不是这里的本地人”
郭潋慢慢的说道“更早之前,我住在京城”
“京城风水养人,养生人,也养死人,我父亲只是个小官,但被上司贪污牵连入狱,一家褫夺官职流放”
她语气平淡,像是在讲另一人的事情
“没有满门抄斩已是幸运,但在我们流放途中遇到难民暴动,一家人在混乱中失散”
“暴乱的起因恰恰是因为贪污,一月前暴雨连下十三天,死伤无数,朝廷的救援却少得可怜”
“之后我流落此处,衣衫褴褛,倒在大街出气多进气少,被钱老鸨捡回去,强行入了奴籍”
郭潋望着火堆,眉眼显出几分柔和“世间之事大多如此,我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想自己怎么没饿死在大街”
“但是”郭潋缓声道“现在我觉得很好”
她侧目看着身边的人柔声道“我开店后攒点钱会去寻找我的家人”
“你愿意的话,可以跟着我”
丛眠侧身,有些哑然最终她轻轻点头“好”
“既然如此”郭潋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前两天我发现附近有陌生人活动的踪迹,换粮食时村民也告知近期有官府的人员,是时候该离开了”
“好”丛眠没有异议,不如说她一早就催促着要尽早离开
第二日天色微熹,郭潋便开始收拾行李,此前带出来的绸缎这两天被她贱卖出去,换了这几日的粮食和衣服
如今轻装上阵倒也方便,见丛眠懒洋洋的,便抬手拍拍对方的头“走吧,我们去春水渡”
丛眠点头,虽然身体远未痊愈,但至少能在郭潋的帮助下骑马或缓慢步行了。
住在这里的一段时间唯一的好处就是一直没有下雨,不用担心被大雨浇个透心凉,木屋依然歪歪扭扭,像是用脚踢一下就会倒塌。
郭潋将东西整理好后,想了想又在草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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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放了一支簪花
“我们到春水渡后,找个船便离开,到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也许,真能盘个小铺子?”
丛眠坐在马上摇摇晃晃的间语气中带着询问,郭潋笑着回道“那当然,先安顿下来”
郭潋确实很早就存了逃跑的心思,她甚至对周围的地势倒背如流
两人紧赶慢赶一路来到春水渡,时间还早这里却是人来人往,几位船家在码头大声招呼着凑客
郭潋抱着丛眠下马,牵着马来到渡口“师傅,离这里大概两三个渡口的地方要多少钱?”
“两三个渡口?”
“对,投奔亲家”郭潋护着丛眠,露出一个有些拘谨的笑来
师傅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两人,一身粗麻布衣,大人脸上满是褐色的斑点,小的看起来神色惨白,一副病弱的样子,身后牵着匹瘦马,看着毫不起眼
他试探着开口“是去离泾渡?”
“不,不是”丛眠忽的开口“太远了,是去近一些的”
“许是尖嘴口?”师傅指了指船上的人“我这已经有两位了,可能带不了你们”
“好,谢谢师傅”郭潋点头离开,恰在此时不远处传来吆喝“姑娘!尖嘴口来这里,我这里船大些嘞”
丛眠扭头看去,一位船夫撑着乌篷小船,正冲她们招手
郭潋连忙上前询问“多少钱?”
“130文”船夫笑嘻嘻道“看在小孩的份上,我少收了几文哩!”
郭潋一愣,抿着唇摸了摸马匹轻轻道“对不住了”
“好马不愁人不识,走过路过来看一看吧,只需400文”
丛眠牵着郭潋的手,侧目望向另一边的船家,那边已经招到了客人正开船了
渡口人多,郭潋本意只是换个路费,几乎是她刚开口便立即有人上前收走
她掂量手里的钱袋子,仔细一数,对方还多给了几文
船家收了钱直摇头“姑娘卖的也太便宜了,现如今一匹好马要3两银子,你才收400文”
“不碍事,我这一去也用不上了,此举也算是找个好人家”
船内还有一男一女,郭潋付了钱踩上乌蓬船,两人一起窝在里侧
船家大声提醒坐稳,靠着岸边一撑桨,小船便悠悠荡开
郭潋将钱放进怀里,抱着丛眠有些困倦的低声问道“怎么不坐另一家的?”
“那位看起来面相不好”丛眠暗暗道“这位面相好一点”
“好吧”郭潋点点头,船随着水面晃呀晃,丛眠靠着郭潋一点点滑入黑暗
黑暗中传来流水声,不似小溪或河流般清脆明晰,而是暗哑的,沉闷的
她循着水声独自前行,四周逐渐亮起一点点光亮,她此时才惊觉身在水底
水底幽深,丛眠心口一窒,恰在此时无数人影朝她铺面而来,她被禁锢在原地,叠叠幻影从远处袭来
她看见
她看见郭潋心如枯槁,病死床榻
看见钱婆子跌入熊熊燃烧火海
看见王凡在倚春楼当上管事买卖人口
看见周毅城门被破死于乱民刀下
看见自己穿梭秘境被妖兽伤及肺腑,不治而亡
最终
潮水退去,天山拔地而起,点燃大海,天旋地转间她立于黑白之间
听见一道声音
——为什么,要次次重来
7. 初春乔木
丛眠醒来的时天色昏暗,郭潋在她身边熟睡,乌蓬船头挂着一盏煤油灯,在夜色中晃晃悠悠的
她迷迷糊糊的走到船尾,看着夜色手边下意识一握,四周陡然一空,足边不稳,她差点一头栽下河
丛眠骤然清醒过来,凝视着身下的河流,一片夜色中只能看见飘渺的水中倒影
一夜未眠,她河流枯坐到天亮
“哎呦,小姑娘起这么早”船夫打着哈欠,缓声道“别看了小姑娘,这个水跑的可比马儿快多了,你们去尖嘴口,约摸傍晚就到了”
“谢谢船家”郭潋听到响动醒来,匆匆走到船头拉过丛眠“尖嘴口这地方怎么样?”
“去的人倒是少”船家笑着摆摆手“但这两年那边发展的不错,你们去那边投奔倒也是个好方法”
“还挺热闹”一直呆在船里的两人走出,男人穿着一身绛红色衣服,边缘处有些发白,他扶着身边的妇人一同坐在靠船头的地方,往袋子里取出几个馒头
“这大早上还怪冷的,若是不嫌弃,大家伙可一起吃点”妇人围着一件粗布衣服,冲着丛眠招招手“这娃儿看着瘦弱,是生病了吗?”
“自小体弱些,也不怎么长肉,看着便没什么精神”郭潋护着丛眠相对坐下,接过了妇人的馒头道“这来的急,也没准备吃的,多少钱?”
“哎哎,几个馒头,吃了便吃了”男人摆摆手,从袋子里取出一个水囊交给妇人,自己又拿了个馒头扔给船夫
船夫接过自然而然的打开了话匣子“这一路是要去离泾渡哪啊?”
“往离泾渡去看看病”妇人倒是不遮掩,只是叹息“我们从古河口来,一路赶着走了好几天,据说离川城有个大夫专治腿疾”
“这……”
“哎,不用为难”妇人摆摆手,解释道“老毛病了,只是每逢下雨疼痛难捱,现在更是下雨时便走不了路”
“你们是要去哪”
郭潋微微一笑“去尖嘴口投奔亲戚,您之前是做——”
丛眠眉目微敛,慢吞吞的啃着馒头,看着几人一路谈笑,等到傍晚几人分别,郭潋牵着她的手慢慢走在路上
“那对夫妇还挺有意思的,希望他们能得偿所愿”
怕是不能了,妇人身上有一丝丝黑色的气息缠绕,寿命短则两年,长则五年。丛眠默不作声的看着四周来来往往的行人,日薄西山,此时尖嘴口的人倒是少许多
郭潋牵着丛眠慢慢走在路上,一路吆喝声不断,随着太阳完全落下,道路两边依次亮起灯笼,反而又渐渐热闹起来,照的这渡口通明如昼
再往里走多是酒楼商铺,格式形状不一的灯笼高悬于酒楼檐角,招幌在晚风中猎猎翻飞。
路边小贩们的油灯如萤火虫般散落其间,点亮了往来游人的衣冠身影,灯火阑珊处,人潮涌动不息。
摊主招呼声此起彼伏,不远处一个孩子踮脚直勾勾盯着糖画摊上晶莹的兔子,一旁的妇人笑着俯下身,一边轻轻敲敲她的头,一边掏出铜钱递给摊主。
郭潋见她盯得入神,带着她走到小贩前“想要什么样子的?”
“不,没什么”丛眠扯扯郭潋的袖子,却见对方已经付了钱,递来一支漂亮的小鹿
身形修长,身体上还画了几朵可爱的梅花,灵动而小巧
“店家,这附近可有铺子待租?”
“这渡口附近抢手的很呐,租金也高,姑娘您要是做小本生意,就别盘铺子了”店家摆摆手继续道“像我们这样摆个摊就行,若是要租,这附近离远点的柳林巷租金便宜”
“谢谢店家”郭潋点头能又递出几文,店家一见,乐呵呵的收下,又朝前方指了指“往前走,再转弯直走,最后再朝左进一个巷子你就知道了”
“好,多谢”
郭潋按照方向走,待到了地方才发现为何叫柳林巷,巷口一抬头就能看见一颗高大的柳树
树上挂着几盏灯笼,照的各外明晰,树上贴着几张待租单,郭潋凑近仔细看了看,将其揭下
“爱花你来选个地方吧”她蹲下身指了指这片巷子悄声道“看地段,这一片租个两月还是够的”
从倚春阁带回的财务大多都是郭潋一点点偷偷攒下的本钱和几年间送的首饰,丛眠看了看四周,往靠里面的名字指了指“那间吧,看起来位置好点”
“成!那就这间”郭潋拍板决定下来,两人当晚便租下了铺子
第二日郭潋便独自出门典当了首饰,两人在相对繁华的城镇边缘安顿下来。
为了防止出入不敷,郭潋便买了墨块,丛眠在旁一边给她磨墨一边看她慢慢写字
如同郭潋说的,她的字写的极好,一笔一划间笔锋流转,虽谈不上苍劲有力,但小巧秀丽,笔锋锋利,已是自成一派
一开始郭潋本打算如之前所想卖卖字画
虽然效果并不理想,但反倒是让她发现了别的业务
三三两两的人开始找她代写家书,丛眠便在一旁为她打下手
安顿下来的这几日身上的伤势在缓慢疗愈,但由于强行引气、经脉时有隐痛,容易疲惫,修为也停滞在练气一层边缘。
但她此时此刻反倒安静下来,既没有刚开始来的时候一门心思逃跑,也没有什么修炼的目标,像是一下子失去了一个明确的指针
偶尔她跟着郭潋忙碌、看着对方与邻里周旋、感到片刻宁静,但旋即被巨大的空虚和迷茫吞噬。
抛去第一轮,前五次重生时间的跨度一次又一次的晚
从一开始的重生回四十年前,到六十年前,一百年前……
每一次苏醒她都比上一次更得心应手,每一次即使是杀了对方,也逃不过毁灭的命运
她一直以来做的,真的是对的吗
丛眠看向自己的双手,在这一切还未开始的时候,她该选择哪条路?
“爱花?发什么呆?”郭潋站在街边轻轻拍了拍孩子的头,丛眠猛地回神,跟着对方进了一家饭店,此时太阳正当头,里面热热闹闹一阵喧哗
丛眠皱着眉,隐隐感受到一丝不妙,倘若质疑自身行过的道路,就是质疑自己的过去,自己的选择
否定来路,要如何去往将来?
如此极容易产生心魔以至于道心不稳,她叹息一声,有些好笑的摇摇头,趴在桌子上看着郭潋有些拘谨的叫小厮上菜“一碟小炒,加一两黄酒,两碗阳春面,再来碟花生米”
“得嘞客官,我们这招牌是葱油鸡,要不客官也来份?”
“不了”郭潋顿了顿又道“来半份吧,你们这最好的医馆是哪?”
“医馆?”小厮一愣,想了想朝着门外道“出门右转十里,再朝左行五里后,再右边在走几步进巷子,那里有个薛医生,医生很是了得”
“多谢”
郭潋摆摆手,回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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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道“爱花,你没有小字吧?”
“没有”丛眠撑着脑袋,将心魔抛之脑后,说到底练气都没稳,谈什么心魔
“我给你取个小字怎么样?”郭潋像是一下来了兴味,她指了指自己道“虽说字都是长辈们取的,但现如今就你我二人,当然你要是不——”
“取什么呢?”丛眠眉梢一挑,对此不置可否
以往她从未在意过这些,倒是对这事并不怎么上心
郭潋换了个位置,坐到小孩身边,指尖沾了点茶水,在桌上一笔一划“我的小字是家中长辈所取,字灵卿”
她指尖勾出几笔水痕,轻点着桌面“爱花,如若取字,字春娇如何?”
“春娇?为什么?”丛眠反问,情绪已经尽数收敛
“应如春天的乔木扎根于大地”郭潋望向窗外柔声道“自由生长,抽枝发芽”
两人收拾好已经日暮西斜,郭潋记着小二指定的路线,带着丛眠左拐右拐在小巷子里找到了医馆
看着三三两两进出的人,郭潋点了点对方的额头
“好了你在门口等我,不要乱跑,站在我能看见的地方”
“娇娇,要是再乱跑我可要生气了”
丛眠点点头,站在了门口,忽的目光一转看起不远处的告示牌来
郭潋见状叹了口气跨进大门
外面看名不见经传,没想到里面倒是人来人往,几个人挤在柜前,吵吵嚷嚷的抓药,一位白须老者和小药童一起忙活着,速度倒是不慢
郭潋有些迟疑的凑上前,心里直打鼓
“什么症状?”
“不,不是我”郭潋一愣神连忙道“大夫,有没有镇定心神的药?”她侧了侧身,压低了音量,眼神不自觉往门口看去
“是心悸,心慌?”
郭潋犹豫了一会,慢慢开口“心慌,睡不着觉,睡着时总是惊着,还有……”她压低了声音“总是发呆,分不清时辰”
大夫捋捋胡子,毛笔沾了点墨,手上边写着药方边利索吩咐“心脾两虚,健忘多梦,给您配好后一日早晚两次,趁热喝,需中火熬煮两个时辰,转小火半个时辰,补心安神”
“还有还有,烫伤如何处理?我家是位小姑娘,用……用最好的药”
“最好的药?”老者上下打量一眼,摆摆手“最好是小姑娘来医馆针灸排毒,烫伤容易留疤,药草研磨后调成糊状外敷,若伤口已经结痂,药物疗效有限”
边说着边展开油纸,利索的抓药,三两下便将几副药秤量包好“一共二百三十七钱”
“好”郭潋提着药从腰间布袋子里数出几文,踌躇间又将耳铛取下一并推过去“这是一百一十三文钱,大夫这个珍珠耳铛也值不少,够剩下的钱款”
一边的药童见了上前收走“得嘞,收您一百一十三钱,回头药效好可还要来我们这抓哈”
郭潋连忙点头,转头看向门口定了定神,这才露出个笑来
站在门口的丛眠双目放空看着不远处从屋瓦间探出的柳树,在它细细的枝条上,顶侧芽开始快速生长,抽生出柔软的新枝。
这些新枝在生长季后会逐渐变硬、成为树木新的组成部分。
丝丝凉凉的微风吹拂,细长的枝条在微风下轻晃,丛眠垂眼,手中的悬赏令被她撕成碎片攥在手中
郭潋从医馆走出俯身牵住对方的手
“走吧,回家”
8. 明悟一霎
“还没找到吗?”
“仙师,别着急,咱们这边已经贴了悬赏令,只是个小孩肯定跑不远的”
周毅站在一边,看着他爹点头哈腰的冷哼一声“不过就是个春楼小婢,值得仙师们如此兴师动众?”
坐在太师椅上的年轻人扭头,声音不急不缓“我和好友相识多载,如今他莫名陨落,自然要给他讨个公道”
“讨公道?我看不会是惹了什么人,把我倚春楼炸了不说,还把自己命——”
“周毅!闭嘴!”城主起身怒斥,又对着年轻人道“犬子无状,冲撞了仙师,还望仙师恕罪”
“年轻人,有活力就是好”冯磊摆摆手,反而问道“这一场火下来,可有人受伤”
“这——抢救及时,倒是损失很小”城主拱手“仙师此去一路辛苦,不如再尝尝的手艺,前几日猎户进献了一头大熊,仙师试试这凡间的熊掌?”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周磊哼笑一声起身,好友尸体上的气息虽已难以追踪,但身上带着的留影珠记录下了影子,明显是位孩子,只可惜被损毁了,不然定能揪出小贼
“请”
周毅站在后面见两人摆谱直翻白眼,倚春楼大火那天,他在楼下清清楚楚看见是有人把钱老鸨给推下楼摔死的
由于当时一片混乱,他此后被人救走,再想调查时发现倚春楼姑娘们大都因为意外匆匆逃窜,不知去向,少部分留在城中的被人牙子控制
只可惜他恢复好赶去时,一些姑娘已经被卖走,没办法,他将剩下的姑娘买走在这城主府当差
官府查案说当日城门大开,他又不能解释是为了郭潋姑娘
只能认栽
周毅气闷,干脆离开城主府,此时城内大大小小的贴满了告示
他看着告示摇摇头,摇着扇子直感叹
幸好郭姑娘没有被通缉,
只是一个月,这画像就已传这么远了,虽然画像上的模样和她八竿子打不着
但丛眠依然一眼认出是她的样子,女孩刘海遮住眼睛,头发乱蓬蓬的
告示内容只简单标注了纵火偷窃的行为,连姓甚名谁都没有
虽说张贴的多,却没有在这里激起什么水花,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慢慢平息
那晚从散修处顺的储物袋,还躺在房中,若不是怕贸然打开会被标记,她早就把里面值钱的东西掏出来了
丛眠撑着头,踩着椅子将郭潋热灶台上的午餐取出,简单吃了两口又蹲到炉前熬药
药罐子不大不小,一包药材倒进去却要熬上一个时辰,瞅着时间将饭菜热了热,装好急匆匆送去给郭潋
郭潋在尖嘴口支了个摊子,字画卖不出去干脆边摆画边帮人写家书
然而没等她走到渡口,边见一个老伯急匆匆的往这边赶
“爱花!不好了!陵姑娘在渡口和人打起来了!”
丛眠心猛地一沉,来不及细问,拔腿便跟着老伯狂奔。耳边风声呼啸,老伯急促的声音断断续续:“…渡口那对老夫妻摆摊…好些天没来…都以为回乡了…谁知今天…带了一帮凶神恶煞的回来…陵姑娘被堵在那儿了!”
老伯几句话快速理清思路,脚下生风,走的飞快,待她急匆匆赶到时只见郭潋被人团团围住,她放下餐盒费力挤进围观的人群。
只见郭潋被两个个大汉围在中间,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正用力推搡着她,郭潋身形踉跄,试图讲理:“…我确不知此地原有主家!若不信,街坊邻里皆可作证!这几日的摊位钱银,我一文不少……”
“放你娘的屁!”为首那大汉猛地暴喝一声,抬脚狠狠踹向摊桌!
哐当——
简陋的木桌应声而倒!郭潋精心誊抄的字画和几封还未完成的书信,飘荡荡的落进泥泞里
“滚开!”
丛眠一把将人推开,宛如一个小炮弹一样撞开大汉,护在郭潋身前“你们欺人太甚!”
郭潋扶住丛眠肩膀尽量稳住“有什么事情可以好好商量”
“好啊,小娘子还带了个小的,力气这么小,要不要哥几个给你练练?”大汉提高了声音“俺娘几天没来这地方就被你这腌攒货占了,有什么好商量的?”
“我说过了,此前我并不知道这里已经有人了”郭潋神色微白,但语气坚定“若是心里有气,这几日的摊位费我也可尽数拿出”
疤脸大汉啐了一口唾沫,一脚踩在字卷上。目光缓缓像毒蛇般从地上的字画游至郭潋苍白的脸庞“老子娘的地盘,被你个贱货占了,还想拿几个臭钱打发?门儿都没有!”
他上前两步,粗糙油腻的手指挑起郭潋一缕发丝“3两银子,或者——跟爷回去,给爷暖暖被窝!保管你…”
丛眠呼吸一窒,眼角的余光瞥见地上半块碎裂的砚台。她矮身一把抄起,旋身使力,将尖锐的砚角狠狠砸向大汉的膝盖侧弯!
“阿——!!!”
杀猪般的惨嚎响起,疤脸大汉猝不及防间抱着腿栽倒在地。
“大哥!”
丛眠一击的手,毫不犹豫蹲下再度用力“我到要看看你能有多大力气!”
大汉惨叫一声,四周顿时陷入混乱
一直抱着胳膊在旁边隔绝人群的几个同伙瞬间变了脸色,一窝蜂地扑了上来
郭潋来不及避开,一把将丛眠护在怀里,密集的拳脚落下,丛眠瞪大眼睛“郭潋!”
拳头、脚影、恶毒的咒骂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郭潋没有丝毫犹豫,她张开双臂,用整个身体将丛眠死死护在怀里
“砰!”
“咚!”
沉闷的击打声、恶毒的咒骂声、围观者的拉架声,在一瞬间淹没了丛眠的耳朵。
她被郭潋紧紧箍在胸前,脸埋在带着墨香和尘土气息的衣襟里。她看不见,却能清晰地感觉到
每一次沉重的击打落在郭潋背上、肩上时,那具温暖身体随之剧烈震颤。
郭潋压抑在喉咙深处的短促闷哼
“不要怕,你……做的很好”
透过郭潋手臂的缝隙,她看到一只穿着肮脏草鞋的大脚,狠狠踹在郭潋的腰侧
郭潋的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折断的芦苇,时间仿佛在这一刹那凝固。
点点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的颈侧
“郭潋——!!!”丛眠尖叫出声,拼命想挣脱出来,却被郭潋抱得更紧,替她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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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着所有狂风暴雨。
刺目的红灼烧着丛眠的眼睛,一股源自灵魂深处、带着不甘与暴怒火焰在她胸腔里轰然炸开
为什么,为什么她已如此求全,却依然要遇到这种事?凝气压决,点点灵气在筋脉中涌动,而就在此时一道声音突兀传来
“住手!”
一声威严的断喝,如同金铁交鸣,瞬间压过所有嘈杂。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围观的人群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分开,一支约十人、身着统一靛蓝色劲装腰挎的队伍快步走来。
为首的中年男人面容冷峻,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不凡的气势
疤脸大汉和他的同伙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嚣张气焰瞬间熄灭,脸上只剩下惊恐和忌惮。
“老爷……这是咱们几个在处理……”
“闭嘴!”中年人怒喝一声,目光如电,扫过满地狼藉、最后定格在还抱着腿不敢吭声的疤脸大汉身上,眼神冰冷:“渡口重地,聚众斗殴,扰乱秩序,好大的胆子!”
疤脸大汉忍着剧痛,挣扎着起身想辩解:“队长大人!是她们先占了俺娘的地盘,还……”
“是非曲直,自有官方论断!岂容在此撒野伤人?”他历声打断,手一挥“押送官府,按律惩处!”
身后的护卫队员上前,干净利落地将几个地痞反剪双手制服。
几个大汉地痞们面如土色,连挣扎都不敢。
中年人这才看向郭潋和丛眠,语气稍缓,但依旧公事公办:“这位娘子可需就医?”
他目光在丛眠手中的半块砚上停留了一瞬“商行内有医师,可为姑娘诊断”
“不了”郭潋勉强起身,有些踉跄的稳住身形“多谢大人”
“不必客气,云行商会管理的渡口发生此等事情,是我方管理不周”中年人拱手“今日这些人押送官府,为避免夜长梦多,明日还需姑娘上庭作证,了却此事”
“自然”
中年人颔首“有缘再会”,说罢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整个人雷厉风行,四周的人见状,慢慢凑上前“陵姑娘,快,我们先去找医师!”
丛眠垂头扶着郭潋,紧咬着牙关,一路跟着人们直直的跑进医馆,还和上次一样,一名老医生一个药童
见人们呼啦啦来了一群,药童连忙上前“这是……?快,送到后面”
老医师见状,脚步一转掀帘子坐到后方小房间,丛眠将人扶到房间内,郭潋伤势不容乐观,额头和腰部的痕迹一大片青紫
在大夫开口前,郭潋扭头缓缓道“爱花,帮我感谢一番门外的人们”
丛眠心知对方是要支开自己,但仍然点点头,走出房间看着外面零零散散的几人开口“多谢各位送家姐来”
“陵姑娘伤势怎么样?”老伯上前道“可有……”
“并无大碍,大家放心”丛眠打断对方的话,轻轻摇了摇头“只是需要静养”
屋内,郭潋看着药方有些迟疑“大夫,这……”
“不能再省了”大夫摸摸胡子“身体亏空,腰间的伤势也已伤及肺腑,需得卧床修养”
“还有,姑娘你身上的……”
9. 番外:蒋薇
如果硬要总结出几分倚春楼的好处,那就是让她活到了十四岁,学了点舞艺和琴艺
郭潋匆匆离去,蒋薇也不敢耽搁,大火燃烧的声势浩大,但进程确十分缓慢,以至于几人第二日看见倚春楼倒塌但无人伤亡时反而没有觉出什么惊讶
钱老鸨不仅街上抓小孩,也会从人牙子手中购买,蒋薇便是从人牙子手中买来的,因此偶尔她看着爱花逃跑时心里反而会有怨气
在倚春楼反而比人牙子手中要好的多,为什么一直要跑呢
况且对方的举动偶尔还会殃及鱼池,这也导致虽然几人和爱花住在一起,但其余几人并不爱搭理爱花
逃出去后蒋薇偶尔也会想起那段时间,但很快她想的就少了
郭潋给的钱财足以支撑她和剩下几人从春水渡赶到清河口,但没有多余的钱再支撑生活,一路上两个包子吃了三天。蒋薇几乎感觉人都在船上虚脱,更何况不知是不是河道出了问题,有几人前两天翻船了,船家便故意绕了长的水路走,船钱又翻了几翻
等到达清河口时她只觉得饥肠辘辘,和剩下几人一路打听去往救济堂
此时正值太阳当头,烤的人心慌,救济堂内人挤着人,蒋薇借着自己瘦小的优势拼命的将自己往人群里塞,肢体和陌生人交叠在一起,浑身空间被压缩到极致,好不容易才抢到几个白面馒头
几个人坐在救济堂门口每人抢到的东西都分着吃了点,算是解决了来清河的第一顿饭
然而,更重要的问题出现了,他们还是奴籍,蒋薇早有觉悟,那张破纸一早就烧了,人这么多她也不相信官府真会挨个查谁是奴籍把人抓起来
但现在,蒋薇叹了口气,扭头看向身边几人“我打算在街上找一找,看看有没有人收工?若是幸运的话,或许能找到”
在倚春楼,如果幸运被公子富家少爷看中,那往后自然是衣食无忧,而现在若是能找到一份好工,往后也算是有了一点立身之本
剩下几人面面相觑,最终都站了起来,其中一人道“我在路上看有一个王府的人在收小丫鬟”
蒋薇皱眉“那你这一去不是又给人当奴才的命?”
“那又如何?若是干的好的话,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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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也不用愁”说完那人朝大家点点头,转身离开
蒋薇无奈
人各有路,知道自己要怎么走才最重要,她起身离开,渡口旁边是热闹,但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只想着先去别处碰碰运气
往里走,便是酒楼商铺较多了,小贩们几乎在这里没有什么立脚之处
蒋薇四处张望目光骤然被一栋酒楼吸引,酒楼矗立在长街交汇之处,宛如一座岛屿
三层楼阁,檐上覆着青瓦,檐角处一排排铜铃悬挂,铃下系着红绸,微风荡漾时叮当不绝,绸布翻飞。
正门上悬着黑底金字的巨匾,蒋薇看不懂字,只觉得这几个字仿佛欲挣脱匾额,飞出去天外
正门口两个小厮招揽着客人,声音嘹亮又充满活力,她咂咂嘴看着道路两边的铺子酒楼,只觉得其它楼和这座比起来都相形见拙,连屋檐的砖块都和其他铺子不一样,好比郭姐姐和自己的区别。
她将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抬脚讪讪的想着自己以后一定也要开一家
“你好,这个酒楼还缺人手吗?我什么事情都可以做”
10. 所求为何
“我没事,一共多少钱?”郭潋打断对方的话,将药方拿起
“七百六十六文”大夫见状也只是摇了摇头
“……好”郭潋看着药方起身,又咬牙坐下,声如蚊呐“可否,可否……”
“我这里可不是救济堂”大夫起身却又道“赊账一月,下月多收四十文”
“多谢”郭潋俯身一拜,撩开帘子下意识去寻,却见外面空无一人,药童上前几步接过药方随口道“爱花去收拾摊子了,说姑娘取了药直接回去便好”
“谢谢”郭潋缓步上前,腹部和头顿顿的疼,她接过药材慢慢朝外走
与此同时,丛眠站在渡口将倾倒的桌子扶起,一点点捡起地上散落的字画,旁边的大伯了连忙上前帮她拾起宽慰道“没事的,陵姑娘今晚休息,明天商行会做主的”
“商行是做什么的?”
“行云商行接管了我们这尖嘴口,一般渡口上下货物和船只他们会核查管理,据说官府一年要收他们好多银子”大伯将东西装好拿在手中
“我帮你一起带回家”说着他和旁边小贩招呼一声,和丛眠一起往回赶
丛眠点点头,一路无言,两人到家时郭潋已收拾好在院中等待,见两人回来连忙上前“辛苦了”
大伯摆摆手“举手之劳,陵姑娘这两天歇息歇息吧”
郭潋点头,看着对方离开后才蹲下身对丛眠道“炉上熬的药都干了,我重新熬了一锅”
丛眠看着她,轻声道“我给姐姐包扎”
郭潋有些愣神,见丛眠一脸认真点点头
额头上的伤口郭潋简单处理了一下,但后背上的伤她不方便上药,便没有处理。
丛眠拿了一些药物来到过年郭潋房中,郭潋缓慢的脱下衣物,后背上大片大片的淤青和红紫,显得触目惊心
她有些紧张的开口“爱花,这……”
“我知道”丛眠竭力压下心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这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扑上去的话,说不定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郭潋摇摇头“这不是你的错,错的人是别人,而且明天我就要和他当庭理论,势必要让他多赔我几两银子”
“明天拿到银子之后还得重新去买一套笔墨,刚刚好可以换新的”
“桌子也可以再换一张漂亮一点的,这样子的话——”
“别说了”丛眠突然出声打断,她将药油仔细涂抹好,收起东西打开房门道“你好好休息”
郭潋看着对方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养孩子果然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困难
丛眠回到房中看着自己的指尖
在那晚飘荡的夜色中,她借着忽明忽暗的灯光也像现在这样看着自己的手
如今的手上尚且没有老茧,也没有伤痕,但,也无法保护自己在意的东西
燎玉决自她离开倚春楼后便没有运转过,伤势一恢复她就抛弃了锻炼的打算
只是如今郭潋受伤
丛眠看着手中的储物袋,拿起房间的布包趁着暮色往远处跑,练气一层的神识禁制对她来说仿若无物
只是倘若触碰了禁制,万一有人追来也是个麻烦,但如若里面存有草药,对郭潋养伤来说大有益处
丛眠来到远离渡口的野滩,将储物袋拿出,燎玉决自发运转,神识扫过刹那间就破除了禁制
几块灵石和木盒落入手中
下品灵石对此时的她来说意义不大,然而木盒中的东西却是有趣
仙门有三宗五派七教,以及其它零零散散的小门小户,这个木盒中的令牌篆有特殊的黑色阴印,是五派中的凡仙派
凡仙派讲究境界若不能最终落归于利益众生、裨益人世,则其神圣性便失去了最根本的意义。
这个门派大多数混于世间,需入尘而后出世
本以为是散修,没想到来自有名有姓的宗门,令牌随着她的触碰慢慢亮起一道内纹
看来是一名下等弟子,现在资质这么差也能入门了吗?
丛眠神色不变,神识一扫而过,将这块令牌上本已刻下的灵识抹去,盒子内还有几株灵草,但年份都不大,大多五十至八十年左右,治愈内伤却也够用
此时他才看清,原来在储物袋的袋子上面也绣有凡尘派的暗纹,这是先前发生的事太多,没来得及细看,反而忽略了
恰在此时,一丝微小的波动传来,若不是她的神识轮回几次,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一霎那的涌动
飘忽的灵力波动只出现了一瞬,丛眠侧目看向波动的方向攥紧了手
野渡无人,只有比她还高的青色芦苇晃动着遮掩住了身形
长河在夜色下涌动,几条客船停在岸边
丛眠看去只见白日里的中年人站在船边,和几名船员沟通
她竖起耳朵也只能听见隐隐约约的声音
那丝意外感应的微弱的灵气波动,此时也已了无痕迹
丛眠又握了握手,退回河边,将储物袋直接抛进了河里
修仙者的存在本身就是威胁,丛眠转身恰在此时,那是纤毫的灵力波动再次出现
若有似无的萦绕在原地,丛眠停下脚步,再度返回
野渡依旧空无一人,然而灵力波动在此时却分外清晰
丛眠不再犹豫,朝云行商会的地方而去
中年人依旧站在原地,但在客船上,此时却下来另外一名男子,一身青灰色的衣裳,举手投足间有一股不凡的韵味
竟然也是一名修士
现在呆在凡间的修士这么多了吗?
他们来野渡做什么?此处没有形成渡口,平时只有一些接往返客人的小船在这里
云行商会管理这尖嘴口,为什么偏偏避人耳目的来此处?
白天平息混乱,也是为了防止人口众多聚集,从而注意到他们吗?
丛眠思索间,却见到那名修士微微蹲下,指尖一个罗盘滢滢转动着
随着罗盘转动地面上浮现出一丝丝银白的光线,那些光线萦绕在地表,被小草和芦苇遮住,在夜色下泛着如玉般的光芒
此前感受到的灵力波动陡然增大,但没有持续多久,便随着那光芒一起缓慢消散
丛眠探出一抹神识,朝修士那边而去
“此处地脉太过稀薄,无法形成灵力聚口,令爱若是想要入道,还得寻别处才行”
修饰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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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的罗盘缓缓停止转动,最终缩小变成一颗青豆似的丸子,被他收入囊中
“仙师,这一路下来,我们已经走过了30多个渡口,竟然是一处也没有合格的吗?”
中年人说着露出一抹苦笑来
修士见状,只冷笑了一声“修仙者超脱此世,灵脉在修士眼中已是夺天地造化的求而不得之物,您一介凡人,只走过这区区30个渡口,便想要寻得灵脉修仙谈何容易?”
“仙师教训的是,只是小女实在是等不及了,寻常医药对她毫无办法,灵根灵植她亦无法吸收,如今只能指望她自身调养……”
“人各有命,生死轮回,岂是我等可以阻挠的”修士淡笑一声,拂袖回了船上
丛眠看着只觉得不可思议
山川地灵,海纳百川,在山丘与川海之间,蕴藏着夺天地造化的灵脉。
这些灵脉流经过大地,在地底形成地龙,汇聚成眼。凡是灵脉流淌过的地界,必然木秀山灵,但同时也会孕育出诸多妖兽,以及山守。
这些妖兽被灵脉蕴养,少部分开了神智,可以踏入修仙一脉,然而这些妖修往往对灵脉闭口不言
灵脉在修仙界也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除了三宗中的第一宗镇有一条灵脉的分支外,其余几宗几派只能看着其他的地界束手无策
而这里居然有一个凡人妄想寻得一条灵脉
此处确实能感受到几分灵气的细微波动,若是有天分之人,说不定经过此地,真能一举入道。
再经过千年万年,这里若是有福缘,或可孕育出一条细小的灵脉,但并没有那么多时间
只要再过百年——
丛眠转身离去,与其想那么远,不如思考一下如何将手中勉强算得上灵植的东西熬进汤药里给郭潋进补
等他到家时郭潋点着灯在院中等她,见她回来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说:“出门怎么没有和我说?我醒了之后找不见你人,还担心了好一会,幸好炉火自己已经熄灭了,药倒是没有事,你趁热喝了吧?”
他指向桌子上的那碗浓黑色的药渣,丛眠一愣转头看向郭潋指了指自己“这是我的?”
“对啊”郭潋笑着点了点头,不过他把第一次煮坏的分拣出来,和第二次好的放在一起,煮了之后呢,又把它们浓缩提纯了三遍
谁叫这死小孩出去了也不知会她一声,讲话的时候还专门打断她,看起来郁郁寡欢的
养个孩子专门来气她了
丛眠盯着桌上的那玩意儿,叹了一口气,手里的布袋递给郭潋
“我从医馆那里又拿了几味药,等会我把它放在厨房之后,煮药的时候可以将它混合在药材一起煮”
郭潋笑着接过,提醒道“其实你是出门买药了,这一碗药你也要全部喝完哦”
“知道了,知道了”丛眠点头,上前两步捧起药碗
浓浓的粘稠的黑色药汁伴随着一股无法名状的可怖香味直击大脑,她看着这玩意,身心都在拒绝
郭潋放在手中的袋子里面,躺着几株干巴巴的草药,看起来和咸菜一样,她了摇头,医馆可不会这样,也不知道这孩子究竟在哪里弄到的
11. 但行路
一大清早丛眠从调息中睁眼就听见了郭潋的叫声,对方已经穿戴整齐,一身灰色长袍,手里抓着锄头,正龇牙咧嘴,大汗淋漓的翻着地
丛眠急匆匆的跑过去,语气中带着不虞“你伤都没好,做这个干什么”
“早上隔壁大婶过来慰问,送了我一些种子”郭潋松手扶着腰,只觉得后背一片都舒展了“睡不着,起来发现后背是僵的,运动了会好多了”
丛眠“……不是好多了,我看是开始疼了”
她叹了口气,搬了把椅子让郭潋坐下“这些活我来就行”
“你还会干这个?”郭潋有些讶然,两人住到这个院子后对方比她想的能干多了
包括但不限于做饭洗衣缝补劈材造椅
现在还能下地
“小时候学的”丛眠毫不在意的开口,握住锄头翻地,郭潋已经处理了一小块,丛眠利落的挥起锄头循着对方挖的道往下敲土
郭潋撑着手臂笑眯眯的“春娇真能干,不知道以后会出落成什么样的大美人”
“没有你漂亮”丛眠瞟了一眼郭潋实话实说道
艳丽的美人即使穿着朴素也遮盖不住光辉,一张脸未施粉黛已是国色
“又瞎说”郭潋摆摆手,将种子捏在手里“你的药我也熬了,等会喝”
丛眠“……”
丛眠下意识的手上用力道“你的药煮了吗?等会还得换条绷带”
“已经熬来喝了,地松完了可以撒种子了吗?”
“不行,要太阳……”
“这里是陵姑娘住所吗?”丛眠止住话头,只见院子大门口站着一人,穿着靛蓝色官服,见两人望过来做了一个礼“今日申时一刻,您有上庭会审请注意时间,按时到场”
说吧,他将一张纸留在院门口,并未踏进院内,再次行了一礼便离开
丛眠捡起来一看,上面写着传唤召令,郭潋在他身后有些后知后觉“真上庭了?”
语毕像是想起什么,从椅子上起身,快速走过来“不知官府审查会不会要求查验户籍身份?若是需要查验,那我们身为奴籍,又会回到人牙子手中”
“不用担心,我有办法”丛眠平淡地将手中的召令递给郭潋
“下午我可能没法陪你一起去,你带上这个再叫上旁边的婶子,一同前去,其他的我会处理”
郭潋有些愣神的看着对方将锄头摆放到院子门口“你现在要出去吗?”
“对,你按我说的做就行”丛眠跨出门,脚步不错,径直去了渡口
渡口的小摊贩还是和以往一样热闹,几条船只上下,有货船也有一些载人的渡船
但却是没见到像上次云行商会那样的大货船了,丛眠思索片刻,脚步一转,去了上次的野渡
高高的芦苇在风中摇摆,他看着不远处的小船,心中一松
快步走了上去
几名护卫站在小船跟前见,有人靠过来连忙阻拦“这谁家的孩子?这里不让随意靠近,赶快回家吧!”
“我来找你们的头头”丛眠不知道那个人在商会的职务是什么,但按照昨天的话来说,他们已经过了多个渡口,想必在商会中也是位高权重
两个护卫对视一眼,心中不免有些好笑,其中一个弯腰蹲在她面前“小孩儿,我们的头头可不在这里,现在估摸着正在宅院子里查看这几天尖嘴口来的货呢”
“不管你要找他做什么,现在都不是好时候,你一定要找的话,叫你们家大人来吧”
“我来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想和他说”丛眠手放进布袋里顿了顿,扭头看向这两个护卫“头头不在的话,他的女儿是不是在这里?”
“你这个小孩,讲话怎么不听?”护卫噌的一下站起身来“我现在送你回渡口,不要再靠过来了”
“那小姐是在这个地方喽?”丛眠挑眉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恰在此时船中走出一人,当即打断了丛眠的话
“小孩,你怎么又来了?”船内传出一道声音,
只见上次见过的修士是从船中缓缓踱步而出,目光扫过,闪过一丝惊讶
丛眠心中暗道不妙,没想到昨晚对方已经察觉到了她的踪迹
修士站在船上朗声道“若你有法子就随我来”
说罢他朝两边的侍卫摆摆手“这个孩子和我一起进去,他要是回来了就让他去小姐”
“是!”护卫点头,重新守在了船边,丛眠跟在修士身后上下打量着对方
“怎么?很好奇?”
“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你这个小妮子,昨天不是还看得很起劲吗?”
丛眠神色不变,也未开口答话,修士垂眸看她倒是赞了一句“处变不惊,是个好性子”
“仙师过奖了”丛眠闭上嘴,这下是真有些好奇了
修士们甚少下山出现在凡间,自踏上仙途起便要斩断凡缘,毕竟路途漫漫,凡人无法相伴。
同时,成为仙者那一刻起,便注定了不能叠加因果,若因果缠身,则必然业火加权,大肆杀戮或凡缘缠身的修士渡劫问天,叩心问道时必然业孽加倍
而同时,为了防止修士过多干涉凡间事物,三宗下了三条律令
不得干政,不得杀戮
不得夺运,不得动法
不得夺根基,不得摄神魂
凡人如根,修士如树。根朽则树枯,护凡即护道。
但尽管如此,将规定置若罔闻的修士也大有人在,虽说三宗单独为此设立了惩戒堂,但是肆意杀戮的现象依然屡禁不止
更别说有些邪门的功法,恰恰是需要鲜血来铸就的
两人脚步未停,修士来到船尾,掀开遮挡着船的布帘,帘后一名女子的背影逐渐显现
身量修长,一头青丝未束,穿着粉色的罗裙,年岁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六岁,如果说郭潋是艳丽的,面前这个少女虽有病容,却依然清丽。
如同水中舒展的莲花
但不知为何,丛眠盯着那张脸,总觉得像是在哪处见过似的,一时之间,却有些想不起来
她这几百年来见过的人太多了,可能是这位小姐今后真的踏上了修仙一途,在那处秘境中见过也说不准
“小姐,今日感觉如何?”
缩在船尾的人听了只是摇摇头,声音厌厌“和往常一样”
丛眠上前一步“我有一物可缓解小姐痛楚,但需要小姐帮我一个忙”
“是什么东西,拿过来给我瞧瞧?”少女抬手,指节如葱,皓腕间衣物堆叠,像不堪重负般很快又将手缩了回去
“是何物?”一边的修士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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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问道
丛眠从口袋中取出一株草药“这是百年灵植,虽说小姐无法吸收药性,但我还可交给小姐一门功法”
“你想我帮你做什么?”
“我想请您,帮我保护一个人”丛眠抬眼“暗中保护即可,只希望她在以后的路途上,你们能行个方便”
“若是有效,我云行商会必然可一路保驾护航”中年人的声音从身后传出
“我名令如海”令如海上前一步,朝丛眠拱手“没想到是一位小仙师”
“缪赞了,只是偶然所得”丛眠回礼,将草药和《超级无敌大体拳》送出“小姐体弱,这套拳法需每日练一个时辰,往后依次推进”
“多谢小友,只不过小女体弱,如何能打拳?”令如海摇摇头“不瞒您说,盛泽仙师也交给小友过练体之术,但对小女毫无作用”
“这里还有一门心经”丛眠拿出一份小册子,本是为了郭潋临摹写的,如今用在这里倒有些大材小用
“心法?”盛泽抬眼,心法源自内养,只是没有灵根之人,要如何修习
“这不是修仙者的心法,是佛门心法”丛眠敛眉“静六根,除郁气,得安宁”
两人对视一眼,令如海上前一步“小仙师需要我做什么?”
与此同时,郭潋穿戴齐整,一路问着话到了官府,还未入场便见一名衙役上前“姑娘,此次事情经过云行商行的分部长已尽数道来,姑娘且回吧”
郭潋一怔,她还未听说过开庭不用人到场的,况且她并不认识什么云行商会分部长
虽心中疑惑,但郭潋面上不显,只笑着转身,便看见丛眠站在不远处
“爱花,你方才去哪里了?衙役说不用上庭,是你……”话语戛然而止
郭潋看着对方手中拿出来的户籍,不再是奴籍,而是良籍
“这样就没有后顾之忧了”丛眠拉过郭潋的手,将手里的东西塞进对方手里
郭潋语塞,只惆怅的看着手中的薄纸“我还想着赚钱买放良文书”
没想这般便结束了
她扭头看着身边的少女,牵起对方的手问道“爱花,你以后想做什么呢?”
丛眠一愣,扭头看向郭潋,郭潋没有看她,只自顾自的说着“你身上发生了某种变化”
“心里突然压着太多我看不懂的东西,像山一样重,但这样不行,大山会将人压垮。”
郭潋撑着头,看着眼前的少女“在那晚火光中,你问我以后想做什么?我现在就想好好活着,把眼前的日子过下去。安稳后再去寻我的父母,天大地大,如若寻到自然最好,如若找不到……那便找不到,能多走走也是好的”
“你呢?你真正想做的是什么?”郭潋侧目看着远方,语气淡淡“我其实是一个不知道结果,一直在路上的人”
“早些年逃亡的经历让我无暇顾及未来,只能看着当下,爱花,你呢?你看重的是什么呢?”
丛眠顺着郭潋的视线看去,他们租下的院门处,新翻的泥土表面已被太阳烤出一层灰色的痕迹
她缓慢开口“我不知道”
郭潋叹息一声,坐会椅子上看着面前的人“我知道你的能力不仅如此,爱花,你在害怕什么吗?”
“你想要做的事情,如果完不成会发生什么很可怕的事吗?”
12. 十万可能
“你想要做的事情,如果完不成会发生什么很可怕的事吗?”
丛眠转头,对此不置可否,她起身将早上没种下的种子种下,侧头道“如果你早知道这棵种子是坏死的,种下去也不会发芽,即使发芽了,也无法长成大树,在途中就会因病灶死——”
“我不会”
郭潋肯定道“坏死的种子为什么要种?你现在拿着的种子可是我在婶婶送来的时候就筛选出又大又圆的,虽然会不会生病不知道,但肯定是漂亮的”
“明知道坏死了还种的话,那不是傻子吗?”
丛眠一愣,干脆点点头“你说的对”
“但是人是相信不确定以及奇迹的,就像我”郭潋站起身,大大方方的转了个圈“不然我也不会在这,而且我今天还偷偷种了特别的东西”
“晚些再告诉你,刚刚云行商会的人见到我还给我了三两银子,我得去一趟医馆,你在家等我”
她笑着冲丛眠招招手,转身推门而出
丛眠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在椅子上看着那些尚未发芽的种子
会种出什么呢?
郭潋没有告诉她这是什么种子,会是蔬菜?瓜果?一颗小树?
总之不是一个世界
她这段时间是否让‘‘结果’的恐惧压倒了‘过程’和‘本心’的追求?
无论是修仙还是凡俗,没有力量就没有真正的安稳和选择权
丛眠起身缓步朝外走去,离开小巷各式各样的吆喝声扑面而来
此时夜市正准备开张,商铺酒楼纷纷挂起了灯笼,再往外走便是渡口小贩
如果再往外,那便是一条长长的江水
船夫们停泊岸边,或是揽客或是卸货,在这里,似乎每个人都拥有自己所行的道路
若道路的价值在于“行走”本身,她在这段时间是否已经踩入歧路,所以才导致道心不稳
丛眠抬头看见了郭潋,对方站在一处成衣铺,正在挑选布料
她看着着远方的身影转头,一开始是慢慢走,接着她奔跑起来,行人来来往往,她闷头一直跑一直跑,将一切喧嚣抛于脑后
直到跑到河边才猛地停下,河水淳淳流动,一切都在远去
丛眠紧紧咬着牙有些恍惚,她现在回到最初,如果不走修仙,只当个凡人,寿命百年,根本不需要她去管几百年后要发生的事情
但在当时,几百年前的三月初一,那时候的丛眠确实是活不下去了,她没有钱,没有衣裳,什么都没有,身子骨已经被蹉跎烂了,浑身是伤。
她坐在城外的柳树下直愣愣的盯着小河里影影绰绰的游鱼,雪才消融,河边都是泥。而她肚子火烧火燎的,嘴巴里连口水都分泌不出,浮冰飘在河面上,她下去指不定是谁先死
就在她终于忍不住,决定来比比谁命长的时候,一把剑飞过来插在了她面前
意气风发的少年站在她身后,见她望过来,转着手里的漂亮珠子道“喂,你要是实在混不下去,跟着我修仙吧”
小孩衣衫褴褛,浑身像是只有骨头,但那双眼睛分外醒目,像是野火一般透着一股子凶狠的愤怒,丛眠不觉得这是一个好提议,仙人只存于话本中,在她记忆里,对仙人这个词描述甚少
她喜欢更实际的东西
于是她嘶哑着磕磕绊绊的开口“求…求你,给我…一点吃…的”
少年一下子愣住了,他上下打量着小孩,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微微皱了皱鼻子
“求求你”她再开口已然顺畅许多
“我东西在不远处的车上”少年后退一步连忙道“我马上回来,你别走”
丛眠盯着少年的背影,伸手一把抓起插在泥地里的剑匆匆忙忙的往另一个方向跑
少年衣摆没有沾上丝毫的泥泞,甚至连鞋面都没有,浑身的穿着虽然低调但一看都是上好的面料,一顿饱有什么用,如果拿这把剑去当了,她可以换银子做许许多多的事情,她可以买一身衣服,找到个小工,还可以——!
丛眠浑身一软躺在地上,从过去的回忆中抽身,冷意贴着潮湿的泥土钻进皮肤,她抬手覆住眼睛,胸口的心悸如同困兽在冲撞牢笼。
“没关系”
她对自己说,声音在心底干涩地响起,“寿元百年…凡间自保…够了…”
可这念头像水面的浮油,丝毫压不住底下翻腾的岩浆。
凭什么?!
凭什么百年苦修、挣扎、求索,最终只化作湮灭的泡影?
凭什么重来一次,重来六次!都要被这绝望的预知死死拖住?
如火舌炙烤着脚底,她疲于奔走在各色秘境,寻找那该死的,虚无的气运,再一剑结束,以求还运于天
然后……再次重来
一股浓烈到近乎自毁的不甘猛地窜起,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扭曲
她像被烫到一样,一股脑儿爬起来,朝着奔流的河水,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声:“啊——!!!”
声音带着无尽的愤懑与委屈,仿佛要将胸腔里积压了两百年的郁结尽数倾泻
喊声在空旷的河岸回荡,渐渐消散。留下的不是畅快,是更深重的虚脱和空茫。
她脱力般跪倒在冰冷的泥泞里,大口喘着气,视线模糊地盯着脚下浑浊的泥地。
她抬起手,看着这双稚嫩,沾满泥土,没有一丝老茧的手
人是相信不确定以及奇迹的。
她相信了六次,这股相信蒙蔽了她的眼睛使她变得恐惧
这双手,曾掐诀引动天地灵气,也曾挥动灵剑破开秘境
而如今也曾在大火中画出粗糙的符箓,却开始畏惧,瑟缩不前
“爱花?”
熟悉的声音带着喘息和焦急,打破了丛眠翻江倒海的思绪。
丛眠浑身一僵,缓缓转过头。郭潋撑着膝盖站在不远处,额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颊边,胸脯剧烈起伏着,显然是跑了一路。
她看着丛眠狼狈跪在泥里的样子,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气又急:“你这死孩子!让我好找!等回去看我不打你屁股!”语气凶巴巴的,眼神里却全是后怕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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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
丛眠没有回答郭潋半真半假的威胁。
她望着郭潋那双映着自己身影的眼睛,一个极其简单、却又重若千钧的问题冲口而出“如果…如果一件事,明知道可能到最后…也看不到想要的花开…甚至…连苗都可能长不好…那…还值得去种吗?”
郭潋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她放下撑着膝盖的手,慢慢走到丛眠面前,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弯腰,用袖子仔细地、轻柔地擦拭丛眠脸上混合着汗水和泥点的污迹,动作认真得像在擦拭一件珍宝。
“讲那么高深做什么?”郭潋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平和
“值不值得…得看那‘种’的念头,是不是打你心窝子里长出来的。”她擦干净丛眠的脸,双手捧住她冰凉的脸颊,让她的眼睛无法逃避。
“我说了,坏掉的种子不值得种,但如果种子没坏,哪怕最后真就只拱出点土坷垃,那也值!”郭潋的眼神异常明亮和坚定“就像我,当初要不是想着逃出来,要活下去,还能在这河边挑布料?要是不逃,我连今天这泥巴地都摸不到”
郭潋看着眼前的孩子深深的叹了口气
一双黑亮的眼睛,每每她看见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的心中一刺,就如同未熄的火苗一般想着冲破牢笼
此前的生活无论是对对方还是对自己,所造成的影响依旧无法磨灭
“没关系的,爱花”
郭潋上前抱住这个孩子,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不难受,不难受”
“一切都会变好的”
丛眠浑身僵硬着,柔软的,颤动的怀抱,像烈焰燃烧过的余温
巨大的酸楚和迟来的明悟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备。
她一直瞪大的眼睛终于承受不住,滚烫的、寂静无声的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郭潋肩头的布料。
她不再僵硬,而是颤抖着,回抱住了郭潋的脖子。
喉咙里堵着千言万语,却只能发出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
她瞪着眼睛,像是有一股巨大的气体将整个胸腔填满,让她发不出一丝的声音
她费力的开口“……你什么……都不知道……”
“是是,我不知道”
郭潋感受到怀中孩子剧烈的颤抖和滚烫的泪水,心尖也跟着发酸发疼。她轻轻地、有节奏地拍着丛眠瘦弱的背脊,像哄一个受尽委屈的婴孩“不知道也好,咱不想了…回家…咱回家…”
郭潋费力地将丛眠抱起来,小姑娘轻得让她心疼。她一手抱着丛眠,另一只手拎起放在一旁的篮子,里面是给丛眠买的新衣料子。
她抱着丛眠,转身慢慢往回走。
天色依然阴沉,但不知何时,月儿已经探出了头,一阵带着湿润泥土气息的春风拂过河面,吹散了丝丝寒意,岸边春柳的枝条在风中悄然摆动。
丛眠被她抱着走了两步,恍然的回头望去,积雪消融,潺潺的流水,隐隐约约可以听闻的鸟鸣,随着春风飘舞的绿意
已经是春天了
13. 仙道喵喵
两人回到院子,远远却望见院外站着一人,灰袍广袖,手上把玩着一片长方的玉牌
丛眠见状快走几步“仙师这是………?”
“无事,明日我便回锦绣派了”丛眠一怔,侧头看向不远处的郭潋,随即点头
“既然如此,明日午时我来寻你”说罢他朝郭潋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去
郭潋见人走了,才凑上前来
“他要带你去哪儿?”
“修道”
“修道?!”郭潋小小的惊呼一声,拉着丛眠快步进屋“这些年有不少仙者融入凡尘,但这一途也不是常人能走的”
“爱花,你想好了吗?”
两人端坐于庭中,夜幕微垂,几颗星子在空中闪烁
丛眠望着天空“我已经想了很久了”
“这样太突然了!你甚至没有提前和我说!”郭潋气呼呼的猛拍一下大腿
“你,你若是修仙,那……”
“你明白的”丛眠转头望向她,慢慢露出一个笑来
郭潋怔然,又垂下头站起身“若你去意已决,我也需有所准备”她转身回屋“一路多辛苦,临时仓促,我给你备些吃食”
丛眠复又望向天空,天地浩渺,凡间一霎
到了临别时却总是多情
过去六次她甚少面对离别,对这种事不知该如何处理
回到房间,丛眠挑着灯将拳法和心法默了两篇,留在了柜子里
执笔也不放心,运转燎玉决将符箓又绘制了几张,一并夹在了书中
待再睁眼,却只见地动山摇,火红的烈日凌空而降,苦海干涸,地脉断裂,山岳崩塌,层岩如巨兽的脊背节节凸起,又随土地寸寸龟裂。
丛眠微微睁大眼睛,看着这个几乎刻在心脏中的景象
凡间一瞬,为何修仙?
她听见那个声音,叩问心门
超凡之人,必负超凡之责
世间大道,比之甚者,为何是我
她看着人间炼狱,朝道相问
为何是我?
修仙者术法穿梭,化为锁链缠绕山体,迸溅如雨。然而天降刑罚,漆黑的风从天山倾倒的裂缝中尖啸而出,灌入内里,直驱内府。
修士五脏六腑顷刻化为飞灰,百年道法化为虚无
苦海干涸留下天坑,地脉断裂,灵脉随之消散,化作地火喷涌而出,沾之即死,如蛆附骨,灼烧神魂。
天地灵气急速下降,转瞬成空,凡间所谓的仙界超圣,在这天地倾轧下也如同蝼蚁
而这蝼蚁之下,凡人性命的呐喊更是微不足道
宗门庇佑,仙者相护,凡间王朝苦苦挣扎,然而天塌地陷,王朝倾倒
她站在这人间炼狱
再度诘问
为何再度修道?
苦海涛涛,天山渺渺
二百年,凡人两世也不过如此
为何再度修道?
她睁开眼睛,雾蒙蒙间世界混沌,如水波荡漾,慢慢的落入一双清亮的眼睛
郭潋坐在她身边,眼下一片青黑,见她醒了手上的帕子连忙放下,观察着床上的人
睡了两天两夜的人呆呆的看着她,像是还晃着神,眼中空无一物,郭潋不敢大意,又将帕子拧干,擦着对方的脸颊
“看得见我吗?感觉怎么样?”
湿漉漉的帕子将丛眠一冰,整个人清醒了不少,她转了转眼珠哑声道“我看见了”
“还好还好,你若再不醒,仙师就要走了”郭潋连忙起身,将丛眠的衣物整理出来,扶着她催促“赶紧起来,不然赶不上时辰”
丛眠浑身大汗淋漓,宛如新生,她一股脑爬起,三两下穿好衣服,等见到院外站着的盛泽才后知后觉的停住了脚步
她回过头,院门口郭潋站在原地,一袭白袍,一支木簪,簪上缀着桃色的小花,正冲她招着手,丛眠脚步不动,只站在原地看着对方
郭潋有些无奈的将手放在唇边做喇叭状“我在门内移了一颗桃树,等你回来了,我们一起吃桃子”
丛眠轻轻点头,盛泽已移开视线走到了前边
两人的背影渐行渐远,郭潋放下手,有些腿软的蹲坐在了门口
大婶听到他的呼唤声,从隔壁探出头来“妹子,这小孩去求学了?”
“对,是去求学了”郭潋笑着摆摆手
盛泽垂目看在眼前才到他腰间的小孩缓声开口“这三日你可是被魇着了”
“做了个噩梦”丛眠轻描淡写道“我们现在是去哪里?”
“锦绣派所在的小脉”盛泽开口“此去虽有我引荐,但仍需你自己通过门派试炼”
“好”丛眠轻轻点头
除了第一次她无意间加入了上三宗,其它几次她都是以散修的身份进行修炼
虽然自由自在,但东西得自己去拼,和宗门结伴相比很是吃亏
两人一路步行至渡口,又坐船前往浮云山脉,两人一路无话,直到临近山脉盛泽才开口“这次招收考核是问心”
说罢他侧目看了对方一眼,接着道“于你来说,应该很简单”
“这算提前透题?”丛眠挑眉,语含笑意
盛泽摇头“等会你去了就知道了,不算透题”
浮云山下还有着凡尘集市,显得热闹非凡,但最热闹的便是不远处的一个小摊,摊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悬挂着几个大字‘锦绣派招人’
丛眠一乐“你们门派收人倒是大方”
正如之前所说,修仙者不能干扰凡尘之事,三大宗门中只有凡尘派入世较多,大隐隐于市。宗门之中每一个内门弟子都会要求在凡世间走过3至5年,也因此这个宗门负责监督考察凡尘中的大小事务是否有修仙者插手
据说有一个大师兄在凡间已经游荡了百年。只可惜她一次都没有遇见过,若是见到了,倒是很想与之探讨一番。
“修仙者本从凡人中来,如今也不过是广纳人才”盛泽快走几步到小摊跟前
“先给这位测试灵根”
“这不正忙着呢?”少女不耐烦的挥挥手“没有灵根,下一位”
四周闹哄哄的挤满了人,其中有看热闹的也有想走一遭的
陶青梅不耐烦的挥着手“拿不起陨铁,捏不住灵石的赶紧让让哈,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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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留给下一位”
丛眠听着声音绕了一圈排到了后面
这里倒是有趣,既不考察那些修仙必备的爬山,也不考察什么幻境,只要拿起陨铁,测出灵根就可以加入了吗?
盛泽站在一边,口袋里掏出一模一样的两样东西,一起摆在了摊上“来来来,这边也可以测,分两队快一点”
话音刚落,方才还集中站在陶青梅身边的人们现在矛头一转,一窝蜂的涌到了另一边
丛眠前排队的人数一下子少了大半,等到她时陶青梅嘶哑着嗓子道“单手抬起这块陨铁”
丛眠依言照做,前段时间练体半途搁置,但身子骨被郭潋养回来了不少,话虽如此,面对这一小块陨铁时丛眠面上不显心中却是有些七上八下
她唯一一次入宗门爬天梯的时候,硬生生爬了两天一夜,才精疲力尽地倒在了宗门口
收拢思绪,丛眠开启手放在陨铁上,轻轻用力,一下子便拿起了陨铁,陶青梅掀起眼皮看了看,放下一块浑圆的似玉一样的石头
“手握一下”
丛眠松开陨铁拿起石头
“绿色红色,哦,还有一个半透明的,红的?”陶青梅嘀咕着朝山脚下指去“去那边会有人接应你,带你去宗门,这块石头你一并收好”
“好的,谢谢先师”丛眠点头喊手,将石头塞进裤头,一路跑到了山脚下
山脚下远远看见一名年轻弟子正站在一片薄如蝉翼形如树叶的飞器上,丛眠一路跑到跟前,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对方有些诧异的起手捏了一个决
此时此刻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对方可能为了不引人注目,在自己身上施了一个隐形术
随着对方的动作,空气中似有无形的水波纹随之慢慢荡开,丛眠迅速换上一副惊诧的表情“诶?!”
“仙师,这是什么法术?竟然如此精妙”
“哦,没事,只不过障眼法而已”年轻弟子侧过头,脸上迅速露出一个笑容,又马上收敛,轻声咳了咳道“站上来吧,我带你一起上去”
“谢谢仙师”
“不用客气,等上去之后你说不定要叫我一声师兄”年轻弟子蹲下身,将手放在法器上,法器上的花纹一点点亮起,随即缓缓升空
“我叫王鑫,怎么称呼?”
“丛眠”丛眠淡淡开口,飞行法器缓步升空的同时,王鑫又抬手捏了一个决,将隐形术再度释放
“王师兄,怎么我派招人如今直接在凡尘中?”
“唉,你刚来的这你就不知道了”王鑫毫不在意的摆摆手“我派本来就是小门小户,但现任掌门又拉不下脸去小山村里面‘买’人,于是就只能在镇上像这样子宣传”
王鑫挠挠头继续道“看入门测试也很简单吧?现任掌门说体力活儿都是可以锻炼出来的,只有灵根以及悟性是需要靠天赋的,因此咱们这种小派早就不搞爬山那一套了”
“原来如此”丛眠听着点点头,倒是对门派的好感上升了几分
只是此前她没听说过这个锦绣派,正如这个师兄所说,小门小户的门派,在未来的日子里可能随着时间的推移而破灭了。
14. 喵喵喵喵
“说起来,师妹,你能拿得起陨铁,说不定可以跟着咱一起修剑,要说起剑修,没有什么别的,就是能打”王鑫拍了拍胸口,语气中不自觉的流露出几分得意“我现在是掌门的第二个弟子,师妹,你刚刚测灵根是什么灵根?”
“第二个弟子?师兄真是天资过人,晚辈愚钝,只是普通的杂灵根”丛眠含笑摇头,只见法器飘摇在山间,逐渐靠近一处平台,王鑫站在法器上道“师妹,我就送你到这里了,你在这稍等片刻”
“多谢前辈”
丛眠点头,这处平台不大,除她之外还有十几人,男女老少都有,年纪最大的杵着拐杖,单独立在一旁
能修炼毕竟少有,其中驳杂的灵根又占了大多数,资质好的天灵根更是万中无一
丛眠老老实实的站在人群中,悄悄的打量着身边几人,不多时一道隐含怒气的声音突兀传来
“今年的资质也都一般阿”
“有灵根,可以修炼就已是莫大的机缘,不能强求”
“隔壁派比我们还不如!他们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在凡尘捡了一个天灵根回来!”
“气运不可强求啊,能收到这几个能引气的苗子已是福运……库房里的灵石,只够开启一次‘化外天’了。”
丛眠小心翼翼的后退一步,不着痕迹的循着声源望去,只见山巅之上还有一处平台,台上被树木遮掩,隐隐约约能窥见亭子一角
或许是这小门派的掌权人,只是这段时间有出现天灵根的人吗?
几百年的记忆翻腾,她蹙眉沉思一会,印象中的事越加模糊
天资过人的人才一般会被几大宗瓜分,偶有漏网之鱼几大宗也会极力用灵宝灵器诱惑归入大宗
另一个门派能捡到一位,也算是捡到宝了,若几十年后有所成就,可保宗门百年荣华
如今她在修仙界属底层资质,而大宗门监管严格易暴露,小门派管理松散更安全。虽说虽资源匮乏,但能提供基础功法和庇护,比她当初一个人当散修好不少。
恰在此时,一名穿着灰袍的弟子乘着灵器从山间绕来缓步落下,四周一片寂静,只听对方上前几步朗声道
“诸位都是灵根拥有者,已能感应天地气运者来这边”
丛眠目光微动,只见十几个人中走出一男一女,看起来约摸二十上下
“没有了吗?”灰袍弟子又上前几步,看着剩下的人声音明显有几分急促“能感应天地灵器者可直接入我派内门”
内门?
小门户也分内外门?
左右盛泽已经知道了她的情况,如今隐瞒也没有意义
丛眠眸光一动,举手上前一步小心翼翼道“仙长,晚辈前些天才……”
“好,能感应的到我这边,余下的几位沿着路前往我派灵气楼”
灰袍弟子眼中闪过急切,说毕挥手,一条小路沿着山体逐渐显形,丛眠侧身调整身形,小路旁的亭子显露出来,里面空无一人
小路尽头一个拱门显现,
“进入此门便算是入了锦绣派了,这些玉简收好,日后有用处”
几枚泛着莹光的玉简飞至身边,台上霎时间响起窃窃私语
“这就是……入门?”
“仙人就是这样吗?”
“以后我也能”
……
玉简触手温润,几乎是拿到手的一瞬间,一册入门心法便徐徐在脑海中展开,如同连环画册一般供人览阅
比初级《心法百式》粗陋,但中正平和,适合打基础,这小派竟舍得给入门弟子完整上册?
要么是底蕴特殊,要么是穷得只剩功法了。
但即使是初级通用心法,对小派来说这也是出大血了
若是有机会看看能不能试试带给郭潋
“诸位动身吧”灰袍弟子拱手一拜“修仙路昭昭,万望各位不行歧路”
说罢丛眠跟着身边的人踏上法器,灰袍弟子捏决几人便跃出山间
“各位既然能自行领悟天气之气,虽天资欠缺但必然也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稍候拜见掌门以及师长,各位按自己心意便可”
这里,是草台班子阿
丛眠不语,只转头看着山间
“谢……谢谢仙长”男子站在法器上隐隐有些发抖,他缓慢蹲下抓住法器的一角“仙长……不,不会突然掉下去吧…?”
“嗯?别担心,这个我天天都有洗,是干净的”
丛眠“……?”
男子咬着牙,手紧紧攥着一角“我才……我才”
“仙长,据我所知,锦绣派只有掌门,没有长老吧?”
女子在一边冷静道“既然没有长老,那我们不都是拜入掌门门下吗?”
“不是”灰袍弟子转身指了指自己认真道“比如我,我也是长……”
“啊啊啊啊啊啊——仙长——仙——要——”
飞毯在对方转身的一刹那开始摇晃,柔软的毯身如海浪般上下起伏波动
丛眠和女子迅速趴下,稳住身形,男子几乎要哭出声,浑身颤抖“我今年才十六阿——————!”
十六?
丛眠惊讶侧目,对方长得人高马大,浑身都是腱子肉,看过去跟小山似的,居然才十六?!
“真是人不可貌相,是我眼拙了”
女子在一旁开口“准备降落吧”
“降?”丛眠开口,下一刻灰袍弟子慢悠悠的声音传来“注意准备,法器要失控了”
“啊啊啊啊啊————”
随着一阵天旋地转,法器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翻折弹跃,众人霎时间被震下飞毯
丛眠抬手,燎玉决运转间一缕气蕴裹住自身,只简单减缓了坠落的冲击,此时他们在高空,如今急速坠楼只能看看有没有树杈子愿意接住她了
如今这一遭不知是否是拜师考验?若说考验有些太过儿戏
三大宗有一个榜,名为赋金榜,榜如其名,上榜就相当于给自己镀上了一层金,光宗耀祖阿~
这个榜仅限三大宗新弟子参与,达到前三十名才有资格拜三宗长老为师,而只有前十才有资格选师傅。
往后拍每五十名奖励各有不同,仅一次定排名,她当时好像……
还来不及细想,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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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和的光亮托住她下坠的身体,将她朝一边带去。丛眠饶有兴味的挑眉,虽说她笃定会有人救场,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她还没来得及调整方位找个树杈子挂住
“孙无异!你又骑着那个破毯子!”
一声怒喝气贯长虹,盛泽急匆匆的驾着法器掠过,丛眠被一缕灵力带动着跟在法器后面,不多时又多出一个哭哭啼啼浑身沾满树叶的十六岁男子
丛眠神态自若,直到看见另外一名女子手持利剑对准了树上挂着的长老,一捧新鲜的大土包被她踩在脚下
见他们过来被毯子包裹如同蝉茧的长老费力扭了扭“盛泽!救我!”
“怎么会有你这种师傅”盛泽大骂一句,停下法器快速向前几步,挥手间几道符纸挥出吸附在毛毯上,只见毛毯抖动几下散开,孙无异一个翻身稳稳落地
“掌门要是知道了肯定要罚你了”
“哎哎,别说晦气话”孙无异摇摇头,几人聚在一处,他将毛毯收回,讪笑着道“好侄儿,收起剑吧,杀气过重可不行”
孙筱瞪他一眼,回手将剑收入囊中“早知你如此不靠谱,我就不会来这什么锦绣派”
“话不能这么说,这个时间只有小门派在招揽,人家大门派心比天高,你想进人家还不——”孙无异话没说完,只见孙筱作势要把剑抽出来连忙止住了话头
转而对着一直哭哭啼啼的男子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肖秀荣”肖秀荣憋着泪“我,我是木土双灵根”
“嗯嗯,不错,好弟子不哭了”
“怎么一张嘴就成你弟子了”盛泽气不打一出来,直截了当道“他这个样子明显比较适合和师叔修习阵法”
“目无尊长,为师平日里是这样教你的吗?”
“你——”
“今年的新弟子都在这里吗?”人未至,声先临
丛眠一惊,连忙低头敛息,这声音如佩环相鸣,并不刺耳,然而听进耳中却有一股重压之感
在门中必定份量不轻
“掌门”
“拜见师祖”
“不用这么拘束”掌门缓步而来,林中瑟瑟,他所行之处叶片凝滞一瞬,竟像是连风都静了下来
是金丹?
“今年只有三位小友吗?”
“是”盛泽上前一步恭敬道“能自己悟道,踏入修仙一列已是万幸”
说完他不着痕迹的看向丛眠,对方站在旁边和其余二人一起行礼,单看年龄和外表都竟丝毫看不出对方有可能是位深藏不露的修仙者
但这毕竟只是自己的猜测
盛泽犹豫一番道“这三人天资聪颖,或可拜入门下”
“如此甚好”
掌门微微颔首,视线扫过三人,丛眠体内微弱的灵气被压制得几乎停滞,对方面容儒雅但眉宇间有挥之不去的疲惫,目光扫过新弟子时在丛眠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丛眠微微抬头,只见四周叶片如被无形之手抚过,整齐地朝一个方向微微倾斜,如同朝拜。
这人莫非还是木灵根?
“诸位可有日后想要修习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