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从野丫头到大厂长》
1. 秦秧苗
农历十一月的清晨,天边刚泛起蛋壳青,秦秧苗就从炕上爬了起来。
她穿上那件已经洗得发白,袖口和领口都磨出了毛边的蓝底碎花棉袄,拿起断了三根齿的木梳,仔细地梳理着那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之后将其编成两条油亮的麻花辫,用毛线绳仔细的缠好扎紧。
村里人都说她这头发比最上等的绸缎还要光滑。虽然秦秧苗从未见过真正的绸缎,但这个比喻却让她格外珍视自己的头发,每次梳头都格外用心。
穿戴整齐后,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刺骨的寒风立刻灌了进来,冻得她打了个寒颤。秦秧苗赶紧裹紧棉袄,在门口缓了片刻,等身子稍微暖和些,才搓着手往茅房走去。
秦家的茅房简陋得很——订上四个木桩做支撑,又围了一圈玉米秆,里面挖个浅坑,坑边垫两块石头,前面放个瓦罐。冬天寒风刺骨,夏天蚊虫肆虐,上个大号屁股上能叮出好几个包。
"前些年饿肚子的时候,连嘴都顾不上,谁还管茅房好不好?"秦秧苗想起母亲常说的话,不由得叹了口气。是啊,在连嘴都糊不上的年月,谁还有闲心管茅房?
陈秀娥时常追忆往昔:"这两年刚能吃上口饱饭,你们这些小年轻就忘了本!用草纸擦屁股?早年间谁家敢这么糟践钱?"她掰着粗糙的手指头数落,"树叶子、木头棍,能用上玉米骨头的都是好人家了。
当年媒人领我来相看,老远就瞧见你家茅房缝里插着玉米骨头......"她不好意思地顿了顿,"那时候就想,能用得起玉米骨头的,准是个不缺粮食的好人家。当时我就愿意了。"
秦秧苗默默点头。她太懂饿肚子的滋味了,那种前胸贴后背的绞痛,像有把钝刀在肚子里慢慢锉。
为了换回一点粮食,她曾把家里鸡蛋和青菜藏在身上,摸黑赶路去县城。一路上提心吊胆,听见狗叫就腿软,生怕被逮住"割尾巴"。
如今日子是比她妈年轻时好过些了,可秦秧苗想要的不只是吃饱穿暖。她娘觉得能吃饱饭、偶尔吃顿白面就是好日子,可她想要的更多。
去年村里分了田,政策也松动了,养鸡养鸭、做小买卖都不再被定义成"资本主义尾巴"。秦秧苗跃跃欲试,盘算着怎么多挣些钱,过上更好的日子。
养鸡养鸭多生蛋,又或者多种点菜?
"想都别想!"陈秀娥把纳鞋底的线抻的唰唰响,"刚吃三天饱饭就想着败家。哪来的多余粮食喂鸡鸭,光吃菜它们可不下蛋!"陈秀娥一盆冷水泼下来,"自留地的菜自家虽说吃不完,但是富裕的也有限,那才能多卖几个钱?"
"那就匀出些地种菜。"秦秧苗脱口而出。
"作死啊!"陈秀娥听闺女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气得直跺脚:“就咱家那几亩地,还得种麦子高粱玉米,长粮食填一家子的肚子的呢!”
“我看你真是吃了几年饱饭不知自己姓啥,庄稼地是能胡乱糟改的么?不趁着这二年年景好,多种些粮食存在家里,万一到了欠年,国家的公粮交不上,全家也都得跟着一起饿肚子。”
陈秀娥说的越发来了气,大骂秦秧苗不安分,不懂事,天天尽想着作妖!
秦秧苗铁了心要种菜,陈秀娥只是不许,母女俩越吵越凶。
秦秧苗上来了脾气:"把我的地分出来,不占家里一分一毫,亏赚我自己担着还不行吗?"
"你的地?哪是你的地?"陈秀娥冷笑,"我养你这么大,吃的喝的哪样不是家里供?现在翅膀硬了,不说想着多帮家里干活,倒学会争东西了?"
秦秧苗伤心又委屈,不禁就红了眼眶:"我干活少吗?还没灶台高就学做饭,挖渠卖菜、拾柴喂鸡,哪样不是我?家树怎么就那么清闲......"秦秧苗细数着自己为家里做过的贡献。
"闭嘴!"陈秀娥抄起烧火棍,"男人哪能干这些?你当闺女的就该懂事多干些!"
儿子就是陈秀娥的逆鳞,不容许在别人嘴里听到半点不好:“一家人计较什么?我还不是洗衣做饭把你从小伺候到大!”
见讲不通道理,秦秧苗索性罢工。秋收时节,她愣是在炕上蒙头大睡,咬定不给她地就不干活。急得陈秀娥团团转,地里的庄稼不等人,她不得不挽起裤脚自己下田,回家还要洗衣做饭,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要说秦秧苗这丫头,干活真是一把好手。犁地、播种、收割样样在行。因有了她,这两年陈秀娥只消打个下手就行。
如今这主劳力突然撂挑子,陈秀娥一下就有点吃不消。
这天陈秀娥拖着酸痛的双腿从地里回来,进屋一把扯开秦秧苗的被子:"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生出你这么个糟心又不懂事的玩意!你瞅瞅谁家闺女像你这样?家树放学都知道去地里捆豆秸,你就好意思啥也不干,也不怕街坊邻居笑话。"
秦秧苗翻个身:"横竖都是不懂事,那我何必费这个劲?不如歇着落个实在。"
陈秀娥气得直跺脚,可心里也明白——这丫头就是个顺毛驴,脾气上来了犟的很。想要哄她起来干活,怕是得先遂了她的意才成。
可这世上哪有当妈的向闺女低头的道理?
陈秀娥越想越不是滋味,手里的烧火棍敲得当当作响:"老话说''三犟四拗'',我看老三这丫头就是来讨债的!要不是看她这么大个人了,非得拿笤帚疙瘩好好教训一顿不可。"
秦大兴蹲在门槛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青白的烟雾在晨光里打着旋儿。他年轻时也是个火爆性子,这两年倒是渐渐改了脾气,对孩子多了几分耐心。
尤其是对三丫头——这孩子从小就跟个小尾巴似的黏着他,爸长爸短地叫着,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
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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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闺女,秦大兴不免多了几分慈父心肠,愿意多包容几分:“要不,就把咱们村头的那块薄地给了老三,横竖那块地小,位置也不好,种庄稼也打不了多少粮食。”
陈秀娥手里的针线猛地一顿,嗓门顿时高了八度:"你疯啦?那地再薄也是能长庄稼的!如今家家都把地当眼珠子似的宝贝,你倒好,由着她胡闹?"她越想越心疼,"万一糟蹋了,秋后少收的粮食你们谁赔啊?"
秦大兴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杆:"三丫头这性子,硬拦着指不定闹出什么事来。就把那块地给老三吧,随她折腾去,别再闹了。”
陈秀娥情知丈夫说的是事实,但还是忍不住心疼,抱怨道:“你说的倒是轻巧,这如今才分了地,家家都铆足了劲的干,恨不能天天长在田里,就盼着把地侍弄好了,来年能多打几担粮食。也就咱家,唉......我不说了,听你的。
陈秀娥话说到一半,瞧见丈夫的神色,后脖颈子一凉,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男人年轻时那暴脾气她是领教过的,为着多嘴没少挨鞋底子抽,这两年才转了性,可骨子里还是那个说一不二的主儿。
秦大兴见婆娘消停了,语气也软和下来:"孩儿他娘,三丫头这么闹腾终归不是个事儿。眼下秋收忙,左邻右舍都下地,就她在家躺着,传出去像什么话?"他凑近些,压低声音,"眼瞅着要说婆家了,要是落个''懒闺女''的名声,耽误了说亲,那才有你哭的。"
这话正戳中陈秀娥心窝子。她张了张嘴,到底没再吱声,只把手里的烧火棍攥得死紧,指节都泛了白。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随她吧!"
可心里到底憋屈,她又絮叨起来:"这死丫头,打小就不省事,总跟家树争嘴吵架不说,如今更是越大越不省心......"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大丫二丫多好。”
"你呀!"秦大兴"吧嗒"吸了口烟,烟雾里眯着眼笑,"忘了前些年家树被刘家小子打破了头,是谁拎着烧火棍去讨说法的?那时候你可夸老三''没白养''呢!"
秦大兴挺喜欢秦秧苗的性子,不止一次想:这要是个儿子该有多好。
陈秀娥被丈夫的话说的一愣,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随即便道:“亏你还笑的出来,那能一样吗?那时候她才多大,小孩子不懂事也就罢了,如今都是要说亲的大姑娘了,还要这么个厉害性子,谁家敢娶,将来有你哭的时候?”
"厉害点好,"秦大兴往门框上磕了磕烟锅,火星子簌簌往下掉,"咱三丫这样的,到了婆家吃不了亏。"
陈秀娥张了张嘴,到底没再反驳。她不得不承认——这丫头虽然气人,从小到大却也没少维护自己,的确比前头两个姐姐更顶用。
干活也利索,这几天她赌气不下地,自己这老腰到现在还酸着呢!
2. 算计
与丈夫商量妥之后,陈秀娥再次进秦秧苗居住的侧屋。
望着躺在那呼呼大睡的闺女,陈秀娥心里好不气闷,她一把扯开秦秧苗的被子:“别躺着装死了,赶紧起来!村口那七分地归你了。”
秦秧苗躺着没动,一双大眼睛忽闪着:“妈,该不会等我起来,您就反悔吧?”原以为至少还得挺上几天,没想胜利来得这般突然,她担心其中有诈。
"赶紧起来!"陈秀娥一声怒吼,回身抽出柜上的鸡毛掸子一下敲在炕沿上,"再不起来我让你爹拿扁担抽你!秋收不完,你休想碰那块地!"
秦秧苗一个鲤鱼打挺跳下炕。这三天躺得她腰板发僵,要不是为了争这块地,她早扛着锄头下田了。秦秧苗乐滋滋起床吃了个中饭,下午便跟着她爹去田里收秋。
一路上遇到的人不少,其中便有人问:“秧苗,前两天听你妈说你病了呢,身子如今好全了,可不敢仗着年轻逞强啊!”
秦秧苗一向要强,从没听说因闹病耽误活计的,这忽然说病了就挺让人惦记的。
秦秧苗笑成一朵花:“婶子,我全好了,劳您费心惦记。”
行至地头,秦秧苗一猫腰钻进豆田,镰刀在她手中舞动的像翻飞的蝴蝶,一口气就割完了半垄黄豆。等陈秀娥喘着粗气直起腰时,女儿早就割到地头去了。
***
秋收的汗水还没干透,秦秧苗就把七分地全种上了白菜。嫩绿的菜苗排得整整齐齐,像给黄土地绣了道花边。
陈秀娥蹲在地头直叹气:"种这么多菜,往哪卖去?我看你就是瞎折腾,到时候连菜籽钱都得糟蹋出去。"
"妈,您就瞧好吧。"秦秧苗舀起一瓢农家肥,细细浇在菜根处,"这菜我指定能卖出去,糟践不了。"
陈秀娥掰着指头数落闺女:“说得轻巧,你卖给谁?往哪卖?村里家家都有,县里人有国营商店,谁能认你的东西?姑娘家家的不安分......”
"等白菜长成了,我用板车拉去县城。"秦秧苗碾动着脚下的土坷垃,"买的比供销社便宜些,我这菜长得这么好,不怕没人来买。
我种的这些菜又不多,走街串巷的吆喝几天,肯定能卖光!实在不行还可以腌成咸菜。”
陈秀娥还是觉得这事不成,她两片嘴一张一合,唾沫星子随着话音儿往外飞:"你当县城是你家炕头啊?十几里的路,还带着那么重的东西,你当说去就去的?”
到了城里谁也不认识,知道这菜要往哪里去卖?在大街上乱转悠就有人买你的菜了?到时候卖不出去,尽是白耽误功夫。
再说了你一个闺女家,就这么一个人进城家里能放心,万一遇上坏人咋办?
便是腌咸菜,那盐不要钱啊,天天竟是瞎折腾,有你哭的时候。”
陈秀娥满心满眼都是反对,说话时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觉得闺女想一出是一出,忒能折腾:“你呀,就是行事没个深浅,把事情想的忒简单了,哪有那么容易。”
秦秧苗最不喜欢陈秀娥这种瞻前顾后,遇事先打退堂鼓的脾性,她妈嘴里这些论调,真是听着都会让人觉得心塞。
偏生陈秀娥还总要说她:“闺女家,心这么野可不成,像你这样到处乱跑像什么话,将来说婆家也要被人挑剔。”
秦秧苗听得心累,也懒得多费唇舌,只是说道:“妈,您就放心吧,这白菜我肯定能卖出去,我心里有数。”
陈秀娥真是一点也不能放心:“你有啥数,整天就光会胡闹,也不知哪来那么大主意,等以后栽了跟头才知道疼呢。”
“反正我有办法,这些事就不用您操心了”
“你有个屁的办法,到最后还不是指着家里给你擦屁股......”
陈秀娥越说越过分,秦秧苗听得不耐烦,“哐当”一下将手中粪瓢扔回桶里。
陈秀娥被这声响惊得眼皮一跳,直到看见女儿眼里烧着两簇火苗,这才讪讪道:“我,这也都是为了你好......”
又来了!又来了!又来了!
秦秧苗只觉得头皮发炸,腔子里的怒火一个劲儿往上窜!
她妈这些话她听了八百遍,每次解释完没两天,她妈又像失忆似的从头唠叨。这些话像地里的拉拉秧,明明割干净了,一场雨又疯长出来。上周她明明掰开揉碎算过账,陈秀娥还点了头,说估摸着也许能成。可不定哪天一觉醒来,一切又回到原点。
真是够了!
日子在吵吵闹闹中来到了十一月,秦秧苗的白菜终于长成了。
***
话说秦秧苗方便完从茅房出来,迎面碰上提着腰带正往这边走的陈秀娥。
她见秦秧苗穿戴整齐一副要出门的样子,问道:“你起这么早干啥去?”冬日里天短,此时天光才刚微微放亮,平时这个点秦秧苗可还没起身呢。
秦秧苗抻抻衣服袖子,走到窗沿前,扛起戳在那的一把木掀,边往院门处走边道:“这两天霜下的有点多,恐怕快要上冻了,我去给白菜盖点草帘子。”
说完没等她妈再张嘴,人已经窜出院子。晨雾里传来几声狗叫,惊飞了树梢的麻雀。
她可不想一早起来就听唠叨。
从家里出来,天光逐渐变得明亮,路上遇到好些与她一样拿着农具出来干活的乡亲,秦秧苗一路打着招呼来到自家地头。
地里的白菜长得喜人,青帮白肚像胖娃娃。这些菜打从种上就是秦秧苗一人在侍弄,拔草、浇水、除虫样样不落,每天有大半时间都耗在这里。如今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眼见着这些菜秦秧苗十分开心,想着拿到城里定能卖个好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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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秧苗正弯腰给白菜培土,河沟对岸突然传来一声脆亮的招呼:"秧苗妹子,这么早就下地啦!"
抬头望去,只见孙柏媳妇刘凤梅拎着个脏水桶站在对面土路上。两家菜地就隔着一条土路和一条小水沟,刘凤梅显然是出来倒脏水时看见了她。
"嫂子早啊!"秦秧苗直起腰,擦了把额头的汗。
刘凤梅倒完脏水却不急着回去,反而站在沟沿上跟她拉起家常。东家长西家短地说了一通,秦秧苗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往常碰面不过是点头之交,今儿个怎么突然热络起来了?
她不动声色地听着,看刘凤梅到底要唱哪出。只见对方上下打量着她,嘴里跟抹了蜜似的:"要我说啊,咱们村这些姑娘里头,就数秧苗妹子你最出息!这模样,这身段,又这么能干,将来谁家娶了你可是天大的福气!"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秦秧苗心里门清,却装作听不懂,抿嘴笑了笑:"嫂子说笑了,我这粗手大脚的,可没嫂子说这么好。"说着拍了拍裤腿上的土,"家里灶上还烧着火,我先回去了。"
刘凤梅见她要走,忙道:"那你先忙,改天得空来家里坐坐!"眼睛却一直追着秦秧苗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身回家。
一进院子,就见孙柏蹲在井台边刷牙,满嘴白沫子。见她满面春风地回来,含糊不清地问:"捡着钱了?这么高兴。"
"比捡钱还好的事儿!"刘凤梅凑过去,压低声音,"我刚才遇见秦家三丫头了。"
孙柏漱了漱口:"那丫头不是天天在地里忙活吗?有什么稀罕的。"
刘凤梅觉得丈夫跟自己真是没默契,提醒他道:“秦秧苗今年有十七八了吧?”
孙柏笑嘻嘻的:“你这话问的,她多大岁数我上哪知道去,我要是整天盯着她,你不得跟我急啊!”
刘凤梅拍开孙柏那双不安分的大手:“别闹,说正事呢!”
“咋了?”
“你说,我把秦秧苗说给我娘家兄弟咋样?”
孙柏嘬嘬牙花子:“你咋瞧上她了?”
刘凤梅觉得秦秧苗挺不错的,为人能干不说,长得也漂亮,与自家弟弟十分相配。
孙柏却让她趁早死了这条心:“那秦秧苗再好也没用,秦家之前那两丫头嫁人,彩礼要的都不少。秦家这个老三又是个能干的,她家能舍得她这个好劳力?就秦婶子那财迷劲,不定得狮子大开口要多少彩礼呢!你娘家那光景,要我说你趁早歇了这份心思。”
刘凤梅不高兴了:“我娘家是个啥光景,比旁人还差多少了?再说我冷眼瞧着,那丫头可不是个任人摆布的,只要她自己愿意,她爹娘还能捆着她不成?"说着得意地挑了挑眉,"就我兄弟那模样,有几个年轻小姑娘不喜欢的,还怕拿不下她?"
3. 争执
刘凤梅自幼没了爹,寡妇老母带着她和幼弟生活,这年头家里有壮劳力的日子都不好过,何况她们一家孤儿寡母,日子过得比黄连还苦。
刘凤梅还好,啥时候都是只有娶不上媳妇的汉子,没有嫁不出去的姑娘,她又是个心里又成算的,愣是凭借不错的容貌,将自己从偏僻的小鲁庄嫁到了前溪村。
刘凤梅嫁的不错,到她弟弟刘小海这儿就惨了,两间破烂不堪的土胚房,外加一个厉害老娘,哪个心疼闺女的人家愿意把孩子嫁过去?
自然也有那不在乎闺女的人家只认彩礼的人家,可是要钱刘家更没有啊!拿不出像样的彩礼,刘小海的婚事自然也就成了老大难。
"闺女啊,"刘老太常拉着她的手念叨,"你弟要是有个媳妇,娘闭眼也安心了。"这话像块烙铁,烫在刘凤梅心尖上。
她弟刘小海生得俊,可俊不能当饭吃。前年相看西河村的姑娘,人家爹来家里转了一圈,看见她娘家的窘迫样,连口水都没喝就走了。后来听说那姑娘嫁给了杀猪匠的儿子,彩礼要了整整一头猪。
刘凤梅把前溪村的姑娘在脑子里过了个遍,最后盯上了秦秧苗。这丫头扛得起锄头,镇得住场子,要是能娶进门,准能把刘家那个烂摊子撑起来。
在她妈眼里:自己的儿子当然是千好万好,都是家里穷才耽搁了娶亲。可便是有亲姐滤镜刘,凤梅也得说一声:自家弟弟除了一张脸长得比别人好,其他方面都太寻常了些。最要命的是这孩子身体单薄,还有些懒。
秦家虽然要彩礼狠,可秦秧苗却不是任人拿捏的姑娘,只要她自己愿意......
"你疯啦?"刘凤梅的这些心思,孙柏当然不知道,听说媳妇相中了秦秧苗他眼珠子瞪得老大:"那丫头去年举着菜刀追她三叔,从村头撵到村尾!"媳妇竟然想算计她?
“不行,不行,那丫头可不是个省事的,你把她说给你弟,你娘家这日子还想不想消停过了?”
刘凤梅蹙眉,她嫁过来的时间不长,这事还真不知道,遂向丈夫仔细打听:“我瞧着她挺好的呀,还有这事?为啥呀?”
孙柏咧咧嘴:“还能为啥,嗔着秦老三引他爸去高瘸子那打牌。好家伙,那丫头直接把牌桌掀了,高瘸子家的茶壶现在还缺着嘴儿呢。”
出乎意料,刘凤梅听完竟笑了。她想起弟弟上次偷家里鸡蛋换烟抽的事——要是有人能治住这小祖宗,倒省得她隔三差五回娘家当恶人。
"你笑啥?"孙柏莫名其妙。
刘凤梅将丈夫洗漱的水倒掉:"要我说,这事不能全赖秦秧苗,秦老三也不冤。高瘸子那打牌可是真论输赢的,秦老三把自己亲哥往斜道上引,被侄女追着打,不冤。”
孙柏不认可媳妇这话:“再咋说那也是她三叔,轮不到她这个当侄女的忤逆。”
刘凤梅小声嘀咕了一句丈夫迂,不过她一向识趣,不愿意为了这些小事抬杠拌嘴,便没再说。嘴上不说,心里却对这件事更加上心,眼前仿佛已经浮现弟弟穿着新郎官衣裳的场景。
***
秦秧苗的泼辣名声阖村皆知,村头老槐树下乘凉的老太太们总爱咂着嘴说:"这丫头啊,厉害得跟个小辣椒似的。"
这话传到陈秀娥耳朵里,急得她直跺脚:"姑娘家这么泼辣,将来可怎么找婆家!"可秦秧苗听了只是撇撇嘴,继续抡她的锄头。
对于这些事秦秧苗是半点不在意的,要是光为了别人嘴里的一句好评活着,那这人的一辈子得憋屈成啥样?
"要那么温顺做什么?"秦秧苗常跟要好的姐妹说,"你看村东头李婶,温顺了一辈子,现在不照样被丈夫打得鼻青脸肿?"
她最看不惯的就是她妈陈秀娥那套做派。明明心里不情愿,偏要硬撑着答应;明明吃了亏气得睡不着觉,见了面还得装作若无其事。回到家里就开始絮絮叨叨,把全家人折腾得不得安生。
"妈,您这是图啥呢?"秦秧苗实在忍不住时就会问。
陈秀娥总是叹气:"做人要讲情面......"
"情面能当饭吃?"秦秧苗直接打断,"要我说,该硬气的时候就得硬气!"
陈秀娥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摇头:"你这丫头啊......"
秦秧苗早就在心里打定了主意:这辈子宁可让人说她泼辣,也绝不学她娘那样,因怕旁人说三道四委屈自己。她见过太多像她娘这样的女人,一辈子战战兢兢活在别人的嘴里,到头来谁又在乎她们的喜怒哀乐?
傻,真是太傻了!做人呐,还是得先对得起自己!
***
"妈,我回来了!"
秦秧苗一脚跨进门槛,带进股寒气。陈秀娥正用木勺刮着锅底,闻言头也不抬:"灶上有热水,洗洗吃饭。"
东屋炕桌上,秦大兴和秦家树已经捧着碗吸溜起玉米粥。秦秧苗朝饭桌上瞄了一眼,之后抄起搪瓷盆去舀热水。铁汆子里的水滚烫,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表情。
"今儿咋回这么早?"陈秀娥端着最后两碗粥进来,看见女儿正掰开个两合面馒头,金黄的玉米面里裹着雪白麦芯。
秦秧苗咬了一大口馒头:"白菜该收了,我待会儿吃了饭还去地里。”
话没说完,就见她娘的眼珠子黏在馒头上。那眼神她太熟悉了——去年队里分猪肉时,她妈盯着肥膘就是这模样。
"三丫,"陈秀娥突然放下筷子,"你都十八了,得懂点事......"
"懂事就该饿肚子?"秦秧苗故意把馒头嚼得咔咔响。“哦,我知道了,您不是想让我饿肚子,只是舍不得给我吃两和面馒头,那玉米饼子就是特意给我预备的吧!”
陈秀娥被噎得脸发青:"什么特意给你预备,我不也是一样吃......"
"一家人凭啥吃两样饭?"秦秧苗突然站起来,碗底在炕桌上磕出脆响,“干活的时候说我是家里的闺女,换成吃饭我就低人一等?”
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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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娥见她这不受教的样,感觉心里更堵了:“老三,你在咱家当闺女咋样都好说,妈也不是舍不得给你吃,就是怕你这么着习惯了,将来到了婆家要遭人笑话?别人会说爹妈没把你教好!”
秦秧苗勾着唇角,眼底却是一片冰冷,她没继续再说,因为知道说也无用,在陈秀娥眼里她天生就是低人一头的,无关本事无关能力,只因她是个闺女,天生就不如儿子。
秦家树便是不干啥,也能享受家里最好的资源和待遇,她累死累活想求个一视同仁都难。
秦秧苗不服,凭什么?
眼见着秦秧苗不吭声,陈秀娥以为她这是听进去了,继续喋喋不休道:“将来嫁去别人家做媳妇得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像你这么不管不顾,光挑好的可不行。”
"我将来嫁人,要是连口正经饭都吃不上,还不如在家当老姑娘,给您干一辈子活多好!"她眼睛扫过秦家树露出个讥讽的笑容。
秦大兴"啪"地摔了筷子:"大清早吵吵啥,都吃饭!"
屋里霎时安静。窗外老母鸡"咯咯"叫着,下了个蛋。
陈秀娥突然红了眼眶:"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您造孽就造在,"秦秧苗抓起最后一个馒头,"生了个不认命的闺女!"说罢掀帘子出去,棉门帘拍在门框上,颤巍巍抖动好久才恢复了平静。
院里的老黄狗凑过来,她掰了半块馒头扔过去。狗吃得欢,她却想起去年冬天——她发着高烧下地,她娘却把好吃的留给了只是咳嗽的弟弟。
堂屋传来陈秀娥的抽泣声,隐约夹杂着"白眼狼""没良心"的字眼。秦秧苗抹了把脸,扛起锄头往菜地走去。
***
东屋里,陈秀娥的抽泣声渐渐弱了下来。秦大兴"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瞥见儿子那不自在的表情,忽然道:"家树,待会儿吃完饭去地里给你姐搭把手。"
陈秀娥猛地抬头,鼻头还红着:"他哪会干地里的活,去了也帮不上多少忙,还不如在家念书呢!”
“十五的大小伙子了!"秦大兴突然拔高嗓门,惊得窗台上的老狸花猫蹿了出去,"你当还是抱在怀里吃奶的娃娃?成天窝在屋里像什么话?”
秦家树让他爹这一声吼,吓着直缩脖子。
"爸,我写完作业就去......"
"回来再写!"秦大兴已经吃好了饭,下炕穿上外出的大棉袄:"你姐像你这么大时,都能给家里挣八个工分了!"
陈秀娥心疼儿子:"三丫头从小就皮实,咱们家树斯斯文文的,将来可是要干大事的人,几颗白菜还用的着他?"
"砰!"烟袋锅重重砸在炕桌上,震得碗筷直跳。秦大兴黑着脸看向媳妇:"慈母多败儿!今儿个你要是敢拦着不叫去,老子怎么收拾他!"
秦家树手一抖碗里的粥泼了出来,他瞥见不停抹眼泪的母亲,又想到姐姐刚刚摔门而去的样子,赶紧道:"爸,我这就去。"
4. 进城卖菜
见儿子肯听话,秦大兴的气顺了些,又嘱咐几句便出了门。
他一走,陈秀娥立刻去到堂屋,从碗柜最里层摸出个青皮咸蛋,伸手递到小儿子面前:“家树,快吃。”
秦家树下抿了下嘴唇,盯着母亲手心的老茧,喉结动了动:"妈,我不要,您吃吧!"
"读书费脑子!得吃点好的补补。"陈秀娥不由分说把蛋塞进儿子手里。
见他呆着不动,又催促:“赶紧吃了,省的你姐看见了又生事。”
玉米粥已经凉了,结着层皮。秦家树小口啃着咸蛋,这鸭蛋腌的有些久了,蛋白咸的过分。
陈秀娥就爱儿子吃饭这斯文劲儿:"唉,你姐要有你一半稳重我也就知足了,你两个活该换换才好。"
又嘱咐儿子:“吃完了就回你屋看书去,你姐菜地里的活妈去就行。”
自从去年恢复高考隔壁村出了个大学生,陈秀娥就无比重视儿子的学业,盼着秦家树将来能一飞冲天,她也就成了干部的老娘。
“妈,我都学了好久了,停一会儿换换脑子也挺好,再说您待会不还要腌咸菜吗,哪有功夫去地里。”
眼见着儿子如此懂事,陈秀娥眼里的慈爱恨不能化成水,滴出来。
她想想觉得也行,今天天不错,下地干活也没那么遭罪,便道:“那你去吧,干累了就回来,妈中午给你蒸菜笼吃。”
“嗯!”
秦家树赶到地头时,秦秧苗手中的菜刀挥舞的正欢,她蹲在堆积成山的白菜堆里,飞快的砍着老菜叶子。
"姐!"秦家树喘着气来到她姐身边。
秦秧苗忙的头也不抬,刀尖往东边一指:"把那堆拾掇了。"说着刀刃寒光一闪,又一颗白菜露出嫩白的芯子,根须上还挂着湿泥。
秦家树蹲下来学着她的动作扒菜叶,指甲缝立刻塞满泥垢。他偷瞄秦秧苗,姐姐的动作利索的让人羡慕。
人多了好干活,有了秦家树的加入,效率立刻提高不少。当太阳升到半空,估摸着也就十点来钟,满满一板车的白菜就拾掇好了。
秦秧苗高兴的将手一挥,招呼道:“走吧,咱们这就进城!”
秦家树震惊于秦秧苗的速度:“现在就要进城去卖?”
“不然还等什么呢?”秦秧苗道:“这白菜都是论斤卖的,刚从地里拔出来的菜水汽最足,味道最好,也更占分量,当然要早点卖出去才划算!”
“可是,咱爹说了今天他脱不开身去县城啊!”
“用不上咱爹,你跟我两个就行。我拉车,你推。"她眯起眼,阳光在那双丹凤眼里淬出金芒,"卖完带你去吃国营食堂的肉饺子,一咬一嘴油,想吃不?"
秦家树喉结剧烈滚动,去年过年那顿饺子的滋味突然在舌尖复苏,这一刻他的勇气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姐,我听你的!”
板车上的白菜已堆成一座小山,秦秧苗用绳子苫布将所有的白菜装好,车辕压得"吱呀"作响。
"走。"
秦家树却钉在原地:“姐,咱们回家说一声吧!不然到点不回去,咱妈该惦记了。”
“也行,那你快去快回,我在这儿等你。”从天不亮忙活到现在她也有些累了,正好可以趁着秦家树回家的功夫歇一歇。
秦家树往村里走了没多远,就遇见个熟人!
"家树!"扛锄头的二柱子笑呵呵看着他:"你这急匆匆的干啥呢?"
秦家树如遇救星,这二柱子就住自家附近,央他带个话就不必自己跑这一趟了!
“二柱子哥,麻烦你跟我妈说声,我陪姐进城一趟!"
二柱子摆摆手,锄头在阳光下划出道银弧:“好说,交给我了,指定把话给你带到。”很痛快的应了。
看见秦家树回来,秦秧苗还有点意外:“咋这么快呀?”
秦家树解释:“路上碰着了二柱子,托他带了话,走半截就回来了。”
秦秧苗点点头:“那咱们走吧!”说着从田埂上站起来,转到板车前头,套上背绳准备出发。
“姐,就咱俩行吗?”事到临头,秦家树又开始虚了。
“这有啥不行的,你是不认识钱,还是不会看秤?到时候咱们找个地方把车停住,多吆喝吆喝准有人来买。”
秦秧苗这可不是胡说的,之前她就去城里蹚过好几次道儿,要不然也不能这么有信心。
她之前偷偷卖鸡蛋就是这么干的,那时候还得防着被割了尾巴,如今光明正大的就更不怕了。
“别磨蹭了,走吧!我来拉车,你帮我在后头推着点。”这一车白菜分量可不轻,若没人搭把手,她拉着真有些吃力。
“姐,要不还是我在前头拉吧!”看着比自己足低了有半个头的三姐,秦家树有些不好意思。
秦秧苗"噗嗤"笑了,伸手比划两人身高差:"今年这一年你窜个子倒快。就是这胳膊,还没我的一半粗......"正窜个子男孩大体都瘦,秦家树也不例外!
“行啦,走吧!”她想了想又道:,"我先拉前半程,等过了老槐树换你。"说着背上肩带,麻绳勒进肩膀时,她努力挺直腰板,“这样两人倒着都能轻省些。”
秦家树被打趣的耳根都红了,低声道:“那姐你累了就换我。”
"成!"秦秧苗说罢弯下腰,双臂同时抓住车把用力往前拽,就听板车"吱呀"一声,动了。
初冬的风卷着枯叶打旋。秦秧苗拉着车走在两旁满是枯枝荒草的乡间土路上,背弓成了虾米。
板车轱辘碾过冻土,留下两道歪歪扭扭的印子。
秦秧苗红红的脸蛋如同秋日熟透的苹果,呼吸也逐渐加重,秦家树猜想她是累了:“三姐,换我在前头拉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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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秦秧苗抬手摸一把额头上的洗汗,将车停下:“你要是累了咱俩就再换过来。”秦家树个高,拉板车比秦秧苗弯腰的幅度更大,也更累。
“嗯!”秦家树答应一句,之后就闷不吭声开始拉车。
车轮滚过结霜的土路,渐渐碾上石板路。进城后周边很快热闹起来,秦秧苗精神为之一振:"瞧见没?这城里的人看着就有钱,等卖了菜就带你去吃好吃的,”
"小丫头。"正走着忽听旁边有人搭话:“你咋拉这么多白菜,你这菜是要卖的吗?”
李秀英挎着竹篮从供销社一出来,就见面前经过好大一车白菜。她可是老门老户的城里人,这些年政策再紧,也没断过去黑市淘换好东西。眼前这丫头片子,看穿着打扮,分明是从乡下来的,乡下人拉着这么一大车白菜进城,是想做什么她大概也能猜个差不离。
更何况可那双眼睛亮得跟秤星似的,看着就不像普通进城的村姑。
秦秧苗停下车,冲李秀英笑道:“是卖的呀,婶子您尝尝。”
见有人主动搭话,秦秧苗赶紧掰开颗白菜,嫩黄的菜心水灵灵的,"我这白菜水肥充足,又是才刚从地里薅出来,新鲜着呢,滋味比梨都不差什么!”
李秀英噗嗤笑了:"你这丫头看着人不大,倒是能吹牛。"嘴上嫌弃手却诚实地接过菜心。
第一口下去,她眉毛就扬起来了——这白菜心脆生生、甜津津,竟真带着股水果的清甜味儿。是比供销社卖的蔫吧菜强出不少。
不知不觉,巴掌大的菜心全进了肚,舌尖还留着清甜。
"咋样?"秦秧苗笑的眉眼弯弯,"没骗您吧?"
李秀英抹抹嘴角,突然瞥见车后头站着个半大小子,正眼巴巴满怀期待的望着自己,她噗嗤一笑,问道:"多少钱一斤?"
"三分!"秦秧苗麻利地拎起秤杆,"比供销社贱两分,还不用票!”
"贵了。"李秀英故意板脸,"自由市场市才卖二分五。"自由市场就是曾经的黑市,如今政策开放,很多人会带了东西过去买卖。
自由市场价格的确比过硬商店便宜些,但也绝到不了二分多,李秀英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多压价罢了。
“婶子,自由市场的菜可没有这样新鲜啊,这菜从地里砍出来还不到半天,正是最水嫩的时候,这价真是不贵了!”
见李秀英不说话,秦秧苗又道:“婶子,要不这样吧一会儿我把菜给您送家去,保管摆放的整整齐齐,您就当让我挣个辛苦钱了。”
李秀英一听眼睛就亮了,那可太好了。
她这人爱干净,今天穿的衣裳又是刚做的,才上身没多久正是最在意的时候。刚还发愁怎么把菜运回去,不想瞌睡遇到了枕头,这卖货的小丫头竟这样周到。
她满意了:“那行,就按你说的价吧,我要一百斤,你给我送家去。”
5. 开门红
秦秧苗听罢微微一怔,原以为还要再周旋一番,没想到对方竟这般爽快就应下了。她在心底暗叹:果然城里赚钱容易的多,若是在他们镇上,还不知道要多费多少口舌!
转念一想,许是自己主的提议打动了对方。初见时她便瞧出这位婶子是个讲究人,这才灵机一动提出送货上门的法子。
果然就搔到了对方痒处!
秦秧苗脸上绽开笑容,热络道:"婶子真是个爽快人!待会儿称完斤两,我再多送您一颗白菜。"
平白又得了一颗菜,妇人眼角笑出了细纹,往前一指道:"我家就在前头,过两个路口右拐,朱漆大门那户就是。往后再有什么新鲜东西,尽管过来。"
嗬,还是个阔气的主顾!秦秧苗在心里给李秀英贴上了"重点客户"的标签。
"好嘞,婶子,咱们这就过去?"
"走吧!"
李秀英家果然离得不远。想来也是,如今交通不便,寻常人若无紧要事,活动范围多在家和单位附近,又能赚到哪呢?
李秀英居住的是个典型的大杂院,斑驳的朱漆大门内坐着几个闲聊的老头老太。
见李秀英指挥着人往院里搬白菜,王老太太拄着拐杖凑过来:"秀英啊,这白菜瞧着水灵,哪儿买的?还管送到家?"
李秀英指了指秦秧苗姐弟:"跟这俩孩子买的。我刚要了一百斤,他们车上还有好些,您老想要可以过去瞅瞅。"
"哎哟,那可赶巧了!"王老太太颤巍巍地往外走,裹过的小脚在青砖地上踩出细碎的步子,"这几天供销社的菜都不新鲜,正愁没处买呢。"
王老太太今年六十有五,幼时缠足的旧俗虽已废止,但这双"解放脚"终究不如天足稳当。往年买冬储菜都得等儿子请假,如今有人送上门,给自家省了多少事,老太太喜得见牙不见眼。
待问清价钱,更是高兴——三分钱一斤的本地青麻叶,鲜嫩得能掐出水来,开锅就烂还自带清甜。这样的好事可不多见。老太太当即拍板要了二百斤,留着慢慢吃。
有邻居劝道:"您老买这么多,吃得完吗?供销社又不是没白菜卖。"
王老太太眯起眼睛,拐杖在地上轻轻一磕:"你们小年轻不懂持家。供销社那些蔫头耷脑的菜帮子,能跟这水灵灵的青麻叶比?"说着用枯瘦的手指轻抚菜帮,"这送到家门口的不要,难不成还稀罕去供销社排长队?"
众人一琢磨还真是这个理儿,于是你家五十斤我家八十斤的,愣是给秦秧苗一车白菜都包圆了。最后剩下几颗品相稍差的,秦秧苗悄悄送给了李秀英和王老太,并约定自己明天还来,有想买的请她们帮着宣传宣传。又说好了以后有啥新鲜东西,还是先到他们这边来!
卖完菜日头已经偏西,拉着空板车"吱呀吱呀"走在路上格外轻快。突然,巷子深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等等!卖白菜的,卖白菜的丫头,等等!"
一个系着围裙的妇女小跑过来,看到空荡荡的板车,脸上的神情顿时垮了下来:"都卖完了?"
秦秧苗眼睛一弯:"婶子,今天的菜都卖完了,不过您要是想要明儿这时候我还来,您住哪个院?我直接给您送家去?”秦秧苗说着掏出小本本和半截铅笔。
"成!"说着跑来的妇人连说带比划的报出自家地址。
登记完最后一位顾客,板车又上路了。秦家树拉着车,脚步轻快得像踩着云。秦秧苗背着手走在旁边,忽然听见她弟肚子"咕噜"一声。
随着秦秧苗噗嗤笑出声,秦家树窘的一直从脸红到脖子。
"饿了吧?"秦秧苗敛了笑容,挥手道:“走,咱们上国营食堂下馆子去!”
秦家树的声音期待中又带着一丝犹豫:“姐,真去啊!”
秦秧苗白了他一眼:“不真去还咋滴,怎么,你是想空着肚子拉板车走十多里,还是想迎着风啃凉饼子呀?”
那肯定是都不想的,此刻早过正午,秦家树已经饿了很久,不过是忍着一直没说罢了。
“走吧!赚钱了,今天咱们也去吃顿好的。”秦秧苗直接扯着他往前走。
国营食堂的绿漆门框已经斑驳,窗玻璃上"发展经济,保障供给"的标语也已褪色。秦秧苗把板车停在窗根下,特意又调了个角度——从里面能清清楚楚看见车,从外头却瞧不见车板上沾的泥。
进门迎面就是柜台,柜台后穿白大褂的姑娘正打着哈欠。见进来两个衣服打着补丁的乡下人,她翻了个白眼只当没瞧见。
"要两碗猪肉大葱馅饺子。"秦秧苗声音清亮的报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售货员眼皮一翻:"没粮票得加三毛。"她故意把"三毛"咬得极重,眼睛斜瞟着两人衣襟上被菜叶染上的污渍。
秦家树耳根发烫,不自觉地往后缩。他看见邻桌穿呢子大衣的男人正在剔牙,盘子里还剩着半个油汪汪的饺子。
"好。"秦秧苗数出钞票递过去,"您点点。"
售货员怔了怔,这才慢吞吞拉开抽屉。硬币"叮铃咣当"砸进抽屉,又顺手甩出两块油乎乎的木牌——上面"猪肉大葱"的字迹已经模糊到快认不清。
"等着叫号吧。"她突然瞥见秦秧苗脚上的泥坨子,又补了句,"别坐太靠里,刚擦得地。”
秦秧苗嘴角依旧挂着笑,仿佛并没因售货员的怠慢产生半点不悦,只是抓着木牌的手指却因握得太紧而泛出青白。
窗外的板车上,最后一片菜叶被风吹起,打着旋儿落在"为人民服务"的标语牌下。
此时已过饭点,店里人不多,秦秧苗找了个远离人群的位置坐下,专心致志等着吃饺子,今天谁都别想破坏她吃饺子的好心情。
饺子是现包的,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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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才好。听到大师傅在里头叫号,秦秧苗瞥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的秦家树,把木牌往他跟前一推:"家树,去把饺子端过来!"
"哦!"秦家树如梦初醒般应了一声,立刻起身往窗口去。
秦秧苗暗自摇头。这个弟弟被她妈惯得不成样子,都十五岁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半点男人的担当也无。
秦家树端着两碗饺子回来,将其中一碗推到秦秧苗面前。
他拿起筷子,犹豫着问:"姐,咱们这就吃吗?"
"吃吧。"秦秧苗指了指调料台,"你要是想吃醋和蒜,那边有。"
"哦,姐你要吗?"
"不要。"秦秧苗不喜欢那些。
热气腾腾的饺子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秦秧苗夹起一个,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鲜美的汤汁在口中迸开,她鼻头突然一酸——这大概是她记忆里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了。
秦家之前的情况并不好,生三个丫头片子后才得了儿子。
家里全靠秦大兴一个壮劳力挣工分,陈秀娥虽然也下地,但挣的工分总比男人少两三个。孩子们打猪草、拾粪的微薄收入,对这个家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这样的情况下,能填饱肚子已是不易,哪还敢奢望吃肉!
逢年过节分到点好东西,也大半都要送到老宅去。秦大兴是长子,却因为连生三个女儿在父母面前抬不起头。为了弥补"不孝",他孝敬得最勤,却始终讨不到父母欢心。
陈秀娥在婆家受的气,自然都撒在了三个女儿身上。直到秦家树出生,夫妻俩又把全部心思都放到了儿子身上,三个女儿更像是家里的长工。
秦秧苗至今记得,大姐出嫁前夜偷偷对她说:"苗儿,姐这辈子穿的第一件新衣裳,是嫁衣。"二姐更惨,连嫁衣都是旧的。
八岁那年,秦秧苗发现了自己的"本事"。她总能找到最肥嫩的猪草,偶尔还能从河里摸条鱼上来。虽然陈秀娥总嫌费油,但每次吃鱼时,家里的气氛总会好一些。
十二岁能挣五六个工分,十四岁就和母亲挣得一样多。现在十八岁的她,已经是村里为数不多能拿满工分的姑娘。可即便如此,饭桌上最好的那块肉,永远轮不到她。
热乎乎的饺子下肚。秦秧苗忽然被眼前氤氲的热气模糊了视线。
她一直知道钱要紧,可直到此刻才真正明白——钱就是活着的底气,是挺直腰杆的资本。有了钱,就不用再看人脸色,不用再羡慕别人,就能买自己想要的东西,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秦秧苗低头又夹起一个饺子,这次咬得格外用力。滚烫的汤汁烫着了舌头,她却觉得痛快。这碗饺子是她用自己挣的钱买的,每一口都是实实在在的滋味。
多挣钱,挣大钱的念头在她心里翻滚,滚得她眼眶发热,滚得她握筷子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6. 满载而归
吃饱喝足秦秧苗靠在椅背上,看秦家树慢条斯理地吃饺子。
没一会儿她这急性子便有些不耐烦了,催促道:"这么香的饺子,你咋还慢腾腾跟吃药似的?赶紧的,一会儿都凉了。"
秦家树咽下嘴里的饺子,突然压低了悄声说:"姐,剩下的这几个我能带走吗,我想带回去给爸妈尝尝。"说着话的时候他眼睛亮晶晶的,"这饺子比咱家过年时包的还香。"
秦秧苗一愣,随即失笑:"那是自然。咱妈包饺子,二两肉馅里恨不得掺一斤白菜。"她看着秦家树期待的眼神,语气软了下来,"今天没带家什,饺子汤汤水水的不好拿。你都吃了吧!吃完我带你去个地方,咱买点好吃的带回家。"
秦家树倒是提醒她了,卖菜的钱交回家里保证有去无回,还不如多买点东西,至少全家都能改善改善伙食。对,就这么办!
从国营食堂出来,秦家树亦步亦趋地跟在秦秧苗身侧:"姐,咱们现在是去供销社?"
"不去。"秦秧苗摇头,"这个点儿去,只能捡人家挑剩的了。"她拍了拍衣兜,"跟着我走吧!
秦秧苗先去了肉联厂,隔老远就能闻着一股生肉特有的腥气味儿,可姐弟两非但不嫌弃,反倒都不自觉吞了口口水,这可是肉味儿啊!真香!吃不上,闻着也能解馋。
肥膘和五花肉那是不用想的,想买这两样非起大早不可。秦秧苗今天的目标是筒子骨,这东西熬成汤,全家人都能喝个肚圆!
除了筒子骨,秦秧苗又买了一块猪肝和一挂猪大肠,一样都是价廉物美的东西!
别看这些东西便宜,做好了半点不比肉的滋味差。最重要的是,这些都不用肉票!
转到城北市集时,秦秧苗相中了只老母鸡。鸡冠发白,羽毛稀疏,一看就是不下蛋的老货,否则也不会被拿到市集上了。这样的鸡价钱相对便宜,可只要耐下性子小火慢炖一夜,连骨头都能变得酥烂。
回程的路上,板车上的白菜换成了各种各样的吃食。秦家树高兴的同时隐隐又有些不安:“姐,咱们一下买了这么多东西,妈会不会不高兴。”家里过年时都不舍得杀鸡呢,他们竟还花钱去买!
秦秧苗是不怕的:“高兴不高兴的,东西都买回去了,妈还能再跑城里来退了不成?再说这鸡一看就有年头了,不能下蛋白养着还要浪费粮食,不炖了还能咋办!”
这要是在附近买的鸡,以陈秀娥的节俭还真有可能跑去退了,不过县城离着家这么远,陈秀娥想退也不能。依着秦秧苗对陈秀娥的了解,大不了就是唠叨几句。
秦秧苗学着陈秀娥平日里掐腰瞪眼的模样,“败家玩意儿!钱多烧得慌是吧?”她故意把嗓子捏得尖细,连眉毛都跟着皱到一起。
秦家树被他姐逗得笑弯了腰!
姐弟俩有说有笑的往回走,这是多年来不曾有过是静谧时光了。秦秧苗悄悄打量着身旁推车的弟弟,突然意识到这个一直不被自己喜欢的弟弟,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至少,他还知道惦记着给父母带饺子,干活时也愿意听从自己的安排。
她忽然意识到:或许她讨厌的从来不是弟弟,而是父母那份明目张胆的偏爱。
回到家果然如秦秧苗预料的那般,陈秀娥一边心疼的念叨不该乱花钱,一边又认命的去杀鸡。
陈秀娥手里的菜刀在鸡脖子上利落一抹,按住了鸡头开始放血。少许血珠溅在地面上,迸出几朵绽开的梅花。
"三丫头,烧水去!"她头也不抬地吩咐,手上力道不减,鸡爪子还在扑腾。
鸡血流了足有一小碗,碗里撒上盐静置一会儿便会凝固,凝固后的鸡血切成块与白菜一起炒,又多了一道带荤腥的好菜。
秦秧苗麻利地往灶膛里塞柴火,锅里的水刚滚,就听见她妈在院里喊:"水好了没?赶紧的!"
"来了!"热水浇在鸡身上腾起一阵白雾,腥气扑面而来。秦秧苗皱了皱鼻子,正要转身,又被叫住。
"跑什么?过来搭把手!"陈秀娥已经撸起袖子,手指被热水烫得发红。
"让家树来吧,我还得收拾猪大肠呢。"秦秧苗把水盆往地上一放,"再耽搁水该凉了。"
陈秀娥撇撇嘴:"买什么不好偏买那腌臜玩意儿......"
“您不喜欢,我跟我爸爱吃啊!弄些辣椒下锅炒,滋味最好了!”秦秧苗说着带上半桶热水和买回来的猪大肠就往溪边去了,这东西太臭,还是别在家里弄了。
闺女走了,陈秀娥将儿子喊道身边,问道:“你们这趟进城,白菜一共卖了多少钱。”
秦家树摇头:"妈,我不知道。姐跟人谈的价钱,我就管看车搬菜来着。”
陈秀娥眼珠子瞪得溜圆:"你一个初中生去搬菜,倒让你姐这个连小学都没念完的丫头片子管钱?"她气得直磨后槽牙,"准是那死丫头又欺负你吧?"
在陈秀娥眼里自己儿子样样都是好的,这算账的活就该是他的,搬菜出力的体力活闺女去干还差不多,这咋反过来了呢?
“妈,我姐小学没毕业那是家里当初不供她了,又不是她念得不好,现在我们老师提起我姐还叹可惜呢,说我姐读书时成绩比我好。”
“你们老师知道个啥?”陈秀娥打断儿子的话,不屑道:“她一个丫头片子咋可能比你强。”说完又觉得这话好像也不对,当老师的都是有学问的人呢。
又讪讪的:“当初那不是咱家里穷么,你如今赶上好时候了,可一定给妈争口气,把你姐那份也一起读出来,听着没?”
“妈,我知道了!”
陈秀娥满意的笑了,果然还是儿子最贴心,“行了,快回屋歇着去吧,别在这儿熏着了,当心身上沾了鸡屎味儿。”
"妈,我帮你一起弄吧!"秦家树挽起袖子也要帮忙。
陈秀娥连忙拦住:"不用你,明儿还要上学呢,看书去吧!"又问:“作业写完了没?”
"早写完了。"秦家树踟蹰着还想说什么,陈秀娥已经开始赶人了:“快走,快走,别杵在这儿碍手碍脚的。”
陈秀娥舍不得指使儿子干活,同时也觉得厨房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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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就不是男人该干的。
秦秧苗提着洗好的猪大肠回来时,十个指头冻得通红。炉火上,砂锅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刚刚还满院子乱扑腾的鸡,如今正老老实实趴在锅里。
秦大兴回家时,炖鸡的香味儿已经飘了满院。
"做什么了这么香?"秦大兴使劲吸着鼻子,"我还当是谁家呢,敢情是咱家!咋忽然做这么好的吃食?”
陈秀娥手里的锅铲敲得铛铛响,"你这闺女胆子是越来越肥了,不吭声就买了好些东西......”
秦大兴却笑得见牙不见眼:"看来这是让她挣着钱了呀!”
“什么她挣着钱了。那是家里出的菜籽,家里的地,挣的钱也是家里的。再说那是她自己挣来的吗?家树跟着一块呢!”
秦大兴摆着手:“家树不行,家树胆子小,这事还是老三挑得头。”秦大兴兴奋的搓搓手:“没想到还真让她弄成了,老三说卖了多少钱没有?”
"不知道!"陈秀娥把炒好的鸡血白菜重重往桌上一放,"人家精着呢,算账的时候专门把家树支开。"
“看你,这有什么生气的,待会问问老三就是了。"他嘴里哼着小曲,心里都是欢喜。
"你说这丫头,放着家树这个初中生不算账,非要自己来。"陈秀娥对丈夫嘀咕,"就她念的那两年书,要是算错了可咋整?"她眼神闪烁了一下,"当家的,你说老三这是不是要跟咱们藏心眼?”
秦大兴正往烟袋锅里塞烟丝,闻言有些不悦:"胡咧咧啥?老三卖鸡蛋那会儿,哪回账目不清楚?"说着他吐出一口烟圈,"咱闺女那性子,想要钱直接就开口了,犯不着耍这心眼。"
陈秀娥正要反驳,院门"吱呀"一声响,秦秧苗倒土回来了。
“爸!”
"诶!"秦大兴吐出一口白烟,"今儿个进城卖菜咋样?"
“嗯!”提起这事秦秧苗挺高兴的,她脱了鞋偏腿做到炕桌边,边吃饭边跟家里人讲自己这一天的经历。
"也是赶巧了,没想到这么顺当。我寻思着明儿再拉一车去试试,要还行以后就都这么卖,我看比去城北的市集强。"
秦大兴肯定道:“是这么回事,白菜这东西谁家也不会少买,单只说你管送到家这一点就够让心动了,还不要提咱这菜价也更便宜。”
“去吧!”秦大兴想到自己明儿还要去帮人干活,便道:“别自己去,还是跟今天一样让家树跟着你。”
陈秀娥尖着嗓子出声:“家树明儿还得上学呢,哪能跟着三丫头到处乱跑。”秦秧苗皱眉,才要反驳就听秦大兴不满道:“咋是乱跑,老三那是出去赚钱去了。”
陈秀娥不敢跟丈夫犟,转头问起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老三,你今天的白菜卖了多少钱啊?”
秦秧苗从兜里掏出一把零钱,钢镚儿毛票叮叮当当一起堆在炕桌上:"十四块多,除去花销都在这儿了。"陈秀娥盯着那堆钱,嘴唇动了动。
这钱听着倒是不少,陈秀娥一时也不能肯定秦秧苗报出来的帐,到底对不对了。
7. 分利
陈秀娥沉默半晌,最后只说了句:"往后卖菜的钱,可不兴这么糟践!"
说罢就要伸手去抓桌上的钱,秦秧苗眼疾手快,"啪"地一下按在钱上:"爸,妈,咱们今儿就把这钱分明白了吧。"
陈秀娥顿时炸了锅:"分钱?分啥钱?你弟弟还没跟家里要东要西呢,轮得到你一个丫头说这话?
秦秧苗似早料到一般,闻言并不急不慌不忙道:"当初说好的,村头那块地归我,白菜更是我自己起早贪黑种出来的。现在卖了钱,您反倒要全拿走?这不合理吧?”
“放屁。”陈秀娥越发急眼,张嘴时唾沫星子乱飞:"家里供你吃供你喝,把你拉扯这么大,如今干点活你就这么计较?白菜是你种的,可地里的粮食哪一粒不是我跟你爹汗珠子摔八瓣种出来的?你少吃了?早知道你这么没良心,真该生出来就一把掐死......”
见陈秀娥开始耍无赖,秦秧苗直接转向秦大兴:"爸......"
陈秀娥厉声打断她:“你喊谁都没用,天底下哪有闺女在娘家分家产的,这家里的东西没你指手画脚的份。想当家做主?等你嫁人了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要分家上你婆家分去。”
陈秦秧苗眼神一冷,嘴角扯出个讥讽的笑:"呵,既然您这么说,那成——从现在起我不干了,地里那些白菜爱咋咋地,就是冻成泥烂在地里也与我无关!"
说完"哐当"一声,摔下筷子就要走。
"老三坐下!"眼见场面要闹僵,秦大兴忙出来打圆场,故作生气数落陈秀娥,"你这还是当妈的,咋能这么说话?当初说好的地给老三就是给她了,卖菜的钱自然该是她的!孩子若是愿意帮衬家里是孝顺,不愿意咱也不能惦记!"
说罢,他重重咳了一声,警告道:"听明白了没有?"
陈秀娥胸口剧烈起伏,一口郁气梗在那里上不去下不来。她重重喘息了几口,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知、道、了!"
秦秧苗见状,也缓和了脸色重新坐下来。
"这样吧,"她放低了声音,条理分明地说,"白菜是我种的,也是我去卖的,但地是家里的,种子肥料也是家里的。卖菜的钱我跟家里对半分。家树帮我卖菜另算,工钱一天一毛,外加一顿中午饭。这样行不?"
秦秧苗没打算独占卖菜的钱,她心里门儿清——今后想要家里继续同意她干下去,就不能把好处全占了。该让的利得让,该分的钱得分,这样才能长久。
陈秀娥阴沉着脸不吭声。她当然不满意,可又怕把秦秧苗逼急了真甩手不干,一时拿不定主意,只能闷着。
倒是秦家树眼睛一亮,想起中午那顿香喷喷的饺子,忙不迭表态:"姐,我听你的!"说完还偷偷瞄了陈秀娥一眼,生怕他妈不同意。
陈秀娥见丈夫儿子都不站自己这边,心里又气又恼,却也知道再闹下去也没好处。只能抿着唇,不情不愿地点了头。
可到底不甘心,眼珠子一转又补了句:"往后卖菜的钱,若再买吃喝可不能算到家里账上!”
“我自己用的当然不算。”秦秧苗立刻反驳道,"但像肉啊菜啊这些大家吃的,总不能都让我一个人出吧?"
陈秀娥被戳中心思,老脸一热——她可不就是盘算着要占闺女这份便宜么?
"得了得了!"秦大兴一锤定音,"卖菜挣钱买点好的,全家都补点油水这不挺好吗,就照老三说的办!"
“当家的,明儿家树还上学呢,要不我跟着三丫头去。”陈秀娥一计不成,又打起新主意。
"妈,不用。"秦家树抢着说,"我们课都上完了,现在就是复习。我在家看书和去学校看都一样,不耽误考试。"
秦大兴磕了磕烟袋:"孩子都这么说了,你就别瞎掺和了。"相比陈秀娥秦大兴对上学的态度随意多了,这也不能怪他,这些年读书的风气就是这样。要不是去年突然恢复高考,他早想让儿子回家干活了。
“我怎么是瞎掺和?”陈秀娥拉着儿子再三确认:“真的不影响?”
"妈,真没事!我们去了也是自习,在哪学都一样。"
"要不,还是我去吧......"陈秀娥舍不得宝贝儿子受累。
秦秧苗听得皱眉。秦家树跟着是实打实帮忙,要是让她妈去——活不一定能干多少大,想法准得一会儿一个,指不定要闹什么幺蛾子。她要的是肯听话、能干活的帮手,可不是指手画脚的老娘。
"妈,就让家树去吧。"秦秧苗放软语气,"他都这么大了,也别把他当小孩子总圈在家里,偶尔见见世面也挺好的,今儿他表现就不错。”
陈秀娥得意的扬眉一笑:“现在知道你弟的好了吧!以前还总跟他争东争西的,没个姐姐样!关键时刻还得是亲弟弟靠得住。往后可得记着对他好些,将来还要他背你出嫁、给你撑腰呢!"
秦秧苗心里翻了个白眼,嘴上却敷衍着:“知道。”
说完了正事,秦秧苗打个哈欠:“爸妈,,我先去歇着了。"今日非但走了许久的路,还费力的张罗叫卖,忙的时候还不觉得,歇下来她便觉疲累的很。
秦家树见状也赶紧扒完碗里最后一口饭,轻手轻脚放下筷子:"爸妈,我也去看书了。”
陈秀娥心疼儿子,忙道::"去吧,别熬太晚,仔细伤眼睛!"
等他们都走了,陈秀娥一边收拾桌子一边跟丈夫抱怨:"你瞧瞧!这么大姑娘了,吃完饭拍拍屁股就走,连个碗都不知道收拾!"
秦大兴"吧嗒"吸了口旱烟,烟雾在油灯下缭绕:"老三今儿个跑了一天买卖,够累的了,几个碗你洗就行。"
"我是计较这几个碗吗?"陈秀娥把碗碟摞得哐当响,"我是说的这个理儿!这么大的闺女了,针线活拿不出手,家务事不上心,将来到了婆家可怎么治?她两个姐姐哪个像她这样?"
秦大兴也不搭腔,只管"吧嗒吧嗒"抽他的烟。不一会儿,屋里就烟雾弥漫,连房梁都看不清了。
陈秀娥被呛得直咳嗽,一把掀开棉门帘:"咳咳...你可少抽点吧!墙上的年画都让你熏黄了!"一面抱怨一面将屋里的棉门帘挑起,好让烟味能散出去。
冷飕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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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北风裹着寒气地灌进来,秦大兴冻得直缩脖子:"快放下帘子!"
"就你金贵?"陈秀娥在灶间"哗啦哗啦"刷着碗,灶膛里未熄的余温暖着锅里的水,"等烟散干净了自然放下!"
秦大兴裹紧破棉袄,小声嘟囔:"这婆娘越发难缠了......”却也没去放帘子。
直到一袋烟抽完,估摸着烟气散得差不多了,他这才趿拉着鞋去把门帘放下。
等陈秀娥收拾停当,端来洗脚水时,屋里只剩一丝淡淡的烟味。两人默默泡完脚,吹灭了油灯。
黑暗中,秦大兴听见妻子翻来覆去的动静,知道她还在为今天的事气恼,心里微微叹息:这个老伴儿啊,一心为了家里是不错,可就是看得忒浅了些!
天刚蒙蒙亮,秦秧苗就被窗外呼啸的北风惊醒了。她一个激灵从被窝里钻出来,翻箱倒柜找出压箱底的厚衣裳,里三层外三层把自己裹成了个粽子。
推开房门的刹那,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刮得人脸生疼。秦秧苗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心里"咯噔"一下——这突如其来的寒潮,可别把地里的白菜给冻坏了!
一路小跑着去茅厕,用最快的速度清空了身体,又三步并作两步冲进秦大兴夫妇住的东屋——她那屋没炉子,想用热水只能来这里。
秦大兴看着闺女脸冻得通红,便说:"老三,把我那件军大衣穿上,省的进城路上挨冻。"
其实秦秧苗身子骨结实得很,就是刚出被窝不适应温差。她搓着手说:"爸,我没事,您自己留着穿吧。"
"我干活一会儿就出汗,穿不住这么厚的。"秦大兴不由分说提溜着军大衣塞给闺女:"快穿上!"
秦秧苗拗不过,只好接过来。洗完脸后,她抹了点蛤蜊油,冲着秦家树的屋子喊:"家树,我先去菜地了,你收拾完赶紧过来!"这花钱雇的小工,使唤起来就是理直气壮。
等秦秧苗走后,秦家树才揉着眼睛从屋里出来:"妈,我姐走了?"
“走了,一大早就风风火火的,连早饭都等不及吃。”陈秀娥蹲在灶前头烧火。今儿的早饭还是老样子:咸菜疙瘩、棒子面粥、玉米饼子。昨天引出纠纷的两和面馒头被撤了桌。
“哦,那我去地里找她。”秦家树简单抹了把脸就往外走。
"等等!"陈秀娥急忙掀开锅盖,热气扑面而来。她顾不上烫,从蒸笼里摸出个白面馒头:"专门给你蒸的,快趁热吃!"
要搁往常,秦家树肯定接过来就啃,从小到大他没少吃过陈秀娥单独给开的小灶。可今天不知怎地,忽然就有点下不去嘴。
"妈,我不吃了,姐还等着我呢!"说罢扭头就跑,生怕陈秀娥再拦住他。
“这孩子......”陈秀娥叹了口气,摇着头把馒头藏进碗柜最里头。罢了,留着他晚上回来再吃吧!
就这样,秦秧苗姐弟又忙活了十来天,才将地里的白菜全部卖完。
白菜卖完后,地里的活儿便告一段落。秦秧苗在家闲不住,又开始往城里跑,琢磨着能不能再找个赚钱的营生。
8. 陈秀娥教女
秦秧苗连着往外头跑了三天,赚钱的门路还没找着,陈秀娥先按捺不住了。
这天一大早她就堵在门口,叉着腰拦住要出门的秦秧苗:"站住!又要干啥去?"
"妈,我出去转转。"秦秧苗急着往外走。
"转什么转!"陈秀娥将人堵住,"天寒地冻的,谁家大姑娘像你这样成天不着家?像什么话?今儿个哪儿也不许去,老老实实跟我在家干活!"
秦秧苗无奈:“妈,家里就那么点活,一天三顿饭您一个人做绰绰有余,何必非得拉上我。”
“什么做饭,在家跟我学针线!”
这些年陈秀娥没少压着秦秧苗学针线。
说来也怪,秦秧苗学什么都快,偏就针线活怎么教都教不成。到现在也就勉强能纳个鞋底、缝个被褥,连件像样的衣裳都做不出来。
陈秀娥气得直戳她脑门,"眼瞅着要说亲的年纪了,针线活拿不出手,到了婆家还不让人笑话死?从今儿起,哪儿也不许去,专心跟我学做活!"
说是学针线,其实也就是纳鞋底。这年头布料金贵,一年到头也分不到几尺布票,哪舍得让她糟蹋。好在秦秧苗手劲大,纳的鞋底厚实紧密,比旁人做的都耐穿。
可秦秧苗哪里坐得住?自从尝到了赚钱的甜头,她就再也不想在家围着锅台转了。
***
冬季农闲,一进腊月日子都慢了下来。人们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节奏,不再早出晚归地忙碌,也不再为田地的收成犯愁。日子悠闲下来,人人都换上了一副笑脸,见面时说的尽是吉祥话。
腊月是农人一年中最悠闲,最幸福的时候。
男人们不用下田,家里的活计又用不上他们,整日里吃饱喝足,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不是打牌下棋,就是天南海北地吹牛。
女人们也各有各的乐子,揣上针线活,兜里装上瓜子,聚在某一家热炕头上,边做活计边唠家常,快快乐乐地打发掉一整天的辰光。
为了看住秦秧苗,陈秀娥已经好几天没出去串门了,实在憋得慌。这天吃完早饭,她终于按捺不住:"三丫,一会儿跟我去对门五婶子家坐坐,别总闷在屋里,也去听听外头的新鲜事。"
秦秧苗暗自撇撇嘴,能有什么新鲜事?无非就是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她可不愿跟着一块嚼舌头。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道:"妈,我就不去了。家里总得留个人看家不是?您去听吧,回来讲给我们也是一样的。对了,您不是说想吃年糕吗?我正好在家把豆子泡上。"
陈秀娥是不放心把闺女一个人留在家的,生怕自己前脚刚走,后脚她就溜出门去。可这几天实在憋得难受,她犹豫再三,终于松口:"那你就在家老实待着,别乱跑,记着待会儿把午饭做了。"
秦秧苗笑眯眯应得爽快:“您就赶紧去吧,家里放心交给我。”
陈秀娥到秦五婶家时,屋里已经坐满了小媳妇大婶子。见她进门,众人纷纷打趣:"哟,大兴家的,这几天忙啥呢?总不见人影,咋还学起那没出门的大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
“去去去,就你们会调侃人。”陈秀娥笑骂着,熟门熟路地脱鞋上炕,找了个舒服位置盘腿坐下。
女人们一边飞针走线,一边闲话家常。手上的线绳哧啦作响,嘴上的闲话也一刻不停。说着说着,话题就转到了儿女婚事上。
"大兴家的,你家秧苗今年多大了?也该说人家了吧?"有人问道。
陈秀娥把针在头发上蹭了蹭,歪着脑袋道:"可不是嘛,眼瞅着过完年就十八了。有合适的你们帮着张罗张罗。"
她虽然不急着让秦秧苗出嫁,但给闺女找婆家这事却不能不上心。按他们这儿的规矩,未过门的儿媳妇可是娇客,婆家得哄着。
订了婚,一年三节都有节礼,新女婿还得隔三差五上门帮着干活。尤其农忙时节,自家活不干也得先来丈人家帮衬。这种稳赚不赔的买卖,陈秀娥自然不想错过。
"咱们这些人都是白给,要说撮合儿女亲事,还得是三嫂子。她可是咱们这儿远近闻名的巧嘴。"众人嬉笑着道。
被称作三嫂子的孙红霞也不推辞,笑问道:"秧苗可是个好闺女,能干又俊俏。亲事肯定不愁,就是不知道秀娥你想给孩子找个啥样的女婿?"
陈秀娥笑道:"这事还得麻烦嫂子多费心,我也不求多好的婆家,只要小伙子老实肯干,家里条件说得过去,不是那等不讲理的人家就行。"
孙红霞点点头,这要求听着倒不过分。但想到秦家之前出嫁的两个闺女,她还是决定多问几句:"那彩礼方面呢?"
"比照她两个姐姐,再厚上一些就行。"陈秀娥不假思索道,"再给孩子做两身新衣裳。至于家具摆设,这些我都不挑。
年轻人过日子嘛,只要肯干,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的。你也知道我家秧苗,地里的活计半点不比男人差,将来到谁家都错不了。"
孙红霞心里有了底。秦家前两个闺女彩礼要得就不低,这个老三比她两个姐姐更出挑,自然要的也不会少。"放心,有合适的我一定想着。"她笑呵呵地应下。
说媒这事对她来说是个副业,成不成都能得些好处,至于彩礼高低,那是男方家的事。
说说笑笑一上午就过去了。众人起身各自回家,路上还不忘互相招呼:"吃完饭早点出来啊,就数你最磨蹭。"
“嗨,有啥法,家里那爷几个就知道吃现成的,回去又切又洗的,可不就耽搁功夫。”
"谁说不是呢,我家那几个也是油瓶倒了都不扶,可气死我了。"
"嫂子还是你命好,回家就能吃现成的吧?秧苗肯定把饭做好了。"
提到这个,陈秀娥脸上掩不住得意。她家这三个丫头个个勤快,从不用她多操心。那些背后嚼舌根说她生不出儿子的,哪知道闺女的好处,羡慕不死她们!
心里得意,嘴上还得谦虚:"她做饭也就那样,就是胡乱对付一口。"
回到家,饭菜果然已经做好了:虾米酱炒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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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菜丝疙瘩汤,还有两合面的馒头。陈秀娥看见桌上浅子里挤满的馒头,脸色顿时变了:"这不年不节的,还是农闲,蒸这么多馒头干什么?"白面多金贵,这么吃她可舍不得。
秦秧苗笑嘻嘻的,似乎一点没看出陈秀娥的不悦:"您前几天不是说白面不多了,连两合面馒头都舍不得多蒸了吗?我今儿闲着也是闲着,就扛着麦子去加工厂打了面。这下您蒸过年馒头就不用省了。"
陈秀娥心疼那些麦子,可又不好说秦秧苗做的不对,只好虎着脸挑别的错:"让你在家做针线,偏不听,跑出去扛什么麦子?这是姑娘家该干的吗?"
"这不是看您心疼家树,舍不得让他做力气活,我才自己干嘛。"秦秧苗笑着招呼全家人吃饭,"爸,妈,尝尝这馒头,半对半的白面混玉米面,又宣又软和,可好吃了。"
"放那么多白面能不好吃吗?"陈秀娥心疼得直抽抽。
"行了,孩子也是好意。"秦大兴咬了口馒头,又喝了口汤,美滋滋地说,"谁家过年还不吃几顿好的?今儿这白菜味儿也不错!"
"爸,是吧!"秦秧苗邀功似的说,"这白菜里我放了炸过的虾酱,别看就那么一点儿,味儿可大不一样了。"
"老三,你上午不是说蒸年糕吗?豆子泡好了没?"陈秀娥不想听这爷俩一唱一和,换了个话头问道。
"没泡呢。"秦秧苗答的坦然,"上午村头的凤梅嫂子来约我赶集,我想着蒸年糕没红枣不好吃,正好咱家枣吃完了,就想着等枣买回来再蒸。"
"凤梅嫂子?"陈秀娥皱眉,"谁啊?"
秦家树告诉他妈:"就是街口头一家,孙柏哥的媳妇儿。"
"今年新嫁过来那个?"陈秀娥诧异道,"你怎么跟她搭上了?"她这个闺女看着大大咧咧,实则是个外热内冷的性子,跟谁都能说上话,却从不见跟谁特别亲近。
"哦!"陈秀娥恍然,"你是去收拾菜时跟她混熟的?"
"算是吧。"秦秧苗点头。最近刘凤梅对她热情的很,每次见她去菜地干活,都是一会儿送水,一会儿送凳的。
今儿人家特意跑一趟,秦秧苗也不好太过不近人情,又想着家里确实需要买东西,便答应了。
陈秀娥点点头:"那行,去看看有什么合适的就买点回来。"话是这么说,她却没往外掏钱的意思。心里想着反正秦秧苗手里有钱,给家里买点东西也是应该的。
这点小钱秦秧苗不会计较,笑着应了,又问秦家树:"家树,明天要不要一起去?"
秦家树是个闷性子,天又冷,自然不愿出门。
"那好吧,"秦秧苗笑道,"要是看见糖葫芦,给你带一串回来。"
前几年卖零食的小贩几乎绝迹,去年开始,随着集市兴旺,卖花生瓜子糖葫芦的渐渐多了起来。
"这才像个当姐姐的样儿!"陈秀娥难得夸了闺女一句。
她发现自从一起进城卖了几次菜,这姐弟俩的感情倒是比从前好了不少。
9. 赶集
清晨的太阳懒懒赖在山腰,秦秧苗踏着晨雾来到孙家。
刘凤梅正在灶台前洗碗,见人来了,忙在蓝布围裙上擦了擦手,热情地拉着她进屋:"你哥一早就出去了,家里没外人,别客气。"说着从柜子上取下一个柳条编的小笸箩,"尝尝我昨儿新炒的瓜子。"
秦秧苗没吃瓜子,反倒捧着笸箩细细端详:"这笸箩编得真精巧,嫂子从哪儿买的?"
刘凤梅噗嗤一笑:"哪用得着买,我自己瞎琢磨着编的。你要喜欢,回头再给你编一个。"
"那可说定了。"秦秧苗仔细摩挲着笸箩,"嫂子手真巧,这样子多别致。"
刘凤梅继续洗碗,秦秧苗在屋里独坐,目光被两个藤编箱子吸引:"这箱子也是嫂子编的?"见手法相似,她忍不住问道。
可不,都是我的嫁妆。"刘凤梅打趣道,"你这丫头,莫不是人大心大,想嫁人了?"
秦秧苗脸蹦了脸道:"没正经。"之后仍是忍不住赞叹,"嫂子可真是个利落人,屋子收拾的整洁,手也这样巧。"
刘凤梅擦干手,似浑不在意的似的说道:"庄稼人讲究实用,谁会在意这些花哨。"见秦秧苗不动瓜子,她抓了一把塞过去,"别光看这没用的了,尝尝瓜子。"
秦秧苗却站起身,“不吃了,嫂子若是收拾好了,咱们现在就走吧!”对于忽然到来的热情,秦秧苗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就当是她小人之心吧,并不愿意在孙家久留。
刘凤梅便道:“那也行!你等我穿件厚衣服。”
赶集路上,刘凤梅挽着秦秧苗的手臂说笑。秦秧苗身子微僵,很不习惯刘凤梅这亲昵的态度,却也不好推开。强忍了一路,到了集市刘凤梅被摊位上的东西吸引,松开手,她才暗自松了口气。
“秧苗,你快过来瞧瞧。”刘凤梅不知看到了什么好东西,招呼着秦秧苗快点过去。
秧苗答应一声,才要挪步就听旁边的摊子上有人喊她的名字:“秦秧苗?”
顺着声音望过去,一个裹着蓝布棉袄的年轻人站在胡萝卜摊后,冻得通红的脸上绽开惊喜的笑容。
"秦秧苗?真是你啊!"
她怔了怔,记忆深处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李秋华,那个总爱在教室后排画小人的男生。如今他眉宇间已褪去稚气,唯有那双笑起来时微微下垂的眼角,还带着几分少时模样。
“你是......李秋华?”
你还记得我!"李秋华的眼睛亮了起来,忙不迭从箩筐里挑出几根最水灵的胡萝卜,"自家地里种的,吃不完就带过来试试。你尝尝......"说着就要往秦秧苗拎着的篮子里塞:"今年霜打得晚,特别甜......"
秦秧苗后退两步,赶紧躲开:“不用了,我家里也有呢!”她匆匆告辞,转身挤进人群。
看这秦秧逃也似的离开,李秋华懊恼的挠挠头,自言自语道:“我可真笨,这才没说两句话,就把人给吓跑了。”
刘凤梅远远瞧见秦秧苗与人攀谈,待她走近便笑吟吟问道:"遇见熟人了?"
“嗯,之前在一间教室里念过书。”
乡里办学不易,几个年级的娃娃挤在一间教室里上课是常事。李秋华虽年长她几岁,却也曾在同一屋檐下读书认字。只不过她上二年级时,他已四年级,再后来李秋华去了别的地方上高小,秦秧苗则退了学。
"很久之前的事了,方才险些没认出来。"秦秧苗说着,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
李秋华依旧立在摊前,身影在晨雾中显得有些单薄。
刘凤梅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然后拉着秦秧苗继续往前,说笑道:"这集市上新鲜玩意儿多,咱们再往那边逛逛。"
正说着,忽听一声热切的呼唤:"姐!"一个二十来岁,穿着簇新蓝布褂子的年轻男人快步朝她们走来。
他嘴上招呼刘凤梅,眼睛却不住地往秦秧苗身上瞟。
"小海,你怎的在这儿?"刘凤梅故作惊讶,"咱娘身子可好?家里都安生?"
"都好着呢!"刘小海嘴上应着姐姐,目光却黏在秦秧苗身上,"这是......"
刘凤梅眼珠一转,亲热地拉过秦秧苗的手:"这是我在婆家这边认识的好妹子,叫秧苗。"又转向秦秧苗,"秧苗,这是我娘家兄弟小海。"
"秧苗姐!"刘小海立刻喊了一声。
刘凤梅瞪了自己这不长进的弟弟一眼:“叫啥姐,秧苗比你还小半岁呢,叫名字就成。”
秦秧苗朝他微微颔首,又对刘凤梅道:"嫂子,你们先聊,我去前面看看。"她转身离去时衣角带起一阵微风。
刘小海的目光追随着那道纤细的背影,直到被人群挡住还不舍得收回。刘凤梅揪着他耳朵把人拽回来:"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她恨铁不成钢道:“当面时管人叫姐,如今人都走了,又看什么?”
“嘿嘿,姐,这姑娘可真好看!”刘小海有些激动的搓着手:“你真能把她说给我当媳妇。”
原本刘凤梅是志在必得的,觉着凭借刘小海的长相,再加上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想让秦秧苗动心不是难事,十七八岁的姑娘哪个没点小心思呢。
可随着相处日久,她心里渐渐没底。
秦秧苗跟自己之前认识的那些小姐妹都不一样,她很有主见,也没有这个岁数女孩特有的羞涩和憧憬。寻常姑娘说到亲事哪个不是羞红了脸?偏她一派淡然。
"这事儿..."刘凤梅望着秦秧苗离去的方向,眉头微蹙,"怕是不好办。"
她刚刚分明注意到秦秧苗站在这里时,目光掠过刘小海崭新的外套,却在那双沾着泥星的旧棉鞋上多停了一瞬。就像挑选柳条时,总是先看根部的韧劲,而不是表皮的光鲜。
"先试试看吧。"刘凤梅的声音很轻。精明人谁都想要,可精明人却又最难糊弄。想到秦秧苗那双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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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的眼睛,她便有些心虚。
刘凤梅忽然有些烦躁,没好气的开始撵人:“行了,你先回去吧,这事且容我再想想。”
刘小海不肯走,他噘着嘴抱怨:“姐,我大老远来的,话都没说上半句,你这就要赶我走。”
刘凤梅只得耐着性子安抚弟弟:“你们这才头回见,人家姑娘害羞很正常,再说哪个好人家的姑娘初次见面,就跟男人在大街上说笑的,这事啊,不能急,得慢慢来。”
“那好吧!”刘小海有些不情愿。
临走之前还不忘再敲他姐姐一笔:“姐,我听你的话一大早就往这赶,急的连早饭都没顾上吃,这会儿饿的头晕眼花,走不动了。”
这话哄鬼都不信,刘凤梅不客气的指出:“咱妈那么心疼你,会不给你做早饭。没吃,没吃咱妈都不会让你出门。”
话虽这么说,到底将包着钱的手绢一层层打开,之后从里头拿出五毛钱:“行了,知道你嘴馋,去买根果子喝碗豆腐脑吧!”
“姐,我就知道最疼我!”刘小海接过钱,高高兴兴的走了。
刘凤梅叹口气,这个弟弟啊,都二十出头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她拢了拢鬓角的碎发,朝秦秧苗离开的方向走去。路过李秋华的菜摊时,她故意放慢脚步。瞧见他正低头整理胡萝卜,粗粝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把沾了泥的菜缨子捋顺。
刘凤梅突然想起弟弟那双白净的手,指甲缝里永远干干净净,连个茧子都没有。她心头莫名一颤,加快脚步离开了。
绕过两排摊位,她看见秦秧苗正蹲在一个老婆婆摊前。老人面前摆着个柳条编的挎筐,里头盛着红艳艳的枣子。秦秧苗拿着手里的枣子对着阳光细看,枣皮在光照下泛着玛瑙般的光泽。
"秧苗,买什么呢?"刘凤梅凑上前。
"才刚买了点枣子,嫂子尝尝,可甜了。"秦秧苗递过自己手里枣子。
刘凤梅没接,反而从筐里另拣了一颗:"要真好,我也买点。"她咬了一口,满意的眯起眼,"大娘,这枣树有年头了吧?"
"可不,打我嫁过去就在了。"老婆婆笑得满脸褶子,"年年结的枣子都这么甜。"
秦秧苗已经买好了枣子,老太太给她倒放进篮子里。刘凤梅也跟着称了些,心里却想着弟弟的事。
回村的路上,刘凤梅的话头总往刘小海身上拐:"我那个弟弟啊......”
忽然,秦秧苗脚下的步子一顿,问道:"嫂子,你今天是不是特意来见你兄弟的?"
刘凤梅手一抖,脚底下差点绊个踉跄,:"没、没有啊,就是碰巧遇上了。”
"哦。"秦秧苗轻轻应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刘凤梅跟在后面,心里直打鼓。她自以为行事周密,却不知自己的眼神、语气,连同那些故意夸赞的话,都像柳条上的节疤一样明显。秦秧苗那声"哦",就像把钝刀子,轻轻巧巧就挑开了她精心编织的网。
10. 你们不合适
刘凤梅自以为行事隐秘,殊不知她的言行中处处都是马脚。
初到市集,她站在炸糕摊前,皱着眉道:“这东西粘牙的很,也不知咋就卖这么贵。”这话听着可不像自己爱吃炸糕的样儿,既然不喜欢还要买,自然是带给喜欢吃的人。
秦秧苗本以为她是买给孙柏的,可其实男人爱吃这等黏腻甜食的并无多少,到后头看她给了刘小海,就明白了:看来是刘母爱吃。这就说得通了,他们这儿上了年纪的妇人爱吃这个的不少。只是...她怎就料定能遇见刘小海?除非是事先约好了的。
再说刘凤梅到集市上后,那双眼睛滴溜溜四处乱转,就没安生过。她那时不时往人群里瞟一眼的样子,分明是在找人。
刘凤梅听得心里直打鼓,秦秧苗却只抿嘴一笑,并不再多说。很多事点到为止即可,彼此都是聪明人,完全不必要撕破脸,将事情闹的太难看。
回程路上,刘凤梅嘴上不停,东拉西扯地说着闲话,可越是这般,就越显得她心里发虚。
好容易熬到进了村口,她才暗暗松了口气。说来也怪,秦秧苗明明什么都没做,可那双眼睛清清亮亮的,瞧得她心里直发毛。对方越是镇定,她心里就越打鼓,仿佛自己那点小心思早被看透了。
刘凤梅这会儿相信丈夫的话了,这丫头还真是个厉害角色,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想要算计到她头上?
“嫂子!”
“啊!”刘凤梅正想得出神,冷不丁被秦秧苗一叫,惊得一个激灵。她连忙挤出个笑,颤着音儿道:“咋、咋了?”
“嫂子,你到家了。”
刘凤梅这才发现,已经走到了自家院门口。她干笑两声,掩饰着慌乱:“哎哟,瞧我这人,光顾着说话了!妹子,那嫂子就先回去了,你得了空可一定来坐坐啊!”
秦秧苗点点头,嘴角噙着抹若有似无的笑。两人各自转身时,刘凤梅分明觉得后背上黏着道目光,刺得她浑身不自在。
一进门,刘凤梅就捂着怦怦乱跳的心口,懊恼地直跺脚——早知如此,真该听当家的劝!这秦秧苗,看着不声不响的,怎么就这么让人心里没底?
刘凤梅这边歇了撮合秦秧苗和自己弟弟的心思,刘小海却是才上头,他在家等了两天不见动静,实在心急,巴巴的跑过来催促。
这一天,刘小海拉着板车晃晃悠悠进了孙家院子。车上横七竖八的胡乱堆了半车柳条,这还是刘凤梅出嫁前攒下的,在刘家墙角吃了许久的灰,原本是个当柴烧的命,如今又被刘小海倒腾过来。
刘小海进门就吆喝,他先是夸张的抹了一把额上并不存在的汗珠,而后道:"姐,今儿你可得好好谢谢我。这柳条死沉死沉的,累得我腰都要断了!”
刘凤梅从灶房探出头来,瞅瞅那车堆的稀稀疏疏的柳条,又看看弟弟那副夸张的表情,气不打一处来。这混小子,打小就会装相,偏生娘就吃这套,惯得他二十来岁岁的人了,干点活就叫唤。
"少在这儿给我演!"刘凤梅没好气的踢了靠在板车上歇着刘小海一脚,"赶紧把柳条卸了堆墙角去!"
刘小海磨磨蹭蹭地起身,心疼地拍打新裤子上的灰。这可是他特意为相看姑娘做的新衣裳,要是让柳条刮出个口子,那可亏大发了。他眼珠子滴溜溜转着,抻着脖子往屋里张望:"姐,我姐夫呢?"
"甭惦记了!"刘凤梅冷笑一声,甩过来一件破棉袄,"你姐夫不在家,今儿个没人替你干活!"她见弟弟还在那磨洋工,没好气道:"麻利点儿!”威逼完了又利诱:“干完了给你包饺子。”
刘小海一听有饺子吃,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咂咂嘴:“姐,饺子啥馅嘞,有肉不。”那一脸的馋像简直让人没眼看。
刘凤梅嫌弃得很:“去去去!活还没干就惦记吃,还挑三拣四的要肉吃,美得你!"嘴上虽这么说,手上却已经拿好了盛面的盆。
她转身去厢房时,嘴角忍不微微上翘。这个弟弟虽说不成器,可到底也没啥大毛病,年纪又小,将来大了未必就没出息。念着他大老远拉车过来,刘凤梅心里早就软了几分。从柜里掏珍藏的油渣时,半点都不带犹豫的。
水灵灵的大白菜在案板上"咔嚓"一声劈成两半,嫩黄的菜心泛着清香。刘凤梅麻利地把外头的老帮子剥下来留着喂鸡,只留下嫩嫩的菜心。她特意把菜心最甜的部分单独放在一旁——刘小海打小就爱吃这个。
"姐!我卸完车了!"刘小海在院里嚷嚷,新褂子前襟沾满了柳条屑,"我姐夫这棉袄臭死了!"
刘凤梅头也不抬地切着菜:"就你臭讲究多,不穿放一边。”
刘小海甩着湿漉漉的手进屋,看见自家姐姐一边揉面一边哼着小调,不由得愣住了。那熟悉的乡间小调像把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他记忆的匣子。
他姐姐有一付好嗓子,小时候两人一道出去玩,一边走一边唱,那声音甜的能引来一串小娃娃。
自从爹走后,姐姐的歌声就像冬天的知了,再没响过。刘小海原以为这辈子再不会听到他姐唱歌了,谁成想嫁人后对方倒是又把嗓子亮了出来。
刘凤梅手里活不停:"前些年连饭都吃不饱,谁还有闲心唱曲儿?"说到这儿她握着操刀的手指节都泛了白。填不饱肚皮的日子有多苦,没经历过的人根本无法体会,刘凤梅只要想想夜里都还会做噩梦。
那些年啃着野菜团子,听着娘半夜里压抑的哭声,再甜的嗓子也得哑了。
刘小海倒是半点不受影响,他走到菜板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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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起那块刘凤梅留出来的白菜心就往嘴里放。清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听着嘎吱嘎吱的脆响,就知道他吃的分外满足。
"姐,你现在是过上好日子了,可不能不管我啊!娘天天念叨要抱孙子呢!"刘小海将嘴里的白菜吞下肚,追问道:“姐,我的事你到底放没放心上啊?”
刘凤梅知道他这是惦记上秦秧苗了,她自己长得就好,更是凭借外貌找到了孙柏这个对象,很能明白刘小海的心思,只是......
看着自己弟弟那副没长大的小孩儿样,再想想秦秧苗的泼辣老练,刘凤梅从心里觉得两人不合适,更何况对方只怕也看不上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弟弟。
“我后来又仔细想了想,你们俩啊,不太合适,你先等等,过些日子姐再给你寻个好的!”
"咋就不合适了!"刘小海一听这话就有点急了,声音不自觉提高了八度:“姐,我觉着挺好。我,我挺相中她的!”说道最后他双颊竟还飞上了一抹绯红。
看他那模样,刘凤梅深觉头疼,当初,孙柏为自己神魂颠倒时,她觉得甚是得意,如今看到弟弟这没出息样儿却是深觉糟心!
刘凤梅脸一沉,"啪"一下把菜刀拍在案板上:"就见过一面,你就敢说相中?她什么脾性你知道么?你就敢说相中?这事不成,你别再惦记了。”
“姐,姐。”刘小海抓住刘凤梅的胳膊连连央告:“你倒是跟我说说这到底是为啥麽,之前你不是还夸她能干,如今我上心了,你忽然又说不成了,这不是耍着弟弟玩吗?”
"能干过头了!"刘凤梅叹口气:"真要进了门,怕是要骑到你脖子上作威作福!还能顺从婆婆?能敬着你这个当家的?只怕咱家都得让她闹翻个个儿,还是算了,你降不住她。"
刘小海却嬉皮笑脸地凑过来:"姐,她要真那么能耐,家让她当不是挺好?我跟娘还能吃口松心饭。”
刘凤梅气的想动手,临了却又舍不得,只在他肩上轻拍了下:“你个没出息的,这是个大老爷们该说的话吗?咱娘听了还不得气死。千辛万苦给你养大,是指望你将来给家里撑门户的,你可倒好,说这么没出息的话。”
刘小海嘿嘿笑着:"上回见她明明闷不吭声的,哪有你说得那么邪乎,我看不像那么厉害的。”
"你懂个屁!"刘凤梅见死活说不通,真生气了,"那丫头精着呢,这事我说了算,你以后不许再想了。”
“姐,姐,”刘小海不死心的继续缠磨:“我们到底合不合适,总得处处才知道,你不能这么就把人否了,要不你再安排我们见一面吧?”
刘凤梅甩开他:“你休想!再敢提看我不打你!”见姐姐这里说不通,刘小海心思转的飞快:你不帮我我自己想办法!
11. 分歧
孙柏一进院门,抬眼就瞧见墙角处多了堆乱糟糟的柳条,眉头顿时拧成了疙瘩。
他这人最爱干净利落,平日里连柴火都要码得整整齐齐,这会儿见好好的院子被堆放的乱七八糟,心里像长了草似的不痛快。等进屋看见小舅子,那股子不痛快顿时又添了三分。
刘小海倒也识趣,知道姐夫不待见自己,并不多留,吃饱喝足一抹嘴就告辞。刘凤梅送他到院门口,压低着嗓子又叮嘱:"秦秧苗那事你给我死了心!回头姐给你寻个更好的。"
刘小海嘴上应着,心里却不屑——他就瞧着秦秧苗对眼,凭啥要换?
回屋时,刘凤梅见孙柏歪在炕沿上,眼睛紧盯着院里那堆柳条。"咋弄来这么些柴火棍子?"孙柏话里带着刺,"烧火都嫌它不好使。"
"这不是柴火。"刘凤梅解下围裙掸了掸上头的面粉,"上回秦秧苗来,夸我编的笸箩精巧。我想着横竖最近闲着无事,多编些拿去集上卖,好歹也能得几个钱不是。”
孙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自家媳妇那点心思,他再清楚不过——自打秦秧苗开始往城里贩菜,他媳妇就羡慕的不行。
刘凤梅的确早就佩服秦秧苗这份本事了,全村那么多人会种菜,也只就她一个敢把菜运到城里换成钱。
她交好秦秧苗一方面是想把对方介绍给刘小海,另一方面也是真心觉得她能干。
刘凤梅自小也是个不肯服输的性子,偏生不论她想做什么家里都要反对,他娘语重心长外加推心置腹:“梅啊,咱家这日子可得经不起半点风浪,你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折腾。”
她妈那可怜兮兮,外加泪眼婆娑的模样,让刘凤梅没了脾气,所有的雄心壮志被她娘一泡眼泪冲的干干净净。
到了婆家,日子过得比在娘家时强了不少,孙柏带她也不错,刘凤梅暂且歇了折腾的心思。直到秦秧苗开始进城卖菜,她那颗不安分的心又再次跳动起来。
原本打算着跟孙柏商量:明年他们也腾出一块地专门种菜,不论挣多挣少,至少手里能攒几个闲钱。
谁承想经由秦秧苗提醒,倒是让她想到了这个柳编的生意:“到时候我在家编,你拿到集上去卖,临近过年了家家户户花钱都大方,要置办东西的也多,咱这个应该好卖。”
"你当钱那么好挣?"孙柏脱了鞋盘腿上炕:“你这手艺,自己编个用着还行,真要拿去卖,差早着呢,村里人会做这个的没十个也有八个吧,谁家有钱烧的,买这么个不值钱的东西!”
刘凤梅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又是这样,从小到大,她的每一个想法换来的永远都是否定。那些被浇灭的念头,像一根根扎在心里的刺。
孙柏见媳妇神色不对,忙放软语气:"如今咱们吃穿不愁,一年还能攒下些钱,哪里不好了?何必自找苦吃?我这不是心疼你么!"
话说得再好听,终究是不支持。刘凤梅依旧不乐,可她一个刚嫁过来,还没在婆家站稳脚跟儿的儿媳妇,并不敢得罪丈夫。
闻言,只好强扯出个笑容:"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转身时,却将手指掐的生疼。
此时此刻,被刘凤梅羡慕的秦秧苗,正在县城电影院门口兜售她的花生瓜子。
家里自种的瓜子,用盐水煮透晒干,再拿铁锅慢火炒香,用旧报纸包成方方正正的小包。大包一毛,小包八分,搁在平时没人舍得买。
可电影院门口那些谈对象的小年轻多数好面子,再经秦秧苗那张能说会道的巧嘴一夸,大多都爽快地掏了钱。
偶有几个城里人嫌她穿着土气,甩几句"乡巴佬"之类的难听话,她也只是笑笑。做生意嘛,面对形形色色的人,就是要有个好脾气。
日头西斜时,提篮里的瓜子已卖得干干净净,秦秧苗挂着篮子准备回家。
从电影院门口离开没走多远,就见有个年轻媳妇沿街正往这边走,这媳妇手上也挎着个篮子,头上包着布巾,边走边四下张望,那样子颇有几分鬼鬼祟祟。
秦秧苗嘿嘿一笑,这个她可太熟悉了,不必问就知道也是出来偷偷卖东西的。
她快走几步,来到小媳妇跟前,问道:“你这篮子里卖的是什么?”
小媳妇诧异的打量了秦秧苗一眼,其实她也早看见对方了,只是看这个乡下人的穿戴不像是有闲钱的样子,便没开口,没想到对方竟然主动找上来了。
面对小媳妇的暗中打量,秦秧苗回了她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这小媳妇耳根子顿时烧了起来,活像被人看穿了心思。
她慌忙掀开盖篮子笼布的一角,露出里头码的整整齐齐的烧饼来:“今天现做的,还热乎着呢,您尝尝。”小媳妇拿出一点碎掉的烧饼渣,这可是好东西,只有看到诚心想买的客人,她才会拿出来一点给人尝。
秦秧苗接过尝了尝,酥皮在齿间"簌簌"作响,芝麻香混着猪油香直往鼻子里钻。
"有啥馅的?咋卖?"秦秧苗咂摸着余味问道。
小媳妇眼睛一亮,忙不迭报起价来:"油酥三分,芝麻四分,豆沙和红果的都五分。"小媳妇怕秦秧苗嫌贵,特意解释道:“我家里人原是和美斋的老师傅,这烧饼都是真材实料的好东西,用的都是上好的材料,这价格您不亏的。”
秦秧苗咂着口中的余香道:“每种给我来两块。”
“哎!”小媳妇喜得眉开眼笑,利落的包了八块烧饼,并用纸捻的细绳系好,交到秦秧苗手上。
付完钱两人在暮色中匆匆道别,一个往东,一个向北,身影很快隐入街巷深处。只有那烧饼的香气,还在空气中若有若无地飘着。
买完东西,秦秧苗快步如飞往家赶,想着若是能早点回去,说不定这烧饼到家还是热的。她正低头匆匆赶路,冷不防路边忽然窜出个人来:“秧苗,真巧。”
秦秧苗唬了一跳,赶紧往旁边躲闪,定睛一看来人有些面熟,忍不住拧眉疑惑道:“你是?”
刘小海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咱们前几日才见过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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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对方仍是一脸茫然,他急忙又补充:"我是凤梅姐的弟弟啊!才这么几日你怎么就把我忘了。"
"哦。"秦秧苗冷淡地应了声,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人话说的也忒自来熟了些,若被不知细情的人听去,只怕要生出误会。
秦秧苗心中不快,念及刘凤梅才强忍着没发作,只有些生硬道:“我这人记性不大好,不是太要紧的人和事都记不住。”
刘小海被这话噎得一愣,这话说的可真是太不客气了,这小丫头果然像他姐姐说的,有些脾气。
不过长得好看的人便是冷着脸时也是好看的。刘小海被秦秧苗刺了也不恼,随即又嬉皮笑脸地追上来:"秧苗妹妹走这么急做什么?"
秦秧苗深感厌烦,"习惯了。"她脚下步子不停,"你有事就忙你的去。"
"巧了,我正要去你们村看我姐,咱们顺路!"刘小海边说边往她身边凑,"这篮子看着挺沉的,我帮你拿吧!"
说着竟伸手就要来抢。秦秧苗顿时如同炸了毛的猫一般浑身紧绷,她脚下撤步侧身避开。
秦秧苗眼神锐利的瞪着对方,厉声拒绝:“不用。”
"啪"的一声打掉了刘小海伸过来的手。
刘小海呆立半晌才回过神来,揉着发红的手背直抽冷气。往日里这套把戏在村里姑娘身上屡试不爽,哪碰过这样的钉子。
这下他总算信了姐姐的话——这秦秧苗,果然是个不好招惹的主儿。
刘小海揉着发红的手背,脸上仍堆着笑:"秧苗妹子,你这是干啥,我就是看你背着东西辛苦,好心搭把手,你咋还不识好心呢?"刘小海这人脸皮厚的很,并且还很会恶人先告状。
秦秧苗冷哼一声:"用不着。要看凤梅嫂子你自去,不过最好离远些,我这人不爱跟生人凑太近。"
秦秧苗可不傻,对方这么三番两次的凑上来,又是这么个嬉皮笑脸的模样,摆明了没安好心,肚子里指不定憋着什么坏水。
秦秧苗心里提防,脚下步子迈得更快了。
"哎,秧苗妹子......"刘小海还想再说什么,却见秦秧苗头也不回地往前赶,只得讪讪地闭上嘴。
乡间土路弯弯曲曲,沿着麦田蜿蜒向前。暮色中,秦秧苗的身影在田埂上忽隐忽现。穿过刘庄,绕过一片刚翻过的耕地,前头就是那座青石板小桥了。过了桥再走不远就能看见前溪村头那棵老槐树。
刘小海远远跟在后面,心里直犯嘀咕:这丫头脾气是真大,不过越是这样,他反倒越觉得有意思。
秦秧苗甩开大步飞快的往前走,冷不防听到有人叫了两声:“嘿!”
这声音陌生得很,想来不是叫自己,秦秧苗便没有停留,继续大步往前走。
结果没走出几步,面前忽多了几条腿。
她抬起头来,只见自己面前站了三个和她年龄差不多的青年。
三人都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棉衣,上头还带着补丁,正抱臂桀骜的看着她。
12. 路遇
中间一个穿军绿棉袄的男生,下巴冲着秦秧苗一点,说:“嘿!叫你呢。”
秦秧苗眼神警惕地看了他们仨一眼,“叫我,干嘛?”
左边那穿黑棉袄男生又嘻笑着说:“想和你交个朋友呗。一个人走那么急,是不是路上害怕,去哪我们送你。”
这三个男生一看就是本地的小流氓小混混。
秦秧苗心里忍不住紧张,她努力让自己稳住,想着千万不能让这些人发现自己的钱,于是她努力缓和了脸色和语气说:“我家就在前面,马上就到了,不用你们送。”
说完她往后退一步,打算绕开这三个男人过去。
结果不管她想往哪边走,那三个青年都会去堵她,嘻嘻哈哈不让她离开。
秦秧苗后退两步,挪到路边,警惕的再次问他们想要干什么?
右边那青年不再藏着掖着,直接挑明了说:“不想让我们送也行,我们也懒得跑腿儿。哥几个最近手头有点紧,想跟你借点钱花花。把你身上的钱掏出来,给我们,我们就放你过去。”
秦秧苗看着他们,心如擂鼓,控制不住地快起来。
她自然知道自己即便不算弱,可是在三个男生面前也没什么还手之力,硬拼来只能吃亏,可难道真要把自己辛苦挣来的钱给他们?
再说了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除非自己以后断了进城的念头,否则若今日认怂,只怕永远都要被这些人拿捏。
秦秧苗眼珠一转,说道:“我真的没钱。”她边说,边往后退。
那几人却一步步欺了上来,其中一个道:“别骗我们了,哥几个盯你不是一天两天了,早上拿了那么多东西进城,如今空手回来,说身上没钱谁信啊?”
“就是。”另一个接着威胁道:“识相点就自己拿出来,硬逼着哥几个动手可就不好看了。”
秦秧苗的脸色煞白,她下意识还要往后退,鞋跟却忽然踩空——身后就是半米多高的田埂,已经退无可退了。
她攥紧衣角,指节发青,却咬牙硬撑死死盯着面前三个流里流气的青年,不肯露怯。
这时,刘小海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他刚才肚子不舒服,去路边解了个手,出来时秦秧苗已经走远,没想到再赶上,竟撞见这样的场面。
“刘小海!”秦秧苗突然提高声音,故意冲那三人道,“你们不是要借钱吗?正好,他是我同村的,让他也评评理。”
三个混混对视一眼,带头的绿棉袄嗤笑一声,冲刘小海挥了挥手里的半截木棍:“识相的就滚远点,别自找不痛快!”
刘小海僵在原地,喉咙发紧。他瞄了眼秦秧苗——她抿着唇,眼神里透着一股倔劲儿,又瞥向那三个混混,个个也都是不好惹的样子。
“哥几个,有话好说……”刘小海咽了咽唾沫,勉强挤出笑,又冲秦秧苗提高嗓门,“秧苗,要不……要不你把钱给他们算了?……”
秦秧苗嘴角一扯,心想:真不枉费自己刚刚对他的态度。
秦秧苗没理会刘小海,只是下意识握紧了挎篮,说道:“钱我是真的没有,都花光了,但是有一包烧饼,给你们行吗?”
烧饼——白面裹着猪油和糖,在缺粮的年月里可是稀罕物。右边那个叫老四的混混眼睛一亮,咧嘴笑着就往前凑:"算你识相!"
秦秧苗左手慢慢伸进篮子里,布料摩擦发出窸窣声响。
就在老四距离她只剩半步时,意外发生了,她突然扬手将油纸包往对方身后一抛。老四本能地扭头去抓,却听见绿棉袄炸雷般的吼声:"躲开!"
秦秧苗手中忽然多了一把铁斧,黑黝黝的斧身伴着明晃晃的斧刃,一起朝面前的混混砸去。
老四只觉身后一阵劲风袭来,下意识觉得不好,脚下一个踉跄同时塌腰低头,身子往左缩,堪堪将那一斧避过。
待他看清袭来之物,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那是一把通体黝黑的斧头,只有最前端刃尖儿的一点,闪着摄人的寒光,足见其锋利。
秦秧苗见斧头砸空,先是一愣,而后将胳膊一收一提一劈,那斧头瞬间调转了方向,再次直奔目标而来。
眼见着那斧头寒光闪闪直奔自己的面门,老四吓得差点尿了裤子。他们之前也没少打架,但是这么不要命的打法却实在少见,尤其对方还是个女人,这娘们可真狠呐!
泼皮混混打架斗殴都是家常便饭,出血挂彩也是常有的事,这都不算的什么。不过他们最不愿遇上一种人,那就是从不打架的青瓜蛋子。这样人要么压根不敢还手,自己尽可以随便收拾,比如刘小海。要么就是下手没个轻重,出手直接就奔着要人的命。
没想到面前的女人竟会是后者。
老四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直窜天灵盖!慌乱中他一个懒驴打滚,爬着往前挣命,
"操!都他妈愣着等上菜呢?!"老四声嘶力竭地吼道,声音都变了调。他那两个同伙这才如梦初醒,一个抄起木棍,一个从腰间摸出把小刀,却都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秦秧苗冷笑一声,身形一闪就退到刘小海身旁。她突然抬腿就是一脚,狠狠踹在刘小海腰眼上:"看戏看得挺痛快?"刘小海猝不及防,像个破麻袋似的被踹得往前扑去,正好撞上扑来的混混。三人顿时滚作一团,扬起一片尘土。
"我、我就是个路过的!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我事。"刘小海瘫在地上鬼哭狼嚎,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他后悔极了,当初不该不听他姐的话,如今才算信了:这秦秧苗果然不是自己能招惹的。
那几个混混不管刘小海嘴上说了什么呢,他们分明瞧出来这两人是认识的,如今在秦秧苗这里吃了亏,便恼羞成怒,一把揪住刘小海的衣领就要挥拳。
“嗨,干什么呢?”一声炸雷般的吼声从田垄另一头传来。只见有人边跑边喊:“你们几个别跑,敢在刘村地界撒野,今天一个都别想跑!"他边跑边回头喊:"大队长!刘书记!人在这儿呢!"
那三个混混同时面色一变
。绿棉袄恶狠狠地揪住刘小海的衣领:"算你走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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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这事儿没完!"三人说罢便如丧家之犬般跳下田埂,转眼就没了踪影。
刘小海两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处传来一阵湿热——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竟吓尿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刚涌上心头,转眼就被怒火烧得干干净净。
他猛地抬头瞪向秦秧苗,声音都变了调:"你、你凭什么推我出去挡刀?!
秦秧苗也吓得不轻,不过好歹还能撑得住,闻言抬眼看向刘小海:“那我给你赔不是!”说着她手腕一翻,斧头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飞进竹篮。
"不不不!不用了!"刘小海吓得连连摆手,他脑海中又浮现出方才秦秧苗抡斧砍人的狠劲,后背顿时沁出一层冷汗,他怎么忘了,这是个凶神恶煞的母夜叉。
"那个...天不早了,我、我先回家了!"
"不去看你姐了?"
"改天!改天再去!"刘小海话都没说完就蹿了出去,那速度怕是连地里的野兔都自愧不如。
秦秧苗轻嗤一声,转头望向不远处的来人。
李秋华喘着粗气跑来,在离秦秧苗三步远的地方猛地刹住脚步。"秧苗,你没事吧?"他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是一路狂奔过来的。
呦,竟还是个熟人!
秦秧苗挑了挑眉:"李秋华?你怎么在这儿?"
"我家地就在这附近。"李秋华抹了把汗,眼睛四下打量,"那些人都跑了?"见田埂上只剩散乱的脚印,他这才长舒一口气。
秦秧苗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多亏你那几嗓子。"她早就注意到,李秋华喊了半天,所谓的"大队长"连个影子都没有。应该就是故意吓唬人的。
李秋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们很怕我们村刘书记。"他蹲下身捡起那包烧饼,小心翼翼地拍去尘土,"他们这几个专挑落单的欺负。”
"你认识他们?"秦秧苗接过烧饼,指尖在油纸包上摩挲着。
"后鲁庄有名的二流子。"李秋华告诉秦秧苗,"他们村子地理位置不好,田地也少,大多数人家都过得紧吧,就出了几个不规矩的后生。刚刚那三个全是他们庄上的,经常凑一起干一些偷鸡摸狗拔蒜苗的事,没少被我们大队干部教训。”
秦秧苗点点头,眼看着天色不早,她将烧饼收进提篮准备回去。
“那个,秧苗,天快黑了,要不,我送你吧!"好不容易将话说完,李秋华耳根子都红了。
“不用,前面不远就到了。”
李秋华十分坚持:“还是让我送你吧,万一那些人再回来呢?”
对方刚帮了自己,现在又如此盛情,秦秧苗也不好太过不近人情,况且李秋华说的未必没有道理。于是点头道:“那谢谢你了,不用走太远,到前面那个石桥就行。”
"成!"李秋华眼睛一亮,转身走在前面。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刚好罩住身后的秦秧苗。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谁都没注意不远处的一片乱草堆里,一双阴鸷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们。
13. 不省心的丫头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在秦秧苗踏入街口时彻底沉没。天地骤然陷入黑暗,远屋近景都模糊成一片混沌,唯有远处零星的鸡鸣狗吠,给这寂静的夜添了几分生气。
家已经不远了,秦秧苗不由加快脚步,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
孙老太正出门倒脏水,瞧见有个人影自门前一闪而过。她眯起昏花的老眼,盯着那背影瞅了半天,才认出是老秦家的三闺女。
“啧,这么大的姑娘了,天黑了还在外头乱跑,像什么话?”老太太撇着嘴嘟囔,“秦老大家的也不管管……”
屋里传来老爷子的呵斥:“关你啥事?少说两句!”——谁不知道秦老大的三闺女是个不好惹,万一被她听见,不定又得闹一场闲气。
老太太悻悻地闭了嘴,可心里仍不服:“实话还不让人说了?”
而此时,他们口中的“秦老大家的”陈秀娥,正在堂屋做饭,她手里忙活,嘴里也没闲着:
“这死丫头,一天天不着家!前些日子还知道早点回来,今儿倒好,天都黑透了还不见人影!一个姑娘家也不晓得个怕,万一要是遇到坏人了,可咋整?”
秦大兴原本闷头抽烟,听到这儿也坐不住了。他披上棉袄,起身往外走:“我去村口迎迎老三。”
就在这时,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爸!妈!我回来了!”秦秧苗一进院子就高声招呼,似乎在刻意掩盖那颗怦怦乱跳的心。
陈秀娥“啪”地摔下手里的抹布:“你还知道回来?我当你死外头了!”
“说啥呢,你!”秦大兴也皱眉问闺女:“咋这么晚?”
“路上遇到点事耽搁了。”秦秧苗没打算瞒着家里,遇到了麻烦早点求助,比自己硬撑要强得多。
“咋了?”秦大兴听出闺女嘴里的话茬不对,追问道:“遇上麻烦了?”
“嗯,路过刘庄的时候遇到几个人。”秦秧苗将手中的提篮扔给秦家树:“里面有在县里买的烧饼,你拿给妈烘一下,弄热了好吃。”
暖壶里的热水哗啦啦倾进瓷盆,她将冻得通红的双手猛地浸进去。滚烫的水温刺痛了皮肤,却也让那股暖意顺着血管流向全身。秦秧苗闭了闭眼,狠狠呼出一口浊气——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放松下来。
秦秧苗边泡手边把今天的遭遇讲了,“幸好遇上了我那个同学,不然只怕难以善了。”
热水氤氲的雾气中,秦秧苗的指尖渐渐恢复知觉,可后背却渗出一层冷汗。现在回想起来,她才惊觉自己有多鲁莽——这些日子频繁进城,怕是早被那伙人盯上了。当时全凭一股狠劲才唬住对方,若真动起手来自己绝对敌不过三个男人。
陈秀娥本就不满秦秧苗到处去,听罢更是怒火中烧。
“啪!”一下摔了手中锅铲,掀开门帘冲进来,声音尖得刺耳:“你是不是缺心眼?啊!遇上这种事不扔了东西快跑,还敢跟人拼命?你一个丫头有多大本事?敢跟三个老爷们硬碰?”
陈秀娥又急又气,身子都在发抖:“东西没了还是小事,你万一要是让他们欺负了该咋办?”秦秧苗本就有些后怕,听她妈这么一咋呼脸也变了,她还真没想到这个。
“还有你那同学!”陈秀娥突然想到什么,声音陡然压低,说出的话却更让人忧心,“从前没听你提过,他回去会不会乱说?姑娘家的名声要紧......”
瞅着闺女白了的脸色,陈秀娥气的用手指去戳她的额头:“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啥去了,我跟你说过多少回,别往外乱跑,就在家安生待着,你听了吗?
你个不省心的丫头,你说说你,这摊上的都是什么事哦!”陈秀娥心急如焚,好好一个闺女,若是坏了名声可怎么好?
“从今儿起你哪也不许去了,就给我老实在家待着。”陈秀娥打定主意,这闺女必须得好好管管。
“行了。”秦大兴听不下去,打断她:“孩子刚受了惊吓,你这当妈的不说安慰反倒一个劲骂她。赶紧弄饭去吧,我们都饿了。”
陈秀娥自以为得了理,难得在丈夫面前硬气了一回:“你这个当爹的倒会当好人,全家就我一个是坏人,我又为了谁呀!”她委屈极了,掏心掏肺为了这个家,到头来却没人理解。
“妈,这烧饼怎么烘,好像要糊了。”秦家树嚷的这一嗓子,立刻就把陈秀娥的注意力引过去了。
“哎呦哟,你个臭小子,可别乱动,那么好的东西别给糟践了。”陈秀娥拍着大腿跑出去,抢救那锅即将要被烤糊的烧饼。
饭桌上,陈秀娥一边咬着烧饼一边忍不住的心疼。
刚刚她已经问清了价格,觉得闺女可真是不会过日子,这才赚了几个钱呢就捂不住了:“这么小的烧饼,几口下去就没了,也值当花这个钱?若是买了麦子磨成面,得蒸多少馒头?真是不会过。”
秦秧苗早料到她会这般,笑道:"妈,馒头能有烧饼香吗?我这是特意买来孝敬您跟我爸的!"
这马屁拍得恰到好处,陈秀娥脸色肉眼可见地缓和下来。只是嘴上却还硬着:"你少气我比什么都强。”真要想孝顺就不该自留小金库,所有的钱财都交给家里,那才是真的懂事孝顺!
她忍了又忍,到底没把这话说出口,三闺女不比两个姐姐性子好,自己真要说了里时又是一场大闹。
“快吃吧,这么好吃的东西还堵不住嘴。”秦大兴一手拿着烧饼吃,一手去接掉落的碎渣:“这烧饼做的真不错,比那些老字号也不差什么。”
陈秀娥嗤笑:"说得跟你吃过老字号似的。"这么些年过的都是穷日子,沾上白面才几天呢,丈夫哪会吃过什么老字号的烧饼。
秦大兴的眼神忽然飘远了。他慢慢嚼着烧饼,喉结上下滚动:"上次吃这么香的烧饼,我还是个半大孩子……"
饭桌上渐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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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下来。秦秧苗和秦家树支棱起耳朵,连陈秀娥都停下了筷子。
"那年跟着你爷进城卖粮,晌午饿得慌,你爷排了老长的队给我买了个烧饼。"秦大兴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我当时站在街边等,觉得周边满是烧饼的香味,当时被馋的呀,一个劲的吞口水。"
秦大兴摩挲着手里金黄的烧饼皮:"就是这个味儿。"
"爸喜欢,我下回遇上还买!"秦秧苗顺着秦大兴的话头往下说,"卖烧饼的小媳妇说,她家老人原是老字号的师傅,退下来后闲不住,偶尔还做些让她拿出来卖。说不定跟当时您吃的,正好就是一家店呢!”
众人这才知道秦秧苗这烧饼不是出自国营食堂,而是从沿街叫卖的小媳妇手里买的。陈秀娥的筷子"啪"地搁在碗上:"敢情还是个走街串巷的?她倒好意思卖这么贵!我看也就你上这个当了。"
"人家手艺可半点不差。"秦秧苗瞅她吃的只剩烧饼渣,挑眉笑道:"我看您吃得也挺香嘛!"
陈秀娥气的,一块烧饼卡在喉咙处,咽也不吐也不是,最后扬巴掌往秦秧苗背上拍:“你个死丫头,就气我吧!”
秦秧苗"哎哟"一声躲开,笑得肩膀直抖。秦家树赶紧埋头喝粥,嘴角却翘得老高。
玩笑过后,秦大兴搁下筷子,肃声道:"那伙人虽然跑了,但保不准还惦记着。老三你这些日子还是小心些,外出就让家树陪着。"他瞥了眼正扒饭的小儿子,"反正这小子放寒假闲着呢。"
陈秀娥一听就急了,:"家树才多大?再说这孩子从小就老实,哪会打架,让他去对付三个二流子?亏你想得出来"
说到这儿她转向闺女:"要我说,老三这阵子先别出去了,就在家待着,正好帮我忙活过年这一摊子事。"
在陈秀娥看来,这事再简单不过。秦秧苗不出门,自然就碰不上麻烦。之前苦口婆心劝不住,如今这一吓反倒省事了。横竖年关将近,洗衣服、扫屋子、蒸馒头,有的是活计等着人干。
“妈,我的东西还没卖完呢,县城不能不去,不然可就折本了。”秦秧苗跟她妈斗智斗勇多年,很知道陈秀娥的软肋在哪里。
果然陈秀娥听罢,果然露出肉痛的表情:“这个......,要不跟人家说说,咱把东西还退回去?”
秦秧苗真是服了她妈的脑回路:"妈!这都跟人说好的事,咋可能退?"她无奈地摇头,"真卖不动,大不了咱自家留着过年吃。"
陈秀娥何尝不明白这个理?只是,她的心就像被两只手撕扯着——一既心疼儿子又心疼钱,一时间左右为难。
最后这股郁气全都化成了对秦秧苗的埋怨:"我早说让你消停点不要瞎折腾,偏不听,我看你呀,非要把那手里那点钱败光才甘心!"
陈秀娥越说越气:“我不管了,随你折腾吧,爱咋咋地。”说罢摔帘子出了屋,她眼不见心不烦总行了吧!
14. 世俗的牢笼
清晨,秦秧苗被窗外的鸟鸣唤醒,惺忪的睡眼缓缓睁开。熹微的晨光透过窗棂的缝隙,在土炕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今日天气格外晴朗,不到七点,朝阳已经将温暖的光芒洒满了整个院落。
秦秧苗躺在棉被里,像只餍足的猫儿般舒展着身子。今日不必急着早起出门,前几天炒的瓜子已卖的精光,她要留在家中备货。
秦秧苗惬意的眯着眼,思绪渐渐发散。她想起儿时的雪后,跟着村里孩子们漫山遍野疯跑的日子。
雪球钻进衣领的冰凉,追逐时扬起的雪沫,还有此起彼伏的笑声穿透整个村落......秦秧苗的嘴角不自觉翘起来,心情变得极好。
"唰——唰——"院里的扫帚声将飘远的思绪拽回。秦秧苗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抓起袄子往身上套。
一开门,便听着了猪圈里传来的哼唧声。那头她养了一年的黑猪正用鼻子拱着食槽,见了秦秧苗便支起前蹄扒在围栏上,急吼吼叫唤着讨食吃。
“爸,”秦秧苗边拌猪食,边问正在扫院子的秦大兴:“咱们这猪是不是该交了?”
秦大兴拄着扫帚往猪圈瞅了眼:"可不是,一会儿我就去村委会登记。咱家今年这猪养得好,最差也能评个一等。"这时候养猪既是副业也是任务,每户养上一两头到了年底交上去,挣钱的同时也能完成乡里下达的指标。
而且这些猪只要养大就好,压根不用操心销路,自有村里的干部带着人上门来收。只不过收猪这事并非时时都有,谁家想要交猪了,提前过去村干部那里登个记,凑够一批公社安排人统一来收。
"爸,我跟您一道去!"
秦秧苗话音未落,陈秀娥就从屋内冲出来,她端着簸箕立在台阶上,眉心的皱纹能夹死蚊子:"登记个猪也值当两个人?老实在家待着,今儿晒被子扫房,我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在陈秀娥的观念里,姑娘家就该围着灶台转,洗衣做饭把家照顾好才是正经。外头那些抛头露面的事,都是爷们儿的营生。正经女人就不该掺和,秦秧苗一个未出阁的闺女若是混在男人堆里,那可真是丢人!
"妈,我就去搭把手,转眼就回来。"秦秧苗不死心的争取。
陈秀娥忽然扬高了声调喊儿子:“家树!陪你爸走一趟!。”
秦秧苗盯着陈秀娥那张染满风霜的脸,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她妈这是要把她当牲口拴在磨盘上,永远都在这方寸间打转才好。
秦秧苗早就了这世俗强加给女人的规矩,想要冲破这禁锢女人的牢笼。
自小到大,陈秀娥的念叨就像影子般跟着她:"姑娘家不能这样大说大笑!那样站没个站相,将来到了婆家......"年幼的她不乐意听这些,总梗着脖子顶回去:"我才不要什么婆家!就在咱家待着。"
陈秀娥听罢哈哈大笑,一个劲儿的说秦秧苗傻。
如今小小的女孩长大,她也想笑自己傻。现在她比谁都清楚,自己迟早要被"泼出门",不可能永远留在这个家。家里要是出个老姑娘,村里人的唾沫能淹死人,更会误了秦家树说亲。在弟弟面前,她们姐妹永远都是可以被父母随时牺牲的孩子。
秦秧苗站在水桶边,桶里晃动的清水映出张标致的脸——面若桃花,乌发红唇,清凌凌的大眼睛含着一股倔强。年轻的后世哪能不爱?多少人在她面前献殷勤。
可一想到大姐在婆家当牛做马,二姐三天两头挨拳头,那点女儿家的绮念便被血淋淋的显示碾得粉碎。
所以她才拼了命地攒钱。
每回攥着挣回来的票子,她都在心里描画:将来批一块宅基地,盖三间亮堂的瓦房、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过自己当家做主的过日子,那可真是想想都开心。
“想啥呢,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自己费劲巴拉说了半天,却依然像呆头鹅一样没有反应的闺女,真是让陈秀娥堵心。
自从她放出要给秦秧苗相看的风声,上门探问的人就没断过。她精挑细选了两户人家,满心欢喜地说给闺女细听,谁知这丫头魂都不知飘哪儿去了。
"妈,我听着呢。"
"要我说,干脆两个都见见,你挑个中意的。"女孩的好光景就那么几年,陈秀娥想趁着闺女年纪正好,赶紧把婚事定下来。
回应她的是一阵长长的沉默,直到陈秀娥再次急眼,秦秧苗才恹恹道:“妈,我还小呢,等过两年再说吧!”
“小啥啊,不小了。”陈秀娥听了闺女这话有些急,劝道:“你如今的岁数正好,现在先定下来,处两年刚好结婚......”
陈秀娥嘴巴一张一翕说个不停,秦秧苗却大脑放空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有两个姐姐婚后的境遇在眼前示警,任凭陈秀娥说的天花乱坠,秦秧苗依旧半点不为所动
陈秀娥只当闺女害羞,自顾自定了相看的日子:"就后日吧,家里刚收拾干净,正好待客。"
眼见陈秀娥这里说不通,秦秧苗只得另寻他法。
秦大兴从外头回来,就见秦秧苗像霜打的茄子似的,整个人都蔫了。他心中纳闷,这才一会儿功夫,闺女咋想换了个人,便问老伴儿:"老三这是咋了?你刚又骂她了?"
陈秀娥真是要冤枉死了,她忍不住超丈夫翻个白眼:“好端端我做什么要骂她,再说你闺女那脾气,是骂两句就能蔫的嘛?”非但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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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会跳出来跟我大吵吧!
秦大兴一头雾水:“那这是咋了?”
陈秀娥没好气:“我哪知道!”
见闺女在洗床单,秦大兴拎了桶水过去,轻声问:“老三,咋这么不高兴呢?”
"爸......"秦秧苗扬起脸,一双大湿漉漉的大眼睛里满是哀伤,"我不想说亲,您劝劝妈吧,别给我安排相看了。"对着陈秀娥可以硬碰硬,在秦大兴跟前却是装可怜最管用。这么多年下来,秦秧苗早已经摸透了父母的脾性。
秦大兴转头就去找陈秀娥:"你给老三找的什么人家?把孩子愁成这样!她性子倔,可不能像前头大丫二丫似的光看彩礼说话。"真要把这丫头逼急了,那可有的闹。
"人还没见呢!"陈秀娥冤得直跺脚,"我逼她什么了?还不是是昨儿跟你说的那两户,都是顶好的人家,你不也觉着不错?"
秦大兴挠头:"那不该啊......"
陈秀娥一向觉得三闺女不让人省心,皱眉道:“这丫头最不安生了,指不定又在打什么歪主意。婚姻大事,哪能由着她胡闹?”
陈秀娥主意打定,不管秦秧苗如何不情愿,依旧按照原计划进行。
到了相看的日子,天刚蒙蒙亮,陈秀娥就忙活开了。庭院扫的一尘不染,桌椅板凳也都擦得锃亮,万事妥当就等着媒人领着人上门了。
可左等右等,日头都快爬到头顶了还不见媒婆的人影。陈秀娥心里发急,催着儿子去看:"家树,快去路口迎迎,别是走岔了道。"
打发走儿子,一扭头看见秦秧苗还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褂子,坐在屋里慢悠悠地纳着鞋底,陈秀娥的火"噌"地就窜上来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咋还摆弄这些没用的?赶紧去把我给你准备的衣裳换了,头发也重新梳梳,像什么样子!”
勤快也不看个时候?陈秀娥实觉得这个三闺女天生就是来跟自己作对的。
好在这次秦秧苗没顶嘴,乖乖放下手里的活计,慢吞吞地换了衣裳,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着头。
"妈!来了!三婶带人来了!"秦家树跑得气喘吁吁。
陈秀娥赶紧整了整衣襟:"慌什么!稳当点!"其实她自己也有些激动,今天这头一个家里可是好条件。他老子是村里的会计,亲妈在粮库上班,都是实打实的肥差。
据说家里早就备齐了三大件,彩礼也给的痛快。
就一点美中不足,小伙子腿脚不太利索。不过在陈秀娥看来这都不是事儿,将来随便接了父母哪个的班都是铁饭碗,腿脚不好算什么?再说又不耽误走路。
倒是秦大兴,看着一瘸一拐走来的年轻人,眉头越皱越紧。
15. 相亲
院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媒人送孙霞打头,她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
那个年轻男人走路的样子格外醒目——两条腿一长一短,每走一步身子就跟着一高一低地颠簸。
秦秧苗透过窗缝往外瞧,心想:这应该就是孙红霞的娘家远亲,她今天的相亲对象,家境优渥的孙兴业了。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果然是她妈能干出来的事,为了多要彩礼,什么人都能往家里领。
那孙兴业越走越近,每颠一下都像踩在秦秧苗的神经上,令她十分烦躁。
隔着窗户,母亲谄媚的寒暄声和孙红霞夸张的笑声格外刺耳。紧接又听到一声分外高亢的喊话:"秧苗,来给客人倒水"——这是要叫她出去给人相看呢。
秦秧苗的鞋尖儿在泥地上狠狠碾着,最终也没挪地方。她心里自有傲气,就冲那孙兴业满脸的疙瘩,还有进门时那副嫌弃的嘴脸,她宁可挨顿打也不愿出去。
"这孩子腼腆,只怕是害羞了。"等了半天见动静,陈秀娥干笑着打圆场,忙不迭让儿子端茶倒水,又把事先准备好的花生、瓜子摆了一桌。这排场,前头两个闺女相亲时可没有,一杯白开水就打发过去了
面对孙红霞和陈秀娥的热情,孙母端着架子,时不时应上两句。嘴上说的少,眼睛却没闲着,早把秦家角角落落扫了个遍,见收拾得还算齐整,紧绷的脸色稍稍缓和。
按她的心思,凭自家条件,儿子本该找个有正式工作的城里姑娘。一个农村丫头实在入不了她的眼,奈何儿子说亲一直高不成低不就,远房的小姑子又把这乡下姑娘夸成一朵花,儿子又有心见一见,这才勉强答应。
既然已经退而求其次不挑家境了,那这姑娘就必得在其他方面出挑,长相好看只是其中之一,能干会持家才是重中之重。
相比孙母的隐晦,孙兴业就直接得多,他嫌恶的看着手中的水碗,黑乎乎的粗瓷,碗沿儿上还破了口,这乡下地方真是又穷又破。
他怎么就会听了媒人的鬼话,信这乡下地方会有漂亮姑娘。
孙红霞说的口干舌燥,端起茶碗喝口水,又冲着陈秀娥挤挤眼。陈秀娥会意,点点头从堂屋出来。
陈秀娥掀开布帘冲进里屋,压着嗓子冲秦秧苗咬牙切齿:"耳朵聋了?喊你半天不知道应声?"
秦秧苗冷眼看过来,冷笑一声,依旧站在那儿纹丝不动。
陈秀娥气得太阳穴直跳,又怕外头听见,只能从牙缝里挤出话来:"说好的事你整什么幺蛾子!赶紧跟我出去,别找不自在。"
秦秧苗一言不发,麻溜站起来往外走。
陈秀娥心里"咯噔"一声,一把拽住她胳膊:"你...你想干啥?"
秦秧苗嘴角扯出个讥诮的弧度:"不是您催着我去见人么?"
陈秀娥松开手,眼睛里满是警惕:“你可好好的,别生事,听到没有,得罪了你三婶子看将来谁还能给你说亲!”
秦秧苗冲她笑笑。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整得陈秀娥心里直扑腾,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跟出去。
秦秧苗出来的那一瞬,孙兴业瞳孔一缩:没想到这乡下地方还真有漂亮姑娘。
孙兴业的目光狠狠黏在秦秧苗身上:虽说穿着有些土气,但这脸蛋身段,要是换上时新的的确良衬衫、小皮鞋,带出去保管有面子。
他已经开始想象众人们的酸话:"你小子这是走了什么运,讨到这么俊的媳妇?"光是想着,心里就十分得意。
"秦同志好,我是孙兴业。"他故作斯文地扯了扯崭新的的确良衬衫领子,略有些高傲的朝秦秧苗打了声招呼。
"嗯。"秦秧苗头也不抬,干巴巴应了一声就往母亲身后躲。
孙兴业只当她是害羞,心里反倒更满意了,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将来还不是自己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孙母却皱起眉头——到底是乡下丫头,这幅上不得台面的模样,哪里配得上自己儿子。
两人见过面后,媒人孙红霞便开始了她的表演。只见她眉飞色舞地把孙兴业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从"踏实稳重"的性格,到"天庭饱满"的长相,再到优渥的家庭条件,连带着把孙家祖上三代的"光荣历史"都翻出来说了一通。
大人们说话的时候,孙兴业就一眼接一眼的盯着秦秧苗看,他的目光就像两把刀子,直往人肉里扎。
即便低着头,秦秧苗也能感受到那两道黏腻的目光。终于她忍无可忍,猛地抬头瞪了过去。
谁知这孙兴业瞧见了非但不恼,反而冲着秦秧苗傻笑,他一笑便露出满嘴的黄牙。秦秧苗嫌恶地别过脸去,心里直犯恶心:这人莫不是脑子有毛病?
分别时,陈秀娥热情的将一行人送到院门外,又驻足目送着孙家人走远了,这才拉着孙红霞的手再三托付道:“那孩子我看着挺好,三嫂可得多费心,这事要是成了,我定给你包个厚厚的谢媒红包。”
孙红霞笑道:“你就放心吧,凭咱们秧苗的模样,这事啊,我看十有八九。”孙兴业的表现她都看在心里,自觉很有信心能说成这门亲事。
送走孙红霞,陈秀娥脸上的笑容立刻维持不住。她快步进屋要找秦秧苗算账:“你给我作的什么妖,想拆老娘的台是吧?”拿起笤帚疙瘩就要往闺女身上招呼。
秦家树冲过去拦着,“妈,您别生气,有话好好说!”
陈秀娥气的眉眼都立起来了:“你看她有个好好说的样儿吗?真是不教训不行了。”
“够了!”秦大兴一开口,所有人都息了声。
陈秀娥尬笑一声,问他的意见:“当家的,你瞧着这小伙子咋样”
秦大兴磕打着眼袋锅子,冷笑一声:“人咋样不太好说,腿不咋样倒看出来了。”
陈秀娥被这话噎得脸色发青,缓了好一会儿才挤出句话:"当家的,你这话说的......那孩子要是样样都好,就他家那条件,还能轮得到咱们秧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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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
秦大兴不乐意了:"咱家秧苗哪点差了?就找不到精神体面的小伙儿了,非得配个瘸子?"
他越说越来气,"你之前咋跟我说的?''小时候落下点病根,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好家伙,那一摇三晃的走相,活像只瘸腿鸭子!瞎子才看不出来!"
"噗嗤——"身后突然传来秦秧苗强憋的笑音儿。她脸上挂着讥笑:“妈,您给我介绍这样的,也不怕等将来家树说亲的时候,旁人说他是瘸子的小舅子啊!”
她将脸转向秦家树:“你乐意被人这么叫不?”
"我才不要!"秦家树涨红了脸,光是想象那个场景就觉得丢人。他赶紧帮腔:"那人自己瘸成那样还敢嫌弃咱家!我姐要嫁过去准受气!"少年人最是敏感,孙兴业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他看得一清二楚。
“你少跟着起哄,还人家看不起咱,你又知道了?我看人家明明客气的很。”陈秀娥生气儿子的不懂事,闺女要是嫁得好,他将来也能沾光。
"那是见着我姐之后!"秦家树梗着脖子反驳,"之前他还嫌咱家茶碗破呢!当谁看不出来似的。"少年人的自尊心被刺痛了,说起话来像放连珠炮。
“见着你姐不就好了么,这说明他中意你姐,以后会对你姐好的。”
“反正我不要他当我姐夫。”
"去去去,小孩子别插嘴!"眼见着儿子在这里拱火,陈秀娥十分暴躁。
秦秧苗更是干脆:"反正我不愿意。"
三比一,陈秀娥输了。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千挑万选的好亲事,怎么全家人都跟瞎了眼似的看不明白?
两个小的不懂事也就罢了,连当家的也跟着唱反调。她愁得直搓手——这刚刚才托付了孙红霞,转眼就要反悔?这不是把媒人往死里得罪吗?
"要不...再等等?"她心存侥幸,"说不定人家还看不上咱家秧苗呢。"
秦大兴一烟袋锅敲在门槛上,火星四溅:"我劝你还是早说为好!那小子眼珠子都快黏咱闺女身上了,等人家先点头咱们再反悔,那才叫真叫难看!"
陈秀娥还是舍不得:“多好的条件啊,要不咱们再合计合计?商品粮!铁饭碗!等嫁过去咱闺女就也是城里人了。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瘸点怕啥,不比一辈子在土里刨食的好。”
这倒也是!
秦大兴被说得有些动摇,烟袋锅里的火光明明灭灭:"可老三自己不愿意啊......"
“她小孩儿家懂得啥,还不就是嫌弃这小伙儿长得一般,过日子要那么好看干啥?实实在在的好处才最要紧。”陈秀娥使出浑身解数劝着。
秦大兴嘬着烟袋杆沉默半晌,突然道:"不是说还有一个么,约个时间赶紧见见。”
与其在这里犯愁,不如另寻出路。万一下一个更合适,眼前的难题不就迎刃而解了?
陈秀娥眼睛一亮,还是当家的主意多!
16. 早有相好
在陈秀娥的张罗下,第二次相亲很快到来。这次就是个普通的庄稼汉子,之所以能拿出丰厚的彩礼,是因为家里有个当兵的哥哥。
赵家父母有两个儿子,长子当兵常年不能回家,养老的事自然就落到了老二头上。为了补偿弟弟,赵家老大不但给家里起了四间气派的新瓦房,更扬言承包了弟弟的婚事。
赵家之所以相中秦秧苗,也是看中她泼辣能干的性子——这年头在村里,家中只有一个男丁终究单薄了些。
赵大壮人如其名,长得人高马大的,往堂屋一站,黑塔似的。他冲秦秧苗憨憨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力气大,往后地里的活儿我全包了,保准不让你受累。”
秦秧苗没说话,心里暗自盘算::这傻大个看着倒是实诚,就是缺个心眼似的。不过若是婚后能事事听自己的,倒也不是不行”。
"听说你还有个哥哥?"她开门见山。
提起兄长,赵大壮一脸骄傲:"嗯,我哥在西北当兵,如今都是副营长了!"
“嗯,那挺好。”秦秧苗点点头,话锋一转,又问:“既然你们是兄弟两个,那将来父母养老咋个安排?”
这事家里早商量过,赵大壮答得干脆:"大哥离得远,以后爸妈就跟着我过,不过大哥说了,按月给养老钱,不让咱们吃亏。"
这安排倒也公道。给父母养老天经地义,她秦秧苗不是那等不讲理的人。只是......
她又问道:“那将来你结了婚,是分出来单过呢,还是跟父母一起?家里又是谁做主?”她单刀直入问的半点不客气。
"这......"赵大壮一时语塞,挠了挠头,很实诚的说,"得跟爸妈一块过吧?我家里大小事情向来是我爸拿主意。"
“那要是你媳妇想当家,行吗?”
赵大壮瞪圆了眼睛,半晌才憋出一句:"这个......我得回去问问。"
"成,你问明白了再说。"秦秧苗利落地一摆手,将人打发了。
送走赵家人,陈秀娥一把拽住闺女:"刚你俩都嘀咕啥了?"她心里直打鼓——这丫头一改头次相看时的闷样子,提出两个人单独说话,准没好事。
"我说嫁过去就得让我当家,问他同不同意。"秦秧苗说得干脆利落。
"啥?!"陈秀娥睁大了眼珠子,差点没让自己的唾沫呛到,颤抖着手指点着秦秧苗,"你、你疯了吧?新媳妇进门就想当家?"她活了大半辈子,还没听说过样的事!
陈秀娥的脸色沉下来,愤怒的情绪在心中蔓延,数落道:“这赵家小子多好,勤快能干,多少人抢着要嫁,你咋就瞧不上?”
秦秧苗十分认真的告诉陈秀娥:“我没有瞧不上他啊,我就是这个条件。赵家要是答应,我立马嫁。”她想好了,若非嫁不可,那就选个能自己当家做主的婆家,一样能把日子过起来。
陈秀娥简直要被气死,一巴掌拍在炕沿上:"你这条件就没谁家能答应,!你、我看你这是存心搅黄婚事!"
“不是。”秦秧苗坚决否认:"只要让我当家,明儿就过门都成。"
"你做梦呢!"陈秀娥暴跳如雷,手指头差点戳到闺女鼻尖上,"从古至今,哪家不是公婆当家?轮得到你个小媳妇指手画脚?"
秦秧苗灵巧地一偏头:"那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这个条件。”
陈秀娥捂着心口直喘粗气,她算是看明白了,这死丫头就是成心跟她作对!
***
赵大壮回到家,将秦秧苗的要求原原本本告诉了父母。这番话犹如冷水泼进滚油,瞬间炸开了锅。原本还笑呵呵的议论着婚事的老两口,瞬间变了脸色。
"啥?她要干啥?"赵母先是一愣,首先怀疑的是自己的耳朵。
"当家。"赵大壮老老实实重复,"她说她想当家。"
赵母是个典型的乡下老太太,闻言惊得合不拢嘴。这个穿着斜襟大褂,梳着传统发髻的老太太,一辈子信奉"夫为妻纲"。听到儿子的话,她脸上的皱纹都僵住了,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
这,这咋可能?别说同意了,她甚至想不通,咋有女人能说出这样的话?
赵父"咚"地撂下烟袋锅:"胡闹!天底下哪有女人当家的道理!"
”
"就是!"赵母终于找回声音,尖着嗓子道,"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让她当家,还不乱了套?"她越想越气,之前觉得这姑娘泼辣是优点,现在只觉得是祸害。
赵大壮有些为难,他挠了挠头,说:“可是,我看她的意思,要是不同意,只怕这亲事他不能同意。
"不愿意拉倒!"赵母声音拔得老高,"这样的媳妇娶进门,是要骑到公婆头上作威作福吗?"
见儿子还想说什么,赵父一锤定音:"老祖宗的规矩能随便改?娶妻娶贤,这种不安分的女人,就是搅家精!不配进咱家的门。"
赵家父母是想要的媳妇,须得是个外头能独当一面、雷厉风行的,可进了家门,却要收起羽翼,对他们低眉顺眼、唯命是从。
这想法若被秦秧苗知晓,必得说一句:你们可真是会想美事啊!
赵大壮沉默了,他平生第一次对个姑娘动心,却又觉得不该为了个女人忤逆父母!
夜深了,赵大壮房内的灯火依旧亮着。他躺在床上闷闷不乐,爱情的种子才在心中萌芽,就被无情的掐断了,一种从没有过的陌生感觉在胸腔中蔓延开来,酸涩无比。
媒人垮着脸进门时,陈秀娥就知道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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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的亲事黄了。
"秀娥,不是我说你,"媒人皱着眉咂嘴,"彩礼要得高些也就罢了,可一进门就要当家?亏你想得出来!"她斜眼瞧着陈秀娥,"除非是家里兄弟多,分出去单过——可这样的人家,谁出得起你要的彩礼?"
陈秀娥攥着围裙没吭声。她心里有苦说不出,这哪是她的主意?可这话能说吗?说了,秧苗"泼辣难缠"的名声就算坐实了,往后更别想说亲。
好话说尽,总算把媒人劝走。陈秀娥回到屋里,对着四面斑驳的土墙直运气。她正盘算着如何在孙红霞那边再拖一拖——那么好的亲事实在舍不得放手。
谁知还没等她行动,院门"咣当"一声被推开,孙红霞怒气冲冲闯进来。
陈秀娥心头一跳,以为相看别家的事败露了。她支吾着刚要解释,孙红霞却拧着眉劈头就骂:"你可真行,街里街坊的,你要坑人也不说走远些?闺女都有了相好的,还求我说媒,耍人玩呢?"
孙红霞怒火中烧。她说媒这么多年,头回碰上这种事。偏生遇着的还是娘家远亲,这要传出去,她哪还有脸回娘家?
陈秀娥如遭雷击,“他三婶子,你说啥?谁有了相好?”
孙红霞气不打一处来:“你还跟我装,有人瞧见了你家丫头跟个男人在田里拉拉扯扯,你别说你不知道。”
陈秀娥脸色霎时惨白,她可不就是真的不知道,遍布老茧的手一把抓住孙红霞的腕子:“他三婶子,你听谁说的,哪个天杀的乱嚼舌头?”
孙红霞见她急的这样不似作假,也懵了:“你当真不知道啊?满村都传遍了,说有人看见你家秧苗跟男人在野地里......”瞥见陈秀娥铁青的脸色,后半句生生咽了回去。
陈秀娥听罢这话,只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耳畔嗡嗡作响,像是有人拿着铜锣在她脑壳里狠命敲打。
她两腿发软,整个人像被抽了魂儿似的,连孙红霞什么时候走的都没察觉。
暮色四合,屋里渐渐暗了下来,她却仍像根木头桩子般杵在那儿,连油灯都忘了点。
直到院门"吱呀"一声响,秦大兴扛着锄头进了屋,见屋里黑黢黢的,不由得皱眉:"咋不点灯?"他摸出火柴,"嚓"地一声划亮,昏黄的灯光跳动着,映出老伴那张惨白的脸——她像个泥塑的菩萨似的僵在炕沿上,眼神发直。
"这是咋了?"秦大兴心头突突直跳,
灶房冷锅冷灶的,两个孩子也不见踪影,再瞧老伴这副模样,他嗓子眼发紧,想起前几天秦秧苗遇到的那些二流子,嗓子有些发紧:"秀娥,你别吓我,到底出啥事了?"
陈秀娥眼珠子这才转了转,突然"嗷"地一声哭嚎起来,爽手死死抓住秦大兴的衣襟:"当家的啊!可是出大事了呀!"
17. 流言
秦大兴见老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半天说不到点子上,心里越发急躁:"你倒是说清啊!到底哭啥?老三和家树咋了?"粗糙的大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
陈秀娥这才反应过来丈夫想岔了,抹着眼泪直摇头:"不是家树...是老三那个死丫头..."她嘴唇哆嗦着,声音越来越小,"孙红霞来说,她、她在野地里跟男人拉拉扯扯。”
说到这儿她哭得越发伤心:“这可咋整啊,这个不要脸的死丫头,我非打死她不可,咋能干出这么丢人的事啊。怨不得天天想着往外跑呢!”
"放屁!"秦大兴一声暴喝,吓得陈秀娥一哆嗦。他额头青筋暴起,眼睛瞪得铜铃大:"咱家三丫头什么品性?村里那些后生凑上来,她连正眼都不给一个!你当妈往孩子身上泼脏水?"
陈秀娥缩着脖子,却还是抽抽搭搭地说:"可孙红霞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全村都传遍了......"
“一帮老娘们嚼舌头亏你也信,我看啊你们就是太闲了,成日里东家长西家短的搬弄是非。”
说到这儿他不满的挥挥手:“你也先别哭了,赶紧擦把脸把饭做上,别让两孩子进门没饭,等吃完了饭咱好好问问老三,看到底是咋回事。”
灶膛里的火苗"噼啪"作响,陈秀娥机械地往锅里添水,心里却像压了块大石头。菜刀在案板上"咚咚"地剁着白菜,每一下都带着狠劲儿。这事要是真的.....她咬着后槽牙,刀下的白菜被剁得稀碎。
“爸,妈,我们回来了。”隔老远都能听出秦家树声音里的欢快,他们瓜子生意越发的好了,今天两篮子瓜子卖了个精光,连兜底的碎渣都没剩下。
可刚跨进门槛,欢快的脚步就顿住了。屋里静得吓人,灶台上的油灯明明灭灭,她妈红肿着双眼。
秦家树眨眨眼睛:这是咋了?
他小心的凑到陈秀娥身边,小声问道:“妈,您跟我爸又拌嘴了?”他小时父母时常吵架,最近这两年才好了些,如今眼瞅着都快过年了,咋又吵起来了呢?
陈秀娥摇摇头,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妈,没事。”说着去攥他的手:“外头冷吧,快去屋里暖暖。”
“哎!”秦家树迟疑着答应了。
他挑门帘进屋,跟秦大兴打招呼:“爸!”
秦大兴看看上去情绪倒还好,问他:“今儿瓜子卖的咋样。”
提起这个,秦家树眼睛又亮起来:“我们今天卖的可好了,咱家的瓜子个头大,炒的又香,好多人争着买。我们如今不光在电影院门口了,今天还串了几条胡同,把带过去的东西都卖空了。”正是置办年货的时候,他们这瓜子算是赶对了时候。
秦家树说的正高兴,秦秧苗也从外头进来了,她刚刚去了趟茅房,进屋就喊秦家树倒水洗手,又说他:“在外头跑了大半天,又来回找钱,进屋也不知道先洗手。”
看着秦秧苗那张脸,陈秀娥真想现在就问清到底是咋回事,可是看着丈夫警告的目光,她忍了又忍,最终没开口。
秦秧苗似有所觉,扭头问了句:“妈,咋了?”
“你......”陈秀娥甫一开口就被丈夫打断:“吃饭吧!”秦大兴吩咐一声:“有啥话吃完饭再说。”
略显压抑的一餐饭吃完,秦秧苗刚想站起来收拾碗筷,秦大兴却用烟袋锅敲了敲桌沿:"老三你先坐着,让你妈收拾。"
秦秧苗的手顿在半空。父亲很少用这种语气说话,她慢慢坐回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的裂缝:"爸,有啥事您说?"
秦大兴往烟袋锅里填着烟丝,火星明明灭灭映着他沟壑纵横的脸。这事本该陈秀娥开口,可老伴儿在闺女面前从来讨不着好。
他叹了口气,斟酌着开口道:"老三,你不乐意家里给说的亲事,是嫌人家条件不好,还是..."他抬眼盯住女儿,"自己心里头有人了?"
秦秧苗先是一愣,而后便成愤怒:"爸!哪有这样的事?"她声音陡然拔高,“您咋能这么想我?”
“你嚷什么!"外屋的陈秀娥猛地将抹布摔进水盆,"啪"的一声,水花四溅,灶台湿了一大片。她也顾不上擦,手指发颤地指着女儿,声音又急又怒:"村里都传遍了!说你在田里跟个野汉子相好!你还装?我、我打死你得了!"
秦秧苗侧身一躲,笤帚疙瘩擦着她的胳膊砸在墙上。:“妈,你干啥?”她可不是能受气的性子,便是亲妈也不能随便冤枉自己。
秦大兴赶紧拦住老伴儿:"行了,你这是干啥?总得先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说。"
他不再绕弯子,一五一十地把孙红霞白天来说的话全抖搂了出来,眼睛紧盯着闺女:"老三,这事儿你怎么说?"
"哪个混账王八蛋乱造谣!"秦秧苗气得在屋里直转圈,辫子甩得飞起,声音又急又冲:"爸!绝没有这样的事!"
秦大兴夫妇对视一眼,见闺女这模样,确实不像撒谎。可这事儿,到底是咋传出来的?
秦秧苗"腾"地站起身,抬脚就要往外冲:"我去问问孙红霞,看到底是谁说的!"
"你给我站住!"陈秀娥一把拽住闺女的胳膊,:"这闲话传来传去的,早就传变了味儿,谁肯认?再说了,孙红霞肯定也不是头一个知道的,要不然她能急成那样?"说不通嘛!
三人一时都没吭声,明灭的烛火随着气流微微晃动,映得人脸忽明忽暗。秦大兴"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眉头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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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陈秀娥一拍大腿,“会不会是上回你那个同学?”她越想越觉得在理,声音都拔高了:"肯定是他看见你被人劫,转头就出去乱嚼舌根!"
说着说着又埋怨起闺女来,手指头直往秦秧苗额头上戳:"我早说闺女家不能整天往外疯跑,你偏不听,偏不听!这下可好..."最后一句带着哭腔:"你个不省心的死丫头呦!"
秦大兴慢悠悠吐出一口烟圈:"不能吧?"他记得闺女上次回来说,那个同学人还挺仗义的。
秦秧苗攥着拳头有些迟疑道:"爸妈,其实有件事我没说全...遇到劫匪那次,刘小海也在场......"
"刘小海?"老两口异口同声,陈秀娥尖着嗓子道:"这又是哪路神仙?"她气的牙根痒痒:"你咋这么不省心呢,谁家丫头像你这么疯,你到底在外头招惹了多少人?"
秦大兴瞪了老伴一眼:"让孩子把话说完!"
秦秧苗继续道:“刘小海是街头凤梅嫂子的弟弟,上次一起赶集遇见过......”秦秧苗便将如何认识了刘小海,后面他又是如何凑上来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说到赶集偶遇那段时,陈秀娥听得拍案而起:“好个孙柏家的,我就奇怪之前咱们两家也没个来往,好端端她怎么就凑过来了,感情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又骂秦秧苗:"你平时对付我的机灵劲儿哪去了?这么明显的套都往里钻?该不会是真的看上了她那什么弟弟?”
"妈!"秦秧苗又气又恼,涨红了脸,“您别瞎说!”
秦大兴重重磕了磕烟袋:"我看这事八成是刘小海搞的鬼。也不知你那同学掺和没掺和。"他叹了口气,"这事啊,真是黄泥掉□□——不是屎也是屎了。"
秦秧苗站起来:“我这就去问问李秋华。”不管是他还是刘小海,今天非得揪出这个背后使坏的不可。
"你给我坐下!"秦大兴呵住闺女,"冒冒失失冲过去,人家能认账?"他叹了口气,"再说就算认了又能咋样?"这乡下地方,闲话传得比风还快,更何况是这种桃色新闻,早不知道被添油加醋成什么样了。
秦秧苗道:“管他有用没用,找出暗地里使坏的,打他一顿好出气。”
“你呀!”陈秀娥无奈:“人家坏你名声,你不想着怎么找补,反倒自己上赶着坐实了泼辣名声不成?我咋生了你这么个炮仗脾气的丫头。”
秦大兴"啪"地把烟袋锅子往桌上一撂:“去问问倒也应该,不过也不急于这一时,明早我先陪你去你同学那走一趟!”大晚上的杀过去,更不知道要惹多少闲话了。
秦秧苗点点头:“那咱明儿一早就去!”她那双杏眼里像烧着熊熊的怒意。
18. 姑奶奶不是好欺负的
太阳才刚露个头,秦秧苗就已经收拾妥当来找秦大兴:“爸,咱们走吧!”
秦大兴知道闺女心急,他也不耽搁,一把扯过炕头的老羊皮袄往身上一披:“走!”
父女俩顶着冷风,一路走一路打听,总算在太阳升起时,找到了在林子里吭哧吭哧地砍柴的李秋华。
“秧苗?”李秋华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看清来人后脸上是货真价实的惊讶和掩不住的喜色,“你咋在这儿?”他笑着刚想往前走,猛地瞥见旁边沉着脸的秦大兴,脚步立刻钉住了。
“额,叔?”他赶紧叫人,同时也意识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瞬间脸上的喜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茫然和隐约的不安。他下意识攥紧沾满木屑的手,看向父女二人,试探着问:“叔,秧苗...你们这是有事?”
秦秧苗没绕弯子,一步上前,那双杏眼像两把刀子似的盯着他:“是不是你?”
李秋华莫名其妙,被问的发蒙:“啥?啥是我?”他眉头拧成个疙瘩,除了困惑,脸上找不出一丝心虚。
“是不是你传的闲话?”秦秧苗的声音又冷又硬,仿佛每个字上都淬了冰,“说我跟人相好,还在野地里拉扯不清。”
李秋华脸“唰”地白了,继而又因愤怒涨的通红:“谁,哪个狗日的造这种谣。”他气的声音都变了调,还不忘安慰秦秧苗:“”秧苗你别急,我跟你一起,非把这乱嚼舌根、胡说八道的人找出来不可。”
话说到一半,他猛地意识到自己也是被怀疑的对象,顿时额上青筋乱蹦,忙不迭表白:“秧苗!我要是干了这种缺德带冒烟的事,叫我出门就让雷劈!火烧水淹不得好死!”
秦秧苗盯着李秋华的眼睛,那里面翻滚着无尽的愤怒和被冤枉后的委屈,真真切切、做不得假。
见她说话,李秋华以为秦秧苗还是不相信自己,他稳了稳情绪,再次道:“秧苗,造谣的绝对不是我,我疯了都不会做这种事。”
见他这样,秦秧苗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分,缓和了语气道:“你也别恼,我也不过就是来问一句,不是便不是吧!”
李秋华胸膛剧烈起伏。他抹了把头上急出来的冷汗,哑着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揪心的焦灼:“秧苗,这到底咋回事?你跟我细说说?”他搓着手,是真替她着急,哪个王八羔子谁这么阴毒?传这种闲话这不是存心要毁了秦秧苗吗!
“秧苗,你仔细想想,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秦秧苗没吭声,目光在他那张写满焦急和愤怒的脸上又扫了两个来回,心头的疑云消散。继而嘴角勾起一抹讥诮:“别说,还真有这么个人。”
说罢,秦秧苗撂下一句“打扰了”转身就走。
“哎!秧苗你等等!”李秋华慌忙追出两步,脸上是真真切切的担忧,“你要去哪!我跟你一块去!多个人多个照应!”
“不用!”秦秧苗头也不回,只背对着他摇了摇手:“你的好意,心领了!”。
“哎!”李秋华还要继续追,全程沉默毫无存在感的秦大兴,此时冷冷地掀起眼皮,瞅了他一眼。
李秋华被他这一眼钉在原地,不敢再动。
秦大兴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这才转身,大步流星去追自家那风风火火的闺女。
这小子那点鬼心思,瞒得过他闺女,可瞒不过他。哼,想打他闺女的主意,没门。
***
“老三,等等!”秦大兴三步并作两步从后头撵上来,喊住闺女秦:“先跟我回家吃饭,有啥事也得填饱了肚子再说。”
秦秧苗摸着咕咕叫的肚子,瞥了眼小鲁庄所在的方向。她爸说得对,要收拾那个混账刘小海,没力气可不行。
饭桌上,秦秧苗吃的风卷残云,吃饱后他抄起门后的扁担直奔小鲁庄而去。多亏上次刘凤梅闲聊时提过娘家住址,省了她打听的工夫。
小鲁庄进村口的石碾子旁,听到有人打听刘小海,几个纳鞋底的妇人眼睛滴溜溜在秦秧苗身上打转。
其中一个豁牙的老太太,咧着嘴问:“丫头,你找刘家小子,是不是要跟他相看啊?”
秦秧苗冷笑:"不是相看,我是来讨债的。"秦秧苗说着掂了掂手中的扁担,铁钩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刘家院里,刘小海正坐在桌前吃早饭,他一贯来晚睡晚起,九十点钟吃早饭是平常事。刘小海剥开一个咸鸭蛋,金黄的油冒出来正要往嘴里送,就听"砰"的一声,院门被人大力踹开。
"刘小海!出来!"
这一声吓得刘小海手一抖,剥好的鸭蛋"啪嗒"掉进粥碗。
“谁,谁叫我?”
待看清楚门外站的人,他又笑了:“这大清早的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秧苗妹子啊?哪阵风儿把你吹来了?怎么,找哥哥我有事?”
一瞬的慌张之后,刘小海转眼又恢复了镇定,他并未把秦秧苗看在眼里,一个黄毛丫头纵然厉害些,还能翻出天去不成。
"少装蒜!"秦秧苗一脚踹翻门口的板凳,“刘小海我问你,那些闲话是不是你传的?”
刘母这时从外头到脏水回来了,看着自家院里凶神恶煞的站着个姑娘,正厉声逼问自己的儿子,当时就不乐意了:“你是哪里来的野丫头,是怎么说话的。”
秦秧苗冷哼一声:“嫌我说话不好听,你倒先问问你儿子干了什么缺德事吧?”
刘小海眼珠乱转,那神情分明是得意,偏嘴里还一个劲的叫着屈:"秧苗妹子,这从何说起啊!我刘小海能是背后嚼舌头的人吗,好好的我咋能干那种事?不是我,绝对不是我。估计是有人看见那天的事,胡乱传的。"话没说完就卡了壳——他猛然意识到对方根本没提具体传言。
秦秧苗冷笑一声,“不打自招了吧!”她抡起扁担"咣当"砸在饭桌上。瓷碗震得跳起来,咸菜碟子翻了个跟头。
"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凭啥这么败坏我,今儿就让你知道,乱嚼舌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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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下场,姑奶奶不是好欺负的!"话音未落,扁担已经带着风声劈下。刘小海抱头鼠窜,后腰还是结结实实挨了一下,疼得他"嗷"一嗓子。
刘老太尖叫着扑上来,被秦大兴像拎小鸡似的拦在门外。一时间屋里稀里哗啦响成一片,间杂着刘小海杀猪般的嚎叫:"娘哎!杀人啦,杀人啦!!"
刘小海后腰火辣辣地疼,他哪吃过这种亏,登时大怒:"秦秧苗!你他娘的别太过分!空口白牙就敢栽赃,说是老子传的你有啥证据?"
院外围观的村民越聚越多,有人已经开始交头接耳。刘小海顺势扯着嗓子煽动:"前溪村的人这么张狂!这是不把咱村放到眼里,要欺负到咱们头上啊!"
秦秧苗自然不会让他得逞,她冷笑一声,大步走出门外,朝围观的人群道:“各位叔伯婶子大娘,我是前溪村人,今天找上门实属无奈。
有件事说与大家听听,也请各位叔伯婶子们帮我评评理,看是我不讲道理还是他刘小海该打。”
她声音清亮,三言两语就把刘小海怎么装模作样套近乎,被拒后怎么编排她勾引野汉子的事抖落个干净。说到"他造谣说我半夜跟野汉子往林子里钻"时,几个小媳妇"哎呀"一声捂住了脸。
刘小海自然不会认,面对着众人投来的怀疑目光,他拼命喊冤:“秦秧苗,你血口喷人,我没做过,你这是污蔑。”
秦秧苗冷笑一声,字字诛心:"刘小海,你以为做得隐秘?这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干的那些龌龊事,早被人看在眼里告诉我了,不然我怎么能这么快就找上门来?"
做贼心虚!刘小海脸色刷地变白他,额头上沁出冷汗,眼神慌乱地四下张望,拼命回想自己到底被谁看了去。
围观的乡亲们见他这副模样,哪还有不明白的。一个个摇头叹气,看向刘小海的眼神都带上了鄙夷。
秦秧苗趁热打铁,朝众人拱手道:"各位叔伯婶子,他先前假意接近我,被我识破拒绝后,就怀恨在心造谣生事。大家跟他住一个村,平日里难免有个磕磕碰碰,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又起坏心?"
这话像一滴冷水溅进热油锅,顿时炸开了锅。几个妇人赶紧把自家闺女往身后拽......
原本觉得刘家穷娶不上媳妇是自家事的乡亲们,此刻都变了脸色——这刘小海分明是求亲不成就要毁人清白,要是自家闺女被他惦记上......
"这还了得!"一个穿蓝布衫的大婶最先嚷起来,"姑娘家的名声多金贵啊!"
"就是!"旁边几个妇人连忙附和,"咱们村可不能有这样造谣生事的人!"
"找村长去!"一个老汉把烟袋锅子往鞋底上重重一磕,"这事非得村里出面不可!"
"对!不能让他坏了咱们村的名声!"
众人七嘴八舌地嚷着,推推搡搡地押着刘小海往村长家去。秦秧苗出了这口恶气,和父亲交换了个眼神,父女俩这才转身离开小鲁庄。
19. 二闺女回来了
听到院门"吱呀"一声响,陈秀娥立马放下手里干了一半的针线活,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院子里。
“可算回来了!事情咋样了?"她上下打量着两人,见都好端端的这才松了半口气,另半口气还吊在嗓子眼——现在是怎么个情况,造谣的人找到没有?
"妈!听我跟您说。"
刚打了一场胜仗的秦秧苗眼睛亮得惊人,她罕见的挽住陈秀娥的胳膊,边往屋里走边讲述今天的整个经历。
“我们先去找了李秋华......,后来又去了小鲁庄......”
说到激动处,她眉飞色舞:“起先那刘小海还要嘴硬,我一扁担下去,立刻就让他喊了娘!”
她边说边学着刘小海挨打后的样子,逗得秦家树"噗嗤"笑出声。
"姐!后来呢?"秦家树听得心情激荡,脸上满是对姐姐的崇拜。
“后来啊......”秦秧苗正要继续,却被陈秀娥打断,“当家的,你就由着老三在人家家里抡扁担?”
她盯着秦秧苗扯破的衣袖,愁云在眉心堆成了小山:这要传出去还了得?谁家好姑娘拿着扁担打到别人门上?也忒凶了些!
“不然咋办?等着唾沫星子把咱闺女淹死?”秦大兴嘴里吐出一口白烟:"现在满村都知道是刘小海那混球造谣!"
“就是。”秦秧苗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很瞧不上她妈那懦弱劲儿:“难不成只许他造谣,不许咱们反击吗?没这个道理。”
陈秀娥便想:这话倒也是,秦秧苗被造谣这事总不能挨个去跟人解释,这么一闹倒是让许多不明就里的人知道了真相。
她无奈叹气:“你们爷俩这个脾气啊!”事情已经这样,再说啥也晚了。陈秀娥只能在她在心里暗暗祈祷:可千万别因这事耽误了闺女说一门好亲。
眼下与孙家的亲事不必再想,陈秀娥很担心日后还能不能找到,与他家条件一般好的。
任凭陈秀娥愁肠百转,秦秧苗如同没事人一般。照样哼着歌干活,那清脆的嗓音飘进屋里,衬得陈秀娥的叹息声愈发重了几分。
歇了一日,秦秧苗继续带着秦家树进城卖货。
天刚蒙蒙亮,姐弟俩就背着竹篓出发,临近年关城里越发的热闹,她带去的瓜子花生很快便售卖一空。
秦秧苗灵机一动,自家的存货空便去相熟的乡邻家里收。这一来,村里得了实惠的人家都夸她机灵能干。
腊月二十五这天,秦秧苗卖完手里最后一点存货。她仔细数着手中的钞票,眼睛笑成了月牙,招呼秦家树:“走,姐带你买好吃的去。”
国营食堂里,她买了两个刚出炉的热烧饼:"今儿没工夫在这儿吃饭了,先用这个垫垫肚子,等回家给你做好吃的。"
“嗯!”秦家树嚼着热腾腾的烧饼点头。纯白面做的烧饼,油盐放的也足,有这么好的东西垫肚子他十分满足。
卖完东西的秦秧苗没急着回家,转而带着秦家树去了县城大集。
手里有了钱的秦秧苗买起东西来十分大方:两斤酥脆的桃酥、一斤红砂糖、两条肥肥的的猪后腿,还有四斤红润饱满的红小豆。
“回家给你蒸白面豆包吃。”她如是说道。
秦家树一听,喉结不自觉动了动,唇舌见瞬时溢满口水:雪白蓬松柔软的豆包,咬一口,里头的豆馅儿又甜又香,这可是从前想也不敢想的好东西!
***
临近年根儿,年味儿越发浓了。村里家家户户的烟囱从早到晚冒着白烟。蒸馒头、炸丸子的香气整日在空中飘散。主妇们手脚不停,煎鱼、炖肉、包饺子,恨不得把整个正月的吃食都备齐,省得正月里再忙活。
秦家也不例外。天刚蒙蒙亮,秦秧苗就把泡了一夜的红豆倒进大铁锅。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锅里的水渐渐沸腾,红豆在滚水里翻腾,咕嘟咕嘟冒着泡。
水汽氤氲间,干硬的豆子吸饱了水分,变得饱满而柔软。豆香蒸汽的飘散弥漫开来,惹得人直咽口水。
"姐,好了没?"秦家树来来回回进出了好几趟,早就等不急了。
“好了,住了火,再闷上一会儿就能吃了。”秦秧苗拍拍衣襟从灶火前站起身,"先把这些柴火抱出去,堆在这儿绊手绊脚的。"
秦家树:"待会儿蒸豆包不还得用吗?"
“用的时候再抱进来,堆在这里碍手碍脚,走来过去弄得全身灰。”
“那成!”秦家树应一声,麻利地将散落一地的玉米杆拢起,一溜烟抱出去。从一起进城卖菜开始,两人相处的愈久,秦家树就对自己的姐姐愈发服气,如今已经是秦秧苗说什么他便听什么。
陈秀娥坐在炕沿纳鞋底,对这这情形十分看不惯,忍不住数落道:“你就不能自己动手?干点啥活都非得拉上家树,他早上才换的衣裳,这下又得沾一身灰。”
秦秧苗撇撇嘴,隔着门帘半开玩笑似的道:“他那衣服脏了不也都是我洗,您就偏心吧,连他抱个柴火都舍不得。一会儿豆子凉了我还要团豆馅呢,要是弄一身柴灰,您不怕掉到豆馅儿里硌牙。”
"就你嘴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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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秀娥每次同闺女斗嘴都讨不到便宜,偏又忍不住总想摆当妈的谱儿,这回又被噎得不轻,"天天的我说一句你顶十句,存心要气死我是不是?"
秦秧苗笑嘻嘻的:“妈,年根地下年可不兴说不吉利的,”又促狭道:“等豆馅好了,我给您盛头一碗,多盛些,也好甜甜嘴。”
陈秀娥气的别过脸去,这死丫头,真是越发难缠了。
秦秧苗跟她妈斗完嘴,心情十分的好,手上干活更利索了。她抄起锅铲将煮烂的红豆大力碾碎,趁着热气未散,放入大量红糖。琥珀色的糖粒一遇热便融化成糖稀,甜香和豆香融成一体。
她手腕翻飞,不一会儿就团出半盆婴儿拳头大小的豆馅团子。
秦家树早捧着碗守在灶台边,眼巴巴望着锅里的豆沙。秦秧苗笑着给他盛了一碗,又另装一碗递过去:"给妈端屋去。"
片刻就听到陈秀娥欢喜的声音自屋内传来:“还是家树知道心疼妈。”
秦秧苗摇摇头,如今这些偏心的言语已伤不到她。刚舀起的豆沙冒着热气,红糖的甜香混着豆香在舌尖化开,吃得人眉眼舒展。
"老三!"陈秀娥突然在屋里拔高了嗓门,"你这是不打算过日子了?半袋子红糖都倒进去了吧?咱家烀豆馅这香味怕是能飘到村口去!"
“妈,这又不是天天吃,好不容易过年蒸一回豆包,当然要做得好些。”秦秧苗擦着手应道:“您放心,这红糖没用家里的,是昨儿我自己掏钱买的。”
这话陈秀娥很不爱听:“你倒是分得清,还你的我的,你的不也就是家里的。”
听着这话,秦秧苗登时收了脸上笑意:“妈,咱们当初说好的,我挣的钱交家里一半,剩下的归我自己,您现在说这话啥意思?”
陈秀娥被堵得说不出话,正要发作,忽听院门口有动静。顺着窗户望出去,竟是秦麦苗抱着孩子回来了。年关底下媳妇回娘家,准没好事。陈秀娥心里咯噔一下。
“快,快去迎迎你二姐。”陈秀娥穿鞋下炕,她嫌弃自己动作太慢,催促着儿子赶紧出去。
陈秀娥一见秦麦苗心就凉了半截。二闺女双眼红肿,形容憔悴,额角还挂着一块青紫,不必猜就知道两口子准是又吵架了。
“妈......”看到陈秀娥,秦麦苗未及说话,一张嘴眼泪就掉下来了。
这一声“妈”听得人揪心,陈秀娥一把攥住女儿冰凉的手:“二丫快别哭,先跟妈进屋暖和暖和再说。”
秦家树赶忙接过小外甥女妞妞,一行人匆匆进了屋。
20. 当面我也这么叫
母女三人刚进屋坐下,秦秧苗就端了两碗热腾腾豆馅进来:“二姐,你早上还没吃吧,趁热赶紧垫垫肚子。”估摸着时间,秦麦苗是一大清早就往这儿赶的,想来没功夫做早饭。
秦麦苗哪里有胃口,她眼圈泛红,勉强扯了扯嘴角:“我不饿,秧苗你吃吧!”
“我要吃还有,这个是你的。二姐,多少尝一口,”秦秧苗把碗往前推了推,"快别难过了,你看妞妞都吓着了。”小外甥女才不到两岁,看着人的时候眼睛里全都是恐惧。
小姑娘蜷在秦家树怀里,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舅舅抱的很不舒服,小丫头小心翼翼地扭动着,却又怕惹人生气,时不时偷瞄大人的脸色。这小心翼翼的模样看得秦秧苗心酸。
"来,小姨抱。"她伸出手,声音放的轻柔。妞妞咬着嘴唇犹豫片刻,终于张开小手扑进她怀里。
红豆沙的甜香在屋里飘散。妞妞倚在秦秧苗怀里,小口小口吃着。秦麦苗望着女儿乖巧的样子,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
她勉强咽下半碗豆馅,就再也吃不下去了,心里觉着违逆了妹妹的好意,歉意道:"秧苗,剩下的我待会儿再吃。”
"好,晌午热一热更好吃。"秦秧苗喂完妞妞,仔细给她擦净嘴角,又轻声哄道,"小姨要去蒸豆包,妞妞想不想帮忙?小姨教你捏小刺猬。"
妞妞先是点点头,紧接着又摇摇头!
秦秧苗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轻声问道:“点头又摇头,妞妞到底想不想去呢?”
妞妞绞着小手:“我愿意帮小姨的忙,可我也想陪着妈妈!”
秦秧听得苗心头一热,抚着妞妞细软的头发:"妈妈还有姥姥陪着呢。你这会儿先陪着小姨,咱们蒸完豆包再回来陪妈妈,好不好?"
妞妞转头望向母亲。秦麦苗强撑起笑容,眼泪却落在手背上:"去吧,妈妈和姥姥说会儿话。"
“嗯!妈妈不哭,妞妞给你吹吹就不疼了。"小姑娘踮起脚,对着秦麦苗额角的淤青轻轻呵气,温热的气息像羽毛拂过。
做完这个郑重其事的仪式,妞妞才把小手放进秦秧苗掌心。
堂屋里,秦秧苗往灶膛添了把柴火:"家树,过来帮我烧火。"堂屋里冷,把锅烧起来,有了热乎气才不会冻着孩子。
很快锅里的水开始咕嘟作响,灶底跳动的火苗驱散了冬日里的寒意。
面盆里的面团已经发好,蓬松柔软,用手掰开全是蜂窝。
秦秧苗麻利地将面团揉成长条,刀起刀落间,一个个剂子整齐排列。擀的圆圆的面皮,,包入红豆馅,随着手指的跃动,不一会儿盖帘上就排满了白胖圆滚的豆包。
"看,小刺猬。"胖胖的豆包用剪刀剪出层层尖刺,豆沙做的眼睛活灵活现。妞妞眼睛一亮,伸出小手想摸又不敢碰。
姨甥俩玩了一会儿,妞妞便头一点一点的开始打蔫。
"困不困?"秦秧苗轻声问。小姑娘强撑着摇头,可眼皮已经沉的撑不住了——昨夜被争吵声惊醒,今早天没亮就被抱着赶路,这会儿在暖融融的灶间,困意终于战胜了倔强。
秦秧苗把妞妞抱到西屋里,哼着童谣轻拍。才唱到"小老鼠上灯台",怀里的孩子就沉沉睡去,只时不时抽动的身子还揭示着她心中的不安。
蒸锅上汽时,秦秧苗也差不多弄清发生了什么。堂屋里的哭诉声隐约传来,秦麦苗的嗓音沙哑:"眼瞅着都二十五了,家里还啥都没备下。"
“我带着妞妞怎么挤大集?谁家不是男人张罗这些年货?他倒好,自从歇了工见天就是聚到村里那几户打牌喝酒,我昨天实在没忍住劝了几句,他就冲我动手。”秦麦苗说到委屈处,再次失声痛哭。
陈秀娥听罢气的不轻:“这个混账行子,喝酒赌钱也就罢了,一言不合还要打老婆。我好好的闺女嫁给他,伺候他吃喝穿戴,生儿育女还不够,还要挨打受气?
骂过之后,陈秀娥又叹口气:“二丫,不是妈嘴碎要说你,这事也不全怪女婿。你说你嫁过去这么长时间就只添了个闺女,你那二妯娌比你进门晚一年,如今儿子倒快满周岁了。女婿见了能不心急么?”
陈秀娥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儿子生的艰难,如今以己度人,自觉闺女过不好也是没生出儿子的原因。
陈秀娥这番话像把刀子,生生扎进秦麦苗心口。她猛地抬头,红肿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妈!您是说这事怪我?"
“也不是说怪你.....”陈秀娥话未说完秦秧苗已经气的火冒三丈,她"砰"地一声把锅盖摔在灶台上,冲进里屋冲着陈秀娥道:"妈!今儿这事明明是冯光远那个混蛋不对,怎么反倒怪起二姐了?再说这跟生不生儿子有啥关系,有没有儿子喝酒赌钱也是错吧!"
陈秀娥最不喜欢秦秧苗这泼辣的样,叱道:“又有你什么事,你一个没出门子的丫头片子,掺和这些事,叫人听见了笑话。”
眼看着这娘俩要呛起来,秦麦苗留着眼泪劝和:“小妹,妈,你们别吵了,我不该回来给家里添麻烦,都是我不好.......”
秦秧苗看不得她二姐这没出息的窝囊样,呛道:“这是你家,你受了委屈不回这儿上哪?再说了咱妈不是总说,让咱们多帮衬着家树,等将来受委屈了好有人撑腰。这下也不用等将来了,二姐你现在不就到了要人撑腰的时候。”
陈秀娥冲着秦秧苗瞪眼:“你少在这儿给我阴阳怪气。”说罢将手中的毛巾递给二闺女:“行了,擦擦眼泪,别哭了,让旁人听见多笑话......”
话到一半她突然噎住了——陈秀娥忽然想到:三十年前,自己抱着刚出生的三丫头,婆婆也是这样说:"哭什么哭,一连生了三丫头,还有脸哭呢,也不怕邻居听见了笑话!"
“二丫你放心,”陈秀娥缓过神来,安抚地拍了拍二闺女的手背,"这次我必跟光远好好说道说道,绝不轻饶了他。"眼瞅着年关将近,家里没个女人操持可不成,陈秀娥笃定女婿熬不住,很快就会上门来赔罪。
"妈,光说管什么用?"秦秧苗恨铁不成钢,"冯光远哪次来不是嘴上答应的好好的,转头就原形毕露?他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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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真改了,我看他他就是吃准了二姐性子软,咱家人太好说话!"
陈秀娥抿着嘴,原本就明显的法令纹此刻因生气而显得更深了,她拧眉道:“你能不能别搅合了,还要你懂不懂礼数?那是你二姐夫!总冯光远冯光远的叫,让人听见像什么话?"
秦秧苗梗着脖子:"想要人尊重,自己先得有个尊重样!冯光远把二姐打成这样,还算什么姐夫?当面我也我照样这么叫!"
陈秀娥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你就跟我犟吧!一个两个都这么不省心。”
秦秧苗听了这话尚不觉如何,秦秧苗这边却已经有些受不住了,陈秀娥的话像根刺似的扎到她心上。这会儿她心里后悔的紧,早知道就该在冯家忍着,何苦大年下的跑回娘家惹人嫌。
陈秀娥话刚说完就瞥见二闺女又要掉泪,叹到:"二丫,妈不是冲你,别多想。是这死丫头整日介不省心,你可别学她。"
"嗯。"秦麦苗闷声应着,嗓子眼像堵了团棉花。
"哼!"秦秧苗见跟她妈说不通,索性把辫子往后一甩,掀起门帘棉转去西屋看妞妞。眼不见为净,跟她妈就讲不清道理。
枯坐片刻秦秧苗二次来到堂屋。她二姐脸上明显带着憔悴,妞妞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与其干坐着生闷气,倒不如做点好吃的给这娘俩补补。
秦她先从缸里舀出一瓢白面,和成面团。案板上,面团在她手下变成一个个圆溜溜的剂子,擀面杖来回滚动,剂子变成薄薄的面皮。
锅里水开了,咕嘟咕嘟冒着泡。秦秧苗把面片抻开一片片丢进锅里,又切了一把白菜心,待到二次水开又往里卧了两个荷包蛋。
灶膛里的火苗欢快地跳动着,映得她脸上红扑扑的。面片在锅中上下翻滚两次,色泽渐渐变得透明,秦秧苗撒上一把切的细碎的芫荽又点了几滴香油,香气顿时窜了满屋。
小灶上的铁锅烧得发红,白菜帮子刚下锅就"刺啦"一声响。她抡起醋瓶子绕着锅边一转,酸香混着酱香"轰"地腾起来,呛得她偏头打了个喷嚏。
正当她端着热气腾腾的醋溜白菜转身时,院门"吱呀"一响,秦大兴背着手溜溜达达进门了。
陈秀娥见状,说道:“你这点掐的是真准。”
“哪天吃饭还不都是这个时候,这还能算不准。”秦大兴洗过手,一屁股坐在炕头:“嚯,今儿饭食这么好。”还没过年呢白面馒头都上桌了,这可不是老伴儿的风格。
陈秀娥叹口气才要开口,外间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门帘一掀,秦麦苗抱着妞妞从外头进来。
"爸..."秦麦苗瑟缩着喊了一声,这个家里除了三妹,他们姐弟几个都有些怵秦大兴。
秦大兴盯着二闺女眼角那块淤青,脸色渐渐阴沉下来,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沿上敲了两下:"冯光远又冲你动手了?"他声音压得极低,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屋里霎时静得能听见灶膛里柴火的"噼啪"声。妞妞被这气氛吓得往母亲怀里缩了缩,小手紧紧攥住秦麦苗的衣襟。
21. 冲突
“爸,先让我二姐吃饭吧,吃了饭再说!”秦秧苗知道他爸的脾气,生怕老爹发起火来,白瞎了自己辛苦操持的一顿好饭。
秦大兴瞅瞅面带焦急的小闺女,又看看怯生生瞅着自己的外孙女,最终强压下火气,粗着嗓子道:“先吃饭吧!”
“姐,我先帮你带妞妞,你吃完再换我。”
秦麦苗声音细细的:“不用。”
秦秧苗不由分说把妞妞抱到自己身边,搂在怀里一勺一勺地喂她喝面汤。
“吧嗒”秦麦苗看着看着,眼圈一红,泪珠子砸进汤碗里。
“快趁热吃,看你瘦得跟麻杆似的。”陈秀娥给二闺女递了个白面馒头,又加了一筷子油汪汪的白菜。
吃完饭,秦秧苗刷碗,秦家树哄妞妞,秦大兴在屋里“滋啦滋啦”抽着烟袋,顺便问二闺女到底发生了啥事。
秦麦苗抽噎着把之前跟她妈说的话又学了一遍。
秦大兴听罢只是闷头抽烟,一袋烟抽完他似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沉声道:“先在家住下吧,不急着回去。”
陈秀娥本来还在旁边抹眼泪,听了这句觉着话音儿不对,一时都忘了哭,追问:“当家的,你这是啥意思,姑爷要是来接,不让二丫头跟他回去了?”
“狗屁姑爷!”秦大兴突然暴怒,厉声道:“回去干啥,接着挨揍?还是急着给他洗衣做饭当老妈子。”闺女的确不如儿子招他待见,可再怎么着也是自己的孩子,冯光远敢这么一次次朝秦麦苗动手,就是没把他这个老丈人放在眼里。
陈秀娥被当家的这声吼的浑身一颤,小心翼翼劝道:“当家的,你别急,就让二丫在这儿多待几天,不叫他领回去就是了。”
秦麦苗的眼泪"唰"地下来了。爸粗声粗气的关心,比妈那些反复唠叨的话,暖人得多。
秦秧苗站在阴影里,指甲掐进掌心。多住几天?不过是把苦日子往后挪。冯光远那些赌咒发誓的话说的还少吗,哪一次又真的改了?
夜深了,秦秧苗盘腿坐在炕上,轻轻拍着妞妞的后背。月光透过窗棂,在土炕上洒下一层细碎的银光。
秦麦苗收拾完毕,"吱呀"一声推开木门,而后便有些愣住——只见原本堆放杂物的简陋偏房,此刻焕然一新。墙上新糊了报纸,窗户门的缝隙也都堵得严严实实,炕上地上收拾的干净利落,新换的蓝格布单隐隐散发出阳光和皂角混合的气息。
秦秧苗看她站在门口发愣,含笑招呼道:“二姐,门口冷,别站那儿了,赶紧上炕暖和暖和,被窝都帮你铺好了。”
秦麦苗吸吸鼻子,红着眼圈垂头往炕边走。
深夜寂静无声,姐妹俩并头躺在烧的暖烘烘的小土炕上,就当秦麦苗意识渐渐模糊时,忽听身侧的秦秧苗问道:“二姐,你身上还疼么?”
秦麦苗喉头一紧,好半天才压下心中那股酸涩,她努力让不让自己的声音显出异样:“没事,不疼了。”
一阵长久的沉默后,听到的是一声轻轻的叹息:“二姐,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你!”秦秧苗痛恨自己的无能。
这句话像把尖刀,生生剖开了秦麦苗强撑的伪装。她又想哭了,这个妹妹自小要强,总是一副凶巴巴的模样,从前在娘家时与自己并不算亲近,没想到如今反成了最维护自己的人。
秦麦苗吸着鼻子:“小妹,我没事的,两口子过日子就是这样。你姐夫他......就是脾气有些急,平日里......待我也还成。”秦麦苗这话既是安慰妹妹,也是也安慰自己。
秦秧苗盯着墙上晃动的树影半天没开口。这“还好”都已鼻青脸肿了,若“不好”岂非要折胳膊断腿?但这些话在舌尖转了几圈,终究化作一声叹息:“时候不早了,二姐,睡吧!”
天刚蒙蒙亮,秦麦苗就被脸上的刺痛惊醒。镜自里映出一张惨不忍睹的脸——一夜过去她脸上淤青非但没消,反倒因为泪水的浸泡,连眼睛也肿得像熟透的烂桃。
秦秧苗端着热水进来时,正看见她姐正对着镜子发愁,便道:“二姐,你今儿就在屋里别出去了。”她往铜盆里兑着热水,热气氤氲而上,“待会味儿我把炕烧热点,让你们娘俩能暖暖和和的。”
大年下家里人来人往串门的不少,秦麦苗这样若是被人看见,免不了问东问西,到时候只怕她脸上挂不住。
“不用,我啥都能干,要不我今天帮你忙年吧。”嫁出去的闺女年根低下回娘家本就不合适,也幸而秦家树还未曾娶亲,她才能留在这儿。回来已经是打扰父母,哪还能好意思不干活光让妹妹伺候。
可一想到要顶着这张脸见人,她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到底还是不想出去,只好道:“小妹辛苦你了”。
吃过早饭,秦秧苗喊了秦家树给他打下手,烧上锅在堂屋里炸丸子。
秦家树正蹲在灶台前添柴,秦秧苗系着粗布围裙,手里的笊篱在油锅里划出金黄的弧线。萝卜丝混着绿豆面在热油里"滋啦"作响,转眼就变成圆滚滚的丸子。
秦秧苗边炸边吃,时不时还给她弟嘴里塞一个。
“家树,尝尝!”
“唔唔!”秦家树烫的直呼气,却还是趁着热又往自己嘴里扔了一个,他鼓着腮帮子含糊道:"外酥里嫩,真香!"
陈秀娥见状气的在一旁叫骂:“你们两个馋猫,这丸子还没出锅就少了一半,现在就都填嘴里了,过年时候不够咋办?”
“不够就再炸呗,妈你放心,我擦了好多萝卜丝呢,肯定够。”说罢还趁其不备往陈秀娥嘴里也塞了一个,“您尝尝,刚出锅的最香了。”
说着又麻利地盛出半碗:“给我二姐和妞妞也都尝尝。”
想到瘦成人干的二闺女,陈秀娥倒是没小气,端着碗给闺女送过去了。
秦秧苗正炸着丸子,忽听院外有动静:“爸妈,我来看您二老了!”
冯光远提着一包点心站在当院,脸上堆着殷勤的笑。看见灶台前炸丸子的秦秧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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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角抽了抽,还是挤出个笑脸:"小妹忙着呢?爸妈在家不?"
秦秧苗手里的笊篱"咣当"砸进油锅,溅起几滴热油。她挺直腰板,冷着声音质问:"你来干啥?”
侧屋的秦麦苗"腾"地站起来,手指死死攥在一起。陈秀娥按住浑身发抖的闺女:“你就在屋里待着别动,妈去瞧瞧。”她理了理衣襟,快步走出屋子,佯装生气地瞪了秦秧苗一眼:“怎么跟你姐夫说话呢!”
“妈,没事,我知道小妹是跟我闹着玩呢!”冯光远笑得眼角堆起褶子。
“哼。”秦秧苗从鼻孔里哼出一个音节,扭过头不在看他。
“你这丫头!”陈秀娥申斥一句,却也没狠说闺女。这丫头虽莽撞,倒也能让冯光远知道自家的态度。
“家树!”陈秀娥朝喊儿子,“快去找找你爸,就说.....”她顿了顿,“就说你二姐夫来了。”
冯光远跟着往堂屋走,殷勤地递上点心:“妈,这是镇上刚到的点心,特意买来孝敬您跟我爸的。”
“这......”陈秀娥一眼就瞧出这是镇上街里卖的好点心,她擦擦手正要接过,就被闺女抢了个先。秦秧苗一个箭步冲过来,"啪"地打掉他手里的油纸包,“赶紧把你的东西拿走,这种靠把我二姐打一身伤换来的点心,我们家可吃不下去。”
冯光远脸上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他阴沉着脸弯下腰,慢条斯理地捡起地上的点心,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妈,您看这事闹的。"他直起身时,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温和的表情,只是眼底的寒意怎么都藏不住,"小妹年纪小不懂事,我不计较。麦苗呢?我来接她回家过年。"
“这......”
看着场面越闹越僵,陈秀娥心里直打鼓。她本想着教训教下婿,哪成想闹到这般田地。这要是真撕破脸皮,往后二丫头还怎么回婆家过日子?
“你个死丫头!”陈秀娥一把拽住秦秧苗的胳膊:“炸你的丸子去,别在这儿裹乱。”
秦秧苗梗着脖子不动,直勾勾瞪着冯光远。后者忽然变了脸,腰杆子一弯,脸上堆出十二分的诚恳:“妈,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他抬手轻轻抽了自己一嘴巴,“那天灌了几口黄汤就犯浑,您老千万别往心里去。”
说到这儿他话锋一转:“不过麦苗也是,明知我喝高了还絮叨......我也是实在气急了才打了她两下。”
见丈母娘脸色不对,忙改口:“但打人终归不对!您放心,我保证,再也不会了。”
“呵呵!”秦秧苗冷笑:“狗还能改的了吃屎?”
陈秀娥这下可真急了,她面上一寒,怒道:“老三,不许你再说,赶紧出去!”
见闺女不动,又怒道:“我还说不动你了?”说着抄起笤帚疙瘩就要往秦秧苗身上抽。
好女不吃眼前亏。秦秧苗无法,只得咬牙掀帘子出去,不过她没走远,就坐在堂屋静静听着屋里的动静。
22. 争吵
看着女婿在自己面前低声下气的赔罪,陈秀娥的眉头渐渐舒展。女婿这副讨好的模样,让她心里涌起一种奇异的满足,连带着腰杆都不自觉挺直了几分。
"知道错就好。"她摆出长辈的架势,语气却不自觉软和下来:“往后可不能再这样了。夫妻之间要互相体谅,有什么事好好说,不兴动手的。”
冯光远连连点头,眼角挤出几道褶子:“妈说得对,我以后再不这样了。”
陈秀娥被这态度哄得舒坦,正要起身去叫闺女,突然想起当家的嘱咐,又讪讪坐了回去,“光远你先坐着,我去瞧瞧你爸......”
冯光远可没忘了自己今儿是干啥来的,赶紧道:“妈,麦苗咋样了?是不是还在怪我,我也给她赔个不是吧!”
“不急,你先坐。”陈秀娥这点倒没糊涂,知道不能立刻让他见着人。
秦家树低着头从外头跑进来,差点跟陈秀娥撞到一起,“咋自己回来的,你爸呢?”
“我爸!”他想说我爸说要晾着冯光远,又见人正从屋里出来,忙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支支吾吾道:“没找到,可,可能去地里拾柴了。”
陈秀娥瞥见儿子通红的耳根,心里顿时明白了——当家的这是故意躲着不见呢!
她清了清嗓子:"那,那倒也不用急,等到饭点你爸自然就回来了。那...光远啊,你先坐着,妈去炒两个菜,中午你陪你爸喝两盅。”
冯光远那么个精明人,如何看不出这里头的弯弯绕,自己这小舅子是老实人,哪里会说谎?看他那心虚的样儿分明是没说实话。
看来今天是没法将人接走了!
他眼底闪过一丝阴鸷,面上依旧带着殷勤的笑:“妈,不了,我还有点事,明儿再过来看您跟我爸。”
明儿就是腊月二十七,年关近在眼前。秦麦苗再怎么着也该跟自己回去了。
他料定秦家不敢再留闺女过年——谁不知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是秦麦苗自己,也不敢顶着被人戳脊梁骨的风险赖在娘家。
冯光远迈过门槛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秦麦苗敢这么摆架子,将来有她好受的!
“诶,那也行,光远你路上慢着点。”陈秀娥站在院门口,直到冯光远的背影消失,才急匆匆转身拽住儿子:“咋回事的?”
“我爸说先不用理,让二姐夫多跑几趟,杀杀他的威风再说。”秦家树老实答道。
“这老头子......”陈秀娥嘟囔一声,转回屋去看闺女。
她推开侧屋的棉门帘,看见二闺女正魂不守舍地给妞妞系扣子,这会儿连手指头都在发抖。
"妞妞,"陈秀娥堆起笑脸凑过去,"猜猜刚才谁来啦?"
小女孩突然钻进母亲怀里,把脸埋得死死的,只露出个圆圆的后脑勺:"是...是爸爸..."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嗯,爸爸来接妞妞跟妈妈了,妞妞想不想跟爸爸回家?”陈秀娥虽然重男轻女,外孙女到底是隔辈人,难得多了几分耐心。
妞妞攥着秦麦苗的衣襟,一个劲儿往她妈身后躲,嘴里含糊不清道:“爸爸......打妈妈......妞妞怕......”
断断续续的童言稚语,惹得秦麦苗眼泪"啪嗒、吧嗒"掉。
“瞎说!”陈秀娥笑着摸摸外孙女头上的羊角辫,“爸爸跟姥姥保证了,以后再不会打妈妈了。”
安抚完外孙女陈秀娥又说闺女:“行了,光哭有什么用?女婿这次来我看还挺诚心的,刚还跟我说要给你赔不是呢,两口子过日子哪有没磕绊的。
要我说与其在这儿堵没用的气,不如趁年轻赶紧生个儿子是正经。有了儿子,男人自然就知道收心过日子了,不然光这么一个丫头,生活哪有奔头。”
秦麦苗低头抚摸着妞妞细软的头发,小声反驳道:“妈,妞妞还小,她奶奶又不肯帮手,这一个我都忙不过来,还怎么要老二,怎么着也得等妞妞再大些。”
陈秀娥却觉得生儿子的事等不得,:“就是现在怀,等孩子生出来妞妞也快三岁了,就能帮着照看弟弟了。眼下苦几年,到老了光是享福的,不然没儿子将来有你后悔的。”
计划生育的事越来越严,如今不单城里,连他们这乡下都开始查了,陈秀娥生怕闺女错了主意。
秦麦苗把妞妞往怀里搂了搂,孩子温热的小身子让她心头更酸。
“妈,晌午吃啥?”秦秧苗生怕她妈被冯光远说动,寻了个借口找过来。
陈秀娥觉得小闺女真是笨死了,闻言瞪了她一眼道:“这也要问,那不有现炸的丸子,做个丸子汤,熥几个两和面馒头,再拌个咸菜不就成了。”
“诶!”秦秧苗答应一声,眼见着二姐的面色还好,这才转身往堂屋去做饭。
到了饭点,陈秀娥让儿子去喊当家的吃饭。
秦大兴背着手晃悠进屋,陈秀娥赶忙兑了盆温水端过去:“他爸,女婿过来你咋不见呢?”
"急啥,晾他几次就知道自己是谁了?"秦大兴洗了手又用媳妇递过来的毛巾擦干,“就得让那小子多跑几趟。眼瞅着年根底下,他不是着急领人回去给他忙年么,我偏不让他如意!"
“看你,跟个小辈儿置啥气?”陈秀娥嗔道:"女婿今儿个态度可好了,还给咱拎了点心呢。”说着朝放在躺柜上的油纸包努努嘴。
"呵!"秦大兴觉得老伴儿眼皮子忒浅,"几块点心就把你哄住了?"
“你说的这是啥话,我还不也是为了孩子,这眼瞅着就要过年了,事儿不能总这么拖着吧!”陈秀娥自认很有道理。
秦秧苗"咣"地放下手中的一摞碗,插话道:"妈!您先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之前是谁口口声声,绝不会请饶了冯光远来着?
“你二姐夫都上门赔罪,,也给我做了保证,还说要当妈给你二姐赔不是,这还不够?”看见闺女不善的目光,她心里有些发虚,但很快又把声调扬起来:“差不多就行了,真把女婿逼太狠,闹僵了也不好。”
秦秧苗咬牙切齿:“谁稀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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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道歉,他的道歉很值钱吗?至于他的那些狗屁保证,之前他也保证过了吧,有用吗?我看他的保证和道歉,狗都不信。”
“行了,你一个闺女家满嘴说的什么话?”
"妈!"秦秧苗突然将秦麦苗拽到陈秀娥面前:“您看看我二姐脸上的伤!这伤还没好透呢!您又要把她往虎狼窝里送”她声音发颤,“你可是亲妈呀,看她这样就不心疼吗?”
秦麦苗一个劲的流泪,既觉得委屈,又因劝不住争吵不休的母亲和小妹而难过。
看她这样,陈秀娥的确有些心软,可很快便又强硬起来:“就是亲妈我才要替她做长远打算呢,你只看眼前舒坦了,可留在娘家毕竟不是长法,总得为你二姐的以后打算。”
“那就由着我二姐挨打?”
陈秀娥声音有些发虚,却仍固执的坚持:“不会的,他跟我保证了.....”
"保证?"秦秧苗气得浑身发抖,声音都变了调:“他的保证值几个钱,自家人的话您不信,反倒把外人的一句空话当圣旨!我真不明白,您到底是哪头的?”
秦秧苗越说越激动,手指攥得泛白:"您算一算,这都第几次保证了?哪次不是前脚说完,后脚几打得更狠?非要等到..."她的声音突然哽住,“非要等有一天我二姐被他打出好歹,您才高兴吗?”
“呸呸呸,说的什么晦气话。”陈秀娥啐了两声,“谁家夫妻不拌嘴吵架?也没见哪个就被打死了。”
“年轻气盛的男人,脾气上来动两下手算什么?忍一忍就过去了。男人上来脾气,不往家里撒,还能往哪儿撒?”
“我管他往哪儿撒!”秦秧苗吼道:“他打我姐就不行。”
见怎么都说不通,陈秀娥也来了火气:“你冲我嚷嚷什么?你爸还没说话,轮得着你在这上蹿下跳的?”
“道歉不行,赔礼也不行,那你倒是说说该怎么办?你这么不依不饶的,不是帮你二姐,是断她的后路呢!难不成要她一辈知留在娘家,让兄弟养活?”
“我们好手好脚半点活不少干,用得着谁养活了,为啥不能留在家里?”秦秧苗想不通,分明家里地里的活闺女也一点不少干,怎么到她妈嘴里就成了吃白食的?
“你给我闭嘴!"陈秀娥也发了狠,“你自己亲事还没着落呢,在这儿充什么大瓣蒜?你没本事找到好亲事,别想拖着你二姐给你垫背!”
秦秧苗气急了:“我哪有......”
眼看家里炒作一团秦大兴"啪"地摔了烟袋锅:“都给我住嘴!老子还没死呢!”
屋里顿时鸦雀无声。陈秀娥的嘴唇哆嗦着,秦秧苗一脸不服指甲都攥进了揉了,秦麦苗缩在墙角,眼泪无声地往下淌。
秦大兴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二闺女青紫的额角上:“麦苗就在家住着!等他冯光远真改过了再来接人!”
陈秀娥急了:"可这都要过年了......"
“过个屁的年!”秦大兴一声怒吼,惊得屋外鸡鸭嘎嘎乱叫。
23. 夜黑风高夜
午后暖融融的太阳光透过窗棂洒在炕上,秦家树正倚着被窝垛子打盹,忽觉衣袖被人轻拽。睁眼就见秦秧苗站在炕边儿,食指竖在唇前:"嘘,家树,出来。"
秦家树揉着眼睛,下炕穿上鞋,跟在她三姐身后往外走。秦秧苗出了屋子,转身往后院走,直绕到后院最边角的草垛后头才停下来。
秦秧苗四下张望确认无人,这才道:“家树,我问你,二姐平日待你如何?”
"二姐?"秦家树被问得一愣,“二姐待我挺好的。”
“那好。”秦秧苗勾唇坏笑:“他冯光远不是喜欢打人么?咱们也让他尝尝挨打的滋味!家树,你跟我去把他套麻袋打一顿,敢不敢?”
“啊,这......”秦家树万没想好秦秧苗会说这个。
见对方支支吾吾,秦秧苗挑眉:“咋地?不敢干?”
"谁、谁不敢了!"秦家树脸涨得通红:“我去!”
“这才是好样的呢!”秦秧苗拍拍他肩膀,“咱们就给他来点好瞧的。”说罢不放心的又嘱咐了一句:“到时候可不许怂,听着没?”
秦家树硬着头皮点了下头。
说完,两人从草垛后头转出来,迎面对上抱臂望过来,脸上似笑非笑的秦大兴。
"爸!"秦家树吓得一哆嗦。
秦秧苗却半点不惧,挺直了腰板道:“爸,您都听见了?”不待秦大兴开口又忙不迭表白道:“您放心,我们找没人的地儿下手,保管叫他吃个哑巴亏。”她就不信了,冯光远这么欺负秦麦苗,她爸心里能没有想法。
秦大兴望着闺女倔强的脸庞,恍惚看见年轻时的自己。再瞥见儿子瑟缩的模样,不由叹气——这丫头要是男儿身该多好。
"咳咳,"他背过手去,“记住分寸,别打要害。”顿了顿才道:“到底是你二姐夫。”既然没打算让闺女离婚,稍教育教育就好!
秦秧苗心知他爸这是同意了,痛快的应了一声:“诶!”
红日西沉,院子里飘着饭菜的香。秦麦苗挽着袖子在灶台前刷碗,秦秧苗则逗着小外甥女玩。她将妞妞高高举过头顶,逗得小丫头又笑又叫,两条小短腿在空中直扑腾。
"你个死丫头!"陈秀娥撩起围裙擦着手,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哪有你这么带孩子的!"她一把夺过外孙女,顺手在秦秧苗胳膊上排一把,"野得没边了!"
秦秧苗笑笑不以为意,从小到大陈秀娥常这么骂她,听多了也就习惯了。
"我看你就是个小子托生的!"陈秀娥一边哄着妞妞,一边数落,"你大姐像你这么大时,都能撑起家了。你倒好,成天光想着往外跑。"
秦秧苗吐了吐舌头,她确实跟两个姐姐不一样——大姐坚毅,二姐柔顺,唯独她,骨子里总有一股子野性,像匹拴不住的小马驹。
月色渐浓,东屋的油灯熄了,侧屋秦麦苗在哄睡孩子,此刻正是行动的好时机。秦秧苗蹑手蹑脚摸到西屋窗外,指节在窗棂上轻轻叩了两下:"家树。"
屋内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人从炕上摔了下来。半晌,秦家树才从窗户里探出半个脑袋,月光照耀下,他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三、三姐?"
秦秧苗冲他招手:"走!"
"啊?"秦家树瞪圆了眼睛,"现、现在就去?"
秦秧苗眯起眼,月光在她眸中凝成两点寒星:"怎么?改主意了?"
秦家树慌忙摇头:“没、没有,姐你等我穿好鞋!”
秦家树的手指抖得厉害,鞋带半天也没系好。出门后,夜风吹得他后颈发凉,他支支吾吾道:"三姐,要不咱们再想想?今晚就去会不会太急了?"
急?的确很急,她迫不及待要狠揍冯光远一顿呢!
秦秧苗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叹了口气:"家树,你想想二姐从小到大对你的好,再想想她身上的伤,想想冯光远的所作所为。身为娘家人,咱们不该替二姐出口气吗?"
秦家树抿抿嘴!
他想起小时候,二姐总是很温柔的对他笑,但凡有点好东西都留给他和三姐。那年秋收他发高烧,妈忙得顾不上,是二姐日夜照顾,给他端水喂药。等他病好了,二姐却累得差点倒下。
"家树,这口气咱们得给二姐出!"秦秧苗凑近些,压低声音:“我都打听好了,冯光远天天晚上去打牌,等他散了场,天都黑透了,到时候咱们......"她附到弟弟耳边,说出自己的打算。
“揍一顿,让他吃个教训,做人别太张狂了。"秦秧苗声音低低的:“半夜街上没人,黑灯瞎火的,谁知道是咱们干的?”既能解气又不会惹麻烦。
秦家树还在犹豫......
"家树,"秦秧苗声音里充满愤怒,"你想想二姐这些年挨了多少打。冯光远太欺负人了!"
秦家树的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放心吧!我都计划好了。咱们就躲在他家旁边的小过道里,等他靠近,你拿麻袋套他头上,我拿木棒......"
"放心,我都想好好了。咱们就躲在他家旁边那条窄巷里,等他过来,咱们套好麻袋,剩下的就交给我。”说到这儿她手腕一翻,露出藏在袖中的半截枣木棍,"这可是用桐油泡过的,打人疼还不留伤。"
“姐?”秦家树一惊,“你一个姑娘家也太凶了。”秦家树盯着那根成人手腕粗的木棒,后背渗出冷汗
“姑娘怎么了?谁规定姑娘就只能等着挨打?别瞧不起人,我天天干活,力气大着呢,保管把他揍成猪头。”要不是一个人套麻袋不方便,她才懒得跟秦家树在这儿磨叽。
犹犹豫豫的,真够烦人。
“你给句准话,到底干不干?”面对秦秧苗的步步紧逼,秦家树终于败下阵来,重重地点头:“姐,我听你的。”
“好样的,这才像个爷们呢!”秦秧苗用力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她明白这种事勉强不得,否则紧要关头掉链子那才是真麻烦。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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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好了说不通就自己一人行动的打算。还好,秦家树最后没让她失望!
秦秧苗利落地解下身上的挎包,往秦家树怀里一塞:"里头装着干粮和水,蹲守时万一饿了用来垫肚子。"
秦家树抱着沉甸甸的挎包,很是无语——他姐想的可真周全!
石臼窝离前溪村足有十多里路,成年男人走起来都不算近,更别说抱着孩子的妇道人家。秦秧苗一想到姐姐寒冬腊月里,抱着小外甥女一步步走回娘家,就气得牙痒痒。冯光远这个畜生,哪有这么对待妻女的!
姐弟俩先在村子外围转了一圈,冬夜幕像块黑布,将整个村子严严实实地罩住了。
冯家住在西北角最偏僻的一排,这边本就偏僻来往行人不多,入了夜更是静的可怕。
"走。"秦秧苗一招手,两人猫着腰溜进了冯家旁边的小巷。
冯家三兄弟中,冯光远作为长子早就分家单过。此刻他的屋子黑灯瞎火,在一片灯火中格外显眼。
“你在这等着,我进去看看。”话音未落,秦秧苗一个助跑,轻松翻过了低矮的土坯墙。
“姐,你......”话未说完,秦秧苗已经消失在墙头另一侧。
秦家树急得直跺脚,在墙根下来回踱步。终于听见墙内传来熟悉的呼唤:"家树!"
"姐!我在这儿!"他赶紧凑过去。
“接着。”随着这声,一个麻袋从天而降,秦秧苗紧随其后翻墙而出。
“姐,你吓死我了,干啥去了?”秦家树压低了声音埋怨道。
“拿麻袋啊,没麻袋待会拿什么套他。”难不成还要赔上自家的麻袋,秦秧苗可不干这赔本的买卖。
夜色渐深,冯家旁边的巷子里,姐弟俩蹲在墙角一动不动,只等着冯光远归来!
突然,远处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伴随着断断续续、不成调的哼唱。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从巷口晃了过来,借着微弱的月光,隐约能看出那身形与冯光远有七八分相似。
秦秧苗猛地绷直了身子,食指竖在唇前,冲弟弟使了个眼色。她用力握紧那根桐油泡过的枣木棍,在掌心掂了掂。
秦家树咽了口唾沫,手指紧紧攥住麻袋的边缘。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得像要蹦出胸膛,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从小到大,他还没干过这种事,紧张的几乎忘了呼吸。
那身影越来越近,嘴里还嘟囔着:"三筒...五万...胡了..."浓重的酒气顺着夜风飘了过来。
秦秧苗眯起眼睛,借着月光确认了来人正是冯光远。她轻轻碰了碰弟弟的手臂,用口型说道:"准备。"
秦家树深吸一口气,将麻袋完全展开。他的手掌心全是汗,差点抓不住粗糙的麻布。
冯光远摇摇晃晃地走到距离他们藏身处不到三米的地方,突然停下脚步,打了个响亮的酒嗝。这个意外的停顿让秦家树的心跳漏了一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秦秧苗猛地一扯麻袋:"上!"
24. 偷袭
冯光远今日在赌桌上小有斩获,此刻正哼着荒腔走板的小曲,摇摇晃晃地往家走。
夜幕里,他脸上还挂着得意的笑容,丝毫没察觉到黑暗中蛰伏的危险。
待那醉醺醺的身影走近,秦秧苗眼中寒光一闪,一个箭步冲上去,右手扣住冯光远的肩膀,死命地往下压。冯光远还未来得及反应,秦家树已经利落地将麻袋兜头罩下,动作之快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
秦秧苗举棍“噼里嘭啷”就是一通暴打。
"哎呦!谁?哪个王八羔子敢暗算老子!"冯光远在麻袋里疯狂扭动,污言秽语不断,气焰十分嚣张。
秦秧苗抿紧嘴唇一声不吭,只将手中的枣木棍舞的更欢。秦家树起初还有些犹豫,但他很快被冯光远嚣张的叫骂激怒,心头火起,手上的动作也变得坚定。
渐渐地,麻袋里的叫骂变成了哀嚎:"好汉饶命...咳咳...咳咳...我错了..."
附近几户人家听着动静,陆续亮起灯,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秦秧苗抡圆了棍子,照着冯光远小腿就是狠狠一下。
"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他整个人都摔在地上。
“走!”秦秧苗一把拽住弟弟的手腕,两人如离弦之箭般蹿入夜色。
浓墨般的黑暗吞没了他们的身影,只有零散的星子散发出微弱的光,勉强勾勒出村庄的轮廓,让他们可以依稀辨别方向。
秦家树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咚咚"的心跳。
他们穿过幽深的小巷,掠过沉睡的田野,直到身后的村庄变成模糊的剪影,二人这才放缓脚步。
秦家树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他的额头上全是冷汗,脑子里一片空白,方才发生的一切像梦一样不可置信。
“姐……咱们……咱们真把二姐夫给打了?”他抬起头,声音十分干涩。
秦秧苗同样喘着气,她眼睛亮的惊人:“那是他活该。”
秦家树心里五味杂陈,半晌,面色凝重的点了下头:“嗯!”
秦秧苗看出他的不安,伸出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干得漂亮。”她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赞许,"今天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关键时刻没掉链子,反应迅速动作敏捷。尤其套麻袋那一下子,堪称快准稳,一下将人罩住不说,还知道留个空档方便自己下手。
秦家树不自觉地摸了摸左肩,那里还残留着三姐拍击时的触感。从小到大,三姐对他总是不冷不热,远不及大姐二姐那般亲近。可今夜,经历了这么一遭,两人的关系好像一下就拉近了。
他们不再仅仅是血脉相连的姐弟,更是一起扛过事、共守秘密的战友。这种认知让他的胸口涌起一股陌生的暖流,冲散了方才的恐惧与不安。
秦家树的感觉没有错,秦秧苗今日确实对他有所改观。从前只觉得这个弟弟窝囊无用,不过仗着性别红利享受父母的偏爱。如今看他肯为秦麦苗挺身而出,才发觉自己或许看走了眼。
秦家树既觉得解气,又有些后怕,乱七八糟的念头交织在一起,让他的心里卷成一团乱麻。
他着远处黑黢黢的村落轮廓,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有些不安道:“姐,咱们刚才是不是下手太重了?”二姐夫刚刚叫的那声音真是挺惨的,他听的心头直颤。
秦秧苗满不在乎:“咱们又没打他的要害,顶多就是一点皮肉伤,养几天就好了,不要紧。”
秦家树又想起一事:“二姐夫会不会猜到是咱们?”
“呵”秦秧苗嗤笑一声,“他平日就没得罪过别人?天知道是谁干的?”她眼底闪着冷光,"麻袋是他家的,棍子咱也带回来了,想赖给咱们,证据呢?"
秦家树听了点了点头,,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上面还留着麻袋粗糙的纹路。他这辈子头一回动手打人,虽然是为了二姐,仍觉有些惴惴不安。
“走吧!”秦秧苗抬头看了看天色,道:“不早了,咱们得赶紧回家。记住,今晚的事烂在肚子里,跟谁都不能说。”
“可是......”秦家树犯了难,觉得这事咋可能瞒得过家里呢:“这么晚回去,妈要问起来咋说?”
“就说出来抓野兔子,一时忘了时间。”秦秧苗谎话说的理直气壮。
秦家树苦着脸:“这也太假了。谁信呢?”
“你管他信不信!”秦秧苗瞪了他一眼,“你咬死了这么说就行。特别是二姐,千万不能让她知道。”她太了解这娘俩了,要是知道这事,准会在冯光远面前露馅。”
秦家树自然也知这其中的厉害,他深深吸了口气,郑重地点头:“姐,我知道了。”
夜风掠过田野,卷起干枯的枝丫,发出沙沙的轻响。秦家树深深吸气,泥土混着枯叶的气息灌入肺腑,竟让他觉得格外清醒。那些淤积在胸口的忐忑与惶恐,似乎都随着这口浊气吐了出去。
"走!"秦秧苗率先迈开步子。
秦家树应了一声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向家的方向奔赴!
天色将明未明时,秦麦苗在半梦半醒间察觉身侧多了个人。她猛地惊醒,借着微弱的晨光看清是谁,不由轻呼:"秧苗?你啥时候回来的?"
秦秧苗昨夜折腾到三更天才回,此刻正睡得昏沉。被吵醒后,她眉头拧成了疙瘩,含混不清地嘟囔了句什么,裹紧被子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秦麦苗又轻唤了几声,见妹妹毫无反应,只得作罢。窗外,第一缕晨光已经爬上了窗棂。
日头渐高,明晃晃的太阳挂在天上,照的屋里一片金光。
趁着天气好,陈秀娥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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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的被褥都搬到院里晾晒,又吩咐二闺女:“麦苗,去把你小妹屋里的被褥也都搬出来,趁着日头好去去潮气。”
“妈,小妹还在睡着呢,等一会儿她起来的吧!”秦麦苗话音未落,陈秀娥已经变了脸色。
“啥?这都啥时候了,还不起,这么大姑娘懒成这样,也不怕被人笑话,将来要是到了婆家可怎么办?”陈秀娥将手中的被拍子一扔,气势汹汹往侧屋走,准备把三闺女从被窝里揪出来。
“老三。”陈秀娥刚要出口的呵斥,在看见小外孙女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时,硬生生咽了回去。
妞妞不知何时醒了,正睁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往门口处瞧。
“妞妞醒啦!”陈秀娥的声音瞬间柔了八度,轻手轻脚地走到炕边,“想不想尿尿,姥姥给你穿衣裳好不好?”
妞妞乖巧地点头,肉乎乎的小手指向还在酣睡的秦秧苗,放低声音奶声奶气地说:“小姨睡觉觉,我们小声点。”
陈秀娥一边给外孙女系扣子,一边斜眼瞪着被窝里那一团:"你小姨啊,白长这么大个子,还不如我们妞妞懂事!”
“妈,”秦秧苗顶着鸡窝似的乱发翻身坐起身,揉着惺忪着睡眼朝她妈抗议:“您在妞妞面前,好歹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
"要面子就赶紧起来!"陈秀娥一把掀开被子,"日头都晒屁股了,还不把被褥搬出去晒!"
“行,这就去!”秦秧苗穿好衣服翻身下炕,将屋里的被子挨个抱到院里晾晒。
等她收拾停当去灶间找吃的时,锅里的两合面馒头已经微有些变凉。她刚掰开馒头抹上炸酱,就见陈秀娥风风火火闯进堂屋。
"老三,"陈秀娥双手叉腰,目光不善,"昨儿你带着家树去哪了?半夜三更才回来!"她死死盯着闺女的眼睛,像是要从中窥探出什么秘密。
秦秧苗是谁啊?她早就编好了说辞等陈秀娥来问呢。只见她不慌不忙地咬了口馒头,面不改色道:"昨儿个去野地里逮兔子去了。"
“胡说,”陈秀娥半点不信:“抓兔子能抓那么晚,再说兔子呢?”
“没抓着呗!"秦秧苗摆出一副混不吝的样子。她三两口把馒头塞进嘴里,吃的腮帮子鼓鼓的:“本来看着挺肥一只,结果追了半天愣是让它跑了。”说罢还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白忙活一场,真气死个人。"
陈秀娥似信非信,狐疑的:“真的?你不是去找你二姐夫的麻烦了?”
"哪能啊!"秦秧苗瞪圆了眼睛一副我很无辜的表情。
陈秀娥揉着太阳穴,自觉分外得头疼,她警告闺女:"你给我消停点。姑娘家家的,别整天想着惹事。"
秦秧苗不置可否,心里却想着昨晚冯光远那杀猪般的惨叫,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姐弟俩叫唤了一个眼神,昨晚的事算是暂时瞒过去了。
25. 再见
陈秀娥从清早就在院门口张望,眼睛都快望穿了,可直到日头西斜,村口那条黄土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她的心彷佛也跟那日头一样,一起跟着沉了下去。
“我就说!”她突然转身冲着屋里嚷嚷,“昨儿个见好就收多好,偏要拿腔作势的!这下好了,把人得罪狠了不来了,现下可要怎么收场!”
秦麦苗正在灶台边和面,闻言手上一抖,面团"啪"地掉进盆里。她心里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既怕丈夫真不来接,又暗自庆幸能多躲几日。可眼瞅着年关将近,要是真没人来接......想到此她愁的想要落泪,手指无意识地在面团上掐出一个个深坑。
秦秧苗蹲在堂屋门边洗萝卜上,闻言头也不抬:“不来正好,二姐在咱家多住些日子。”
“你懂什么!”陈秀娥突然拔高了嗓门,“嫁出去的闺女看娘家三十晚上的灯,娘家兄弟将来穷出个坑,你二姐留下先别说旁人,你奶,你二婶三婶她们先就不能同意。”
秦秧苗冷笑一声:“您不是最不待见我那两个婶子了,如今怎么倒在考虑起她们的好恶来。”
陈秀娥不与秦秧苗掰扯这个,只道:"都是昨个儿你闹的!要不是你闹事,你二姐夫也不至于今日不登门,现在可怎么好?"
“都是我闹得?”秦秧苗嘴角泛起嘲讽的笑,"啪"一下把萝卜扔进盆里,溅起一片水花,“您想拿我当出气筒就直说,昨儿除了您咱家没人给那个姓冯的好脸吧!现在就成了我闹的?”
“放你娘的屁!”陈秀娥气得直跺脚,伸手想要去打秦秧苗。
秦秧苗反应极快,她迅速站起身,一步跳出老远:“得,您说是我就是我,是我那又能咋滴?还杀了我?”
理是讲不通了,秦秧苗索性耍起了滚刀肉,最近这半年她与陈秀娥母女冲突不断,感情越发淡漠,现如今的秦秧苗颇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陈秀娥被噎得说不出话,双手一拍大腿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喊起来:“这些个不省心的死丫头哦,可真是要气死我了......,你们只顾着自己舒坦,不管娘家人的死活呀......”
这些哭骂的话像一把刃口锋利的刀子,直直戳进秦麦苗心窝里。她脸色唰地白了,手上的面粉簌簌往下掉。正在一边玩的妞妞察觉到不对劲,怯生生地蹭过来,沾满泥巴的小手拽了拽母亲的衣角。
秦秧苗气的大叫:“妈,你这是干啥,你要逼走我二姐才甘心吗?你可别忘了昨天我爸说的话,若是你自作主张把我二姐逼走,看我爸能不能答应。”
刚刚还哭闹不止的陈秀娥,像一下被人掐住了脖子,她还真是打的这个主意,想着冯家人不来接,那二闺女懂事不愿意给家添麻烦自己回去,老伴总说不出什么了吧!
哪成想这个三丫头这般可恶,一句将自己的心思点了出来,那肯定不能承认的。“
你放屁!”
陈秀娥越想越恨,她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追着秦秧苗就打:“你个死丫头,我看你给老娘胡说,天天的唯恐天下不乱,我,我打死你得了。”
陈秀娥抄起手边的笤帚追着要打,秦秧苗侧身躲过而后扭身往院外跑,边跑还边说:“二姐,你可千万别上咱妈的当,她这是要把你挤兑走呢......”
“我叫你胡说......”眼见着追不上,陈秀娥铆足了力气,一把将笤帚扔了出去:“你个死丫头,我叫你胡说。”
“哎呦!”随着笤帚疙瘩飞出去,院外传来一声痛呼,听声音却不是秦秧苗。
吓得陈秀娥赶紧快步出去看究竟。
二柱子好好走着路,忽见笤帚疙瘩从天而降,他一扭头笤帚擦着他的耳朵过去,"啪"地砸在路边的石头上,扬起一片尘土。
"哎呦我的大婶嘞!"二柱子捂着耳朵直跳脚,"您这咋还练上暗器了?这要不是我躲得快,赶明儿就得顶着个寿星脑袋去拜年了!”
陈秀娥见没伤着人,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赶紧赔不是:"对不住对不住,婶子手滑了。"
二柱子揉着耳朵,眼睛却一个劲儿往院里瞟:"大婶儿,您这是跟谁置气呢?我隔着老远就听见您嚷嚷了。"他那双小眼睛里闪着精光,活像只偷油的老鼠。
陈秀娥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这二柱子是村里出了名的碎嘴,要是让他知道家里的事,保准明天全村都得传遍。
她弯腰捡起笤帚,拍灰的动作格外用力:“没啥,就是手滑了没拿住。”
“不能吧,手滑能从墙里滑到墙外?”二柱子伸长脖子往院里张望,“我咋听见您喊''死丫头''呢?是不是秧苗妹子惹您生气了。”
他踮着脚,恨不得把脑袋探进院墙里。
陈秀娥侧身挡住他的视线,手里的笤帚不自觉地攥紧了:"那什么......婶子家里的猪还没喂呢,就先不跟你聊了啊!"说完她扭头就往院里走,那步子快得,活像是后面有狗撵似的,还不忘将院门关上。
“妈!”秦麦苗站在院中正不知所措,见陈秀娥进来愧疚的几乎抬不起头。
见她这样,陈秀娥不耐烦的摆摆手:“该干嘛干嘛去,别哭哭啼啼的,大过年添晦气。”
三丫头都说出那话了,这会指定是不能让二丫头自己走!唉,这两个不省心的,性子要是匀匀该多好。
***
秦秧苗冲出家门时,步子快的像踩了阵风。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布鞋踩在田埂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偶尔有风吹过,舞动着她鬓边的碎发。
秦秧苗心里中憋着一口气,似有一块千斤巨石压在胸口,憋闷的紧。仿佛只有不停地走,不停地走,才能将心中那股郁气气踩碎似的。
暮色四合,倦鸟归林。天边的晚霞绚烂得像打翻的颜料盒,可这美景落在她眼里,却只觉得天地茫茫,竟无一处是她的归处。
她终于走累了,索性蹲在田埂边,手指机械地撕扯着一株枯藤。藤蔓干枯的外皮簌簌落下,露出里面同样干瘪的芯子——就像她此刻被掏空的心。
二姐的遭遇像面镜子,照出了她可能面临的未来。秦秧苗心里明白:若是自己也像前头两个姐姐一般由着家里安排,那她们的今天很可能就是自己的明天!
秦秧苗死死攥住那截枯藤,指节泛白。她想不通,为何同是父母的孩子,只因为性别不同,在父母心中的地位便天差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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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她们姐妹在这个家里就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配得到?甚至还要通过自己的婚姻,为家里换回一笔钱财!
虽然这些钱财最终跟她们没有半点关系,但是夫家却会把这笔账记到她们头上。对她们动辄则咎,挑剔辱骂,而夫家所有这一切行为的底气,就是他们曾经给出的那笔彩礼。
在他们这个家,闺女们就像待价而沽的货物。娘家收钱,夫家收货,而她们自己呢?连圈里的猪羊都不如——至少牲畜还能心安理得地吃现成的。
秦秧苗想到她她妈嘴上常常挂着的一句话:我们生养了你,供你吃穿,把你养这么大,你就应该......
秦秧苗真想问一句,从会走路起她就跟着干活,才比灶台高就开始挣工分。养她,怕是比养头猪还省心吧?
夜风掠过麦田,吹得她打了个寒颤。秦秧苗突然意识到,那刺骨的寒意不是来自外界,而是从心底漫上来的绝望。
她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又一次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处境——要么认命,要么反抗。
枯藤在她手中"啪"地断成两截。秦秧苗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衣襟上的草屑。月光下,她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她绝不会重蹈两个姐姐的覆辙。
刚想离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喝:"谁在那儿?!"
秦秧苗缓缓转过头,借着朦胧的星光,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正从远处快步走来。那高大的轮廓分明是个男人。
秦秧苗心中一紧,想到前些天发生的事,莫名有些不安,她站起身扬声答道:“过路的,这就走。”
刚转身要走,却听那人惊喜地喊道:“秦秧苗?是你吗?”
这声音...秦秧苗停住脚步。待那人走近,天上的星子终于照亮了他的脸——竟是李秋华。
“你怎么在这儿?”两人异口同声。
秦秧苗下意识低下头,生怕被他看出哭过的痕迹:"没什么,随便走走。"她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反问道:"你呢?"
“我,我也是......出来随便走走。”
秦秧苗抬眸看了他一眼,“我该走了,再见!”
“哎!秧苗!那个,后来我都听说了?你没事吧?”李秋华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小心。
月光下,秦秧苗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她慢慢转过身,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嗯,都过去了。"
想起前两天自己的莽撞,秦秧苗道:“上次的事是我误会你了,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声对不起。”
“不,秧苗,我,我是说没关系!”李秋华紧张的手足无措:“我只是担心你!”说罢一张脸涨的通红,心中庆幸幸好夜色掩盖了尴尬。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夜风吹过麦田,掀起层层细浪。
秦秧苗忽然出声:“谢谢,我该走了!”
“我送你!”李秋华急忙上前两步,又怕唐突似的停在原地,“天这么黑”
“不用。”秦秧苗摇摇头,声音很轻却很坚决。
她转身走进夜色里,身影渐渐被黑暗吞没。李秋华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直到连脚步声都听不见了,才叹口气慢慢跟了上去。
26. 你想没想过跟她分开
秦秧苗沿着田埂走了没多远,忽然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她猛地回头,点点星星光下李秋华的身影停留在不远处。
“你跟着我做什么?”她心里升起几分不悦,觉得这人好没分寸。
李秋华见被发现,索性大步追了上来。冬日里的田野一览无余,藏是藏不住的,再说他原也没打算藏。
“我......”李秋华有些局促的解释,“就是担心你一个人不安全。”他真只打算远远跟着,等看人进了村就离开的,谁承想自己走路的速度太快,这才没一会儿就离的太近了,以至于被发现。
秦秧苗见他这副模样,想起之前他也曾帮过自己,语气不由得软了下来:“我知道你是好意,但真的不必了......”
话音未落,一个黑影突然从她脚边窜过。秦秧苗只觉得脚背一沉,本能地惊叫一声跳了起来。待看清不过是只田鼠,她顿时羞红了脸,刚夸了海口马上就被打脸的感觉可真尴尬。
“嘿......”李秋华连忙捂住嘴,却在看到她羞恼的眼神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秦秧苗气恼的瞪他:“你笑话我!”
“没有,没有”李秋华赶紧收了笑意,再次道:“这田埂晚上真的不好走,我送你到村口就回,成不?”
秦秧苗犹豫片刻,终是轻轻点头。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田埂上,影子拖的老长。
***
秦秧苗迈步进院,柴门上的铜铃"叮当"一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脆。
堂屋的棉布帘子随即被掀开,秦麦苗探出半个身子:"小妹,你回来了,快进屋吃饭吧!”妹妹下午赌气跑出去,她十分担心。
秦秧苗犹豫了一瞬,还是抬脚往正屋走去。横竖躲不过,何必跟自己肚子过不去?掀开帘子的瞬间,玉米粥的香气混着柴火味扑面而来,让她空荡荡的胃不争气地"咕噜"一声。
炕桌上的晚饭已近尾声——几个粗瓷碗底残留着玉米渣粥,竹筐里还剩半个窝头。秦麦苗麻利地从铁锅里盛出温着的粥:“快趁热吃。”
秦秧苗接过碗,小小的炕桌已经围满,她便和姐姐一起站在地上吃。陈秀娥目光不善的盯着她:“还知道回来?天都黑透了,谁家闺女像你这么野。”
秦秧苗对陈秀娥的话充耳不闻,只管端着碗低着头小口喝粥。温热的粥滑进胃里,整个人暖和多了。
唠叨像背景音似的在耳边嗡嗡作响,她左耳进右耳出,一个字也没往心里去。
“跟你说话呢!”陈秀娥见秦秧苗垂着眼不吭声,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火气“噌”地窜了上来,手里的筷子“啪”地拍在桌上,震得碗碟哐当响。
“又这么晚回来!还有没有一点闺女的样子?”她声音尖利,刺的耳朵极不舒服,“黑灯瞎火的在外头瞎逛,难怪别人要传那些闲话!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自己不检点,就别怪别人嚼舌根!”
秦秧苗猛地抬头,眼底烧着两簇火:“妈。”她嗓子发哑,却字字泣血,“您可是我亲妈,就这么编排我?我有没有缝,您不是最清楚?”
说着冷笑一声,“咱家那些好东西,是我一趟趟往外跑辛苦赚来的,还是我‘有缝’骗来的?您摸着良心说!”
陈秀娥被噎得脸色发青。
秦秧苗却像开了闸的洪水,这心日子憋在心里的屈全面爆发——
“您伺候也不是伺候我!我们姐仨从小当牛做马,您自己要装眼瞎,看不见,谁能有啥办法?
别人家闺女好?可别人家闺女再好,您有啥关系?能给您端茶倒水、洗衣做饭吗?我们再不济,也是您亲生的,天天一心为了这个家,事事想着您跟我爸!”
她越说越激动:“再说了,谁家亲妈像您一样,闺女一成年就惦记着卖高价要彩礼?!”
“你!”陈秀娥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她想起秦秧苗弄砸的好亲事就心痛:“反了天了!”陈秀娥胸口剧烈起伏,手指哆嗦着指向秦秧苗,“我养你这么大,就是让你来气我的?!我看你就是看不得这个家好!你打量着如今你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是吧?”
说来也怪。陈秀娥在丈夫面前温顺如绵羊,对儿子更是百般呵护,恨不得把心掏出来。唯独对三个闺女,陈秀娥容不得她们有半点忤逆。
今天也就是碰上秦秧苗这个刺头。要是换作另外两个闺女,她早就一巴掌呼到脸上去了。不过,那俩也没这个胆子顶撞她就是了。
“我怎么就看不得家里好了?”秦秧苗眼眶通红,“我不就是没让您卖了我吗?大姐二姐逆来顺受,您就真当卖闺女是天经地义了?!”
“你、你......”陈秀娥气得眼前发黑,踉跄着扑过去就要打。
娘俩个越闹越凶,秦麦苗都快吓傻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一向还算孝顺的小妹今天是疯了么?怎么敢跟妈说这样的话。
陈秀娥枯瘦的手掌高高扬起,下一刻就要落到秦秧苗脸上。
“妈!”秦麦苗尖叫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前拦住陈秀娥:“您消消气,秧苗她不是存心的。”
秦家树也急忙从炕上跳下来,连鞋都顾不上穿,光着脚就挡在两人中间:“妈,您别生气!”
见宝贝儿子光脚站在地上,原本气急了的陈秀娥瞬间理智回笼:“你这孩子,地上多凉啊,哪能光脚在上踩,冻病了可怎么好,赶紧穿上。”见儿子不动,又佯怒道:“连你也不听妈的了?”
秦家树连连摇头:“妈,我听您的,但您可别在生气了。”
“好好好,妈不生气了。”陈秀娥对儿子永远百依百顺。可转向秦秧苗时,眼中的怒火又烧了起来:“你倒是本事,哄得你姐你弟都替你求情。”
这时秦大兴慢悠悠地开口:“行了,大晚上的闹什么闹。老三,今天这事是你不对,哪有这么跟妈说话的?赶紧给你妈赔个不是。”
秦秧苗并不敢忤逆秦大兴:“妈,我错了,您别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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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秦大兴又说老伴:“孩子妈,咱们当老的不该跟小辈计较,老三都认错了,你也别揪着不放。”
这话明显是在和稀泥,但没人敢不听。陈秀娥像泄了气的皮球,整了整散乱的头发,狠狠瞪了秦秧苗一眼:“今天看你爸面子,饶你一回。”
“知道了妈。”秦秧苗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好了,吃饭吧!”秦大兴一锤定音。
饭桌上顿时只剩下碗筷碰撞的声音。妞妞抽抽搭搭地扒着饭,秦麦苗战战兢兢地给大家盛汤,生怕再触了霉头。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就这样匆匆落下了帷幕。
吃罢晚饭,秦秧苗主动收拾了碗筷,简单洗漱后回到屋里。
推门时,正看见秦麦苗抱着妞妞在炕上轻拍,听到动静慌忙背过身去,抬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
秦秧苗担心吵醒外甥女,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蹭到炕上。她伸头瞥见妞妞已经睡着,这才压低了声音小声道:“二姐,你哭了?”
“瞎说啥呢。”秦麦苗的鼻音浓得化不开。
秦秧苗在心里叹气。她这个二姐啊,连撒谎都不会。这模样说没哭,三岁孩子都不信。
“二姐,你别难过,也别把咱妈的话放心上。那个姓冯的这么欺负人,咱们凭什么还要上赶着回去伺候他,就不回。”秦秧苗说着说着声音就扬了起来,又赶紧捂住嘴看了眼熟睡的妞妞。
秦麦苗苦笑着摇头:“傻丫头,嫁出去的闺女哪有在娘家过年的道理?万一他真要是不来接,我自己回去就是了。”
“那怎么行?”秦秧苗立刻急了,“你自己回去岂不是更助长了他的气焰?”
她突然想到什么,声音低了下来:“二姐,你是不是也跟妈一样,怪我昨天对他冷言冷语?”真要是自己回去,那还不如昨天就随着冯光远一起走。
秦麦苗沉默地掖了掖妞妞的被角。要说一点不怨是假的,可她心里又清楚,妹妹这么做也是为了帮自己,就又怪不起来了。
“快睡吧,明儿还要早起呢!”秦麦苗转身躺下,避开了这个问题。
秦秧苗却不肯罢休:“二姐,冯光远他这么打你骂你,对妞妞也不好,你就没想过离开他吗?”她们姐妹三人秦麦苗日子过得最糟心,结婚不过三年,挨打受气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秦秧苗不敢想象,一辈子那么长,这样子的日子要怎样熬。
暗夜里秦麦苗猛地转过身,眼神像在看一个疯子:“说啥傻话呢?夫妻就是要过一辈子的,你这话说的太伤人了。”
秦秧苗在心里反驳:他打你的时候都不怕伤人呢!话到嘴边却变成:“可这样,你也太苦了!”
“离婚的女人谁还看得起?再说妞妞怎么办?”秦麦苗突然激动起来,又怕吵醒孩子,硬生生压着嗓子,"你还小,不懂这些,以后别再说了。”
屋里骤然一暗。秦麦苗拉灭了灯,转身留给妹妹一个沉默的背影。
27. 总算走了
天还没亮透,秦麦苗就轻手轻脚地起了身。她借着窗纸透进的微光,小心翼翼地穿好衣裳,生怕惊醒了熟睡的女儿和妹妹。
推开房门,凛冽的晨风扑面而来,让原本还有些困意的她瞬间清醒。秦麦苗站在檐下深深吸了口气,冰凉的空气灌进肺里,总算把那些纷乱的念头暂时压了下去。
她拿起靠在墙角的扫帚,开始机械地清扫院子。竹扫帚划过冻硬的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寂静的黎明时分格外清晰。一下,两下......秦麦苗专注地数着,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烦心事都扫走似的。
扫完院子,她转身钻进杂物棚。掀开草帘,揪出两把蔫达达的白菜帮子。菜刀在案板上"咚咚"作响,很快就把菜帮剁成了碎块。秦麦苗熟练地拌上麸糠,端着食盆往鸡圈走去。
"咕咕咕——"她刚走近,鸡鸭们就扑棱着翅膀围了上来,你争我抢地往食槽边挤。秦麦苗把食料倒进去,看着它们争先恐后地啄食,眼神渐渐飘远了。
也不知道家里的那些鸡鸭怎么样了?她无意识地攥紧了空食盆,眉头也不自觉皱了起来。妞妞爸那个粗心性子,怕是连食槽空了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秦麦苗的眉头越皱越紧。食盆边缘硌得手心发疼,她却恍然未觉。直到一只芦花鸡扑腾着溅起尘土,才猛地回过神来。
等到秦家其他人陆续起床,家里已被秦麦苗打扫一新。只见院子干净整洁,鸡鸭吃饱了在圈里悠闲地踱步,水缸里的水满得几乎要溢出来,锅灶上冒着蒸腾的白气。
“二姐,你这是多早就起来了?干了这么多活。”秦秧苗心疼地看着姐姐眼下泛着的青影。自从回娘家,二姐就像个外人似的处处赔着小心,生怕哪里做得不够好。可这里明明也曾是她的家啊!
秦秧苗心里发酸,一把夺过秦麦苗手里的笤帚:"二姐这里有我,你去看看妞妞吧,饭好了我叫你。"
秦麦苗点点头,她确实惦记着闺女。算算时间,妞妞也该醒了。
“那我先去瞧瞧。”秦麦苗转身去看闺女。
秦秧苗攥着笤帚的手紧了又紧。竹柄上的毛刺扎进掌心,她却浑然不觉。二姐在这个家变得像个客人,拘谨、客气而又疏离。这里曾经是她的家,可现在却分明已经不是了。
秦秧苗想要一处自己可以做主的地方,让大姐,二姐,妞妞,自己都可以在里头畅快肆意的生活。要怎样才能拥有这样的地方呢?
***
饭桌上,陈秀娥几次欲言又止,话到嘴边终究咽了回去。秦麦苗似有所觉,握筷的手微微一颤。
她低下头,借着咬馒头的动作掩饰自己的情绪,可眼圈却不争气地红了。今天是腊月二十八,不必家里说,最晚明天她必须走了。
饭桌上气氛压抑的得让人喘不过气。秦秧苗夹了一筷子咸菜放进秦麦苗碗里,故作轻松地说道:“二姐,多吃点,你忙活这一早上,肯定饿了。”
秦麦苗抬头挤出个笑:“嗯,你也吃。”她的声音十分嘶哑难听。
吃罢晚饭,秦麦苗不等旁人开口,自己先说了明天要走的话。
屋里霎时静了下来。秦大兴不在家,秦家树一向不参与这些事,陈秀娥张了张嘴又合上,脸上显出几分踌躇。在她的认知里出嫁的闺女过年是绝不能留在娘家的,可是望望老实巴交的二闺女,一个好“字”卡在嘴里怎么都说不出。
秦秧苗劝道:“二姐,你急啥?咱爸都说让你住下,干啥急着走?”
秦麦苗说话前,眼睛不自觉地往陈秀娥脸上溜了一圈,见她妈眉头微蹙,声音便又低了几分:“不了,离家这些日子,我也惦记着。再说眼瞅着要过年了,那边还有一摊子事等着我呢。”
秦秧苗听了这话,心里酸涩。她晓得这事由不得自己做主,可看着二姐这样,实在心疼得紧。她咬着嘴唇,声音有些哽咽:“二姐……”
陈秀娥长叹一声,挪到二闺女身边坐下,轻轻拍着她的背:“二丫头,回去好好过日子。等过些时候想家了,再带着妞妞回来住几天。”
秦麦苗温顺地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妈,我知道了。”
腊月二十八,蒸馒头的正日子。秦秧苗秦秧苗正在灶台前忙活,锅里蒸的馒头的水咕嘟咕嘟滚着,白汽直往上窜。忽然,院门外有人高声吆喝:“嫂子在家不?我来看你来了。”
秦秧苗赶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探身往外瞧。只见院门口站着个中年妇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棉袄,头发抿得油光水滑,手里提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
秦秧苗眯着眼打量,觉得这人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正愣神的工夫,那妇人已经迈进了院子,边走边扯着嗓子说:“哎哟喂,这不是秧苗嘛!几年不见都出落成大姑娘了,婶子差点没认出来!”
这一嗓子让秦秧苗猛地一激灵——这不是二姐那个刻薄婆婆吗?她来干啥?
二姐嫁过去这些年,没少受这老太太的气,回娘家总念叨婆婆偏心两个妯娌,对大儿子家不闻不问的。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秦秧苗心里打鼓,脸上却堆着笑迎上去:“哎呦婶子,您老怎么得空来了?快屋里坐!”
冯老太笑眯眯地攥住秦秧苗的手,一口一个好闺女的夸着。眼珠子却滴溜溜转个不停,就这么会儿功夫,已经将院子得里里外外都扫了个遍。
正说着,陈秀娥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两亲家一照面,顿时亲热得像见了失散多年的姐妹,你夸我气色好,我夸你身子骨硬朗,转眼又都数落起自家孩子不懂事,那热乎劲儿,不知道的还当是亲姐妹重逢呢。
冯母一进门就拍着大腿数落儿子:"那个混小子可把我气坏了!昨儿才听说这事儿,我立马就赶过来给嫂子赔不是。原是要押着他一起来给嫂子你赔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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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成想这混账前天夜里摔了一跤,这会儿还在炕上躺着动弹不得呢!"
陈秀娥一听这话,心里那口气顿时顺了不少。她正愁没个台阶下,又听说女婿受了伤,哪还顾得上计较,连忙关切道:“哎哟,光远这是咋整的?伤得重不?请大夫瞧过了没?”
冯母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她哪好意思说儿子是遭了黑棍呢?只支吾道:"没啥大碍,就是伤了腿,养几天就好哦。”赶忙转移话题,“这些天麦苗和孩子可给嫂子添麻烦了。”
“瞧您说的,”陈秀娥笑着摆手,“自家闺女外孙女,说啥麻烦不麻烦的话!住多久都应当。”
正说着,秦麦苗已经收拾好包袱从侧屋出来了。听说丈夫受伤,她早就坐不住了,一见婆婆就说:“妈,我都收拾妥当了,咱这就回吧。”
陈秀娥嗔怪地瞪她一眼:“你这丫头,女婿要紧,也得让你婆婆歇歇脚啊!好歹吃了晌午饭再走。”
冯母连连摆手:“家里的事也多,嫂子你这里也忙,光远一个人躺着我也不放心。改日请嫂子去家里坐坐,咱姐俩好好唠唠。”
说话间解开布袋子,露出黄灿灿的年糕:“仓促间也没带啥像样的,这是自家蒸的年糕,嫂子尝尝鲜。”
陈秀娥接过年糕,只见糕体油亮,枣香扑鼻,不由赞道:"嫂子好手艺!这年糕蒸得真地道!"
这时院外传来"嘚嘚"的蹄声,秦大兴赶着驴车到了门口。陈秀娥解释道:“天寒地冻的,当家的从队里借了车,送嫂子一程。”
冯母道了谢,正要上车,秦秧苗急匆匆追出来,手里提着一兜用雪白屉布包好的热乎包子,递给秦麦苗:“婶子,二姐,这是刚出锅的菜包子,带着路上吃!”揭开包袱角,热气混着麦香直往外冒。
秦麦苗接过包子,眼圈顿时红了。秦秧苗攥着她的手:“照顾好自己,过了年就回来。”
“嗯”!秦麦苗嗓子眼发紧,只得点点头挤出一个字。
冯母在一旁笑道:“瞧瞧这姐俩亲的!好闺女,别舍不得了,等过几天让你姐带着妞妞来拜年。”
鞭子"啪"地一响,驴车吱呀呀动了起来。驴车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村口的老槐树后头。
人早走得没影了,秦秧苗还站在门口,眼巴巴望着驴车离开的方向。陈秀娥瞅她那模样,心里来气:“傻站着干啥?过两天你二姐不就回来拜年了?”
见三丫头不吭声,她又补了句:“知足吧!你二姐婆婆能拉下脸来这一趟,够给你姐长脸了。要不你姐自个儿灰溜溜回去,那才叫难看呢!”
秦秧苗撇了撇嘴,“妈您没听明白?冯光远伤了腿,她这是急着让我姐回伺候自己儿子呢!”
陈秀娥瞪她一眼:“伺候自己男人本就应该,别管因为啥,有个台阶下就成啦!”
陈秀娥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二丫头总算消停的走了。
28. 过年
腊月三十的傍晚,秦家小院里飘着浓郁的肉香。
“吃饭啦!”陈秀娥将最后一盘饺子端上桌,招呼一家人赶紧吃饭。忙忙碌碌一年就盼着这一顿呢,别管平时怎么过,年夜饭决不能小气。
今年的年夜饭陈秀娥下了血本:炖了小半锅肉,熬了鱼,还杀了只经年的老母鸡,连饺子都包了一个肉丸的。堪称秦家十几年来最丰盛的年夜饭。
秦秧苗夹起一个白胖的饺子,刚出锅的饺子冒着蒸腾的热气,烫得她直咧嘴。一口咬下去,滚烫的肉汁在舌尖迸开,熨帖的她眯起了眼。
这是她第一次吃到纯肉馅的饺子,以往的年夜饭,饺子馅里总是菜多肉少,嚼着嚼着就没了滋味。
秦秧苗嘴里嚼着饺子,心思却已经飘到回了婆家的秦麦苗身上:不知道二姐怎么样了,今天有没有吃上肉馅饺子。
“老三,发啥呆呢!”陈秀英见秦秧苗含着饺子不嚼,人还愣愣的,不满地皱皱眉:“赶紧吃,这么好的饭不吃,愣啥神儿啊!”
秦秧苗回过神来,继续嚼着嘴里的饺子:“妈,我二姐今天不知道吃的啥,要不,待会儿我跟家树去她家看看。”
顺便检验下自己那天的偷袭成果,欣赏一下冯光远的惨样。
“净胡说,待会吃完饭要在家守岁呢,这日子口胡乱跑,也不怕冲撞了啥。”陈秀英摆摆手,“等初二你姐就回来了,这饺子给她留下,到时候一样能吃上。”
秦秧苗撇撇嘴:留了两天的,跟现出锅的能一样吗?
吃完饭,脏碗筷一股脑堆进盆里。还是老规矩,三十晚上不刷锅洗碗,也不往外倒脏水。水即是财,年三十晚上往外倒水,第二年一年都要伤财。
简单归置好家务,秦家四口围坐一起守岁。
陈秀英从灶坑里扒出之前埋进去的红薯,此刻它们已经被灶底的余温烘烤得香甜软糯。解开外面黑乎乎的一层皮,诱人的香味立刻便散发出来。
秦大兴不爱吃这些,摆摆手继续抽旱烟。陈秀英便给一双儿女分,她挑了个大个的递给秦秧苗:“这块好!”
秦秧苗不接,笑嘻嘻地从簸箕里抓起一块烤得流糖的小红薯:“我爱吃这样的。”
陈秀英脸色微变,秦秧苗拿的这块烤得最好,她原本想留给儿子的,谁承想这丫头眼这么尖,一下就发现了。
她只好将原本打算给秦秧苗的红薯转递给儿子:“那家树你吃这个。”
秦家树倒是老实,啥也没说接过来,剥了皮小口慢慢吃。
陈秀娥望着儿女,心里直叹气:闺女太精,儿子又太憨,这要是能换换该多好。
除夕夜半,远近的鞭炮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曲欢快的乐章,同时也为过去的一年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秦大兴接过那挂早已准备好的鞭炮,小心翼翼地挂在院里的晾衣绳上。
"哧——"火柴点燃的瞬间,整个院子都亮了起来。鞭炮噼里啪啦炸的一通的乱响,火光映红了整个院子。
最后一颗炮竹炸完,地上遍布喜庆的红纸屑,像给院子铺了张红地毯。
秦大兴提着油灯,带上儿子绕着房子转了三圈。灯火昏黄的光照在结霜的草垛上,照在晾衣绳残留的炮竹红纸上,直到确认每个角落都没有火星,这才放心回屋睡觉。
秦秧苗感觉刚合上眼,就被母亲推醒了。"快起来!扫院子煮饺子,等你爸你弟吃完好去拜年。"窗外还黑着,远处零星的鞭炮声像在提醒她:新年到了。
秦秧苗哈欠连天地穿好新做的棉袄——这还是用大姐的旧袄改的。冰冷的凉水拍在脸上,总算驱散了些睡意。灶膛里的火苗舔着锅底,映红了她的脸颊。
天刚蒙蒙亮,秦家四口就穿戴整齐出门了。秦大兴走在最前头,陈秀娥领着儿子走在中间,不时还要帮下他整下衣领,秦秧苗垫后。
老宅里,秦家二老端坐堂上。秦大兴带着妻儿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接着是兄弟妯娌间互相作揖,嘴里说着"新年好"之类的吉祥话。
拜完年分作两路,男人们带着儿子去村里各长辈家串门,女人则带着闺女回家,准备接待到自家拜年的亲友。
陈秀娥吩咐闺女摆上事先准备好的花生瓜子,再沏一壶往常舍不得喝的高碎。自己则换上平时舍不得穿的体面的衣服,端坐屋中静候拜年人上门。
秦家在村里辈分高,来拜年的人就络绎不绝。屋里挤满了人,烟雾缭绕中,男人们吞云吐雾,女人们嗑着瓜子,孩子们在人群中钻来钻去。笑声、寒暄声此起彼伏。
很快不大的屋子烟雾缭绕;瓜子皮散落一地;还有人随地吐痰,让秦秧苗看得直皱眉。
她趁着人少的间隙,赶紧拿着扫帚收拾。
陈秀娥瞪她:“家里都是客,你拿笤帚扫地啥意思,还懂不懂事,赶紧给我放下。”
说罢又去招呼新进门拜年的乡亲:“二柱子来啦!快坐快坐!”
二柱子叼着烟卷,随手往地上掸了掸烟灰,“大婶子,给您拜年了,您老过年好啊!”
陈秀娥笑着:“好好,都好。柱子,快坐下喝点水。”
“成!”二柱子找地坐下,转身跟同样来拜年的相亲攀谈起来。
“二柱子哥把烟放一放,喝点水吧,我看你都咳嗽了。”见她一根接一根抽个不停,秦秧苗忍不住开了口。
二柱子咧嘴一笑,烟卷在嘴里一翘一翘的:“咋的,秧苗妹子嫌呛啊?”说完满不在乎的又吸一口,“过年不就图个痛快嘛!”
话音刚落,他喉咙发痒,"呵——啐!"一口浓痰直接吐在地上。见秦秧苗脸色不好,他这才讪讪地用鞋底蹭了蹭,可那滩黄痰反而被碾得更恶心了。
秦秧苗别过脸去,心里恶心的不轻。
好不容易熬到十一点多,人终于走光了。苗立刻抄起扫帚,把满地的瓜子皮、烟头扫作一堆。
“有些人可真不讲究,尤其那个二柱子,一根烟接着一根烟,弄得咱家这屋子都看不见人了。还往地上吐痰,哪有这样的?”每年最烦的就是他,偏他屁股最沉,坐下就不走。
陈秀娥瞪闺女一眼,:“人家好意来的,你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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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多抱怨?大过年的,少给我摆脸色。谁家男人不这样?偏就你事多。”
秦秧苗听得心口发闷,像压了块石头。陈秀娥那些歪理一套接一套,在她嘴里,男人做什么都情有可原——抽烟熏得满屋乌烟瘴气是常事,随地吐痰算不得什么,就连喝醉了撒酒疯也能被她轻飘飘一句“男人嘛,都这样”带过。
可女人呢?连抱怨半句都是罪过。
陈秀娥那套道理里,男人生来就该被供着,女人活该忍气吞声。秦秧苗望着母亲那张爬满皱纹的脸,忽然觉得可悲。明明自己也是个女人,却偏还要轻/贱女人,觉得女人天生低人一等,可真是够糊涂的。
“发什么呆?还不赶紧收拾!”陈秀娥的嗓门又亮起来,“等你爸和你弟回来,看见屋里乱成这样,像什么话!”
秦秧苗抿着嘴没吭声,手上动作却加快了。陈秀娥见闺女听话,满意地点点头,总算住了口。
她自己也换了家常衣裳,麻利地张罗起午饭,想着等着丈夫儿子回来能吃上口热乎的。
陈秀娥做好饭,坐等右等也不见那爷俩回来,心里发急。
她朝正在擦桌子的秦秧苗喊,“老三,去找找你爸他们。早饭吃得那么早,这会儿也该饿了,吃完了饭再去拜年不迟。"
秦秧苗应了一声,放下抹布往外走。刚出院门没几步,就撞上了三叔家的秦稻穗。小姑娘跑得气喘吁吁,两颊泛红。
“三姐,”秦稻穗喘着气说,“大爷在我家吃上了,我妈让我来说一声,叫你和婶子也过去。”
秦秧苗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笑道:“我们就不去了,家里饭都做好了。”又往旁边让了让,“稻穗进屋坐会儿吧!”
“不了!”秦稻穗摆手,“家里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呢!”说完一溜烟跑了,辫梢上扎的红头绳随着她的脚步在风里翻飞。
陈秀娥见闺女独自进屋,抻着脖子往她身后看:“你爸他们呢?”
“我才出门就碰见稻穗了,说爸和家树已经在她家吃上了。三婶还请您也过去,我说咱也做好了。”秦秧苗三言两语解释清楚,而后立马去掀锅:“那咱们也吃吧!”
陈秀娥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吃吃吃,就知道吃,你咋不把你爸喊回来?在他家吃的什么饭?
咱家是缺鱼还是缺肉,她家的饭就那么好吃?你爸也真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终究没敢数落丈夫。
陈秀娥气得胸口一起一伏。她向来不待见两个小叔子家,老二家还罢了尤其是老三两口子。
他们表面笑嘻嘻,背地里算盘打得精,占便宜没够。每回打交道,陈秀娥总吃亏不说,甚至还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陈秀娥恨不得与三妯娌一家老死不相往来才好,哪能愿意儿子丈夫在她家吃饭。
“去,把你爸和你弟都叫回来。”陈秀娥自己抹不开面子,却不妨碍她指使闺女!
秦秧苗看傻子似的看着她妈,心说你怎么想的,这会怕是酒都喝上了,想将人叫回来,做梦呢吧!
29. 我要找人批斗你们
“傻愣着干啥?还不快去?”见闺女站着不动,陈秀娥火气更大。
她在这个家中的威严全从三个闺女身上而来,如今闺女们一个个嫁出去,越发没了发号施令的机会。为了彰显自己的权威,她对秦秧苗越发苛责,稍有不满便要大呼小叫。
秦秧苗劝道:“妈,我爸这会儿估计都吃上了,我现在过去叫,那不是找挨骂?要不咱先吃饭,吃完我陪您一块儿去。真要有个什么事,您也好帮着拿主意不是?”
别看陈秀娥在闺女面前吆五喝六,其实她就是个纸糊的老虎。跟妯娌拌嘴从没占过上风,有意见也只敢在背地里嘀咕。当面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她要是有当面去拦的本事,也不会指使闺女出头了。
老话说“耗子动刀窝里横”,陈秀娥就是那窝里横的典型。
“不行”陈秀娥一跺脚,“你现在就去把你爸叫回来!”说着说着她就抹起了眼泪,“我养你们容易吗?进门就受你奶奶的气,现在还要被老三两口子欺负。连亲闺女都不听我的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她说着说着,干脆嚎啕大哭起来。秦秧苗最烦她妈来这套,赶紧告饶:“行行行,我去还不行吗?您快别哭了。”
说罢,她走到灶前掀开锅盖,顾不得烫手,抓起两个馒头拿着就往外走。
陈秀娥看她那慢吞吞的样儿,跺着脚催:“快着点!磨磨蹭蹭干什么呢!”啥时候也忘不了吃。
出了门,秦秧苗先找个背风的墙根,躲在后头慢条斯理地吃馒头,填饱肚子,这才晃晃悠悠往三叔家踱去。
地上的枯叶随着风打旋儿,秦秧苗揣着手走在路上:心想这大过年的,陈秀娥真是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秦秧苗推进门时,屋里正热闹得紧。她爹秦大兴、弟弟家树,还有三叔一家子,连带对门两个邻居,满满当当围了一桌子。酒过三巡,几个男人脸上都泛着红光,嗓门一个比一个大。
“哎哟,秧苗来了!”三婶胡翠玲眼尖,第一个瞧见她,忙不迭起身招呼,“快过来坐!稻穗,给你三姐搬凳子!”三叔秦三旺也笑着招手:“来来来,在三叔家再吃点。”
秦大兴抬眼瞥见闺女,心里咯噔一下。前年二丫头来搅局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好好吃着饭那死丫头非拽着自己回家。兄弟媳妇怎么劝都不行,那丫头也是个死心眼,看不懂脸色,最后非得挨上一脚才肯消停,闹得他在兄弟面前好没面子。
他眯着眼打量三闺女,却见她不慌不忙地跟三婶说笑,半点没有要闹事的意思。
“三婶别忙活,我就过来转转,给您拜个年。”秦秧苗笑吟吟地接过稻穗递来的瓜子,顺势坐在门边的凳子上,“你们吃你们的,不用管我。”
胡翠玲心里直犯嘀咕。这丫头平日里八竿子打不着,今儿个突然登门,要说没事谁信?可看她真就安安生生嗑起瓜子,倒叫人摸不着头脑了。
屋里气氛融洽,秦秧苗坐了一会儿,便站起身告辞:“三叔三婶,我再去别处转转,你们慢慢吃。”
秦大兴这会儿彻底放了心。还是三闺女懂事,知道给爹留面子。他美滋滋地抿了口酒,冲闺女点点头:“回去跟你妈说,我晚些回。”
“知道啦。”秦秧苗脆生生应着,临走还不忘把瓜子壳收拾干净。
胡翠玲笑眯眯的:“秧苗你闲了就过来玩啊,稻穗送送你三姐。”
“三婶,不用,让稻穗妹妹好好吃饭吧,都是自家人。”
胡巧玲就笑:“这丫头,就是嘴甜。”
秦秧苗出了三叔家门,脚步一转就往村外走。她可不想这么快回去面对陈秀娥的盘问。秦三旺家那条街是最后加盖的,再往外走几步就是出村的土路,连着后头一望无际的麦田。
今儿风不大,日头也暖和。秦秧苗站在岔路口略一犹豫,新做的棉鞋就踩上了田埂。虽说穿着过年新衣裳,可她浑不在意,任由鞋帮沾上泥土,深一脚浅一脚往田地深处走。
这片田地广得很,阡陌交错连着四五个村的地界,一直绵延到县城边上。秦秧苗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又到了上次遇见李秋华的那片地头。
想起那日的情形,她不禁自嘲的笑了笑:今儿总不会这么巧又碰上吧?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这大过年的,男人们都在家里喝酒划拳,除了自己哪还会有人在田里喝西北风?
走的累了,秦秧苗找了在背风向阳处坐下,懒洋洋晒着太阳,瞧着远处起伏的田垄发呆。没一会儿,竟有些昏昏欲睡。
突然,身后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秦秧苗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还没回头就听见个熟悉的声音:“秧苗,你咋在这儿?”
这声音让她心头一跳。转头望去,李秋华正站在不远处,嘴上噙着笑,手里还拿着一个木制弹弓。
秦秧苗不禁莞尔。这缘分当真奇妙,短短几日竟接连相遇。要知道在此之前,他们可是十几年都没打过照面。
秦秧苗歪着头看他:“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大过年不去喝酒,跑这儿来吹风。”
李秋华赶紧为自己辩白:“我......我很少喝酒的,”或许是觉得这话有些唐突,后半句声音低下去:“也从不抽烟。”
秦秧苗微微一怔。在他们这地方,不沾烟酒的男人可真是凤毛麟角。她压下心头的讶异,轻声道:“这样啊,挺好的。”
说完这句,两人突然都沉默了。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风掠过枯草发出沙沙的声响。
秦秧苗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轻声问道:“你还没说呢,这么冷的天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溜达?”
李秋华神色忽然黯淡下来:“心里闷,出来透透气。”
“啊...”秦秧苗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语塞。他们不过几面之缘,这话说实在不好接。
她又想到了那天晚上,对方也说是出来散心,当时自己只以为是敷衍话,现在想来也许是实话。
她心里揣度着:或许这人只是太需要倾诉了。
她犹豫着开口:"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
“想我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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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不是错觉,对方分明只是在平静的讲述,秦秧苗却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哽咽。
李秋华说着走近了些,眼神往她身旁的空地瞟了瞟,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问道,“我能......坐这儿吗?”
那模样活像只怕被赶走的小狗,十分有趣。秦秧苗往旁边挪了挪:“坐呗,这地儿又不是我家的。”
李秋华在她不远处坐下,两人之间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尝尝?我妈生前最喜欢吃这个的芝麻糖。”
秦秧苗接过糖块,发现油纸包折得整整齐齐,像是被人反复打开又仔细包好。糖块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芝麻粒粒分明。
“现在我也常买”李秋华摩挲着油纸,“想她的时候就吃一块,好像...她还在似的。”
秦秧苗捏着糖块的手微微一颤。虽说陈秀娥待她们姐妹不算好,可到底比没娘的孩子强。至少天冷了有棉袄穿,饿了有口热饭吃。
她小心翼翼道:“婶子她?”
李秋华望着远处的麦田,声音很轻:“其实我都不太记得她模样了。那时候我还小,她得了重病...”他顿了顿,"没钱治,就那么熬着,最后人就没了。”
一
秦秧苗拿起一块芝麻糖放进嘴里:“这糖......”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快些,“真甜。别难过了,婶子在天上也一定希望你好好的!”
“嗯。”李秋华抬手抹了把脸,骨节分明的手在阳光下显得格外修长,“大过年的,我不该跟你说这些。”
“没事!”秦秧苗不自觉地侧过身,第一次认真打量起眼前的男人。
洗的褪色的蓝布棉袄袖口已经磨出了毛边,有些地方露出里面发黄的棉絮。可那张脸却出奇的好看——浓眉下是一双既圆且大的眼,此刻盛着说不尽的落寞;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抿着,下颌线条绷得紧紧的,透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倔强。
这人生得竟是这般俊朗!在一群不修边幅的庄稼汉中间,说一句鹤立鸡群都不为过。
"好啊秦秧苗!这下可让我逮着了!"刘小海醉醺醺的声音突然炸响。他从姐姐家拜年回来,远远就瞧见田埂上的两个人影,“上回还说我冤枉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他今日多喝了几杯,想起自家被秦秧苗闹得颜面尽失,此刻借着酒劲,嗓门扯得老高:"装什么贞洁烈女?还不是背地里跟野男人私会,呸!就是个水性杨花的贱货!"
"你放屁!"秦秧苗腾地站起身,拳头攥得咯咯响。
刘小海酒醒了大半,想起上次她抡斧头追着三个混混跑的架势,边退边嚷:"我这就找村长评理去!让大伙儿都来看看,到底是谁在搞破鞋!”他踉跄着往后躲,"我要告到支书那儿,开大会批斗你们这对狗男女!"
"你找死!"李秋华一个箭步冲出去,可那刘小海逃命的本事倒是一流,三窜两跳就没了踪影。
秦秧苗与李秋华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忧虑——这下有麻烦了。
30. 误会大了
秦秧苗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跑。俗话说捉奸捉双,只要两人分开,刘小海所说的一切就都是污蔑。
“你快走!”她压低声音催促道,“咱们分头离开,到时候即便他喊了人过来就,大家也只会当他在发酒疯。”
李秋华却犹豫地环顾四周:“这大白天的,咱们这样慌慌张张地跑,万一被人撞见就更说不清了。”
这话倒是给秦秧苗提了醒,是啊,大白天,人来人往,她可慌的什么呢?还不兴遇着熟人,闲聊几句吗?
于是她慢慢镇定下来:“先不管这么多,离开再说,真要让他带了人来,更是纠缠不清。”
见李秋华仍在迟疑,她又补充道:“要是真被人看见,咱们就实话实说。”这本就是场偶遇,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李秋华终于点头:“听你的。”
两人刚要转身,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喊声:"快看!他们在那儿!别让他们跑了!"
两人脸色俱是一变,怎么这么快,离这里最近的村来回也得一刻钟,刘小海怎么这么快就带人回来了?
“秧苗,你别怕!”李秋华忽然上前一步,用自己的身躯将她护在身后。
秦秧苗怔住了。从小到大,她都是家里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野小子",护着姐姐,照顾弟弟,从来都是她挡在别人前面。
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被别人护着的滋味。嗯,别说,感觉还真挺不错的!
秦秧苗点点头:“我不怕,就按照咱们商量好的说。”
话音未落刘小海已经到了近前:“我没冤乱说吧!”他指着秦秧苗二人对身后的人群嚷嚷,“就是有人在这儿搞破鞋!”
“你放屁!”李秋华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揪住刘小海的衣领。他高大的身躯压迫感极强,将刘小海整个笼罩其中:“污蔑我也就罢了,你一个大男人三番两次为难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你造谣生事也不想看看对象。今天不教训你,你当我是软柿子。”
话音未落,一记重拳已经落在刘小海脸上。
“哎哟!大家快看啊!”刘小海捂着脸哀嚎,“搞破鞋的还敢打人!快把他们绑起来送村委会!”
前来的村民面面相觑,眼前的场景怎么也不像刘小海说的那般不堪。有眼尖的认出李秋华,小声嘀咕:“这小伙子好像是刘庄的?去年还帮咱们村修过水渠,我见过,挺实在的一小伙子。”
这话一出,众人怀疑的目光齐刷刷转向满身酒气、被打得嗷嗷叫的刘小海。
秦秧苗见状,立刻上前一步:“各位叔伯婶子,我是前溪村的秦秧苗,他叫李秋华......”
她声音清亮,三言两语就把三人关系交代清楚,又将刘小海造谣生事、自己上门理论的经过说得明明白白。末了斩钉截铁道:“事情就是这样,刘小海这是存心报复,想借各位的手来害我们!”
“我说呢!”人群中一个穿蓝布褂的大婶道,“这青天白日的,路上人来人往,哪有这么大胆的?”
“话是这么说...”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汉捻着胡须,“可孤男寡女总该避嫌,瓜田李下的道理要懂啊。”
这话引起一阵附和,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开来。有人说刘小海不怀好意,有人劝年轻人要懂得分寸,七嘴八舌间,倒没人真把刘小海说得话当回事了。
刘小海哪肯罢休,扯着嗓子又叫嚷。这回可没人买账了,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直接呛声:“外村人少在这儿撒野!咱们这几个村子的姑娘小伙,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就是!”旁边几个妇人也帮腔,“现在可不是从前了,乱扣帽子要负责任的!”
这几个村子田地相连,姻亲交织,谁家没个三姑六姨在邻村?眼下见事情明朗,自然要维护自家人。
先前被刘小海煽动的村民此刻都回过味来,纷纷调转矛头。一个婶子叉着腰数落:“大白天灌得醉猫似的,还有脸说别人?”
“年纪轻轻不学好,净学那些长舌妇嚼舌根!”有人啐了一口。
刘小海见众人一齐朝他开火,气得脸红脖子粗:"你们这些老糊涂!他俩明明就是在搞破鞋,你们是瞎子看不出来吗?”
这句话可捅了马蜂窝,有那脾气急的恨不得上手要打,“你再满嘴喷粪试试?”
眼看又要挨揍,刘小海踉跄着爬起来就要跑。
这时人群外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小海?!”
只见刘凤梅拨开人群冲了进来。她原本正和几个婶子闲逛,听见动静过来看热闹,哪想竟撞见自家弟弟被人围殴。问清缘由后,她急忙拽着刘小海的衣领往外拖:“还不快走!”
刘小海十分不服,嘴里骂骂咧咧不干不净!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他的话。刘凤梅气得浑身发抖:“再胡咧咧,我让你姐夫打断你的腿!省的你到处给我惹事,惹得咱妈伤心。”
醉汉被拖走,人群正要散去,突然又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响起:"死丫头!你在这儿干啥?!
陈秀娥从人群里挤出来,脸色铁青。她本是跟着来看热闹的,万没想到这热闹最后竟看到自家闺女身上。
陈秀娥只觉得脸上火烧火燎,她颤抖着手指向秦秧苗:“不要脸的东西!自甘下贱!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知羞的!”
这番作态让围观群众都愣住了。方才明明已经澄清是误会,这当娘的怎么反倒这么骂闺女?几个妇人交换着眼色,有人小声嘀咕:“该不会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吧?”
秦秧苗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母亲每一声咒骂都像刀子扎在心上,方才还替她说话的乡亲们,眼神又渐渐变得微妙起来。
“婶子,您误会了,我跟秧苗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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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秋华见秦秧苗脸色煞白,十分担心,赶紧站出来替她解释。
“你给我滚一边去。”陈秀娥扭头就啐,“哪里来的小畜生,谁是你的婶子,想娶我闺女,你做梦!”
李秋华被这劈头盖脸的辱骂弄得愣住,他没想到秦秧苗的妈这么不讲理。说话难听又不分好歹,他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太阳穴青筋暴突,却硬是压下火气,耐着性子解释:“我跟秧苗的确是清清白白的,您老骂我不要紧,可不该这么闹。您这样不由分说坏了秧苗的名声,她一个闺女家怎么受得了?”
“我家的事,用不着你管。”
陈秀娥一把扯住秦秧苗的胳膊,上去就是好几下:“死丫头,赶紧给我回家,别在这儿丢人显眼。”
秦秧苗猛地甩开母亲的手,力道大得让陈秀娥踉跄了一下。“我自己会走”她声音不大,却冷的像淬了一层冰。
回家路上,陈秀娥觉得丢脸极了,但凡所过之处,都觉得有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那种如过街老鼠般的凄惶,让她恨极了秦秧苗。
。
刚进院门,陈秀娥就憋不住了。秦秧苗还没来得及闩上排子门,她就抄起墙角的竹扫帚,抡圆了朝女儿劈头盖脸打去。"呼"的一声,扫帚带着风声擦过秦秧苗耳边,还是扫下一缕碎发,凌乱地垂在肩上。
"你还敢躲?"陈秀娥声音都变了调。
“我不躲,难道等着挨打?”秦秧苗梗着脖子,眼睛里冒着火。她从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更何况今天亲妈带着头污蔑她。陈秀娥近来的所作所为本就令她不忿,刚刚的行为更是伤透了她的心。
她可以吃糠咽菜,可以起早贪黑,但求的不过是一个公平,一些来自家庭的温暖,亲人的关怀。可陈秀娥呢?一次次往她心口捅刀子,这哪是亲娘能干出来的事?
陈秀娥气的直捶胸口,闺女平时虽然也不大服管,可从前也没敢这么顶撞过她。
“我说你怎么给你提哪门亲事,都不成,见天的转着弯的生事呢?原来是看上穷小子了。城里的职工看不上,家底厚的你也嫌弃,这穷小子倒入你的眼,怎么?她能让你进门当家?可别逗我了。”
说到这儿陈秀娥用手一指,恶狠狠道:“你可别鸡飞蛋打一场空,现世现报在我的眼里。”
这哪像是亲妈说出来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深仇大恨。秦秧苗怒极反笑,口不择言道:“我就是相中他了,这辈子非他不嫁。您趁早死了要彩礼的心,我不光一分不要,手里的钱也还都要贴给他呢,我乐意。”
“不要脸的死丫头!”陈秀娥理智的弦"啪"地断了。她早忘了家丑不可外扬,哭嚎着扑上去就要撕打。
“闹什么闹!”院门外突然炸响一声吼。秦大兴一身酒气站在院外,一张脸黑得像锅底。刚刚母女俩的对话,他早和围观众人一起,听了个清清楚楚。
31. 你娶我吧!
陈秀娥一见当家的回来,如同见到了救星。她她猛地甩了一把鼻涕,一叹三拐弯的就要哭诉:“他爸啊,你是不知道那个死丫头......”
“给我闭嘴!”秦大兴一声暴喝打断陈秀娥,“还嫌不够丢人现眼?滚回屋去!”
陈秀娥被这一嗓子吼懵了,张着嘴半天没合上。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家的不
先管教那个不孝女,反倒冲自己发什么火?
“家树!”秦大兴朝儿子使了个眼色,“把你妈扶屋里去。”
秦家树如蒙大赦,赶紧上前搀住母亲。陈秀娥这才注意到儿子羞得满脸通红,额头上全是汗。她这才惊觉自己闹过了头,心里刚泛起一丝愧疚,转眼又化作对女儿的怨恨。临进屋前还不忘回头骂一句:“要不是你这个死丫头,咱家能丢这么大脸?”
院外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秦大兴强撑着笑脸,把最后几个看热闹的乡亲送走。“吱呀”一声合上门闩的瞬间,他脸上的笑容立刻垮了下来,阴沉着脸大步走向正屋。
大年初一就闹这么一出,这正月里怕是没个安生了!秦大兴心里埋怨陈秀娥:这蠢婆娘,天大的事不能关起门来说?非得这样闹?
正屋里,陈秀娥还在抽抽搭搭地抹眼泪。这一通闹腾下来,她只觉得头晕目眩,太阳穴突突直跳。见当家的进来,她刚要扯开嗓子哭嚎,就被秦大兴一个凌厉的眼神钉在了炕沿上。
“嚎什么嚎”!秦大兴一屁股坐在对面陈秀娥对面,强压怒火,“把事情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陈秀娥缩了缩脖子,把下午见到的情形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说到李秋华的穿着时是鄙夷的不行:"你是没看见他那寒酸样!大过年的还穿的补丁摞补丁的......"
秦大兴皱眉打断她的话:“你管人家穿戴干啥,到底弄清没有,这人到底跟秧苗是咋回事。”
他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三闺女的性子他最清楚,可不是个胡来的人。她又向来是个有主见的,之前多少好小伙儿示好,她连正眼都不瞧。怎么突然就跟个穷小子在大庭广众下闹出事来?这根本不是闺女的做派,秦大兴怎么想都觉得蹊跷。
“是不是这些日子逼她相亲逼得太紧,孩子故意气你呢?”秦大兴越想越觉得不是没可能。
不得不说这个一家之主到底有些见识,竟猜中了七八分。他哪知道是自家婆娘胡搅蛮缠,闺女赌气说的狠话。
“算了胡乱猜也不是个办法,把人叫过来问问就知道了。”说着扬声喊儿子进来:“家树,去叫你姐,就说我有事问她。”
秦家树战战兢兢进屋:“爸,我姐,我姐她刚出去了。”
“啥!”两口子同时从炕沿上弹起来,窗外暮色已沉,最后一缕夕阳正从屋檐上溜走,都这个时候了这丫头咋又跑出去?
秦秧苗带着一腔愤懑从家中跑出来,她妈不是要给她泼脏水吗,那她干脆就把这事情做实,也免得白担了虚名。
傍晚的冷风刮在脸上,秦秧苗的脚步越来越快。回想这几次接触,她确信李秋华对自己有好感,并且应该还没有成家。
那自己就去问一问,对方若是愿意,那嫁给他也算不错,至少比母亲硬塞给她的那些歪瓜裂枣强百倍。
这个年轻人头脑灵活(不灵活想不到去摆摊子),人也干净懂礼貌,尤其......长得也还不错。
想到他那个长相,秦秧苗就觉得自己不亏。谁说非得男人喜欢美女的,她们女人也喜欢好看的男人呀!
走到半路,她猛地刹住脚步——光顾着赌气,竟忘了问人家住哪儿!还有自己这样冒冒失失冲过去,会不会不太好?
管他呢?秦秧苗咬了咬下唇,把心一横:先去之前偶遇的地方碰碰运气,万一他还在那儿呢?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秦秧苗不自觉加快了脚步,若是天黑下来视线受阻就更不好找了,她得快点到地方才行。
秦秧苗的心咚咚打着鼓,既怕扑个空,更怕真要摸黑找到对方家去。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秦秧苗,此刻手心竟沁出了汗。
幸好,幸好!秦秧苗隔着老远就看见远处田埂上,那个熟悉的身影。
“李秋华!”她大声喊着对方的名字。
声音惊飞了树梢的麻雀。李秋华怔了怔,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时候,秦秧苗怎么可能会出来?此时她只怕正在家里受责难吧?想到陈秀娥凶神恶煞的模样,他胸口发闷——这些年,她不知受过多少委屈。
“李秋华!”见对方不应,秦秧苗提高了分贝。
刘秋华猛地回头,满眼不可置信。天呀,竟真的是她!
暮色中,那个熟悉的身影正朝他快步而来。李秋华腾地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
“秧苗,你咋来了?”借着最后的天光,他看清了她凌乱的发丝和泛红的眼眶,心尖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疼,“你妈打你了?”
秦秧苗眨了眨眼,李秋华的样子让她有些意外。虽说两人从小认识,可中间隔了十多年没见,也就最近才又碰上,而且两人统共也只接触了两三回,他咋这么大的反应?
不过看李秋华这模样,秦秧苗倒是心安不少,她下意识拢了拢散落的碎发,直截了当道:“李秋华,我有事跟你说。”
见她神色认真,李秋华立刻挺直腰板“秧苗你说,只要我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秦秧苗忽然笑了:“这可是你说的,待会儿可别反悔。”
她还能笑,李秋华松了口气,拍着胸脯保证:“你只管说,我李秋华说话算话!”
“你还没娶媳妇吧?”秦秧苗话锋一转。
李秋华一愣:“没、没有。”
“那......心里有人了没?”提到这些秦秧苗不禁也有些害羞。
李秋华的脸“腾”地红了,支支吾吾半天才点头“有。”
秦秧苗心里就是一沉,对方既然有了心上人,那自己后面的话也不必说了。她不由皱眉,这人既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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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心上人,还对自己这么殷勤,实在不妥。
。李秋华的脸唰地红到了耳根子,心里直打鼓:秧苗咋突然问起这个?莫不是......莫不是看出我的心思了?
“那个......”他刚想抬头解释,却瞥见秦秧苗脸色不对,顿时慌了神。
这是咋了?秧苗该不会觉得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吧?还是以为我是个轻浮的,见着姑娘就献殷勤?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李秋华脑子里已经转过了七八十个念头。他攥紧了拳头,手心全是汗。
“豁出去了!”他一咬牙一跺脚,心说男子汉大丈夫,喜欢人家姑娘有啥不敢说的?横竖都是一刀,今儿个非得把心里话掏出来不可!
“秧、秧苗......”想的是不错可话到嘴边又卡了壳,憋了半天才挤出蚊子哼哼似的一句:“我稀罕你......”
说完这话,李秋华整个人红得活像刚出锅的螃蟹,脑袋都快埋到胸口去了
李秋华要是这会儿敢抬头,准能看见秦秧苗那张得能塞下个鸡蛋的嘴。她瞪圆了杏眼,心口扑通扑通直跳:他说啥?稀罕我?这是啥时候的事儿?
见她不说话,李秋华心里那团火一点点熄灭,他耷拉着脑袋,沮丧道:“那、那我先回去了......”
秦秦秧苗抿着嘴没说话,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才要走,忽然想起刚刚秦秧苗好像有话要说。他转回身,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秧苗,你刚才要说啥事?你放心,我李秋华说话算数,我答应你的,一定办到。"
“李秋华,”秦秧苗抿着嘴,眼里带着笑意,“你娶我好不好?”
“啥?”李秋华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溜圆,“秧苗,你再说一遍?”
“我说,”秦秧苗笑出了声,“你娶我当媳妇,好不好?”
惊喜来的太过突然,李秋华整个人都呆住了,一张脸迅速从脖子红到了耳朵尖。
他抬手王自己胳膊的软肉上掐了一把:“哎哟!疼!”看来不是做梦!
“嘿嘿嘿!”李秋华开始傻笑。
秦秧苗:?
笑着笑着,他突然像只撒欢的狗崽子,在原地转了三圈,紧接着又一蹦老高。快要磨破的布鞋底子太滑,李秋华落地时险摔个屁股墩儿,却依旧兴奋的他手舞足蹈:“呀!呀呀!呀呀呀!”
秦秧苗抱着手臂站在那儿,看着李秋华乐得跟个二傻子似的,嘴角不自觉就往上翘。她心里头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又嫌弃他这傻样儿,又忍不住想笑,还莫名其妙觉得心口热乎乎的。
这人现在高兴成这样,将来应该不会变成冯光远那样吧?突然想到冯光远那个混账东西,秦秧苗好心情顿时没了一半。但转念一想,她秦秧苗可不是好欺负的主儿,要真过不到一块儿去,大不了就一拍两散,谁还离不起这个婚了?
这么一想,她心里那点顾虑顿时烟消云散,反倒觉得自己刚才那点担心挺没出息的。
32. 定终身
“哈哈哈......秧苗,我太高兴了,真的是太高兴了,秧苗。”李秋华像个孩子似的绕着秦秧苗不停的转圈,脸上笑的合不拢嘴:“我现在就是这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秦秧苗抿嘴笑了笑,故意虎着脸道:“你可别高兴太早,我还有几个条件的,你若能答应,我才刚说的事就算数,若觉苛刻,之前的话你只当我没说。”
李秋华立刻挺直腰板,表情认真起来:“秧苗你说,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答应。”
“先别急着打包票。”秦秧苗轻轻摇头,“听完再说也不迟。”
“好,你说,我听着。”李秋华乖乖站定,像个认真听课的学生。
秦秧苗清了清嗓子:“第一,要是真嫁给你,婚后家里家外的大事小事都得听我的。”
李秋华应的干脆:“不用等婚后,从现在起秧苗你说啥我听啥。”
“第二,结婚后咱们必须分家单过,不能跟公婆住一个屋檐下。你挣的钱也都得交给我保管支配。”秦秧苗说着,仔细观察李秋华的反应。
“没问题!”李秋华答应得干脆利落。
秦秧苗深吸一口气,说出最重要的第三条:“第三,将来要是跟你爸妈有什么矛盾,你必须站在我这边。不能说什么''他们是长辈你忍忍'',或者''那是我妈我能怎么办''这种话。要是他们挑我的不是,不等我开口,你就得替我挡回去。"
说到这个,秦秧苗语气不自觉地坚定起来,她从小看惯了她妈跟她爷奶之间的纷争,深谙夫妻离心之苦,一定要李秋华站队自己。
李秋华明显愣了一下。秦秧苗心头一紧,正要说话,却见他重重点头:“这是自然!我怎么可能帮着后娘欺负自己媳妇?”
“后妈?”秦秧苗这才想起李秋华家里的特殊情况,以后他们很恐怕难得到父母的扶持帮助。不过这点事在秦秧苗看来根本不算啥,没有公婆插手反倒更合她意——这样她就能真正当家做主了。
见秦秧苗迟迟不说话,李秋华小心翼翼地开口:“秧苗,还有啥?”
秦秧苗轻轻摇摇头:“就这些了!”
“那......”李秋华迟疑了下,而后下定决心般道:“那我给你说说我的情况。”
秦秧苗拢了拢鬓角的碎发,温声道:“好,你说吧!”
李秋华的目光落在脚边的树墩上,手指无意识地描摹着上面的裂纹:"七岁那年,我妈得病走了。我爸很快就续娶了现在的后妈。”
他的语调很慢,说话的声音也很轻,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可秦秧苗分明看见他指尖在微微发抖。
“不到半年,后妈带着自己的一双儿女进门,后来又添了两个弟妹......”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低沉,“三间土坯房,爸和后妈带着小妹住一间屋,大哥带着二姐三弟住一间屋,我......”
秦秧苗看见他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
“我睡堂屋的条凳,冬天冻的受不了我就去钻草垛子。”他忽然扯出一个笑,"不过也没睡多久,十岁出头我就开始四处给人帮工,刚开始只能挣几口饭,后来大了慢慢就能挣到点钱。
十四岁那年,我自己搭了窝棚搬出来......”
他忽然抬头,眼睛亮得惊人,“秧苗我会种地、会捕鱼、还能做小买卖,我身上有的是力气,你若是肯嫁给我,我会拼了命的对你好,努力让你过上好日子!”
李秋华抬起头,眼睛里迸射出惊人的亮光:“秧苗,我现在存了些钱,虽然不多但我有力气,会种地,会捕鱼,还能去镇上做点小买卖。”
他的声音突然哽了一下,又很快稳住:"你要是肯嫁给我,我...我发誓这辈子都把你放在心尖上。你说往东我绝不往西,你指哪儿我打哪儿,挣的每一分钱都交到你手里。”
一口气将自己的情况说完,李秋华抿唇紧张的望向秦秧苗,那大气不敢出的样子,活像等待被宣判的囚犯。
秦秧苗望着眼眶发红的李秋华,嘴边露出一抹浅笑:“那,咱们就说定了。”
“好!”李秋华下意识应道,随即猛地愣住,眼睛瞪得溜圆,“啥?秧苗你刚才说啥?”
看着他那傻乎乎的模样,秦秧苗忍不住笑出声:“怎么,没听清?”
“不,不,不是......”李秋华脑袋摇的拨浪鼓一般:“听清了,我听清了,就是,就是不敢相信.”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秧苗你真的要嫁给我?不嫌弃我穷,我,我可是连一间像样的屋子都没有啊!”
李秋华脸上写满了局促和不安。既高兴自己被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砸中,又怕委屈了心爱的姑娘,一时纠结的五官都皱到了一块。
秦秧苗神色坦然,她很看得开:“一时穷怕什么,你刚刚不都说了自己有本事?”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对未来充满期待:“再说了,难道我就不能干了?现在政策这么好,咱们两个大活人,只要肯干,还怕挣不来一份家业?”
要说条件,李秋华确实算不上好。他父母疼爱,无像样房屋,无丰厚家底。可他却也有旁人都没有的好处。
秦秧苗看得分明,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见证了多少艰辛,那双明亮的眼睛藏着多少坚韧。相比那些一味听从父母,凡是依靠家里帮衬,眼前这个白手起家的男人才更让她心动。
最重要的是,他愿意把家交给她来当。这个承诺比多少家当都珍贵。想起二姐那逆来顺受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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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道村里那些嫁人后反而更不自由的姐妹,秦秧苗越发坚定自己的选择没错。
“李秋华”秦秧苗再次确认:“你当真能做到以后事事听我的?若是真的,咱们过几日就去领证。”
夜色渐浓,李秋华望着眼前这个倔强的姑娘,忽然红了眼眶。他重重地点头,像是要把满腔承诺都刻进骨子里:“我李秋华对天发誓,这辈子都听秧苗的。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好!”两人都是干脆性子,片刻功夫就定下了终身。
说完正是,秦秧苗仿佛才想起害羞,她眼看着天色不早只匆匆丢下一句:"我该走了!”转身就要离开。
"秧苗!"李秋华见人要走,下意识伸手想去拉,指尖堪堪擦过她的衣角又急忙缩回,“那......那我啥时候还能再见着你。”
少女的脚步顿了顿,红着脸道:“过两天吧!”随即逃也似的离开了。
李秋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之后再次迈步跟了上去,直到那抹纤细的身影进了村子,他才恋恋不舍地转身返回。
李秋华的影子在田埂上拖得老长。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去的方向并非刘庄,而是折返向了河坡旁的田地。
那里有一间小小的窝棚,用柴杆和泥巴围搭而成,岁月侵蚀让泥糊的墙壁有些开裂,顶子上的茅草也被风吹得四处乱舞,可就是这么一处破旧的地方,却让李秋华无比心安,因为这是唯一一处属于他自己的地方。
玉米杆编织的房门发出"吱呀"轻响,李秋华仰面躺在由木板和稻草铺就的床铺上。黑暗中,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却在下一秒又紧紧抿起。
身下的稻草发出细碎的声响,他粗糙的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根草茎。秧苗不嫌弃他穷,可他怎么能真让她受委屈?结婚总得置办些像样的家什,彩礼也不能太寒酸......
这个念头一起,李秋华猛地坐起身,草铺发出"哗啦"一声响。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外,黑暗中,河坡边那棵歪脖子老柳树静静伫立。
李秋华掌心贴着粗糙的树皮,像抚摸老友般轻轻拍了拍,随即利落地攀上枝头。树枝轻晃,惊起一只夜栖的喜鹊,"扑棱棱"飞向远处。
树梢的喜鹊窝里,那个缺了口的黑瓷坛依旧安然无恙。李秋华警惕地环视四周,确保周边没人瞧见,李秋华又“嗖”一下从树上滑下来。
抱着小瓷坛再次回到窝棚,点亮平时舍不得用的煤油灯,李秋华盘腿坐在草铺上,小心翼翼掀开了瓷坛的封口。
堵在坛口最外面的是一块洗的发白的蓝布,最先取出的是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接着是充当隔层的瓦片,最后——压在坛底的那叠纸币整整齐齐地露了出来,边角都被抚得平平整整。
33. 前因后果
那沓纸币中大面额的很少,一分五分一毛的居多。这些带着汗渍和油污的纸钞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在李秋华心中却比花香更让他陶醉。
李秋华郑重的将那些纸币拿在手中,一张一张仔细的数着,最后确定出的数字与他记忆中一样,坛中纸币一共是九十八块三角零四分。
这些纸币不多,但每一张都来之不易,全都浸透着他辛苦的汗水。有一些一些,他甚至能轻松的说出其中的来历。
比如,那张边角缺损的五毛钱,是去年三伏天帮公社挑粪得的。他还记得那天日头毒得晃眼,他咬牙走在路上,汗珠子滴了一地。
还有这张一元的,那是去年除夕给公社杀猪挣的,那上面褐色的斑点应该就是不小心蹭上去的猪血。
那阵子天气特别糟糕,雪下得鹅毛大,他握着杀猪刀的手冻得发紫,但接过这张带着猪油味的钞票时,心里滚烫得像揣着个火炉。
还有那几张看起来很新,闻着还有一股淡淡鱼腥味的纸钞,那是他开春时从河里捞鱼到黑市上换来的。
初春的河水还带着冰碴子,冻得他牙齿打颤。捕到鱼后舍不得吃,趁着夜色挑到十里外的黑市去卖,换回这些带着鱼腥的零钱。
李秋华用他那与年岁极不相称的粗糙手指,在这些纸币上轻轻抚过。这些皱巴巴的钞票是他全部的底气和希望,能帮他建成在梦里见过无数次的,理想中的家。
可这些钱,离真正帮他建成一个家,又差的很远很远。
他早就打听清楚了行情。现在盖三间最简单的砖瓦房,少说也得六七百。这还不算厨房、杂物间,更别提围个像样的院子。若将这些都办齐,再添置了家具,少说也得一千块。
一千块呀!李秋华在心里默默念着这个数字,觉得这笔数目是那样高不可攀。
他真的已经很努力的在赚钱了,奈何能存下的还是很有限。自己要吃喝,偶尔还得给家里交一点,最终能存下的就只有这么多。他有时候半夜醒来,想到自己的境遇想想满是未知的将来,心里就跟压了块石头似的。
好在李秋华是个乐观的性子,他愁了一会便又开始劝自己,与其发这没用的愁,不如这几天多去城里转转,万一若是能赶上粮站卸货,凭空又多了一笔收入。
打定主意,李秋华心里顿时敞亮多了。肚子在此刻适时地咕噜了一声,提醒他该吃饭了。
李秋华麻利地生起火,把中午剩下的半锅红薯稀饭热了热。稀饭早就凉透了,红薯也发了黑,但他吃得津津有味,连锅底都刮得干干净净。
吃完一抹嘴,他赶紧躺下休息,心里继续盘算挣钱的法子。
这样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
***
秦秧苗推开吱呀作响的篱笆门时,挂在上头的铃铛晃了晃发出清脆的声音。屋里立刻传来一阵窸窣声,陈秀娥嗖一下从炕上爬起来:“当家的,是不是那死丫头回来了?”
说罢爬到窗子低下,借着天上微弱的星光仔细辨认,来人不是秦秧苗又是谁。
陈秀娥咬牙切齿:“这个不省心的死丫头,还知道回来!”
“老三,”秦大兴隔着窗子喊了一句,“老三,锅里给你留了饭,吃完了进屋说话。”
秦秧苗早就料到这一遭。闻言答应一声,三两下填饱肚子,就往她爸妈屋里来。
推门进屋时,脸上看不出半点波澜:“爸。”
秦大兴盘腿坐在炕上,问闺女,“这么晚才回来,刚才上哪去了?”相比陈秀娥秦大兴要沉得住气多了。
秦秧苗不打算绕弯子:“爸,您是想问今天到底咋回事吧?”说到这儿她先是扫了陈秀娥一眼,而后才道:“我妈是不是已经跟您告过状了?”
陈秀娥张嘴就骂:“死丫头,什么告状,都你自己做的那些丢人事。”
“爸!”秦秧苗突然提高音量,眼圈微微发红,“您见过哪个当妈的这样糟践亲闺女?这个家...这个家还容得下我吗?”
陈秀娥还要发作,秦大兴一个眼神甩过去,她立刻像被掐住脖子的母鸡,悻悻地闭了嘴,只一双眼睛还恶狠狠地盯着闺女。
“老三,说说咋回事吧!”秦大兴给自己装好烟锅,火柴"哧"地划亮,映出他皱纹里藏着的疲惫。
“爸事情是这样的......”秦秧苗深吸一口气,从中午三叔家的稻穗送信儿开始说起。她一字不落地将事情原委道来,半点没替陈秀娥遮掩,“我从三叔家出来,因怕叫不来您又要挨骂,就在外头瞎转悠,刚巧就碰上了我那同学。”
“大过年的遇上了,免不了要说几句吉祥话......”她的声音突然哽了一下:"偏巧刘小海那醉鬼看见了,不分青红皂白就满嘴喷粪的乱嚷。不一会儿就引来一群人看热闹......”
秦大兴的烟袋锅在炕沿敲得咚咚响,火星子溅了一地。
“大白天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过三言两语就解释清了。”秦秧苗抬起头,眼圈发红,“孙柏嫂子闻讯赶来将人拉走。本来事情到这儿就结束了,谁知我妈忽然冲出来,对我又打又骂,还不由分说就认定我跟李秋华不清白。”
陈秀娥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手指死死揪着衣襟,她没想到事情是这样。
说到这儿秦秧苗冷笑一声:“我长这么大,”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还是头一回见着亲妈,这么急着往自己亲闺女头上按屎盆子。”
“你胡说!”见闺女将责任全推给自己,陈秀娥又急又气,扑上来又要动手。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让屋里瞬间安静:“你个搅家精!我让你给自己闺女身上泼脏水。你心里有气冲我来,那闺女撒气算什么本事?”他的声音越来越哑,“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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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全村都看咱家笑话,闺女好好的名声全让你毁了,这下你满意了?”
陈秀娥捂着脸,火辣辣的痛感从脸颊蔓延到心里。她死死咬着下唇不敢哭出声,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淌。那会儿她确实是憋着一肚子邪火,像着了魔似的不管不顾起来。可...可她哪想到事情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
粗糙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陈秀娥心里翻江倒海。当时她真以为老三在外头勾搭汉子——谁让这丫头从来不肯顺着她的意思来?但凡秧苗听话些,她至于这么疑神疑鬼吗?
当家的那番话像刀子似的扎在心上。陈秀娥身子微微发抖,眼泪洇湿了前襟。她这么做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这些年她操持家务、生儿育女,哪件事不是尽心尽力?怎么到头来倒成了搅家精?
一股说不出的委屈涌上心头,陈秀娥再也忍不住,把脸埋进掌心闷声啜泣起来。
看着这样的陈秀娥,秦秧苗心中涌起一丝莫名的痛快,将自己刚刚去找李秋华的事说了出来。
秦大兴听完闺女的话,手一抖,险些将手里的烟袋锅掉在地上。他张着嘴,半天合不拢,脸上的皱纹都僵住了:“啥?你要嫁给李秋华?”
陈秀娥的哭声戛然而止,眼泪还挂在脸上,却已经忘了擦。她猛地直起身子,声音都变了调:“你疯了不成?那李秋华要啥没啥,连个遮风挡雨的屋子都没有!”她扑上来抓住闺女的胳膊,指甲都掐进了肉里,“谁傻疯了才会嫁给他。”
突然,她浑浊的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还说你们没事!要是真没事,你凭啥上赶着要嫁他?”
秦秧苗冷冷地看她一样:“现在全村人都看见你在大街上骂我勾搭汉子。你以为这事能就这么算了?”她的声音冷的像淬了冰,“过年正是传闲话的好时候,用不了三天,这事就能传遍十里八乡。我不趁着事情没闹开前嫁给李秋华,是等着人日后往咱家院里扔破鞋吗?”
这话听得陈秀娥一个哆嗦,前几年批斗会上那些戴高帽、游街的场景突然在眼前闪过,她吓得缩了缩脖子。
“不...不至于吧?”陈秀娥声音发虚,“这都啥年月了......”
秦大兴狠狠瞪了老伴一眼,这些事谁能说得清呢?
他气的胸口剧烈起伏,多想打这个糊涂东西一顿出出气,可打了又能怎样?只会让外人看更多笑话。他重重叹了口气,烟袋锅在手里攥得咯吱响。
“老三,”秦大兴叹口气,声音沙哑得像磨砂纸,“你先去睡吧。这事......容我再想想。”他疲惫地摆摆手,“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急不得。”
秦秧苗确实累极了,眼皮沉得像灌了铅。她也知道秦大兴需要一段时间消化这事,闻言便轻轻点头:“那我先回屋了,爸。”
“去吧。”秦大兴望着女儿离开的背影,眉毛拧成了疙瘩。
34. 李秋华上门
“当家的,你可不能......”陈秀娥才一开口,就被秦大兴甩了个巴掌,她错愕的捂着脸,咧开嘴扯着嗓子才要哭,就听秦大兴恶狠狠道:“哭?我看你敢哭!”
秦大兴圆睁的眼里满是怒火,“大过年的号什么丧?再哭一声看我怎么抽你!”
陈秀娥浑身一颤,硬生生把呜咽咽了回去,她小声抽抽噎噎:“当家的,我、我是说......你不能让老三嫁给那个穷小子呀!”陈秀娥急的音儿都变了。
秦大兴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个蠢婆娘!他在心里暗骂:想要老三嫁得好,你别搅合呀,偏生还要闹。
他下意识又扬起手,却在半空僵住了。算了,大年初一的,闹得太难看也不吉利。秦大兴重重"呸"了一声,把手甩了下来。
陈秀娥吓得一个劲讨饶:“当家的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我哪想到会是这样啊......”
秦大兴被这哭哭啼啼闹得心烦意乱,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别嚎了!明儿个我去打听打听再说。”
这一夜格外漫长。陈秀娥翻来覆去睡不着,听着窗外寒风呼啸,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天刚蒙蒙亮,秦大兴就一骨碌爬起来,连早饭都顾不上吃,胡乱披上棉袄就急匆匆往刘村赶去。
日头渐渐爬高,陈秀娥在屋里来回踱步,时不时往门外张望。灶台上的稀饭热了又凉,凉了又热,她却一口也咽不下。当家的到底打听着什么了?问没问出那穷小子的底细?
正胡思乱想着,院门“吱呀”一声响。秦大兴踩着沉重的步伐进了院子,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他先是往西边侧屋瞟了一眼,压低嗓门问道:“老三今儿干啥了?
陈秀娥撇撇嘴,声音里带着埋怨:“好着呢,该吃吃该喝喝,跟没事人似的。也不知心怎么那么大。”
说罢,她迫不及待地凑上前,问当家的,“快说说,打听着什么了?”
一听这话,秦大兴的脸色顿时阴沉的像要滴出水来......
李家的条件在村里倒也算不上最差,只是那李老头偏心得厉害,后妻生的小儿子被他捧在手心里当个宝,大儿子却连片瓦遮身的地儿都没给预备。
秦大兴蹲在门槛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锅子里的火星明明灭灭。他眯着眼盘算:大儿子都二十出头了,屋舍田产半点没准备,这李老头怕是压根没打算给儿子说亲。难怪李秋华那小子要另谋出路,倒是个有主意的。
烟圈在晨雾里缓缓散开。方才在刘村打听时,人人都说李秋华是个好后生,勤快机灵,可惜摊上这么个糊涂爹。
秦大兴心里暗叹:闺女眼光倒是不差,可光小伙子好顶什么用?看李家这光景,怕是连像样的彩礼都拿不出来。他秦大兴养了十几年的闺女,难道就这么白白送人不成?
“当家的,你倒是拿个主意啊!”陈秀娥听丈夫这么一说,更急了,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咋也不能把闺女嫁给那穷小子!她使劲拧着围裙角,压低嗓门道:“要不咱们赶紧给秧苗找个人家,找远一点,嫁过去就得了。”
秦大兴“哐当”一声把烟锅子往鞋底上猛磕,烟灰簌簌落下。“你当别人都是傻子?”他瞪着自家婆娘,“十里八乡谁家娶媳妇不是打听来打听去?昨儿个你那一通嚷嚷,这会儿又急吼吼说亲,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有问题?”
他瞥了眼西屋,声音压得更低:“再说老三是个什么性子,是你想摆布就能摆布的??”秦大兴将烟锅子在鞋底上磕打干净:“你呀,别总整些顾头不顾腚的馊主意。”
陈秀娥自觉失了面子,赌气把围裙一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倒是说个章程啊!”
秦大兴心里一阵烦躁,他要是知道就好了。
“饿了,饭做好没?”他故意把嗓门拔高了几分,仿佛这样就能掩饰方才的语塞。
陈秀娥正蹲在灶台前生火,闻言撩起衣角擦了擦熏红的眼睛:“我这心里乱糟糟的,哪还有心思做饭。”
“这么点事都做不好!”秦大兴突然暴躁起来,“成天想的都是啥?”
陈秀娥瘪瘪嘴,想说这些之前都是秦秧苗打理的,话在舌尖转了个圈,到底咽了回去。
唉!老三确实能干,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可谁让她是个闺女呢?闺女再能干终究是要嫁人的啊!——养儿防老,养女终究是给别人家养的。
***
简单吃锅一顿晌午饭,饭桌还未撤利索,这两天秦家人嘴里一直议论的李秋华就登门了。
秦大兴挺意外,不过心里到底是高兴的。
他抬眼望过去,只见李秋华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藏蓝衣服,手里提着两包油纸裹的点心,站在门口局促地搓着手。
“叔、婶儿……”李秋华嗓子发紧,喊了一声就卡住了。大正月里,他额头上竟然冒了汗。
陈秀娥脸拉得老长,抄起扫帚就要把人往外赶:“你来干啥?你还敢来?”
“孩子他妈!”秦大兴眼见着媳妇又要犯蠢,忙出声拦了一句:“先让人进来再说!”
陈秀娥悻悻放下扫帚,朝着门口的方向碎了一口,这才转身进了屋。
李秋华脸上火辣辣一片,不过想到现在不知怎么样的秦秧苗,他觉得自己必须忍。于是他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走过去:“叔,我,我说来提亲的。”
“进屋吧!”眼见着已经有耳朵灵的乡邻聚拢过来,秦大兴不欲让人看笑话。
陈秀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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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一步将秦秧苗轰去侧屋,自己跟在丈夫听动静。
两人一进屋,秦大兴就开门见山:“你刚才说来我家干啥?”
“提、提亲!”李秋华深吸一口气,紧张又无比坚定的开口:"叔,我来提亲的,我要娶秧苗!"
秦大兴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节,目光在李秋华手里拿的的两包点心上扫过,冷笑道:“提亲?你知道提亲的规矩不?有小伙子自己上门的么?还是说你觉得凭这两包点心,我就能答应了你娶秧苗?”
李秋华脸上涨得通红,却仍旧挺直了腰杆:“叔,规矩我知道,这两天我就去求我爸找媒人。今儿个,今儿个我就是心里放心不下秧苗,想过来看看!
他顿了顿,把点心往桌上轻轻一推:“这两包点心虽不好,却是我凭自己本事挣来的。叔,我不是想用这两包点心糊弄您,我今天过来就是想......想让您看看我这个人,想让您知道我的诚心。”
李秋华越说越顺溜:“叔,我家的事,想必我不说您也知道一些,我爸他......”他咬了咬嘴唇:“就算我爸什么都不给,我也能凭本事自己攒足娶秧苗的钱。
叔,我现在已经攒了几十块,求您再宽限我些时间,两年,两年我一定把钱攒够,到时候风风光光把秧苗娶过门。”
“坐吧”。秦大兴语气缓和了些,掏出烟袋在炕沿上磕了磕,“跟我说说,你这钱都是怎么攒的?往后又有什么打算?”
李秋华推让两句,半边屁股挨着条凳坐下,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摩挲:“前些年帮人杀猪褪毛,打谷搬货,闲时下河摸鱼悄悄去卖......”说到这儿他住了口,偷眼去瞧秦大兴的脸色。
“接着说。”秦大兴明白他的顾虑,只道:"如今政策松动了,不犯忌讳。"
李秋华腰杆不由直了几分:“县城的供销社我也有几个熟人,等开春忙完了春耕,我打算去那边再找些零活,若是干得好一天说不得能挣上一块钱......”这样算下来,若是一切顺利他不用两年,就能攒够彩礼和简单收拾屋子的钱了。
秦大兴点点头:这小子确实是个心思活络,有主意的,怪不得能入了自家闺女的眼。两人都是敢闯敢干的性子,今后说不得真能把日子过出个样来。
又唠了会儿家常,秦大兴便开口送客。李秋华磨磨蹭蹭的开口:“叔,我能不能见见秧苗?”
秦大兴提高嗓门隔着门帘吩咐儿子:“家树,给你姐叫来。”
不等秦家树回话,门帘"唰"地一响,陈秀娥走进来:“哪有这时候见面的理儿,还懂不懂规矩。”她说话时眼睛斜着往李秋华身上剜。
“婶儿,”李秋华赶紧站起来,情知今日是见不到人了,只好识趣的从秦家离开。
35. 父子
“李秋华!”从秦家出来走了没多远,李秋华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呼唤。
他猛地抬头,只见秦秧苗俏生生立在不远处的麦秸垛旁,正温柔的对着自己笑。
“秧苗!”李秋华黯淡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她跟前,“你咋来了?”声音里是掩不住的雀跃。
“怎么?不乐意看见我?”秦秧苗歪着头,嘴角噙着的是一抹狡黠的笑。
“没有,没有!”李秋华笑的像个傻乎乎的大金毛,挠着头道:“我就是...就是没想到在这儿见着你。”
说着说着,他郑重了神色同时将腰板儿挺得笔直,目光灼灼地望着眼前的姑娘:“秧苗,方才在你家说的那些话,你都听见了吧?
你放心我定要风风光光把你娶进门。别人家新娘子有的,咱一样不少!绝不能让你受委屈。”
秦秧苗看着他认真的样子,不禁心头一暖。这男人是她深思熟虑分析利弊选中的,其中感情的因素并不多。现在看他对自己这么上心,倒是个意外收获。
不过这也很好。秦秧苗想:你对我好,我也一定不会辜负你的。
她微微垂眸,唇角扬起一抹浅笑:“你有这份心意,便好了。我也会劝着我爸妈的。”
“嗯”!李秋华重重点头,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我回去就跟家里商量,尽早来提亲!”阳光照在他坚毅的侧脸上,满是对未来的憧憬和娶到心爱姑娘的决心。
***
李秋华前脚刚走,陈秀娥后脚就发现闺女不见了。她站在院子里直跺脚,嘴里不住地念叨:“老话说得好,女生外向!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就这么急巴巴地往外跑,你瞧着吧,准是去见那个穷小子了!”
她越说越气,“啪”的一下将手里的麻布摔到桌上:"这么不金贵的丫头,往后到了婆家能有好日子过?上赶着倒贴,还不得让人看扁了!"
“行了!”秦大兴一声暴喝,吓得陈秀娥一哆嗦。他阴沉着脸:“整天叨叨这些有的没的!要不是你瞎闹腾,能有现在这档子事?”
其实秦大兴心里也憋着火。他寄予厚望的闺女,到头来要嫁个穷小子,这口气本就堵在胸口不上不下。这会儿听老伴还在没完没了地抱怨,更是火冒三丈,劈头盖脸就把人骂了一顿。
“我!”陈秀娥自知理亏,动了动嘴唇到底不敢再说。
等到秦秧苗回来,秦大兴叫住闺女:“你可想好了,跟了那一穷二白的小子,吃苦受累都不后悔。”
秦秧苗坚定的点头:“爸,我都想好了。李秋华是穷,但他有骨气。十四岁就自己搭窝棚单过,这些年靠双手攒下钱来。这样的人,比那些靠爹娘的强多了。”
陈秀娥还想说什么,秦大兴却抬手制止了她,“罢了......既然你都想清楚了,那就这样吧!”
“当家的!”陈秀娥不敢置信地叫道。
秦大兴摆摆手:“这事就这么定了。”几方权衡之后秦大兴不得不收起所有的小心思,向现实妥协,至少如今这样既不会让闺女跟自己离心,也抱住了全家的声誉。
***
李汉兴跟老伙计下完最后一盘棋,趁着天边还有几分光亮,叼着烟袋杆慢悠悠往家踱。刚走到巷口口,路边忽然闪出个人影,定睛一看竟是自己的大儿子秋华。
"爸!"
李老汉闷哼一声算是应了,抬眼看了看日头:"回吧,你妈该把饭做好了。"除了年节,这儿子现在很少回家,好在还知道大日子回来团聚。
“爸!我有点事想跟您说。”李秋华站着没动。
见来往村民过过时纷纷往这边瞅着,李汉兴略有些不自在的咳了一声,“有啥话到家再说吧!”
“爸!就几句话。”李秋华不愿意让后妈知道这件事,恐怕她从中作梗。
李老汉心里直犯嘀咕。自打这小子十四岁搬出去,还是头回单独找自己说话。他拽着儿子往路边挪了两步:"到底啥事?说!"
李秋华隐去其中的误会,只说自己和秦秧苗情投意合,三言两语把事说了个明白,末了补了句:“她愿意跟我,她家也没意见,就差您上门提亲了。”
“啥?”李老汉掏了掏耳朵,差点以为自己听岔了。他眯起眼睛,打量着面前的儿子——大过年的还穿着打补丁的旧褂子,脚上的鞋面磨得快要露出脚指头。就这样的条件,会有人家愿意把闺女嫁给他?
李老汉半晌没吱声,心里头翻江倒海的。眼前这个大小伙子,曾经也是他盼星星盼月亮才得来的长子啊!可如今家里添丁进口的,倒显得这孩子有些多余了。
“哪村的?要多少彩礼?”默了一会儿,李汉兴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罢了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况且都长这么大了,哪有把人往外推的道理。
到底是亲生的,当爹的哪会盼着儿子打光棍,既然是自己谈来的姑娘,应该知道儿子的情况吧?说不定就能不要彩礼的娶回家,他乐滋滋的想着好事。
不过儿子结婚成家,当老子出点钱倒也不是不行,毕竟将来还要靠着儿子养老。不过要是女方家狮子大开口,指定是不行的。
李汉兴心里的算盘打的飞快。
“她是前溪村的,人很能干,性子也爽利,具体条件......他家还没说,”李秋华有些不自然的搓着粗糙的手掌:“得您上门细谈。”
李汉兴抓住他话里的重点:“你去过他家了?”
李秋华打了个马虎眼:“他爸妈知道我。”
李汉兴回的干脆“行,先回家吃饭吧!明儿你跟我我一趟!”李秋华一愣,没想到他爸能答应的这么痛快。
李汉兴看他这样,好气又好笑,皱眉骂道:“咋滴,当老子的还能盼着你打光棍不成。”他只想不想给儿子花钱,又不是想看着儿子倒霉。
李秋华尴尬的笑笑,没话找话:“爸,您看咱们明天带点啥好,我去准备。”
李老汉叼着烟袋,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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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他一眼:"你兜里那几个铜板揣好留着娶媳妇吧,这事轮不着你操心。"
李秋华一时怔住了。他记不清父亲多久没这样为他着想了,心头一热,这些年积攒的怨气竟都消了几分。
“别跟你妈说。”李老汉吐了口烟,又补了一句。虽说儿子向来嘴严,但年轻人到底不够稳重。
"哎!"李秋华重重地点头。父亲这句话,让他心里更是一动——原来他爸和后妈也不是一条心啊。
这天晚上,李秋华头一回觉得在老宅的时光其实并没有那么难熬。原来,只要心里不再委屈,只要父亲能对他稍好一些,后母那些阴阳怪气的刻薄话,也就没那么刺耳了。
吃过饭,他带着好心情从老宅出来,脚步轻快地往自己的窝棚走去。
“秋华,遇上啥好事了?今儿这么乐呵,你这小曲唱得还怪好嘞。”有路人瞧见他乐呵呵地哼着小曲,便打趣道。
李秋华这才惊觉自己竟哼出了声。他笑着应付了几句闲话,便继续往前走。
待走远了,他忍不住又哼起小调。
第二天一大早,李汉兴吃罢饭,换上走亲戚时才舍得穿的体面衣裳,溜溜达达往外走。
“爸,你上哪,我也要去。”小儿子春发像个小炮仗似的冲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腿。
这是王红芳给他生的小儿子,平时疼的跟眼珠子一样,有啥走亲戚赶集的事都会带在身边,今儿这小子看他爹穿戴一新的出门,立马跟平时一样贴了上来.
李老汉弯腰捏了捏小儿子的脸蛋:“今儿个爹有正事,带你姐在家玩。”
李春发噘着嘴,满脸都是不高兴。
李汉兴耐着性子哄道:“听话,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李春发这才不情愿的点点头,又不放心的嘱咐说:“爸,那你可别忘了啊。”
“忘不了!”李汉兴乐呵呵在小儿子头上揉了一把。
“当家的,你这是去哪?待会儿大丫头他们要来拜年呢,你可想着早点回来。”王红芳在他身后叮嘱道。
“忘不了,我一会儿就回来。”李汉兴没说去哪,敷衍一句,背着手溜溜达达从家里出来。
到了院外,他左右瞧瞧确定四下无人,快速溜到自家柴垛后头,翻出个蓝布包裹。里头两瓶高粱酒挨得紧紧的,瓶身用草绳捆着,正是两瓶一提。——这是他偷藏下的,家里的婆娘一点不晓得。
将酒瓶子揣进怀里,迈着大步往村外走,李汉兴觉得自己其实是个好爹。
他也舍不得把儿子分出来,可这不是没办法嘛!
自从续弦后,家里陆续又添了好几张嘴,三间土房早就转不开身了。
老大愿意主动搬去地头窝棚住,其实也挺好。不用天天和后娘弟妹们斗得像乌眼鸡似的,分开了大家都省心。
男娃就该早点立门户,这没什么不好的。老子这是在教他呢!这么一想,心里那点愧疚竟变成了几分自豪,连脚步都迈得格外响亮。
36. 彩礼
李汉兴刚出村口没多远,就望见河堤上立着个笔直的人影,正翘首往他这边望,那身形瞧着像是李秋华。
待走到近前,李老汉不由多打量了两眼。这小子今日收拾得格外齐整——那件蓝布褂子虽洗得发白,却分外挺阔;脚上换了双半新的千层底,双手指甲缝都洗的干干净净。
见他手里拎着草绳串起来的两条鱼,李汉兴眼睛一亮:“这个是哪来的?”天这么冷,这会儿河床都上了冻,他今早路过时还见着孩子们在冰上抽陀螺。
“砸冰窟窿捞上来的。”李秋华捉鱼是把好手,不然也不会想到通过卖鱼挣钱,不过之前他对李汉兴有看法,有鱼也不会往对方面前送,所以李汉兴还真不知道他有这个本事。
李汉兴心里泛酸,当爹的没吃过儿子一口孝敬,倒叫外人先尝了鲜。可转念一想,第一次登门到底东西多些体面,两瓶酒是有些简薄了,添两条活鱼才更像样。
便咂咂嘴道:"成,走吧!"儿子要是能说妥了媳妇,自己少吃一口少喝一口也不算啥!谁让自己是当爹的呢!
李秋华走在前头带路,脚下的枯草踩的咯吱响。李汉兴盯着那两条甩动的鱼尾巴,脸上不自觉也带上了笑意,这小子,分明记忆里还是他穿着开裆裤在麦垛里打滚的模样,一转眼竟要娶媳妇了。
李秋华走到秦家院门前,刚想叫门,就见秦秧苗端着簸箕从屋里出来。晨光斜斜地照在她身上,挽起的蓝布袖口下露出一截白生生的手腕,看的李秋华心中发烫。
"秧苗!"这一声里满是见到心上人的喜悦。
秦秧苗一抬头,见是李秋华,嘴角便不自觉往上翘。再往后一瞧,见着个穿着体面的老汉,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想来这就是李父了。
本以为怎么也得过几天才能有消息,没想今儿人就来了!李秋华办事着实利索。
李汉兴见儿子两眼发直盯着姑娘看的没出息的样子,忍不住重重咳了一声,李秋华这才回过神来,耳根子红得能滴血:“这、这是我爸。”
“大叔好。”秦秧苗脆生生地喊了一句,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带着笑意。她扭头朝屋里喊:“爸!妈!家里来客啦!”
秦大兴夫妇听到动静,也是吃惊,人来的这样快?不说这李家老头子偏心的很吗?没想到竟对儿子的婚事这么上心。
秦大兴来不及多想,赶紧从炕上下来,鞋跟还没提上,就见门帘一挑,闺女领着个黑红脸膛的汉子进了屋。
那人生得精瘦,眼角皱纹像刀刻的,一看就是个常年在地里刨食的老把式。
秦秧苗给秦大兴做介绍,“爸,这是秋华的爸,李家大叔!”又笑着看向李汉兴:“大叔,这是我爸!”
秦大兴热情的上前两步:“老哥来得早啊,快坐下暖和暖和!”又吩咐闺女:“秧苗,去泡茶,再把咱家炒的南瓜子端来!”
陈秀娥自李家父子进来就不住打量——网兜里两条鱼甩着尾巴,蓝布包袱鼓鼓囊囊的,看形状应该是酒。她脸上立刻堆起笑:"他李叔路上辛苦,快炕上坐!"说着用袖子抹了抹炕沿。
李汉兴把两瓶高粱酒往炕桌上一搁,瓶底碰着木板发出"咚"的一声响。他朝儿子使了个眼色,李秋华连忙把用草绳穿着的两条鱼递过去:“婶子,这是昨儿在河里现逮的,还活泛着呢。”
陈秀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接过鱼时手指沾上了鱼鳞,眉开眼笑道:“哎哟,这鱼可真肥。”
秦大兴装模作样的摆手推辞:“老哥你这也太客气了,待会走时可得带上。”
李汉兴掏出旱烟袋,在炕沿上磕了磕:"嗨,这有啥。秋华小子别的本事没有,摸鱼捉虾倒是在行。
秦大兴听了笑着赞道:“老哥你好福气呀,秋华这后生有本事。”
李汉兴嘴上谦虚着,心里却十分得意,心道我儿子没本事,你们家能上赶着把闺女嫁过来吗,还不就是看上我儿子能干。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说,于是他也夸起了秦秧苗:什么为人勤快模样好,总之好话说了一箩筐。
说着说着便步入了正题。李汉兴把话挑明了说道:“老哥啊,我看秧苗这闺女实在招人疼。有心让她给我家秋华当媳妇,就是不知道......这么好的闺女,老哥你舍得不?”
秦大兴脸上堆着笑,眼神却精明地闪了闪:“闺女大了要出门,再不舍得也留不下她一辈子,只要找个知冷知热的好人家,我这当爹的再不舍也得放手啊。”
“那是自然”!李汉兴赶紧表态,“我家秋华别的本事没有,却是那一等一的好脾气,将来指定能疼媳妇。我们老两口也必定把这孩子当亲闺女待。”
秦大兴眯着眼笑,心里却半点不信,当我不知道李秋华是后娘,后婆婆能带儿媳妇有多好?
秦大兴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慢悠悠道:"那敢情好,能遇上这样的婆家,是这孩子的福气。”
两人你来我往的打着太极。眼看着烟袋锅里的烟丝快烧尽了,李汉兴又续上一锅。你一言我一语,话里话外都在较劲。一个说养闺女花了多少心血,另一个就叹气:说儿子成家有多不容易。
茶续了三回,话绕了五圈,眼看着太阳越爬越高,事情还是没定下来!
“这么着吧,”秦大兴突然一拍大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彩礼就按八十块,棉花被一床,点心两样,后臀尖一刀,再加身新衣裳。出嫁时我们再陪送一对箱笼。”
话音未落,一直在外偷听的陈秀娥忍不住了,她快步冲了进来:“他爸,哪有你这样的,别人家嫁闺女都能攒下点彩礼,咱们倒好,不但收不着几个钱,还得倒贴箱笼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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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声音尖利,几乎要喊起来。
这三闺女的彩礼钱,可是要给老儿子说媳妇用的!前头两个闺女出嫁,哪个不是一身旧衣裳就打发了?大丫头连双新鞋都没捞着,二丫头更惨,陪嫁的包袱皮都是拆的旧被面改的。
到了秦秧苗这儿彩礼最少不说,竟然还要陪嫁箱笼,光是想想陈秀娥就跟剜了心似的难受。
她脑子一热就什么都不顾了,一张嘴叭叭叭爆豆子样,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这突如其来的插嘴让两个男人都有点尴尬,秦大兴把脸一沉,皱眉道:“瞎吵吵什么,这没你说话的份,出去。”
事关钱财,一向惧怕丈夫的陈秀娥难得多了几分胆气,梗着脖子反驳道:“我是她亲妈,闺女出嫁的大事,凭啥不让我说话?现下八十块够干啥的?还要置办箱笼?那不得把彩礼全搭进去?”
“当家的,你可不能犯糊涂!”陈秀娥觉得丈夫真是脑子坏了。
秦大兴见婆娘越是越不像话,再这么下去就不好收场了,一巴掌拍到桌子上:"反了你了!还不赶紧出去。"
陈秀娥被吼的打个哆嗦,见丈夫动了气,她不敢再言语,不甘心的瞅了李家父子一眼,忿忿出去了。
李汉兴冷眼旁观,心里盘算:这出戏是演给我看的,还是真吵起来了?正琢磨着,忽然感觉衣袖被扯住。转头看见儿子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额头都急出了汗。
“爸......”李秋华声音发颤,生怕他爸一个不答应,这门亲事就黄了。
李汉兴心里暗骂:没出息的东西!就这么沉不住气。
他可不打算拿出那么多钱给李秋华娶媳妇。
秦大兴将李家父子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起身拍了拍衣摆:"老哥稍坐,我去方便方便。"
“诶!好好,老哥你去!”
秦大兴前脚刚跨出门槛,李秋华就急不可耐地开口:“爸......”他急得喉结上下滚动,声音压得低低的,“我这些年也攒了四五十块,剩下的算我借您的成不?以后我攒了钱立马就还您。”
李汉兴饱含深意的瞅了眼儿子:“就这么稀罕老秦家闺女?非娶不可?”
李秋华脸涨得通红,重重地点头:“中意!”
“没出息的东西!”李汉兴骂了一句,而后又叹了口气,“就算钱能凑齐,棉被咋整?布票比钱还金贵。秦家张口就是一床新棉被一身新衣,这布从哪来,说的也太轻巧了,你当是地里长的白菜?”他伸出三根手指,“一床棉被少说也得六尺布,再加上一身新衣裳......”
李秋华急得眼眶发红,咬牙道:“爸,不然咱们先把礼金过了,将事情定下来,剩下的我去,最多一年我肯定能挣来。”
窗户外头,秦秧苗躲在暗处,听到这话眼神不由得闪了闪。
37. 谈妥了
正说着,院里传来咳嗽声。父子俩立刻拉开距离,李汉兴脸上重新堆起笑容。秦大兴迈过门槛时,正看见李家父子一个在掸衣襟,一个在摸鼻子。
“老哥啊,”待秦大兴重新归座,李汉兴搓着手,露出为难的神色,“你也知道,我家孩子多,衣服穿的也费。新媳妇的一身衣服,我还能想法子去借点布票,可这年月家家都不宽裕,这棉被实在是难啊!”
秦大兴脸上的笑越来越淡,沉声道:"李老哥,不是我这人不通情理,只是我这闺女从小也是被家里宠着长起来的,虽不敢说多么享福到底也没吃过苦。"说到这儿他眯起眼睛打量着李秋华,"听说老哥家里住房不宽裕,大侄子现下睡的是窝棚,在这样的房子里再没有个暖和的被褥,两个孩子怎么过冬?”
堂屋里突然安静下来,李华年的脸涨得通红,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角。李汉兴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正要开口,忽然见秦秧苗闯了进来:“爸,我不要棉被。”
两个老汉同时抬头。李汉兴眯起浑浊的老眼,心里直犯嘀咕:这丫头好生泼辣,往后也不知自己儿子能不能拿捏的住?
秦大兴"啪"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碗叮当响:"没规矩!这是该你插话的吗?赶紧给我出去!”
"我自己的婚事,我咋不能说话?"秦秧苗挺直腰杆,不看她爸,转头望向李汉兴,“大叔,咱们打个商量?您答应我一件事,彩礼我帮您劝我爸。”
李汉兴嘴角抽了抽,心里暗想:这丫头脸皮可真厚。换作别家姑娘,提到婚事早羞得躲屋里去了,她倒好,自己给自己谈起了彩礼。不过转念一想,既然她这么上赶着,自己何苦不占这白来的便宜?
“侄女有啥话尽管说。”李汉兴堆起笑脸,眼角的皱纹挤成了一朵菊花。
“秋华哥的亲妈走得早......”秦秧苗刚起个话头,李汉兴的脸色就变了,村里人都知道,他最忌讳别人说他偏心后娶的媳妇。
秦秧苗才不管他乐不乐意听,继续道:“自古婆媳就难处,更何况还是个后婆婆,我打心里怕得慌。要不是瞧着秋华哥对我好,大叔您也是个明白人,这亲事便是我爸妈同意,我自己也不肯嫁过去受气。”
李汉兴脸上肌肉直抽抽,谁家未过门的媳妇跟未来公爹这么说话的。
他强压着火气道:“大侄女!你放心,你婶子不是那等心地不好的,断不会给你委屈受。”这眼看着到手的便宜儿媳妇,李汉兴自然不想让她飞了。
秦秧苗撇撇嘴,露出个明显不信的表情:“大叔,我就直说了吧。婚后咱就分家,我们小两口分出去单过。您要答应这事,彩礼里的棉被可以不要,我爸妈最疼我,准能答应。。”
这话一出,连趴在门口偷听的陈秀娥脸都红了,这个死丫头可真不害臊,这才哪到哪啊,亲事还没定下来呢,她跟谁俩小两口呢!
“住口!”这会儿秦大兴已经忍不住了:“说的什么话,你还懂不懂礼数,赶紧给我出去!”
秦秧苗不走,固执的盯着李汉兴追问:“大叔,您同意不?”
“反了你了!"眼见着闺女忒不像样,哪有还没过门就要闹分家的儿媳妇,这也忒不懂事了。面子上过不去的秦大兴抄起扫帚作势要打。
李华年见状一个箭步冲过来,将秦秧苗护的紧紧的:“叔,您要打就打我吧!秧苗一个姑娘家可禁不住这个!"转向又去哀求李汉兴:"爸,您就答应了吧......”说着膝盖一弯就往下跪。
“爸,我保证分家后照样孝敬您!我跟秧苗啥也不要,就住我那窝棚,地就要边上那二亩薄田。家里的东西都给春发,我绝不惦记!。”
李汉兴见儿子越说越离谱,一把拽住他胳膊:“浑说什么呢!”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心里翻江倒海:这丫头好手段,还没过门就把儿子拿捏住了。
他搓着手看向秦大兴,面露尴尬道:“老哥真是让你看笑话了,你看这事闹得。”
秦大兴同样苦笑着摇摇头:“嗨,这两孩子啊......,老哥啥也别说了,既然孩子们情投意合,咱当爹娘的还能拦着?
这么着吧,彩礼就八十块,两包点心,一刀肉,再添件新衣裳。”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李汉兴,“至于分家...这是老哥的家事,我们不便多嘴。”
秦大兴这话就是间接肯定了闺女刚刚说的,只要李汉兴同意小两婚后口分出来单过,他就再少要一些彩礼。
李汉兴转着眼珠,心里噼里啪啦打着算盘:这泼辣媳妇娶进门也是个不省心的,分出去其实反倒清净。至于家怎么分,李秋华好歹也是自己儿子,肯定不能啥也不给把人赶出去,一个窝棚两亩薄地真的不多。
这小子早就跟老子藏心眼了,这几年挣的钱大都是自己存着。一起过自己也没得多少好处,分了家反倒能光明正大的要孝敬。这么一想,李汉兴又觉得其实分家也不错。
“那行,我这就回去准备,再找人挑个好日子,争取早点把两个孩子的喜事办了。”李汉兴乐呵呵答应下来。
秦大兴闻言笑着点头:“老哥你看着安排。”秦秧苗的事拖不得,秦大兴巴不得早点完婚,不然也可能这般让步!
终于将婚事说定,都以为自家占了便宜的两人握手言欢。
李汉兴婉拒了留饭的邀请,带着儿子从秦家出来。
路上他没好气冲着李秋华道:“老子为你可是尽心尽力了,将来可别娶了媳妇忘了爹!”
李秋华现在不管他爸说啥,都只管连连点头称是,他只求能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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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婚,生怕出一点岔子。
李汉兴见儿子这般驯服,心里总算舒服了点,又叮嘱道:“等会到家别跟你妈犟,不管她说啥你听着就是。”
李秋华忙不迭点头:现在啥事都没有把秧苗娶回家重要,他不会傻到在这个时候跟后妈别苗头。
见李家父子走了,陈秀娥几乎是跑着冲到丈夫面前:“当家的,你咋就能答应他那么离谱的条件,这么点东西,说出去都不够丢脸。”老三多能干的闺女啊,彩礼却只有她大姐二姐的一半,养这么大一闺女,白白给了人家,想起来就亏的慌。
“你吵吵个啥!”秦大兴压低声音训自己不懂事婆娘,“没听见闺女要分家单过?。”
陈秀娥正要反驳,秦大兴眯起眼睛,声音满是算计:“就咱秧苗那机灵劲儿,分家能吃亏?眼下松松手,往后小两口能忘了咱的好?这不比硬抠那点彩礼不强?再说了......他撇撇嘴,“老李家未必真拿得出来。”万一真谈崩了,那时可不好下台。
秦大兴觉得有口渴,喝了口水继续道:“你瞧见没?李家那小子多护着咱闺女。就冲这点,将来日子就差不了。”说着说着竟露出笑模样,“李老汉不识货,把这么好的儿子往咱家送。”
陈秀娥张了张嘴,秦大兴一个眼刀飞过来:“这几天对闺女好点儿!别整天扯后腿。你瞧好吧,这李家小子保准比前头两个女婿都强。”
陈秀娥突然明白过来——当家的这是要放长线钓大鱼呢!
想通此节,她不甘示弱地回嘴:“就你是亲爹?老三不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说到这儿眼圈一红,顿时又难过起来:“这丫头打小就主意正,为块糖都能跟我闹翻天......”她抹了抹突然发酸的眼角,“现在眼瞅着要出嫁,我这耳根总算能清净了,心里反倒又舍不得了,这个死丫头真是让人不省心。”
她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老李家那是什么光景?后婆婆、偏心的公公,连间像样的屋子都没有。给她找了那么多的殷实人家都不乐意,偏要上赶着去睡窝棚,也不知道是精是傻。”
秦大兴叹口气,安慰的拍了拍老伴儿:“你啊,就是嘴硬心软,有这会儿伤心的功夫,娘俩个少吵几句嘴多好!”
陈秀娥被这话说得破涕为笑,一把拍开丈夫的手:“少在这儿说风凉话!到啥时候我也是她亲妈,可比你这个当爹的跟闺女更亲。”
她声音里带着几分得意“到啥时候我也是她亲娘,可比你这个当爹的跟闺女更亲。”
秦大兴嘿嘿笑着应和:“是是是,比我亲。”
亲事总算定下来了,虽说没能全按着心意来,可到底了却了一桩大事。秦家小院里那股子沉闷劲儿一扫而空,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气。"
38. 称心
两人说完话,陈秀娥来到堂屋,看着在灶台前忙忙碌碌准备午饭的闺女,忍不住揶揄道:“这下可是趁了你的心了,十里八乡我就没见过哪个大闺女,像你这么不害羞的。”
秦秧苗心里欢喜,便不太计较她妈说话难听,闻言依旧喜滋滋道:“趁我得心有什么不好,看我过得好您不也替我高兴。”
陈秀娥撇嘴:“称心是称心了,往后日子可难说。嫁到那样的人家,将来揭不开锅,可别回娘家来诉苦。”
“妈,您就放心吧,等我发了大财,您保准让您笑得合不拢嘴,”她将锅里的菜盛出装盘:“到时候还得上赶着巴结我呢。”
“你个死丫头!想得倒美!”
陈秀娥作势要打,秦秧苗灵巧的往后一闪,笑着躲开了。陈秀娥摇摇头,这丫头从小就伶牙俐齿的,母女俩斗嘴,自己就没占过上风。
***
李汉兴到家后,找机会跟后妻说了儿子定亲的事。
王红芳见丈夫出去溜达一圈的功夫,便给继子定妥了亲事,心里那份不高兴就别提了。
她装模作样的抹抹眼角,声音里带着哭腔:“别人都说后妈难当,这话还真是不假。我自从进了你李家门一直当牛做马,辛苦伺候你们爷俩吃喝,结果呢?
半点好没落下不说,反倒养出来个仇人人,十几岁的毛孩子非要搬出去单住。当家的你凭良心说,是我容不下他撺掇的吗?”
王红芳说道激动处忽然抬高了声调:“他是出去过清净日子了,倒让外人戳我的脊梁骨,说我这当后娘的心黑。
孩子不懂事也就算了,我做老的犯不上跟个不懂事的小辈计较,可当家的你这事做的实在让人寒心。
江萍江河虽是我带来的,从小到大哪件事不是跟你商量着来,两个孩子也是真的把你当亲爹敬着。
怎么到我这儿,就这么让人心寒呢!这么大的事提前连个风声都不透,这可真是外人啊,呜呜呜......”王红芳嘤嘤嘤哭个不停。
四十出头的妇人哭起来仍带着年轻时的风韵,眼尾的细纹被泪水浸得发亮。当年李汉兴就是被她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打动,在泼辣村妇堆里挑了这个温软人儿。
“你多心了。”李汉兴耐着性子去哄着:“我本想着先去探口风,谁成想话赶话就定了。”他语气放的很软,“这样也好,婚事我来张罗,即便到时候有什么不满,那混账小子总怪不到你头上。”
王红芳知道老头子说的未必是实在话,但看他好歹还愿意哄着做自己,心里舒坦了几分,便开始细问内里情由。
啥年代娶个媳妇也不容易,按照李家现在这条件,哪家的闺女愿意进门?头一条她这个后婆婆的身份,就让无数人打了退堂鼓。
她家老大江河,若不是年长几岁,提前占了西边的屋子,她又使尽手段早早哄住了娘家同村的闺女,这亲事也是艰难。
可李秋华这个傻小子,住窝棚的穷光蛋,怎么突然就要结婚了?这可是天上都能掉媳妇了,王红芳实在想不透。
“秋华自己谈的。”李汉兴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骄傲,“那丫头自己乐意,爹妈也通情达理,彩礼又没多要,我就应了。”
“通情达理?”王红芳差点笑出声来,怕是家里出了个不争气的闺女,被李秋华那小子糊弄了,不得不认栽吧?她眼珠子一转,忽然想到什么——这亲事来得突然,过年时还没半点风声,现在急着办,莫非......这里有什么不可说的事?
这个念头让她心头一热,嘴角险些压不住。要真是这样,她非得让这事传遍十里八乡不可,叫那新媳妇一辈子抬不起头,永远捏在自己手心里!
可转念一想到彩礼,她的好心情瞬间又没了。
秦家要的确不多,可也算不上很少,之前她给江河张罗媳妇明面上差不多也是这样,只不过她又私下里偷偷贴补了些就是了。在她看来李家这一切将来都该是自己小儿子的,如今这钱要花在李秋华身上,跟拿刀剜她的肉没啥区别。
好在李汉兴接下来的话让她好过不少:“秋华这孩子还算懂事,跟我说这几年手上攒了四十来块,咱们给他添上剩下的,再买上两样点心,一条肉,给新媳妇做件褂子,就差不多了。”
“就一件褂子”王红芳转着眼珠:“不是说要一身新衣吗?就准备一件褂子能行?”
李汉兴混不在意的摆摆手,露出李红芳熟悉的精明神色:“临到跟前就说钱不凑手。都到这份上了,她家还能为件衣裳悔婚不成?。”
王红芳在心里飞速盘算着,这样一来花销又少了一大部分,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最让王红芳放心的还是李汉兴的态度,这才是那个她了解的男人——对亲儿子斤也得算计,自身利益永远排第一位。
这样熟悉的感觉让她莫名安心,连声音都跟着轻快起来:“当家的说的是,我都听你的!”
第二天一大早,担心夜长梦多的李秋华带着事前说好的四十多块钱,找上门来:“爸,咱们啥时候去下聘,我跟三婶子说好了,就请她当这个媒人。”
李汉兴看儿子那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就心烦:“哪就这么急了,昨儿个才说定的事,你这一大早就跑来催命似的,还怕心秦家的丫头飞了不成。”
李秋华也不恼,不管他爸说啥,就站在那儿嘿嘿傻笑,脚底下像是生了根。
他打定了主意,今天非得把彩礼送过去不可——亲事没下定,随时都可能变卦;可一旦过了彩礼,这事儿就算板上钉钉了。
李汉兴被他烦到不行:“走走走,这就去,老子欠你的。”
见他爸回屋拿钱,李秋华这才踏实下来,收好的事情能变,交出去的彩礼却不可能再要回来,万一那天的事传到他爸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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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难保不会有什么意外,还是早早过了彩礼得踏实。这下,就不怕那天的事传到他爸和后妈耳朵里了。
秦李两家的婚事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初一闹的那场风波还未在村里传开,初二李家就登门提亲,到了初三,两家人已经热热闹闹地坐在一处吃定亲酒了。
秦老汉当着全村老小的面接过那个红布包,特意将里头的钞票抖落开来,让围观的乡亲们看了个真切——这门亲事,算是过了明路。
订完亲两人便可大大方方的来往了,虽然也免不了还会有人说闲话,到底跟之前那种不同了,最多也就是打趣几句,说秦秧苗不晓得害羞什么的。
订了亲,两个年轻人来往便不再避讳。虽说村里那些长舌妇免不了还要嚼几句舌根,说什么"“秦家闺女不知羞”“自己找了个婆家”之类的闲话,可到底比先前那些难听的风言风语强多了。偶尔遇上打趣的,也不过是笑着说句"“秧苗快当新娘子了吧!”
秦秧苗哪是在乎这个的人呢,一概不理会。
***
天还没亮透,李秋华就醒了。今日初五已过,各家铺子都要开张,他和秦秧苗约好了要去县里逛逛。
昨夜心里揣着事儿,他翻来覆去烙饼似的,一宿没睡踏实。一合眼,秦秧苗的模样就在眼前晃——她笑时眼角微微弯起的弧度,那粗黑油亮的辫子,还有她走在田埂上,被夕阳拉得老长的背影。这可是头他一回和姑娘单独出门,更何况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未婚妻,真的给他激动坏了。
窗外刚泛青,他就躺不住了。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抄起今秋新剖的葫芦瓢,从破瓦盆里舀了半瓢井水。初春的凉意沁人,他却浑不在意,捧起水往脸上扑了好几把。又摸出那把缺了齿的木梳,蘸着水把头发梳得服服帖帖。
翻出那件最体面的蓝布褂子,虽然洗得发白,但一个补丁都没有。他穿得小心翼翼,生怕弄皱了。
将自己收拾妥当,这才想起还没吃早饭,赶紧从灰堆里巴拉出昨晚临睡前埋进去的两个土豆,小心翼翼扒开皮三两口吞下肚。
吃过东西,李秋华迫不及待来到两人约定地点,这时太阳才刚刚露出全貌。
等了一会儿,瞧见个俏丽的身影从远处过来,李秋华迫不及待的迎上去:“秧苗!”
秦秧苗看他冻得鼻子通红,笑着问:“等很久了吧?”说着从篮子里掏出个布包,“给,两和面馒头,还温着呢。”
李秋华推辞:“我早上吃过了。”
“那就再吃点!”秦秧苗不由分说把馒头塞到他手里。“里头夹了我抄的咸菜,尝尝。”
秦秧苗笑笑,从篮子里拿出个两和面馒头:“吃点垫垫,还热乎着呢!”
李秋华接过馒头,热乎劲儿从手心一直暖到心,觉得秧苗待自己可真好。
竟然觉得这清冷的早晨忽然变得暖和。
39. 憧憬
县城的景致实在没什么看头。公园里光秃秃的树枝杈着天,水池子冻得硬邦邦的,跟村里没两样。两人一合计,便往百货商店走去。
柜台里摆着条桃红色纱巾,李秋华一眼就相中了。他想象着这颜色衬着秧苗的脸蛋该多好看,可一问价钱要八块钱,秧苗死活不让买。
"要这干啥?"她拽着他往旁边走,"你看这皮筋,一分钱五根,扎头发又紧实又经用。"说着还扯了扯自己辫子上的旧头绳给他看。
李秋华心里发酸。他知道秧苗是替他省钱,可越是这样,他越觉得对不住她。哪个小伙子不想给心上人买点像样的东西?
“我是真的不喜欢,再说也用不太到。”不过是个华而不实的东西,现在他们手上的钱得用到刀刃上。
秧苗见他闷声不响,故意岔开话头,"要不你请我下馆子吧?国营食堂的饺子可比纱巾实在多了。"
果然,李秋华立刻高兴起来:“成!你想吃多少都行!”
食堂里人声鼎沸。秧苗正找座位呢,忽然听见有人喊她。一抬头,看见李秀英在靠窗的位置朝她挥手。
“婶子,您也出来吃饭呀!”秦秧苗有些诧异,李秀英家就在这附近,这大正月的她怎么不在家吃。
李秀英拍了拍身边姑娘的手:"带我娘家侄女去市里置办嫁妆,回来晚了懒得开火。"那姑娘朝秦秧苗矜持地点点头,手腕上的手表亮晶晶的直晃人眼。
“秧苗今儿进城干啥来了?”李秀英说着眼睛往她身后瞟,“这次又带了什么好东西?”
秦秧苗脸微有些红:“今儿是跟对象进城来逛逛。”
"哎呦!"李秀英嗓门一下子高了八度,忙打听道:“原来是定亲了,女婿是干啥的?家住哪块儿?”
“就是邻村的,农忙时种地,闲了做些零活。”秦秧恢复了镇定,还不忘推荐李秋华:“婶子要有活计找他,保管实在。”
李秀英嘴上应着“好好好”,心里却很不屑。到底是个乡下人,长得再好有什么用?找的对象也就那样了,就是一辈子土里刨食的命。哪像自己侄女一找就是个干部子弟,今后那是一眼望得见的好日子。
正说着话,李秋华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饺子过来了。李秀英见状,连忙起身:“你们小两口坐这儿吧,我们正好吃完了。”
放下饺子李秋华又去端了两碗饺子汤回来,他们这边讲究个原汤化原食。
坐下后李秋华笑着说,“这么多人都能找到地方,想不到你在县里也有熟人。”
秦秧苗挑了挑眉:“我听说你也经常进城,怎么在这儿就没有三五个熟人?”
李秋华就嘿嘿笑:“这哪能一眼,你毕竟是个姑娘嘛!”
村里的姑娘多的是县城都没进过,便是进城也是跟着家里人逛,哪有机会认识其他人。
“我媳妇可真能干!我算是捡到宝了。”李秋华说话时那含情脉脉的眼神,给秦秧苗整了一身鸡皮疙瘩。
秦秧苗本来要瞪他,听到这话反倒笑了:“你知道就好。”咬了一口饺子又道:“有件事咱们得先说好了,等结了婚,我还会继续进城做买卖。我可不当那种只会围着锅台转的媳妇。”、
“那当然!”李秋华不假思索道:“咱们不都说好了嘛,你想做什么都成。我一切都听你的。”
“嗯。”秦秧苗这下满意了,低下头继续吃碗里的饺子。热气氤氲中,她的眼角微微弯起。
吃完饭,李秋华提议去看电影。
秦秧苗摇摇头,“下次吧,今天咱们早点回去。”
“也行!”现在李秋华是秦秧苗说啥听啥,堪称十佳好男友。
走在回村的路上,秦秧苗突然问道:“哎,你到底是啥时候看上我的?”细究起来,两人只见过几次,她真闹不清楚李秋华的情愫如何而来,总不能是看因为看自己抡斧子威风,进而心生爱慕吧?
李秋华突然站住脚,嘴角耷拉下来:“你果然不记得了。”
秦秧苗心头一跳,这话听着怎么像有故事?
"十年前,上学路上,你路过柳坡底下三个大孩子围着泥猴似的我打......”李秋华诉说着曾经的往事。
记忆的闸门突然被撬开一道缝隙。秦秧苗的瞳孔微微放大,她彷佛看到了幼年的自己,和那个缩在柳树根下抽泣的小小身影......
“原来是你?”秦秧苗的声音不自觉放软了几分:“那时你哭的可真惨,怎么哄都不行,为了哄你我还把自己的窝窝掰了你半个,害我后两节课饿得肚子直叫。”说着她自己先笑了。
李秋华眼睛倏地亮了:“你当时叉着腰说......”他忽然学起小姑娘的腔调:"“哭什么哭!以后我罩你!”
寒风掠过枯草,却吹不散这句话里的温度。那个带着窝窝头香气的承诺,温暖了他的整个少年时光。
秦秧苗笑了,而后又有些怅然:“可惜,我不久之后便退了学,自己许下的豪言壮语也没能实现。”
她偏过头,发梢扫过李秋华的棉袄领子,“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咋还能认出我?”
李秋华摇头:“咱们后来又见过的。”他好不容易打听到帮自己的姑娘是谁,曾偷偷跑过来好几次,可惜始终没有勇气出现在秦秧苗面前,这才生生错过了这么久。
李秋华踢开脚边的冻土块:“其实...后来我又见过你好几次。”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打听到你是秦家姑娘后,我总绕远路从你们村口过......”
他说着突然住了口,耳朵尖红得要滴血。
"走,带我去看看你住的地方。"秦秧苗突然加快脚步,她想要更多的了解身边这个男人。
李秋华顿时慌了神:“啊?不行!不行!那里又脏又破,乱的很,等我收拾......”
“这就不听话了?”秦秧苗挑眉,"方才还说事事都听我的?”
“额!不是”李秋华语塞。
“好了,那可是我以后要住的地方,提前看看缺什么,好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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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打算呀!”
李秋华喉结动了动:“秧苗,要不.....咱们晚一年成亲?”他声音发涩,想到心爱的姑娘要跟着自己住窝棚,心里便十分内疚:“我攒钱把屋子翻修一下......”
话没说完就被秦秧苗拽着往前走:“磨蹭什么!再婆婆妈妈我可就生气了!”
那窝棚比想象中还要简陋。芦苇席搭的屋顶,玉米秆混着黄泥糊的墙,木棍树杈柴杆编成的简易排子门,便组成了个简易的家。
但这里既不不脏污也不杂乱,里里外外都拾掇得极整齐。泥地扫得发亮,柴火码得齐整,秦秧苗的目光扫过每处角落,嘴角不自觉扬了起来——这男人果然和她想的一样勤快。
转到窝棚后头,她突然停住脚步。墙角整整齐齐码着好些碎砖石块,同样都收拾的干干净净。
“这是?”
“闲时捡的。”李秋华红着脸解释,“想着......以后盖房能用上......”
秦秧苗笑了,刚要说话,李秋华突然一拍脑门:“秧苗,你等我一下。”话音未落人就冲了出去。
李秋华说很快回来,真的就是很快回来。
还没等秦秧苗回过神,李秋华已经喘着粗气来到她面前,怀里还抱着个粗陶坛子。
李秋华把坛子往她手里一塞,“秧苗,这是我攒的,给你。”
粗糙的坛子沉甸甸压进秦秧苗手心,带着些许凉意,却让捧着它的人莫名觉得踏实。
秦秧苗掀开坛子盖,里头整整齐齐码着一沓毛票,她数了数有六十多块。
她半开玩笑的同李秋华道:“这是你的全部家当,就这么全都给我了?”
李秋华有些窘迫:“原本攒了一百多,过彩礼我出了一半,就只剩下这么多了。秧苗这些钱你看着用,想添置啥就添点啥。”
想了想又补充道:“不够的我再去挣!现在政策好了,我除了种地还能去县里打零工,我最近又找着个新活,拼着干一年肯定能吧咱家收拾的像个样儿!”
“嗯!”此刻阳光正好,两人坐在窝棚前的石墩上聊天。
秦秧苗细细翻看那些钱,一张张纸币新旧各异,却无一例外全都被主人叠的整整齐。
有些钱币票面边角已经磨得起毛,被人用米浆仔细糊过,可见主人平时定然十分爱惜,这一张张纸币不知被他摩挲过多少遍。
六十多块不多,可这却是面前男人唯一仅有的,是他一分分辛苦攒下,是他从小到大的全部。
“先放你这儿吧,”她把钱重新装回坛子,“等成了亲再给我。”
“等成了亲,到时候咱们两个一起努力,用不了多久准能盖起新房子。”
“嗯!”李秋华接过话头,声音都轻快起来,“到时候围个青砖院子,盖间亮堂的灶房,再请张木匠打套新家具......”他说着说着,仿佛已经看见新房的门窗,连嘴角都不自觉扬了起来。那些在心底盘桓多年的憧憬,此刻终于能说给最心爱的人听。
40. 温馨
李秋华正沉浸在美好的遐想中,突然被腹中一声响亮的"咕噜"打断。他慌忙捂住肚子,耳根烧得通红,在心里默默祈祷:可千万别被秦秧苗听见。
怕什么来什么,秦秧苗歪着头看他:“你饿啦?”
李秋华的脸顿时红到了脖子根,眼神飘忽着不敢与她对视:“就......稍微有点......”
秦秧苗噗嗤笑出声:“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谁还不能肚饿了?再说你这个年纪正是能吃的时候,饿的快太正常了!”
“走吧!咱们做饭去。”秦秧苗站起来,转身钻进身后的窝棚。这屋子很小,一张床占去大半空间,剩下的地方被几个藤筐,木桶,瓦盆之类的东西占了七七八八。
靠南的窗子下边用几块石头垒了个简易的土灶,灶上架着个黑乎乎的砂锅,锅边的陶盆里放着一些常用的餐具。
这样的厨房想来也做不成什么像样的吃食。
秦秧苗好奇道:“你平时都吃什么?”
李秋华囧的不行,支支吾吾道:“就,跟大家都差不多!”
“差不多是什么?”秦秧苗瞥见土灶底下黑漆漆的烤土豆,眉头一皱,“你该不会顿顿就吃这个吧?”她最见不得人这样苛待自己——身子要是熬坏了,挣再多钱又有什么用?
想攒钱盖房子没错,可这钱该是勤勤恳恳挣出来的,不是靠从牙缝里硬省。日子哪有这么过的?
“不、不是!”见秦秧苗误会了,李秋华连忙解释,“就是这两天懒得做饭才凑合的。平时早上熬粥,中午晚上都正经做饭的。”
怕她不信,他三两步冲到墙角,一把掀开藤筐上盖着的破毛毡:"你看,我这儿有玉米面、白面,还有大米!我真没亏待自己!"
说到这儿他迟疑了一下道:“秧苗,其实我、我做饭的手艺其实还行,要不你留下来吃晚饭吧!”
秦秧苗眼睛一亮。这年头男人进厨房的少,会烧水都算稀罕,更别说正经做饭了。李秋华身世特殊,会做饭不奇怪,可听他这口气,似乎还挺拿手?
她唇角一翘,爽快点头:"行啊,那我可要好好尝尝。"
李秋华高兴之余,脑子飞快的想着待会要做什么菜,迫切想在心爱的姑娘面前表现一回。
“秧苗,你喜不喜欢吃土豆?我做的土豆焖饭可好吃了。”说完他眼巴巴望着秦秧苗,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喜欢。
“土豆焖饭?”那是什么?他们这里饭食简单的很,基本上就是杂粮粥,大锅炖菜独掌乾坤。砂锅基本就是过年炖豆腐白菜用,土豆焖饭秦秧苗还是头回听说。
李秋华有些自得的笑笑:“你就瞧好吧!”
说完他麻利地从墙角草编的篓子里,掏出几个圆滚滚的土豆,又打开土罐舀出一瓢米。
秦秧苗不好意思坐等着吃,她挽起袖子准备帮忙却被李秋华拦在一边:“这水凉的扎手,你别动,你若非要帮忙,一会儿帮我看着火就行。”他这窝棚简陋,既没有点炉子取暖,也没有能保温的暖水瓶,洗菜淘米用的就是木桶里装的凉水。
手伸进去片刻就冻得通红,他可舍不得心爱的姑娘受这个苦。
等李秋实利落的淘好米,又将洗净的土豆切成滚刀块,之后变戏法似的从从窝棚顶掏出巴掌大小的一块猪肉,献宝一样捧到秦秧苗面前:“待会把这肉切了在锅底煎出油,保证烤出的锅巴又香又焦,米饭也更香。”
秦秧苗:“你还有这好东西呢?”着年头谁看了肉能不高兴呢,秦秧苗的声音又甜又又脆,一声声都撞进李秋华的心里。
“凑巧了”李秋华莫名红了脸,解释说:“前些天去县里正好遇上供销社卸货,我就帮着给搭把手,人家给的。”
供销社高待遇高、福利好,职工大都手头宽裕。大过年人人身上都穿的干净,谁也不愿意干卸猪肉的活计,正好给李秋华遇上。帮着卸一回货非但赚了二毛钱,还得了一小块肉。
李秋华将这不大的肉块切成薄片,薄薄的肉片在火上煎出油脂,之后锅中倒入混着土豆和浸泡过的菜干的白米,小火闷煮。
火苗舔着砂锅底,米香混着土豆的甜味慢慢飘出来。李秋华时不时掀开盖子搅动,热气扑在他脸上,整个人像蒙上了一层轻雾。
秦秧苗抱膝坐在一旁,看着火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跳动。她这是第一次舒手坐着,等一个男性给自己做饭。
李秋华这样的行为,在他们这十里八村都堪称罕见。
“好了”李秋华再一次掀开锅盖查看后宣布。
热气“呼”地腾起,米饭油亮亮的,土豆边缘微微焦黄,晒过的菜干泡水后重新焕发出生机,成就了色香味中关键的一环。
李秋华手巧,闲时就喜欢自己做些家常用的家什,他这里木勺木碗木铲木筷等一应俱全。他用自制的木铲给秦秧苗盛了满满一碗焖饭,“秧苗,你尝尝!”
秦秧苗接过木碗,焦香金黄的锅巴混着土豆和嫩绿的菜叶,一看就让人很有食欲。她小心翼翼尝了一口。:米饭吸饱了土豆的甜糯,蔬菜软韧有嚼劲,锅巴更是又香又脆。
“怎么样?”李秋华有些紧张,担心在心上人面前失了手。
“好吃!想不到你手艺这样好!”秦秧苗毫不吝啬的夸奖道。她并非说谎,李秋华的手艺的确出乎她的意料。
得了夸赞的李秋华脸又红了,他已记不清这是今日自己第几次脸红,憨憨的笑着,想说点什么偏偏脑子此时就跟短路一样,一句话应景的话也没有。
看他一个劲“嘿嘿”的傻笑,秦秧苗也乐了,“你怎么光笑不吃饭啊,你也吃啊,我这一碗就够了,剩下的你可得都吃光。”
“秧苗,你多吃些!”李秋华慌忙劝着,既担心秦秧苗是跟自己客气,又担心是这饭不合对方口味,她才故意这么说。
“放心,我才不会客气呢,你快吃吧!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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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饭,放凉了多可惜!”
“诶!”李秋华一颗心落肚,顿时高兴的眉开眼笑,像是得了天大的夸奖。
他低头扒拉了一口饭,只觉满口生香,只觉这是自己这辈子吃的最香的一顿饭。
要是能一辈子都这样就好了,李秋华想着想着脸又红了。
吃完饭,秦秧苗捧着碗坐在灶火边喝汤,微烫的汤汁顺着喉咙滑下,暖意瞬间流遍全身。不一会儿,她的额头就沁出一层密密的细汗。
这汤也是用刚刚焖饭的砂锅煮的——将焖饭清空,在锅里加一瓢清水,扔几片干菜叶,临出锅时撒上一小撮盐,便成了一锅飘着油花的野菜汤。
没想到,味道竟出乎意料地好!
篝火噼啪作响,暖意融融。秦秧苗眯着眼睛,难得地放松下来。家里的砖瓦房虽好,却总充斥着陈秀娥的唠叨声,吵得人不得安宁。
她正昏昏欲睡,忽然闻到一阵甜香。睁眼一看,李秋华正蹲在灶前,小心翼翼地剥着一个烤红薯。见她醒了,他连忙把剥了一半的红薯递过来:“秧苗,尝尝!黄心薯,可甜了!”
红薯焦黑的外皮被剥落下,露出金灿灿的薯肉,香甜的热气直往鼻子里钻。秦秧苗看了看红薯,又瞅瞅旁边那个烤得裂开的土豆,抿嘴一笑:“咱们一人一半,分着吃!”
李秋华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他喜欢看秦秧苗吃他准备的东西,更喜欢她这样自然而然地要和他分享。
灶膛里的火苗欢快地跳跃着,就像他此刻雀跃的心情,暖融融的幸福感在胸口荡漾开来。
当一弯新月高高挂起,秦秧苗才惊觉自己竟在这里待了许久。她暗自诧异:是这人太过熨帖,还是这小屋格外温馨?竟让她浑然忘了时辰。
临别时,李秋华执意要送。推辞不过,秦秧苗只好由着他送到了村口。月光下,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
刚踏进自家院门,就听“咣当”一声——陈秀娥把木盆重重摔在灶台上:“还知道回来?订了婚就更该知道分寸,整日腻在一块像什么样子!”
秦秧苗快步上前接过母亲手中的活计:"妈,您歇着,我来吧。"
陈秀娥不满的哼了一声,将脏碗往闺女手里一塞,扭着身子回里屋歇着了。
秦大兴抽了口旱烟,抬眼问道:“老三,吃了没?”
陈秀娥憋了半天的火气顿时窜了上来,抢在闺女前头就呛声道:“这么大个人了,还能饿着自个儿?饿了自然晓得回来,不回来就是不饿!”她越想越气,原本还打算多留闺女些时日,如今看来还是趁早嫁出去省心。
“你这说的什么话!”秦大兴皱着眉头瞪了媳妇一眼。
“爸,我在秋华那儿吃过了。”秦秧苗一边利落地刷着碗,一边把今天的见闻说给家里人听。
陈秀娥在旁听得直撇嘴,心里暗骂:没出息的东西,有本事的男人哪有整天围着锅台转的!
41. 备嫁
夜深人静,秦大兴翻了个身,压低声音劝道:“老三那丫头打小就是个倔脾气,你越呛她越来劲。这婚事都定下了,眼瞅着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你这天天吊着脸,是真不打算要这个闺女了?”
陈秀娥气哼哼地扯了扯被子:“谁家姑娘像她这么没脸没皮的?我看她是心早就不在这个家了。原想着留她到冬月,现在看还是趁早嫁出去省心!”
"嘿嘿,"秦大兴忍不住笑出声,"你那点小心思,闺女能不明白?不就是想让她帮着春耕秋收嘛。"
被戳破心思的陈秀娥顿时恼了:“我养她这么大,彩礼是指望不上了,多干点活还不应该?”
秦大兴劝老伴儿:“想让闺女帮你干活,就别整天拉着个脸。”自家这傻婆娘,先前跟闺女闹得那么僵,不趁着闺女未出嫁这会儿赶紧修补关系,反倒净整些没用的。
陈秀娥心里何尝不懂,可她心里实在转不过这个弯儿,只闷闷嗯了一声算是答复。
***
秦秧苗站在刘凤梅家院门前,整了整衣襟,抬手叩响了门环。铁环撞击木门的声音在清晨的空气中格外清脆,惊飞了院墙上歇息的家雀。
"谁啊?"刘凤梅拉开门栓,待看清来人后,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她愣了片刻才强挤出一个笑脸:“你......秧苗你咋来了?”
“嫂子不请我进去坐坐?”秦秧苗唇角含着浅笑,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刘凤梅的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很快又强自镇定下来。她侧身让开:"啊,那,进来吧!"秦秧苗已经订了婚,想来也不会愿意惹事,她应该不是来闹事的。刘凤梅在心里安慰自己。
阳光透过窗棂斜斜地洒在炕上,秦秧苗落座后开门见山:“我订婚的事想必嫂子听说了吧?”
刘凤梅的心猛地一沉。她以为秦秧苗是为了之前刘小海的事而来,连忙赔笑道:“秧苗妹子,之前的确是小海做的不对,我代他给你赔不是。我听说你那女婿很不错,咱们过日子得往前看......,之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已经教训过小海,他保证再不会犯浑了。”
看着神色紧张的刘凤梅,秦秧苗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嫂子你想哪去,我今儿上门可不是来兴师问罪找麻烦的,是有事想找你帮忙?”
刘凤梅狐疑地打量着对方,手指不自觉地捏紧:“啥事?秧苗你说?”她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能帮上秦秧苗的。
“我想要做几个柳编的箱笼,还有笸箩之类的带去婆家,”秦秧苗说着目光落在墙角一个精巧的针线筐上:“嫂子手艺好,若还忙得过来,想请你帮我编几个,价钱就按照集市上的算。”
刘凤梅手里的水碗差点打翻。她怎么也没想到秦秧苗找自己是因为这个她迟疑着:“你找我做?”她的目光在秦秧苗脸上来回扫视,仿佛要找出什么破绽,“你...不记恨?”
秦秧苗唇角微扬,眼底闪过一丝了然:"记恨什么?那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值得放在心上?如今我需要些好手艺的柳编,村里你是最拔尖的了,我放着最好的不用去找别人?”
见刘凤梅还在犹豫,秦秧苗从怀里掏出一钱,轻轻放在桌上:“凤梅嫂子你向来是个明白人,总不会跟钱过不去吧?”
刘凤梅盯着秦秧苗,喉头滚动了两下。她忽然觉得脸上发烫,想起自己曾经那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竟有些无地自容。“秧苗,我......”
忽然她鄙夷起自己的扭捏作态,自己不是一直都想挣钱吗?如今挣钱的营生送到门上,自己怎么反倒矫情起来?她抹了把眼睛,挺直腰板笑道:“好,秧苗你想要啥样的,我保证给你做到最好。”
“花样什么的我不挑,嫂子你看着弄就行,实用就好。”秦秧苗将钱往前推了推:“这个是订金,等做好了我来那货时付剩下的。”
刘凤梅连忙摆手:“不用提前给......”
秦秧苗抬手阻止道:“嫂子,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规矩,我这个是定制给定金是应该的。只是这东西我要得急,还请嫂子快些,五天可行?”
刘凤梅怎么可能说不行,她的眼中燃起斗志,重重点头:“放心,肯定能给你赶出来。”
将事情说妥,秦秧苗起身告辞。刘凤梅一直送到院门外,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春风拂过,吹散了她心里最后一丝芥蒂。秦秧苗的心胸和气度,当真比一般男子还强出许多许多。
***
秦秧苗蹲在炕头的老榆木箱子前翻找着,把压箱底的碎布头都抖落出来。她比划着尺寸,心里盘算着要给李秋华做双新鞋。他现在脚上穿的布鞋帮子都磨得泛白,鞋底也快透了。
看着闺女翻箱倒柜的折腾,陈秀娥很不顺眼:“怪道老话说一个闺女半个贼,你这还没嫁过去呢,就惦记着往婆家倒腾东西,胳膊肘拐的是真快。”
秦秧苗头也不抬,手指灵巧地挑拣着布头:“妈,当初爸可是答应给我陪嫁一套箱笼的。如今这大件我都省了,几块碎布头您就别计较了吧?”
“可真是反了天了。”陈秀娥被闺女的厚脸皮惊着:“你惦记老娘的东西,反倒说我小气,你可真行。”
秦大兴依旧在妻女中间和稀泥:“不过是些旧东西,留在家也是落灰,闺女用得上就让她带走吧。”秦秧苗没要家里陪嫁箱笼,而是自己找人做的柳编,这一下子就省下不少钱,秦大兴得了实惠便也大方起来。
离着婚期只有几天了,李家除了之前送彩礼来过一趟,后边就不见了人影,说好的点心、肉、新媳妇的新衣一样都没送来。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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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娥本就已经很不满了,现在听着自己又要往外赔东西,立时就叫嚷起来:“我说不能找这穷小子,你们爷俩非说人好。”她抄起炕上的笤帚疙瘩狠狠一摔,“现在知道了吧,人好?人好能当饭吃?穷成这样嫁过去等着喝西北风吧!”
“你看你这是干啥!我就这么一说,你要不愿意不乐意就拉倒!”秦大兴心里也不太痛快,跟之前两个闺女出嫁相比,老三这婚事忒让人窝火了些。
陈秀娥一屁股坐在炕沿上,把针线笸箩扒拉得哗啦响:"拿!都拿走!老三的铺盖、衣裳、鞋袜,统统给她陪过去!横竖是个赔钱货,不如赔个底儿掉!"她说着气话,眼圈却红了。
秦秧苗盘腿坐在炕上,针线在鞋底间穿梭,麻绳勒得指尖发红。忽然"咣当"一声,门被推开,陈秀娥挟着一阵冷风闯了进来。
"给!都给你!"她将怀里鼓鼓囊囊的蓝布包袱往炕席上一掼,包袱皮散开,露出几件半旧的衣裳。“趁早都卷巴到你婆家去!省得我天天看着闹心!”
说着粗糙的手指点戳在秦秧苗光洁的脑门上:“你说你是不是缺心眼?找的这是个什么人家,说好的彩礼迟迟没送来不说,连新房里的铺盖也不给准备。那么个破窝棚就要娶媳妇,你爹自打去看过一回,这心里就没痛快过。
家里要是再不给你准备,你就等着去跟那穷小子睡稻草窝吧!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值钱的东西。”
一想到闺女找的那个穷婆家,陈秀娥就气的心一抽一抽的疼,她摊开手掌大力的拍打着炕沿儿:“你呀!你岁数小,不知道过日子是咋回事。男人长得俊能当饭吃?嘴甜能换油盐?找婆家得看家底!那小子爹不疼娘不爱,往后有你受罪的!”
说到生气处,陈秀娥捂着胸口咳嗽两声:“到时候过不下去,可别跑娘家来哭穷,家里没闲钱贴补你。”陈秀娥心疼且生气,好好歹歹的话反复说了好些遍。
她正抱怨着,胳膊忽然被一双温热的手地挽住,秦秧苗把脸贴在她的肩头,发梢带着皂角的清香:“妈,您放心,我一定会过好的。李秋华不是没本事的人,他不会养不起家。再说我也不用人养啊,我自己就能挣钱。”她声音虽轻却透着股韧劲儿,"新时代了,妇女能顶半边天呢。"
“能耐的你”陈秀娥作势要戳她额头,手指落下来时却放轻了力道。可转念想到家里要少个能干活的人,瞬间又不开心了,“家里辛苦把你养这么大,好不容易能干活了,倒跑去给旁人家做贡献......生闺女有什么用!”
秦秧苗:这是说不通了是吧!
秦秧苗暗自叹气,知道这理是说不通了。只好道:“妈,您放心吧,嫁人了我也一样姓秦,不会忘了您跟我爸的。”
陈秀娥抹了一把眼睛,赶紧道:“可别忘了你今天说的话。”
42. 前夜
日子过得飞快,随着秦秧苗手里的鞋子完工,出嫁的日子也近在眼前。李家赶在迎亲的前一天下午,踩着日头偏西的点儿,才把剩下的彩礼磨磨蹭蹭地送过来。
东西放到桌上,陈秀娥一看就怒了:“说好的是一身新衣服,这咋又变了?亲家公你可不能这样,之前为着你说家里艰难,彩礼我家已经是减了又减。这事到临头咋又少了,你家这样也未免太欺负人了。”
相较于激动的陈秀娥,秦大兴就显得淡定平和了许多。眼见着李家迟迟不将剩下的东西送来,他就猜到对方恐是要作妖。
他抽罢一袋烟,拿烟杆敲了敲鞋底,才慢悠悠地问:"老哥,这算咋回事?我闺女一辈子就一回的好日子,你们李家连件齐整衣裳都凑不齐?"
李汉兴搓着手,脸上的褶子挤成一团,赔笑说出早就想好的托词:“亲家老哥,这事的确是怪我了,唉,我都有些张不开嘴,实在是......,唉,家里真的是拿不出了。等秋收,等秋收卖了粮,我一定给孩子补上。”
陈秀娥听罢一声冷笑:“说得好听,到时候有没有谁知道,横竖人都已经嫁过去了,买不买还不由着你们说了算。”
秦大兴自然也看得出李家不过是故意拖延,冷着脸不说话,气氛顿时变得尴尬。
李秋华突然上前一步,年轻的脸上涨得通红:"叔,婶儿,你们放心,这衣裳我以后挣了钱给秧苗补上。我保证:以后一定会对秧苗好的,我会努力的挣钱让她过上好日子,别人有的她也不会缺,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陈秀娥怒道:“你说的再好听有个屁用,我闺女现在就在受委屈,她两个姐姐出嫁是啥样,她现在是啥样?”
陈秀娥就是看不上李秋华,漂亮话谁不会说,倒会吹牛有啥用,还不是连件衣裳都要算计。
秦大兴眯着眼打量这个未来的女婿。小伙子身板挺得笔直,眼神也很诚恳,可他那个爹实在不地道,自己要是这么轻易让对方蒙混过关,以后只怕李家要处处算计。
他声音不辨喜怒:"年轻人有志气是好事,让妻儿过上好日子也是爷们该有的担当。我秦家并非缺了这件衣裳不可,只今儿这事咱得掰扯清楚,当初说好的彩礼咋能连个招呼都不打,说变就变?”
李秋华心里对李汉兴也存了怨气,此时也不争辩,只一个劲儿道歉:“这事的确是我家不对。”
秦大兴不跟一个小辈计较,只继续冲着李汉兴道:"老哥,咱们当初说好的彩礼都有哪些,你不妨当着大伙儿的面说个明白,让大家评评理,看我秦家要的到底多不多。"
李汉兴刚苦着脸要开口,秦大兴一抬手就拦住了他的话头:"我秦大兴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先前老哥你说家里困难,彩礼我是让了又让,最后定下的数目可是老哥你亲口答应的。"
他说着转向李汉兴,目光炯炯:"当时可没人逼你答应吧?"
不等对方回答,秦大兴又步步紧逼:"既然答应了,就该办到。拖着不办,老哥你该不会从一开始就存了糊弄我的心思?"
李汉兴心头一跳,没料到秦大兴把话说得这么绝。虽然事实确是如此,但他哪敢承认,只得一个劲儿地装可怜:"这哪能呢,就是一时没算计好,手头花超了,这才短了数。"
秦大兴冷笑一声:“李老哥,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也不是头一回娶儿媳妇了,怎么还能这么没成算?”说到这儿他条斯理地掸了掸烟袋锅子,“这算差了帐到底是老哥你自己没算计好,还是家里管账的那位在中间使绊子......还真是由不得人不多想呢!”秦大兴眯着眼睛,说的话一派意味深长。
不等李老汉答话,他又摇头叹道:“便不是有意的,我看这家当得也忒没个章法。往后儿媳妇一个个进门,这家里还不得像乱麻似的?
院外围观的乡亲们发出窸窸窣窣的议论声。秦大兴见火候到了,终于亮出杀招:“难怪老哥你之前就说要让他们小两口分出去单过,,我当时还想不明白。”他拍着大腿,做恍然大悟状,“现在可算懂了老哥的良苦用心啊!”
“这么着吧,”秦大兴突然话锋一转,声音拔高了几分,“衣裳的事咱们就翻篇了,横竖这丫头也不曾短了穿戴。”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女儿,又转向李老汉,"只是往后小两口单过,还望老哥多照应着点,别让孩子......”顿了顿,“受了外人的欺负。”
这"外人"指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秦大兴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站在了理上,又把矛头巧妙地转向了李老汉的后妻。他早和闺女通过气,李家要作妖,他就把这事摊在太阳底下晒——看你们敢不敢当着全村人的面食言。
秦秧苗见机上前一步。她先给李父鞠了个躬,而后才声音清亮道:“谢谢公爹为我们的婚事操劳。”说罢又转向自己的父亲:“也谢谢爸为我处处打算。”
“二老对我们的好,我跟秋华都记下了,往后一定好好过日子,孝敬长辈。我爸说得对都是一家人那衣裳的事咱们就不提了,只要咱们一家人和和气气的,比什么都强。”
这一番场面话说的极好,既顾全了李家的颜面,又显了秦家的度量。围观的乡亲们纷纷点头称赞,都说秦家这闺女明事理。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欢笑声重新在院子里响了起来。
随着夕阳西沉,李家送聘礼的亲友逐一离去,秦家小院重归宁静。秦秧苗习惯性地挽起袖子在灶台边忙碌起来。
陈秀娥站在堂屋门口,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围裙边。她看着闺女熟练地淘米下锅,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既恼恨李家怠慢,又心疼闺女委屈,更因离别在即而揪心。
破天荒地,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回屋做针线,而是默默蹭到灶台边给闺女打起了下手。
“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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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去歇着吧,我能忙得过来。”
陈秀娥没应声,却蹲下身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火光映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忽明忽暗。秦秧苗炒菜时,她又不声不响地递上盐罐子。母女俩谁都没说话,灶房里只有锅铲碰撞的声响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一盏油灯在灶台上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土墙上,时而重叠,时而分开。陈秀娥望着墙上闺女的剪影,突然发现闺女早已不是自己记忆中,那个瘦弱小女孩的模样了。
晚饭后,秦秧苗刚要收拾,陈秀娥已经抢先一步摞起了碗碟。
"妈,我来洗吧。"久违的母爱让秦秧苗鼻子有些发酸的同时又有些不适。
秦秧苗站在一旁,看着母亲佝偻的背脊。昏黄的灯光下,陈秀娥鬓角的白发格外刺眼。她突然意识到,那个总是中气十足骂人的母亲,不知何时已经老了。
“一边待着去!”陈秀娥依旧没有好声气,手上的动作却格外轻柔,“老娘还没到连几个碗都端不动的地步。”
秦大兴无奈,摇头叹气道:"你这老婆子,好话非得横着说?"
秦秧苗笑着:“爸,我知道,我妈这是舍不得我呢。”
陈秀娥闻言,嘴角悄悄扬起,却故意板着脸,扭身往外屋走去。才不要给那个死丫头好脸。
这一夜格外安静。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陈秀娥就轻手轻脚地起了床。
灶膛里的火苗"噼啪"作响,她特意熬了碗浓稠的红糖水,又狠了狠心,往里面卧了四个圆润的荷包蛋。金黄的蛋黄在琥珀色的糖水里轻轻晃动,她这才满意地擦了擦手,小心翼翼地端着热气腾腾的海碗往闺女屋里走去。
秦秧苗此时也已经起身,正对坐在桌前对镜梳头。她习惯性地将乌黑的长发分成两股,手指灵活地编着辫子。红头绳在指尖绕了几圈,刚系好最后一个结,就听见门帘"哗啦"一响。
陈秀娥端着海碗进来,一眼瞧见闺女还梳着姑娘家的发式,眉头立刻皱成了疙瘩:"都要嫁人的姑娘了,咋还扎俩辫子?结了婚就该把头发盘起来了。"
陈秀娥端着海碗进来,一眼瞧见闺女还梳着姑娘家的发式,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都要嫁人了,咋还扎俩辫子?”她放下碗,伸手就要拆那辫子,“今儿个得把头发盘起来,这是规矩。”
"这又不是社会了,哪那么些老规矩。”秦秧苗觉得陈秀娥像个活在封建社会的老古板。
“你个死丫头!半点不知事。”陈秀娥把海碗往前一推,碗底磕在桌上发出“咚”的声响:“快吃吧,天知道以后到了李家还能不能吃得上呢。”
秦秧苗不满的叫了声妈:“大喜的日子,您就不能盼我点好?也说几句吉利话听听。”
陈秀娥刚要骂人,外头排子门"吱呀"一声响。她探头一看,竟是大闺女秦豆苗风风火火地进了院,手里还挎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
43. 成婚
陈秀娥赶忙掀开棉门帘迎出来,一说话嘴里呵出的白雾在晨光中飘散:“咋现在就到了,这得起多早?还没吃早饭吧,先上你小妹那屋暖和暖和,妈去给你弄点吃的。”
、
秦豆苗摘下头巾,冻得通红的脸颊上满是笑意:“妈,您别忙活。”她拍了拍鼓囊囊的包袱“婆婆天没亮就起来烙了葱油饼,我路上吃了两张,这会儿正饱呢。”
“那就先进屋歇会儿。”陈秀娥说话间,抻着脖子往后头张望,“女婿送你来的?”
秦豆苗挽着她妈的胳膊往里走:“给我送到村口小石桥,还说要来看您跟我爹呢,我怕耽误了他拉货,我就没让他过来。”
陈秀娥之前对大女婿不算满意,但现在有了更碍眼的三女婿作对比,就看其顺眼多了:“不用特意过来,顾好手里的营生才要紧。”又问:“两孩子呢,咋没带来?”大闺女出嫁后生了一双儿女,日子过得还算美满。
“大丫要上学,二柱有点着凉,”秦豆苗边说边跺掉脚上的霜,“我婆婆说这天寒地冻的,就没让他折腾。”
陈秀娥叹口气,外孙外孙女终归是别家的人。她撩起围裙擦了擦手:“待会儿回去时,把喜糖抓两把捎上,给孩子们甜甜嘴。"
“哎!”秦豆苗脆生生应着,眼角笑出细细的纹路。
秦豆苗掀起棉门帘,暖烘烘热气立马扑到脸上。屋里秦秧苗已经放下碗筷,眼睛亮晶晶地唤道:"大姐!"
“诶!快让姐姐好好瞧瞧!”秦豆苗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坐到妹妹对面。她忽然间有些恍惚——跟在她屁股后头跑的小丫头,如今已出落得这般水灵。
她替妹妹整了整衣领,“快跟姐说说,女婿是哪个村的?家里做啥营生?”转头嗔怪道,“妈也是,先头我回来时竟半点口风都不透。见着捎口信的人,险没给我惊着,事情咋办的这样快。”
陈秀娥重重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气呼呼道:"你问她自个儿吧!"
待问清缘由,秦豆苗扑哧笑出声来。她挨着母亲坐下,宽慰道:"您不是常说小妹最是伶俐?她相中的人准错不了。如今政策好了,挣钱的路子多着呢,只要肯干,还怕过不上好日子。”
说着掏出帕子给陈秀娥拭泪,“大喜的日子,您这当妈的可不兴掉眼泪。”
陈秀娥拍拍大闺女的手背,转身往灶间走:"你们姐俩说话吧,妈去给你盛碗红糖水来。”
三碗冒着热气的红糖水摆在炕桌上,金黄的蛋花在琥珀色的糖水里浮沉。秦秧苗要分鸡蛋给母亲和姐姐,两人连忙按住她的手腕。
“新媳妇头一顿饭,婆家未必想得周全。”秦豆苗将碗推过去,碗底在炕桌上磨出轻响,"记着姐的话,天塌下来也得先填饱肚子。"
"新媳妇嫁到婆家头一天,人家未必顾得上你吃喝。"秦豆苗把碗推到妹妹跟前,“多吃些,记着姐的话,啥时候也不能亏了自己的肚子。”
秦秧苗面上笑着,眼里却闪着泪花:"姐,你还不知道我?他们要敢亏待我,我非闹他家个鸡犬不宁!"
陈秀娥作势拍她:"死丫头,把你气我的本事使出一半,谅他们也欺负不了你。"
秦豆苗也嘱咐妹妹:“到了婆家孝敬公婆是应该的,奈何你是后婆婆只怕难相处,若她带你不好咱只顾个大面就行,有什么委屈别憋着,不好跟爸妈说的,尽管来找姐!”
“嗯!”秦秧苗一手搂住母亲,一手环住姐姐,娘三个的头轻轻抵在一起。
“对了,”秦豆苗说着,从蓝布包袱里小心取出个红绸包裹。揭开时一对大红枕巾展在炕上,金线绣的喜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你婚事急,姐也来不及准备什么,这个还是之前我出嫁时收的礼,这么多年一直没舍得用,如今给你正好。”
秦秧苗推辞:“姐,这怎么行,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给你就拿着!”陈秀娥截过话头,顺手把枕巾叠好给闺女塞到随手的包裹里,"当姐姐的照顾妹妹不是应当应分的?"
这话像根刺扎进秦秧苗心里。她想起陈秀娥总说“当姐姐的要让着弟弟”时,自己那股子不服——凭什么当姐的就该吃亏?又不是她们求着当姐姐的。舌尖顶着上颚忍了又忍,最终只低声道:“谢谢姐。”
秦豆苗捏捏妹妹的脸蛋,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傻丫头,跟姐见外啥!”
眼见日头高高升起,秦豆苗不免问起迟迟未露面的二妹:“拜年时就没见麦苗,今儿这样的大日子,她总不会不来吧?”
陈秀娥脸色微变:"老二女婿伤了脚,身边离不得人,不过礼钱早托人捎来了。"
听着她妈的说辞,秦秧苗忍不住冷笑。
秦豆苗道:"不是说伤得不重吗?这都多久了,他坐月子呢?就算坐月子也该满月了。”想到嫁过去后几次三番挨打的二妹,她对这二妹夫就喜欢不起来。但顾及今日是秦秧苗的好日子,略说了一句便按下话头,转而聊起别的来。
亲友们陆续登门,陈秀娥忙前忙后的招呼,母女三个再没机会说体己话。秦豆苗留在新房里,和几个要好的小姐妹围着秦秧苗说笑,时不时替她整理嫁衣上的褶皱,缓解着妹妹的紧张情绪。
日头爬到半空,约莫十点光景,院外突然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孩子们欢快的叫喊声随即传来:"新姑爷来啦!接亲的到啦!"
打扮的精神利落的李秋华迈进院门,院子里顿时沸腾起来。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新郎官红着脸给围观的人散烟撒糖。秦秧苗被小姐妹们簇拥着从堂屋出来,与新郎并肩而立。
拜别父母时,陈秀娥再也忍不住,一把攥住女儿的手,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几个妯娌连忙上前,这个说"两家离得近,想闺女了随时能见",那个劝"大喜的日子该高兴才是",好说歹说才把人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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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
"啪——啪——"两声清脆的鞭响划破长空,接亲的驴车缓缓启动。秦秧苗攥着红盖头,在众人的祝福声中,踏上了出嫁的路。
驴车的轱辘声渐渐远去,陈秀娥终于撑不住,捂着脸哭出声来。秦大兴也背过身去抹眼睛。李秋华郑重地朝岳父母鞠了一躬:“爸、妈、你们放心,我以后肯定好好待秧苗。”
围观的亲友们见状,纷纷交换眼神:前头两个闺女出嫁时,也没见大嫂(婶子)这么舍不得,看来最疼的还是这三闺女。
两村相隔不过几里地,加上随行亲眷的说笑打趣,路程显得格外短。秦秧苗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孩子们雀跃的喊声:"新娘子到啦!"原来驴车已经拐进了李家村口。
红盖头下视线模糊,秦秧苗正犹豫着不敢迈步,忽然一双带着茧子的大手稳稳握住了她。“别怕。”"李秋华的声音透过盖头传来,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她悬着的心忽然就落了地,她跟在李秋华身后,一步一步迈进李家的院子。
这年月的婚礼简单得很,三鞠躬便算礼成。盖头掀开的刹那,刺眼的阳光让秦秧苗下意识眯起眼。待视线清晰,只见满院子看热闹的乡亲,当中站着个眉眼带笑的精明妇人——想必就是继婆婆王红芳了。
秦秧苗正暗自打量着,冷不丁就听到人群里有人问了一声:“新媳妇好看不?”
一群孩子扯着嗓子起哄:“好看。”
“那新媳妇和大嫂谁更好看?”
这明显带着挑拨的话让秦秧苗眉头一皱,红盖头下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从人群中响起:“新娘子和大侄媳妇都俊,各有各的俊法!”
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李秋华的三婶赵琼花。她挤到前面,笑嘻嘻地挽住秦秧苗的胳膊:“我两个大侄子都有福气,娶的媳妇都这么标志。”
李秋华适时地往前一步,从兜里掏出一把糖果撒向孩子们:"来来来,吃喜糖!"孩子们顿时欢呼着去抢糖,刚才那点尴尬瞬间被冲散了。
秦秧苗悄悄松了口气,朝赵琼花投去感激的目光。
婚礼仪式结束后,秦家送亲的宾客被安排在院中席位上。秦秧苗由几位年轻媳妇陪着,坐在新房里用饭。桌上摆着四样荤素,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鸡蛋汤——别的不说李家的席面备的还算像样。
待宴席散去,秦家的婶娘们挨个过来道别。三婶拉着秧苗的手叮嘱:“秧苗,以后在婆家要懂事,,跟妯娌处好关系,看闲了记得常会娘家看看。”
秧苗低垂着眼睫,乖巧地答应一声。
待娘家人走远,,院里的喧嚣仿佛被突然抽走。秦秧苗站在屋檐下,望着满院子陌生的面孔——那些打量她的目光里带着好奇、审视,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她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从今往后,她秦秧苗就是李家的人了。
44. 我愿意给你洗一辈子脚
眼看着秦秧苗面色不好,李秋华还以为媳妇这是累了,忙上前扶她坐下:“秧苗你歇会。”
又对李汉兴道:“爸,忙了这大半天,秧苗也累了,我先送她回新房休息,一会儿再过来帮忙收拾。”李家房屋紧张,原先的窝棚里就成了如今李秋华口里的新房。
“这么多亲戚都在这儿呢,你走了像啥话,要是你媳妇累了就去取东屋歇着。”李汉兴貌似跟儿子说话,眼睛却是盯着秦秧苗在看,他觉得儿子不太懂事,指望秦秧苗自己主动说点什么。
"这么多亲戚都在这儿呢,你走了像什么话?"李汉兴虽然是对着儿子说话,眼睛却一直盯着秦秧苗,"要是你媳妇累了,就去东屋歇着吧。"他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显然觉得儿子不够懂事,希望新媳妇能主动站出来。
秦秧苗心里明镜似的,既明白公公的用意,也知道丈夫是真心疼惜自己。不过她可不会为了那虚无缥缈的"贤惠"名声,就做出委屈自己,同时还拒绝丈夫好意的傻事。
于是她眼波一转,佯装没瞧见公爹阴沉的面色,笑盈盈地应道:“还是秋华哥细心,我确实有些乏了。”她故意顿了顿,眼角余光扫过众人神色,“不过爸说得在理,这日子咱们都不在确实不合适,那就按爸说的我去东屋歇会儿得了。”
说着,她利落地拎起随身的陪嫁包袱,脚步轻快地往东屋走去。临到门口还不忘回头冲众人笑笑:“我就眯一小会儿,有事随时叫我。”
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待李汉兴反应过来时,东屋的门帘已经落下。他一张脸涨得通红,恼恨儿子娶回来个搅家精。在一旁的王红芳看到更是恨得牙痒痒。
最不是滋味的要数王翠翠。她死死攥着双手,心里那真是五味杂陈。。众所周知的原因,婆婆王红芳待她极好,这也是她愿意嫁给李江河这个"带犊娃"的重要原因。
但是再怎么好,这年月当媳妇也是不容易的,尤其王翠翠第一胎生的又是女儿,虽然嫁过来两年多了,也总感觉自己还没站稳脚跟儿。
本以为新媳妇进门,自己总能松快些了,谁承想竟然是这么个做派?刚进门的新媳妇就这么随意自在,似乎半点不在乎公婆的喜怒,亲友的看法。
王翠翠越想越不是滋味,同样是做人媳妇的,新媳妇咋就过得这么舒坦?那自己谨小慎微这些年算什么?分明她才是婆婆的亲儿媳啊!
秦秧苗并不知道自己嫁过来的第一天就让嫂子酸成这样。不过即使知道了,她也是不会放在心上的,日子过得好不好全凭各人本事,光会眼红别人算什么出息?
委曲求全的事她这辈子都做不来。
她打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在娘家时亲娘拿着扫帚满院子追,都没能把她那倔脾气打下去半分。如今嫁了人,更不会为了什么贤惠名声委屈自己。嫁到李家来——她为的是能过上随心顺意的畅快日子,要她学戏文里那些逆来顺受的小媳妇?门儿都没有!
眼瞅着新媳妇不上道,李汉兴将满腹怨气都发到了儿子身上,一会儿指责他这里没干好,一会儿又说那里不对,鸡蛋里硬要挑出骨头来。
李秋华垂着眼皮不吭声,心里却门儿清。他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要是连自己媳妇都护不住,还算什么爷们?挨几句骂又不会少块肉。
"老四!"本家三叔实在看不下去,烟袋锅"咣当"砸在桌上,"孩子大喜的日子,你在这儿耍什么威风?"说着拿眼斜他,"我看你是旱烟抽迷糊了,偏要在今天找不自在。"
李汉成觉得自己这个堂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让后妻牵着鼻子走,心偏的没了边不说,再怎么看李秋华不顺眼,那也是亲儿子,咋能在孩子大好的日子摆脸色?
李汉兴对这位堂兄还是有几分敬畏的,虽然心里不服气,到底没再继续发作。
将院子拾掇利索,又匆匆吃过晚饭,李秋华终于能带着新媳妇回自己的窝棚。月色如洗,银白的月光给土路铺了一层薄霜,李秋华紧紧攒着媳妇的腕子:“秧苗你挨着我走,这段路坑坑洼洼的,仔细崴了脚。”
秦秧苗噗嗤一笑,腕子一转反而握住他的手:“我又不是小孩子,在家时天天夜里去收晾晒的柴火,走个夜路还能摔着,没事。”
“还是小心点吧,你在家没事也不会夜里出来。”说起这个李秋华李秋华喉结滚动了下,声音有些发紧,“秧苗,带累你跟着我受苦了。”
他颠了颠肩上背着的包袱,那里装着两人全部的家当,“跟着我住窝棚。”
“说什么傻话。”秦秧苗打断他,月光下那双杏眼亮得惊人,"我要是在乎这个,就不嫁你了。”
李秋华再次表忠心:“秧苗你放心,我往后更会加了劲儿的干,要不了多久咱们也能住上大房子。”
秦秧苗也笑道:“嗯,咱们一起干,到时候盖的屋子又高又大,羡煞旁人。”
“嗯!盖好了屋子还要在里头栽种上花木果树,再,再搭个葡萄架,到了夏日咱们就摇着蒲扇在树下乘凉。”
“好......”
小夫妻俩一路说笑着走出村子,四周顿时陷入一片寂静。月光被云层遮挡,只剩下零星几点星光,照得田间小路影影绰绰。
李秋华不自觉地收紧手掌,将媳妇的手攥得更紧了些:“秧苗,跟紧我。”要不是肩上扛着包袱,秋华都想背着媳妇走,这黑灯瞎火荒郊野外的,哪个姑娘能不怕。
“嗯。”秦秧苗乖巧应声,嘴角却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她心想:你还不知道我的丰功伟绩呢,我非但能摸着黑赶路,还能摸着黑把人揍一顿,走这点夜路算得了什么!
窝棚离村子不远,两人脚步轻快,不多时便到了。夜色如墨,低矮的窝棚蹲伏在黑暗中,像头蛰伏的野兽。
李秋华抢先一步跨进门槛,油灯"嗤"的一声亮起,昏黄的光晕在土墙上跳动,这才转身将秦秧苗迎进屋。
窝棚里倒是拾掇过了。秦家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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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旧棉被替换了原先发霉发黑的铺盖,虽然家什依旧破旧,但贴着的红双喜字给屋里添了几分喜气,连斑驳的土墙都显得温暖了些。
"秧苗,你先歇着。"李秋华放下包袱,粗糙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扶着媳妇在床边坐下,"我去烧水给你烫脚,解乏。"
这张床是他偷偷去砍了木料,求村里的老木匠打的。他自己可以睡稻草堆,但秧苗必须要有张像样的床。
他确实长大了,可这些年挨的冻、受的饿,他半点不曾忘记。
记不清多少个寒冬腊月,他穿着单薄的旧衣蜷在稻草堆里瑟瑟发抖,牙齿打架的声音在静夜里格外清晰。有时半夜冻醒,看着屋檐下睡得香甜的看家狗,李秋华竟觉得连畜生都比自己强些,它倒还有个窝呢!
自己受过的苦,绝不能让媳妇再受一遍。
“秋华?”秦秧苗的声音将他拽回现实。“发什么呆呢?是不是累了?快过来歇歇。”
"没、没事。"李秋华猛地回神,他用粗糙的大手抹了把脸,嘴角扯出个笑,“我去抱些柴火。”转身时将眼角一点湿意蹭去。
灶底的柴火"噼啪"爆出个火星,映得秦秧苗的脸忽明忽暗。她坐在床沿,小心翼翼展开大姐给的那对红双喜枕巾。大红的绸面上金线绣的喜字在火光中闪闪发亮,往那床打了补丁的被褥上一铺,灰扑扑的窝棚立刻增色不少。
“秋华你看!”她仅枕巾举高,眼角眉梢都是笑,“大姐给的,又厚实又软和,咱们一人一条。”
李秋华将手使劲在衣襟上蹭了蹭,指尖轻轻碰了碰那簇新的枕巾。果如媳妇说的那样,又软和又厚实,不用想也知道枕着该有多舒服,是他这辈子都没用过的好的东西。
"秧苗,我不要,我皮糙肉厚用旧的就行......"
秦秧苗的笑容僵在脸上,一把扯过枕巾:"那我也不用了,同你一起枕稻草!”
李秋华心里一片茫然,不懂自己省给媳妇用怎么还能惹她生气呢?但见秦秧苗咬着嘴唇的模样,心里像被麦芒扎着似的疼。他哄了又哄,直到说出收下枕巾,秦秧苗才破涕为笑。
“你想着我,我也心疼你呀!”秦秧苗柔声细语的解释刚刚为啥生气:“从今往后再不许你说这样的话,记着啥好东西你都配用,你值得最好的。”
李秋华喉头一哽,仿佛有人往他心窝里灌了一勺上好的蜜,甜他眼眶发热。
他正不知如何回应,灶上的铁壶突然"咕嘟嘟"欢叫起来。
“水,水开了,”他手忙脚乱拎起铁壶兑了半盆温水:“媳妇,我给你洗洗脚吧!”说着已将端着洗脚水蹲到了媳妇面前。
秦秧苗脸一红,“你做这些事不怕别人笑你没出息。”男人给媳妇倒洗脚水,要被村里人知道,只怕笑掉大牙。
李秋华理直气壮道:“我伺候自己媳妇,他们管得着吗?”而后特别真诚道:“秧苗,只要你不嫌弃,我愿意给你洗一辈子脚。”
45. 交锋
李秋华蹲下身子,粗糙的大手轻轻握住秦秧苗的脚踝。那双常年劳作的手此刻格外温柔,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似的,小心翼翼地帮媳妇褪去鞋袜。秦秧苗的脚白皙纤细,脚背上还泛着淡淡的青筋,与李秋华粗糙的手掌形成鲜明对比。
"媳妇,烫不烫?"李秋华试了试水温,将秦秧苗的双脚缓缓浸入热气腾腾的水中。
温水漫过脚背的瞬间,秦秧苗舒服得眯起了眼睛:"刚刚好。"她看着这个能容下两双脚的大木盆,往旁边挪了挪,"你也一起泡泡吧?"
李秋华下意识地把自己的脚往后缩了缩:"我脚臭......等你洗完了,我再洗。”
“那水不就凉了,没事!”秦秧苗不由分说地拽住他的裤腿,"快些。"
就在李秋华犹豫着要脱鞋时,窗外突然传来低低的憋笑声。秦秧苗浑身一激灵,脚趾在水里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李秋华朝她使了个眼色,轻手轻脚地站起身,静悄悄往门外摸去。
说时迟那时快,走到门口李秋华飞快的拉开门,一个箭步冲出去。黑暗中顿时响起一阵鸡飞狗跳的动静,几个坏小子“哎呦”着跑了。
"华子哥,新婚夜就给媳妇端洗脚水,夫纲不振啊!"跑得最慢的那个还不忘回头嚷嚷一句,声音里满是促狭。
李秋华红着脸从外头进来:"村里几个坏小子,来瞧热闹的"
秦秧苗点点头,故意说道:“这下你可要被笑话了,以后可别这样了啊。”刚刚那些坏小子喊的什么,她可一字不落全都听见了。
"让他们笑去!"李秋华突然挺直腰板,"他们那是眼红我娶了个好媳妇,嫉妒我。"说着说着,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目光落在秦秧苗被热气熏得泛红的脸颊上。
秦秧苗被他看得耳根发热,噗嗤一下笑道,“你倒想得开。”
说话间李秋华靠了过来,坐在媳妇身旁肩并肩一起泡脚,慢慢的两人越靠越近,不知不觉便倒在了一起。
二人的倒影在墙上融成一团,随着油灯的跳动忽明忽暗。秦秧苗的发丝散落在李秋华臂弯里,像一匹上好的绸缎。
在这意乱情迷的瞬间,李秋华脑海里闪过最后一个清醒的念头是:改明儿得赶紧把篱笆扎起来,越快越好。
一夜过去,日出东方。清晨的朝阳从狭小的窗户斜斜照进屋里,床上的新婚夫妻悠悠转醒。
秦秧苗动了动酸麻发胀的腰肢,忍不住蹙眉推了身边人一把:"都怪你!"
李秋华长臂一伸把媳妇揽进怀里,温声哄道:"怪我,怪我,都是我不好。今儿你啥也不用干,就在床上歇着,想吃什么喝什么我都给你端来。”
秦秧苗撇撇嘴,皱着眉毛道:"我倒是想,可咱们还没分家呢,今儿又是咱们婚后头一天,怎么也得去公婆那边露个面。”
李秋华把脑袋往媳妇脖颈间蹭了蹭,深吸一口气:"媳妇你可真香啊!"
“喂,你有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这男人之前瞧着还算稳重,怎么一夜过后变得这么不正经。
"起开!"秦秧苗被他呼出的热气弄得脖子发痒,使劲往出推他,"多大个人了,还这么磨人,你是奶娃娃吗?"
李秋华却像八爪鱼似的扒在媳妇身上,摇晃着脑袋,夹着嗓音道:"不起,就不起。"
秦秧苗被他逗乐了:"刚才是谁说给我端吃端喝的?我这会儿可饿了,快点做饭去。"
"得令!"李秋华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来,麻利地套上裤子,"媳妇你想吃啥?"
秦秧苗望了眼简陋的灶台,心道:这也弄不了啥复杂的吃食啊!便说:你"随便煮个粥就行。"
"光喝粥哪成!"李秋华简单洗漱下便开始动手,他先走到墙角,从一个破坛子里摸出两个鸡蛋,"咱成婚头一天,怎么也得吃点好的。要不,咱吃煮鸡蛋吧!"
秦秧苗没想到看起来破烂不堪的坛子里,竟还有别样乾坤,“你这是从哪来的。”李秋华这小破窝棚里可没养鸡。
"拿鱼跟人换的!"李秋华得意地咧嘴一笑。
这些日子他可没闲着,眼看着秧苗就要过门,他可舍不得媳妇跟他一起吃糠咽菜。手头的钱不能随便动,他就天天往河边跑,逮着鱼就偷偷找人换成鸡蛋、白面、大米,使劲地攒家底。
李秋华动作麻利,不一会儿,香喷喷的白米粥就熬好了,水煮鸡蛋也冒着热气。小两口捧着碗,空口吃白粥也吃得津津有味。秦秧苗忽然说:"我看你这儿坛子不少,等过两天得空了,咱们去供销社买点大粒盐,我腌的咸菜可好吃了。"
"嗯,成!"李秋华头也不抬地应着,大口喝着粥。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更加勤快,多挣些钱,努力天天都能让媳妇吃上白米粥。
饭毕李秋华抢着收拾了碗筷,秦秧苗也简单将屋子收拾了一下。眼见着太阳已经升到半空,小两口这才往李家老宅赶去。
刚到院门口,就听见王红芳尖着嗓子在院子里打狗骂鸡:"吃白食的东西,这都啥时辰了也不见人影!"那话里话外,分明是在数落新媳妇不懂规矩,新婚头日也不晓得来伺候公婆。
"妈!"秦秧苗脸上挂着甜甜的笑,脆生生地唤了一声,仿佛压根没听见那些难听话。
王红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搭腔。正巧一只芦花母鸡溜达到她脚边,她抬腿就是一脚:“光吃不干的憨货,在我眼前晃啥!”
她这话骂的实在难听,让从小听惯了闲言碎语的李秋华都变了脸色,拳头不自觉攥紧了。秦秧苗却不动声色地拽住他的胳膊,冲他眨了眨眼,嘴角还噙着那抹甜笑。
李秋华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之后慢慢松开了拳头。
"爸!"秦秧苗又朝扛着锄头准备出门的李汉兴喊了一声。
"嗯。"李汉兴闷声应了,脸色不太好看。不知是嫌小两口来得晚,还是听了王红芳的挑拨。
他走到门口,忽然停下脚步,冲院里的儿子喊道:"抗上家伙,跟我去后园整地。"
李秋华没急着动,先转头看向秦秧苗:"媳妇,要不你跟我一块儿去?"
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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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秦秧苗开口,王红芳抢先道:"这大冷天的,后园子风嗖嗖的,叫你媳妇干啥?那么点活,你们爷俩还干不完?刚过门的小媳妇,哪能跟着下地?"
"这......"李秋华犹豫了。
王红芳这话听着在理,可他家情况特殊。秦秧苗初来乍到,李秋华怕她一个人在这儿受委屈。
"你快去吧,我没事。"秦秧苗冲他笑笑,给了个让他放心的眼神。
"那行,后园不远,我很快就回来!"见李汉兴脸色愈发难看,李秋华不再耽搁,匆匆跟上父亲。
父子俩前脚刚走,王红芳后脚就道:“翠翠,跟我去南院,你二婶找咱们有事。”她故意提高音量转头又对秦秧苗道:“老二家的,你今儿刚进门,我也不好派重活,你把晌午饭做了就行。”
说完,既不交代东西在哪儿,也不给碗柜钥匙,拉着大儿媳妇就走。这摆明了是要给新媳妇一个下马威。
秦秧苗假做看不懂这里的弯弯绕,笑眯眯应下,也大声道:“妈,咱家柴火搁哪儿啊?晌午您想吃啥?说出来媳妇好孝敬您!”
王红芳皱眉:“嚷嚷什么?”随即想到什么,皮笑肉不笑道:“你也别喊,喊破天也没用。婆婆让媳妇做顿饭,天经地义,谁也说不出个''不''字。”
秦秧苗低眉顺眼:"媳妇就想问问您的口味,我这刚进门,怕做出来的饭菜不合大家胃口。"
王红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在娘家总做过饭吧,照样来就是。"说完,搭着王翠翠的手,一步三摇地走了。那背影都透着得意。
秦秧苗咧嘴一笑。王红芳想玩宅斗?她可没闲工夫陪老太太逗闷子。
要玩就玩把大的。
她转身回院,一把抓住刚才被王红芳踢过的老母鸡,菜刀寒光一闪——
鸡脖子应声而断。
临近中午,各家各户屋顶炊烟升起,但凡路过李家门前的人都会不自觉吸吸鼻子,这做的啥,可真香啊!
李汉兴父子扛着锄头回来,刚进院门就跟这香味撞了个满怀。
秦秧苗听见动静,系着围裙从灶房探出头,笑眯眯的喊人:“爸,秋华哥你们回来了。饭马上就好,今天也让爸尝尝我的手艺。”
李汉兴露出今天第一个笑脸。这媳妇娶得值——别的不说,光是这做饭的手艺就没几个比得上。
不一会儿,上学的李江萍和李春发蹦蹦跳跳进了院,做工的李江河也回来了。最后才见王红芳婆媳俩慢悠悠晃进门。
李汉兴皱眉:"老二媳妇刚进门,你当婆婆的不说在家提点着点,倒跑出去大半天?"还专门带上大儿媳妇,这下马威也太明显了
王红芳装模作样地拍大腿:"哎哟,二嫂非拉着我说事,这一说就忘了时辰。"她眼睛往饭桌上一瞟,假笑道:"不过咱家老二媳妇是个能干的,这不把饭菜做得挺好——"
话没说完,她掀开桌上的保温盘,声音戛然而止。
粗瓷盆里,一块块油光发亮冒着香味儿的,可不正是她那宝贝老母鸡......
46. 泼辣媳妇
王红芳的脸"唰"地一下惨白如纸。
她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老二家的,你疯了吗?正当年的母鸡,你说杀就杀?谁借你的胆子,让你敢这么糟蹋东西!"
在如今的年月,鸡鸭就是农家人的命根子。家家户户都指着"鸡屁股银行"换些油盐钱,秦秧苗这一刀下去,简直是在捅全家的心窝子。不仅王红芳气得浑身发抖,李汉兴、王翠翠、李江河个个脸色难看,就连李秋华也目瞪口呆——他媳妇真是好胆量。
面对众人的责难,秦秧苗却不慌不忙,面上依旧挂着柔柔的笑,一脸无辜看着王红芳:"妈,这鸡不是您让我炖的吗?"
"放屁!"王红芳气得声音都变了调,"我什么时候让你炖鸡了?"
秦秧苗眨着无辜的眼睛:"就是今早我和秋华刚进门那会儿啊。您不是一直骂这只鸡光吃不下蛋,白糟蹋粮食,还狠狠踹了它一脚呢。"她顿了顿,笑意更深,"说起来还得谢谢妈那一脚,要不院里这么多鸡,我还真分不清您说的是哪只。"
说着,她突然用筷子从瓷盆里夹起一块东西:"说来也怪,您说它不下蛋,可我杀鸡时,明明从鸡肚子里掏出一串才刚成型的软蛋,您看——"筷尖上晃悠着两个半成形的鸡蛋。
王红芳眼前一阵发黑,觉得自己太阳穴一冒一冒的疼,她以手扶额怒道:"我骂两句就是让你杀鸡了?分明是你自己馋肉了!"
"那倒不是,"秦秧苗不紧不慢道,"您临出门前我问晌午饭怎么做,您不是说''比照我在娘家的规矩来''吗?"说到此她灿然一笑:"我娘家遇到不下蛋的母鸡,就是宰了吃的。"
话说到这份上,王红芳还有啥不明白的,秦秧苗这分明就是故意在跟自己作对。看她早上那骂不还口的样还以为是个软柿子,没想到在这儿等着呢。
“好,好,好!”王红芳连声说了三个好字,她恨得牙痒痒,偏无计可施。毕竟那些指桑骂槐的话全家都听见了,她总不能当众承认自己骂的不是鸡,而是新过门的媳妇吧。
"行了,吃饭。"李汉兴突然出声打破僵局。鸡死不能复生,吃便吃了吧,即便吵翻天也活不过来了。
"哎!"秦秧苗脆生生应着,她似乎看不懂公婆的嫌恶一般,还笑吟吟地张罗碗筷。那欢快的模样,惹得王翠翠频频侧目——这新媳妇也不知是该夸她心胸大,还是说她缺心眼,没见公婆脸都黑成锅底了,亏她还能笑得出来?
同时又有些不明白,分明才嫁过来第二天,怎么就能做到在公婆面前如此松快?瞧她那言笑晏晏的模样,简直比自己这个嫁过来两年的媳妇还要自在。
饭桌上,秦秧苗不消停的继续拱火:“爸,您尝尝这个,我特意挑了最嫩的部位。”
"妈,这块鸡翅给您,常年活动的部位最香......"
"秋华,给你夹个好的......"
"大哥大嫂,你们也趁热......"
她嘴上招呼得殷勤,手上动作也快,真是将每个人都照顾了,当然她更不会忘了自己,一块块实实在在的鸡肉夹到碗里,吃的满嘴是油。
王翠翠想到自己刚嫁过来时,吃饭不敢夹菜的模样,再次深深叹服,这个二弟妹可真是人才。
王红芳气得心口发堵,筷子往桌上一拍:"老二家的,吃自己的吧,不够你张罗的!"
"哎!"秦秧苗闻言立马缩起脖子,摆出副受气小媳妇模样。那欲泣不泣的作态模样,真是看得全家人胃口全无——这顿饭除了她和李秋华,怕是没人吃得舒坦。
吃罢饭、撂下碗,秦秧苗冲王翠翠甜甜一笑:"大嫂,饭是我做的,洗碗就劳你了。”
王翠翠闻言一愣,几乎是下意识的扭脸去看婆婆。
王红芳也没想到秦秧苗这么直接,她先是愣了下而后才道:“老二家的,你一个刚进门的新媳妇咋能这么计较,你大嫂自打进门勤勤恳恳,这两年里里外外都是她在忙活,你才嫁过来多干点不应该?"
这是要道德绑架啊?
秦秧苗半点不客气,直接怼回去道:“婆婆,话不是这么说。大嫂忙前忙后也不百忙,这不就换来您的偏心来了么?”
"你!"王红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她这个后娘最恨人说她偏心。未曾想现在被新媳妇问到脸上,顿时恼羞成怒:"我偏心?我哪有偏心,分明是你太过计较......"
"是啊,我就是在计较。"秦秧苗突然收起笑脸截住王红芳的话,"大嫂要是不计较,那就把西屋让出来啊,只要大嫂肯把西屋让出来,我就愿意洗碗。"
王红芳瞳孔骤然一缩——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是了,想必她在那窝棚里熬了一夜就后悔了,这是想搬回来住。难怪今天这般嚣张跋扈地找茬,原来打的是这个算盘。
王红芳怎么会让这个处处跟自己做对的继儿媳妇如愿,她当即冷笑一声,吩咐王翠翠:"老大家的,你去洗碗!"
"诶!"王翠翠应得干脆利落。比起住窝棚,洗碗算什么?她手脚麻利地收拾起来,生怕秦秧苗再闹什么幺蛾子。
秦秧苗见状悻悻的撇撇嘴,而后转头对李汉兴道:"爸,我身子不爽利,先回去歇着了。"说完甩手就走,连个眼风都没给王红芳。
李秋华慌忙起身,跟在她身后也说了句:“爸,那,我们就先过去了。”说完追着媳妇一溜烟跑了。
李汉兴皱眉,重重搁下筷子:“没出息的东西!”
屋里的人俱是一阵沉默,只有十三岁的李春发捧着光可鉴人的碗,不合时宜的咂着嘴道:"二嫂炖的鸡真香......"连碗底的汤汁都被他擦着吃干净了。
"啪!"王红芳的筷子狠狠敲在儿子头上,"吃吃吃,就知道吃!"她想着自己那只正下蛋的母鸡,心都在滴血。
李春发捂着脑袋委屈极了——刚才他妈分明啃得比谁都香,鸡骨头都嗦得发亮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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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媳妇,媳妇,你等等我!”
秦秧苗刚走出院门没多远,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唇角微翘,故意放慢脚步,等那熟悉的嗓音又喊了两声,才装作刚听见似的转过身来。
李秋华跑得气喘吁吁:"可、可算追上你了......"
秦秧苗眼底漾开笑意,突然伸手挽住他的的胳膊。这个亲昵的动作让李秋华瞬间红了耳根——认识这么久,媳妇还是头一回主动挽他呢!
秦秧苗笑问:"你怎么跟出来了?"说罢调皮的歪着头看他,"不怕你家里人生气?"
虽然李秋华婚前信誓旦旦地说婚后都听她的,但秦秧苗始终半信半疑,如今才算是信了。
李秋华憨厚的脸上露出几分认真,理直气壮道:“现在你才是我最重要的家人,我当然得跟你一起。”再说他那窝棚离村子怎么也有一段距离,李秋华也担心秦秧苗一个人在家害怕,想着还是得早些将篱笆扎好。
春风裹挟着泥土的芬芳掠过田垄,秦秧苗眼角弯成新月,她拽了拽李秋华的衣袖:"走,咱们回家。"
刚回到窝棚,李秋华就抄起墙角的镰刀要往外走。
秦秧苗问道:"干嘛去,还拿着镰刀?"
"我寻思着......"李秋华挠挠后脑勺,麦色的脸庞泛起红晕,"从前我光棍一条,怎么着都成。如今娶了媳妇,这窝棚一时半会儿虽然还翻盖不了,但总得有个家模样。"他指着屋外那圈空地,"我想砍些荆条扎圈篱笆,夜里睡着也踏实些。"
秦秧苗眼睛一亮,转身就从包袱里翻出件粗布衣裳:"我同你一道去。"
砍树枝荆条这活可不轻松,李秋华哪舍得让媳妇受苦,劝道:“你就在家吧,我自己去就行。”
"两个人干快些。"她换好衣服,冲他眨眨眼,"再说了我一个人待着也无聊,不如两人一起做个伴。”
秦秧苗如此说,李秋华便也不再反对,他也舍不得跟媳妇分开呢!
说是陪着李秋华作伴,真干起活来秦秧苗半点不落后。她挥动胳膊,镰刀舞得虎虎生风,竟不比常年干农活的李秋华慢多少。荆条在她手里服服帖帖,不一会儿就垒起半人高的柴垛。
"歇会儿吧。"李秋华心疼地看着媳妇磨红的手掌。秦秧苗却浑不在意,反手将水壶递到他嘴边:"你也喝。"
暮色四合时,两人背着成捆的荆条往回走。李秋华盘算着随便煮点粥对付晚饭,秦秧苗却拽住他的胳膊,眼睛亮晶晶的:"咱们去老宅吃!"
"这......”李秋华有些犹豫,他已经许久不怎么去那个家吃饭了。
"没分家就该有咱的饭!"她理直气壮地扬起下巴,"你又不是不给家干活,凭啥不管饭?”
“走,吃去!”
李秋华想着媳妇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尤其想到今天中午继母吃瘪的样子,他心里就好笑,便顺着秦秧苗的意思站起身:“媳妇,听你的。咱走!”
48. 分家
李家东屋里,油灯的火苗微微跳动。王红芳攥着帕子抹眼泪:"当家的,你可得管管!就没见过这样的败家媳妇,哪有这么糟蹋东西的?这才两天功夫,半罐子猪油就见了底......"
李汉兴被她哭得心烦,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有个事一直没来得及跟你说......"
王红芳正盘算着怎么拿捏新媳妇,没成想丈夫接下来一番话把她浇了个透心凉。
"什么?要把老二分出去?"她声音陡然拔高,"江河成亲这么久都在一块儿过,秋华一娶媳妇就要分家?"她眼珠一转:“这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让人觉得是我这个后婆婆容不下新媳妇。”
"当家的,这可不成啊!"王红芳哭哭啼啼一幅受尽委屈的模样。
李汉兴吐出一口烟圈:"这事早跟秦家说定了的。老二媳妇这几天这么折腾,八成也是为了这个。"他顿了顿,"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索性把老大也分出去吧。如今的小年轻,谁不想自己单过?"
“这儿......”王红芳当然舍不得儿子分出去,可是这事发生的太急,她完全没有心里准备,一时不知该怎么搪塞。她眼珠转了转,又换了个说法:"当家的,新媳妇才进门,总得让人适应适应。这么急着分家,倒像是对这个媳妇不满似的。"
“你看咱这三间房还能住的开?原本也是两边住着,先前秋华没娶亲不好就这么单分出去,如今不是正合适!"
"可是......"王红芳还不死心,"当家的,咱小三子还小呢,这么早就分家,将来他可怎么办?你最疼他了,可不能不替他着想啊!"
李汉兴吧嗒了一口烟:“这你放心,我还能不为他打算,分家也不会把家当都散出去,大头都是留在家里的,将来咱们也跟着小三子养老。”
王红芳听了这话,神色总算缓和了些。她低头盘算着,这么安排倒也不是不行......
第二天一早,秦秧苗两口子踩着饭点进了门。刚撂下碗筷,李老汉就清了清嗓子:"都别急着走,我有事要说。"
秦秧苗心头一跳,与李秋华交换了个眼色。果不其然,李汉兴接着就提了分家的事。
"你们也都成家立业了,家里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李老汉敲了敲烟袋锅,"与其挤在一处都不便宜,不如趁早分开过。"
几个小辈面面相觑,谁都没吭声,都知道老爷子后头还有话。
"地按人头分,谁也不占谁的便宜。"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粮食一人一百斤粗粮、二十斤细粮,不够的自己想办法。屋里现用的家什还归你们,另外一家再分两副碗筷,二十块钱。"
“至于地,”李汉兴顿了下才道:“秋华两口子就是窝棚附近那两亩,老大家是小河沿那一块。”
王红芳暗自舒了一口气,小河沿那块地少说也有三亩,跟李秋华比他不算吃亏。
屋里静得能听见针掉地上的声音。李秋华倒还好,早有了落脚处。可江河两口子一直住在家里,如今分家照例该搬出去,可这二十块钱连个茅草棚都搭不起来。可让他搬去哪呢?想留下也不行,从没听说将亲儿子赶出门,继子反倒留下的,这话传出去可不好听。
李老汉显然也想到了这茬,又补了句:"老大两口子先在家住着,往后是租房还是批地盖房,都随你们。"他说完,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王红芳身上。
只见她低着头,眼圈红红的,那样子竟是十分不舍。
李汉兴见状,放缓了语气,:"孩子妈,你也别难过了。孩子们大了,总要飞出去的。"想想,又添了句,"再说,又不是见不着了。"
当年王红芳改嫁,舍不得孩子硬要带走,离开的时候就讲好了:若是将孩子带走那以后前夫家的财产,就跟江河没有半点关系,这也是江河长到如今还安心待在李家的原因之一。
王红芳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哑着嗓子道:"我就是...就是想着这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她话说到一半就哽住了,仿佛真是个慈心的好继母。
李秋华两口子巴不得要分家自然不会反对,李江河刚想说什么场面话,就被李汉兴一抬手止住了:"老大,我知道你的心,但也别说了,事情就这么定了。"
李秋华这个亲生的都不说什么,他一个带犊娃更没资格争家产。李江河涨红了脸,支吾着应了声:“我......我听爸的。”
李汉星雷厉风行,三下五除二就把两个儿子的家给分了。
带着分来的家当回到窝棚,把东西往地上一放,两口子相视而笑,眼里都闪着光——往后的日子,总算能自己当家作主了。
秦秧苗掏出那二十块钱,用手帕仔细包好塞进李秋华原本藏钱的小罐子里。她一边麻利地收拾着窝棚,一边开口道:"我寻思着,改明儿去县城瞧瞧。"
李秋华正蹲在门口整理砍回来的荆条,闻言抬起头:"我这两天也想去一趟呢,原想着把篱笆扎好再说,既然你也想去,那咱明儿就一起,篱笆等从城里回来再整,晚两天也不打紧。"
秦秧苗把分来的碗筷放好:“那倒也没那么急,我原也没大事,就是许久不去了,想找找有啥能挣钱的营生。”她顿了顿,"你呢?还是去找零工?"
"嗯,"李秋华点点头,"开春时的活计多,好多地方都要人。要是找不着..."他压低声音,"我就还去大河里摸鱼,春日里菜蔬少,这东西卖的可好了。"
秦秧苗手上的动作一顿,面上露出些许忧色,道:"这活计虽来钱快,可现在河水还没化冻,冷得很。咱们连件水衩都没有,你也得留心自己的身体,不然现在年轻不显老了是要遭罪的......”话到一半,忽然对上李秋华亮晶晶的眼睛。
听到媳妇关心自己,李秋华忍不住咧开嘴——之前可没人管他冬寒暑热,他爸和后妈,从来只管心他又弄来多少好东西。
"放心吧媳妇,"他拍拍胸脯,"我晓得轻重。"
提醒一句,秦秧苗便也没再多说,如今这个阶段她家当然还是得以挣钱为主。
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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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渐沉,窝棚里飘起炊烟。秦秧苗搅着砂锅里的野菜粥,忽然笑道:"等过阵子挣了钱,咱们先买口铁锅,只有一口砂锅总归没那么方便。"
李秋华往灶底下添了把柴,火光映着他眉眼温柔:"还等以后干啥,想买咱现在也有钱啊,你又不是不知道。"
秦秧苗笑道:“那钱我另有用处呢!”她一直想做些小买卖,总得留些本钱。
窗外,归巢的鸟儿扑棱着翅膀掠过。窝棚里,小两口就着油灯的微光,你一言我一语地规划着往后的日子,只觉得未来充满希望。
第二日清早,窗外飘起绵绵春雨,细密的雨丝将地上的泥土浸润得油亮。农谚说"春雨贵如油",这场雨对即将春耕的庄稼人来说,实在可喜。
虽然雨势不大,两口子到底也没能去成县城。两人都是闲不住的性子,索性披上雨布,,顶着细雨扎起了篱笆。
雨水将泥土泡得松软,倒省了费力挖沟的辛苦。两人干起活来配合默契,一个扶桩一个绑扎,一个挖坑一个填土,配合实在默契。雨披上的水珠子顺着衣服往下淌,两人的布鞋渐渐湿透,却丝毫没人在意。
天将傍晚时,李秋华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秧苗,别干了,天快黑了不然你去做晚饭吧!剩下的活不多了,我一人就成。"
中午就是对付着吃了一口,这会两人都有些饿了。
秦秧苗抖了抖雨披上的水珠:"那也行。正好昨儿分的细粮里有两瓢白面,晚上咱们擀面条吃,多搁些姜丝,养胃又驱寒。"
李秋华咧嘴一乐:“媳妇,听你的。”
李秋华麻利地收着篱笆的尾工。如今只剩个门垛子还没好,这两边各需一根碗口粗的木棍作门轴,再配上荆条编的柴门才算齐活。眼下拍子还没编好,合适的木料也得另寻,他盘算着明日去林子里砍两根直溜的杨木来。
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活计料理停当,李秋华踩着泥泞进屋。
看着身后留下的一串湿漉漉的脚印,李秋华想:得抽空寻些碎砖石来,垫出一条小路,这样雨天便也不怕脏了脚。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板门,迎接他的是一股扑面而来的面香。
“回来得正好,”秦秧苗指着一旁的木盆,“赶紧洗洗手脸,面这就好了。”秦秧苗搅着锅里的面条,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她的眉眼。
李秋华应了一声,蹲在门边刮掉鞋上沾的泥。待他收拾好,秦秧苗的面条也出锅了。两碗冒着热气的面条,金黄的姜丝浮在汤面上,丝丝缕缕还飘着一些蛋花,都不必吃就知滋味一定很好。
屋外春雨淅沥,屋里却暖融融的,李秋华守着篝火吃面,心里又一次感叹:有媳妇可真好。
两人捧着碗大口吃,期间秦秧苗说道:“我瞅着咱家除了铁锅,还缺个暖水瓶,不过这个倒不急,。”
“嗯!”李秋华边吃边点头,“咱家缺啥你看着置办,我只管出去挣钱,家里的事就都交给你操心了。”
秦秧苗笑着点头,心想李秋华果然说话算数,结婚后什么都听她的。
49. 小日子
吃饱喝足又用热热的水烫了脚,夫妻二人钻进被窝......
秦秧苗忽的抵住李秋华汗津津的胸膛,声音里带着轻喘:"等等,我有话说。"
李秋华气息粗重,酡红着脸往她颈窝里蹭:"好秧苗,有啥话一会儿再说。"
"正经事!"秦秧苗一偏头躲开他灼热的呼吸,用被子掩住了胸口,慢慢道:"咱们现在这光景,万一不小心有了可怎么好,咱们家现在可养不起孩子。”话未说完,耳根已热得发烫。
李秋华忽然就有几分泄气,他将头埋到枕上声音闷闷的说:“都怪我没出息,害你跟我受苦了。”
"说什么呢!"秦秧苗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又放软声气:"你...你明儿去趟卫生院..."后半句话几乎含在嘴里,"领些......那个回来......"
话音未落,整个人已经鹌鹑似的钻进被窝。李秋华愣了片刻才回过神,忙不迭去扒拉被角:"媳妇,我明儿一早就去......"
“哪就那么急了!还是先把正事办了要紧”秦秧苗声如蚊呐。
“嘿嘿,这就是正事......”
第二天清早天色微曦,李秋华就轻手轻脚地起了身。
秦秧苗迷迷糊糊睁开眼:"咋起这么早?"
李秋华逗她:“去卫生院。”
秦秧苗脸臊成了红布,骂他不正经。
李秋华这才道:"去林子里砍两根木头。"他压低声音,"这事儿得趁早,省得被人瞧见说闲话。"李秋华收拾利索,弯腰拾起斧头,"媳妇,你再眯会儿,天还早着呢。"
秦秧苗裹着被子翻了个身,可到底不是贪睡的性子,等李秋华拖着两根碗口粗的杨木回来时,灶上的小米粥已经咕嘟咕嘟冒着泡。屋前还多了条碎砖铺的小路,蜿蜒着通向篱笆门。
李秋华一见便笑了,自己昨儿才想着要铺条小路,今儿媳妇就弄好了。
"不是让你多睡会儿吗?"李秋华抹了把汗,看着媳妇被晨露打湿的裤脚和红扑扑的脸蛋,一时十分心疼。
"躺不住嘛。"秦秧苗凑过来看木头,手指划过树皮上新鲜的斧痕,"这树枝可真够粗的,这么沉的东西,你就这么扛回来了?"
李秋华笑着挽起袖子,胳膊上的肌肉鼓得像小山包:"你男人有的是力气!"他把木头靠边儿放好,"还有一根搁在那儿,我这就去扛回来。你先吃早饭,别等我。"
不等是不可能的!
清晨的阳光透过新扎的篱笆缝隙洒进小院,李秋华扛着第二根杨木回来时,秦秧苗刚好将早饭盛出锅。
热腾腾的小米粥伴着宣软的两和面窝头,再加上从娘家带过来的腌菜,正是这时节农家饭应有的样子。
"回来的正好。快洗手吃饭吧!"
李秋华搓着手凑近灶火,故意抽了抽鼻子:"今儿咱不吃烙饼了?"
秦秧苗睨他一眼:“你若想吃也不是不行,现在和面也来得及。”
"等我这回进城挣了钱,"李秋华咬了口窝头,含糊不清地说,"割斤五花肉,让媳妇你烙肉饼吃。"
"那我可等着了。"秦秧苗咬一口窝头,脸上的笑意正浓。
饭后,李秋华继续拾掇篱笆门。他特意选了最直溜的杨木做门轴,荆条编的柴门严丝合缝。修剪下来的枝条也没浪费,齐齐整整码在院角——晒干了正好当柴烧。
昨日还杂乱无章的窝棚,如今被崭新的篱笆围成个方正小院。柴门一关,竟真有了家的模样。
笑意在秦秧苗脸上散开,她毫不吝色的夸道:“你这弄得可真好,把门一关,咱这院里也可养些鸡鸭,种些菜蔬了。”
“这儿养两只芦花鸡,那边种一畦韭菜,还可种些葱蒜......”秦秧苗手指在空中勾勒出菜畦和鸡舍的位置,整个人都洋溢着欢喜的神采。
李秋华望着媳妇亮晶晶的眼睛,掌心被荆条划破的伤口突然就没那么疼了。
午饭过后,李秋华收拾碗筷去洗,秦秧苗坐在床边整理嫁妆。
她一边叠着衣裳,一边跟丈夫商量:"我想去村里打听打听,看谁家打算让母鸡抱窝。要是价钱合适,托人帮忙孵些小鸡仔,总比外头买的划算。"
分家时只分了粮食,鸡鸭的事公婆没提,他们也没多问。不过如今自己单过了,家里养几只鸡总归方便些。
李秋华闻言立刻接话:"这个我知道,三堂婶家养了不少鸡,年年都有母鸡抱窝。村里人常去她家讨要,或是买或是换,都好商量。"
秦秧苗有些诧异:“之前你又不弄这些事,难为竟知道的这样清楚。”
李秋华憨厚笑笑:"她家的小军常跟我一块干活,都是听他念叨的。"
提起这个,秦秧苗恍然大悟:"是不是咱们成亲那天,帮着说话的那位堂叔家?"她对这家人印象颇好。
李秋华点头:“就是他家。”
秦秧苗眉眼舒展:"那正好,下午闲着也是闲着,我去串个门。"
李秋华巴不得媳妇多和亲族走动,连声道:"去吧,三堂叔一家向来都很照顾我,咱们成亲了,原该多去走动走动。"
秦秧苗收拾停当,挎上个小竹篮,装了几个从娘家带回来的苹果,又从腌菜坛子捞了一碗咸菜,便往三堂婶家走去。
三堂婶家住在村东头,土坯院墙围成个宽敞的院子,院里篱笆扎得小圈,里头十几只芦花鸡正悠闲地踱着步子啄食。
秦秧苗站在院门口,清了清嗓子朝里招呼:"三婶在家吗?"
屋里传来三堂婶赵琼花爽朗的应答,紧接着就快步迎出来,"侄媳妇来啦,快进屋坐!"
秦秧苗笑着跨进院子,把手里挎着的竹篮往前递了递:"头回来也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带了些自家腌的咸菜和苹果。"
赵琼花连忙摆手:"你这孩子,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快拿回去。"
秦秧苗笑的真诚:"婶子别嫌弃才好。"秦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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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把篮子往她手里塞,"咸菜是我自己腌的,家里人都喜欢,我就想着给您也尝尝。苹果也是家里树上结的,不值什么。"
赵琼花这才接过篮子,拉着她往堂屋走:"你既这么说,婶子就收下了。不过,下回可不许这样了。"说着给她倒了碗热水,"秋华是我看着长大的,跟我自家孩子没两样。你进了门就是一家人,不用那么客套。"
秦秧苗捧着茶碗抿了一口,甜丝丝的,猜测里头可能放了白糖:"秋华哥常跟我说,三叔三婶待他最好。"
两人客套几句,秦秧苗便道出来意:"三婶,听说您家今年有母鸡抱窝?我想着,能不能请您帮忙孵些小鸡,家里刚分出来,连只下蛋的鸡都没有,实在不方便。"
赵琼花愣了下,“分出来?你们这才成婚就分家了。”她把脸一沉,激动的站起身道:“老四这也太不像话了,哪有这样的?好孩子,你别委屈待会等你叔回来,让他给你们做主,咱们一起过去好好跟你那糊涂的公爹说道说道。”
秦秧苗见状赶紧解释,说他们自己愿意分家,而且不光他们,大伯哥两口子也分了出来。好说歹说,大半天才让这位热心的婶母脸色缓和下来。
“分开也好,你那后婆婆原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赵琼花对这个后来的堂妯娌没啥好感。
秦秧苗点点头,“与其两边都别扭着过,倒不如分开,亲不亲的原本也不在是否住一处。”
"正是这话呢。"赵琼花叹了口气,重新坐下,"你那后婆婆确实不是个省油的灯。分出来也好,自己当家做主,苦是苦些,但心里痛快。秋华能干,你又是个明白人,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秦秧苗笑眯眯的点头:“婶子您说的是,我也这样想呢!”
听到秦秧苗到想要小鸡仔,赵琼花一口应下:"这有什么难的!到时候鸡要抱了窝,孵出小鸡来,你想要多少只管说。"
秦秧苗心里一喜,忙道:"我想要个五六只,养大了能供上吃鸡蛋就成。"说完又补充道:“秋华哥之前吃的不好,我担心他亏了身子,想着给他补一补。”
赵琼花满意的看着这个新进门的侄媳妇:“秋华是个有福气的,娶了你这么个贤惠知道疼人的好媳妇。
“这事就包在身子身子,等那小鸡仔孵出来我先帮你着,壮实了再抱回去,好养活!也别说啥买不买的话,三婶这儿又不是外处,用不着这么客套。"
秦秧苗见三婶是真心要给,自己推辞不过,便说:“那我就不跟婶子客套了,只是这孵小鸡用的蛋您可不能不要,没有还让您往里搭的道理。”
"成!"赵琼花是个爽快人,不愿意为了一点小事反复缠磨,想着大不了以后多照看他们小两口些也就是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闲话,秦秧苗见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辞。临走时,赵琼花给她拿了几个菜团子:“秋华从小就爱吃我做的菜团子,好孩子你也尝尝。”
秦秧苗大大方方的接了:“谢谢三婶。”
50. 见世面
入夜,秦秧苗和李秋华围坐在土灶旁,就着柴火的光亮吃晚饭。桌上摆着一碟咸菜、还有两碗稀粥,还有三婶子给的菜团子。秦秧苗咬了口菜团子,赞道:“三婶子的手艺的确好,怪不得你喜欢吃呢!”又问:“秋华,今年咱们咋干?你心里有啥想法没?”
改革的风吹得人心浮动,村里人人都在琢磨出路。打零工终究不稳当,秦秧苗之前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干,也不过是赚点零花钱。真要发家致富,还得找个正经的长久营生。
李秋华拧眉思索片刻,才道:“村里倒是有几户想合伙承包果园,可我想着,种果树见钱太慢,合伙也容易起龃龉。”
秦秧苗点点头:“是啊,这活儿不光慢,咱俩也没种果树的经验。等果子熟了,看园子、摘果子、找销路,哪样不是麻烦事?到时候你一言我一语,反倒难办!”
秦秧苗顿了下,又:“秋华,原本我想去县城看看,可仔细一想,县里咱两都去过,
能想的赚钱路子也都想的差不多了,要不......咱们去市里瞅瞅,先不管别的,至少去开开眼。”
这个念头,其实从上次在国营食堂遇见李秀英时,就在琢磨了。
县里的人都往市里跑,那市里肯定比县城强。光闷在家里想,哪能想出挣钱的道道?想要挣钱,就得出去多走多看。她要不是因为之前去县里黑市倒腾过东西,也想不到要进城去卖白菜。
李秋华听完,觉得媳妇说的有理,点头道:“行,反正现在出门也不用开证明了,咱就去市里瞧瞧。”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秦秧苗就轻手轻脚地起了床。她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将昨晚剩的小米粥热上,又和面蒸了几个花卷。
花卷刚出锅,李秋华也收拾利索起床了。
他吸着鼻子凑过来:"媳妇,你这做饭的手艺是真了得。自从咱们成婚,我这些天吃的比前十年都好,再这么下去要被你喂成个胖子了。"
秦秧苗被他哄得眉开眼笑:"今儿不是要进城吗?多吃些也好顶饿。
秦秧苗盛好粥,又将其中一个花卷递过去:“吃吧,这里我放了油盐,不就菜空口吃也有滋味。”
李秋华正是能吃能喝的年纪,三两口就下去大半个花卷。他那狼吞虎咽的劲儿,秦秧苗看得直皱眉,直道:"慢些吃,又没人跟你抢。"
吃过饭,秦秧苗拿出自己洗得发白的军绿挎包,往里头装上灌满了凉白开的水壶和几个烤土豆。
李秋华瞧着挺稀奇:“我之前去县城都是抬脚就走,哪用准备这些。”
秦秧苗白他一眼:“对,抬脚就走,冷了冻着,下雨淋着,饿了渴了也都忍着,完了还要嘴硬说没事。”
李秋华挠挠头:"大老爷们哪有那么娇气..."
话没说完,就见媳妇把脸一沉:“行啊,那你继续渴着、饿着、冻着吧,我准备的东西你也别用。”
李秋华一愣,忽然想起洞房那晚也是这般光景——当时他说不要新枕巾,媳妇也是突然就不高兴了。想到这里,他心头一热,媳妇这是心疼自己了!
他赶紧抢过挎包:"以前是没人疼,现在有媳妇惦记着,我哪能不知好歹?"
秦秧苗这才转怒为喜,噗嗤一笑:"知道就好。往后可得学着爱惜自己。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话可半点没错的。"
“知道,知道的。”李秋华点头如捣蒜:“这都是媳妇你心疼我呢。”
离家前,秦秧苗仔细关好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又在门口顶了两块石头。“等手头宽裕了,还是得买把锁。”以后家当越攒越多,家里门总这么用石头顶着可不行。
晨雾朦胧中,夫妻俩一前一后走上田埂。晨间的风舞动着额前的发丝,同时也带着几分料峭的寒意。
秦秧苗斜挎着包,李秋华身后背了个篓子,那里头装着他昨儿下午捉来的鱼,就算待会进城找不到活计,卖掉这鱼也能有个收入。
两人一路急行,一气走到了县城的汽车站。
他们来得早,第一趟班车已经坐满了人,眼看就要发车。两人紧赶慢赶,一边吆喝一边追,终于在车轮缓缓滚动时扒上了车门。
车厢里挤得密不透风——抱孩子的、扛麻袋的、拎行李的,甚至还有两只活鸡活鸭扑腾着翅膀。座位早没了,李秋华把竹篓卸下,贴着车壁放稳,又拽着媳妇在夹缝里站稳脚跟。
破旧的小客车一路颠簸,走走停停。浑浊的空气混着家禽的腥臊味,熏得秦秧苗胃里翻江倒海,是一种从没有过的难受。
"秧苗,你咋样?"李秋华见媳妇脸色煞白表情痛苦,心疼得不行。
秦秧苗不敢开口,生怕一松牙关就吐出来,只能闭着眼摇头。指甲掐进掌心,硬生生忍着恶心。
好不容易忍到地方,秦秧苗踉跄着冲下去,弯腰吐得天昏地暗。李秋华担心的给她拍背,又拿出水让媳妇漱口。担心的不得了:“以后再可不来了,省的受这个罪。”
“瞎说!”秦秧苗吐完觉得好了许多,秦秧苗拿手背一抹嘴,喘着气道:“咱们还指望来市里发财呢,哪能不来。我没事,就是刚刚车上的味道太大了,我闻不惯,估计习惯了就好了。”
“走吧!”说着她抻平衣襟直起腰,眼睛倏地亮了———这市里果然与县城大不一样。
宽阔的柏油马路上,自行车的钢圈在阳光下闪着银光,车流像潮水般"叮铃铃"地涌过。街道两旁矗立着气派的三层小楼,墙面上刷着大红色的标语。偶尔有辆绿色的"解放"卡车轰鸣着驶过,扬起一片尘土。
穿着的确良衬衫的男人们推着二八大杠,烫着大波浪的女人们踩着小皮鞋,三三两两的说笑着从他们身边经过,带起一阵香风。
一个小青年骑着"永久"牌自行车,"嗖"地从他们身边窜过,车把上挂着的录音机正放着一首甜道腻人的歌......
“这市里咋这么多人,这么多车,我都快看晕了。”秦秧苗喃喃道,不自觉地抓紧了李秋华的胳膊。
李秋华也看呆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这、可比县城气派多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震撼和兴奋。这趟,真是来对了!
他们像两只误入繁华世界的乡下老鼠,小心翼翼地沿着街边走,生怕被飞驰的自行车刮到。
路过一家百货商店时,秦秧苗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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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玻璃橱窗,看见里面摆着锃亮的皮鞋、花花绿绿的布料,还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各种瓶瓶罐罐。都是她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好东西。
秦秧苗的眼睛黏在那些花花绿绿的商品上挪不开。李秋华瞧见她这副模样,喉头滚了滚,鼓起勇气道:“秧苗,咱进去看看?有相中的,我给你买。”他攒的那些钱应该够给媳妇买个小东西吧!
秦秧苗拉起他的胳膊扭头就走:“不用了,我没啥想要的,咱们再去别处看看。”秦秧苗在心里暗自发誓:等着瞧,总有一天我要揣着大把票子来,到时候想买啥就买啥!
沿着街道往前走了没多远,就有一条热闹的街巷。只见巷子两旁支着各式各样的摊子:炸的金黄酥脆的油条,热乎乎香喷喷的油饼,五颜六色的零散布头,还有卖糖葫芦的、卖菜的,修鞋的、补锅的,甚至还有一个做成衣的。
做好的样衣挂在摊子上随风摆动,明亮的颜色,时髦的款式引得一帮大姑娘小媳妇争相询问,热闹急了。
“要不咱们先在这儿把鱼卖了吧!”
“行!”
外头的位置都占满了,两人便往巷子里走,终于找到一个不大的空位,李秋华卸下背篓倒扣过来,把装着鱼的木盆稳稳架在上面。
秦秧苗有些遗憾,可惜他们只带了喝的水,这鱼早上刚从河里捞上来时还活蹦乱跳的呢,这会要是往木盆里倒上水,说不定还是活的,那就更好卖了。
她四下张望,目光落在身后那扇虚掩的木门上。
正犹豫要不要敲门,对面馒头的老太太突然开口:“卖鱼的闺女,你想干啥?”
秦秧苗愣了下,然后笑着答道:“大娘,我想讨点水,我这鱼放在水里还是活的呢,好卖!”
老太太起身,利索地从对面过来。她推开那扇木门,不一会儿就端出一盆清水,"哗啦"全倒进鱼盆里。几条鱼顿时来了精神,甩着尾巴溅起水花。
“嘿,还真是活的。”老太太眯着眼笑:“没白糟蹋我这盆水。”
“谢谢大娘!”秦秧苗笑的眉眼弯弯,伸手捞起一条鱼:“请您吃鱼!”
“呦呦,这可不行!”秦大妈连连摆手:“你这鱼多钱,我这水才多钱。看你们年纪轻轻的不容易,从乡下来的吧?我哪能占你们这个便宜。”
秦秧苗硬把鱼塞到大妈的盆里:“您可千万别跟我客气,这鱼我是诚心请您吃的,再说我还有事想麻烦您呐,你要不要我也不好意思开口了。”
“啥事,你说?”秦大妈面上露出些许警惕,但还是觉得跟这个爽朗讨喜的姑娘格外投缘,想着只要不过分,就答应下来。
“我们是从玉水县乡下来的,一路走来实在腿酸的很,要是方便想跟您借两个凳子坐!”
秦大妈笑了:“我当啥事呢,你等着!不过这鱼还是拿回去吧!”
"不行不行!"秦秧苗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死活要把鱼给秦大妈。
秦大妈看她这倔劲儿,笑了:"得得得,拗不过你!那大妈可就占你的便宜了。”
秦秧苗笑着摇头:“看您说的,我心里不知多感激您呢。”
一老一少说说笑笑,很快便熟识起来。
51. 开门红
"“你这鱼新鲜呀,怎么卖?”一个穿着蓝布工装的中年男子蹲下来,手指拨弄着鱼鳃。
李秋华和秦秧苗对视一眼,心里同时"咯噔"一下——坏了,光顾着高兴来市里,竟忘了打听这边的鱼价。
这......客人在跟前总不能现去打听物价。
于是秦秧苗眼一转,脸色堆起笑容:“开张的头一桩生意,就是图个吉利,您看着给就成!”
男人打量着两人的穿戴,又瞅了瞅木盆里活蹦乱跳的鱼,断定这两人刚从乡下进城,说不定压根不知道物价。于是他掏出一张毛票:“这两条我都要了,也不占你的便宜,就给你一块钱吧!”
“一块?”李秋华听了觉得可以,他去县城卖的好的时候也就是这个价,若赶上行市不好还要再便宜呢!
他刚要答应,就被媳妇一把按住手腕。
“同志,您可真会说笑,这可是今早刚捞的野生鱼,又鲜又肥,一块钱哪够啊?”秦秧苗边说边捞起一条鱼掂了掂,“开张买卖给您优惠,两条一块五,这可是良心价了。”
“也太贵了,”男人摆着手道:“这个价格我去国营商店买都成,干嘛要买你的?”男人说着作势要走
秦秧苗赶紧挽留,“国营商店的鱼哪有咱这活蹦乱跳的新鲜?再说他们可不兴让您挑拣。”说到这儿她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这样吧,给您挑两条最大的,一块三,不能再少了。”
"一块二!"男人寸步不让。
“得,我就当开张讨个吉利了!”秦秧苗做出忍痛的样子,心里想着这城里的男人可真是精明,讨价还价的本事与他们村精明的妇人有一拼。
男人挑好鱼,秦秧苗用草绳拴好递给对方,临了还不忘说一句:“您吃得好,下次再来。”
待看到那男子脚步轻快得像是踩了弹簧,背影都透着开心。
秦秧苗心道不好,与李秋华对视一眼:“看来咱们是卖便宜了!”
直到人走远了,对面的秦大妈才又凑过来:“你们刚刚卖的啥价,我看那人咋跟捡着金元宝似的。”
秦秧苗便顺势打听起来:“大妈,咱们这儿鱼一般都卖什么价啊?刚刚那两条我一块二卖出去的。”
“哎呦!”秦大妈一拍大腿,那心痛的表情活像自己买亏了货:“咱们这边国营商店少说也得四毛五一斤,便是外头卖的便宜些四毛一斤也差不多了,你刚刚那两条鱼少说也得四斤,卖他一块六都不算多,一块二?难怪他高兴成那样!”
秦大妈打开话匣子就收不住,絮絮叨叨地说着:“你们小年轻啊就是好说话,下这做买卖可不能这么老实,得学着精明些。”虽是责备的语气,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全然都是为了他们好,眼神里也透着长辈的关怀。
秦秧苗诚恳地点着头:“您说得对,我们初来乍到,正需要您这样的明白人指点呢。”
见秦秧苗这般懂事,秦大妈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她搓了搓粗糙的手掌,暗自懊恼:这爱操心的毛病怎么就是改不掉?家里老头子总说她爱管闲事,儿女也常劝她少说两句。进而又庆幸:幸亏这丫头脾知好歹,若遇上个混不吝的,自己岂非自找没趣。
"嗨,我这人就是话多,你们别往心里去啊。"
“怎么会,大妈这样为我们着想,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哪能不知好歹!”
秦大妈更高兴了,她爽朗笑着:“其实我也没啥可教你们的,就是这个价你们心里有点数,用不着那么低,你们这鱼啊好卖。”
“诶!借您吉言了!”秦秧苗笑呵呵应着,接下来果然不再任由人压价。
秦大妈果然没说错,他们这鱼卖的十分顺利。还没到晌午,木盆里的鱼就一条不剩了。秦秧苗数着兜里的票子,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秦秧苗喜滋滋收好钱,又将借来的板凳还给秦大妈,“大妈,多谢您啦,这凳子我给您放院里。”
“放门后头就行,”秦大妈挺舍不得这个喜眉笑眼的闺女,从自己摊位前的笼筐里拿出几个菜包:“别跟大妈客气,拿去尝尝,大妈的手艺可不是吹的。”
“不用不用......”秦秧苗连连摆手,却被秦大妈硬塞到怀里。
"下回进城还来大妈这儿啊!"秦大妈觉得跟秦秧苗很是投缘,“大妈给你留着地方!”
“诶!”秦秧苗笑着应下。
李秋华默默跟在媳妇身后,心里翻江倒海。他见过秦秧苗跟后娘针锋相对的模样,也见过她和亲娘吵得面红耳赤的样子。可今日这般温言软语、笑脸迎人的秦秧苗,倒叫他看得出了神。
原来他的秧苗不是天生带刺,是那些尖酸刻薄的人,生生把她逼成了浑身是刺的刺猬。想到这儿,李秋华心头一热,快走几步牵住了媳妇的手。
日上中天,两人肚子开始咕咕直叫。
李秋华去掏干粮,秦秧苗却道:“今天咱卖鱼挣了不少,别干巴巴光啃干粮了,我带你吃好吃的去!”
正好,前头不远处有个小店,店门口支着"鲜肉馄饨四毛一碗"的木牌。
"走,吃碗馄饨去!"秦秧苗拉着李秋华往里走。店里几张方桌都坐满了人,他们只好跟一对老夫妻拼桌。
“来啦,吃点啥?”才刚坐下,就有个年轻姑娘热情的过来招呼,服务态度比国营食堂好了不知多少。
“来两碗鲜肉馄饨。”李秋华掏出一块钱递过去。
“好嘞!您稍等!”服务员笑着答应一声,转身去找柜台找零。
不一会儿,馄饨上桌,粗瓷大碗里飘着十来个元宝似的馄饨,汤面上撒着葱花,香气扑鼻。
秦秧苗舀起一个咬开,里头是实实在在的猪肉馅,吃完她点点头肯定道:“味不错,难怪卖的不便宜生意还这么好。”
说罢喝了口汤,发现里头还放了小虾米和紫菜,算是真材实料了。秦秧苗心里细细琢磨着,看来这城里人在吃食上很舍得花钱,只要东西好,便是价高些也不愁没人买。
一碗馄饨自然吃不饱,两人又拿出秦大妈给的菜包,鲜香的吞馄饨汤配菜包倒也熨帖。两人吃的头上都出了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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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密的汗珠。
吃完饭,两人沿着街道慢慢逛,市里的发展着实让他们吃惊。虽然国营商店还是主流,但街边已经冒出不少个体户,除去小商小贩,甚至还有专门给人裁衣服的小裁缝铺和私营的饭店,照相馆。
各种各样的新事物看的两人挪不开眼,不知不觉太阳便已西斜。
两人这才惊觉逛得太久。赶回车站时,最后一班车即将启动。慌慌张张挤上车,秦秧苗靠在李秋华肩头,望着窗外渐渐远去的城市,心里若有所思,她悄声道:“终有一天咱们要在这里站稳脚跟。”
李秋华攥紧媳妇的手,重重地点头。暮色中,两人眼睛里都跳动着希望的火苗。
到家时已是满天星斗,两人虽浑身疲累,精神却格外振奋。简单扒拉了几口晚饭,就迫不及待地凑在一起,盘算下一步的计划。
秦秧苗小心翼翼地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今天的收入又数了一遍:“一块两块......刨去车钱饭钱,还剩六块八毛呢!"她的声音都有些发颤,这可比她之前在县城卖瓜子花生赚的多多了。
“秋华,我寻思着。”秦秧苗声音里难掩激动,“往后再抓了鱼还是去市里卖,再有啥新鲜东西也都捎带过去。虽说路远些,可价钱比县里强太多了!"
“成”尝到甜头的李秋华也是这个意思,还懊恼自己之前不开窍,要是早些往市里去,自己存的家当估计能翻番,还是媳妇有眼光。
“那我往后多跑几个地方抓鱼,争取一个月去个三五趟。再加上打零工的钱,每月少说也能挣个三四十块。”
秦秧苗却道:“以后你只管抓鱼,卖鱼的事交给我。我看今天那条街上卖吃食的摊子不少,生意也都不错,咱们可以把小鱼做成香酥鱼,大的照样卖鲜鱼,这样能多赚不少呢!”
李秋华心疼媳妇:“还是我去吧,你今天的难受模样看得我心疼,要不以后你就在家,种点菜养点鸡鸭也是一样的。”
秦秧苗一听就瞪圆了眼睛:“瞧不起谁呢?难受点算什么,那是我不习惯坐车,做多了就没事了。你看回来时不就好多了?”她扬了扬下巴,“再说了,不是我自夸,论做买卖的本事,你未必强过我呢!”
这点李秋华很服气,忙道:“那是那是。我这不是心疼你么?要不咱们还是一道去。你一个人进城,我不放心呢。”
“这有啥不放心的?。”秦秧苗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我今天把路都记熟了。”她可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小媳妇,说话干脆利落,“再说了,要是你去卖鱼,我在家不过闲着,顶多去县城挣点小钱。要是我去卖鱼,你就能腾出手去县里做工,这样咱们能多挣一份钱。"她眨眨眼,"你不想早点把新房子盖起来啊?”
最后这句话果然戳中了李秋华的心窝子。他犹豫了一下,终于松口:“那...那我再陪你多去两趟,等买卖稳当了,你再一个人去。”
“成!”
月光透过窗棂,在炕上洒下一地碎银。两人头碰头研究到半夜,直到实在困得不行,这才倒头各自睡去。
52. 夫妻齐心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李秋华就吃罢早饭出了门。清晨的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腿,可他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
铁柱正在院子里劈柴,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见是李秋华风风火火的走进院里。他把斧头往木墩上一剁:“哟,今儿咋有空过来了,你小子自从娶了媳妇,就神龙见首不见尾,是不是天天光围着婆娘转了?”
“瞎说啥呢!”周玉梅从屋里出来,周玉梅嗔怪的看了丈夫一眼:“秋华兄弟快进屋坐,嫂子给你盛碗热粥,暖喝暖和。”
李秋华连忙摆手:“不用了嫂子,我吃过饭来的。”
铁柱用毛巾抹了把汗,打趣道:“瞧见没?人家现在有人疼了,用不着你瞎操心。”转头又对李秋华挤眼睛,“看你这红光满面的,小日子过得不错啊?”
周玉梅也笑着问:“咋没带弟妹一块儿来串门?”
“她在家拾掇屋子呢,”李秋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等收拾利索了,还想请嫂子和铁哥过去坐坐。”
“那敢情好!我可等着了。”周玉梅解下围裙抖了抖,“你们哥俩聊着,我去菜地转转。”
见媳妇走远,铁柱照着李秋华肩膀就是一拳:"好小子,娶了媳妇就七八天不见人影!再这么下去,县里那些老主顾该把你忘干净了!”
他们这些打零工的自有门路,长时间不露面,生意早晚被人抢走。
李秋华嘿嘿一笑:“我这不是来了嘛!铁子,这几天县里有啥新鲜事儿?”
两人边说边往县里赶。听说今天肉联厂又到了一批猪肉,可得抓紧时间,耽误不得。
李秋华去县里做工后,秦秧苗也没闲着。她挽起袖子,将自家小院里那片不大的菜地重新翻整了一遍。
清晨的露水还没干透,秦秧苗就已经挥舞着锄头开始松土。她弯着腰,一垄一垄地翻着,不时捡出里面的碎石块。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这块种些小葱,那块栽几棵辣椒,这里种两颗茄子......她一边干活一边坐着规划,用锄头耪出笔直的菜畦。
整理好菜畦眼看着今日天不错,便回屋去拿从娘家带来的菜籽。
蹲在菜畦边,秦秧苗小心翼翼地撒着种子。她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些沉睡的生命。撒完种子,她又细心地覆上一层薄土,轻轻拍实,最好再浇上些水。
干完这些,日头已经爬到了头顶。秦秧苗抹了把汗,望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她仿佛已经看到了郁郁葱葱的菜苗,闻到了小葱和辣椒的清香。
自己当家做主的日子,可真好啊,每一天都充满了干劲,每一天都带着无尽的希望。
临近晌午,秦秧苗把屋里的被褥搬到院里晾晒,瞥见刘凤梅给自己做的针线笸箩,忽然心里一动。刘凤梅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别的心里,给自己做的东西十分精巧,用心程度甚至超过了她给自己做的陪嫁。
就拿这个针线笸箩来说把,非但用布包了里子,还编成了小鸭子的造型,鸭头上镶嵌了两颗黑豆做眼睛,鸭嘴还染了色,真可以用神气活现来形容了。
秦秧苗突发奇想,这东西若是带到市里,不知道有没有人回买,又会花多少钱买?
***
夕阳就要下山,天地之间变得昏黄。李秋华忍不住又摸了摸兜里的钱,心里满是雀跃。想到家里灶上肯定温着热饭,媳妇又给他做了好吃的,脚下的步子不自觉地又加快了几分。
晚风裹着泥土的气息吹佛到面上,李秋华忽然想起从前收工时的情景——那间黑漆漆的窝在夜里尤其瘆人,冷锅冷灶透着股让人欲泣的凄凉。
他宁愿在外头消磨也不愿回去。哪像如今归心似箭,脚下生风。
远处田埂尽头突然跃出一点暖黄的光,炊烟尿尿飘在房屋上头,像是最温暖的召唤。李秋华的步子越迈越快,不自觉就变成了小跑。
秦秧苗饭做到一半,就听到门外有动静就听见院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去开门,果然看见李秋华满头大汗地站在门口,手里还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
“咋这么早就回来了?”秦秧苗接过布包,沉甸甸的压手。打开一看,竟是两根大棒骨。
李秋华嘿嘿一笑,随手在脸上抹了一把:“今儿肉联厂进货,我们帮着卸货的人都便宜买了些东西。”说着凑近了在媳妇耳边说了个数。
秦秧苗惊喜地瞪大眼睛,这价可真是太合适了。她把肉放好,转身见李秋华已经蹲在菜畦边,正小心翼翼地拨弄着她刚种下的种子。
“弄得可真整齐。”李秋华脸上全都是满足的笑意,“秧苗,自从有了你,这里越来越像个家了。”
秦秧苗在木盆里给他舀了洗手的水:"那是自然。现在知道我的好了吧!等过些日子,咱们就能吃上自己种的菜了。”
李秋华看着媳妇的眼里尽是柔情:“早就知道。”
他这样腻的齁死人的目光,让秦秧苗羞红了脸,扭身躲进窝棚:“没个正经,不理你了。”
李秋华跟着媳妇进屋。他换下沾满尘土的衣裳,站在木盆边洗着手道:“我这说的都是实话,怎么就不正经了。”他洗了把脸,水珠顺着下巴滴落,在火光映照下闪闪发亮。
“哎呀!乱甩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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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毛巾擦!”秦秧苗嗔怪的叫嚷起来,手脚利落的递上擦脸的毛巾。
秦秧苗将贴饼子和炖土豆盛出锅,又把收拾过的大棒骨放进去煮,“明儿早一睁眼,就有骨头汤喝啦!”
灶膛里的火苗噼啪作响,映得满屋暖意融融。秦秧苗捧着饭碗,把针线笸箩的想法说了出来。李秋华一听,立马放下筷子,鼓励道:"这主意好!那天在百货商店,我看那些玻璃摆件又贵又不实用,可竟然也有人买。你这小鸭子笸箩做得活灵活现的,又实用,保不准就有人喜欢呢!"
说完又怕给媳妇太大压力,赶紧补了句:“不过卖不出去也没事,就当捎带手的事儿,耽误不了什么。”他往灶底添了根柴,火苗"呼"地窜高了些,“反正咱们现在有鱼摊打底,慢慢来。”
秦秧苗望着丈夫被火光映红的脸,心头突然涌上一股暖流。这要是还在娘家,她妈早就骂她不安分了。可这些年做生意赚来的好东西,她妈可一口也没少吃。
“秋华......”她轻轻唤了声,却不知该说什么好。灶膛里的火苗在她眼底跳动,像是藏了千言万语。
李秋华会意,伸手握了握她粗糙的手指:“咱们一起努力,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吃罢饭,李秋华将挣来的钱交给媳妇,就又利落地换上了白天干活穿的粗布衣裳。秦秧苗奇怪道:"这么晚了还要出去?"
“照鱼去。”李秋华边系扣子边解释,"“这活儿就得夜里干,忙活上两个点运气好能弄半篓子。”见媳妇眉头紧锁,还以为她是害怕,安慰道:“甭怕,这个窝棚轻易没人来的,要是实在不放心,等过阵子我给你淘换个小狗。”
秦秧苗解释:“我不是害怕,就是心疼你,白天累了一天,大晚上还不能歇,太阳落下去水多冷啊,要不,今天先不去了吧!”
李秋华心头一热,轻轻拍了拍媳妇的手背:"从前饥一顿饱一顿都熬过来了,如今好菜好饭的有人疼,还能累到哪去!"他仔细的解释,“再说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没个下饭菜,鱼价最好。等到天热菜蔬丰盛起来,就没那么值钱了。”
"那我跟你去!"秦秧苗说着就要找外衣。
“不行”李秋华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我要顺着河汊子走,水急路滑的,你去了非但帮不上忙,我还得分心照看。”似是觉得自己语气有些重,又放软声音哄道:"乖乖在家等着,我很快就回来。等我回来你就闲不住了,炖鱼,卖鱼都是你的活。还怕没得忙吗?”
秦秧苗拗不过他,只得送他到门口。月光下,李秋华背着鱼篓的身影渐渐模糊,最后融进夜色里。
53. 稳步向前
目送丈夫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秦秧苗轻轻合上院门,转身回到屋内。
她将碗筷一一洗净,又在老榆木菜板上细细切了姜丝。砂锅里的水渐渐沸腾,姜丝在水中舒展翻滚,蒸腾的热气裹着辛辣的香味弥漫开来。二月的河水还带着入骨的寒气,等李秋华回来喝一热腾腾的姜汤,正好驱寒。
瞧见李秋华的衣服破了,她拿起针线笸箩,就着灶火的光一针一线的缝补。月光不知不觉爬上了树梢,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就在秦秧苗开始坐立不安时,院门终于传来"吱呀"一声响动。
秦秧苗心头一紧,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抄起身边边的顶门棍,蹑手蹑脚走到门后。
脚步声越来越近,踩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谁?”她压低声音喝道,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秧苗,是我。"熟悉的声音让秦秧苗浑身一松,手中的棍子"咣当"一声砸在地上。她急忙拉开门闩,月光下,李秋华浑身湿漉漉地站在院里。
李秋华咧着嘴冲她笑:“媳妇,看,我又弄来好多鱼!”
"咋这时候才回来?"秦秧苗嘴上埋怨着,手却利落地接过李秋华背上的鱼篓。鱼篓沉甸甸的压得她手腕一沉,秦秧苗心中一喜,看来今晚收获不少。
李秋华反手合上门,,借着灶火的光亮打量媳妇:"刚才吓着你了?"
媳妇声音随凶,却隐隐带着一股颤音。
“才没有呢,”秦秧苗嘴硬,“就是以为又有臭小子来捣乱?”
砂锅了的姜汤还冒着白气,她盛了一碗塞进李秋华手里:“家里没有红糖,凑合喝这个吧,横竖驱寒效果是一样的。”
眼看着李秋华咕咚咕咚灌下,又找了木盆兑上热水给他擦洗身子:“好歹用热水过一遍,可别进了寒气,一会儿再泡泡脚。”
木盆里的热水腾起雾来。秦秧苗蹲下身,拧干布巾的手背青筋微凸,布巾擦过丈夫小腿时顿了顿——那上头密布着细小的划痕,被水泡得发白。
她可算知道李秋华那些钱是咋攒下的了。这么冷的天,她半夜到院子走一圈穿单薄了还觉得冷,李秋华这么整晚的泡在水里,还要背着湿淋淋的筐子走回来,受的罪可想而知。
李秋华收拾利索,换上媳妇事先在火堆上烘热的衣服,舒服得发出一声喟叹:“我这辈子都不曾被人这么照顾过......”说到这儿他忽然抓住秦秧苗的手,"媳妇,为了你,我死了都值得。"
秦秧苗生气了:“又胡说?”
李秋华自悔失言,连连赔不是:“媳妇,我错了,以后再不乱说了。”
秦秧苗瞪他一眼,转头去收拾篓子里的鱼。大中小分成三份,除去打算熬熟了卖的小鱼另外两份都要再水里养起来,这样明儿个才好卖。
眼见着媳妇大半夜打算熬鱼,李秋华心疼得阻拦:“明儿再干吧?都这么晚了,等熬好了还不知道要等到啥时候,明儿不是还要早起赶去市里。”
秦秧苗穿上厚棉袄,将木盆端到院里,一面手上动作飞快的给鱼开膛破肚,一面催着李秋华去休息:“我刚在家一直歇着,现在弄点鱼算什么,你别管了赶紧去屋里歇着,我这边一会儿就好。
再说熬鱼又不麻烦,等收拾好往锅里一撒,就成了。”
“那我跟你一起弄!”李秋华说着挽起袖子上来帮忙。
秦秧苗挡开他的手:“快上一边去,做出来不好吃算谁的,别给我捣乱了。”
李秋华无法,便拎着水桶又去河边提了两桶水烧热,省的秦秧用水不方便。
等他提着两桶水回来时,屋内已飘出焦香——小鱼正挨个在油锅里翻着金黄的肚皮。
"滋啦——"
葱段扔进热油发出一声脆响,锅铲翻动间,辣味混着酒香直往人鼻子里钻。秦秧苗将一碗调好的酱汁"唰"地泼进锅里,霎时霸气的香味充斥了整间屋子。
李秋华用力吸了吸鼻子:“媳妇,你这鱼做的也太香了,这哪还能睡得着觉?亏得咱家住的偏僻,要不左邻右舍都得被这香味儿馋过来。”
秦秧苗笑道:“这才刚下锅呢,等炖好了更香。就这么小火咕咚上半宿,炖出来的鱼连骨头都是酥的,吃一口,保准让你连舌头都想吞下去。”
“这么香的鱼,肯定好卖!”李秋华信心大增:“等咱们有了钱,就在县城,不在市里租个铺子,到时候就不用这么辛苦的来回奔波赶路了。”
“成。”秦秧苗把锅盖严严实实地闷好,打了盆水简单洗漱:“不早了,快睡吧!明儿还得早起呢!”
天刚蒙蒙亮,秦秧苗和李秋华就收拾齐备出了门。李秋华身后背着篓子,秦秧苗手里挎着竹筐。
县城汽车站还是那般人声鼎沸。那辆漆皮斑驳的班车"嘎吱"一声停稳,人群便像潮水般涌来。秦秧苗将竹筐护在胸前,李秋华一手扶着鱼篓,一手虚环着媳妇的后背,在推搡中艰难地挤上了车。车厢里弥漫着旱烟味和汗酸味,混着竹筐里飘出的鱼香,竟有种奇特的生活气息。
下车时,两人直奔熟悉的胡同。秦大妈今日没摆摊,此刻正在坐门口择菜,瞧见他们脸上瞬时露出笑意:“总算来了”!"她利索地挪开箩筐,腾出一块地界,“给你们占着地方呢。”
秦秧苗从竹筐里端出个粗瓷碗,碗里是炖好的鱼:“大妈,尝尝我新熬的鱼。”
秦大妈连连摆手:“这可不成,你们是要拿来卖钱的,哪能回回都给我吃了。”
秦秧苗硬把碗塞过去:“大妈,这鱼得咱们自家人吃够了,再说卖钱的事!”
一句话说的秦大妈眉开眼笑,“你这闺女呀......”
秦大妈不再推辞,转身从院里提出一桶清水,“快把鱼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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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摆摊时,秦秧苗取出条小鱼摆在最前面,碗边横着一双崭新的木筷。
秦大妈问他:“闺女,你这是干啥?”
秦秧苗轻声解释:“熬好的鱼,旁人不知味道怕不敢买,我弄一点给人尝尝,他们若喜欢生意自然就好了。”
秦大妈听了眼前一亮:“你这闺女倒是会想,就是怕遇到那等光尝不买的,白瞎了你的好意。”
秦秧苗笑笑:“那也没事,他们吃了赞一声味好,替我传个名也不错。”
秦大妈笑赞:“你这孩子倒是个爽气的。”
秦秧苗转身便亮开嗓子:"香酥鱼——骨酥肉烂的香酥鱼嘞!先尝后买——"清亮的吆喝声在胡同里荡开。
“大姐,尝尝咱家的香酥鱼吧!”
“师傅,咱家的香酥鱼味美骨酥,下酒首选,您尝一尝吧!”
秦秧苗热情的招呼着往来的行人。
这时的人普遍还偏含蓄,出来做摆摊基本也都是安安静静的,像秦秧苗这般又是吆喝,又是张罗试吃的十分少见。国人都好猎奇,她这么一招呼还真把人气带起来了。
有人问就有人尝,有人尝就有人买,没一会儿小小的摊位前挤满了人。
秦秧苗一边找一边还要解释,忙得不可开交。
“都是昨儿晚上小火慢炖的,骨头都酥了。”
“五毛一条,好吃不贵!”
遇上有没带饭盒的,她便拿出提前从家里带来的粗瓷碗:“押金五毛,碗借您用,只有中午之前还回来就行。”
秦大妈在一旁看的直咂舌:“这丫头真是个机灵鬼,竟想的这么齐全。”
秦秧苗这鱼味道好,价格也不贵,十分受欢迎,不到中午就买了个精光。倒是比李秋华卖的鲜鱼生意更好。
等到李秋华也卖空了盆里的鱼,夫妻俩便坐在板凳上喝水休息,秦大妈从屋里端着个粗瓷大碗出来,碗里盛着热气腾腾的杂豆面条。褐色的面汤上飘着翠绿的葱花,还卧着个金灿灿的荷包蛋。
“忙了一上午都饿了吧,快趁热吃!”
“大妈,这怎么好意思!”
“别废话,赶紧吃!”秦大妈故意板起了脸。
夫妻两对视一眼:吃!早就饿得不行了!
呼噜呼噜的吃面声在胡同里响起。李秋华捧着碗,热汤的热气熏得他通红的耳朵更红了;秦秧苗小口喝着面汤,感受着热气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
一碗面条风卷残云般下肚,秦秧苗摸摸自己臌胀的肚子,感到十分满足。
收拾好摊位,又清理干净秦大妈门前的路面,两人就该回去了。临走时,秦秧苗拽着秦大妈的胳膊,“大妈,我琢磨着这酥鱼要是配上玉米饼,味道更好。就是我这头实在忙活不开......,您要是得空,不妨做些饼子搭着卖?横竖我隔天便会过来。”
54. 好兄弟
日子像环村的溪水静静流淌着。转眼间,秦秧苗和李秋华已在这城乡之间往返了整整一个月。晨起暮归,两人的布鞋底磨薄了一层,生意也越来越稳当。
院子里,新栽的菜苗已蹿出两片嫩叶,在春风里轻轻摇晃。春耕刚忙完,从三婶家抱来的小鸡崽褪去了绒毛,每日在墙角的鸡圈里“叽叽喳喳”地追逐嬉闹。
这天清晨,她挎着竹篮走到田埂边,忽然蹲下身——不知何时,荠菜已长得青翠饱满,锯齿状的叶子宛若碧玉。她指尖轻轻一掐,脆生生的响。
秦秧苗暗笑日子不禁过,一转眼春天已经要过去大半。篮里的荠菜渐渐堆成小山,嫩绿的荠菜叶上还沾着晨露,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推开院门,见李秋华穿戴整齐的准备出门,显然是要去县里做工。
“今儿挖了不少荠菜,”她晃了晃手中的篮子,“待会儿包饺子。你早些回来,顺道带块肥猪肉做馅。”
李秋华咧嘴笑道:“咱家这日子是真不赖,不年不节的都能吃上饺子。”
秦秧苗睨他一眼,“不年不节你还总能吃上炖鱼呢!少贫嘴,记着快去快回。”
“知道啦!”李秋华应得爽快,。其实近来他接的零活已少了许多,今日进城主要是想和老伙计们聚聚,顺便探探县城里的新动向。
李秋华走后,秦秧苗开始择菜。娘家许久未走动,公婆那边也有阵子没过去了。正好借这顿饺子,给两边各送上一碗,免得落人口实。
***
李秋华走在路上,冷不丁听到背后有人叫他,回头一看顿时咧开了嘴:"刘哥!咋是你呀!你不是去东北了吗?”
在遍地黑蓝棉袄的年代,刘广志那件毛涤卡外套人群中格外扎眼,脚下的黑皮鞋更是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与之前不修边幅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刘哥你这是发财了呀!”李秋华难掩好奇。
刘广志一把拍在李秋华肩上:“你小子让我好找,走,找地儿喝两杯。”
李秋华却没想往常那样一招呼就走,而是道:“刘哥,我一会儿得先去趟供销社。”
刘广志闻言眉头一皱:“那点零活才能挣几个钱?哥有好事跟你商量。”
见对方误会,李秋华连忙解释:"不是为干活,我媳妇让我割块肉,我过去看看还有没有。”
"哟!"刘广志闻言先是一愣,而后乐了:“你小子能耐了,我走时还光棍一条,如今竟娶上媳妇了?啥时候结的婚,弟妹是哪里的?”又笑道,"这可不行,得给你们补份贺礼"
“刘哥你如今是财主了,我可就不客气了。”
刘广志就喜欢李秋华这个爽快的性子,从不磨磨唧唧假作态,闻言也是哈哈一笑,“走着。”
一路走一路聊,等到了地方,李秋华也将这些日子的际遇一五一十都说了个仔细,末了他感慨道:“我这人虽命歹,却还有些运道,老天爷总算开了回眼,给我送来这么个好媳妇。
就是......,就是心里觉得有些对不住我媳妇,她本可以嫁个更好的人家,如今却要跟着我住窝棚......
我只盼着早点将日子过好,不说有多少钱好歹给她个正经家。”
刘广志听得入神,对这位未曾谋面的兄弟媳妇也多了几分敬佩:"是个好姑娘!兄弟,往后你可不要亏待了人家!"
他弹了弹烟灰,眼中精光闪烁,"至于挣钱的事,你且不必犯愁。我这次来回来就是想带着兄弟你一起发财的。你看我如今这样,就知道东北那边有财路了吧,等待会咱们细细筹谋一番,保管不出半年就让兄弟你得偿所愿。”
李秋华只觉得胸口发烫,却还是谨慎道:"我听刘哥的,只是,这事我得跟媳妇商量一下......"
"应当的!"刘广志大笑,"娶了媳妇就该这样!"
说话间来到供销社门口,李秋华道:“刘哥你等等我。”李秋华进去买了两样熟食一块肥猪肉,招呼刘广志:“刘哥,走,跟我去家里坐坐。”
刘广志略一犹豫便抬脚跟上李秋华的脚步:“好!”
***
“媳妇!你看谁来了!”李秋华一进院就大声招呼着。
听到声音的秦秧苗从屋内出来,见状先是一愣,而后便笑道:“这是?”
李秋华一拍脑门:“瞧我,忘了介绍。”说着拉过刘广志给秦秧苗引荐:“这是刘哥,我最好的哥们。”秦秧苗理了理鬓角的碎发,原以为要见的是李秋华的工友,待看清站在收购站门口那个身着呢子大衣的男人时,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这人通身的派头,怎么看都不像是出卖劳力的。
秦秧苗眉眼弯弯,做出个又惊又喜的模样:“原来是刘哥呀,没少听秋华提到您,今儿我可是见着了,快,刘哥,屋里坐。”
又玩笑似的抱怨李秋华:“你也不早说,我好多准备几个菜。”
“刘哥不是外人,你不说今儿要包饺子吗,正好饺子就酒。”
“那成,今儿让刘哥尝尝我的手艺。”秦秧苗大大方方的笑道。
刘广志打量着眼前这个眉眼俊俏的小媳妇,见她行动大方稳重,丝毫没有乡下小媳妇的扭捏,不由得暗暗点头,称赞道:“兄弟你果然有运道。”
秦秧苗将刘广志让进屋里,麻利地倒了碗凉白开:"刘哥先歇会儿,我去去就来。"
刘广志客气道:“弟妹别忙了,咱们随便吃一口就成。”
“不碍事”秦秧苗拎起李秋华带回来的油纸包,转身去了屋外的冷灶。前些日子她就琢磨着天热了不好在屋里做饭,她特意让李秋华在檐下搭了这个小灶台,眼下正好派上用场。
菜刀在案板上"笃笃"作响,不一会儿就切出一盘猪头肉,一盘火腿肠。而后她又飞快地炒了个香椿鸡蛋,炸了碟花生米。
热腾腾的饺子上桌时,秦秧苗抹了把额上的汗。她解下围裙,盛了两碗饺子打算给两边父母送过去。
李秋华劝她:“媳妇你先吃完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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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原本这个活该是他的,如今却要媳妇受累。
秦秧苗笑:“待会凉了就不好吃了,没事,我那还有好些没煮呢,等回来下锅现煮不耽误吃现成的。”
刘广志抿了口酒:“弟妹贤惠呀!”
李秋华嘿嘿笑着,心里却道:你是没见识过我媳妇的能耐,甭管是丈母娘还是后娘,在她跟前都讨不着便宜。
两人推杯换盏,直喝到日落西山,李秋华才扶着醉醺醺的刘广志,送回他自家家中。
皓月初昇,李秋华踏着星光回到自家小院。推开吱呀作响的柴门,踩着一地清辉,脚步虚浮的往屋里走。
秦秧苗正在灶火边做活,听见动静连忙迎出来,上前扶住他的胳膊:“没事吧,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李秋华笑着拜拜手:“没事,就是刘哥家清锅冷灶的连口水都没有,我帮着烧了炕,又烧了壶开水,这不就耽搁了时辰。”他说话时呼出的气息里混着酒气,却也并不难闻。
秦秧苗见过娘家爸喝醉酒的样子,也看过不少同村的醉汉,相比而言李秋华的确不像喝多,他这样最多就是精神有些亢奋。
秦秧苗体贴的给他端来半茶缸热水:“喝点水,今天的刘哥......之前没听你提起过?”
李秋华的确有些渴了,他接过茶缸将里头的水一饮而尽,而后用手点着媳妇的额头:“你可真机灵,明明没听过,却一副早就知道的样,连我都差点让你唬住。”
秦秧苗不满的推开他的咸猪手:“这点变通还能没有,快跟我说说,咋回事?”
“刘哥他是鲁庄的,比我大两岁......”
也许是酒精作祟,也许是旧事重提的感慨,这一晚,李秋华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秦秧苗以前不知道的事。
这是两个半大孩子的故事——没有妈的李秋华,跟着亲妈改嫁的刘广志,为争夺一个野鸭蛋打得鼻青脸肿。后来不知怎么就成了形影不离的伙伴,一起摸鱼、掏鸟窝、摘酸枣,饿极了甚至偷过生产队的红薯。
等再大些,便一起倒腾了东西去黑市卖,各地方找零活,总算是能吃饱了。
"可刘哥不甘心,他心里憋着一股气,听人说东北那地方富裕能挣着钱,背上包不管就登上了北上的绿皮火车......"李秋华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从兜里掏出一卷用橡皮筋捆着的钞票,"临走时我塞给他二十块钱......”
秦秧苗接过钱,新钞的油墨味混着丈夫体温扑面而来。
“非要算利息。”李秋华摇摇头,嘴角却翘了起来,“我把他骂了一顿,这才算了。”李秋华眼角泛着水光,不知是酒气上涌,还是想起了那个离别的夜晚。
秦秧苗点点头:“这可不能要!”她手指无意识抚过丈夫微微发抖的手背,“当年你给他时,就没想着要回来吧?”
一文不名的穷小子,两眼一抹黑到个新地方,虽说看起来是挣着了些钱,可还不晓得吃了多少苦呢!说利息就生分了。
55. 闯关东
媳妇这样通情达理,李秋华十分高兴,他往秦秧苗身边挪了半步:“秧苗,我还有个事想跟你商量。”
“啥事,你说吧!”
李秋华便道:“刘哥说想带我去东北闯闯,不论是做工还是倒腾些山货回来卖,都比在咱这边赚得多。"
秦秧苗捏着针线的手在半空顿了顿,而后笑道:"这是好事啊!"她将手里的针线笸箩放下,"就是这倒腾山货的本钱要不少吧!"
话音未落,李秋华已经凑上前来,眼睛里跳动着希翼的光亮:"这个不怕,我们过去先帮着人装货,押车,等挣了钱再贩货。”
秦秧苗眼珠了转:“刘哥手里应该有些本钱吧!”
“媳妇,真是啥都瞒不过你。”李秋华嘿嘿一笑道:“刘哥说我这趟过去要是想贩货就两人一起干,不然我跟着他干也行,总少不了我一份工钱。”
“要多少?”说着她转身摸出存钱的罐子,将之前存的钱全都倒出来:“正好最近咱也存了一些。”
两人就着火光开始数家当,连分币都算上,统共二百三十三块八毛。
李秋华有些吃惊,这才过了多长时间,竟然攒了这么多。
他知足的说:“媳妇你真能干,我都没想到咱家能有这些钱。”
秦秧苗将其中的两百块单拿出来:“这个留着你贩货当本钱。”又拿出二十:“这个给你路上花用。”
李秋华不同意:“我路上有十块就够了,大老爷们走到哪还能挣不来一碗饭,咱家也得留点。”
秦秧苗坚持:“不用!穷家富路,哪怕用不着呢,也别要用时屈了手。”
说着说着秦秧苗忽然促狭一笑:“你出门是大事,赶明儿咱就往两边父母那都走一趟,看他们给多少帮衬。”
李秋华的笑容僵在脸上。岳家本就嫌弃自己穷,眼下才结婚就跑去借钱,只怕钱借不到,媳妇还得受一顿排揎。而且,想到自家李秋华无奈的摇摇头,“我爸半个子都不会借给咱们的。”
"你管我妈说什么!"秦秧苗把散落的鬓发往耳后一别,露出光洁的额头:“现在对咱们绝情,以后可就别想着沾光了!”
李秋华瞬间便懂了媳妇话里的意思,于是也露出个笑:“好,听你的,那咱明儿就去。”
两人都对未来充满信心,即便东北不如刘哥说的那般好,他们也坚信凭自己的本事,早晚能混出个样儿来!
去东北的事挺急,商定十天天后就要出发。
刘广志还提醒李秋华,东北那边四五月份还会下雪,这趟出去需得带上厚棉衣。
既要筹措本钱,又要收拾行李,秦秧苗一下就忙了起来。
李秋华从小无人照料,身上的衣服不仅单薄,连旧棉絮都早已不保暖。秦秧苗二话不说拆了自己一件暂时不穿的棉袄,重新给他缝制了一件。但要再做棉裤棉鞋,还得另找棉花。
秦秧苗记起娘家去年种的两分地棉花还没用上,便打上了主意。
这天趁着日头好,她挎上竹篮往娘家走。
刚进院门,就看见母亲陈秀娥正弯腰在菜地里忙活。秦秧苗甜甜地喊了声"妈",又把篮子递过去:“这是秋华捉的小鱼,送来给您和爸尝个鲜。”
看见东西,陈秀娥露出个真心的笑:“难为他有这份心。”
秦秧苗接过母亲手里的锄头继续干活:“妈,今年怎么这么早就开始种油豆角了?”
陈秀娥瞥了女儿一眼:“早干早了。现在又没闺女帮着干活,我这把老骨头不早点动手怎么行?”
秦秧苗笑嘻嘻地说:“瞧您说的,我又没嫁多远。有什么活您喊一声不就来了?”
陈秀娥的目光扫过女儿尚且平坦的小腹,叹气道:“等你有了身子,那还能这么利索”说着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问:"最近可有什么动静没有?"
秦秧苗有些无奈:“妈,您看我们现在的日子,连个像样的窝都没有,能有养的了孩子吗?”
陈秀娥不以为意的撇撇嘴:“人家都能养,你有啥养不了的。”然后又搬出自己那套早生儿子,才能在婆家站住脚的理论教育秦秧苗,听得她一个劲扶额。
"妈,您别担心。"秦秧苗赶紧把话题往正事上引,“我和秋华现在铆足了劲挣钱,日子肯定会好起来的,等过得富裕些再要孩子不迟。"
陈秀娥满脸不屑:"早是多早?晚又是多晚?"说着习惯性地伸手戳女儿额头,"也就你这个傻丫头信他的鬼话。当初要是听我的嫁给孙家小子,现在早住上高房大屋,吃香喝辣了,哪用受这份穷?"
"妈!"秦秧苗无奈,"我都跟秋华结婚了,您还说这些干什么?"
"我就要说!"陈秀娥不依不饶,"这事我一辈子都过不去!"
"您就等着瞧吧,"秦秧苗信心满满,"以后您闺女的日子肯定比孙家还红火。不靠别人,我们照样能把日子过好。"
"你就吹吧!"
"妈,我真不是吹牛。眼下就有个好机会......"秦秧苗把刘广志找李秋华去东北的事一五一十说了,"您看,这不是挣钱的机会来了吗?"
一辈子只会种地的陈秀娥将信将疑:"出去真能挣着钱?"
"那还能有假?"秦秧苗言之凿凿,“他那哥们之前过得也不咋好,去过一趟东北就大不一样了,抽烟都是过滤嘴的他跟秋华一样都是没有爹妈照看,冲着从小到大的交情,他一个人去东北又有些势单,这才愿意带上我们一起发财。”甭管到底如何,牛要先吹出去。
陈秀娥点点头:“要能挣着钱当然好,你们手头也能宽裕些。要是女婿走了你一个人住着害怕,搬回来住几天也行。”倒不是她忽然学会心疼闺女,而是最近地里活忙,闺女搬回来正好可以帮忙干活。
秦秧苗又道:"妈,东北那边天寒地冻的,秋华的衣服都不顶事。我记得咱家去年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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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花还没用,先给我使呗。"
陈秀娥瞪了女儿一眼:"我说今天怎么这么殷勤,原来是惦记我的东西。"话虽这么说,却也没拒绝,"反正你也知道放在哪儿,待会儿自己拿吧。"
"好嘞!"秦秧苗欢快地应了一声。
手脚麻利地翻完菜地,秦秧苗又端出陶盆清理小鱼,一边忙活一边跟陈秀娥闲聊:"妈,家树最近回来没?"
"上周末刚回的,你要早来两天还能碰上。"提起儿子,陈秀娥眼角眉梢都透着欢喜,又教育闺女:“你虽然嫁了人,也别忘了多疼你弟弟,做女人的将来还不是要靠娘家。"
秦秧苗暗自撇嘴。她就不明白了,她妈怎么就认定了女孩就非得靠娘家不可,靠自己不行吗。当年她妈也没少往姥姥家倒腾东西,也不曾见她舅对她妈有啥关照。
不过,这些话她也就心里想想。为这事娘俩早不知吵过多少回,秦秧苗已然懒得再掰扯。
"妈,鱼都拾掇好了,您想怎么吃?香酥小辣鱼,还是搁点芥菜丝家常熬?"
陈秀娥道:"家常熬就成,多切些芥菜丝放里头,连盐都省了。鱼锅里的咸菜最是下饭。"
"成!"秦秧苗今儿个格外殷勤,"要不我再和点棒子面,沿着锅边贴一圈饼子?这样饭菜全有了。"
陈秀娥点点头:"就这么着吧。"
秦大兴一进家门就闻着了满院子的饭菜香味,他笑着放下锄头,扬声朝屋里问道:"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年不节的,咋舍得买鱼了?"
自打他那个会过日子的老伴儿,重掌了锅碗瓢盆大权,家里的伙食变一落千丈。除了儿子放假回来能吃上口炒菜,平日里恨不得顿顿都是窝头就咸菜。
要是敢有意见,准是被老伴儿一句话怼回来:"前些年饿肚子啃树皮的日子才过去多久?有窝头咸菜就该烧高香了!"
话虽这么说,倒也不是不心疼老头子。如今窝头里能掺上白面,咸菜缸里也多了几样腌菜。可要说炒菜?那是万万舍不得的——费油又费火,老三去年腌的芥菜丝不也挺下饭?
正疑惑着,就见三闺女从堂屋探出头来,一见自己就露出满脸的笑:“爸,您回来了!饭我都做好了,您洗洗手快进屋吃饭吧!”
见着闺女秦大兴挺高兴:“昨儿不是才送了饺子,咋今天又来送鱼?”
陈秀娥白了老伴一眼:“给你送你就吃,闺女给送来了,哪还有嫌多的!”
一家人说笑着开始吃饭,秦秧苗边吃边对秦大兴说了李秋华想要去东北的事。
这个秦大兴倒是很同意,他点点头:"如今不比从前了,光在农村土里刨食没啥大出息,年轻人出去闯一闯是好的,不说挣来多少钱,起码能长些见识。"
陈秀娥却不以为然:“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难,出门挣钱哪有那么容易?东北那可是老年间出胡子的地方。到时候能囫囵个回来就算不错了!”
56. 挑衅
眼见着老婆子越说越不像话,秦大兴瞪眼骂人:“你嘴上有没有个把门的,女婿出门挣钱的关口你说的什么丧气话。”
陈秀娥讪讪:“我不就那么一说。”
“你说个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娘们。”
当着嫁出去的闺女被当家的这么骂,陈秀娥脸上有些过不去,登时哭闹起来。秦秧苗一边劝架一边暗中寻思这是不是老两口唱的双簧。
好不容易把人劝住,秦秧苗赶紧说出自己这趟过来的目的:“爸这趟去东北除了跟着别人跑跑腿,我们也想试试水贩些山货回来卖,就是这本钱还差些。”
“您也知道,我们刚结婚,手上总共也没几个,刘哥倒是答应先借些本金,可自己一点不出总归不像话,到时候岂不气弱。我就想先从咱家拆兑些。”
陈秀娥听罢当即变了脸色:“我说你今儿这么殷勤,全不是平常那副倔头倔脑的模样,我还当是你转了性,感情在这儿等着我呢?好话说了一箩筐,到头来是想要掏老娘的钱袋子。”
“没有,半个子都没有!”最后一句,陈秀娥几乎是吼出来。
看到陈秀娥这个不讲情面的样儿,秦秧苗她瞬间红了眼圈:“妈......”
“你别管我叫妈,我没你这样吃里扒外的闺女。”陈秀娥胸口剧烈起伏,“老三啊老三,你非要任性找个穷光蛋也就算了,我也不提和你爹有多伤心,我们少收了多少彩礼。如今你非但不知多帮衬娘家,反倒要把钱往外扒,你的良心让狗吃了?”
"有话好好说。"秦大兴终于磕了磕烟袋开口,"钱的事另说,别把孩子的心伤了。"
他转向女儿:“不是说先去帮着干活探探路么?怎么头一遭就要自己单干?"老烟枪在炕沿敲出沉闷的响,前些年这事轻了叫投机倒把,重了是要蹲大牢的。你们年轻人不知道挣钱的难处,一腔热水往上冲。想过没,万一折了本,刚成家的小日子经得起这样折腾?”
秦秧苗深吸一口气,看着父母,眼神里满是坚毅:“爸,您说的我们都知道,我们不是冲动行事,就是千辛万苦出去一趟,若是找不着挣钱的道道儿也就罢了,若是眼瞅着发财的机会错过,实在是不甘心。
东北那边遍地山珍,要是能倒腾点到咱这边,中间差价不小,比做工可挣得多多了。
您放心,这个钱就是带上防备万一,秋华也不会乱来的,没有十足的把握肯定不能轻易出手。”
秦秧苗将姿态放的极低:“爸妈你们放心,这钱我肯定能赚回来,这生意周转快,顶多半年就能回本,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给您二老!利息都好说。”
“利息”秦大兴哼了一声,“我跟你妈是图你那点利息?我们是担心你们不知轻重,好不容易攒点家底一下都打了水漂!”
秦大兴的声音低沉下来,“秧苗,爸知道你是个心高的,之前你想干啥爸能答应的,尽可能都由着你。可咱家的情况你也该清楚,我和你妈这把老骨头,一年到头在地里刨食,能攒下几个钱?”
“就是这话!”陈秀娥又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点哽咽,“老三啊,咱家能有多少家底,这可是给你兄弟留着上学娶媳妇攒的!你可不能惦记。”
“再说了。”秦大兴继续道:“现在是个啥形式谁知道,你们这么干万一被当成反面典型,那可是要蹲笆篱子的,那一辈子就毁了。”
“爸!真不是您想的那样!”秦秧苗急着给父母解释她在省城看到的一切,可老两口却不肯信,一个劲摆手道:“这些年政策变来变去,多少回了,也就你们这些年轻人当真。”
看着父母截然不同却殊途同归的态度,秦秧苗突然笑出了声。什么担心安危、怕他们闯祸,统统都是借口。说穿了,不就是舍不得借钱吗?
她心里那点希冀"啪"地碎了。原以为母亲虽然刻薄,父亲总归是疼她的。现在看来,自己可不就是个撞了南墙才知道回头的傻子?
“行,不借就不借吧。”秦秧苗拎起棉花,“家里还有事,我就先回了。”
陈秀娥用手点着她的背影:“真是个吃里扒外的傻子,她还不高兴了?哼”
秦大兴闷头抽着旱烟,烟雾缭绕间,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看不清表情。
秦秧苗憋着一肚子火从娘家出来,连口水都没顾上喝,把棉花往自家窝棚里一撂,转头就往婆家老宅奔。田里的路不平,她走的深一脚浅一脚,好几次差点把自己绊倒。
刚到婆家院门口,就听见婆婆王红芳在院里指桑骂槐:"现在的小媳妇,一个个都是祖宗!"秦秧苗心里"咯噔"一下,硬着头皮推开了吱呀作响的木门。
秦秧苗推开李家老宅那扇斑驳的木门时,后婆婆王红芳正坐在堂屋门槛上纳鞋底。见她进来,眼皮都没抬,只故意把针线扯得"哧啦"响。
"大嫂忙着呢?"秦秧苗先冲院里洗衣的王翠翠打招呼。王翠翠手上动作一顿,勉强挤出个笑:"秧苗来了啊。"
王红芳重重咳嗽一声,手里的鞋底摔在笸箩里。李秋华这个媳妇真是要反天,进门不先跟自己打招呼,倒跟妯娌热络上了!眼里还有自己这个做婆婆的吗?
秦秧苗仿佛刚看见王红芳似的,这才笑着凑过去,“婆婆,您纳鞋底呢?”
自打分家单过,她就改口叫"婆婆",王红芳为这事跟老头子抱怨了好几回。
“哼!”今天听秦秧苗又这么叫自己,王红芳翻个白眼,“你咋过来了?”
秦秧苗便李秋华要去东北的事告诉对方。“本想告诉爸,不过爸不在家跟您说也是一样的。对吧!”
秦秧苗挨着门槛坐下:“秋华要去东北做工,我想着这么大的事,怎么也得跟家里说一声,爸不在,跟您说也一样。对吧,婆婆。那一声“婆婆”咬得格外清脆。
王红芳哼了一声,不搭理她,这个儿媳妇一向刁钻,不知憋着什么坏呢。
秦秧苗果然下边就说出来她最不愿意听得:“婆婆,出远门我们手里路费不够,俗话说在家前日好,出门一时难,您总不能要看着我们作难是不?多少可得帮衬点。”
王红芳"嗤"地一声冷笑,一双大眼斜睨着秦秧苗:“哟,当初分家时不是挺能耐吗?那时候的硬气劲儿到哪去了?这才多长时间啊,就腆着脸来要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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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秧苗也不恼,反而笑吟吟地往门槛上一靠:“婆婆,你咋能这么说呢?这分家的事都是公公做主,我们做小辈的哪敢多嘴?再说咱们是分家了,又不是断亲了,那当儿子的遇上难处不找爹妈找谁呀?
不然大哥大嫂都分出来了,还能住在家里?您总不能因为秋华不是亲生的,就厚此薄彼吧!就不怕外头人说您这个当后妈的偏心?”
王红芳好悬没让这个混账儿媳妇气个倒仰,你说她傻吧,她行事起来比谁都精,从来不会吃亏。可你要说她精,那个精明人是这么说话的?
“放你娘的屁!”王红芳"啪"地摔了手里的鞋底,指着秦秧苗鼻子骂道:"你个搅家精!老大媳妇进门这些年,从来都不多言多语,你进了门就不消停,撺掇着爷们跟父母分家。”
“婆婆,这您可冤枉我了!”秦秧苗眨巴着一双大眼装无辜:“分家的事我由始至终没说过一句,都是公公做主,还不怕告诉您公公去我家提亲时就主动提出来了,那时候我其实还挺懵的,不明白公公的苦心。等嫁过来见着了婆婆您,这才明白原来家里有个母老虎,公公怕我受委屈呢!”
秦秧苗说完咯咯笑出声。
王红芳脸色瞬间铁青,“你说谁是母老虎,小贱人,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说着抄起门边的扫帚就要朝秦秧苗拍去。
秦秧苗灵巧地往后一躲,故意提高嗓门:“哎哟婆婆,您这是要打人啊?街坊邻居可都看着呢!后娘打媳妇啦!”
秦秧苗边喊边往外跑:“大家快来看看呀,后婆婆打人了,救命呀,救命呀!”秦秧苗故意压着脚步,在王红芳眼前一个劲的晃,偏生还打不着。
秦秧苗边喊边往外跑,脚步却故意放慢,像只逗弄老猫的小耗子:"快来人啊!后婆婆要打死儿媳妇啦!"她灵活地在王红芳眼前晃悠,那扫帚每次都擦着衣角过去,就是碰不着。
王红芳气得七窍生烟,完全忘了平日苦心经营的贤惠人设,一路追着秦秧苗跑出院子。
周边的邻居听着声,跑出来看热闹,见状纷纷上来劝架。
这个说:“红芳你这是干啥,犯不上跟个小辈置气。”
那个劝:“他婶子,可别追了,秋华媳妇嫁过来几个月,这万一要是有了身子,磕碰着可不得了。”
正闹腾着,李汉兴从人群外头挤进来,他看看气急败坏的老伴,又看看低头抹眼泪哭个不停的儿媳妇,眉毛拧成疙瘩:“这是咋了!”
“当家的......”王红芳刚要告状,秦秧苗"哇"地一声哭得更响了:“爸!秋华要去东北做工,我们想着来跟您说一声,顺便借点路费。婆婆一听就骂我们分了家还来占便宜,我分辨两句,婆婆就说我忤逆她,拎着扫帚说要拍死我。”
秦秧苗抹了把眼泪,大声问道:“爸,咱们就算分家了,秋华也是您的儿子吧!这钱您愿意借就借,不借我们也不敢说啥,可犯不着说难听话吧!分家了我们也没少孝敬您吧?”说到这儿转头看向王红芳:“昨儿我送的饺子,您这个当后妈的不也吃的挺香?”
王红芳气得直跺脚:“放屁!明明是你......”
57. 你要好好的
"够了!"李汉兴一声暴喝,非但王红芳止住了声,围观的众人也顿时安静下来。李汉兴阴沉着脸扫视一圈,盯着秦秧苗那双还挂着泪珠的眼睛:“秋华要去哪?说清楚!”
秦秧苗立刻收了哭声,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个明白。说到最后又抽抽搭搭起来:“我们也不是非要借钱...分家那二十块省着点也够用...,就是婆婆说的话太难听...”她偷瞄着公公脸色,“我一时没忍住才跟她吵起来,公公,您可千万别生气。不然秋华知道了,非得怪我。”
李汉兴盯着儿媳妇看了半晌,突然转身进屋。王红芳急得直跺脚:“当家的!你别......”话没说完就被"砰"的关门声截断了。
不多时,李汉兴攥着几张皱巴巴的票子出来,二话不说塞给秦秧苗:"拿着,给老二路上用。"
“谢谢爸!”秦秧苗顿时眉开眼笑,高高兴兴借过钱,宝贝似的揣进兜里,“我这就回去给秋华收拾行李!”
李汉兴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去吧!”
秦秧苗转身路过王红芳的瞬间,小声说了句:“还得是亲爸呀!”气的王红芳恨不得咬碎了满口的牙!
王翠翠见婆婆气得直哆嗦,连忙上前搀扶,手忙脚乱的给婆婆抚着后背:“妈,您消消气,老二媳妇她就这样,您别跟她一般见识......”许是不习惯这样背后说人,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手指也不安地绞着。
提起自己这个妯娌,王翠翠心里泛起一阵酸涩。秦秧苗总是那么大胆,敢说敢做,活得那么自在...不像她,在婆婆面前总是畏手畏脚的。
“她怎么敢?”这个念头无数次在她心里升起,却永远都找不到答案。
"这个小贱人!"王红芳咬牙切齿地瞪着院门方向,“她不就是仗着有老二撑腰吗?等李秋华那小子走了,我看她怎么牛,别的不说一个人住在哪个窝棚里,吓也吓死她。夏收秋收更是够她受的,有她求着我的时候!”王红芳的眼里闪过一丝狠毒,“最好...最好那小子就死在东北别回来,才好呢!”
婆婆这些狠毒的诅咒,听的王翠翠心里直哆嗦,在她看来小叔子人其实不错,只要他不来跟自己争屋子,王翠翠对他完全没意见,更不会盼着对方去死。
好好的一条人命啊!哪能咒人死呢?
王红芳瞥见王翠翠那畏畏缩缩的样子,气更不打一处来:“赶不上秦秧苗一个零头。”
这个大儿媳真是一点用的都没有,她们婆媳两个竟让秦秧苗一个外人占了上风。当时她要是机灵点把秦秧苗拦在院里,哪能闹那么大?
王翠翠被婆婆骂的不敢抬头!她嘴唇哆嗦着想辩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红芳见她那窝囊样更生气了,挥挥手道:“忙你的去吧!”那不耐烦的模样活像是赶苍蝇似的。
王翠翠如蒙大赦,一溜烟钻进灶房。蹲在灶台前添柴火时,她想起秦秧苗刚才伶牙俐齿的样子,心里又羡慕又嫉妒。想着:她能那么厉害自己怎么就不行?于是她在心里默默想象着自己反驳王红芳的样子。
可想象归想象,事情一旦成真她就又不成了。“唉!”王翠翠叹了口气,火光映着她愁苦的脸,明明灭灭。
***
夕阳西沉,秦秧苗迎着夕阳返回窝棚,远远望见排子门开着,李秋华正拎着水桶浇菜园子。
她突然起了玩心,蹑手蹑脚绕到李秋华身后,想去拍他的肩膀。
谁知刚走到一半,李秋华忽然转过身来,大笑道:“哈哈!吓到了吧!”
秦秧苗身子一个踉跄,差点掉进刚浇完水的菜畦,幸而李秋华眼疾手快一把将媳妇拉住了。
秦秧苗撅着嘴拍开他,“你啥时候知道我过来的。”
李秋华笑:“你才一进院我就知道了,嘿嘿,想使坏反被我吓到了吧!”
“哼!”秦秧苗昂着下巴表示不服,想不理他,却又压不住心里的兴奋劲儿:“诶!你猜我刚刚去哪了?”
李秋华适时地露出好奇的表情:“去哪里了?”
秦秧苗从怀里掏出那叠皱巴巴的票子,在他眼前晃了晃:"瞧瞧,这是什么?"
李秋华惊讶地接过钱数了数:“十五块?哪来的?”
“你爸给的!”秦秧苗笑的那叫一个得意:“你那个后妈的脸色啊,可真是难看,就差蹦着跳脚了。”她绘声绘色地比划着。
李秋华摩挲着钞票上的褶皱,突然瞥见她手背上的一道红痕:“她打你了?”
秦秧苗满不在乎地甩甩手:“她想拿扫帚拍我来着,不过没打着,这个估计是不小心蹭到的。”见李秋华拧着眉毛不开心,便安慰他道:“没事,我留心着呢,她伤不着我!”
“秧苗你听我说!"李秋华突然严肃了脸色,声音低沉而郑重:"媳妇,我不稀罕你帮我从老宅要来多少钱。也不想你为了钱去冒险。”见秦秧苗想反驳什么,他又道:“我知道你能干?也知道你最不喜欢别人小看你。我这不是小看你,我是不愿意看你哪怕受一丁点的伤害。”
说到激动处李秋华的眼里甚至闪着泪光:“秧苗,一个家本就该是男人顶起,你心疼我愿意跟我一起顶着,我心里高兴。可是秧苗你要记着,不管你在娘家是咋样,你嫁给了我,到了咱家你就是个小女人,是应该站在男人身后被保护的。
秧苗,答应我以后我不在家你要照顾好自己,尽量不要搭理王红芳好不好?那女人面善心狠,我不在的时候,她万一要是暗地里使绊子......”
话说到一半突然哽住,粗糙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秦秧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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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上那道红痕。“我从小到大没少吃她的亏,我吃亏不要紧,秧苗我舍不得你被她欺负!”一想到自己出门没法再护着媳妇,李秋华心疼的眼睛都红了。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给秦秧苗整得有点蒙,自己就去了一趟老宅,李秋华咋这么大反应,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闯了龙潭虎穴呢!不过被人关心的感觉,真的挺好啊!
她本想说“你放心,我吃不了亏”,可面对李秋华那忧心忡忡的模样,话到嘴边变成:"好,我答应你。只要她不来找茬,我绝不主动招惹。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
李秋华神色稍缓,又叮嘱道:"要是遇到难处,就去找你娘家人,或者三叔三婶帮忙。至于我爸那边......"他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轻叹一声:"还是少去麻烦他吧。"
"我..."她刚想逞强,李秋华突然一把将她搂进怀里。隔着一层的衣衫,她能听见他胸腔里急促的心跳。
“答应我。”他声音闷闷的,“我不在这段时间,遇事千万别逞强,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他收紧手臂,将秦秧苗搂得更紧了些,温热的鼻息拂过她的耳畔"我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心里真是放心不下。”
秦秧苗轻轻将脸埋进他的颈窝,感受着他脉搏的跳动。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故意用轻快的语气说:“好啦,我又不是不顶用的小媳妇,我的本事你还不知道,还能让人欺负了去。”她伸手戳了戳李秋华的胸口,"倒是你,大老爷们这么婆婆妈妈的可不成。”
“对了,你看看这是什么。”秦秧苗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到屋里拿出上午从娘家带回来的棉花。“这个可是好东西,这两天我赶着给你做一身新衣新鞋,保管到了东北也冻不着!”
李秋华伸手摸了摸,棉花蓬松柔软,带着阳光的味道。他皱眉道:"你别太累着,我那件旧的其实也还能穿。"
“得了吧!”秦秧苗麻利的将李秋华的旧棉袄抖开,“你瞅瞅,这棉花都结块了,又板又硬哪里还保暖?”说着她笑道:“你是不是担心我的手艺?放心吧,我又不裁剪,只把旧棉袄拆开换一换里头的棉花,这点小事还是能做好的。”
李秋华冤枉死了:“我哪有那个意思,我家秧苗最能干了。”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什么,连忙道:"对了,这次铁柱也跟我们一起走,我托了他媳妇常来看你。玉梅嫂子人不错,你要是闷了就去找她聊天。”
“好!”秦秧苗笑眯眯的应着:“放心吧,我在家肯定好好的,你啥也不用担心,安心去就行。你们在外头也要照顾好自己,别太拼了,挣得到钱最好,挣不到咱就当出去长长见识了。等回来咱们还去市里卖鱼,照样能把日子过起来!”
“媳妇,你放心!”两只手紧紧交握,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映出一对满怀希望的剪影。
58. 走了
出发前几日,秦秧苗就忙活开了。她将瓜子仁、红糖和花生碎细细碾碎,掺进面粉里炒得喷香,足足做了好几斤油炒面。李秋华看着媳妇操劳心疼:“秧苗别费这个事了,带些干粮就成。”
秦秧苗手上不停,柔声道:“你们这趟出门,虽说家里嘱咐别省着,可依你们的性子,路上定舍不得吃喝。听说东北那边现在还冷得很,万一吃坏了肠胃可怎么好?这炒面带着,热水一冲就是一碗,既顶饱又驱寒。”
说着,她又翻出早就备好的衣裳鞋袜,仔细包成个大包袱:“天冷了记得添换,别舍不得穿。鞋子我放了两双,棉的夹的都有。”转头又切了姜片在灶上烤得焦黄:“姜最能抗风寒,越往北走越冷,煮水熬粥时放上两片,管用得很。”
李秋华这辈子何曾被人这般周全地照顾过?心头一热,暗暗发誓定要好生待媳妇。
出发这日,天还没亮秦秧苗就起了。她蒸了一锅菜包,又煮了二十来个鸡蛋,用油纸仔细包好:“路上别亏着嘴,可不许做那些舍不得吃喝的傻事。”
晨光熹微中,李秋华将媳妇收拾的沉甸甸的背篓挎上肩头,他紧紧握住秦秧苗的手:"媳妇,我都记下了。你就放心吧,你在家也得照顾好自己。”
离别在即,秦秧苗虽不像李秋华那般情绪外漏,说一点不难过也是假的,她抿了抿发干的嘴唇,只挤出一个"好"字。
夫妻二人一个背着背篓,一个拿上包袱,默默走上田间小路,很快便来到三人事先约定的村口。
刘广志早就在树下等着了,见他们过来,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用布鞋碾了碾:“这呢!”
刘广志看出两人神色黯然,拍拍李秋华的肩膀宽慰道:"弟妹放宽心,这趟去的都是熟地儿。那边的人实在着呢,比咱这儿还厚道。再说了,咱们哥仨同吃同住,互相照应着,出不了岔子。”
秦秧苗刚要再叮嘱几句,就听见田埂那头传来周玉梅爽朗的笑声:“可算赶上了!”只见她挎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李铁柱肩上还扛着个麻袋,活像要把整个家当都搬去东北似的。
周玉梅小跑过来,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咣当一声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哎呦,可累死我了。”
李铁柱说她:“我说不带那么多,你偏要拿。”
周玉梅白他一眼:“你个傻老爷们懂得啥,我这还不是怕你们路上不趁手。”
李铁柱憨厚地笑着,把麻袋往地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刘广志好奇地扒开袋口一看,顿时乐了:"好家伙!这是把家里的锅都带来了?"
麻袋里赫然露出一口锃亮的小铁锅,锅把上还系着红布条。周玉梅宝贝似的捧出来,手指轻轻抚过锅柄:"这还是我当年的陪嫁呢。”
锅身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能看出常年使用的痕迹。秦秧苗接过锅掂了掂:"这锅真讲究,一看就是好东西?”
“可不是嘛!还是弟妹你识货。”她转而又扭头看向丈夫:“有了它路上烧水热饭都方便,可不许嫌弃麻烦!”
刘广志凑过来敲了敲锅边,清脆的声响在山路上回荡:"好家伙,这声儿,跟生产队上工钟似的!"
刘广志就笑:“到底是有媳妇疼的人不一样啊,我这趟在路上就等着沾你们哥俩的光了。”
相比秦秧苗,周玉梅同刘广志还要更熟悉些,笑道:“等这趟回来,广志你也该说门好亲了,到时候想找个啥样的,嫂子帮你寻摸。”
“成!那我先谢过嫂子了!”
时间不早,还得赶去市里坐火车,三个男人背起行囊,身影在晨光中渐渐拉长。起初他们还一步三回头,但随着刘广志开始描绘东北的黑土地、漫山遍野的山货、药材,脚步渐渐轻快起来。
“等咱们回来就能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了!”
秦秧苗和周玉梅站在树下,直到男人们的身影变成三个小黑点,最终消失在晨雾中。周玉梅突然红了眼眶:“这个没良心的,走得倒痛快。”她扯着衣袖擦了擦眼睛,布料摩擦间衣裳发出沙沙的声响。
秦秧苗轻声安慰她说:"“让他们闯去吧。说不定等以后咱们也能去外头看看。”
孙玉梅用粗布衣袖拭了拭眼角,嗓音还带着些许哽咽:“弟妹说得是,咱们先把家里这一摊子照看好。等他们在外头发了财,自然少不了咱们的好日子。”
秦秧苗微微颔首,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条蜿蜒伸向远方的黄土路。一阵风吹过,卷起路边的蒲公英,细小的白色伞絮在空中打着旋儿,有几朵正往城里的方向飘去。
远处传来拖拉机的轰鸣声,几个穿着的确良衬衫的年轻人站在车斗里,正高声谈论着什么。他们胸前别的钢笔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那光芒刺得秦秧苗眯起了眼睛。
***
李秋华走后,田里的春耕便紧锣密鼓地开始了。秦秧苗家只有两亩地,她盘算着今年的收成,大部分种上了黄豆——这东西好伺候,产量也稳当,晒干了能卖钱,磨成豆腐还能添个菜。剩下的一小块地,她仔细翻了土,撒上棉籽。今年冬天要准备的东西不少,棉被、棉衣都得用上新棉花,自然不能少。
忙完自家的活计,秦秧苗收拾收拾东西住回了娘家,这是早就说话的,嫁了人也得帮着家里干活。
这期间秦秧苗一面在田里犁地、播种、施肥,一面在家里继续挑吃挑喝,咸菜太齁、稀饭太稀、窝头硬得硌牙。陈秀娥气得牙痒痒,可又不敢当面发作,只能趁秦秧苗不在时,跟回来串门的二闺女秦麦苗嘀咕:“三丫头现在越发娇气了,本事不见长,嘴倒是越来越刁!”
秦麦苗这次回娘家,心情倒是不错。冯光远的腿伤养好了,人也安分了不少,至少没再动手打她。
秦秧苗听了,撇撇嘴,心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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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清:“他现在用人伺候呢,傻子才会这时候打媳妇。把媳妇打跑了,谁给他端茶倒水、洗衣做饭?”
春耕一结束,农活便少了。陈秀娥看着依旧赖在娘家的三闺女,心里越发不痛快。这天晌午,她一边摘着豆角,一边拿话敲打秦秧苗:“老三啊,你在娘家住了这些天,你婆婆那边不能不愿意吧?”
见秦秧苗不搭腔,她又装作不经意地补了句,“对了,你院里种的那畦韭菜该割了吧?这季节长得快,再不收就该老了。”
秦秧苗正坐在门槛上搓麻绳,头也不抬地回道:“妈,您要是想赶我走就直说,这么拐弯抹角的,您不累我都替您累得慌。”
陈秀娥手里的豆角"啪"地摔进盆里:“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我好心提醒你,你倒会给我扣锅。”
秦秧苗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您不是第一天给我当妈,我也不是第一天做您的闺女,咱们彼此都挺了解的,就不用这么着了吧!咱家地没种完时,咋不见您提醒?”
“哦!”秦秧苗故意拉着长音道:“我知道了,这会儿活干完了,就开始嫌我吃闲饭了是吧?”
陈秀娥被戳中心事,顿时涨红了脸。她下意识扬起手,又在半空中硬生生顿住——眼前这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到底是别人家的媳妇了,自己不好再随便动手。她胸口剧烈起伏着,正要破口大骂,却见秦秧苗忽然绽开笑脸:“妈,我跟您闹着玩呢!”
阳光透过槐树叶的间隙,在秦秧苗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人看不清她面上的神色。
“您不说我也打算回去了,就是怕您舍不得我,才故意跟您闹着玩。”秦秧苗说的半真半假,倒叫陈秀娥一时恍惚,分不清方才的剑拔弩张是真是假。
日头偏西时,秦秧苗背着柳筐回到了自己的小院。推开吱呀作响的篱笆门,满院的生机扑面而来——韭菜窜得老高,西红柿架上挂满青果,豆角藤嚣张地爬满了整架。
她深深吸了口带着泥土芳香的空气,忽然笑出了声:"还真是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草窝舒坦。"
秦秧苗打来一桶清水,麻利地捋起袖子,露出这段时间因抢种而晒得微红的手臂。
拧干的抹布在窗棂上擦出欢快的节奏。这破旧的窝棚在她手里渐渐焕发出生气,连斑驳的土墙都显得亲切起来。果然还是自己当家做主痛快,秦秧苗想着,连呼吸都畅快了几分。
秦秧苗回来的第二天,秦大兴过来看了一趟。他先是站在院门口张望了半天,见闺女把家里侍弄得井井有条,这才咳嗽一声:“老三啊,给你送点馒头。”
带过来半篮子两和面馒头,带走一篮子新鲜时蔬,临走时秦大兴又嘱咐闺女:“别听你妈瞎咧咧,要是有啥为难的事,该回家回家!”这话说的漂亮,却到底没提再让秦秧苗回去住。
秦秧苗故作不觉,脆笑着答应一声:“我知道了,爸!”
59. 大生意
秦秧苗在自家小院里停留了两日,便又背着背篓进了城。刚到秦大妈家门口,还没站稳,就被老太太一把攥住手腕,急急地拽进了屋里。
秦大妈一叠声的念叨:“哎哟,你这丫头,咋这么长时间没过来呢?”
秦秧苗笑着从背篓里取出给秦大妈带来的新鲜菜蔬和熬好的鱼:“这阵子地里忙着春播,就没顾得上过来。大妈,您这么急是有啥要紧的事?”无怪秦秧苗这么问,毕竟上次离开的时候他们就告诉过秦大妈:等到春播是要歇一阵子的。
秦大妈脸上满是笑意:“可不是有要紧事嘛!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在你这儿,买柳编的那个姑娘?”
秦秧苗眼睛一亮:“怎么,她还想买?”
“比这还好呢?”秦大妈拉着秦秧苗坐下细说:“那姑娘说是咱们这百货公司的售货员,他们公司想买你的东西呢!”
“大妈,这是真的呀?”秦秧苗有些不敢置信的追问了一句,手指不自觉攥成了拳头。
“那大妈还能骗你?人家来了两趟,都没见着你,可把我急坏了!”秦大妈拍着大腿,生怕秦秧苗错过这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
秦秧苗心里想着:自己正愁下一步该怎么走,没想到生意竟主动送上门来,这可真是瞌睡遇上了枕头。她连忙追问:“大妈,那姑娘留地址了吗?”
“留了,留了!”秦大妈转身走到方桌前,从茶盘底下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条,递给她,“大妈不识字,你看看上头写的啥?”
秦秧苗接过纸条时,手指尖微微发颤。她盯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虽然这些年她常借着秦家树的课本偷偷认字,可到底不是正经上学,此刻心里直打鼓。
她眯起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着。忽然,紧绷的肩膀松了下来,嘴角漾开一抹笑意——还好,纸条上的字她都认得。
“说的啥呀?”秦大妈等的心急,都忘了不上自己不识字,抻着头一个劲往前凑。
秦秧苗清了清嗓子:"那姑娘说,她在百货大楼布匹柜台,让我有空过去一趟,他们采购科的同事想要跟我详谈。”
“哎呀,那可太好了,那还等啥呢,现在就去吧!”秦大妈是个急性子,闻言比秦秧苗这个当事人还要着急。
“大妈,不急,我这次带的鱼不多,卖完再去也来得及。”李秋华不在家,这鱼是她跟三堂叔家的小军收的,因为有成本管着,秦秧苗就没弄太多,估摸着中午就能卖完。
秦大妈就笑:“看我这是高兴糊涂了,那咱先去摆摊!”
“诶!”秦秧苗笑着答应一声,跟秦大妈一起从屋里出来。
秦秧苗支起鱼摊时,老主顾们纷纷围了上来。
"小秦啊,可算见着你了!"张婶挎着菜篮子挤到最前头,"这都小半个月没来了,我们还当你改行了呢!"
"就是就是,"李奶奶跟着直点头,“我家小孙子就馋你卖的鱼,说别处的都没你炖得酥烂。”
秦秧苗一边麻利地给众人盛鱼收钱,一边笑着解释:"前阵子春播实在抽不开身,您几位放心,往后我就还跟以前一样,没啥事隔一两天准来。”
日头渐高,鱼篓终于见了底。秦秧苗收拾完摊子,婉拒了秦大妈留饭的好意:"大妈,这事赶早不赶晚,先把人见了我这心里才踏实。”
秦大妈一听的确是这么个理儿,便也没有强留。
百货大楼在城西,得转一趟公交车。秦秧苗挤上车,站好后眼睛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供销社门前排着长队,新华书店的橱窗里摆着新到的连环画,邮电局门口停着一排锃亮的自行车。她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着节拍,一边欣赏着窗外的景色,一边想着待会儿的会面。
等赶到地方时,早已过了晌午。秦秧苗的肚子咕咕直叫,她犹豫片刻,终究没吃自己带来的饼子。
百货大楼旁有个支着蓝布篷的小面摊,锅里翻滚的面汤飘来阵阵香气。
“姑娘来碗炝锅面?”系着白围裙的大婶热情招呼。
“好!”秦秧苗在一张桌前坐下。
一碗热腾腾的面条下肚,秦秧苗觉得自己又充满了力量。
吃完面,她掏出手绢擦干净嘴巴,又整了整衣襟,这才斗志昂扬的朝百货大楼走去。
这是一栋三层高的灰砖楼房,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气派。大门口挂着"市百货大楼"的黑底金色招牌,玻璃橱窗里摆着时兴的的确良衬衫和双喜牌暖水瓶。
秦秧苗低头看看自己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和脚上的黑色布鞋,深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走了进去。
比起县里的百货大楼,这里简直大得让人眼晕。一楼的柜台排得整整齐齐,左边是布匹区,右边是日用百货,中间还专门辟出一块卖皮鞋和手表的专区。售货员们穿着统一的蓝色布褂,胸前别着工号牌,正各自忙碌着。
秦秧苗径直走向布匹柜台,几个女售货员正在整理布料。她刚想开口询问,一个烫着卷发的售货员就斜眼瞥了她一下:“扯布去那边排队。”
"同志,我不买布,我找林晓丽。"秦秧苗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大方。
"林晓丽还没来上班呢。"看着穿着土气的秦秧苗,卷发售货员翻了个白眼,"要等就边上等着去。"
秦秧苗只好走到一旁的角落里等着。她身后的硕大背篓,在这精致的屋子里显得那样格格不入,来往行人免不了投来打量的目光,仿佛在好奇:这是哪里来的乡下人,怎么站在这儿?秦秧苗紧紧抿着嘴唇,感觉着这辈子少有的窘迫。她努力让自己忽视掉那些打量,可脸还是不由自主的热起来。
百货大楼里的时钟分针转了半圈,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姑娘出现在布匹柜台。秦秧苗一眼就认出她就是林晓丽,上次买东西时候她就对柳编的笸箩爱不释手,追着自己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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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
见到秦秧苗时林晓丽又惊又喜:“你可算来了,你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你等我一下啊!”说罢风风火火的又走了。
没一会儿,林晓丽再次回来,招呼秦秧苗:“走吧,我带你去见个人。”
二人走在去往办公室的路上,林晓丽边走边解释道:“这事儿说来也巧。上次我从你这儿买的大鹅笸箩,被我娘家嫂子看中拿走了一个。后来又被她哥哥看见了,正好他哥管着我们这里的采购。这不,我们商店最近恰巧要采购一批手工艺品,她哥就把你这笸箩给推荐上去了。”
秦秧苗听完这番话,才明白了其中原委。想到马上就要见采购负责人,接下来的见面很可能决定她能不能卖出一大批货,秦秧苗胸口就不由自主地开始发紧。
她手指悄悄绞着衣角,心跳越来越快,像是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可是城里最大的百货商店啊,要是能谈成得是多大一批买卖。她眼前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卖的柳编筐,摆在百货大楼的玻璃柜台里,被城里人争相购买的样子。
微风拂过脸颊,却怎么也吹不散她脸上发烫的感觉,手心也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深吸一口气,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这可是难得的机会,秦秧苗你可一定要好好把握。
二楼的走廊略显昏暗,林晓丽在一间挂着"采购科"牌子的办公室前停下。推门进去,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正在拨弄算盘。他穿着普通的蓝布中山装,袖口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一张方脸上挂着和气的笑容。
“赵峰哥,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姑娘。”林晓丽介绍道,“上次你看到的大鹅柳条笸箩就是从她那买的。”
赵峰放下算盘,起身迎了过来,笑着伸出手:“你好,我是百货公司采购科的赵峰。"
秦秧苗赶紧也伸出手,学着她之前看到的村长与人握手的样子,笑着握住赵峰的手:"赵同志好,我是秦家村的秦秧苗。"
"坐,快请坐。"赵峰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自己也坐回位置上,开门见山道:“我们这边打算采购一批手工艺品,我觉得你之前卖的柳编很有意思,不知道除了我见到的大鹅造型,还能不能做出别的样子。还有就是你愿不愿意跟我们合作。"
秦秧苗连忙点头:“愿意,我愿意的。就是不知道您想要什么样的?”
秦秧苗的反应在赵峰意料之中,他们这可是市里最大的商店,当然不会有人拒绝他们的邀约。
赵峰笑了一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开其中一页:“我这边画了几个样子,上面还标注了尺寸要求,你可以看一下......”
“找峰哥,你们先聊着,我下边还有工作就先走了。”林晓丽是在班的售货员,不能离开太久,把人带到她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赵峰笑着送他出门:“晓丽,今天麻烦你了......”
秦秧苗接过笔记本,仔细的研究起来!
60. 新的机遇
赵峰送走了林晓丽,转身看见秦秧苗正拧着眉头仔细端详那些图样儿。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洒在图纸上,将那些线条勾勒得格外清晰。秦秧苗神情严肃,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蹙。
"怎么样,有困难吗?"赵峰走近几步,声音十分温和。
秦秧苗抬起头,阳光正好映在她的侧脸上,彷佛给她整个人镀了一层浅淡的金光。略一犹豫,秦秧苗便决定实话实说:"赵同志,这些画出来的图画看着都很漂亮,不过这柳编并不是我做的。能不能按照图上的要求做出来,做出来又需要多少功夫,我的回家问问,现在确实没法给您一个准话。"
她顿了顿,手指轻抚过纸上的图样儿:“您看这样行不行?我把这些图样带回去,让家里人仔细研究一下。或者......”她眼睛一亮,“我可以先按照图样每种都编个实物出来,您看了实物觉得满意,咱们再详谈下一步?”
别看秦秧苗没一口答应,仿佛信心不足似的,正是她这种谨慎的态度让赵峰对她多了几分信任,觉得面前的姑娘虽然年轻却是个稳重的,没有一下被掉到头上的馅饼砸晕。
赵峰注意到秦秧苗说这话时,眼神不避不闪,只是清澈而诚恳的望着自己。这让他不禁对眼前这个看似年轻,实则沉稳的姑娘多了几分欣赏。在采购科这些年,他见过太多人为了揽生意什么大话都敢说,最后却交不出像样的货来。
"秦同志考虑得很周到。"赵峰点点头,嘴角露出赞许的笑意,"图画和实物确实会有差距。这样吧,就按你说的,先做样品。我们这边最终决定还要一段时间,不急。"
他说着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纸,写了自己办公室的电话递给秦秧苗:"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样品做好后,你可以直接来找我,若有什么急事也可以打这个电话。"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若我不在也可以去找林晓丽同志,不过售货员排班不固定,她不一定每次都在。"
秦秧苗将纸条双手接过,小心地放进随身带的布包里。
"谢谢赵同志,我会尽快把样品做好的。"她微微欠身,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激动。
离开之前,秦秧苗特意绕到柜台前跟林晓丽告别。
林晓丽正在整理货架,见她过来,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将秦秧苗拉到一边,问:“谈得怎么样?”林晓丽压低了声音,似乎是怕被人听到。
秦秧苗抿嘴一笑,也小声回道:"多亏你介绍,赵同志人很好。她让我先做几件样品看看。”
林晓丽听了也挺高兴的,毕竟这个事要成了其中也有自己的功劳,于是说道:“那你可要好好加油了!”
秦秧苗使劲点头:“嗯!
走出百货大楼,秦秧苗站在台阶上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事能不能成,接下来全要看刘凤梅的手艺了。只要对方能将样品能做出来,她就有把握说服她跟自己合作,这年头在村里一个媳妇想要挣钱可太难了,秦秧苗不信刘凤梅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她正盘算着下一步要去哪,余光忽然瞥见百货大楼斜对面有一家书店。老旧的木质招牌诉说着岁月的流逝,玻璃橱窗里整齐码放的新书在阳光下泛着光泽。
这个画面让她突然想起自己刚拿到林晓丽留下的纸条时的忐忑,以及方才面对赵峰那些精美图纸时,心头掠过的那一丝窘迫。
“我要读书识字!”这句呐喊在秦秧苗心里响起过无数次,却从没哪次像现在这样迫不及待,她一分一秒也不愿意再耽搁。
我一定要读书识字,一定要有文化!秦秧苗咬了咬下唇,突然调转方向,脚步坚定地朝书店走去。青石板路在她脚下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叩击着知识的大门。
推开书店的玻璃门,一股油墨与纸张特有的清香扑面而来。柜台后的一个头发花白戴着眼镜的老者,透过老花镜上方抬眼看了看她,然后又无声的低下头去。
书店里很安静,只有少数几个客人站在书架前静静的翻着书。秦秧苗有些踌躇,信心是有了,可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开始。
见她站在那半天没动,戴着眼镜的老者抬头看过来:“姑娘,想找什么书?”
“额!”秦秧苗脸红了,踟蹰着开口:“大爷,我想买点学习的书?”
“哦,”老爷子很有耐心:“那你具体想要哪方面的呢,语文,数学,物理......”
一连串的名词听得秦秧苗耳根发烫。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坦白道:"大爷,我...我认得的字不多。想从最基础的学起,可不知道该买什么书......"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了嘴里。
“这样啊!”老爷子目光柔和态度和蔼的问:“不急,慢慢说,你之前上过学吗?大概认识多少字。”
秦秧苗红着脸将自己的情况一五一十往外:小学三年级没念完就回家帮忙了,后来靠着弟弟用过的旧课本,在煤油灯下偷偷认过一些字......
“来读读这段......”老大爷不知从哪来掏出一本书,随手翻开,指着其中一段让秦秧苗读。
秦秧苗紧张的微微发抖。感觉纸页上的铅字忽大忽小,似乎怎么都看不清楚。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些站在教室窗外偷听的日子。
秦秧苗努力镇定下来,她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地读起来,声音像走在结冰的河面上,时不时就要打个趔趄,急得她鼻尖都冒出了细汗。
听秦秧苗读完一段,老爷子心里就有数了,他从柜台里拿出一本新华字典:“你认得的字比想象中多,就是见得少,生疏。不怕,往后多读多看就行了。”
他起身回到柜台,从底下拿出一本《新华字典》来:"这本《新华字典》你得备着,遇到不认识的字就查。之前的旧课本若是还有,继续对着认字就挺好,很适合你。
读书不怕慢,就怕站。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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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认几个字,天长日久积攒下来就了不得。”
老爷子说完之后想了想,又问秦秧苗有没有想看的书,想着若是没有,那就再给她推荐一本,这样暂时应该就够用了。
没想到秦秧苗竟然点了点头,轻声道:“我想找几本有关编织的书,藤编,柳编都可以,大爷咱们这儿有这样的书吗?”
还真有!
秦秧苗看着摆在眼前的《实用编织技法》《传统手工艺图鉴》《基础设计入门》《柳编工艺大全》......翻开扉页,密密麻麻的图解让她眼前一亮。
只要将书里讲的都学明白,就不必事事依靠刘凤梅,自己也能试着掌握编织的技法了。秦秧苗眼中闪着坚定的光。她早就在心里盘算过:要想把生意长久做下去,光靠刘凤梅的手艺可不行。
自己必须掌握基本的编织技法,哪怕不能像刘凤梅那样手指翻飞,至少也要懂得门道。这样才不会被行家糊弄,更能在关键时候提出改进意见。
如今面前这几本书,正适合自己,秦秧苗原本想都买走,可是看看价格,果断放弃,算了还是先买一本回去慢慢学吧!
秦秧苗仔细挑选了很久,最终才决定好要买哪一本,她把挑好的书递过去,因自己耽搁的时间过长还向老大爷表达了歉意。
老爷子的脾气很好,笑眯眯的说不要紧,买书嘛就是要挑好了才行。临出门前还招呼秦秧苗:“姑娘,下次有需要再过来呀!”
秦秧苗笑着答应一声,抱着自己新买的两本书,高高兴兴从书店里出来。
秦秧苗走出书店,这才惊觉时间流逝之快,不知不觉间日头已经偏西,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秦秧苗加快脚步赶去坐车,再晚只怕要耽搁了回家的客车。
秦秧苗刚赶到客运站,远远便看见客车已经发动,车尾喷出一股黑烟。
"等等!"她顾不得形象,挥舞着手臂飞奔过去。售票员从车窗探出头来,冲她喊道:"快点儿!"
就在车门即将关闭的刹那,秦秧苗一个箭步跃上车阶,怀里的书差点滑落。她气喘吁吁地掏出车票钱,在乘客们的注视中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客车摇摇晃晃开往县城,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
秦秧苗到县城下车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她独自走在回家的山路上,四周只有虫鸣和偶尔的犬吠声。奇怪的是,她心里竟没有半点惧怕,反而因为抱着的新书而充满力量。
推开吱呀作响的篱笆门时,月光下的窝棚黑漆漆的,像一只蹲伏的野兽。秦秧苗站在门口,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想起李秋华从十几岁起就一个人住在这样的窝棚里,日复一日地过着冷清的日子。
灶台还是冰凉的,她摸索着点燃灶底的柴火,昏黄火光勉强驱散了一些黑暗。秦秧苗简单热了点干粮填饱肚子,便抱着那那本《柳编工艺大全》如饥似渴的读起来。
61. 成品
这一夜秦秧苗睡得极不安稳,梦中几番被那成了精的柳树妖穷追不舍。她拼命奔逃,却终究难逃魔爪,但见那柳条如毒蛇般扭曲舞动,将她层层缠绕,越勒越紧,直至动弹不得。
秦秧苗从睡梦中惊醒,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心道:我这是做了个什么怪梦,一定是昨夜柳编的书看的太多了。
窗外天色将明未明,她再无睡意,索性披衣起身。喂鸡、浇园、生火做饭,待忙完这些家务,便赶往前溪村去寻刘凤梅。
时间紧迫,赚钱的事刻不容缓。
忙完了家中活计,秦秧苗揣着图样往前溪村去。日头渐高,田间地头尽是弯腰劳作的农人,汗珠子砸在黄土里,溅起细碎的希望。
拐进熟悉的路口,站在孙家院门外门朝里瞧,就看见刘凤梅正在院子里晾衣服。比起正月里见面时,她憔悴了不少,原本圆润的脸颊瘦削了,眼下泛着淡淡的青影,扎在脑后的辫子也松散了些,几缕碎发黏在汗湿的脖颈上。
“凤梅嫂子!”秦秧苗招呼了一声。
刘凤梅猛地回头,看向秦秧苗的眼神里带着提防和警惕,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围裙边——正月里为着刘小海耍酒疯,两家闹得可不太愉快。如今秦秧苗过来,是想干啥?
待秦秧苗说明来意,刘凤梅整个人都僵住了,愣愣的半天都没说话。
半晌刘凤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要......要买我的柳编?"刘凤梅声音发颤,眼睛却亮了起来。这大半年来,娘家的事就像块大石头压在她心口这——弟弟刘小海的婚事到现在还没着落。
每回见到她,娘家妈的念叨就跟催命似的:"养你有什么用?嫁出去就忘了本!你弟弟娶不上媳妇,老刘家断了香火,你脸上有光?"
她不是没解释过。孙家待她是不薄,可钱都在丈夫手里攥着。平日里送点吃食、买斤肉都好说,但要动大钱贴补娘家——门儿都没有。更何况,自家也是刚成家,尚且还得攒家底,哪有钱弟弟凑彩礼?
"凤梅嫂子?"秦秧苗的声音把她拉回神来。刘凤梅这才发现,手里的衣裳都快被她拧成了麻花。她慌忙松开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可那些皱褶却怎么也抚不平了。就像她心里这些日子积下的委屈,怎么捋都捋不顺。
“啊!你说,我听着呢!”刘凤梅这次笑的真心实意,放下手里的活计,把秦秧苗往屋里让:“外头热了,咱们去屋里坐着说。”
秦秧苗也不想这事现在就被太多人知道,问了一句得知孙柏不在家,便跟刘凤梅进了屋。
“秧苗,先喝口水润润嗓子!”刘凤梅从五斗柜里拿出印着红双喜的搪瓷缸,倒了杯凉掰开递给秦秧苗。
“嫂子别忙了,咱们还是先说正事吧!”秦秧苗说着从随身带着的布包里掏出图样,小心的递给刘凤梅。
“嫂子,你看这种你能做的出来吗?”她指着图纸上精巧的柳编花样问道。
刘凤梅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这才接过图纸。她的指尖在宝葫芦造型上轻轻摩挲,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屋里静的能听见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半天刘凤梅才迟疑的开口道:“这些我没做过......不过想来也不会很难。”她的手指点了点其中两个图样,“编织的道理都是一样的,我可以先试试这两样。”
秦秧苗紧绷的肩膀明显松了下来。她刚才分明看见刘凤梅盯着图纸时,刚刚看刘凤梅拧眉沉思的模样,她还真怕对方看完摇摇头,告诉自己她做不出来。
"那行,嫂子你先捡着能做的做出来我看看。"秦秧苗笑道:"要是这里的不好做,你有别的花样款式也不妨弄些出来。"她顿了顿,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三天后我来看样子,成不?"
刘凤梅点点头:“秧苗你放心,你既然信得过我,我咋也不能掉链子。就是,这图样你得给我留一份,光凭看一眼,我可记不住。”
“这......”秦秧苗有些为难。
“秧苗你放心,嫂子保证不把这样子往外传。”
“嫂子,你误会了,我不是信不过你,是这图样只有一份,我原本也想再研究研究的,得,还是嫂子你这里更要紧。”
“原来是这样,这有什么难的,秧苗你等我一下。”刘凤梅说着找出纸笔,将那份图等比例缩小后画了下来。
秦秧苗见她画得又快又好,仿佛不过脑子般的一蹴而就,忍不住惊叹:“嫂子,你可真了不得,竟有这样的本事。”
刘凤梅被秦秧苗夸的羞红了脸,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这么称赞过自己呢:“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这算什么呀!”
秦秧苗一脸认真:“哪夸张了,嫂子你别自谦了,你这还不算什么?你这本事别说咱们村里了,便是放眼整个乡镇,怕也是数得着的。”
刘凤梅捂着发烫的脸颊:“你这丫头越说越离谱了。”
“好!我不说了!”秦秧苗看她真的害羞,便识趣的转化了话题:“嫂子,这东西没出来之前咱们也不好定价,要不我还是给你留点定金吧!”
秦秧苗说着从裤兜里摸出个手绢包,刚要打开,刘凤梅就按住了她的手:"秧苗妹子,你这是寒碜我呢!咱们也不是头回打交道了,在你心里嫂子就是那只认钱的人吗?”
"嫂子别多想,"秦秧苗把手绢包又塞回去,“我这不也是寻思着怕耽误了你的正事......那好吧!”见对方执意不肯收,秦秧苗便也不再坚持。
"我在家也不过就是洗洗涮涮,能耽误啥?"刘凤梅摆摆手,手指来回地绞着围裙边。屋里一下安静下来,而后就听刘凤梅忽然道:“秧苗,之前的事是嫂子对不起你,难得你不记恨,有好事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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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嫂子。嫂子这心里真是愧的慌,嫂子给你赔不是了。”说到这儿忽然从炕上站起身,要给秦秧苗鞠躬。
秦秧苗正端起茶缸的手一颤,茶水在缸子里晃出一圈涟漪。没成想刘凤梅忽然来这么一手,倒把她唬了一跳,赶紧伸手把人拉住:“嫂子,你这是干啥?”
刘凤梅脸涨得通红:“那些事是嫂子当时糊涂,不过秧苗妹妹,我是真的觉得你好才......,”她急得语无伦次,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你放心,嫂子往后再不会犯浑了!”
是道歉,是投诚,也是表明心迹。刘凤梅觉得要是不说出来,自己与秦秧苗之间就永远都有疙瘩,这让她没法坦然面对对方。
秦秧苗垂眸沉默片刻,才道:“嫂子,我明白了,事情过去这么久我早就忘了,嫂子也都忘了吧!”
“诶!”刘凤梅闻言复又高兴起来。
说完了正事,秦秧苗起身告辞。刘凤梅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这都晌午了,好歹吃口饭再走!”
秦秧苗笑着抽回手:"嫂子,等咱们这买卖成了,赚了大钱,还愁没有吃饭的时候?到时候我请嫂子去城里下馆子,国营饭店的红烧肉管够!”
刘凤梅被这话逗得眉开眼笑,眼里忽然就有了憧憬:"那可说定了!”她边送秦秧苗出门便道:“就指望秧苗你带嫂子发家致富了。”
目送秦秧苗离开,直到她的的身影消失在村口的杨树荫里,刘凤梅才转身回屋。
她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刚刚临摹的图纸,在炕沿上展平,手指轻轻描摹着上面的纹样。窗外知了叫得正欢,她却浑然不觉,全神贯注地琢磨起如何才能将这些东西,活灵活现的编织出来。
第四天头上,秦秧苗迫不及待地来到孙家院外。她刚喊了一声"凤梅嫂子",刘凤梅就一路小跑着从屋里出来,她一把拉住秦秧苗的手:“秧苗,你快来。”
孙家原本堆放杂物的东屋子如今大变样——炕上堆放着粗细各异的柳条,桌上的箩筐里面全是半成品。秦秧苗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刘凤梅已经小心翼翼捧来三件成品:“秧苗,你看看这个行不?”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柳编上,秦秧苗的眼睛一下子亮了。那个细颈花瓶足有二尺高,瓶身上还编出了双喜纹;宝葫芦圆润饱满,连葫芦嘴都做得惟妙惟肖;最绝的是那个小兔子笔筒,两只长耳朵用染红的柳条编成,黑豆做的眼睛活灵活现,仿佛下一秒就会蹦跳起来。
"天呐嫂子!"秦秧苗轻轻抚摸着兔子笔筒,"这才三天功夫,你不仅都做出来了,还做了这么多?"
刘凤梅摸着因赶工而变得粗糙红肿的手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当家的这几天去镇上打零工了,正好我一个人在家,闲着也没事。秧苗你觉得这些能用不?”
秦秧苗用力点头:“能,可太能了!”
62. 达成协议
"能,肯定能!"秦秧苗爱不释手地捧着那只小兔子,指尖轻轻抚过精巧的耳朵,"这么精巧的玩意儿不愁没人要。”
"嫂子,这几个样式各要多少柳条?熟练后一天能出多少件?这些您都算过了吗?”做买卖最先要核算清楚的就是这些。
刘凤梅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掰着手指细算起来:"眼下刚上手,一天勉强完成一件。等熟练了......"她指着那对葫芦和花瓶,"这两样两天能出三个。这小兔别看个头小,"说着轻轻点了点兔子的长耳朵,"这些精细部位最费工夫,一天最多两个,还得紧赶慢赶。"
秦秧苗从裤兜里掏出个小本子,用铅笔头认真地记着。她突然抬头问道:"嫂子,你现在手头的柳条够编多少件?要是一下要的多,供应跟得上不?"
"放心吧!"刘凤梅领着走到院里,三大缸泡着的柳条在阳光下泛着青碧的光,"河滩新割的,够用俩月。就是..."她掀开旁边小缸的盖子,露出些染色的藤条,"彩色的得现染,得再买些染料,不过不费事。"
秦秧苗合上本子,眼睛亮晶晶的:"嫂子,那明天咱们分头行动,我把这几样拿过去看看对方满不满意,你就继续在家编制。”
刘凤梅心里也十分激动:“成,那嫂子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第二天鸡刚叫头遍,秦秧苗就迫不及待往市里赶。身后背着的柳筐里,三件柳编用旧袄裹得严严实实。她一路辗转,终于在晌午前赶到了市百货大楼。
“赵同志。”秦秧苗熟门熟路的爬上二楼,在采购科门前正遇上想要出门的赵峰,她气都顾不上喘匀就说道,"您上回说的样品,我带来了!"
“哦,是嘛!还挺快,来进来说!”找峰说着将她领进办公室。
当秦秧苗拆开棉袄,三件柳编依次摆在办公桌上时,赵峰的眼睛顿时亮了,这几样可比他当时看到的更精细,更生动,更好看。他左手拿起宝葫芦又有又抓着花瓶,最后又去瞧那小兔子,很有些爱不释手的模样。
“好手艺!"赵峰捧着这几样柳编反复端详,指腹轻轻抚过上面精巧的纹路"你这东西做的不错,最起码我看着挺好,不过......,这事呢,我还得跟上头的领导汇报一下。"
见秦秧苗神色一紧,他笑着摆摆手:"别担心,你卖的东西领导之前就看过,应该问题不大。"说着看了看腕表,"这样,我现在就去汇报,你下午三点以后再来一趟,到时候应该就有确切消息了。”
秦秧苗听得心砰砰直跳,手心都沁出了汗。她深吸一口气,稳住声音道:"那,就麻烦赵同志了,我下午准时来!"转过身,她悄悄呼出一口气,生怕被人看出自己的紧张。
中午的时光显得格外漫长。秦秧苗特意去国营食堂要了碗阳春面,为的就是能通过那里墙上的挂钟看时间。她机械的挑着碗里的面,直到面条在汤里泡的发胀,她才食不知味的吃了几口。
秦秧苗不停地看表,那分针像是被黏住了似的,走得慢吞吞的,等待的时间显得越发难熬。
好不容易挨到时间,秦秧苗赶紧往百货大楼跑,站在楼梯面前她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自己心口扑通扑通的跳动。秦秧苗心中暗暗给自己鼓劲,可以的,秦秧苗你一定可以的,没见赵同志对你带来的柳编有多喜爱么,一定不会有问题。
就这么一路鼓励着自己来到采购科外,秦秧苗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
"赵同志..."她声音有些发虚,在推门见到赵峰的那一刻,心跳快到极致,"我...我来听消息了。"
赵峰手里拿着个文件夹,表情看不出喜怒。秦秧苗感觉喉咙发紧,指甲不知不觉掐进了掌心。
赵峰看看她,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笑意:"秦同志,好消息。你的产品审核通过了,领导很满意。"
秦秧苗只觉得胸口一松,提着的一颗心落回腹中,身子一晃脚下差点没站稳。她赶紧定了定神,似乎有些不敢置信,追问一句:“赵同志,这......这是真的吗?”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颤抖。
"当然是真的。"赵峰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订货单,"现在谈谈第一批货。我们打算订二十个葫芦,三十个花瓶,还有..."他顿了顿,脸上露出笑容,"那个小兔子很受欢迎,领导决定订五十个。小秦同志,对这个订单还满意吗?"赵峰开了句玩笑。
秦秧苗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连忙掐了自己两把才冷静下来。她露出一个笑容:"满意,特别满意!真是太感谢您了,赵同志。"
赵峰赶紧摆手,又快速扫了一眼办公室的其他同事,生怕秦秧苗说出什么不合事的话来,让人误会什么。
幸好,这个小姑娘很懂得分寸!
赵峰笑着招呼秦秧苗坐下:“也不必谢我,这也是你的东西好,又赶巧遇上我们单位正需要。说来你这也算帮了我一个忙呢!”
这话听得秦秧苗连连摆手,“不敢不敢,赵同志您这话可不敢担,多的感激话我也不说了,总之您放心,这批货我肯定百分之百的尽心,到时候叫出来的东西保准比样品只好不差。”
秦秧苗是个机灵的,她看出赵峰的不自在,机智的转换了话题。
赵峰闻言眼睛一亮。手工制品最怕质量不稳定,秦秧苗这话正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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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事。他满意地点头:"好,这话我可记下了。交货时我要挨个检查的。"
"您尽管检查!"秦秧苗挺直腰板,"保证一个都不会出错。"她看出赵峰的顾虑,机灵地补充道:"要不每个柳编内里底部都烙上''百货大楼特供''的字样?这样既显得正式又能防仿造。"标记做在不显眼的地方,才能防止别人仿冒呢!
赵峰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这姑娘不仅手艺好,做事也够细致。于是他道:“小秦同志,好好干,干好了以后咱们合作的机会还多着呢!”秦秧苗的眼睛跟亮了。
赵峰笑着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合同,轻轻推到秦秧苗面前:"小秦同志,咱们公事公办,这是合同,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秦秧苗双手接过合同,认真的翻看起来。虽然有些字认不全,但主要内容都看得明白:三种工艺品的数量、交货日期、单价都写得清清楚楚。花瓶三块五、葫芦三块、小兔子两块五——这价格比集上的柳筐贵多了,一个成人用的柳筐才卖一块多呢!
她的手指顺着纸面往下滑,突然停在交货日期上:一个月!二十个葫芦、三十个花瓶、五十个小兔子,整整一百件啊!刘凤梅嫂子一个人哪忙得过来?来回去还得再找两个帮手。
又想到,这可也是个天大的机会,这些货加到一起抛去材料费、人工费这些成本,少说能净赚两百块!
两百块呀!秦秧苗被自己算出来的数字惊着了。这是多么大一笔钱,自己只要干得好,区区一个月就能挣着,而且这还仅仅是第一笔。
干,一定得干,不但要干,还必须的干好。
一时间秦秧苗热血沸腾,打算就算把村里翻个底朝天,也得把擅编织的老手都找出来,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必须要接住。
赵同志,这合同没问题。"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我保证保质保量完成。”
“那好,你把这个合同带回去,找村委会开个证明,写明你的姓名住址,加盖公章。你签字后合同就正式生效了。到时候先付三层定金,剩下的□□,没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秦秧苗没想到还有不交货先付钱这种好事,忙不迭点头答应。
拿着合同,秦秧苗的手都在微微发颤。她仔细地将合同折好,收进贴身的衣兜里,"赵同志,我这就回去办,明天一早就把合同送回来,您看行吗?"秦秧苗站起身,恨不得立时就去把证明开回来,将这合同签了。
赵峰颔首微笑:"好,明天我在办公室等你。"望着秦秧苗雀跃离去的背影,不禁想起自己刚参加工作时的模样,眼中流露出几分怀念,年轻人就是这么有干劲!
63. 完成
夕阳西下,秦秧苗踩着乡间小路往家走,心里盘算着怎么跟刘书记开口。晚风拂过麦田,掀起层层金浪,她的脚步却比往日轻快许多。
"刘书记在吗?"她站在村委会门口,整了整衣襟。见来人是一个面生的年轻姑娘,刘书记放下手中的钢笔,迟疑道:“你是?”
秦秧苗笑眯眯的自报家门:“刘书记,我是后街李秋华的媳妇,今年二月里刚嫁过来的。”
“哦,想起来啦!”刘书记招呼秦秧苗坐下,问道:“来找我,是有啥事?”听人说李秋华出门闯荡去了,她一个小媳妇找自己能有啥事?莫非是跟公婆呕了气,来找自己做主?看她这样也不像生气的样,而且这些事不应该找妇女主任么!
见刘书记狐疑的盯着自己,秦秧苗笑眯眯解释道:“书记,是这么回事。”秦秧苗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我在市里做点小买卖,需要村里开个证明..."她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情况,却没提具体金额。
刘书记听完,笑了:“这是好事啊!现在上头提倡搞活经济,你这也算是响应政策了。这个证明可以开。”
刘书记二话不说拉开抽屉取出公章,按秦秧苗提的要求开了份证明。
秦秧苗将证明拿到手,一颗心这才踏实下来:“谢谢书记。”
刘书记对李秋华印象不错,母亲早逝却格外争气,如今见他这媳妇也是个踏实肯干的,心里更多了几分欣赏。"年轻人有闯劲是好事,"刘书记道,"遇到难处就来找村里。"
“诶!”秦秧苗这一声应得又脆又甜,解决了这头等大事她真是打心眼里高兴。
开好证明,秦秧苗睡了个踏实觉,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她就揣着证明往刘凤梅家跑。晨间还带着些许雾气,正蹲在院里洗漱的刘凤梅看着秦秧苗唬了一跳,“秧苗,你,咋着早就过来了?”
"嫂子!成了!"秦秧苗满面带笑,"咱的东西被人家相中了,要一百件!"
"真的呀!"刘凤梅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份喜悦里,不光是为能挣到钱而开心,更因为自己的手艺终于被人赏识而涌起一股久违的骄傲。
“不过......”秦秧苗又将刚刚没说完的后半句补上:"就是时间紧,一个月之内就要交货。”
“要的这么急?”听到时间限制刘凤梅吃了一惊,心里盘算着如何赶工才能不耽误事,对了秦秧苗也可以帮着自己打打下手,这样算起来......唔,还是有点紧张呀!罢了,难得对方看中自己的手艺,自己就是不眠不休也得把东西做出来!
就在她犯愁的时候,秦秧苗忽然开口说了件她从未想过的事:“凤梅嫂子,要不咱们早找两个人帮着干吧,算是你的徒弟,到时候除了每天的工钱我在单独给你一份学费。”
见刘凤梅愣愣的,她压低声音道:“交货的时间绝对不能耽搁,否则得赔双倍的钱呢。”
“啥,”刘凤梅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咋还能有这不合理的要求!”
在她看来我东西做出来你看着好,这就是钱货两讫的事,咋还能有这么多说道!禁不住嘀咕一句:‘这城里人事可真多。’
刘凤梅没有拒绝秦秧苗带徒弟的提议,这柳编手艺本也不是啥秘密,村里人会的实在不少,自己之前那么多年不都没赚过钱,如今秦秧苗肯带着自己挣钱,那她也不能拖后腿,更何况秦秧苗还答应多给自己一份工钱。这样的好事哪里找去。
两人商定好之后,便分头行动,秦秧苗将找人的事交给刘凤梅:“嫂子你自己找来的人,带着也顺手。”想了想又怕刘凤梅觉得自己这是甩手不管了,又补充道:“嫂子,你先琢磨琢磨有没有合适的,我着急去一趟城里,等我回来咱们再一起想也成。”
刘凤梅笑着应下:“放心去吧,这么点小事,你放心。”
秦秧苗匆匆交代完,紧接着又往城里赶。
秦秧苗走了没一会儿,孙柏打着哈欠从从屋里出来:“这一大早的谁来串门?”
刘凤梅告诉他:“不是串门,是秧苗来找我说事。”
秦秧苗找刘凤梅做柳编的事孙柏早几天就知道了,闻言嗤笑一声:“也就你跟着她瞎胡闹,那些没正用的玩意谁会要,到时候卖不出去哭都没地方哭去。”
他划着火柴,在晨光中吐出一口烟圈,告诫媳妇道:"帮帮忙挣点手工费就得了,万一她忽悠你合伙往里投钱,说啥也不能答应。那丫头忒能折腾咱们本分人家可奉陪不起。”
见媳妇不吭声,孙柏又絮叨起来:"工钱可得盯紧点,别让她拖着不给。要我说啊,有这功夫还不如歇着。"他眯眼望着远处,"咱家粮食够吃,我偶尔还能打点零工,这小日子不挺好?"
孙柏看不惯秦秧苗那股折腾劲,更不愿意媳妇跟她往一起搅合,奈何自己这媳妇也有些死心眼,铁了心非说要多挣点钱。
其实要叫他说,现在这小日子就挺美,那就用一个妇道人家挣钱了。
罢了罢了,孙柏自认是个疼媳妇的,她愿意折腾就折腾去吧,等撞了南墙就知道自己这都是为她好了。
***
秦秧苗第三次走进百货大楼时,脚步比前两次都轻快了许多。她小心翼翼地从布包里取出盖着鲜红公章的证明,双手递给赵峰
"嗯,手续都齐了。"赵峰仔细核对后,掏出钥匙打开抽屉,从中取一个牛皮纸信封。
“给,这是三成定金,八十七块整。"赵峰把信封递到秦秧苗面前:"你点一点。"
厚厚一沓钞票递到手里时,秦秧苗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她还从没有一次性收过这么多钱!
“赵同志,这钱一点不错正是八十七块整。”秦秧苗将钱点过一遍再次保证道:“赵同志,您放心,这货我一定保质保量按时交到您的手里。”
赵峰笑着点点头:“去吧,”
赵峰被她认真的样子逗笑了:"好,我信你。"他指了指墙上的日历,“等交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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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咱们再庆功。”
走出百货大楼,外头的阳光正好。秦秧苗站在台阶上,摸了摸贴身口袋,那里装着她的希望。忽然想起小时候,陈秀娥经常嘲笑她农村的丫头不认命,总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如今她心里隐隐有一种直觉,她这只不认命的麻雀,终于要展开翅膀飞出那片庄稼地了。
回到村里,秦秧苗立即着手调整柳编的生产安排。她思来想去,决定将柳编的制作地点地点从刘凤梅家迁到自己住的小窝棚——孙柏那副爱答不理的态度,实在不适合让工人们整天进出。
更何况这活是自己拢起来的,放在孙家也不合适,之前那是为了刘凤梅方便,如今一切步入正轨,还是得自己这边提供地方才好。
窝棚虽小,胜在清静。秦秧苗把仅有的两张木桌拼在一起,又向娘家借了几张小板凳。刘凤梅带着新招的两个徒弟搬来时,简陋的工坊已经收拾得井井有条。
刘凤梅带来了两个帮手:一个是圆脸的赵四妹,秦秧苗打小就认识的同村姑娘;另一个是瘦削的刘艳霞,丈夫常年卧病在床,听说这里招工就主动找上门来。刘艳霞显得很拘谨,不停地搓着手,小声说自己要是学不会可以不要工钱。
秦秧苗热情地握住两人的手,眼中闪着光芒:"四妹、艳霞,咱们往后就是一家人了。俗话说''众人拾柴火焰高'',我这个小作坊还得靠大家帮衬。
多余的客套话我就不说了,今天咱们有活一块干,有钱一起赚。你们放心,只要干活认真,我就是亏了自己也不会亏了大家。”
“不过,”秦秧苗说到这儿话锋一转:"咱们丑话也要说在前头。咱们这活儿第一要紧的是质量,这个千万马虎不得。"
说到工钱秦秧苗伸出三根手指,"学徒期三个月,每月十块钱。等学成了,除了基本工资,还按件计酬。"
说着转向刘凤梅:"凤梅姐既是师傅又是技术骨干,拿双份,每月三十块。不拿计件酬劳只拿奖金。"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咱们得把话说清楚,这活计不是天天有。有活一起干,没活的时候可没工资。"
刘四妹爽朗一笑:"那是自然!不干活哪能要钱?"刘艳霞也连连点头,粗糙的手紧紧攥着衣角,眼里却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两个新徒弟都很争气。刘四妹手巧,看刘凤梅示范一遍就能模仿个七八分;刘艳霞虽然动作慢些,但胜在吃苦耐劳,常常天不亮就来上工。不出三五日,两人已经能独立完成简单的编织活了。
接下来的日子,窝棚里的灯火常常亮到深夜。四个人围坐在油灯下,手指翻飞间,柳条渐渐成形。秦秧苗负责把关质量,稍有瑕疵就拆了重做;刘凤梅带着徒弟们赶工,连吃饭都是轮流着来。
一个月后,当最后一个柳编小兔的耳朵完美收尾时,四个人不约而同地长舒一口气。秦秧苗挨个清点着成品:二十个葫芦纹路清晰,三十个花瓶形状规整,五十个小兔子活灵活现——整整一百件柳编工艺品,她都能按时交付了。
64. 豪情万丈
天还没亮,秦秧苗就蹲在院子里捆扎柳编。月光下,那些精心编织的葫芦、花瓶和小兔子被她一个个整理包装好,放进事先准备好的柳筐里。
这些东西将四个大柳筐装得满满当当,每个柳筐都是半人多高。望着眼前装好的的四个柳筐,秦秧苗不由叹了口气。
做生意看似简单,真正干起来才知道其中艰辛——找买主、签合同、雇工、盯质量,哪个环节都不容易。光是这交货一项,就够让人头疼的。这么多柳编加在一起,看体积就跟小山一样,更不要说还很重,怎么交到对方手里便是一桩难题。
前几天她试着挑了一次,没走出多远扁担压得肩膀生疼,这要是徒步挑到县城,怕是半道上少说也得歇三五回,耽误功夫不说,两个肩膀估计也得废了。
幸好,现在去县里办事的人不少,秦秧苗提前跟一个赶车进城的乡亲打好招呼,自己出钱让人帮着把东西运到汽车站,总算将事情解决了。
她这边将东西捆扎完成,那边刘老栓也赶着毛驴车到了。
"四妹,来搭把手!"眼见驴车停在窝棚外的土路上,秦秧苗赶紧招呼。赵四妹应声而出,这个壮实的姑娘干活格外利索,两人一前一后,不一会儿就把四个大柳筐稳稳当当地码在了车上。
装完货,两人爬上驴车,坐定。秦秧苗从布包里掏出两个玉米面饼子,递给赵四妹一个。饼子有些凉了,硬邦邦的,但两人都吃得津津有味。
赵四妹一边啃饼子,一边瞪大眼睛东张西望——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进城。赵四妹坐在颠簸的驴车上,身子随着车身的摇晃左右摆动,嘴里时不时还发出几声惊呼!将自以为稀奇的景致指给秦秧苗瞧。
秦秧苗被她逗的想笑,问:"四妹,你以前去过县里吗?"
赵四妹摇摇头,遗憾道:“我长这么大,镇上去的次数都有限,县城的大门从不知道朝哪开,更不要提市里了。”说着她眼睛又亮起来,"这回可算开眼了!秧苗,多亏了你带我出来。凤梅嫂子真是亏大了,要我说,管男人说什么呢,自己想去就去!"
提起这事,秦秧苗也是微微皱眉。原本说好是她和刘凤梅一起来交货的,谁知临出发前孙柏突然发难:"女人家进城抛头露面,早晚要跑野了心,不能去!"死活不同意刘凤梅出门,秦秧苗这才临时抓了赵四妹来顶上。
赵四妹今年二十有一,比秦秧苗大三岁,却已经是嫁人多年的老媳妇了。因嫁的是本村,她的情况差不多人人都知道。不省心的婆婆,小心眼的丈夫,不是个省心的人家,再加上她出嫁多年未曾生育,日子其实很不好过。
不过这姑娘从不抱怨,整天都是乐呵呵的,跟秦秧苗那动不动就抹眼泪的二姐完全是两个性子,这点秦秧苗分外喜欢。
到了汽车站,秦秧苗跟售票员说了半天好话,又多买了两张行李票,这才把所有货物都装上车。
客车摇摇晃晃地从县城驶向市区,刚开始赵四妹眼睛瞪得溜圆,脑袋转来转去,嘴里不停地发出惊叹。可没过多久,她突然安静下来,脸色煞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一只手紧紧攥着胸口的衣襟,眉头拧成了疙瘩。
秦秧苗察觉到异样,轻轻拍了拍她颤抖的肩膀:"再坚持会儿,马上就到了。"
"秧苗..."赵四妹声音发颤,"我是不是得啥急病了?咋这么难受,这心里翻江倒海的......"
"噗——"秦秧苗一个没忍住笑出声,"你这是晕车!没事的,多坐几回就习惯了。我刚进城那会儿比你还厉害呢,你看现在不是一点事没有。"
赵四妹这才松了口气,带着哭腔嘟囔:"可吓死我了,还以为要交代在这儿了......"
"净胡说!"秦秧苗轻轻拍了她一把,又放柔声音道,"别说话了,靠着我闭会儿眼。想吐就咬牙忍着,真忍不住就告诉说,咱们下车吐。可千万不能吐人家车上,知道不?"
赵四妹虚弱地点点头,把脑袋靠在秦秧苗肩上:“嗯,我知道的。”
车子刚停稳,赵四妹就踉踉跄跄地往车下冲。脚刚沾地,她就窜向路边的老槐树,抱着树干"哇"地一声吐了个天昏地暗。直到把胃里的酸水都吐干净了,她才虚弱地直起腰,脸色蜡黄,活像霜打的茄子,哪还有半点刚上车时那兴高采烈的劲儿。
秦秧苗连忙拧开水壶递过去:"快漱漱口,喝口水缓一缓。"
这样一会儿你在这守着,我去外头找辆三轮,让蹬三轮的帮着搬下来。”到百货大楼要好久,他们行李多车上又挤,秦秧苗不打算挤公交,多花点钱雇辆三轮,人不遭罪也能早点到地方。
赵四妹突然一个激灵:"哎呀!咱的柳编还在车上呢!"说着扭身就要往车上跑。
秦秧苗一把拽住她:"别急,这车要在站里停好一阵子呢。这样,一会儿你在这儿守着,我去外头叫辆三轮,让车夫帮着搬下来。"
秦秧苗盘算着,去百货大楼路远,带着这么多柳编可不好挤公交,何况下了车的路程平时走不算什么,带着这么多东西就难了,不如多花几个钱雇辆三轮,既省事又能早点到地方,一时没交货秦秧苗这心便一直悬着。
赵四妹用袖子抹了抹嘴,强打精神道:"秧苗你放心去,这儿只管放心交给我。"
在街边雇了两辆三轮车。她和赵四妹一前一后,跟着三轮车夫往百货大楼赶去
到了地儿,秦秧苗把赵四妹安顿在门口看着货,自己小跑着去找赵峰。不多时,就见秦秧苗领着一个三十多岁男人往这边来。赵四妹踮着脚尖使劲挥手:"秧苗!我在这儿呢!"
"四妹,咱把货挑到里边去!"那年轻汉子是仓库的保管员,二话不说就挑起其中的两筐柳编。赵四妹也不含糊,把剩下的两筐往扁担上一挂,腰板一挺就跟了上去。
见她挑着担子走得虎虎生风,保管员不禁啧啧称奇:"嚯!没瞧出来,你这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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劲儿不小啊!"
保管员回头一看,不禁啧啧称奇:"嚯!没瞧出来,你这丫头片子劲儿不小啊!"
赵四妹抹了把额上的汗珠子,咧嘴一笑:"这算啥?我在老家挑粪浇地,一担百十来斤都不带喘的!"
仓库就在拐角处,说话间就到了。只见赵峰带着侯科长正等在门口,这第一批货他们要亲自检验。
秦秧苗拘谨的跟侯科长打过招呼,就立刻弯下腰去将柳筐拆开。她每取出一件柳编,赵峰和侯科长就拿在手里了仔细端详。秦秧苗紧张的一颗心怦怦直跳,直到最后一件验完,侯科长满意地点点:"东西不错,这手工够细的,小秦同志,辛苦了!"才算松了一口气。
免得侯科长的夸奖,秦秧苗一个劲儿的摆手,连声道:“难得这份手艺被咱们这儿看重,我哪敢不用心呢!”
侯科长这番肯定让秦秧苗心头一暖,她温声道:"您能认可我们的手艺,是我们的福气。这柳编活儿讲究的是慢工出细活,从选材到编织,大伙儿都铆足了劲儿要做到最好,生怕辜负了您的信任。”
侯科长听完,略显意外地点点头:"好好干。"
侯科长验完货就匆匆离开了,毕竟身为领导还有一堆事要忙。赵峰留下来跟秦秧苗办交接手续。等手续都办妥了,秦秧苗让赵四妹在楼下等着,自己跟着赵峰上楼去领尾款。
从财务室出来时秦秧苗去了趟卫生间,找个没人的地方将刚收到的尾款藏好。她脸上满是掩不住的笑意,三步并作两步从楼上跑下来,一把拉住等在原地的赵四妹:"走!带你逛逛百货大楼。”
一向豪爽的赵四妹闻言缩了缩脖子,难得露出怯生生的模样:"这......这里头的东西看着就贵,要不咱还是别逛了吧,万一碰坏了赔不起呢。”
秦秧苗斜了她一眼:“出息,开门做生意就是让人来逛的,有钱没钱都能进来。咱们买不起还看不起呀!”再说了,"她拍了拍鼓鼓囊囊的布包,"咱们卖柳编赚了钱,除了工钱,我还要给你们发红包呢!咱就买不起了。走,开开眼界去!”
秦秧苗不由分说地拉着赵四妹往商场里走。赵四妹起初还有些扭捏,但很快就被橱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吸引了目光。
五颜六色的绸缎布匹、精致可口的点心、款式新颖的成衣、闪闪发亮的发卡......每一样都让赵四妹看得目不转睛。她忍不住感叹:"天爷啊,没想到我还能涨这样的见识,这辈子真是死了也值了!!"
"瞎说啥呢!"秦秧苗轻轻拍了下她的后背,"咱们的好日子才刚开始呢。"
赵四妹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点头:"是是是,秧苗你说得对,我这张嘴乱说的。"
望着秦秧苗自信从容的样子,赵四妹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敬佩。谁说女人就一定差了?秧苗懂得可比村里那些大老爷们多多了。她暗下决心,一定要跟着秧苗好好干,谁也别想把她从秧苗身边赶走。
65. 发红包喽
秦秧苗拉着赵四妹在百货大楼逛了好几圈,过足了眼瘾之后才心满意足的从里头出来。
抬眼看看太阳的位置,秦秧苗问道:“四妹你饿了不,我请你吃饭去!”
赵四妹慌得连连摆手:“不,不用,秧苗我不饿,再说咱们还带了饼子呢,我吃饼子就行!”刚刚她在商场都看到了,这城里的东西贵的吓死个人,一个扎头发的辫子绳都要好几毛,不敢想想吃顿饭得贵成啥样。
秦秧苗一看就明白了,拉着她的手往外走:“看你吓得,咱们不在这儿吃,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百货大楼这里东西是贵,可跟秦大妈家那附近一样,离着这里不远也有一条自发形成的步行街,各色吃喝尽有,价格虽然比县城高,但是她如今挣钱了,也能接受。
百货大楼东面的胡同里,各色摊贩挨挨挤挤地排开,卖布头的、卖鱼的、卖菜的,还有各式零嘴小玩意儿,其中最热闹的要数那些吃食摊子——蒸笼里冒着白气的肉包子,锅里翻滚的馄饨,金黄酥脆的油饼油条,油汪汪的馅饼炸糕...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赵四妹看得挪不动步子,时不时就要抬手抹一下嘴角,生怕一个不留神,口水就要淌下来了。
秦秧苗带着赵四妹来到一家馄饨摊前。此时已经过了饭点,摊位上客人不多,正好空着一张方桌。秦秧苗拉着她坐下:"坐这儿。"转头招呼店主:"老板娘,来两碗鲜肉馄饨!"
"好嘞!马上就好!"系着围裙的老板娘应声而来,手里的抹布把她们面前的桌面擦抹的油光发亮。
等馄饨的工夫,秦秧苗又起身去了旁边的摊子。不一会儿端着一摞摞得老高的馅饼回来,猪肉大葱和韭菜鸡蛋的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钻。
"快吃,管够!"她把馅饼往桌上一撂,油纸包散开,露出金黄酥脆的饼皮。
赵四妹舔舔嘴唇:“秧苗,这,这得花不少钱吧!”
秦秧苗把手一挥,豪气道:“你管多少钱呢,今天我请客,你敞开了肚皮吃,不够了咱们再叫。”说着自己先拿起一个馅饼,咬得咔哧作响。
赵四妹咽了口唾沫:“秧苗那我可不客气了。”早上就吃了个玉米饼子,下车还都吐干净了,她早就饿得不行。说罢,抓起馅饼就往嘴里塞,烫得直呵气也舍不得吐出来。
秧苗看着赵四妹狼吞虎咽地吃完七张馅饼,又呼噜呼噜喝光一大碗馄饨,最后满足地打了个响亮的饱嗝。"秧苗姐,你对我可太好了!"赵四妹抹了抹油汪汪的嘴,眼睛亮晶晶的,"往后我就跟定你了,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呀,一顿饭就把你收买啦?那我可赚大了。"秦秧苗忍俊不禁,故意逗她。
赵四妹却突然正了神色,放下手里的筷子,认认真真地点头:"嗯,我赵四妹说话算话,,我反正是认定你了。”
秦秧苗心头一热,她感受到了赵四妹的认真,也收敛了笑容,伸手拍拍赵四妹的肩膀:“好四妹,我记下了。”
吃饱喝足,赵四妹心满意足的跟着秦秧苗往回走,她生怕自己再晕车,路上一个劲跟秦秧苗打听她是怎么好的。听说只能多练后摸着圆鼓鼓的肚子很是发愁,"要是吐了,这么多好东西不就白吃了吗?多可惜啊!"
秦秧苗听罢笑的不行,她发现跟赵四妹在一起的这些日子,她笑的次数比之前加起来都多。想她伸手去掐赵四妹的腮帮子:“四妹,你可真会逗我。”
她们这次运气不错,车上恰好有个空座。秦秧苗让赵四妹坐,赵四妹却死活不肯,非要推给她。
秦秧苗没法子,索性吓唬她:"你不是晕车吗?坐下能舒服点。再硬撑,今天吃进肚里的好东西可就要吐出来了。"
赵四妹一听,慌忙捂住嘴,圆溜溜的眼睛直瞅着秦秧苗:"秧苗,你可别唬我!"
秦秧苗轻哼了一声:“不信算了!”
"信!我信!"赵四妹一屁股坐下,"秧苗,那我可真坐了啊!"上午晕车的滋味还在心头打转,她真是怕极了晕车。
见她那吓得不行的模样,秦秧苗噗嗤一声又笑了。
返程时,或许是心情舒畅,又或是车厢没早间拥挤,赵四妹虽然仍脸色发白,到底没再吐。
下车后,她拍着胸口直念叨:"谢天谢地,这一肚子好吃的总算是保住了。"
夕阳西沉,余晖染红了乡间小路。两人结伴而行,脚步轻快。有人同行就是不一样,即便揣着巨款,秦秧苗也丝毫不慌。她们脚力健旺,赶在天黑前就到了地方。
秦秧苗回窝棚,赵四妹往前溪村去。临别时,秦秧苗叮嘱道:"明儿个叫上凤梅嫂子和艳霞嫂子,你们一块儿来!"
赵四妹眼睛一亮:秧苗这是要给大家发工钱了吧?
***
入夜,昏黄的油灯将秦秧苗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她盘腿坐在床沿儿,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厚厚一叠钞票,一张一张地数起来。
"三十六、三十七......二百零一,二百零二,二百零三。"数完最后一叠,她深呼一口气,又从头开始数了一遍。
没错,一点没错,加上之前拿到的八十七元定金,凑一起刚好两百九十块!秦秧苗的指尖微微发抖,两百九十块呀,自己一月就赚到了。她忍不住把钞票贴在胸口,感受着纸张的触感,仿佛这样就更能确认它们真的存在。
她又一次庆幸自己当初毅然决然嫁人的选择,要是还在娘家,陈秀娥一定会百般阻拦,不对,要是还在娘家她压根就不可能去市里,当然更不要提认识林晓丽林晓丽,接到这样的活了。
"有钱真好......"秦秧苗喃喃自语,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把钞票分成三摞,在油灯下反复摆弄,听着纸币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心里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踏实感。
秦秧苗抱着钱,傻笑了一会儿,又从床上下来,翻箱倒柜的开始找地方藏钱。
床板下?不行,太容易被发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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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被溜进来的老鼠咬烂。墙缝里?也不安全。秦秧苗思来想去,最后决定钱分成三份,一份缝进棉袄内衬,一份塞进原来放钱的小坛子埋到地下,最后一份压在枕芯里。
好一阵忙碌终于将钱藏好,秦秧苗这才熄了灯准备休息。
躺回床上时,月光已经爬到了床脚。秦秧苗睁着眼睛,最近发生的事情不断在脑海里浮现......
秦秧苗心里盘算着:后天最迟大后天,得再去一趟市里,带点东西感谢一下赵峰和林晓丽,要是没有这两人自己现在还在街上跑小生意,一飞一毛的赚钱呢。
带点啥好呢,是乡下的肥鸡肥鸭子,还是去买些市里的时兴糕点?想着想着,她突然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为送礼发愁,而不是为填饱肚子发愁。
夜风拂过茅草棚,发出沙沙的响声。秦秧苗在朦胧中想着,还是去村里买几只最肥的老母鸡......渐渐沉入梦乡。月光下,她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意。
秦秧苗这一夜睡得香甜,却并不耽误她第二天早起,不能睡懒觉,是乡下姑娘刻在骨子里的记忆。
起床后,秦秧苗精神抖擞地喂了鸡鸭,又侍弄了一遍菜园子。太阳还没露脸,难得的清闲让她慢悠悠坐在桌前,享受起一顿不用赶工的早餐。
粥刚喝到一半,门外便传来麻雀似的叽喳声,赵四妹的大嗓门穿透力极强:“秧苗,我们来了!”
秦秧苗抬眼望去,只见赵四妹打头,刘凤梅和王艳霞紧随其后,三人脸上都带着压不住的喜气,嘻嘻哈哈跨进门槛。
“快进来坐!”秦秧苗笑着放下碗,“看你们这架势,是都知道了吧,昨天那批货,人家很满意,全数验收过关!”
刘凤梅笑着,嘴里一个劲儿念佛:“总算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我这心啊,七上八下就怕出点岔子,对不住你给的工钱。”她这话引得几人又是一阵哄笑。
秦秧苗起身,目光扫过三人:“这回凤梅你的功劳最大,该当拿一个大红包。”又看看刘艳霞和赵四妹:“艳霞和四妹也都是好样的,也该奖励。”
说罢,她利落地一仰脖,把碗底那点粥饮尽:“等我一下!”转身就进了里屋。片刻出来,手里已攥着一沓卷好的毛票和三个鼓鼓囊囊的红纸包。
她清了清嗓子,脸上笑意更盛:“这回能成事,全靠大伙儿齐心!”说着,先把工钱挨个递过去:“凤梅嫂,你的;艳霞嫂,拿着;四妹,这是你的。”
发完工钱,她晃了晃手里的红纸包:“额外的心意,都辛苦了,图个吉利!”
三人一看,立刻推拒起来:“秦秧苗你工资给的就够多了,哪还能再要红包。”
秦秧苗强势的把红包塞给大家:“都得拿着,谁不拿我可要翻脸了。”
这个说:"哎哟,这怎么好意思..."
那个说:"秧苗可真大方!"
到底都欢欢喜喜接了红包。
66. 美好的一天
工钱和红包揣进怀里,刘凤梅和王艳霞就迫不及待的,开始打听她们昨日在城里的见闻。两双眼睛都亮晶晶地钉,刚从城里回来的秦秧苗和赵四妹身上,问题一个接一个往外蹦。
刘凤梅抓着秦秧苗的胳膊,好奇的问:“秧苗,快给我们说说,城里头啥样儿?是不是真像电影里演的那么好?满大街都是锃亮的自行车?城里的女人是不是个个都穿着花裙子、高跟鞋,头发烫得跟卷毛羊似的?”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对那个遥远繁华世界,最直观也最朴素的想象。那是一个被生活困在乡间的女人对“外面”全部的想象。
不待秦秧苗回答,刘艳霞也她把身子往前探了探,带着点急切和期盼问道:“秧苗,你刚刚说他们对咱们的柳编很满意,那……他们说了下次啥时候还要货不?”相比城里啥样她更关心下次啥时候还能有活。
“哎呀,都别着急,一个个都围着秧苗干啥,我昨儿不也去了,都过来听我跟你们说!”
赵四妹早就按捺不住了,迫不及待想要跟人分享自己昨日的经历。
二人异口同声:“那你快说说!”
“听着啊!”赵四妹清清嗓子,手脚并用绘声绘色地比划起来:“我们先是坐车到了汽车站,一下车路上那个人呦......乌央乌央的,都赶上咱们这儿赶集了......
后来又到了百货大楼,那房子建的那个气派,又高又大,好几层一眼都望不到头。还有那玻璃门、玻璃窗,擦得别提多亮堂,人影儿照得清清楚楚!
还有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啧啧,那穿的才叫一个鲜亮!头发烫得又大又卷,风一吹,那卷儿还一弹一弹的,可好看了!她们走起路来把胸脯都挺的高高的,那小皮鞋踩在地上咔哒咔哒地响……”她模仿着走路的样子,惹得秦秧苗也忍不住笑。
刘红霞听得羞红了脸:“这城里女人脸皮可真厚,这要是在咱们村还不得让人笑话死。”谁家好女人打扮的妖里妖气了?只要那不正经的骚/货.
刘凤梅听得入了神,眼睛瞪得老大,嘴里不住地"哎哟""啧啧啧"地惊叹,仿佛那些鲜亮的景象就在眼前晃动。她不自觉地揪了揪身上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心里头跟猫抓似的,又向往又懊恼。
要不是孙柏死拦着不让去,昨儿在城里开眼界的就该是她了!想到这,她心里头那股子气就直往上顶。打从跟了孙柏,一直以来她对他言听计从,指望着对方能带自己过上好日子。可眼下瞅着赵四妹说得眉飞色舞,再看看自己这副寒酸样儿,她心里头突然跟针扎似的难受。
一直以来她把孙柏当救星,当依靠,觉得是他把自己从娘家那个穷窝里拽出来,觉得对方比自己眼界高,本事大。可今天她才第一次意识到,孙柏不过就是个没见识的乡下男人,整日里安于现状、不求上进,一个男人家甚至还不如秦秧苗能干。这是刘凤梅头一回对自己嫁的男人心生不满。
众人叽叽喳喳说了半晌,眼看日头渐高,秦秧苗开始往外赶人:"行了行了,该说的都说完了,赶紧各忙各的去。眼瞅着就要收麦了,就算有活计这会儿也没工夫做。等忙完这阵子,我再去城里踅摸下一批活计。"
大家这才恋恋不舍地散了。往回走的路上,刘艳霞还念叨着:"真没想到我也能挣着钱了,待会儿把这钱交给我婆婆,她一准儿高兴。"她家劳力少,往年干到头能不欠生产队的钱就算烧高香了,哪见过这样的现钱。
刘凤梅提醒她和赵四妹:"工钱的事儿跟家里人说没事,红包可千万别说漏嘴。秧苗交代的话可不能忘!"原来秦秧苗特意嘱咐过,这红包是额外奖励,不固定,要是传出去,往后招了新人万一没红包,该有人说道了。
刘艳霞绞着衣角,迟疑道:"自家人都不告诉......是不是太见外了?"她声音越说越小,"外人不说就是了......"
赵四妹一听就来了火气,眉毛一竖,抢白道:"哎哟,当时点头应得好好的,这会儿又说这话?你这是要糊弄秧苗呢?"
刘凤梅知道赵四妹的脾气,生怕两人吵起来,赶紧劝和:“四妹,艳霞不是那个意思。艳霞,我明白你的心,不过这事咱们既然答应了,就还是别说了,万一传出个风声咱们不是辜负了秧苗的一番好意吗?”
刘艳霞有些委屈:“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有事从没瞒过我婆婆。”顿了顿又道:“我不说就是了。”
"得了吧!"赵四妹翻了个白眼,"谁不知道你婆婆疼你?少在这儿显摆!"
刘凤梅噗嗤一笑,轻轻推了赵四妹一把:"就你嘴利索!"
赵四妹本就是个爽快性子,加上刘凤梅在一旁打圆场,三人很快又说说笑笑起来。走到村口岔路时,这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刘凤梅推开自家院门时,正瞧见孙柏弯着腰在倒腾柴火垛。不知怎的,她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烦躁,不耐烦道:“他们在墙角码的好好的,你都挪出来干啥。”
孙柏直起腰,抹了把汗:"这不是快收麦了嘛,我想着把南院这块地腾出来,到时候晒麦子方便。这些柴火等会儿就挪后院去。"
刘凤梅淡淡应了声,觉得这男人挺没劲的,整天就知道在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上较真,有这功夫还不如想想怎么多挣点钱。家里收拾得再整齐,兜里没几个子儿顶什么用?
孙柏见媳妇神色不好,问道:“咋了,刚过去秦秧苗没给你开工钱?”
“不是!”刘凤梅见孙柏误会了,赶紧撑起个笑脸:“瞧你想哪去了。”说着掏出秦秧苗给的工资:“你看,给了我三十块呢,一个月赚这么多,不少吧!”刘凤骄傲的扬了扬下巴,要是能一直有这活计,她挣得可比队里那些壮劳力还多。
孙柏扫了眼那沓票子,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淡淡说了句:"咱家不缺这点钱过日子,以后还是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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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吧,看你最近都累瘦了。"
“我不累!”刘凤梅换了个话题:“当家的,今儿晌午你想吃啥,要不咱们烙馅饼吧,再炒个花生米。”
“行,你看着办吧!”孙柏说罢又开始吭哧吭哧挪那柴垛去了。
刘凤梅盯着那背影看了一会儿,转身进了厨房。
秦秧苗将家里收拾好,带上钱去了三堂婶家买鸡,她都想好了要买两只肥鸡,一百个鸡蛋,到时候鸡蛋给秦大妈也来一份,若
秦秧苗收拾妥当,揣着钱往三堂婶家去买鸡。她心里盘算得清楚:两只肥鸡,一百个鸡蛋。到时候分一份鸡蛋给秦大妈,是没有老太太热心张罗,说不定自己就跟林晓丽错过了。
置办完这些,她又转道去了趟娘家。刚迈进院门,就听见陈秀娥阴阳怪气的声音:“呦,大忙人回来了,我还当你没空蹬娘家的门了呢。”
秦秧苗从前当闺女时候就不惯着这个妈,如今有钱了胆气更粗,闻言把脸一沉:“您要是不愿意让我回来,我现在就走,用不着拿话这么挤兑我,我没来不是前阵子您看家里干完了活,嫌我在娘家白吃白住给我打发走了吗?”
陈秀娥一张脸涨的通红:“你这死丫头,净会作践亲妈,我啥时候说过这话。”
眼瞅着陈秀娥衣服气急败坏的模样,秦秧苗心里那口气反倒顺过来了,她不再纠缠,而是晃了晃胳膊腕子上挂着的竹篮:“我今儿割了肉,您是打算一定把我撵走呢,还是咱们一起进屋包饺子。”
陈秀娥脸上的肌肉抽了抽,表情似哭又笑,最后咬牙切齿道:“你这个死丫头,整天就变着法的气我吧!还不快进来。”
“诶!我就知道妈您舍不得把我赶走。”秦秧苗瞬间换上笑脸,亲热的把篮子递过去:“这块肉特别好,肥瘦相间的五花,待会儿剁成馅儿包饺子准保一咬一嘴油。”
陈秀娥咽了咽口水,又心疼起来:"这大热天的肉放不住,要是等你弟回来再包多好,他最爱吃饺子了。"
"等他回来再买就是。"秦秧苗往板凳上一坐,顺手从架上摘了个嫩黄瓜,"咔嚓"就是一口。
"哎哟!"陈秀娥看的直皱眉:“这还没长成呢,你真是能糟蹋东西,那么多大的不吃偏要摘这没长成的。”
秦秧苗嚼得脆响:"我又不傻,放着鲜嫩的不吃,去啃那老黄瓜?"
"就你精!"陈秀娥边剁肉边数落道,"说话跟吃蹦豆似的。还再买?肉是天上掉下来的?一点不知道节俭!"
秦秧苗笑眯眯地:"等家树回来您叫我,我买肉来,不用您掏钱。"
"这还差不多。"陈秀娥脸色顿时阴转晴,"中午包韭菜馅儿的成不?"
"成!"秦秧苗惬意地晃着腿,看母亲忙活着和面择菜。这些日子累是累了点,但挣着钱了,让娘家人沾点光她也乐意。只要她娘别一边吃着她买的东西,一边还想拿捏她就成。
67. 麦收
五月中旬以后,麦子像是被太阳烤透了似的,一天一个样。陈秀娥站在田埂上,望着眼前这片金黄的麦浪,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满足。前两日还有些发青的麦穗,一夜之间全低下了高傲的头,金灿灿颤巍巍,仿佛在邀请人们去收割。
“当家的,该开镰了吧!”陈秀娥抹了把额头的汗:“我看还是得把老三叫回来,不然这么多地,家里这两口半人哪忙得过来。”
秦大兴对小儿子有些不满,听到这话"哼"了一声:“老四都多大的人了,干活还是这么不顶事,干老三像他这么大时,早就是个全劳力了。”
"你少说两句,"陈秀娥弯腰掐了个麦穗在手里搓着,“家树的长处原不在这上头,虽然种地一般,但他念书好啊,将来准是个吃公家饭的料,会不会种地也不打紧。"
秦大兴白了老伴一眼:“明年就毕业了,要是考不上高中......”
"秦大兴话还没说完,就被老伴老伴截断:"呸呸呸!说的什么晦气话!咱们家树那成绩咋能考不上高中,你个死老头子,这说割麦子的事呢,你别东拉西扯的行不行。”
秦大兴慢悠悠道:“成,下午我去老三家地里看看。要是她的麦也熟了,明天咱们先去把她那两亩地收拾了。完了拉回来你帮着晒,后天咱们再开镰收自家的。"
陈秀娥一听就不乐意了:"老三那点麦子急啥?先割咱家的不是一样?"
"你呀!"秦大兴瞪这个糊涂老伴儿一眼,摇头道,"非得把闺女的心伤透了才舒坦是吧?”
见陈秀娥似是不服,秦大兴继续道:“这些日子老三挣钱,咱家,可没少跟着沾光,我把话撂这儿,要是不先帮着老三把麦子割了,非但她不会来家里帮忙你也休想再吃上闺女的孝敬。”
"行行行,听你的还不成。"陈秀娥委屈的嘟囔着,"我这不是怕误了咱家的农时么..."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喊声:"爸!妈!"
秦大兴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谁说老三不惦记家里?这不就来了么。"话音未落,秦秧苗已经小跑着到了跟前,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
"爸,我看咱家的麦子黄得差不多了,该开镰了吧?"秦秧苗一边用手扇风一边问道。
秦大兴点点头:"你那块地咋样?"
"熟透了,随时都能割。"秦秧苗抹了把脖子上的汗,"穗头都沉甸甸的,再耽搁怕是要掉粒儿。"
"那成,明天就从你那两亩地开始。"秦大兴盘算着,"争取一周内把这几块地的麦子都收回家。"
陈秀娥突然插嘴:"你公公那边没说帮着你收收?"
秦秧苗嘴角一扯,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妈,我这不一看麦子熟了就赶紧往娘家跑么?不过您说得也对,我这头一年过门的新媳妇,丈夫又不在家,我要找过去公公能不管我?得了,我现在就过去问问。”
"胡闹!"秦大兴狠狠剜了老伴一眼,烟锅在鞋底上磕得啪啪响,"咱家这么多人,还收不了这两亩地?亲家公家里人多事杂,,等轮到老三那块,得啥时候?"他转向闺女,"就按刚才说的,明儿一早我带着你妈和老四过去。"
秦秧苗笑着点头:“那成,我一会儿回去把明儿吃的干粮蒸出来。”
"把咱家腌的咸鸭蛋也煮上十几个。"秦大兴吩咐完,见老伴还拉着脸,眼睛一瞪,"咋的,舍不得?"
陈秀娥被瞪得缩了缩脖子,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事情说定,秦秧苗拍拍身上的麦芒:"爸,那我先回去准备了。"
等闺女走了,秦大兴压低了声音骂老婆:“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好端端的提亲家公干啥,他要真去帮咱闺女收麦,这个麦收你就别想秧苗帮你在地里收一镰刀麦子了。”
等闺女走远,秦大兴蹬着老伴儿,压低声音骂道:"你脑子里灌麦糠了?好端端的提什么亲家公?他要真去帮忙,这个麦收你就别想指望老三帮你割一镰刀!"
见媳妇一脸转不过弯儿的蠢样儿,秦大兴气不打一处来:“榆木脑袋!老三要是在婆家帮忙收麦,还能顾得上娘家?等李家那十几亩地收完,咱家的麦子早烂在地里了!"
陈秀娥讪讪:“这,我不是没想到吗?”
秦大兴懒得看她,只觉自己这老伴真是蠢透了。
天刚蒙蒙秦家父子三人就赶到了。秦秧苗把爹妈往屋里让:“爸妈,你们咋来这么早,还没吃饭呢把,正好我这馒头刚出锅,咱们先把早饭吃了再割麦。”
秦秧苗对自己妈再了解不过,知道她必然得带着全家过来吃饭,早就把早饭备好了熬了大锅绿豆汤,蒸了馒头炒了个当季的蔬菜又摊了个鸡蛋,虽说不上多丰盛,但也很不错了。
陈秀娥抬眼一看没肉就有些不满,张嘴刚要说啥,被秦大兴一个眼刀子扫过去:“吃饭。”
陈秀娥这才消停了。
秦家树大口咬着馒头:“姐,好久没吃上你做的饭了,还怪想的。”
秦秧苗笑道:“那你就多吃点!”
吃罢早饭,拿上磨得锃亮的镰刀四人一起去割麦。秦秧苗动作最快,左手拢住一把麦秆,右手镰刀一挥,麦子便整齐地倒下。她弯腰、挥镰、捆扎,一气呵成,熟练得像是做过了千百回。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浸湿了洗得发白的蓝布衫,但她顾不上擦,只是偶尔用袖子抹一把。
四人里头最吃力的要数,他的动作生涩,不时被麦芒扎得龇牙咧嘴。
秦秧苗站起身抹了把汗,走到秦家树近前:"手腕要用巧劲,别使蛮力。看,这样一勾一带就下来了。麦子熟透了,太用力反而要扯掉麦粒。"
中午时分,太阳毒辣起来,三人躲在田边一棵老槐树下休息。秦秧苗从竹篮里取出三个粗瓷碗,给爹妈一人盛了碗绿豆汤。汤里飘着几粒煮开花的绿豆,看着就解暑。
"照这个架势,天黑前准能收完。"秦大兴掰开馒头,往里夹了块流油的咸鸡蛋,"待会儿我跟家树往场院拉麦秆,趁着日头好,今晚就摊开晒上。"
秦秧苗点点头,嘴里咬着馒头含糊不清道:“爸,拉麦子太沉了,一会儿还是我去吧!”
“那割麦就轻省了?都一样。”秦大兴放软了语气嘱咐闺女:“老三,待会儿干完了,你把家里东西收拾收拾,这几天还是住到咱家去。”
“诶!”秦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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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点头应了,顺手把爹碗里的绿豆汤又添满。
日头西斜时,两亩地的麦子全都割完,整整齐齐码在了秦家场院里。秦大兴背着手绕着麦垛转了两圈,麦秆捆得结实,垛得也齐整。"家树,今儿个你在这儿守着。"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后半夜我来替你。"
从麦子割回来到入囤,这段时间必须时刻盯着,一刻都离不得人。
往后几日,天还没透亮,秦家爷仨就扛着镰刀下地了。陈秀娥在家也不得闲,翻晒麦子、烧火做饭,晌午头还要挑着扁担往地里送饭。扁担两头挂着竹篮,一头是热乎乎的饭菜,一头是晾凉的绿豆汤。
"妈,歇会儿吧。"这天晌午,秦家树见母亲的后背都叫汗水溻透了,衬衣紧紧贴在身上,忍不住劝道。
陈秀娥笑的脸上似开了一朵菊花:“妈不累,倒是你,天天在地里这么干活,可别逞强。热了就往树底下躲躲,渴了就多喝两口绿豆汤,听见没?”
秦大兴听不下去:“你这嘱咐三岁孩子呢,老四多大了能不知道冷热?”
陈秀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搭理自家这个老头子。
一连忙活了五六天,总算把所有的麦子收割脱粒完毕,接下来只要没有连阴天,把麦子晒干,这个夏收就算是完美结束了。
麦收回来的第二天下午,天气热的出奇,秦大兴指着远西北方的天际不知何时爬上来一团墨黑的云,"怕是要下雨,咱们赶紧把这麦子收起来。"
陈秀娥也蹙眉朝远处看:“能下雨吗,会不会一会儿就过去。”
“妈,听我爸的吧,宁肯百忙一场,也别让大雨泡了麦子。”说话间秦秧苗已经抄起一把木锨开始堆麦子。
汗珠子顺着秦大兴晒得黝黑的脖颈往下淌。"秀娥!把塑料布都找出来!家树!别磨蹭了!"
陈秀娥抱着塑料布从屋里窜出来,差点被门槛绊个跟头。远处传来闷雷声,像有个巨大的石碾子在天上滚动。场院边的杨树叶子突然翻出灰白的背面,起风了。
“还真是要下雨了。”陈秀娥虽然嘀咕着,也拿起扫帚跟在闺女身后将麦子扫到一处。
活才刚到一半,远处雷声轰隆隆想起。
秦大兴面上显出急色:“不好,要下雨了,家树,快着点。”
第一滴雨砸在秦家树鼻尖上时,他正撅着屁股压塑料布。"哎哟!"小伙子一激灵,手底下更使劲了。转眼间雨点就密了,打在塑料布上,腾起一股子土腥味。
塑料布在风里哗啦啦地响,像要挣脱人手飞走似的。秦家树咬着牙,腮帮子鼓起两道棱,手指头都勒出了白印子才把布角拽住。雨点子越来越密,打在塑料布上噼啪作响,像炒豆子似的。
"秧苗!后院!"秦大兴嗓子都喊劈了。
雨越下越密,秦秧苗的头发全湿了,贴在脸上,但她顾不上擦,深一脚浅一脚跑着往后院去。
终于,在暴雨倾盆而下的前一刻,最后一堆麦子被塑料布严严实实地盖好,四周用砖头压住。大家气喘吁吁地躲进场院边的小棚子里,看着外面如注的大雨。
"幸亏发现得早,"陈秀娥喘着粗气,"不然这半年的辛苦就泡汤了。"
68. 新的想法
夏日暴雨来得急去得快,才隔了一夜,又是艳阳高照的大晴天。毒日头火辣辣地烤着大地,正是晒麦子的好时候。
秦秧苗戴着草帽坐在树荫底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守着晒场。时不时站起身来翻翻麦子,挥动竹竿赶走偷吃的麻雀。
"姐!"秦家树顶着日头走过来,汗珠子顺着太阳穴往下淌,手里的书本卷成了筒,"你去歇会儿,这儿交给我。"
“成!”秦秧苗将头上的草帽摘下来扣到秦家树头上:“这么热的天也不带个草帽。”
秦秧苗将自己的小马扎递给秦家树:“那我走了啊,这麦子刚翻过一遍,你盯着点雀儿就成。”
“知道了,姐。”秦家树一屁股坐下,书本在膝头摊开。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他身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可别光顾着看书,当心麦子让雀儿叼光了!"秦秧苗走出老远还回头喊。蝉鸣声突然大作,把她的尾音淹没了。
嘱咐几句秦秧苗就往回走,到了家她胡乱灌了了几口绿豆汤,倒头便睡,一大早就起来折腾麦子,这阵子人都困得不行了。
回到家,秦秧苗先是“咕咚咕咚”灌了一万绿豆汤,接着扎进里屋倒头便睡。草席贴着汗津津的皮肤,舒服得她直叹气。窗外知了叫得人心烦,可眼皮已经沉得抬不起来了。
一觉醒来,秦秧苗睡得头上脖子汗水肆流。她烦躁的拿起蒲扇猛扇两下,舒口气,趿着鞋下炕灌
秦秧苗一觉醒来,只觉得后颈黏腻腻的,头发丝儿都汗湿了贴在脸上。她烦躁的抓起蒲扇猛扇了几下,凉风扑在汗津津的皮肤上,这才长舒一口气。趿拉着布鞋下炕,灌了半茶缸子的凉白开,身上的燥意总算去了几分。
肚子里"咕噜"一声响,她、这才想起晌午饭还没吃。
她三两步蹿到堂屋,"吱呀"一声拽开碗柜门找吃的。陈秀娥听见声音从外头近来,手里端着个粗瓷碗:"睡醒了,午饭在锅里给你留着呢。"说着掀开锅盖从里头拿出一块玉米面饽饽,一碗熬豆角。
秦秧苗看了一眼,觉得清汤寡水的怪没滋味的,便到院里摘了根顶花带刺的黄瓜,就着从碗柜里拿出来的咸鸡蛋吃。
鲜鸡蛋是开春时腌的,为的就是麦收时候吃,这也是他们这里的老传统了。陈秀娥腌鸡蛋的手艺不错,鸡蛋皮往桌上轻轻一磕,一掀就流的满手的油。
陈秀娥瞧见秦秧苗吃鸡蛋,嘴唇动了动,刚想说什么,目光又扫过闺女晒得发红的胳膊,到底忍着没做声。
吃饱喝足,秦秧苗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冲坐在院门口纳鞋底的陈秀娥打声招呼:“妈,我去场院换家树了。”
"去吧!"陈秀娥头也不抬地应着,针线在鞋底上穿梭,"这一大中午可够热的,让你弟早点回来歇着。"
场院边上,秦家树正蹲在地上摆弄麦秆。
秦秧苗到的时候,秦家树面前堆了许多麦秆。见秦秧苗过来,见姐姐来了,他咧嘴一笑,举起手里的玩意儿:“姐,给你个金戒指戴!”
阳光照在那枚麦秆编的戒指上,泛着金灿灿的光。秦秧苗笑着伸出手,任由弟弟把戒指套在她手指上。这熟悉的触感让她想起小时候,她和家树也是这样在麦场边玩耍。那时二姐能用狗尾巴草编出活灵活现的小兔子,惹得他们几个小的直拍手叫好。
突然,一个念头像闪电般劈进秦秧苗的脑海:既然柳编能卖钱,这金灿灿的麦秆岂不是更好?麦秆比柳条更细更柔韧,色泽也更鲜亮,要是能编成精巧的物件该更受欢迎才是。
想到此,秦秧苗一刻都等不及了,要是真能成,麦收后的营生可就有着落了!这个念头让她坐立不安,恨不得立刻飞去找刘凤梅商量。
“家树,”她一把拉住正要离开的弟弟,“我突然想起件要紧事,你再在这看一会儿,我办完事马上回来。”
秦家树眨了眨眼睛,阳光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他什么也没问,只是点点头:“行,姐你去吧。”
秦秧苗一路小跑来到孙家麦场,在西南角转了好几圈也没寻见刘凤梅的身影。她抹了把额头的汗,又往孙家院子跑去。
"凤梅姐!"秦秧苗站在院门口喊了两声。
孙柏阴沉着脸从屋里出来,见到是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背着手往外走。
秦秧苗:什么毛病,自己没得罪他吧!
“凤梅姐,你在屋里吧!”
刘凤梅听着秦秧苗的声儿,赶紧用手抹了把眼角。这段时间他们夫妻正闹别扭,孙家劳力多,麦子早早收完了,刘凤梅惦记着娘家,就拉了孙柏去小鲁村帮娘家的忙。
原本是好事,谁知到哪第一天就出了问题。刘老太年纪大了,下不了苦力在家做饭送饭倒也正常,可刘小海一个正当年的大小伙子,也不正经干,在地里一会儿撒尿一会儿抽烟,一会儿又是喝水的,磨蹭个没完。
原是好事,谁知头一天就闹得不痛快。刘老太年纪大干不了重活,在家做饭送饭倒也说得过去。可刘小海一个壮小伙子,在地里不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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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尿就是要抽烟,一会儿又喊口渴,磨磨蹭蹭一天也没干多少活。
孙柏就有些不乐意,这到底是谁家收麦,自己好心过来帮忙反倒被当成冤大头。横竖这麦子收不上来跟自家也无关,要不是看媳妇真心着急,他恨不得立刻就要扔了镰刀不干。
刘凤梅又是赔笑又是说好话,总算把人劝住了。可第二天更过分,刘小海直接躺在炕上装病,捂着脑袋直哼哼,非说自己中暑了。
孙柏都要气笑了:“昨天他拢共也没割了两三垄麦子,干活比个半大孩子还不如,谁累中暑也轮不着他!”
看着丈母娘为难的样子和媳妇哀求的眼神,孙柏强忍着又干了一天。今天却是说什么也不肯去了,还拦着刘凤梅不许回娘家:"我倒要看看,没咱们帮忙,你娘家的麦子是不是能烂在地里!"
刘凤梅心里又急又气,可终究不敢真跟丈夫闹僵。她比谁都清楚,真要闹大了,娘家不仅不会给她撑腰,反倒要怪她不懂事。
"凤梅姐,你这是咋了?"秦秧苗看她脸色不对,再想到方才孙柏那副模样,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
刘凤梅叹了口气:“没事,秧苗你咋有空过来,家里的麦子都收完了。”她记得秦家地多,秦秧苗又是干活的主力,这时候该是没闲工夫串门的。
秦秧苗笑着伸出自己的左手:“凤梅姐,你看看这个好不好看?”
看到秦秧苗手里的戒指,刘凤梅噗嗤一声笑出来:“好看,可真漂亮,你要喜欢姐给你编一整套,金镯子金项链,十个手指都戴满金戒指,保管比地主家小姐还气派!”
见对方没明白自己的意思,秦秧苗晃了晃手指:"那要是别的样式呢?凤梅姐你能编出来不?"
刘凤梅眼睛一亮:“秧苗,你的意思是?”
秦秧苗凑到她近前:“凤梅姐,你说咱们要是拿这麦秆代替柳编,是不是做出来的东西会更好看更精细,那些城里人能更喜欢?”
刘凤梅听了先是激动,而后又有些迟疑道:“可这麦秆编出来的东西没有柳编结实啊!”
"咱们又不是编筐编篓,"秦秧苗忍不住笑道,"城里人买去也就是当个摆设,难不成还真指望他们拿来装东西?"
刘凤梅听了这话也笑了:“你说的也是,那我试试吧,你也帮我想几个样子,到时候咱们挑几个最好看的。”
"成!"秦秧苗痛快应下。虽然手上功夫比不上刘凤梅,但有那几本工艺书打底,设计图样对她来说倒不是什么难事。
69. 再遇商机
接下来的几天,秦秧苗一边守着晒麦场,一边琢磨麦编的样式。好在她有过之前的基础,这次倒不像原来那么费劲。
她精心设计了一头憨态可掬的肥猪和一头威风凛凛的金牛,都是既好看又寓意吉祥的摆件。刘凤梅也设计了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和一个典雅的花瓶,样式和寓意也都很不错。
秦秧苗看着那工艺繁复的凤凰,咂咂嘴:“你这个可太复杂了,我看着都头疼,实在做不出来。”
刘凤梅正爱不释手的摆弄自己研究出来的凤凰,闻言朝秦秧苗跑了个媚眼:“谁指望你做这个了,我来弄还不成。”
又笑话她,“那么精的一个人,偏生手笨,略微难一点就做不成。”
秦秧苗心道哪是我手笨,是这东西太难了好不好,“是是是,你最厉害了,不过你这样想啊,这东西要是人人都能做出来,那也不值钱了不是。”
刘凤梅很认可的点头:“那倒是,而且我光做出来也没用,也得能卖出去才行。”说到这儿笑了起来:“这么说起来,还是你更厉害,要不是你咱们这东西也变不成钱。”
“嗯,咱两一样厉害,缺了谁都不成。”秦秧苗拍拍刘凤梅的肩膀,“抓紧干吧,刘师傅。”
三天后,秦秧苗带着她们研究出来的新品,再次来到市百货大楼。
见到秦秧苗,赵峰挺热情:"小秦同志,好久不见啊!你要再不来,我都打算派人去找你了。”
秦秧苗摸不清这是不是客套话,便笑着解释:“夏收田里忙,实在走不开,不然早就该来看看您的。”
上次秦秧苗过来送礼,直接由林晓丽陪着送去了赵家,赵峰媳妇起初推辞不收,还是林晓丽帮着说了几句好话才收下。说起来,她确实很久没见到赵峰本人了。
"赵同志,上次那批柳编卖的怎么样?还受欢迎吗?"秦秧苗试探着问道。
赵峰点点头:"还不错不错。不过也不能太着急,这个毕竟不是啥必需品,慢一些也是正常的。”
听到这话,秦秧苗心里一沉,担心下一单生意间隔的时间,可能比自己预期的更久。
不过来都来了,总不能连来意都不说就回。想要这儿她定了定神,厚着脸皮将自己带的几样东西从背篓掏出来:“我这次来也没别的事,一是想听听之前柳编的反馈,二来是自己新琢磨了几件小玩意,想请您给指点指点。”
赵峰看到自己面前一溜摆开的麦编,眼睛一亮:"这些都是你新做出来的?"
秦秧苗略有些羞涩的点头,“闲着没事琢磨出来的,让您见笑了。”
“不,不不。”赵峰爱不释手的抹着这些麦编:“你这可都是好东西啊!”
赵峰原本还在犹豫,见到这些麦编立即半点迟疑都没有了:"小秦同志,省里马上要举办一个外商交流会。我看你这些手工艺品相当不错,有没有兴趣参加?"
"外商交流会?那是啥呀?"秦秧苗听不太懂。
赵峰耐心解释道:"就是国家组织的一个活动,专门把咱们的好东西卖给外国人。要是成了,能赚美金,挣大钱呢!"
秦秧苗一听,连忙摆手:“那哪成啊!我这乡下编着玩的土玩意儿,外国人哪看得上?”
"这话可不对,"赵峰正色道,"听说外国人最喜欢这种纯手工的工艺品了,再说你这可不是什么乡下的土玩意,是民间艺术品,是咱们国家的文化瑰宝。"
这一番夸奖让秦秧苗羞红了脸:“赵同志您说的可真好。”
“可是,”她又想起另一个难题:"可是我不会说外国话,这买卖该怎么做?"现在高考已经有英语了,秦秧苗多少听说过一点,知道那是外国人说的话。
赵峰被她逗笑了:"这些都不用你操心。你就说,想不想参加吧?"
秦秧毫不犹豫的点头:“赵同志,我想!”
“那就行,你等等,我把你这些作品拿给我们科长看看。”赵峰兴冲冲去找侯科长。说来也巧,上级刚下达通知时,他们正为找不到合适的参展作品发愁。原本考虑过柳编,又觉得太过普通。没想到秦秧苗竟送来这么个惊喜。
赵峰边走边摇头轻笑:“这丫头,还真是有运气。”
侯科长见到样品也很是惊喜,拿在手里反复端详:"手艺确实不错,就是这造型..."
他忽然灵光一闪,拿起笔在纸上刷刷几笔,画出一头威风凛凛的公牛:犄角冲天,肌肉虬结,浑身散发着力量感。"你看,要是做成这样是不是更好?"
这设计果然比秦秧苗原来的作品更加气势磅礴。
侯科长豪气干云地拍板:"就定这四样去参展!既有咱们传统的文化特色,又兼顾外国人的审美口味,总有一两样能入了那些洋人的眼吧!"
正值壮年的侯科长不甘心在科长位子上蹉跎一辈子,却苦于没有晋升机会。如今突然天降良机,他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若是自己推荐的民间工艺品能在交流会上大放异彩,那仕途......
想到这里,侯科长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暗自决定要全力支持秦秧苗这个参会。
办公室里,秦秧苗等了许久不见赵峰回来,正有些坐立不安,门"吱呀"一声开了。只见赵峰满面春风地走进来:"小秦同志,你看看这个样式能不能做出来?"
秦秧苗接过图纸,眼睛顿时一亮:"这图改得真好!"
"哦?"赵峰有心考一考她,"那你说说,怎么好了?"
秦秧苗仔细端详着图纸,认真道:"具体怎么个好法,我也说不上来。大体还是我原先的底子,就是改了几处细节——这牛角更挺拔了,脊背线条更有力了,整体看着就威风凛凛的。我嘴笨,不会说那些文绉绉的话,反正就是比我原来设计的高明多了。"
赵峰听罢哈哈大笑:"没想到你这个小同志还挺有眼力!我们科长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这牛是他参照外国名画设计的,专为迎合洋人的审美。怎么样,能原样做出来吗?"
秦秧苗强压下心中的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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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谨慎地回答:"我尽力试试。这样,我马上回去做等做好了拿过来您再给掌掌眼。”
赵峰就喜欢秦秧苗办事这个利索劲儿:“好!那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秦秧苗心里的兴奋劲儿直到上了返程的公交车都没消下去。售票员见她眉开眼笑的样子,打趣道:"哟,这是遇上啥喜事了?笑得跟朵花似的!"
这阵子秦秧苗经常往返城乡,和售票员早就混熟了,两人还说笑了几句,很快到了发车时间。随着乘客越来越多,售票员也忙得顾不上闲聊了。
一到家,秦秧苗连口水都顾不上喝,一路小跑直奔刘凤梅家。谁知刚到院门口,就撞见刘小海气冲冲地从里面出来。
两人上次见面还是过年时刘小海喝醉酒那次。时隔小半年再见面,在秦秧苗眼里,刘小海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讨厌模样。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刘小海瞪着眼睛:"你怎么在这儿?"
秦秧苗毫不示弱:"关你屁事!"
听到动静的刘凤梅赶紧跑出来,一边给秦秧苗使眼色,一边把刘小海往外推:"你快回去吧,不是说家里的麦子还没收完?真要等着烂在地里啊?"
刘小海恶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走了。
刘凤梅长叹一声,仿佛要把胸腔里积攒的怒气、愤恨、不平和郁闷全都吐出来。
刘小海是被刘母派来的。刘凤梅夫妻只来帮了两天忙就再不见人影,刘家地里还剩一半的麦子没收。刘母年纪大了手脚不灵便,刘小海又总找借口偷懒,眼看着别人家的麦子都快入仓了,刘家的麦子还在地里站着。
刘母急的嘴角起了一串燎泡,只好打发儿子来赵闺女。
刘凤梅心知孙柏不可能再去帮忙,拿出自己做柳编赚来的钱:"小海你也该学着当家了,你姐夫实在抽不开身,这十块钱给妈捎回去,就当是我这个闺女尽点心意。"
刘小海捏着钱,见姐夫确实不肯露面,这才不甘心地走了。
刘凤梅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屋,强撑着对秦秧苗笑了笑:"秧苗来了,那事儿有消息了?"
经过这阵子的相处,秦秧苗对刘凤梅娘家的情况多少有些了解。她既同情刘凤梅,又觉得这个看似精明的女人实在糊涂——怎么就甘心被娘家这么拿捏?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也不便多说,只掏出图纸:"凤梅姐,你看看这牛的造型能不能编出来?"
刘凤梅接过图纸仔细端详。经过上次一百件柳编的历练,她的手艺更精进了。麦秆和柳条异曲同工,这些新花样已经难不倒她。
"能做,就是这几处转弯要费些功夫。"她抬头问道:"这次也要得很急吗?"她还以为是上回那样的订单。
因事情未成,秦秧苗暂时不想多说,只道:"越快越好,做好了我得赶紧拿给人家过目。"
"成,最迟后天,做好了给你送过去。"
“直接来窝棚找我就行。”家里麦子应完,秦秧苗也不打算继续住在娘家。
70. 大单
刘凤梅在家试编新品的时候,秦秧苗这边也没闲着。虽然她没上过学,连"交流会"是什么都不太明白,但凭着特有的敏锐直觉,通过赵峰当时的反应,她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这笔买卖很可能会谈成。
“麦编可比柳编更耗神。”秦秧苗蹲在自家院子里,一边整理麦秆一边盘算,眼下得赶紧把原料备出来。她站起身拍了拍围裙上的碎屑,她决定未雨绸缪。
说干就干,当天晌午秦秧苗就把赵四妹和刘艳霞召集到一起。
两人一进门就看见地上整整齐齐码着几捆麦秆,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泽。
赵四妹笑道:"秧苗,你可真是个细致人,连个烧火的麦秆都收拾的这么齐整。"
秦秧苗告诉她:“这个可不是用来烧火的,这些东西可是宝贝,有大用处。”
两人听了都是两眼放光,忙不迭打听起来。
秦秧苗神秘地笑了笑,低声说道:"咱们很可能又要接大单子了。"看着两人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她接着说:"这次是用麦秆编的新样子。”
“真的,秧苗,那这次做的是啥样子?”刘艳霞迫不及待地追问。
“具体的样子等定下来再说,咱们这边先把料备足。”秦秧苗弯腰捡起一根麦秆,在指间灵活地转了个圈,"记住,只要最好的麦秆,长度要齐整,不能有霉斑虫眼。颜色挑最金黄的那种。"
顿了顿秦秧苗又嘱咐一句:“这事儿就咱们几个知道就行,先别往外传。”
两人都表示:这好不容易找到的挣钱营生,她们才不会乱说呢。
刘艳霞又道:“那我这就回家,把今年新收的麦秆都翻出来挑挑。"
秦秧苗点点头:"先从咱们几家收的麦秆里找,要是不够就再想办法。”
将事情说定,三人便各自去忙了。
秦秧苗一气儿忙道日上当空,直到胃里咕噜作响,才惊觉早已过了饭点。她抓了把柴火刚想把早饭热一热,就听门口排子上的铃铛忽然叮当作响。
紧接着秦家树快步走了进来:“姐,妈让你赶紧回去一趟。”
秦秧苗奇怪弟弟咋这个时候过来:“你咋没去上学出啥事了。”
"我回来取课本,正巧碰上二姐..."少年咽了口唾沫,"二姐脸上又带伤了,妈急得直转磨。"
“我中午回家取东西,碰上二姐回来了,“秦家树灌了口凉水:“二姐,二姐又挨打了,妈叫你回去一趟。”
秦秧苗气的一把摔了手里的水瓢,溅起的水花打湿了粗布鞋面:“姓冯的那个王八蛋就是不长记性。走!”说着她飞快锁好窝棚门,拉着弟弟就往娘家赶。
路上她问秦家树:“二姐这次伤的重吗?”
秦家树摇摇头:“咱妈不让我听,看着倒是还好。”秦家树突然瞥见日影,“哎呀!三姐我该回学校了。”
秦秧苗嗯了一声,朝着秦家树摆摆手:“行了,这里你别管了,赶紧上学去!”
秦家树答应一声,撒腿跑了!
秦秧苗一起跑回娘家,听着三闺女叮了哐当进门的声音,陈秀娥皱眉:“你就不能小点动静,都嫁人了还这么慌里慌张的。”
秦秧苗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我这还不是怕您着急嘛!”看到坐在堂屋眼圈通红的秦麦苗,她禁不住皱了皱眉,这么长时间二姐可真是一地长进都没有,永远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
秦秧苗拉过一张板凳坐下,抬头冲陈秀娥道:“妈,我饿了,家里有啥吃的没?”
陈秀娥一愣:“这都啥时候了,咋还没吃饭。”
“一忙就忘了时间呗,妈,我饿的都不行了,您快着点。”
陈秀娥撇撇嘴,从锅里端出还温着的土豆豆角贴饼子:"本打算留着晚上吃的。你在家忙活啥连口热饭都顾不上?你婆家使唤你了?"
秦秧苗狼吞虎咽咬了一大口,含混道:"没呢。妈,先说二姐的事儿,这回又咋了?"
提起二闺女,陈秀娥就是一声长叹:“你们姐俩啊,可真是没一个让我省心的。”说罢絮絮说起秦麦苗回娘家的原委。
今年麦收时节,冯光远那懒筋又犯了。他虽说有些本事,可一到农忙就躲懒不肯下地,冯家老两口自然没个好脸色。
冯光远跑到一旁躲清闲,可就苦了秦麦苗。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麦子烂在地里,她只得硬着头皮跟着公婆和两个小叔子忙活。这些天没少受白眼,听妯娌的闲言碎语,说她沾了自家的便宜。
好不容易把麦子收进仓,冯光远也掐着点儿从外头回来了。秦麦苗积了一肚子的委屈,见着丈夫就埋怨起来。先怪他不该这时候躲出去,说着说着又扯到公婆身上。话赶话的,就没了分寸。
别看冯光远干活时躲得快,却还自诩是个孝子,当时脸上过不去,扬起巴掌打了媳妇一顿,完事还指着秦麦苗的鼻子骂道:“你再敢对我爹妈不敬,看我下次怎么是收拾你。”
秦麦苗眼泪往肚里咽,抱着孩子在屋里缩了两天,到底撑不住跑回了娘家。
秦秧苗听了一阵无语,好在这事倒也不大,她现在忙着赚钱,实在懒得掺和这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
“妈,上回您还嫌我骂冯光远太狠,今儿个难不成喊我回来去冯家砸锅?”她不太明白陈秀娥把自己叫回来干啥。
陈秀娥气的去点三闺女的脑门:“你个死丫头,你二姐回来了我叫你过来,你们姐妹见见,跟你讨个主意,难道不行?”
秦秧苗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能有什么主意?”
陈秀娥:“你不是鬼点子最多了吗,到了用的时候咋就没主意了?”
秦秧苗笑了:“这还要什么主意,就让我二姐在家先住着呗,等过几天冯光远觉得家里没人伺候他日子过得不舒坦了,肯定过来赔罪,到时候您骂上几句,再让我二姐跟他回去呗。”说完还补上一刀:“横竖哪回都是这样?”
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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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娥气噎,秦麦苗忍不住哭出声,虽然事情的确如此,可三妹这话说出来也太伤人了。
秦秧苗把最后一口饼子塞进嘴里,拍拍手上的饼渣起身:“妈,要没别的事,我就先回了,家里还一堆事呢。”
陈秀娥一把拽住她袖子:"急啥!"她眼珠子转了转,"你前些日子不是弄了个赚钱的活计?咱们村都有媳妇跟你挣着钱了,与其便宜外人倒不如用你二姐。”
秦秧苗笑了,她就说陈秀娥不可能无缘无故叫自己过来,果然在这等着呢。
秦秧苗答应的痛快:“那就让二姐跟我干吧,正好最近又有活。”她三言两语交代完注意事项,临了补了句:“过两天我再过来,要是东西得用,到时候就跟大家一样结钱。”话音未落,人已经跨出了门槛。
陈秀娥追到院门口,瞅着三闺女风风火火的背影直跺脚:"死丫头,自己家人也不晓得多给些。”心里打定主意结工钱时非得让闺女多掏几个子儿不可。
秦秧苗仔细检查着刘凤梅新编的作品,眼睛一亮:"这牛编得真精神!手工比上次还精细,他们准能相中。"她利落地打包好样品,"我这就进城去,大家该忙啥忙啥,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秦秧苗又风风火火的进了城,赵峰见到成品时连连赞叹:"好!这麦编比上次的柳编精细又不少!"他立即带着作品去找侯科长。
不一会儿,赵峰笑容满面的请秦秧苗到侯科长屋里说话。
三人再次围坐到一起,开始商谈合同细节。
侯科长掏出钢笔,在纸上划拉着数字:"这次交流会规模大,麦编又是个精细活..."他略一沉吟,笔尖重重一点:"这样,四样每样先备两百件,按老规矩付三成定金。"
秦秧苗心里飞快盘算:离洽谈会只剩二十多天,眼下这几个人手哪够?签完合同,她攥着刚拿到手的定金,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就抓紧时间往回赶。
"成了!"秦秧苗一脚还没跨进院门,就赶紧把好消息分享给大家。刘凤梅几个正忙活着,闻言全都围了过来。
听说要备八百件货,几人喜得直搓手——这下可有好一阵子忙活了。
秦秧苗等她们笑够了,突然正色道:"嫂子们,这回的货可是要卖给洋人瞧的。咱们要把活干的比上回还漂亮才行。
我听说那洋人都挑剔的很,若是让他们挑出毛病,那可才是把脸都丢到外国去了。”
三人异口同声:“秧苗你就放心吧,我们保证把活干好。”
提完要求秦秧苗又忘不了许诺些好处:“大家放心,对方说了,只要活干得好,咱们不但有源源不断的订单,东西价格也能往上提一,。到时候大家的工资和红包也都会往上涨。”
听了这话三人干劲更足,摩拳擦掌的立刻就要开始干活。
秦秧苗忙叫住三人:“还有一件事,咱们如今人手不足,需得再找几个巧手的帮手才好,你们可有合适的人选。”
71. 招人
秦秧苗给的工钱爽快,活计又不重,第二天她家门口就来了十多个媳妇争着要干活。
这人能不能用,光靠嘴说可不成。秦秧苗早有准备,让赵四妹给每人分了一把稻草:"咱们这活计讲究手上功夫,各位嫂子就用这麦草随便编个什么。选中选不中,全凭真本事。"她顿了顿,又补了句:"选中的别光顾着高兴,往后活计得好好干;没选中的也别恼,我这边往后要用人的地方还多着呢。"
秦秧苗这是把丑话先说到前头,免得到时候结果出来有人不满意,同时也是给选中们的媳妇提个醒,在她这儿干活偷奸耍滑可不成。毕竟这么多年大锅饭吃下来,好多人已经养成了懒散性子,得让大家知道她秦秧苗这里可不是集体买卖,容不下这样的人。
见众人手里都有了稻草,秦秧苗豪气的一挥手:“嫂子都忙起来吧!”
新来的媳妇们绞尽脑汁地编着麦编,赵四妹几个老手也没闲着。手上动作飞快的同时还要小声嘀咕,赵四妹道:“咱秧苗可真神气,她那话咋说那么好呢,换我可说不出来。”
刘红霞笑她:“你要能说出来,早自个儿当东家了,还用在这儿给人干活?”
这话赵四妹可不爱听了:“给人干活咋了,我就是愿意跟着秧苗,这辈子都听她使唤了,我乐意。咋滴,你不愿意,你走啊?”
刘红霞懊恼自己不该最快,找赵四妹就是个一根筋,自己没事招她干嘛。忙道:“你可别瞎说,秧苗对咱们这样好,我巴不得跟着她干呢。”说话间刘红霞一个劲偷瞄秦秧苗,发现她没注意这边才松了口气,好不容易得来的营生,可不能因为嘴快把东家给得罪了。
麦秆的特有的清香弥漫了整个院子。秦麦苗坐在最角落的地方,手指翻飞间,一个精巧的蝈蝈笼渐渐成型。她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轻晃,竟比从前多了几分生气。
这些日子她一直帮着秦秧苗收集麦秆,今天又被娘家妈赶过来试工:“外人都能从你妹妹手里挣着钱,咱自家人凭啥干看着,她用谁不是用,你就去我看她敢说个不字。”要不是在怕闺女手底下干活说出去不好听,她都想去混一份工钱了。
秦麦苗拧不过自己妈,只能无奈的来妹妹这里试工。谁知这一试,竟试出了个巧手。
来的这十多个媳妇里,有两个编了麦秆做的蝈蝈,一个编了个小兔子,还有一个编的是小狗,独秦麦苗一个编出之前秦秧苗他们之前琢磨出来的肥猪。
秦秧苗十分惊喜:“二姐,你咋会做这个?”
秦麦苗小声说:“你之前给了一个哄妞妞玩,我看过便学会了。”
秦秧苗挑起大拇指:“二姐,你可真棒。”
秦麦苗这辈子都没听过这样直白的夸奖,闻言顿时羞红了脸,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知道自己姐姐脾性的秦秧苗也不再多说,笑着去看下个人的作品。
最终除了秦麦苗外,又选中了四个媳妇,这样她这里做工的便有八个人了。
随着没被选中的人离去,原本拥挤的院子终于松快下来,秦秧苗清清嗓子:“感谢各位嫂子来给我帮忙,咱们前三天算是试工,试工合格就可以正式留下来,这三天里工资按天算。”
说罢将那四人两两分成一组,让她们跟着刘艳霞和赵四妹学习编织。至于秦麦苗则直接跟着刘凤梅学习。
"二姐,你来看这个凤凰翅膀的编法——"刘凤梅刚起了个头,秦麦苗的手指已经跟着动了起来,麦秆在她掌心翻飞,竟比教的人还要灵活三分。
刘凤梅瞪大了眼睛:"你这……以前学过?"
秦麦苗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就是看你们编多了,心里大概有个样子。"
秦秧苗闻声凑过来,盯着她手里渐渐成型的凤凰翅膀,眼睛一亮:"二姐,你再编个金牛试试!"
秦麦苗抿了抿唇,手指却不停,麦秆在她指尖交错缠绕,不一会儿,便有了雏形,连牛角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院里的媳妇们全都围了过来,啧啧称奇。刘凤梅拍着大腿笑道:“哎哟,咱们可是有了好帮手了!这金牛和凤凰最难编,现在四妹和艳霞还没学会,我还愁呢这四百多件我一个人怎么做得出来,如今可算好了!”
秦秧苗当机立断:“二姐,从今天起,你和凤梅姐专门负责这两样!”
秦麦苗迟疑着说:“我……我能行吗?”
“怎么不行?”赵四妹如今就是秦秧苗的小迷妹,觉得秦秧苗说啥都对,“秧苗说你行,你就一定能行。”
刘凤梅也乐呵呵地点头:“就是!我当初琢磨这个还费了好大的劲呢,你看看就能上手,说明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秦麦苗被夸得耳根发烫,:“那哪能一样呢,你那时候全靠自己琢磨,我这个不过就是照猫画虎,可简单多了。”话随这么说,心里却涌起一股久违的踏实。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曾经只会洗衣做饭的手,如今竟也能编出让人称赞的东西了。
从那天起,工坊里最难的两样活计便落在了她和刘凤梅肩上。秦麦苗越编越顺手,后来甚至能自己琢磨出新花样。有一次,她试着在凤凰尾巴上多加了几根麦秆,编出的尾羽竟比原来的更加飘逸灵动。
刘凤梅见了,笑得合不拢嘴:"瞧瞧,咱们麦苗这是要青出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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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啊!"
除了秦麦苗之外,另外四个新来的媳妇也都学得很快,不过三五天已经能够独立完成编织活了。但紧接着秦秧苗就察觉到一个的问题。
她这里是不管午饭的,到了晌午大家各自回家吃饭。中午说是休息一个钟头,但钟表这种金贵物件村里没几家有,以前上工都是听生产队敲钟。如今大家全凭感觉估摸着时间来,难免有早有晚。
这些媳妇们在家里的处境却各不相同。有些人家体贴媳妇在外做工辛苦,早早备好了饭菜;可也有些刻薄人家,非要等在外忙碌了一上午的媳妇回家现做饭。
不过几日,秦秧苗就注意到一个叫喜翠的媳妇总是来的最晚。这媳妇每次进门都气喘吁吁,显然是跑着赶来的。起初秦秧苗也不好说什么,可渐渐地其他人也开始效仿,上工时间越来越乱。秦秧苗担心这样下去会坏了规矩,便动了辞退喜翠的念头。
这天趁休息时,她把赵四妹叫到一旁:“四妹,你觉得喜翠干活怎么样?”
赵四妹不假思索道:“喜翠手脚麻利,学东西快,让干啥就干啥,挺好的。"
见秦秧苗皱眉不语,赵四妹凑近了低声问道:"秧苗,咋了?你是不是对她有啥不满意?"
秦秧苗把赵四妹当自己人,没什么顾忌的说出了心中所想:"我倒不是嫌她干活不好,只是她总迟到,现在连带着其他人也松懈了。这样下去可不行。"
赵四妹闻言一拍大腿:"哎呀秧苗,这事真不怪喜翠!你是不知道,她那个婆婆实在不做人。喜翠每天中午回去,不光要做全家人的饭,吃完还得刷锅洗碗、喂猪喂鸡,把家里杂活都干完才能来。我见过好几回,她都是边跑边啃干粮。"
秦秧苗听了直皱眉一紧:"这么说,她连顿安生饭都吃不上?"
"可不是嘛!"赵四妹义愤填膺,"我跟她住得近,最清楚她家的事。她婆婆就是个老妖婆,见不得媳妇清闲。"
秦秧苗被赵四妹逗得“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琢磨了一会儿才道:“四妹,你说咱们这里中午管饭咋样。”
赵四妹听了眼前一亮:“那感情好,就不用来回跑了,我还能多做些活,不过......”说到这儿他又提秦秧苗发起愁来:“那秧苗你得花多少钱啊,这么多人呢,万一有人没完没了多吃咋整?”白吃的饭那还不得敞开肚子使劲吃。
秦秧苗闻言脸上的笑容更大,伸手拍了拍赵四妹的肩膀:"那不正合我意?把你们都养得白白胖胖的,到时候大家还不抢着来给我干活?"
秦秧苗说干就干,嘱咐大家一声“好好干活”,便去村里找三堂婶。
72. 请外援
晌午的日头正毒,秦秧苗抄近道穿过一片麦茬地,鞋底沾满了干枯的麦秆。远远地,她看见三堂婶家院门半掩着,门口的老槐树下拴着两头山羊,正懒洋洋地啃着地上的青草。
“三婶,在家不?”秦秧苗站在院门口喊了一嗓子。
屋里传来一阵锅碗轻碰的响动,赵琼花的声音随即飘了出来:“秧苗来啦!快进屋来!”
秦秧苗迈步走进院子,看见三堂婶正在堂屋里揉两和面的馒头。软软的面团在她手里格外听话,三捏两转,就变成一个个萱软饱满的大馒头。
三堂婶一边揉面,一边笑着招呼:“秧苗,自己拿板凳坐。你这大忙人,今天咋有空过来?”
秦秧苗连忙做出讨饶的模样:“三婶您就别打趣我了,我那就是瞎忙,混口饭吃罢了。”
赵琼花却道:“跟三婶还谦虚啥?附近几个村谁不知道,老李家出了个能干媳妇,从城里揽来了大活儿,手底下雇的女工都有七八个哩!”
秦秧苗抬手扶额:““婶子快别听人家传得那么邪乎。从城里接了点活儿是真的,可也就是挣个辛苦钱。再说了,现在说这些还早,得顺顺当当把货交出去才算挣上。万一出点岔子,说不定还得赔钱。”
这话赵琼花倒是信的。钱哪是那么好挣的?真那么容易,也轮不到秦秧苗一个乡下媳妇。她不自觉地蹙起眉头,问道:“秋华有信儿没?说没说啥时候回来?”
秦秧苗摇摇头:“没有呢,走时候也没说啥时候回来,不过东北离咱们这儿挺远的,这才过了两个月,只怕没那么快。”
秦秧苗摇摇头:“没呢。走的时候也没说准什么时候回。东北离咱们这儿天远地远的,这才两个月,估计没那么快。”
赵琼花叹了口气:“早知有这摊事,当初就不该让秋华出去。你一个女人张罗这一大摊,哪是那么容易的?”顿了顿,她又真心实意地说:“婶子还是那句话,有啥事别客气,有什么出力气的活儿尽管开口,我叫小军去给你帮忙。”
秦秧苗笑着应道:“我今天来正是想求您帮忙呢,不过不是找小军弟弟,是想麻烦婶子您。”
赵琼花眼里露出几分好奇:“婶子有啥能帮你的?”接着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连忙摆手:“你可别是让我去做那些麦编活儿,婶子这双手可笨得很,做不来那个。”
她那慌忙推辞的模样把秦秧苗逗笑了:“婶子您放心,不是让您做编织。我今天来,是想请您出山做您最拿手的!”
“我最拿手的?”赵琼花闻言一愣,随即笑道:“活了大半辈子,我自个儿都不知道有啥拿手本事,倒让你给发现了?”
秦秧苗指了指桌上萱萱胖胖的馒头:“这不就是您最拿手的吗?”
赵琼花愣了片刻才明白过来秦秧苗说的是做饭,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这算个啥本事,哪个媳妇不会烧火做饭啊。”
“婶子,这可不一样!””秦秧苗认真地说:“虽说人人都能把饭做熟,可一样的食材到了不同人手里,味道就是不一样。三婶您这手艺,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赵琼花做了一辈子饭,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夸奖。她被说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摸了摸微微发烫的脸颊:“哪有你说得这么好……不过眼下家里倒是没啥事,我跟那爷俩说一声,去给你帮帮忙也行。”
秦秧苗赶紧接话:“您来给我做饭,岂不是苦了三叔和小军?要不这样,要是您不嫌弃,就让他们爷俩也一起来吃。”
赵琼花立刻摇头:“你这孩子,真是穷大方。哪有我一个人去干活,反倒带着两张嘴去白吃饭的道理?你有多少家当,经得起这样折腾?”
秦秧苗略作思索,说道:“婶子,您看这样行不行?您这一去帮忙,少说也得一两个月。这么久让我叔在家凑合吃饭,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我每月给您十块钱,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赵琼花连忙推辞:“都是一家人,提钱可就生分了。婶子给你帮忙是应该的,可不能要钱。”
“哎呀,婶子!”秦秧苗抱着赵琼花的胳膊撒起娇来:“我二姐在我那干活也照样拿工钱呢,咋能不给您?您若是不要,到时候我二姐也不好意思要,乡里乡亲的也都跟着推辞,那我这摊子可就干不下去了。”
说罢,秦秧苗可怜巴巴的望着赵琼花:“好婶子,您要是诚心帮我,就答应了吧!”
赵琼花没有闺女,李小军一个臭小子,哪会这么跟自己妈撒娇,她被秦秧苗晃得心都软了,无奈笑道:“好吧,好吧,你可别晃了,再晃婶子的头都晕了。”
秦秧苗嘿嘿笑着松开手:“婶子您可是答应了,咱们说话算话,可不许反悔!”
赵琼花亲昵的戳了戳秦秧苗的额头:“这么好的事,我干啥反悔。婶子知道你是心里有婶子,惦记婶子呢!”
秦秧苗就朝着她嘿嘿傻笑。
“不过.....”赵琼花话锋一转,不解地问道:“秧苗啊,这好好的你咋想起要管饭了?又多一笔开销,又添不少麻烦。”不是赵琼花向着自家侄媳妇,就凭秦秧苗那儿开出的条件,即便不管饭也多的是人想去,何必给自己找这麻烦。
秦秧苗便将今天的事说了一遍,接着又道:“我倒也不全是为了喜翠,一来我自己也得吃,二来也省的大家来回折腾,正好也能早点把活赶出来不是。”
赵琼花问道:“这货要的挺急的?”
秦秧苗点点头:“越快越好!”
“那成!”赵琼花一拍胸脯:“做饭的事就包在婶子身上,婶子保证做好后勤工作。”
秦秧苗顿时眉开眼笑:“我就知道,三婶您最疼我了。”
赵琼花手脚麻利,说话时也没停下手里的活儿。不一会儿,一大盆面就变成了两盖帘蓬松的大馒头。正事说完了,秦秧苗起身要走:“婶子,您先忙,我那边事儿多,得赶紧回去看看。”
“急啥?”赵琼花拦住她:“这馒头眼瞅着就熟了,带几个走,省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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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再开火。”
秦秧苗哪好意思蹭饭,忙推辞:“三婶,不了,我那边真有事。”
赵琼花笑了:“再怎么急,也得把正事说完呀。你总得跟我说说,这做饭具体是啥章程?多少人吃?婶子这儿才好准备。”
秦秧苗一拍脑门:“瞧我,这么重要的事都给忘了!”她接着说:“就做家常大锅菜就成,熬一大锅菜,主食吃两和面馒头或者窝头,再烧个汤,就够了。”
赵琼花点点头:“你这东家可真大方。”如今不少人家都吃两样饭,在秦秧苗那干活的媳妇们,在家都未必吃得上两和面馒头,玉米面窝头能管饱就不错了。
秦秧苗笑笑:“大家都不容易,再说我自己不也得吃嘛。”
两人又商量了些细节,总算把做饭的事定了下来。这时,锅里的馒头也蒸好了,热气腾腾,麦香扑鼻。
赵琼花拿出两个大馒头塞给秦秧苗:“知道你忙,不留你了。下午我没事就过去转转,该准备的都准备好,明天咱们就正式开火!”
“诶!那我就在家等着婶子了。”秦秧苗接过馒头,高高兴兴的走了。
赵琼花是个利索人,吃完中饭把家里拾掇妥当,就来到了秦秧苗的小院。一进门,她就发现这里和几个月前大不一样了——原本还算宽敞的院子,因为人多,此刻显得满满当当。
为了遮阳,秦秧苗还在院里搭了个简易的顶棚,只是手艺实在勉强,整个棚顶歪歪扭扭,看着仿佛随时要塌下来。
赵琼花看得直皱眉头:“你这活儿干得也太糊弄了!幸亏这些日子天好,万一下场雨,这棚子跟没有也没啥两样。”她顿了顿又说:“天再热起来也不行啊,这点荫凉哪挡得住日头?”
秦秧苗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这不是着急嘛,就简单对付了一下,原本打算等忙过这阵再好好弄的。”
起初只有她和刘凤梅等四人干活,挤在窝棚里还能将就。可如今人越来越多,窝棚又闷又小,早就转不开身了。
这才匆匆搭起这个棚子,好在天气还不算太热,也没怎么下雨。除了正午最晒的那两个钟头,大家在院里干活倒也还能忍受——再怎么说,总比下地种田强多了。这么一想,也就将就了下来。
被赵琼花这么一提醒,秦秧苗才意识到自己疏忽了个大问题:万一下雨,这棚子根本顶不住,到时候肯定得耽误工期。
看她着急起来,赵琼花爽快地大包大揽:“别急,你叔和小军这两天正闲着呢!他们爷俩手脚麻利,用不了两天就能给你收拾得利利索索。”
秦秧苗一听,顿时眉开眼笑:“那可太好了!这事就拜托三叔和小军弟弟了,等弄好了,我摆桌好酒谢谢三叔!”在乡下,本家亲戚帮忙盖棚修屋算人情往来,不好直接提钱,所以她特意说“摆酒答谢”。
赵琼花咧嘴一笑:“那还不得把你三叔给乐坏喽!他就爱喝口老酒。”
娘俩说说笑笑间,就把盖新棚子的事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