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前任设成紧急联系人》
1. 第 1 章
许天殊晕倒的时候,还在思考该怎么编辑群消息。
五月底的北京,白天日照强烈,气温高,一到晚上又凉了下来。司机师傅把车开到目的地——橡湾小区,却迟迟不见乘客下车。
他转过身,拉高音量朝后座喊:“姑娘,别睡了,到地方了!”
不是许天殊不想动,实在是动不了。
司机的声音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传来,模糊不清,渐渐的,四肢像折断的树枝绵软无力,眼前出现闪烁的黑点,不断扩大,直至一片黑暗。
在彻底晕过去之前,她已经想好了群发话术:抱歉各位,关于618电商活动,KOVO受政策管控影响,全网取消ip合作,请暂停制作和上传活动视频(已制作还未发布的作品将打回更改,已发布作品不受影响)。
可惜没来得及发出去。晚一分钟,就多耽误一分钟。
司机给许天殊的紧急联系人挂去电话。
岑奕岩正在望京一家酒馆听朋友的开放麦,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他下意识想按掉,看到号码那一刻停住了。
当年分分合合——删好友、加好友,他记不清在搜索框输入过几回这个号码了。顿时,脑中闪过无数种可能。他怔了怔,顶着四周的喧闹离开座位,按下接听。
不等他开口,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传来,一口京片子:“您家属晕倒了,在积水潭医院,赶紧过来一趟吧。”
他直觉对面打错了,反问:“您是?”
“出租车司机。这姑娘晕我车上了,我还得跑单,您快点啊。”
晚上九点,晕倒在出租车上?能联系的还是他这位八竿子打不着的前任,听起来够狼狈的。不知是出于好奇,还是真的关心,他决定去一趟。走之前,不忘给在台上讲段子的廖人通留言,夸段子很不错。
*
晚上的急诊留观室,灯光亮如白昼。
许天殊靠在椅背上阖目,身形单薄得很,穿了件略显宽大的灰色外套,袖口微微卷起,露出纤细的手腕,手背上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她属于五官好看却不抢眼的那类女孩,此刻连脸上淡淡的黑眼圈,都有种惹人恋爱的疲倦感。
岑奕岩没走近,看着她蜷在冰冷的座椅上,像一张被压皱了的纸,曾经平整顺滑、带着光感的质地,如今却有种说不出的颓样——是被生活反复揉搓过的痕迹。
“血压低,贫血加上过度疲劳”,护士头也不抬地说,“输完这瓶葡萄糖就可以走了,记得去窗口补挂号和缴费。”
岑奕岩的目光从许天殊身上移开,道谢:“麻烦您了”。
许天殊半睡半醒间,捕捉到一个遥远的声音,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声音。
她猛地打开眼睛,灯光刺得太阳穴生疼。视线聚焦到来人身上,轮廓逐渐清晰——陌生的气息,熟悉的五官。
整个人震住,她努力回忆着刚才的一切,耳边响起司机师傅离开前说的那句:“您家属马上到,我先撤了”。
呼吸顿了下,她僵直了身子,脱口而问:“怎么是你?”
岑奕岩看着她,略带几分随意地说:“我也想知道”。
旁边挂着输液瓶,透明液体一滴一滴落入管道,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
片刻的安静间,许天殊大脑飞速运转,隐隐想到了原因:“对不起,应该是我忘了改紧急联系人,给你添麻烦了”,她说着便一刻都等不及的操作手机。
“没事儿”,岑奕岩面色无波,又不冷不热地问:“什么时候回国的,就混成这样?”
许天殊放下了手机,无视他语气里的嘲讽:“水个学历就回来了,你呢,现在还好吗?”
岑奕岩反问:“怎么衡量好不好?”
许天殊一时语塞。
“按照你的标准,恐怕算不上好”,他停了一秒,似乎知道这话让人没法接,换了个口气:“你现在怎么样?”
“挺好的”,许天殊敷衍着。
和所有分手的情侣一样,他们最后闹得并不愉快。
许天殊的手机不断震动,她知道是群消息。可岑奕岩在这,她不好意思埋头看手机,把对方晾在一边。毕竟人家是为了自己才来的,于是她拐着弯地说:“今天抱歉,麻烦你跑一趟。我现在没事了,要不你先回去?”
“来都来了,等会吧”,岑奕岩说完,就在旁边坐下。
嗯,来都来了,不容拒绝的理由。
许天殊站起身,用没插针的那只手探到输液架下方,摸索着调速轮,拧了一点点,怕太快,又往回调了一点。
岑奕岩全程看着,也不阻止,最后兀自笑了笑。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他一外人,何必瞎操心。
“估摸着还得等一小时,你不介意我看手机吧?”许天殊征求着他的意见,不知是怕他不耐烦,还是心有愧意,声音柔软,语气讨好,让人心生不忍。
岑奕岩“嗯”了声。
许天殊松了口气,把手机搁在腿上,单手操作着键盘打字,回复群内炸了锅的消息。
她这副分秒必争的样子,倒还和从前一样。
他们多久没见了?差两个月满四年。当年她忽然出国,打乱了他所有规划。是有了更好的追求还是怕他纠缠?岑奕岩懒得多猜,分就分吧,也许果断点对彼此都好。
那时候年轻,不清楚离别的分量。笃信歌词里说的,要体会人生,就要多爱几回。
一次失恋算什么,大不了再找。可后来,他发现自己对恋爱这事兴致缺缺,也许是上了年纪,少了点愣头青时的激情;又或许是被她伤得太深,不愿轻易交出真心……总之,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亲爱的,新的总冠下周二之前确定,这期间所有制作工作暂停哈,新脚本下来,我第一时间同步…”
思绪被许天殊的说话声打断,岑奕岩嗤了声,原以为她有多大的志向和能耐,还不是回来老老实实当社畜。大周五的晚上,别人都在休息,就她折腾进急诊了,输液也不忘抱着个破手机。
许天殊在互联网公司做短视频商业化运营,工作职责是对接mcn机构,扶持创作者在“壹拍”平台进行商业变现。通俗点说,就是和短视频机构一起赚钱,接广子、开直播、卖货…什么能变现,她的工作重点就是什么。
互联网人都是夜猫子,群里的编导、mcn机构的内容运营、达人…看到制作要求又有变动,谁都沉不住气。看似配合地回了收到,仍不忘阴阳两句,表达不满。
最近KOVO出事是上了新闻的,大家能理解,可这一批商单作品已经反复改过一轮,很多视频已经审核完只等发布。现在拍好的内容作废,制作成本翻倍,任谁都有点不乐意。
钱难赚,大便难吃。许天殊也有情绪,自从电商节项目开始启动,采买推广视频的任务落到她头上,每天联络一二十家机构,对接上百个达人,审核视频、核对发布时间……她忙得脚不沾地,一个脑袋两个大。
许天殊对996风气反感至深,偏偏是部门里最身体力行拉满加班时长的那一个。是优绩主义的规训,是对父母“优秀期望”的服从,还是骨子里本来就很卷呢?
她没空停下脚步反思,工作推着人往前走。有时候想想,身体被忙碌占据了也好,至少没时间去内耗焦虑。
今天这事纯粹是个小意外。要是不为了夏天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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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上小裙子,她也不至于不吃晚饭。更也不会闹到医院来,在前男友面前留下处境不堪的惨象。
输完液离开医院时,已接近凌晨。
许天殊在副驾和后座间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出于礼貌,坐进了前座。
“我住清河那边”,她边系安全带边把提前查好的路线导航打开,省去了把地址发给岑奕岩这个环节。
岑奕岩扶着方向盘,把车开上主路,看也没看她:“我知道”。
许天殊一惊,不确定地重复道:“橡湾小区”。
他嗯了一声,补充:“西门”。
许天殊侧过头,疑惑看着他,半晌没说话。
岑奕岩终于被盯得不自在了,解释道:“你之前打车,我收到了短信。”
“嗯?”许天殊警铃大作,下一秒立刻反应过来,耳根烧得发红:“抱歉,我马上解除绑定”。
岑奕岩安慰:“没事,我报告垃圾信息了。”
“……”
有什么比分手几年后才发现滴滴紧急联系人是前男友且半夜打车行程会自动分享给他这事更可怕?
尽管许天殊极力装作无事,下车慌乱的动作还是出卖了她内心的糗和尴尬。如果不是憋尿+着急逃离,她是不会粗心到把东西落在别人车上的。
“我到家了,今天真心感谢。”
岑奕岩收到短信,没回。看着她刚才坐过的位置,他陷入了片刻的失神。座椅缝隙里,多了一个浅色吊绳挂牌,是许天殊的工牌。
印有单人形象照的PVC硬质卡片,底下的名字、工号、岗位一览无遗。
*
许天殊半夜回来的动静惊动了室友白栎。
她们是大学舍友。许天殊回国找工作那年,白栎正好想换房子,两人需求差不多,便一起整租了这套两居室。
白栎在某门户网站做娱乐编辑,工作节奏松弛,能一线吃瓜,除了每周要值两次夜班,偶尔赶上大事件得加班做专题,没别的缺点。她对自己的工作很满意,从大四实习到现在,已经在这家公司待了五年。
互联网公司人员流动频繁,但白栎所在的部门,却是整个公司最稳定的存在,从组长到编辑,都是一路稳扎稳单的老员工。许天殊很羡慕她的生活状态,不止一次说过“你们部门什么时候招人,一定内推我。”
可惜她们不招人,许天殊也不是真的想去。
嘴上总抱怨工作、嚷嚷着离职的人,往往是最不会离职的那个。因为抱怨只是为了发泄,发泄够了,离职的念头也就打消了。真正要走的,不用多说一句,神不知鬼不觉工位就空了出来。
许天殊也知道自己爱打嘴炮的毛病,但她改不了。
白栎值班回来不久,刚在客厅吃了夜宵。一股用料浓郁的番茄砂锅味,许天殊闻到后,胃部微微有些不适。
她打算热点牛奶,拉开冰箱时,左手一用力,扎针的位置隐隐作痛,一个没注意,打翻了立在柜门的几样调料瓶。
白栎闻言从卧室出来,看到许天殊脸色苍白,紧张道:“天殊,你没事吧?”
许天殊拉开椅子坐下,开口便是一道虚弱的气音:“能帮我热杯牛奶吗?”
“行”,白栎说着就倒了杯牛奶,放进微波炉叮热。
“谢谢小白,有你真好”。
白栎觉得许天殊今天不对劲,她平时可没这么娇气。果然没等她问,许天殊主动把偶遇奕岩的糗事讲了出来。
“妈呀,也太抓马了。你怎么连这都忘了改!”
“平时哪想得到啊”,许天殊太累了,没和她多聊。抓紧时间洗漱完,躺到了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2. 第 2 章
隔天是周六,许天殊和往常一样,习惯在家里看综艺消遣、做卫生、放空大脑。
她不出门社交不是因为宅,而是公司有大小周,加班强度多到让人没精力外出,另一方面,她有在做副业——运营播客账号,平时忙于策划选题、写文稿、剪音频……时间被填充得太满,不得不牺牲线下社交的时间。
两年前她硕士毕业,经历简历海投、笔试、群面、多轮面试……终于拿到现在公司的管培生offer。
为了攒人品,许天殊随手把自己的求职经验录制成了音频内容,分享到了播客。没想到无心插柳,那期内容上了平台热门,账号随之涨了一千多粉。每年一到秋招季,还能收获不少新粉丝。
有了正面反馈,许天殊趁热打铁把账号做了起来,选题逐渐从求职干货延展到个人成长、职场技能、读书分享上。如今,“二十六度”已经有了快一万粉,和大V比算不得什么,但积攒了一批固定收听者,偶尔能接到推广。
这是许天殊操心的正事中,唯一一件没那么功利的事情。
和快节奏的本职工作相比,制作播客的周期更从容缓慢,输出内容时需要深入思考、自我披露。于她而言,是精神释放的一道窗口。
可惜随着工作越来越忙碌,账号的更新频次从周更降到月更。眼看五月即将结束,选题一直待定,许天殊本打算水一期内容。但和岑奕岩的尴尬重逢给了她灵感——其实也想找个地方倾诉一下。
只花一分钟,她就把标题想好了:糗!我成了那个不合格的前任,聊聊社死经历。
等她写完稿,才看到妈妈在群里发的微信:“天殊,熊叔叔这个月在北京进修,想请你吃饭。妈妈已经帮你答应了,晚上七点,在羲和雅坊,记得准时赴约(穿着得体一点)”。
今天晚上?这也太突然了。昨晚刚从医院出来,她身体还没缓过来呢。
见许天殊迟迟没回复,许妈妈打来电话催促:“天殊,群里的消息看见了吗?”
“妈妈,我刚刚在打扫卫生,没注意看手机。”
“没事,我现在和你说也是一样,熊叔叔你还记得吧?”
印象中这位熊叔叔是许爸爸的高中同学,在省里人社局工作,有个比她大两岁的儿子。
她立即明白了怎么回事,虽不情愿,还是认认真真地听许妈妈说完,乖声应下:“好的,我会准时到”。
晚上,许天殊穿了件燕麦色的衬衫裙去赴宴。
她一到,熊叔叔热情招呼落座:“上回听老许说你也在北京工作,想着咱们好久没见了,一起吃顿便饭聚聚,这是我儿子熊邺,小时候你们见过,还记得吗?”
果不其然是场相亲局。
熊邺本硕是在京外一所985读的,博士才来到T大。去年毕业,入职了副中心的土地管理局做研究员,并且通过人才“绿色通道”顺利落户北京。
这条件怎么不算优质呢,难怪妈妈非要逼她来。
一起吃饭的还有熊叔叔在进修班里的两位同学,都是五十来岁的体制内人员,一男一女。
熊叔叔给他们介绍许天殊,说是好朋友的女儿,那位女士一听,便笑了,用带着N省口音的普通话调侃:“我看是儿媳妇吧”。
“可别瞎说”,熊叔叔笑得欢喜,转头就问:“小许,你还没有男朋友吧?”
许天殊愣了一下,回:“没有”。
熊叔叔笑得更开心了:“正好熊邺也没女朋友,你们可以多交流交流,快加个微信。”
“爸,不着急,吃完饭再说”,熊邺打断了他,把话题移到别处。
饭后,熊邺负责把许天殊送回去。他开的是辆国产新能源电车,许天殊惊讶同龄人怎么都开上车了,就她没有。
“你住哪边?”熊邺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操作着中控屏。
“海淀,挺远的,要不你把我就近放到地铁站?”
“没事,我周末出来跑网约车,门头沟都去过”,他语气轻松。
许天殊愣住,对他的坦诚感到意外。她随口说:“你还开滴滴呢,周末不休息么,我每天上班累死,周末只想宅在家里懒觉。”
熊邺笑了:“我们朝九晚五,工作强度还行。我想周末闲着也是闲着,出来赚点油费。你们互联网行业,估计得996吧。”
“差不多”,许天殊撇撇嘴:“真羡慕,体制内难进吗,要不我也去考个编制得了”。
“你要真想考,我复习资料送你”,熊邺顿了顿,补充:“去年找工作我做过准备来着,可惜没用上。”
“怎么感觉你在暗戳戳晒优越感呢?”
“你没感觉错”,熊邺自信一笑,脸颊陷进一个浅浅的酒窝,透着一股少年感。
刚才在餐厅包厢,熊邺话少,除了微笑,只有被熊叔叔提到时,才会接一两句话。许天殊那会儿猜他是个巨婴:都读完博士了,找对象还得靠父母张罗。
现在看到这张自信张扬的笑脸,她重新下了判断:是个阅历简单、不谙世故的“书呆子”罢了。
这种性格相处起来会很舒服,但如果谈婚论嫁……好像少了点什么。没等许天殊想明白,已经到了橡湾。他没提加微信的事,许天殊也没开口。
等到她走到小区门口,忽然听见身后急促的脚步声。
“抱歉忘了留联系方式,你扫我行吗”,熊邺一路小跑过来追上她,有些微喘。
许天殊看他着急的模样,笑了:“好”。
岑奕岩没想到会撞见这一幕,旁边驾驶座的廖人通见他不下车,顺着视线望过去。
只见小区门口的保安亭旁,一男一女正在说笑,两人都举着手机,看样子刚加上好友。这小区离科技中心近,住户无非就是那几家互联网公司的员工。同龄人搭讪么,见怪不怪。
“我没看花眼吧,那姑娘和那谁挺像。”
“谁?”
“你大学的小女朋友。”
岑奕岩没说话。
“卧槽,不会真是她吧”,廖人通一激动,猛拍了下方向盘,不小心按响了喇叭——
嘀—!突兀的鸣笛声在夜色中炸开,岑奕岩愣了一下,目光却还停留在小区门口。
许天殊和熊邺挥手说再见,不经意朝这边扫了一眼,转身进了小区。
廖人通看着她的背影,问岑奕岩:“怎么说,想吃回头草?”
岑奕岩没说话,拉开门下车,站定在原地,眯着眼看着那辆远去的车,心中默默估算价位。
不知是喝了酒脑子晕,还是不想回家,他重新坐回车里。廖人通调侃:“你丫不会知道人住这,才跟着搬来的吧。”
岑奕岩脸色冷得快结冰了。
“还耿耿于怀呢,犯不上。谁没个被甩的经历,人之常情,看开了就好了”,廖人通一边念叨着,一边把车开出去。
想到昨晚她还半死不活地躺在医院输液,今天就和人有说有笑起来,岑奕岩莫名生出一股怨气,随即打消了心中一晃而过的念头。他无处发泄地反驳道:“你懂个屁”。
*
许天殊一到家,许妈妈的电话就打来了。
“怎么样?”
许天殊心想,还能怎么样,你不都知道了。但她不好说得太直接,有所保留地交代道:“还行,我和熊邺加上微信了”。
许妈妈放心了:“那就好,你们多聊聊。你熊叔叔说,小熊这孩子在学校待太久了,进社会晚,应变能力可能还不如你,让你多包容他。你们朋友间有聚会活动,也把他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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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知道了”,许天殊给熊邺新加了个标签:爸宝男。
“你们都在北京,也算是老乡,平时多多联系,能照应的互相照应一下。”
“嗯”,许妈妈说什么,许天殊不打断,只希望尽快说完挂电话。
“另外我们的意思是,咱们两家知根知底的,你们又差不多年纪,难得在一个城市工作,要是合适的话,发展发展……”
“妈,我会看着办的”,许天殊终于不耐烦了。她反感许妈妈对自己的说话方式,好像她还是个小学生,做什么都得靠家长下达指令。
他们越是撮合,她越心生抗拒。四年前她已经妥协过,难道还要再来一次?熊邺是爸宝男,那自己呢,岂不是妈宝女。
每次和父母打完电话,许天殊都需要放空好久,心情才能恢复到通话前的平和。在小区楼下的花园溜达了一圈后,她回到家。
室友白栎正在客厅练瑜伽看综艺。
“你今天穿得……好端庄”。
“你干脆说老气算了”。
白栎上手摸了摸裙摆:“好看的,质感也不错,链接发我一个。”
“线下店买的。”
“zara?”
许天殊说了一个牌子,白栎脸色微变:“算了,那家店好贵。”
“还行吧,打折入的。”
“那也贵。”
白栎工资不高,奉行该省省该花花的消费理念,节省起来连水电费都要算到小数点后一位。许天殊不理解,但喜欢她的坦诚,两人住在一起快两年,相处起来还算和谐。
“去不去看首映,我有赠票”,白栎的从业福利之一,就是时常能收到电影票。自从许天殊搬来和她一起住,看电影就没花过钱。当然作为回馈,许天殊会请她吃甜品喝饮料。
“什么时候?”
“下周五。”
许天殊想了想,下周六要加班,还是不去了。白栎有些失落,她性格比许天殊内敛许多,如果没人陪,不会选择一个人出门活动。
“要不你问问武艺萌?”
“没事,我把票挂咸鱼卖了吧,还能赚点。”
“也行。”
和白栎简单聊了几句,许天殊回到屋里,蜷着腿坐在椅子上。
想起刚才在小区门口看到的身影,不知道是不是岑奕岩。就算是也不奇怪,毕竟那个小区离公司近,配套设施也可以。只是她有点好奇,岑奕岩有没有看见熊邺。
自尊心作祟,她十分希望岑奕岩看到了,好让自己扳回一成。
她暗自拿岑奕岩和熊邺比较,想起熊邺富有感染力的笑容,她忽然对岑奕岩那副傲慢冷倨的姿态生出反感。点开那条没人理会的道谢短信,许天殊把短信连同联系人一起删除了。
她继续无聊地刷着手机,一时不知道要做什么。
朋友圈忽然多了一条红色提示,是熊邺给她朋友圈背景的点赞。许天殊设置了仅三天可见,朋友圈一片空白。她想了想,不妨给熊邺一个了解自己的机会,于是放开了朋友圈权限。
接着她顺着提示,点进熊邺的朋友圈。虽全部可见,但仅分享过几篇文章,没有一点生活化的内容。想到妈妈的话,逆反心理忽然上来了,她正要作罢,收到了熊邺的消息:“你很喜欢户外活动吗?下周要不要去爬山。”
许天殊在国外时,确实喜欢去户外感受自然。但回北京后,一是没时间,二是没车,没怎么出去玩过。而且现在是大夏天,去爬山的话不敢想会有多热。
许天殊婉拒:“最近有点热,我怕中暑。”
熊邺很快回了:“那等天凉了再去。”
许天殊把手机扔到桌子上,去冰箱拿了一盒无糖酸奶,喝完酸奶才回:“好。”
3. 第 3 章
公司不强制打卡,对许天殊这个起床困难户来说,简直是救赎般的存在。
通常她十一点左右到公司,因周一有早会,提前到了一些。本来她还在为自己的早到沾沾自喜,可进到数芒大厦后,刷门禁进工区,才发现工牌不见了。
硬生生被拦在玻璃门外。
想到补办流程麻烦,她找了个角落,恨不得包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掏出来。翻了好几遍后,确认真的没有,她才开始怀疑是不是落在家里了,但现在去取显然来不及,只好报上工号,找安保申请了临时门禁卡。
到了工位,许天殊登上系统,正要给行政发消息问补卡的事,收到一条陌生同事的消息。
“工牌放前台了。”
仔细看名字,惊得她下巴差点没掉下来:岑奕岩?
他们什么时候成了同事?许天殊点开头像,发现他的工号是00开头的六位数,算起来入职时间比自己早多了。再看职位——主站-前端研发负责人,还是个leader。
和前任成了同事不可怕,就怕对方职级比你高。
心中一股复杂的失落感蔓延开,半晌后,许天殊平复了心情,简单回到:谢谢。
到大厦前台,许天殊和同事道明来意,对方却并称并没有收到她的工牌。两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同事提醒,会不会在其他工区的前台。
壹拍集团这几年急速扩张,总部大楼工位紧张,公司不得不在附近另租写字楼,虽分开办公,但各区域离得也不远,方便跨部门协作沟通。许天殊所在的数芒大厦是运营和产品办公区,技术研发则在同条街上的另一栋大楼——橙湾科技中心。
为了不白跑一趟,许天殊发消息问岑奕岩:“hello,请问你放到了哪个前台?”
半个小时后,岑奕岩才回:“橙湾”。
许天殊翻了个白眼,员工账号主页清楚标明了每个人的办公所在地,甚至细致到了楼层和区域。她不信岑奕岩不知道她在数芒大厦。
可是话说回来,他没有特地送过来的义务。看在前女友的面子上?没扔掉都算好的。
许天殊维持着体面,回到:“好的,谢谢”。
上午的周会流程大差不差,大家轮流把写在共享文档里的周报内容讲一遍,无非是上周完成项、手头项目的进度,下周todo,再用一些能唬人的话术包装一下业绩,显得工作完成度极高。
许天殊觉得这种会议形式大过实质,除了给领导训话搭台子,没别的用处。换位思考如果她是部门leader,她也喜欢开会,听人汇报不用带脑子,遇到自己不懂的就把问题甩给下属,看到成果不满意随时挑错追责,这哪是部门例会,这简直就是早朝。
MCN运营组的团队leader是刘斐,是最早开mcn公司的那批人,微博时代带出过不少大网红,后来跳到平台做渠道管理,因行业资历深厚,手上人脉颇多,行事自带一股强势的气场。即便在整个大的运营部,也能横着走。
“电商那班人简直一群饭桶,购物节这么大活动,招商前不做风控?连累咱们得罪机构,里外不是人”,刘斐说话直接,说好听点是直爽,说难听点是爱骂人。
她数落起隔壁部门来有多不留情面,平时怼起下属来就有多严厉。在坐的同事们丝毫没有因事不关己,而松一口气。
618购物节是集团二季度的S级项目,由电商部主导,起初对方负责品牌运营的同事找过来,本是希望MCN组提供一批播放数据高的达人名单和联系方式,刘斐觉得这是组内资源,不能轻易给,此外也想在集团大项目上多刷点存在感,便主动把联络工作承接了下来。
许天殊倒是不怕她。因为她是部门里加班最多、工作态度最好、业绩表现最高——最卷的那一个。这样的优质牛马领导表扬都来不及,怎么会挨训呢。
果然,刘斐话锋一转,看似安抚的对许天殊说:“这事确实没办法,辛苦你多做点沟通工作吧,这次损失重的那几家,你做好记录,下次有什么活动优先给他们。”
许天殊表面点头,心里默默吐槽,你是嘱咐两句就完了,我又得增加工作量。
中午,组内同事兼饭搭子韩竺雯着急做表格,想让许天殊等会自己。
“我工牌掉了,得去橙湾前台取一趟”。
韩竺雯一听,来了兴致:“等会我陪你一起去。听说橙湾食堂新上了小龙虾拌面,咱们去那边吃饭?”
“可以啊。”
旁边的蔡郁文和她的实习生季雪听了,也要一起。于是十分钟后,一行人有说有聊的,很快到了路那头的橙湾科技中心。
运营人员几乎不用和技术研发打交道,许天殊她们平时很少来这边。她打发了其余人先到食堂排队,自己去前台拿工牌。主要担心中途会遇上岑奕岩,她并不是很想和这位前男友攀上关系。
好巧不巧,她去的时候,前台同事不在工位,估计去吃饭了。
得了,白跑一趟。许天殊借同事的工牌刷餐卡,先把午饭解决了。饭后大家一起在园区溜达,顺便去买咖啡。
公司员工多,买个咖啡都得排队。自从许天殊排进了队伍,后面几乎没再来人,直到岑奕岩路过咖啡屋,顺势站到了她身后。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许天殊正和同事聊得起劲,余光瞥见他的身影,莫名紧张起来,话都不敢放声说了。总觉得后面那人一定在听,虽然人家未必在留意她,谁叫她心虚呢,只求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偏偏岑奕岩就是故意的,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朝她喊了声:“许天殊?”
“啊?”许天殊僵硬地扭过脖子:“好巧,你也在呢,吃饭了?”
“不巧,刚在食堂我就看到你了。”
拜托,看不出来我躲着你么。许天殊一愣,舌头打结了:“有事吗?”
“你工牌我让人送到数芒前台了,记得去取。”
这下她真的有理由断定,岑奕岩是故意在折腾自己了。如果没有其他人在场,保不准她会挑明了,把话说开,但现在她只能笑笑,不阴不阳的说:“哎呦,太感谢了,要不请你喝咖啡?”
“好”,一个字,掷地有声。
季雪认出了岑奕岩,但她牢记沉默是金的原则,不多嘴,专心等着买咖啡。
蔡郁文和韩竺雯则不嫌事大地看过来,许天殊迫不得已,介绍大家认识:“这是岑奕岩,我本科校友。”
岑奕岩听到这个称呼,特地看了她一眼,许天殊闪避着,继续说:“韩竺雯,蔡郁文,组内同事;季雪,我们组的实习生。”
他一一扫了众人一眼,点头问好。
这次重逢,许天殊发现岑奕岩交际能力明显变强了。至少话变密了,整个人透着成熟开朗的气场。从前他不是不擅社交,只是做事目的性强,不屑把时间精力用到客套交际上。
果然人一旦当了领导,就多了一副伪装的面孔。
“两杯抹茶拿铁,热的,全糖,谢谢。”
许天殊也不问岑奕岩要什么,径自点好了单。总算买完咖啡,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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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
季雪终于开口:“天殊姐,你居然认识岩总。我上周刚报名听了他的内训课,讲得深入浅出,可厉害了。”
韩竺雯问了:“他讲课?什么主题。”
“什么性能优化和实战分享,反正技术方面的,我其实没太听懂嘿嘿。”
蔡郁文调侃:“你还怪爱学习的”。
“没有没有,我是为了攒积分兑周边。”
“不过确实挺帅的”,韩竺雯捅了捅许天殊的肩膀,“他大学那会儿有八卦没?”
“呃,记不太清了”,许天殊捧着纸杯,心不在焉的应答着。想到岑奕岩对绿茶过敏,不爱吃甜食,咖啡不加冰不喝,他会怎么处理那杯抹茶拿铁呢?估计扔了吧,或者给别人喝。
整个下午,许天殊工作起来心不在焉,往日的回忆像受到了某种刺激,止不住的在脑中翻腾。
她鬼使神差打开公司内网,在学习系统里找到了TechTalk的课程回放。鼠标停在岑奕岩主讲的那场技术分享上,迟疑两秒后,还是点开了。
熟悉的声音从耳机传来,课程页面播放着ppt,很熟悉的排版风格。
许天殊盯着那串标红的字体,渐渐走神。
她和岑奕岩是在学校图书馆认识的。那年她刚上大一,骨子里还残留着高考后的奋斗后遗症,除了上课就爱泡图书馆,哪怕是待在里面看杂书,心中的罪恶感也会减少几分。
岑奕岩已经大四了,有一段时间,经常带着电脑去二楼阅览区赶论文。中途偶尔休息时,偶尔会绕着书架溜达,翻翻闲书。深秋的某天,许天殊坐在角落窗边的沙发上,手里捧着本书,阳光斜斜洒到她的睫毛、鼻尖上,投出一道油画般安静的剪影。
看到她的第一眼,岑奕岩就定住了。
许天殊没化妆,穿得也简单,恰恰是这股清纯的气质,让岑奕岩深陷其中。
那会儿许天殊刚得知自己的身世,内心阴郁低沉,不肯轻易和人交心,追起来格外艰难。
她痴迷太宰治的《人间失格》,把书里那句“若能避开猛烈的狂喜,自然也不会有悲痛的来袭”视为真理。每天在豆瓣写日记抒发心情,表面对岑奕岩的猛烈进攻视而不见,实则在进退之间纠结矛盾。
本以为拖到岑奕岩毕业,这场暧昧会随着他的离校不了了之。但岑奕岩剑走偏锋,放弃了回家乡的人才选调计划,留在帝都工作。
半年后,两人在一起了。
点开豆瓣账号,回头再看自己大学时写的日记,许天殊觉得陌生又熟悉,熟悉的是自己依旧斗志满满,总觉得有更远的地方要去。陌生的是她竟然有如此漫长孤寂脆弱纠结的时刻。
谈恋爱之后,她写在日记里的情绪少了很多,心态一天比一天阳光,生活一天比一天充实。他们几乎逛遍了帝都的所有公园景点,走过无数个名称奇怪的胡同,发现了数不清的宝藏小众店铺,也为了见名人跑遍高校听讲座。
中关村创业大街有家创意书店,离岑奕岩当时的公司很近,许天殊没课的时候,经常去那里的二楼咖啡区,点杯饮品,一边自习一边等他下班。
书店常有沙龙活动,某次一位女诗人举办新书签售,许天殊爱凑热闹,非要排队拿签名。回宿舍后,那本诗集被她草草翻了几页,就扔到一旁吃灰了。
后来分手,她为了不欠岑奕岩的人情,清算般的把能还的物品都还给了他。
书是岑奕岩买的,大概也还给了他。
不过书名她还记得,叫《我们爱过又忘记》。
4. 第 4 章
“二十六度”最近更新的一期节目反响平平。
许天殊反思,这期主题有点平淡,不够drama。大家更愿意听短平快的故事解说,或者趣味十足的段子。像她这种偏个人情绪的表达,想火起来,要么像某公众号大v一样,罔顾是非,用直白激烈言辞痛批对方,或许能收割一波情绪流量;要么无保留的曝光个人信息,增加粉丝对自己的熟悉和信赖,再时刻更新动态,也能积攒一批死忠粉。
道理都懂,就是豁不出去。
评论区确实有听众留言:蹲后续。许天殊没回,总觉得为了博点流量,何至于把隐私贩卖出去。当然,她偶尔也幻想过,要是哪天账号火了,就能潇洒辞职,过上悠闲的躺平生活。
只是想想而已,双教师家庭长大的她,从小被要求考第一,习惯了自我驱动。无形中背上了太多现实压力:父母期待、发小攀比、同辈竞争……就算真有退路,她也很难随心所欲的抛开一切,说躺平就躺平。
武艺萌是“二十六度”的第一个粉丝,也是许天殊的大学室友之一。下班路上,她听了许天殊的节目,立刻把链接发到了群里,带着吃瓜的心态问:“妈呀,你这都能忘改!然后呢,恢复联系了没?”
白栎比她们早知道这事,拱火似地补充:“而且他们还在同一家公司”。
这把平时不说话的史梵语也炸出来了:“十分期待后续,我当时就看好你们俩,现在又让我磕上了。”
当初603的四位女生,除了史梵语回了老家,在当地广播电台做记者,剩下的白栎、武艺萌和许天殊都在北京。白栎做娱乐编辑,武艺萌和人合伙开剧本杀店,兼职写剧本,许天殊做短视频运营,大家的工作多少都和大学专业沾点边。
“别磕了,小心牙疼”,她们一聊起来就不着边际,许天殊必须制止。
武艺萌@了白栎,嘱咐道:“在前线帮我们多盯着点,有进度第一时间分享哈。”
白栎发了个吐舌头的表情包:“不敢,别回头天殊连我都不告诉了。”
许天殊半个小时后,再点开微信,消息已经99+了。她爬楼看消息,大家都在自说自话,内容混乱,得反复联系上下文才能看懂。
大致看了个七七八八,史梵语在吐槽家里给她找的相亲对象,说还是校园恋情好,出了社会连个看起来顺眼的单身男人都没有;武艺萌抱怨现在生意难做,让帮她想些点子,怎么吸引更多客人,白栎则讲起了八卦……
许天殊挑了几条回复,结果众人的火力又集中到她身上。
“我还在公司加班呢,先不聊了”,她说完就把微信退出了电脑,专心写文档。
武艺萌恨铁不成钢地说了句:“都加进医院了,还不长记性。”
*
工牌事件后,许天殊和岑奕岩没再有联系,她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了。不料一周后,在创作者后台产品功能的讨论会上,又见到了岑奕岩。
那天会议室乌泱泱坐了一群人,规模比往常大,许天殊有些惊讶。
她摸到后排找了位置坐下,打开电脑看会议通知,没发现有新议题。正想找旁边同事打听怎么回事,会议室大门被推开,主持会议的产品经理姜炅进来了。
他挑了离投影仪最近的位置坐下,打开电脑,操作投屏设备。
投影仪的白光一闪,气氛稍显紧张,没人再闲聊了。
产品功能讨论会主要是技术组和产品组的博弈,运营组因和创作者联系多,也需要参与进来。由她们收集创作者反馈,从使用角度提供功能优化建议。调研工作通常由实习生做,但汇报就得运营自己上场了。
这次轮到许天殊代表运营组发言。她草草看了一遍季雪发来的文档,在心里组织措辞,全然没注意后面进来的岑奕岩和刘斐。
直到被姜炅cue到,许天殊才抽出脑袋来,抱着电脑坐到长桌最靠前的位置。
“各位好,我是运营组的许天殊”,她边说边把视线从电脑屏幕移到会议现场,一抬头,撞上了岑奕岩那张脸。
他靠在椅背上,双臂抱胸,目光聚焦在面前的投影仪,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琢磨什么。
许天殊顿了一下,心底骤然冒出一股紧绷感。
“我们汇总了创作者反馈的高频问题,集中在操作繁琐和数据看板不清晰这两方面……”
许天殊说话的时候,总觉得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注视自己,她恨不得草草结束,但自家领导刘斐也在场,不能当众跌份。只能偶尔停顿一下,调整了语速,尽量把准备好的内容都说完。
发言结束,姜炅很快把话接走。
她长舒了一口气。
回到座位,再看屏幕的时候,许天殊的余光总忍不往岑奕岩的方向瞟。刘斐坐在他旁边,两人时不时低头讨论着什么。一个技术大佬,一个运营女强人,这么一看,他们倒是势均力敌,十分般配。
“天殊,搭建创作者分级机制的事,运营这边由你负责对接。岩总,你们后续需要什么数据,找天殊就行。”
许天殊不过是走神了一小会,就错过了关键信息,她云里雾里地配合着点头,不忘追问关键:“没问题,具体和哪位技术同事对接?”
岑奕岩终于拿正眼看了许天殊,微微挑眉,语气似有不满:“不急,有需要再沟通。”
言下之意是,你回去等着吧,该用到你的时候自然有人找你。
拿她当工具人了。
*
太傲慢了!他有什么可牛的。
许天殊积压了半天的怨气,终于在下班回家和白栎吐槽后,得到宣泄。
白栎见她情绪难得波动一回,居然是为了前男友,试着问:“你们当初分手,难道你是被甩的那个?”
许天殊沉默了,半晌才回:“我提的分手”。
“前任过得比你好,还能压你一头。有种被打脸的感觉,这种滋味你不说我也懂。”
白栎见她表情复杂得像便秘般难受,笑了:“好啦。说到底你还是在意。换做我,管他什么领导不领导的,该干活干活,干完了下班,专注过自己的生活。他较他的劲,你装作不知道不就完了。无视,是对前任杀伤力最强的武器!”
如果白栎知道当初分手,许天殊采取的方式是突然断联,她可能就不会说得这么轻飘飘了。
“说的是”,许天殊被她安慰一通,心情貌似好了很多。可想到之前忘记接绑紧急联系人的事,她又开始郁闷了,搞得好像她故意不改一样。
白栎笑她内耗:“你问心无愧就行,别管人家怎么想了”。
问心无愧?偏偏许天殊心里有愧。
但愿岑奕岩不会多想。
*
这天上班,刘斐不知从哪知道了许天殊认识岑奕岩的事,忽然把叫她一旁,问:“你和岩总是校友?”
许天殊点头。
“关系怎么样?”
“毕业后就没联系了”,许天殊有种不详的预感。
刘斐思考了一瞬,提到正事:“廖人通你应该也认识?”
“嗯”,许天殊点头。
“那行,下午你陪我去拜访机构。”
刘斐扔下这句话就走了。
许天殊没搞明白其中的逻辑,疑惑一直持续到她们来到笑吧俱乐部。
廖人通讲脱口秀这事,许天殊早就听说了。
毕竟他的人设就是“最会讲段子的高材生”,时常在节目中吹嘘自己高考666的分数,和985优秀毕业生的身份。他火没火出圈许天殊不清楚,但其名声早已在A大校友圈传开。
夺目吸睛的红色海报张贴在工作室走廊,画上的演员们清一色举着话筒,做着或夸张或耍酷的表情。有几位挺眼熟的,许天殊刷到过他们讲段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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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
她微微诧异,大概明白了刘斐此行的目的。
廖人通是脱口秀演员,更是笑吧俱乐部的主理人。
和大多数脱口秀俱乐部的经营模式一样,笑吧主要靠线下演出盈利,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线上品牌做得很好,不仅有官方账号,旗下每位签约演员都开了社媒账号,定期发段子集锦。
本来发视频是为了卖票,不想歪打正着,有几个账号火了起来,粉丝蹭蹭上涨。笑吧抓住机会,顺势把短视频矩阵搭建了起来,用打造网红的方法来包装脱口秀演员。目前有几个演员成了小有名气的网红,线下演出一票难求。
时下几家短视频平台竞争激烈,刘斐背负着为平台引入优质创作者的职责,长期忙于拓展新机构。但该入驻平台的账号早入驻了,哪里还有新线索可挖掘。
那天和岑奕岩闲谈,被他提醒,刘斐才想到脱口秀这个小众赛道,又经他热心引荐,联系上了笑吧俱乐部的主理人。
刘斐和岑奕岩在管理层会议上碰过几次面,一直听说他高冷严肃,她也就敬而远之,没想过和对方套近乎。直到最近他居然主动提出要加深技术和运营的业务交集,还把她们组纳入了新项目。接触下来,刘斐发现这人挺随和的,没传说中那么不近人情。估计廖人通性格也不太差?
正想着,廖人通趿拉着拖鞋就来了。宽版黑色短裤、松垮发黄的白T,以及慵懒随和的语气:“抱歉啊,刚才给他们看文本,耽误了一会”。
刘斐头回和这么不修边幅的人打交道。目光疑惑地投向许天殊,她很有眼力见地上前打招呼:“廖老板,好久不见”。
许天殊笑得客气,看他的眼神里藏着一点狡黠,但愿他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天殊!好久不见,差点都认不出来了”,廖人通明显很意外,都忘了请她们坐。
“是啊,太巧了。这是我们mcn组负责人,刘斐,斐姐。今天来和你聊聊平台入驻的事。”
廖人反应过来,特地强调了一句:“岑奕岩和我说来着”。
许天殊愣住,一时间没理清这句话在此处的作用。
双方打过招呼,开始切入正题。趁刘斐和他谈话的功夫,许天殊用余光环顾了下四周,堆满杂物的会议室,白板墙上写着乱糟糟的字迹,笔头乱扔……不由得想起了他们毕业那年,他借住在岑奕岩家,屋里乱成一团的场景。
人有时候善变,有时候又陋习难改。
寒暄几句后,刘斐也不兜圈子,径自提到入驻条件,表示如果笑吧俱乐部愿意和“壹拍”签独家合作协议,平台方会倾斜资源扶持账号增长,并承诺了不低于千万的收入流水。
说实话,廖人通对做短视频账号的兴致不高,他只想借助网络吸引更多人来俱乐部听脱口秀。考虑到长期经营离不开资金,他还是被收益数字给吸引了。既没完全拒绝刘斐的提议,但也没同意,回说想内部讨论一下。
结束后,廖人通大手一挥,给许天殊和刘斐一人送了五张门票。
“有空常来玩啊!给我们多提些意见。尤其是天殊,别舍不得花时间玩。”
许天殊被他说得面露尴尬,幸好刘斐心思都在工作上,没注意到这些细节:“那就谢谢廖总了,咱们保持联系,有什么想法随时沟通。”
“好嘞,你们慢走。”
刘斐没回公司,走前把票都给了许天殊,让她分给部门同事。
想到廖人通说的那句话,以及他看向自己时意味深长的笑容,许天殊顿时像被人扒出了黑历史,不由得冷汗直冒。内心暗暗希望合作别谈成,她可不想再和这人打交道了。
回到公司,她把演出门票分出去后,还剩两张。想着送给室友白栎,但这两天一老戏骨被控出轨多人,事件牵涉了大半个娱乐圈,她忙着加班写新闻,没空去。
许天殊想了想,要不约熊邺?
5. 第 5 章
自从许天殊和熊邺加上微信后,两人偶尔会分享日常。
熊邺的态度倒是积极主动,这让许天殊摸不清他是真的对自己有意思,还是因为家人的撮合——拿她当适合结婚的对象相处着。
她没想好下一步要往哪里走。
一方面,她担心自己被许妈妈的那套说辞洗脑;另一方面,她又认为许妈妈作为过来人,观念总是有几分道理的。她时刻在心中做着加减法,衡量每种选择背后的利益得失。
许天殊再次陷入内耗纠结中,尽管知道这样不好,可一时半会改不了。或者说,还没有遇到足够有分量的事情,来扭转她的思维惯性。
许天殊拍了张门票的照片,发给熊邺:“感兴趣吗?要不要一起去看。”
熊邺回得很快:“好呢。”
末了,还附上一个开心的表情包。
可爱的那种。
一个聊天爱用语气词和可爱表情包的男人,这让许天殊略微有些不适,但没到无法忍受的地步。
熊邺住在单位的公租房,听起来似乎不怎么样,但条件比同价位的出租屋好太多了。因他单身,申请到的是一室一厅的单人公寓。据说以后结婚了,可以换套大的,相当于一辈子都不用买房了。
他嫌一个人住太无聊,养了三只猫。起初养了一只,后来喵喵怀孕了,产了四只崽。送了两只给公猫的主人,余下的他没再送人,自己留下了。之后怕喵喵再怀孕,他带它去做了绝育。
许天殊听到他独居养猫的生活,狠狠的酸了。
去看脱口秀那天,熊邺邀请她来家里看猫。
“一只猫我都担心照顾不过来,你还养三只呢!”
“很简单的,只要每天喂食,定期清理猫砂就好了。不像狗狗,每天都要遛。”
“要不要送你一只?”
许天殊嘴上说不用,抱着喵喵的手却没松开。
下午在熊邺家撸猫耽误了太长时间,等他们赶到笑吧俱乐部时,节目早就开场了。
演出场地是在“BOBO酒馆”的大厅里,圆桌改成了长椅,设有不到百来个座位。舞台不大,背景是印着俱乐部logo的简约海报,顶上一盏投影灯射过来,明亮聚焦。观众就坐在一米之外,能近距离看到演员,很有沉浸感。
今天是场拼盘秀,串场的主持人正在和观众互动。
看到许天殊和熊邺在底下找座位的身影,他像老鹰捕到了猎物一样,趁机调侃:“各位停一下,咱们等等贵宾。大忙人啊这是,演出都过了一半了才来,合着票价便宜不心疼是吧。”
全场的目光都顺着主持人的视线看了过来。
两人快速找到位置落座,许天殊忍不住接了句:“不差这点钱。”
场子不大,声音一散开,观众席顿时传来几声爆笑。
“太好了,是富婆!”主持人循声看过来:“您还缺…哟,旁边这位是?”
熊邺被众人看得不自在,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许天殊转头看见他泛红的耳根,故意开起了玩笑:“前夫”。
四周一片“唔”声,主持人稳端着话筒,朝熊邺有商有量的说:“哥们儿,咱俩换个位置行吗?”
熊邺还真摇了摇头,意识到不过是个玩笑,赶紧低下了头。许天殊看他被捉弄得不成样子,笑得不行。
事后她给熊邺道歉:“不好意思,刚刚拿你开玩笑了。”
“没事,乐一乐嘛,大家开心就好。我头一次在线下听脱口秀,有点社恐,多体验几次就好了。”
“那下回坐第一排?互动体验绝佳。”
熊邺噎住,半天憋出一句话:“你开心就好”。
这天回到家,许天殊心情意外的好。不知是撸猫的缘故,还是看了脱口秀,总之外出大半天不仅不觉得疲惫,反而身心充盈,活力满满。
对了,她是E人,外出社交才能提升生活质量。
意识到这一点,许天殊忽然觉得也可以考虑熊邺的外出邀约。于是这周的约会刚结束,她就和熊邺重提了下周去鬼笑石看日落的事。
*
周一上班,上午照常开周会。
618购物节的项目GMV远超预期,电商那边已经在筹备庆功会了。上周开项目复盘会时,许天殊代表mcn运营组做的工作受到了认可和嘉奖。
原来没白忙活,她暗自佩服起了刘斐的眼界。
今天开会又提起这件事,刘斐强调道:“天殊,你看看他们庆功会哪天举行来着,没名额限制的话咱们都去吧。不过你们别光想着玩,去了多和人交流打听,没准又有新的项目机会。这回可都是蹭了天殊的光。”
韩竺雯悄悄给许天殊比划了个大拇指,许天殊眨了眨眼,正声道:“好的斐姐,我把通知发群里。”
接着提到账号入驻的事,刘斐说笑吧俱乐部有合作意愿,只是目前在执行规划上差具体的落实方案。
她在会议室扫了一圈,最终目光落在许天殊身上:“方案还是让天殊来做吧,毕竟你和廖人通熟悉,有什么具体细节你们可以直接沟通。”
“没问题”,许天殊应得很快,尽管心里却有些叫苦不迭。最近工作量太大了,除了日常对接代理商和机构商务,电商又找来说要联合撬动大V开直播,打造showcase;签年框的创作者反馈商单数量下降,接单系统提现异常,等着处理;另外,618购物节项目虽然收尾了,但有一堆数据等着回填…对了,下个月集团要办创作者大会,她还得邀约机构和商务。
一想到纷杂交织的工作,许天殊脑子里那根弦就紧绷着,整个人不得不进入奋斗状态。
刘斐对许天殊的工作态度很认可,贴心地说:“要是忙不过来,你们找hr提需求,再多招几个实习生。”
“好的”。
“对了,斐姐,你有廖总的联系方式吗?”
刘斐惊讶:“你居然没有?”
“我换微信号了,新号没加他。”
说起来许天殊和廖人通不太熟,因他是岑奕岩的哥们才有过接触。那时候,廖人通还没开始讲脱口秀,整天守在电脑前写历史小说。毕业头两年,不肯去找份正式工作,说是要沉淀搞创作,其实是嫌朝九晚五的生活平淡无聊。
他看起来不修边幅,内心也确实放荡不羁,吃喝住都可以凑合,唯独玩不行。人生最大的追求就是“做个有意思的人,做点有意义的事”。
看他现在把“笑吧俱乐部”经营得风生水起,许天书就知道他那点人生追求一直没变。
和这类人沟通挺简单的,真诚换真诚就够了。
许天殊很快加了他的微信,隔天就把初拟的方案发了过去,只求高效完成尽快脱手。
廖人通却学精了,拿到方案客客气气地表示要细看,结果转头就甩给岑奕岩,让他挑毛病。
“如你所愿,她们部门派许天殊来和我对接了。你看这方案合理么,要不要加点难度?”
发完消息,他还觉得不尽兴,自夸起来:“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把你那点怨气发泄出来。”
岑奕岩回他三个字:“一边去”。
“装!”
*
廖人通一连几天没反馈,刘斐也没催,许天殊便忙其他的事了。到了周五,她打开工作软件,发现自己被拉进了“创作者分级策略协作群”。
群主是前端工程师刘宇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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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群里说了句:“人齐了”。
下一秒群内就开始连续弹消息,各种任务文档和项目通知发进来,许天殊还被数次被@到。
“辛苦运营侧@许天殊收集整合创作者运营数据,含内容生产、粉丝互动、流量表现、商业收益四大维度,清洗和标准化处理工作请数据团队@崔诣晨配合。另请收集创作者对分级制度的反馈和诉求,用于调整分级标准或权重配置…具体请见任务分配文档。项目紧急,请务必把握好时间节点。”
点开群消息,许天殊发现除了负责执行的同事,技术、产品、数据和运营的老大们都在。
工作群有没有领导,是判断群里能不能“讨价还价、撕逼battle”的标准。
有领导说明有约束,大家会格外注意言行,既不想着推诿甩锅,也不用担心会费力不讨好。反正谁干了活,谁没干活,领导们都能看到。当然最关键的是,大佬在说明这个项目重要,不认真对待搞不好会扣绩效。
既然优先级高,许天殊心里有数了,迅速在原消息上贴了个OK的表情包,表示收到。
她忙完别的工作,下午才腾出时间整数据。打开季雪发来的大盘数据表格,密集的字符像一只只蠕动爬行的小虫子,在Mac屏幕挤作一团。
许天书两眼一黑,下意识吐槽:“这是什么鬼?”
重新打开了一遍,还是乱码。
她眉头轻蹙,深吸了口气,语气稍显急躁:“季雪,数据怎么都是乱码,你导出来没检查一遍?”
季雪“啊”了一声,立刻回头去检查表格,发现只有前几条是正常的,后面全是乱码。她语气弱弱的:“姐,对不起,我查的不够仔细。马上重新导一份。”
许天殊看了眼时间,已经五点了,想到要导一份新数据,至少得等半个小时,不由得叹了口气:“拿你电脑过来,我看看操作路径对不对。”
两人研究了半天,发现季雪数据权限不够。想到后续还有许多数据要她帮忙处理,许天殊只好放下手头工作,写邮件帮她走了权限申请的流程。
一通折腾下来,到饭点了。
电脑在跑数据,许天殊拿起工牌,问有没有人要一起去食堂。
周五大家普遍走得早,平时还有同事会为了蹭晚饭而加班,可今天部门里一个打算加班的都没有。
食堂冷冷清清,连打饭的阿姨度也只有一位。
许天书拿到晚饭,没急着吃,先拍了张照片发给熊邺。毕竟他每天早中晚三次,给她分享饭点照片,礼尚往来,偶尔也得回应一次。
熊邺已经下班了,在逛超市。他拍了张生鲜区的照片,问:“有没有想吃的?”
许天书打了两个字:“榴莲”。
熊邺回了个瘪嘴的表情包,说:“等着”。
前段时间熊邺吐槽过单位有人带榴莲来,味道熏到他无法呼吸。许天殊这次故意开玩笑,随口一说也没放在心上。
一个半小时后,许天殊正专心整表,忽然收到熊邺的消息:“你的榴莲到了,方便下来取嘛?”
许天殊惊住,问:“你到哪了?”
熊邺拍了张数芒大厦的外楼照片,问:“我没找错吧?”
“哈哈没有,你可以直接进来,一楼休息区有座椅,我马上下来。”
今天之前,许天殊和熊邺还处于互为聊天搭子的友谊阶段,今天之后,算是彻底升级到暧昧阶段了。
许天殊说不上来自己对熊邺到底什么感觉,只是心底隐隐有个声音告诉她,这是一位很好的结婚对象,和他交往是正确的、务实的、理智的。
她一向是满分追求者,既然这个选择无比正确,自然没有说不的道理。
6. 第 6 章
许天殊迅速收拾好东西,带着电脑包下楼。
熊邺在大厅一侧等待,见她出电梯,不自觉迎了过来。他的笑容一如既往的简单干净,莫名让许天殊想起大学时,等在宿舍楼下的男同学。
她抽回神,问:“你怎么突然来了?”
“当然是给你送榴莲”。
“这也太远了,周五路上没堵车?”
“还行,反正我闲着”,熊邺把装着果盒的袋子递给许天殊:“你继续忙吧,不耽误你工作。”
许天殊没接,被他这股实诚劲打动,想了想说:“要不咱们去看电影吧,虽然我更想看话剧,但现在肯定没票。所以去看电影?”
也没等熊邺说什么,她脚步轻盈的就往外走了。
到了附近的商场电影院,许天殊看着检票口长长的队伍,忍不住感叹:“怎么大家都这么悠闲呢,就我苦哈哈的加班。”
“你对工作太认真了,别老紧绷着,该放松放松。”
“难道认真不好?”许天殊不以为然。
“不是说不好,只是为了工作过度消耗自己,有些不值得。”
许天殊思考了一瞬,没再说话。
他说的很有道理,可许天殊总觉得自己没有享受的资格。一停下来,她心里会升起一种莫名的负罪感,担心会浪费时间,辜负谁的期待。
许家父母都是老师,从小对许天殊要求严格。在他们眼里,优秀不是目标,而是底线。他们希望许天殊“做榜样”,希望她“让人省心”,希望她“争气一点”。
许天殊有个堂妹,叫许天缊,是二叔家的孩子,和她同年不同月出生。因两家都只有一个女儿,自小便被亲戚朋友们放在一起比较。小时候比成绩单和奖项;长大了比工作和待遇。
受父母的影响,许天殊享受着比较的乐趣,因为她总是赢的那一个。
许天缊大学是在上海读的,一所普通211,毕业去了英国读研。
因而那年许天殊保研失败,许妈妈竟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失望,原来她早有让许天殊去国外镀金的想法。既然许天缊去的是英国,那许天殊就该上一个档次,去美国。
虽然许天殊的出国意愿并没有很强烈,但许妈妈自作主张,卖掉了外婆留给她的房子,把一切都安排好,逼得许天殊不得不妥协。
后来,许天殊和许天缊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各自走上了工作岗位。原以为比较能告一段落,直到许天缊去年闪婚,并生下了一个男孩。看着妯娌一家开始晒孙子,许妈妈又着急了,开始关心许天殊的感情状况。
她苦口婆心地强调:“天缊比你还小两个月呢,她孩子都能喊妈妈了。你别只顾着工作,个人问题要抓紧解决,我看熊邺就很不错。工作稳定,又有户口,你熊叔叔家不差钱的,只是他作风比较低调。你和熊邺交往交往就知道了。”
情感上,她对许妈妈的话嗤之以鼻,可理智上,她乖乖照着母亲的指导去推进。
*
次日,白栎休息在家。许天殊想到她和熊邺目前只是普通朋友,去爬山再多叫上一位朋友,似乎也无妨,于是便把白栎也喊上了。
下午三四点,她正在看路线攻略,廖人通打来语音电话。
“喂?”
“许小妞,有空没?”
听廖人通这副不着调的语气,喊着自己很讨厌的旧外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关系多近呢。许天殊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沉着嗓子说:“公事私事?公事工作日找我,私事的话…”
应该没什么好聊的。
“害,瞧瞧我这脑子,忘了今儿周六了。这不我看了你的方案,觉得挺不错的”,他客套完,话锋一转:“就是有几个地方没看太懂,比如说白名单,意思是我们发作品不用审核,想发什么就发什么?”
“不是,视频走正常审核流程不变。白名单账号是指如果出现被举报、播放数据异常这类问题,平台可以优先监测到并诊断。比如说,普通账号被举报了,走申诉得等24小时,但咱们这边有专人实时对接,只要两个小时。算是开了个快捷通道吧。”
“这意思啊”,廖人通拿着打印出来的方案,边看边问:“那资源置换,怎么个置换法?”
许天殊耐着性子,和他一一解释起来。
“就是‘壹加’呀,那我知道了。我们之前买过,大几百砸进去,播放量涨不了多少。那玩意儿没啥屁用,就是坑钱的。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内部投流效果肯定好。不过你们要求独家入驻,怕是难办,我们这批人早在快抖、C站这些能叫得上名的平台开了账号了,有的大几十万粉呢,难不成要注销?”
“那倒不用,不过不能再更新了”,许天殊觉得电话里一句两句聊不清,想到等会要出门,她便和廖人通商量改天约个时间到公司细聊。
话筒那头,廖人通啧了一声,为难的说:“我明天去广州珠海演出,不确定哪天回。就这会儿有空,要不你来我们工作室,抓紧把这事敲定了。我是急脾气,不愿意耽搁下去,不过你今天要没空也没事,等我回来再说…”
许天殊推辞的话刚到嘴边,硬生生咽了回去。
“行吧,谁还不是个急脾气。”
*
许天殊立刻给熊邺发了道歉消息,把他和白栎拉了小群:“抱歉,我临时有工作去不了了,这是@白栎,这是@熊邺,你们好好玩,帮我多拍点照!”
随即,卧室门就被白栎敲响了,她几乎是尖叫着问:“天殊,你不去?那我也不想去了。”
她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更何况是异性。
“没事的,熊邺人很随和的,就跟大学男生一样,一点也不油腻。”
大学里的男生什么样,白栎还真不清楚,因为自从她大学进了文院,身边几乎没再有男同学。
“真的假的”,白栎还是有点担心。
“放心吧,人品过关的。你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说歹说,白栎终于答应了。
许天殊迅速拿了电脑出门,下楼又接到熊邺的电话:“天殊,要不改天等你有空再去?”
“没事,你们去吧。因为我取消行程,我会愧疚的。白栎有些内向,麻烦你等会多照应着她。多拍点照片,回来传给我!”
许天殊说话自有一套策略,总能让人不知不觉就应了她的要求。熊邺觉得和她交流很舒服,其实他并没有特别想去鬼笑石,只因能和许天殊一起才格外期待。刚才看到许天殊说不去,他也有点不想去了。可这会儿被她一劝,他心中的兴致重燃了起来。
*
笑吧俱乐部的办公室在望京一栋老式商业楼里,离演出场地“BOBO酒馆”很近。
许天殊打车到附近,看到廖人通和几人在楼下抽烟。
廖人通抬手和她打招呼,听到旁边的饭饭在笑:“你们认识?”
饭饭摇头,却和许天殊寒暄起来:“富婆姐,又来看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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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许天殊认出了饭饭,是那天演出互动的主持人。一丝尴尬在脸上闪过,她做了个嘘的手势:“低调低调”。
饭饭给廖人通解释了“外号”的缘由,他听了大笑:“最近不是有一美剧挺火的,离异主妇讲单口秀,叫什么名来着?”
饭饭补充:“麦瑟尔夫人。”
“对,咱们业内还没人做这个赛道,要不许小妞你试试?”
许天殊抱着手臂,似有兴趣地问:“一场演出费多少?”
“谈钱多俗,谁一开始是奔着钱来的,大伙入行纯粹是因为兴趣。上班那么累,休息日有人愿意听你胡扯,一块儿乐呵乐呵,多有意思。”
不好意思,她没那么理想主义。许天殊懒得抬杠,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说:“那算了,我只对赚钱感兴趣。看在我休息日加班的份上,赶紧的吧。”
“行,回公司聊”,廖人通掐了烟,带许天殊上楼。他一张嘴闲不住,边等电梯边说:“要我说你口条清晰,嗓音也好,简直是天选脱口秀演员。这行现在就缺女演员,你外在条件不错,有观众缘,真不试试?”
被他一提醒,许天殊倒是有了新的想法,她叉开话题,问:“廖老板,你们做过播客么?”
廖人通摇头:“什么玩意儿?”
“就是音频节目,把录制好的聊天谈话之类的内容传到网上,让大家收听。”
“不就是广播,现在还有人听?”
“有啊,上下班不方便看手机,或者眼睛累了不能看电子屏,大家挺愿意听的。播客相比传统音频内容,垂直度和互动性更强。”
“你们公司不是短视频平台,还跨行做音频?”
“没有,我自己搞了个播客账号,你要有兴趣,咱们改天可以录期节目,我请你做嘉宾!but先声明,没有出场费,因为我也没赚到钱。”
刚才还说只对赚钱感兴趣,这下又自相矛盾了。廖人通笑了笑,没戳破。许天殊这幅矛盾纠结的样子,还和过去一样。
他依稀记得某年,许天殊过生日,正好是七月初,学校放暑假了。岑奕岩知道她喜欢看海,特地请了年假,想带她去趟青岛。她明明很期待,也答应了要一起去。
可没过两天,坚持让岑奕岩把票退了,说要为保研推免做准备,不想分散注意力。
那会儿岑奕岩在一家校友开的初创公司做程序员,工作忙到起飞,好不容易请到几天假,满怀期待的规划行程,到头来白费了一番心思。
自那时起廖人通就预言,这两人肯定走不长远。还和另一个哥们打赌来着,赌注是谁输了请对方吃一个月饭。
许天殊看起来胆子大有主意,可一遇正事就没了主见,瞻前顾后犹犹豫豫的,好像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而岑奕岩呢,做事目标性强,认准了什么,一定不管不顾往前冲。
两人在一起,别说相处了,他在旁边看着都觉得累。也就岑奕岩愿意迁就她,还处了那么长时间。
许天殊毕业那年,岑奕岩已经在计划求婚了,廖人通原以为自己肯定输了,还想着怎么赖账,结果她出国了。后面一个月,他胡吃海喝胖了整整十斤。体重自此突破160,再也没降下来过。
廖人通饶有兴致地问:“我看看你的账号,太低质了我可不做。咱多少算个名人,得爱惜羽毛。”
许天殊忍住笑,打开手机给他看账号主页。
廖人通记下了app和账号名:“我也下载一个”。
7. 第 7 章
熊邺按照网上的攻略,绕过西山森林公园,把车停在了附近的后山停车场,从这沿着山路到鬼笑石只要步行两公里。
白栎平时很少运动,偶尔会练练瑜伽。她没走两步就开始擦汗,虽然没喊累,但熊邺很贴心地放慢了脚步,配合她的速度。
夏天日落得晚,他们且走且停,慢慢聊了起来,因共同认识的好友只有许天殊,话题便围绕着她展开。
“你和天殊是老乡?”
“嗯,我们都是N省的。”
“你是哪里人?”
“S省。”
“难怪你这么高。”
白栎净身高168,穿上鞋快一米七了。不过她长相温柔,总给人一种没那么高的错觉。
她很惊喜熊邺能注意到这一点,谦虚地说:“在我们老家,我身高算普通的。”
“那在你们老家,我算二级残废了”,熊邺自我调侃道。他差一公分一米八,这身高在N省颇为出众,不过在北方并无优势。
白栎笑了。她觉得许天殊有一个词形容得很对,熊邺确实像电影里的大学男生,笑容阳光干净,谈吐幽默风趣。和他相处不会让人觉得过分亲密,同时也没有疏离和客套,是个蛮接地气的同龄人。
她正想着,下意识地提道:“天殊前男友和我是老乡,他就挺高的。之前世贸天阶有家炸鸡店,经常搞情侣凭身高差能获得折扣的优惠活动。韩式炸鸡口味偏甜,她前男友不爱吃,天殊就打包回来请我们全宿舍吃。”
白栎正在兴头上,没注意到熊邺神色略不自然。
“你们宿舍关系挺好的”,他随口一提。
“是啊,我们宿舍本来六个人,有一个大一退学了,有一个转了专业,剩下我们四个关系很好。可惜毕业以后工作忙,联系少了。”
白栎是慢热型开朗,一旦对对方产生了信任,说话也就不大拘束了。
他们边走边聊,中途遇到一个门栏,熊邺看攻略说从旁边的缝隙穿过去就行。白栎却觉得不妥:“既然拦着就说明这条路不能走,咱们硬闯进去不会违规吧。”
熊邺一听,有几分道理。正犹豫之际,后面来了几个人,径直绕过他们穿了过去。
其中有人催促同伴:“太阳快下山了,咱们快点啊”。
熊邺和白栎闻言相视一笑,默契地跟在了那几人后面。
许天殊收到他们发来的日落照片时,正结束工作。廖人通说要一起吃晚饭,当然知道他只是客套一下,许天殊推脱称自己约了人。
确实有约,熊邺、白栎喊她去吃小区附近的烤鱼。
*
橡湾小区附近的生活氛围并不浓厚,楼下底商连个早餐铺都没有,平时想买点果蔬都得靠外卖。不过上个月居然开了一家烤鱼店,就在干洗店旁边。开业第一天就飘出淡淡的炭烤辛辣味,把白栎和许天殊馋了好久。
今天终于走进店里,许天殊决定放纵一下。她到后,又加了一份豆皮、莴笋片,还要了冰可乐。
白栎惊讶:“天殊,你平时不是喝无糖可乐?”
“偶尔一次嘛。”
白栎一副“懂了”的表情,问道:“刚才熊邺说可以送一只猫给我们养,你想不想要?”
她可喜欢小动物了,无奈一直没机会养。路上和熊邺聊到这事,被他一说有点心动了。
许天殊迟疑了一秒,回:“我可能没空照顾。”
“没事,我来就行。”
“那好,我这没问题”,许天殊一口同意。
熊邺早在她们商量时打开了相册,翻出猫猫的照片:“你们看看,想要哪只”。
“好难选”,白栎激动地翻看屏幕,心思全在挑选猫咪上。许天殊凑过来看了两眼:“都挺可爱的,小白选吧”。
“这只叫布丁,性格温顺,比较黏人;这只叫黑豆,很高冷;这是它们的妈妈喵喵,性格介于它们之间吧”,熊邺耐心和白栎讲起每只猫猫的性格来。
“它们三个会打架吗?”
熊邺想了想,说:“有时候会的,我下回录视频给你们看。”
“哈哈好呀。”
许天殊边听他们聊天,边吃着烤鱼,大脑在思考着下期播客的主题——如果请脱口秀演员做嘉宾,聊什么内容会更吸引听众呢?
“天殊,去不去?”白栎把手机还给熊邺,轻轻推了推许天殊的肩膀。
“去哪?”许天殊茫然地看向对面的熊邺。他们聊什么了,怎么忽然兴奋起来。
熊邺说:“奥森的向日葵开了,下周要不要去那边野餐?”
许天殊像被针扎了一下,反应略慢了半拍,说:“下周六我得上班,怕是去不了”。
“那算了,没你多没劲”,白栎顺势说道。
不忍气氛被自己破坏,许天殊讨好型人格犯了,安慰道:“要不你们去吧”。
“等你有空再说吧,人多点热闹”,白栎坚持。
三人吃完烤鱼,往小区的方向走。原本许天殊站在中间,白栎隔着许天殊和熊邺说话,她偶尔会插上一两句。
人行道不宽,期间遇上来往的行人,要时不时避让。走着走着,许天殊发现换成了白栎在中间,她在问熊邺养猫的注意事项,自己插不上话,有点被被冷落的意味。
奇怪的是,许天殊并没有因此不开心,反而有些解脱。听着朋友们的聊天,自己放空大脑,跟在他们身边慢悠悠地溜达。初夏的晚风轻抚着皮肤,好闲适的状态。
下一秒,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对熊邺连最基本的占有欲都没有。
这是个可怕的信号。
白栎注意到许天殊脚步慢了下来,很自然地挽住她的胳膊,半拉着她往前走。
许天殊顺势把脑袋靠在白栎肩上:“想到了咱们大学,晚上一起去操场运动,回来的路上也是这么挽着。”
“是啊,好怀念以前”。
被她们一提,熊邺也想起了自己的大学时代,一晃快十年过去了,有种恍惚的不真实感。
白栎问熊邺大学在哪读的,随即回顾起了各自的学生时代。
不知怎么的,奥森那片金灿灿的向日葵撞进许天殊的脑海,大二那年初夏的回忆随之涌来。她记得那个暑假,被实习和兼职安排得满满当当。
大概也是六月的一天,她为了办港澳通行证去派出所换身份证,拿到印有学校集体户口的新身份证后,半开玩笑地对岑奕岩说:“看来想拿京户,也只有读书这一条路了”。
岑奕岩从不觉得落户是件事,或许他们家乡离北京不远,心中的漂泊感没那么强,又或许他内核足够稳,并不执着于通过落户证明什么。但他还是很捧场地说:“你读书我赚钱,我给你兜底,你带我落户”。
那年许天殊才20不到,明明是该肆意张扬的年纪,却总是被各种虚空的担忧束缚,担心找不到工作,所以要拼命实习;担心没有着落,所以决定读研;担心落后于同龄人,所以不敢松懈…
几年前的事,现在回想起来,却像上个世纪一样遥远。现在的她,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北京,依旧没有户口,依旧很焦虑,不同的是,她赚到了一些钱,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
可生活有了着落,精神上却总觉得空落落的,像填不满似的。
到家后,许天殊打开自称为“精神角落”的豆瓣,里面有她标记的书籍电影,还有青春期长年累月的矫情文字,以及初恋日记。
许天殊有个习惯,每个社交平台对应不同的内容输出,朋友圈展示生活正向阳光的一面,微博用来吐槽和看八卦,播客则用来分享干货和个人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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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平台都有熟人关注,表达时或多或少会受约束。
只有豆瓣是她的自留阵地,记录了她坦诚的心声。这天睡前,她在“用一句话记录今天”的话题下感慨道:什么都想抓住,什么都抓不住。
许天殊一直以为没人知道她的豆瓣账号,直到一周后的某天,她把整理好的创作者数据发进工作群,岑奕岩忽然来了句尖锐的评价:没见过这么粗糙的表。
看到那行莫名其妙的锐评,许天殊大脑一僵。
接着,他在群里连发两条:
【什么都想突出,什么都没突出。】
【@刘宇闻指导下运营组同事,如何提炼数据重点。】
没过一分钟,刘宇闻回到:“好的,岩总”。
在大群里被领导当众批评工作,无异于走在街上被人泼来一盆冷水。
太丢人了。
更让许天殊错愕的是,他怎么会突然说“什么都想突出,什么都没突出”这种句式,是巧合,还是他看到了什么?
刘斐自然收到了群消息。那份表是先经她过目,她觉得没问题才让许天殊往群里发的。岑奕岩这么不给面子,当众批她的人,不就是在打她的脸么。
“天殊,你过来一下”,刘斐把她喊走。
两人找了个小会议室,分析岑奕岩说这番话的意思:“你们不是认识吗,他说话一向这么直接?”
许天殊摇头:“他应该只是就事论事,没别的意思…”
“钝感力够强的”,刘斐白了她一句,末了,还是耐着性子分析:“就事论事完全可以私下说,犯不着在群里。人家摆明了是轻视你的工作能力。不对,他是在挑咱们组的刺儿。”
许天殊没吭声,刘斐忽然想到什么,问:“廖人通那边进展怎么样?”
“合同法务在审核,没问题的话,周四来公司签约。”
“那就不应该啊,咱们工作做得挺扎实的。怎么还挑上刺了?”
许天殊看着群里的“已读”提示陆续增加,胸口闷得厉害。她怎么看不出来岑奕岩在针对她,只是不想和他硬碰硬罢了。如果让他阴阳几句能解心头之恨,那就让他说吧,反正大家又不是傻子,当众挑刺只会显得他小心眼又事多,她又没什么损失的。
“斐姐,群里消息还用回复吗?”
刘斐低头打字没吱声,不知在和谁聊天。
许天殊收到了刘宇闻的消息:“我们领导说话习惯直切要点,没别的意思,别往心里去啊。”
接着他发来几份数据模版,补充道:“这是以往用的模版,供你参考,有问题随时交流。”
许天殊把消息拿给刘斐看:“斐姐,技术的刘宇闻给我发消息了。”
刘斐凑过来,看了半天,最终下了指示:“那行吧。群里消息你也回一个,咱们表现得大度一点,毕竟这项目是人家在主导。”
“好”,许天殊先回了刘宇闻的私聊消息,然后在群里敷衍着说道:“辛苦(双手合十)”。
看着自己的消息尴尬的挂在对话页面,许天殊内心如同被鞭尸般折磨,工作起来也心不在焉的,时不时就想瞅一眼群聊,看看是否有新消息。
一个小时后,终于有其他人发言,把她的那条回复顶了上去。
谢天谢地。
许天殊松了口气,腾出心思邀约机构参加创作者大会。意外的是,今年壹拍的创作者大会居然在澹镇举行,一个以古村落闻名的皖南小城,也是许天殊的家乡。
大会日程中,mcn组承办了一场分论坛,由韩竺雯、蔡郁文她们负责组织,届时许天殊也会去现场帮忙做执行。
想到能借着出差的机会回家乡,她莫名有些兴奋和期待,可回家免不了要听父母的唠叨,诸如催婚之类的,她突然又没那么想兴奋了。
8. 第 8 章
周四这天,廖人通和同事来数芒大厦签约。他们这批账号归属于娱乐垂类,后续由韩竺雯负责对接。签完协议,许天殊只觉得浑身轻松,恨不得点杯全糖奶茶庆祝一下。
会议室里,韩竺雯给廖人通他们讲入驻流程上的事,许天殊乐得自在,点开某团看起了外卖。
她扫了一圈附近的店铺,发现没有想喝的,便收起了手机。见他们还聊得火热,正想找个借口离开,谁料廖人通手机响了,他接完电话,十分热络地对许天殊说:“天殊,我点了东西,麻烦你下楼帮我取一下。”
碍于有廖人通的同事在场,许天殊不得不给他这个面子:“尾号多少?”
“4578”。
许天殊到楼下,看到外卖小哥一手拎着数杯咖啡,一手端着精致的方形纸盒,脚边还立着一个大纸袋。她试着报上尾号,对方核对了单子,把所有东西都交给了她。
这也太多了。
许天殊把东西搁在一楼休息区,一边暗骂廖人通,一边喊来自己新招的实习生虞元垚帮忙。
等她们费劲巴拉地把东西带上楼,碰上从会议室出来的韩竺雯。
“廖老板呢?”
“刚走。他说咖啡是给咱们订的,蛋糕让你送到岩总那。”
“什么意思?”
韩竺雯耸肩摇头,表示她只知道这么多:“他们还在楼下,你要不打个电话问问。”
今天是岑奕岩的生日,许天殊拨号的时候,想起了这茬。但让她去送蛋糕,打死也不可能。
“廖老板,你干嘛呢,自己订的东西自己送。我还上着班,哪有闲工夫替你跑腿”,许天殊一点不委婉,就差直接骂人了。
“我是打算自己去找岑来着,这不临时有事吗。改天我还得抽时间给你录播客呢,你帮帮忙不行?”
“他吃蛋糕吗?你就送。”
“诶,你还记得。这不图个气氛吗,我叫的车到了,东西交给你了啊。”
许天殊没说话,不是因为她被廖人通拿捏住了,而是她压根不打算把蛋糕送过去。
谁不知道岑奕岩不吃甜食啊,廖人通来这么一出,明摆着想看她热脸贴冷屁股,她才不接招。而且一想到岑奕岩上回在群里对自己“公开处刑”,许天殊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把这破蛋糕扔了。
她把蛋糕放进茶水间的冰箱,直到下班,都没有送过去的意思。
韩竺雯还好奇,说你怎么不去橙湾,许天书扯了个小谎:“我问了,人家说下班自己来取”。
*
晚上到家,许天殊收到一条新好友申请。
申请备注写了简单的三个字:岑奕岩。
许天殊心一跳,不自觉攥紧了手机,一时间不知该同意还是拒绝。
等她洗完澡吹干头发,拿起手机通过好友申请时,已是一个小时后。本以为他找自己有事,但对话框始终没有动静。倒是熊邺发来几张在单位打羽毛球的照片。
“听说你初中拿过羽毛球区级联赛的奖项,现在还打吗?下回要不要一起。”
许天殊想了想,确实有这么回事。她6岁就开始学羽毛球,本来想走特长生的路径考大学,但高中那几年身体不好,无奈放弃了。想不到熊邺连这个都知道,她谦虚地回:“你不说我都忘了,有空一起切磋。”
没一会儿,岑奕岩也发来消息:“廖人通托你办什么事了?”
没开场白,也没个问候,这么直截了当的质问,真拿自己当领导了?许天殊微微有些不爽,说:“他给你订了蛋糕,自己没空送,我放在公司冰箱了。”
许天殊避重就轻,没提自己不愿意送这事,她想岑奕岩不会无聊到要追究一个蛋糕的下落。
他果然没再说话。
半个小时后,许天殊猛然意识到今天是他生日,就算是普通同事,道句“生日快乐”也在情理之内。更何况自己还把他的蛋糕给扣下了。于是她姗姗来迟地说了句:“生日快乐!如果你要蛋糕的话,我明天让人送过去。”
“你不觉得晚了吗?”
隔天一早,许天殊看到这条消息,愣了半晌。
论起来这事她确实做得不对,就算自己不想送,也可以找个人帮忙,或者和他说一声。但她偏偏选择不吭声不作为,如果岑奕岩不找过来,她恐怕会等到蛋糕坏了再扔掉。也不知自己从哪里来的底气,难道直觉上还拿他当自己人——能包容她任性妄为的那种?
事实是岑奕岩对她,一点包容的意思都没有。
从许天殊晕倒进医院那晚,他明里暗里对她冷嘲热讽;再到送工牌,反复折腾戏弄;后来在群里点名骂她表格做得烂,再到现在,逮到机会发来阴阳怪气的嘲讽。
他在记仇。记四年前被许天殊莫名其妙甩掉的仇。
对话框里的问号,像淬了毒药的利剑,把许天殊的心理防线击溃。
明明是大早上,她却做什么都提不起劲。点开工作软件,erp系统显示有十天年假。当然可以休假,但休假不休人,该做的工作不会因此减少,甚至会越堆越多。
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后,许天殊终于恢复了一点精气神。她慢腾腾爬起来洗漱换衣服。想到晚上要参加618的庆功会,特地选了一身讲究点的穿搭:无袖针织上衣和高腰阔腿裤,带点跟的尖头单鞋。
通勤路上,许天殊带上耳机听播客。打开app,她顺手点进了自己的主页,看到上次的作品有了几条新评论。
其中有一条是网名叫廖老板发的,区区两个字:难怪。
完了!许天殊冒出一身冷汗。忘了自己主页还挂着那条讲述和岑奕岩尴尬重逢的作品。他不会告诉岑奕岩吧!来不及多想,她立刻把那条作品给隐藏了。
做完这些,许天殊还不放心,打算发消息问问廖人通,但想到昨天的蛋糕没送出去,又有些心虚,忍住了没问。
到了公司,许天殊先奔茶水间,拍了张蛋糕的照片发给岑奕岩,态度十分友好:“抱歉,昨天工作太忙,忘了给你送过去,看着还蛮新鲜的,你还要不?”
十分钟后,岑奕岩回的还是那句:“你不觉得晚了吗?”
他计较的肯定不是蛋糕。许天殊犹豫再三,决定把话说开:“不晚,我记得你过生日不吃蛋糕,所以问题不在于我没及时送,你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
这次岑奕岩回得很快:“1”。
这是在敷衍谁呢,许天殊噎住。她不想浪费时间和他扯皮,立刻下单了跑腿,找人把蛋糕送到两百米之外的橙湾科技中心。
没多久,跑腿小哥打来电话,说岑奕岩不收,让自己看着处理,许天殊终于松了口气,也彻底确认——岑奕岩就是在给她找不痛快。
明里暗里老和前女友过不去,这事说起来是他没风度。当初自己突然提分手固然不对,但最后也算好聚好散了。现在重逢不指望能做回朋友,当个普通的熟人相处不行吗?
许天殊觉得岑奕岩不是那种会报复前任的小男人,但他接二连三的找茬,着实让她头疼。
一上午她都心不在焉的,思考该如何解决这事。
中午时分,“创作者分级策略协作群”响起了通知,提醒一小时后开会。不是明天吗?许天殊懵了,打开日程提醒一看,是自己记错了时间。
“元垚,我让你调格式的ppt,调好了吗?”
“天殊姐,我昨天就发你了”。
“害,瞧我这脑子”,许天殊边说边找出ppt,演示了一遍,又检查了两遍内容。
本以为不会有什么纰漏,结果开会时,她刚点开ppt,一阵如机关枪般震耳欲聋的音效响彻会议室,姜炅手快替她关了音量,饶是如此,还是引来一阵骚动。
没人说什么,不过是件很快就会被忘了的小事。可当事人并不这么认为,许天殊顶着巨大的压力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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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汇报。散会时,她刻意拖拉着收拾东西,留在会议室最后一个才走。
想到刚才会议上,岑奕岩钉在自己身上的眼神——那副看热闹的样子,许天殊心里很不舒服,她要退出这个项目。
她找到刘斐,试着商量:“斐姐,创作者分级项目要不换个人跟?第一,我欠缺技术思维,不太能跟上产品那边的节奏;第二,最近我手上活比较多,担心顾不过来,所以还是换个同事负责吧?”
刘斐思考了半晌,迟迟没松口。
许天殊心一横,坦白道:“其实还有个原因。我和岑总之前闹过一些不愉快,他可能对我有偏见……”
刘斐皱着眉问:“什么不愉快?”
“我们曾经在过一起”。
“在一起?”刘斐反应过来,恍然大悟,下意识地问:“为什么分手?”
许天殊没藏着掖着:“算我不对,做了点对不住他的事。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
“这样”,刘斐若有所思地看着许天殊,联想到岑奕岩在群里不留情面的发言,便信了几分,也没再追问:“那你交接给郁文吧。你不早说,我还以为咱们组得罪他了。”
“我想过去那么久,他该忘了呢。”
刘斐过来人般地吐槽了句:“男人都那样,多留个心眼比什么都强。”
*
618的庆功会在总部附近的酒店举行。
大厅展出着“GMV超额达成”镶金红字的背景墙,左右两侧高悬着彩色气球串,舞台正中央的大屏幕循环滚动着销售战绩。四周还整齐立了一圈金色奖杯,用花环装点着“WINNER”字样。
“这风格跟大卖场似的”,亏许天殊今天还特地化了妆。
“小点声,让人听见了多不好”,韩竺雯给她使眼色。
大家相视一笑,默认许天殊说得没错。
她们来得晚,在签到区排队。旁边就是宴会厅入口,来往的人群中,许天殊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进到会场,同事们各自应酬去了,许天殊莫名疲怠得很,没有状态投入社交。她和部门里的两个实习生待在一块,把互动区的抽奖活动参与了个遍。
虽然现场风格夸张,甚至有些土气,但从签到礼品、抽奖活动能看出来,电商团队是花了心思(money)筹备的。
许天殊运气好,抽中了一套便携投影仪和宠物智能喂食器。想着家里要养猫,喂食器正好用上,她兴冲冲拍了张照发到三人小群里:“在公司抽奖抽中的!”
白栎立刻回了:“棒棒哒”。
熊邺晚点也回了个赞。
熬过领导致辞和颁奖环节,终于到了自助用餐时刻。
餐台的甜品一个比一个精致诱人,许天殊有所顾忌,只敢吃个五分饱。放下餐盘,电商部同事柏琳过来打招呼:“天殊,你怎么在这呢,我们老大刚还和斐姐夸你,说多亏你们帮我们拉高曝光。”
许天殊谦虚地摆摆手:“分内之事”。
柏琳拉着她去拍合影,路上遇到刘宇闻,他随口问起:“你怎么退群了?”
“组内工作调整,这个项目之后由别的同事负责。”
刘宇闻吃惊样地“哦”了声,没再多说。
不远处,几个团队的老大聚在一起闲聊。自从知道岑奕岩和许天殊谈过,他还是被甩的那个,刘斐忽然觉得他也没那么高人一等了。
岑奕岩是管理层中最年轻的那批,刘斐向来不习惯被人压一头,尤其是比自己年纪小的人。如果说她之前对岑奕岩的态度是恭敬和客气,那么现在就有点不服气了。
刘斐以前喊他“岩总”,今天不带称呼,下通知似地说:“天殊最近比较忙,创作者分级那活我另外安排人跟了。”
岑奕岩一愣,朝拍照互动区看过去。
许天殊站在卡通人偶旁,举了个“全场最佳”的道具,对着镜头笑得张扬。
9. 第 9 章
入夏,北京迎来雨季,说来就来的暴雨,让依赖公共交通出行的人处境尴尬。
晚上十点,科技园附近,滴滴打车排号到了一百多位。
刘斐住东边,走时顺路把韩竺雯她们带上了,部门只剩许天殊和两位实习生还没走。她们住得不远,如果不下雨,骑小黄车十五分钟、走路半个小时能到家。
眼看迟迟打不上车,季雪和虞元垚披上雨衣,打算走回去。许天殊也想这样干,但她舍不得扔开抽中的奖品。
“我已经打上车了,不过司机还在接上一单,你们实在着急可以先走。”
“天殊姐,估计今天堵车,不知道要等到几点。要不我们帮你把东西放回公司,再一起走回去?”
许天殊看了眼地上的纸箱,试着一推:“算了,怪沉的”。
这时兜里的手机响了,她以为是滴滴司机:“喂,您好”。
“你过来吧,这里不让久停。”
隔着细密的雨丝看过去,路边确实有辆黑车在打双闪。车灯在雨幕中闪着暖色光晕,许天殊的视力一下子变得清澈——她看到了岑奕岩。
虞元垚顺着许天殊的视线看过去:“姐,是那辆车吗?这么快就到了。”
她边说边招呼着季雪搬箱子。
许天殊僵住,不会动了。
……
如虞元垚所说,路上确实堵得厉害。
许天殊怀着同样复杂的心情,第二次坐在这个位置,不,这次更煎熬。
雨点不断敲击着车顶,细长的水线沿着玻璃滑落,把车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岑奕岩打开了电台,FM103的主持人十分有同理心,放的都是缓慢抒情的老歌,似乎想抚平被困在暴雨车流中的听众情绪。
偏偏旋律一出,搅得许天殊心绪翻飞。
电台在播《盛夏的果实》。
悠扬轻缓的前奏在车厢内蔓延开,像带着湿气的雾,将人轻轻包裹着。她每次听到这个旋律,心情都会掉进那年毕业的夏天,可能是歌词写得太符合当时的心境,一度被她单曲循环了很多遍。
季雪说:“我师姐上个月分手,在宿舍放了一个月的《Alomstlover》和《盛夏的果实》。”
虞元垚关注点很清奇:“你和师姐住一起?她听歌还不带耳机?”
“我们宿舍按专业分的,平时大家比较随意,我都习惯了。你们不是吗?”
“我们都带耳机,不过我最近一个人住,可以外放。室友去了外地实习…”
后排的季雪和虞元垚在聊天,声音低低的,有一句没一句地传过来。
许天殊盯着前窗雨刮器的轨迹发呆,思绪飘到四年前同样的雨天——她和岑奕岩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如今已经停用了的南苑机场。
那天岑奕岩送她,他们并肩站在地铁中间的位置,四周都是人潮,她把头靠在他淋湿了的肩上,湿湿粘粘的很不好受,她却舍不得挪开。那一刻,许天殊想的是,这或许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而岑奕岩想的是,他该买辆车了。
大四保研失败后,许天殊投身考研复习中,因进度落后同期,分数离校线差了几分。心性颓靡的她,在春招时,抱着试试的心态,进了一家时装杂志做实习编辑,负责公众号的排版制作。
工作内容虽低端浅显,但工作氛围却颇为高大上。
周围同事普遍是潮人,男性日常着绅装通勤,女士则大全妆出场,他们挑剔咖啡的口味、用鲜花装点工位,日常谈论健身饮食、话剧陶艺、休假旅行。耳濡目染之下,许天殊逐渐从考研失利的阴影中走出来,对生活的态度也悄然发生改变——她开始关注口红色号、调整穿搭配色,学着做无意义的事情取悦自己。
被当时的同事安利了一部日剧,叫《校对女孩河野悦子》,剧中石原里美极富感染力的笑容,巧思的穿搭,让她忍不住有样学样的模仿起来。仿佛只要心态足够豁达,自己也可以是偶像剧主角。
实习持续到六月,某天,许天殊接到HR发来的转正通知。当时岑奕岩正面临新的工作选择,在创业和跳槽之间犹豫。许天殊把邮件截图发过去,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有稳定的工作了,可以支持他创业闯一闯。
和许多北漂情侣一样,他们决定“一个打拼冒险,一个稳固后方”,就在新生活即将开启时,许天殊忽然改了主意。
那是六月底,许天殊说服父母来北京参加她的毕业典礼,顺便想让他们见见男友。
许家父母虽应约了,但赴京途中路过S省时,曾在岑奕岩老家停留了一天,隔天他们忽然终止了行程,借口身体不适,径直打道回府。几天后,把许天殊也喊回了老家。
许天殊知道父母不会无缘无故爽约,她也知道岑奕岩的家事硬伤,两者一联系,不用多想,她已经看到了父母对这段恋情的态度。
后来,岑奕岩没等到许天殊回京,却等来了一通分手电话。
那天电话里,岑奕岩只问了一个问题:“你早就决定了,对不对?”
许天殊忘了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谢谢岩总,在这停就行”,季雪的声音打断了许天殊的思绪。她和虞元垚住得近,两人一起下了车。走时轻拍了下许天殊的座椅:“天殊姐,我们先回啦。”
许天殊回过神,嘱咐道:“慢点儿,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好嘞。”
她一直看着她们的背影,直到车子重新上路,才转回头。
车厢内重新归于平静。
岑奕岩调高了电台音量,旧日情歌的曲调充斥在耳边。今晚的曲库像是跟许天殊作对似的,有意勾起她的心事。她听到那句“你不会相信,嫁给我明天有多幸福”,胸口一颤。
车子径直驶入小区地库。许天殊第一次来这里,看着他熟练把车倒进停车位,忽然意识到,他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清了清嗓子,决定趁这个机会,把新仇旧怨一并说清楚:“谢谢岑总,我想咱们是不是有些误会。”
听到这个称呼,岑奕岩唇角一绷,反问:“什么误会?”
“没有吗?”许天殊一愣,“我还以为是我某些地方做得不好,得罪您了。”
岑奕岩若有所思地回:“你觉得呢?”
不知哪来的勇气,许天殊挑明了:“当初我失约突然提分手,确实不对,本来以为您已经不在意了,便没打算旧事重提。如果您对此还有介怀,我可以道歉。可不管怎么着,还是希望您能公私分明,哪怕对我有不满,大可以私下沟通,没必要在群里说那种话。”
她用的是“您”,仿佛他们是两个辈分的人,听起来格外刺耳。
车子熄了火,昏暗潮湿的车厢里,两人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许天殊继续说:“蛋糕的事,算我不对。但廖人通故意使唤我给你送,明显是奔着看热闹去的。他不怀好意在先,我有理由拒绝,不对吗?”
岑奕岩像是没有听到,半晌后,突然蹦出一句:“你不该回北京。”
许天殊心中一沉,反问:“为什么?”
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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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回来,当初可以不分手。
岑奕岩转过头,垂着眸子看他,露出眼皮底下的那抹褶痕,平日锋锐的眉眼顿时有了几分深情的意味。
太久没有这样近距离看他,许天殊陷入片刻的恍惚。从前她最喜欢在仰头接吻时睁开眼,感受他眉眼间溢出的深情款款。
然而此刻这双眼睛冷不丁地盯着她,没有半分谈情说爱的意思。
没等岑奕岩继续说什么,许天殊的手机响了,是熊邺打来的。
她迟疑了两秒,按下接听:“我到家了,坐同事的车回来的…嗯…晚安。”
安静的车厢里,电话那头的声音格外清晰。
等她挂了电话,岑奕岩径自下车离开,动作利落干脆,不给人一丝反应的空间。许天殊叫住他:“岑奕岩”。
他站住,回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许天殊少了刚才那股坦然的气焰,礼貌提醒:“后备箱里还有东西”。
……
他们不住在一栋楼,岑奕岩帮把她东西放进了电梯,自己却站在门外没走。
许天殊从明亮的电梯间望过去,看着他颀长的身影,立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下,身后是黑暗空寂的地下室。自始至终,他那双狭长漆黑的眸子落在她身上,没有移开半分。
他似乎在等待,等着她说点什么——比如解释打电话的男人身份。
但许天殊选择了沉默。
室友白栎不在家,许天殊把东西搁在客厅,一个人陷进沙发里愣神。
她点开岑奕岩的朋友圈,三天可见的设置将她的好奇心拦在门外。忽然想到什么,为了证实一些猜测,许天殊在豆瓣发了条动态。
*
岑奕岩是那种坐守伦理却不迂腐之人。受齐鲁大地的儒家思想规训,骨子里偏传统保守,但这仅限于自我约束,因而不至让人觉得过分和反感。
他自认为对另一半的要求谈不上高,但这么些年,真正动心过的异性只有许天殊。他们在一起始于他的一见钟情,但之后感情的维系,却得益于彼此的灵魂契合。
恋爱那几年,很多事情,早就到了不分彼此的地步。
他从没觉得自己的家事会成为负累,因而对于分手的原因,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只将其归结为许天殊的心气高、爱得不深。
在医院与许天殊重逢,看到她为生活艰辛忙碌,有那么一瞬间,岑奕岩怀疑过自己的判断,甚至考虑起了复合的事。
他不知道这是出于被甩的不甘,还是真的对她念念不忘,又或者只是一个心结——他曾一度单纯地认为,一个男人,一旦上了谁,就要对她负责一辈子。
不过四年未见,他们之间隔着太多不确定。
那晚小区门口的男人是一个。
许天殊的态度也是一个。
于是复合的念头在他心里此消彼长。直到那天廖人通把她的播客转发过来,他花了半个小时一秒不差地听完。
她说:“其实我有点后悔当初莽撞分手……”
他以为她要说的是,如果再来一次,不会选择分手。但实际上,她表达的却是:“会换个更有仪式感的方式说再见,至少以后想起来,不会觉得亏欠和遗憾”。
看到她早就放下了,岑奕岩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小丑,原本的不甘变成了怅然。本该释怀的心,却像卡了一根刺,拔不出,也咽不下。
所以那天看到群消息,他失控说了两句尖锐的话。
至于许天殊的豆瓣账号,她可能自己都忘了,曾用他的电脑登陆过。
10. 第 10 章
隔天上午,熊邺一早把猫猫布丁送来。白栎在睡觉,许天殊给他开的门。
她想了想,决定告诉熊邺:“我前段时间遇到了前男友,发现他和我在同一家公司。”
熊邺把猫粮和猫砂盆放好,正在逗弄着缩在航空箱里不肯出来的布丁,片刻后才回味过来:“昨天是他送你回来的?”
“他住附近,看到我和两个实习生在等车,顺路把我们捎上了”,许天殊说得详细,有点交代澄清的意思。她道德感过强,即使只是和异性暧昧,也不会同时聊好几位。
熊邺了然,有些自责:“可惜我住得太远,否则一定来接你。”
“是么”,许天殊看着小心探出脑袋的布丁,心不在焉地感叹了句。
熊邺把带来的宠物用品安置在客厅一角,给布丁打造了一个新家。
中午,许天殊下厨,请熊邺在家吃饭。冰箱里有许妈妈寄来的笋干腊肉,她平时很少做饭,一直没机会消耗这些食材。
期间,白栎睡醒出来,看到他们俩在厨房,一个人洗菜,一个人热锅,画面格外和谐,忍不住感叹:“好有烟火气”。
锅里的豆腐已煎得金黄酥脆,外壳带点焦香,许天殊轻轻翻面,嘴角带着笑意:“你可算是起了,马上就能开饭了。”
白栎怕睡衣染上油烟味,没进去,扶着厨房门说道:“你们吃吧,我等会要出门”。
“去哪?不急的话一块吃呗。”
“不了不了,我还是不做电灯泡啦”,白栎吐了吐舌头,语气轻松。
许天殊一愣,忙说:“瞧你说的,大家都是朋友”。
熊邺正在收拾厨房,把砧板放进水槽里冲洗,闻言关了水龙头,朝白栎笑道:“看见布丁了吗,它还有点怕生”。
“是吗,在哪?”白栎兴奋地叫了声,转头寻找布丁的身影,果然看到猫猫正蜷在自己的小窝里,眼神怯怯的。她抱起小猫,放在怀里抚摸,低声感叹:“咱们以后也是有猫的人啦”。
厨房里的气氛稍稍变了味,两人默契地忙碌着,谁也没再说什么。
白栎在他们开饭前,悄悄溜出了家门。许天殊不知道她走了,敲了半天门发现没人回,才反应过来。猜到白栎是想给自己和熊邺留空间,她有点内疚,其实大可不必的。
吃饭时,两人闲聊。熊邺问许天殊,有没有想过换个工作。
许天殊下意识摇头,反问他为什么这样问。
“你好像不快乐。”
许天殊沉默了半晌,说:“上班哪有快乐的。反正工作都那样,不如找个工资高的。”
见熊邺没回话,许天殊继续说:“我们公司虽然加班多,但待遇挺好的,很适合我这种缺钱的人。”
“完了,那我们这种那固定工资的小职工,你是看不上了”,熊邺是开玩笑的语气。
“倒也不会”,许天殊顿了顿,把问题抛给他:“咱们认识了有段日子吧,彼此了解得差不多了,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的想法取决于你的态度。”
他这次倒是学会兜圈子了。
许天殊忽然有些后悔,眼神落在他衬衣的肩线上,颇为犹豫地问:“你觉得我是什么态度?”
“怎么说呢,你对感情的态度,像在考察和评估一个项目,不是说这样不好,而是会让人担心,如果有更好的项目出现,会不会被毫不犹豫的放弃。”
见自己的心思被戳穿,许天殊脸颊不由自主的发烫,她用笑掩饰尴尬:“难道不是这样吗?”
熊邺摇头:“我做决定之前,习惯先问自己喜欢不喜欢,再考虑合不合适。但你是先看合不合适,一旦合适了,再强迫自己去喜欢。”
“如果喜欢却不合适,岂不是更痛苦?”
“那要看你怎么定义合不合适了,比起强迫自己的情感,我更愿意降低硬件标准。”
许天殊对这番清高的论调持怀疑态度,爱情真能打败现实?她不信。但见他语气诚恳,没有直接反驳,径直问道:“你之前谈过恋爱吗?”
熊邺摇头,却说起自己高中时喜欢过一个女生,当时专心学习,不敢有别的心思,毕业后再想去追,对方已经有了男朋友。
遗憾是人生常态。
许天殊陷入了沉思,想起昨晚把《我们爱过又忘记》标记成了“在读”,写的评价是:“怎么办”。
在当年那场诗集发布会上,有位民谣歌手来给女诗人助阵,唱了一首自己谱曲的《怎么办》。许天殊说歌词好忧伤,她听了忍不住想哭,岑奕岩一句“别犯文青的矫情病了”,把她的情绪给堵了回去。
去地铁站的路上,两人为此争辩不休。
回去后,许天殊把这首歌找出来听,岑奕岩凑过来看歌词,指着中间几句,说确实有几分诗意,没等许天殊得意,他又说:“一句怎么办来回念叨,忒矫情了”。
*
吃过饭,熊邺说菜是许天殊做的,所以碗得让他来洗。许天殊不肯,说什么也不能让客人洗碗。
她抢先一步挡在水池前,把熊邺推到了客厅去撸猫。
片刻后,熊邺拿着许天殊的手机来厨房:“天殊,你手机响了”。
“谁打来的?”许天殊想到今天是周六,可能是许妈妈打来的。
“没有备注”,熊邺点开屏幕给她看。
“陌生号码?不是快递外卖,就是诈骗”,许天殊忙着刷碗,没细看屏幕,无所谓地说道:“你帮我接吧”。
“好”,熊邺犹豫着滑动了按键,开口:“喂,您好”。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说:“我找许天殊。”
熊邺微愣,看了一眼许天殊,把手机放到她耳边:“天殊,找你的”。
许天殊关了水龙头,歪着脑袋靠过来:“喂?”
“你在做什么?”
是岑奕岩的声音,许天殊心跳漏了半拍,如实回道:“洗碗,怎么了?”
隔了两秒,电话忽然就挂了。
许天殊皱眉,低声吐槽:“莫名其妙的,他刚和你说什么了?”
“只说了句‘找许天殊’,没再有别的”,熊邺说完,见许天殊又往百洁布上挤了一泵洗洁精,把本要放进沥水架的餐盘,重新拿到水龙头下刷洗。
他没说什么,到客厅找布丁玩。
等许天殊收拾妥当出来,熊邺似乎有话想说,没等他开口,许天殊先坦白了:“刚才那通电话,貌似是我前任打来的。”
熊邺问:“你对他还有感情吗?”
“他好像对我有意见”,许天殊回避了这个话题,继续解释:“当初我选择的分手方式不太成熟,应该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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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他。他可能只是单纯的想要报复?也许我真的该换工作了。”
熊邺直直地看着她,语气肯定:“男人不会花心思去招惹一个他不感兴趣的人。”
“他和别人不太一样”,许天殊话里话外都是不确定。这一刻,她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真正了解过岑奕岩。
熊邺却不给她犹豫的机会:“他对你还有想法,那你呢?”
许天殊沉默了很久,期间,布丁忽地从电视柜跳下来,发出一声沉闷的落地声,惊得她生出一层薄薄的冷汗。接着,她说出了一句让熊邺很失望的话:“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熊邺沉思良久,语重心长地回道:“天殊,我不是你,不知道你内心真实的想法。但你自己也不知道吗?还是说你其实你知道,只是不愿意面对。”
这是许天殊第一次看见阴着脸的熊邺,他从久坐的沙发上站起来,手指微微蜷起紧贴在身侧,努力做出一副没事的样子。
“我先回去了,等你想好了咱们再聊”,见许天殊没反应,他又补了句:“你慢慢想,不着急”。
看着他拉开了门,许天殊内心挣扎,忽然说:“要不我们试试?”
熊邺站在原地,往日舒展开朗的眉宇,此刻紧绷着,眼里露出几分无奈:“你是因为我生气了才这么说的,对吗?”
许天殊没否认,看到熊邺转身要走,大脑即刻被许妈妈“一定要接触、再合适不过”的说辞涌入支配,下意识地想要挽留。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震惊了。
她学习能力超强,很多事情无师自通,却唯独不懂怎么真实做自己。兴趣班是父母选的,高考的志愿是父母填的,出国是父母花钱供的……到现在,要选择什么样的伴侣,也得听父母的意见。她习惯了做“别人家的好孩子”,也习惯了当父母忠实的“听众”。
许天殊的沉默,让熊邺有几分失望,接着,让他更头疼的事出现了。
他停在小区外面的车被人撞了。
肇事者正在拍照,他走过去,看见车的后尾灯被撞裂,碎片四处零落,地上还有刺眼的黑色刹痕,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哥们,路这么宽,你怎么偏偏往我车上开,没喝酒吧?”
岑奕岩转身,盯着他打量了几秒,通过声音,确认了这是刚才接电话的男人,才缓缓开口:“不好意思,我太着急没注意,您看怎么处理?”
熊邺刚在许天殊那碰了壁,这会儿车子又出了问题,心里难免不大痛快:“还能怎么办?我报保险呗。”
边说边掏出了手机。
等他打完,岑奕岩安抚道:“那麻烦您了。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咱们商量一下赔偿…”
“你急着走?”熊邺掏出手机,瞥见对方的车几乎毫发无损,仅有前保险杠一处轻微的变形,一下子心更烦了。
岑奕岩说:“倒也没那么急”。
“行,那陪我等会吧”。
加上好友后,岑奕岩状若不经意地问起:“您也住这小区?”
“没有,我来找朋友。”
“女朋友么?下回您找保安登记一下,可以把车停地库。”
熊邺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人看着挺有城府,说话又挺随和的,叹了口气问:“你住这?”
岑奕岩只好和他闲聊了起来。
11. 第 11 章
白栎被武艺萌拉去凑剧本杀的人头了,两人拍了张合照到大学舍友群。
许天殊酸酸地说:“有活动也不喊我。”
“你不是忙着谈恋爱呢”,武艺萌开玩笑地说。
许天殊回:“别瞎造谣了,本美女单身。”
武艺萌故意激她:“行了啊,跟我们还藏着掖着?”
“我倒想谈呢,不来电有什么办法。”
武艺萌发了个大耳朵的表情包:“展开说说”。
许天殊问:“你俩在哪?”
武艺萌甩了定位过来:“你有空?”
“为什么没有?等我!”许天殊回完消息,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她急需找人倾诉。
“不着急,白栎忙着呢,你过来找我们吃晚饭?”
“行。”
武艺萌和朋友合伙在五道口开了家线下剧本杀店,来玩的大多是附近大学生。
许天殊第一次来,跟着指示七拐八绕,才找到这家藏在老小区二楼的“谜影馆”。店内装修比想象中精致,有四个包间,每间都对应不同的主题,布景灯光极为用心,连座椅靠垫色系都是配合房间主题的。
“你这投入不小呢,回本了吗”,许天殊看到只有两间包厢开着,瞬间觉得自己问得有点多余了。
果然,武艺萌叹了口气:“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别聊这事,先讲讲你的八卦,让我高兴一下。”
许天殊郁闷,把事情原委一说,武艺萌急了,比当事人还着急:“岑给你打电话,他到底想说什么呀?”
许天殊摇头。
武艺萌:“不会是找你复合吧。”
“……”
是不是的,意义不大了。
晚上吃饭,许天殊把这事给白栎讲了一遍,她的关注点和武艺萌相反:“熊邺就这么走了?”
“幸好他走了,否则我都不知道怎么应对。”
白栎低头,没再说什么。
*
几日后,廖人通发消息给许天殊,问她还录不录播客。
许天殊回得干脆:“不录”。
廖人通紧接着打来电话:“你这人怎么回事啊,变来变去的,我准备让金不服上你节目,人家好不容易空出档期来…”
“金不服?”
金不服原名金招娣,表演风格大胆幽默、辛辣讽刺,之前因聊女性困境惹来不少争议,观众口碑两极分化。喜欢她的人,欣赏她言辞犀利、反套路输出,讨厌她的则觉得她人设夸张、刻意博眼球。
许天殊对金不服颇有好感。本来因岑奕岩的关系,她不想再和廖人通打交道,这会子又犹豫了。
一码归一码,工作和感情要分开。她很快说服了自己,问:“真的假的?”
“我有那么多功夫,用得着逗你玩?”
“你还好意思说!我不提是懒得和你计较,真拿我当二傻子呢。”
廖人通尴尬一笑:“算我多事,不过你不也没接招嘛。咱现在聊正经的,我那天瞅了眼播客,这形式太特么适合我们了。我合计着也整个账号,每次定个有趣点的话题,完了找几个能说的来唠一唠,一人侃几句,节目时长不就有了么。先录几期试试水,你看怎么样?”
许天殊一听,这分明是想白嫖她的劳动力,不客气地问道:“你想录就开整,给我说这么详细做什么?”
“你不有经验吗,要准备什么硬件设备,怎么制作,给我们指导一下。”
“网上都有,你自己查吧”,许天殊真心不愿和他牵扯太多。
廖人通不依不饶:“耽误不了多久。要不周二晚上,先把你那节目录了,多出来的时间,我再找你讨教点经验?”
“我哪天不得八九点下班,晚上哪有时间”,许天殊觉得廖人通在装傻。
廖人通:“那你说个时间。”
许天殊:“下周等我信吧。”
廖人通:“行。你想约金不服是吧,我问问她有没有时间。”
许天殊急了:“又逗我?”
“开玩笑的,早打过招呼了”。
“对了,我问你个事”,许天殊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
廖人通:“你说…”
许天殊迟疑着问:“你把我的播客账号告诉那谁了?”
“谁啊?”廖人通拉长了语调,明知故问。
许天殊拿开手机翻了个白眼,不作声。
“哦对,我把那条转发给岑奕岩来着,人家回了个问号,有没有听我就不知道了。话说回来,你俩还有这么一出,妙啊,改天我写进段子里。”
“哥屋恩!”
许天殊撂了电话,心事重重。
拿前任做自媒体素材,若不被当事人知道也就罢了,可对方知道了,会怎么想?
岑奕岩确实有种被利用和消费的感觉。看到自己曾经认真投入的一段关系,忽然被拎到台面上,受着陌生人的评头品足,这滋味百感交集。
不过他生气的不是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就被发到网上,而是在这场对话里,他似乎失去了对话的席位。
聊起过往,许天殊居然如此淡定平静,全程只谈分手时的疲惫,只聊重逢的疏离,只字不提美好真切的过往,这种有选择性的表达,让岑奕岩意识到一个心寒的事实:在她的戏里,自己只是个配角。
他还能做什么呢,他连存在都是多余的。
可越是这样,心里那股胜负欲就越发按捺不住地生长起来。
无关复合,无关重新拥有,仅仅是一股冲动和执念——那些曾让他反复回味、久久不能释怀的回忆,不该沦为轻描淡写、无关紧要的过去。
于是,在看到许天殊豆瓣的动态后,他打了个电话过去,没别的意思,就想和闲聊两句,看看她的态度。
只是对面男人的声音,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岑奕岩不明白自己差在哪里,出门又看见那男人的车,明晃晃地停在小区门口,像是故意耀武扬威,不知怎么地,他一时脑热居然撞了过去。
好在打过交道后,他发现对方人品似乎还行,看来许天殊口味变了,现在喜欢性格温吞的暖男。
强扭的瓜不甜,也许他真的该释怀了?
*
许天殊工位旁边是蔡郁文,最近她的位置空了出来。
蔡郁文被“创作者分级项目”拉去集中办公了。临近功能上线时间,据说项目组在橙湾占了间大会议室,方便随时开会讨论。那节奏必然是快到起飞,想想压力就大。
许天殊庆幸自己逃过一劫,然而一周后,蔡郁文回来了。中午吃饭时,她无比轻松地炫耀道:“在橙湾可爽了,睡眠舱巨安静,还不用和人抢。会议室有懒人沙发,躺着办公,要多自由有多自由。而且在岩总办公室就在隔壁,他上下班路过总来和我们打招呼,客客气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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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时不时投喂咖啡水果。”
季雪说:“岩总人确实蛮好的,上次看我们被困在雨里,特地给天殊姐打电话,让我们搭他的车回去。”
蔡郁文八卦道:“是吗,他开什么车?”
“宝马吧,具体型号不清楚”。
虞元垚补充道:“宝马5系,车牌号还挺好记的,0707。”
蔡郁文看了她一眼,调侃:“你还挺懂车”。
“没有,因为和我哥同款才注意到了”。
许天殊吃两口就饱了,心不在焉地拿筷子翻动餐盘里的食物,今天食堂做的咕咾肉酸腻难入喉。
如果虞元垚不提,她真没注意到,岑奕岩的车牌号是0707。
7月7日,是他们牵手的第一天。
那天逛完西单,骑着单车绕二环吹风。她坐在后座,担心岑奕岩骑得太费劲,攥紧了他的衣角,说:“意思一下就行了,还真要绕二环一圈?”
“你安心坐着吧,现在只能给你这个待遇,往后等我买车了,想坐都没得坐了。”
他的声音扬在夜风里,有种年轻气盛的自信,又有点不惧天高地厚的肆意。
许天殊笑了,犹豫着搂住他的腰,把脸轻轻贴到他后背上。
想想那确实是一个男人体力最好的时候,两个小时下来,岑奕岩竟一点也不觉得天热腿酸。北京盛夏的晚风在他们耳边呼呼掠过,天安门广场前灯火通明,车来车往。
那时他无心留意这座城市的风景,只觉得身后那一点温热的重量,胜过全世界。
如今买了车,跳了槽,升职涨薪,生活变得宽渥有序,副驾的位置却空了出来。
选车牌时,岑奕岩没有刻意要选0707,只是别人都嫌7不吉利,说“去去不回”。但他想了想,顺口好记,不如就它了。
后来,他开车路过长安街。
天色擦黑,街道两侧的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唤醒了心底那点褪色的回忆。他扶着方向盘,不紧不慢地顺着车流走。城楼一如既往地平稳庄重,夜骑二环路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
偶尔,心底也会闪过一个念头——假如她还在北京,哪天绕一圈,又碰见就好了。
*
下午工作,许天殊收到集团组织发展部-商学院HR历茵的消息:同学,集团下个月要启动新一轮的跃升计划,你作为初级管理梯队的储备人才,在本期培训名单里,有意向的话尽快报名哈,具体信息请戳链接…
许天殊打开文档,匆匆浏览了一遍,对集中培训+mentor指导的模式还挺感兴趣,顺手填了报名表。
对面的韩竺雯半站起来问:“天殊,创作者大会的场地物料设计返图了吗?”
许天殊想了想,语气肯定:“还没有”。
“不是说十点给到,要不你先把签到背景板、易拉宝的图要过来,这个得联系印刷厂提前做。”
“行,我催下”,许天殊匆匆关了文档,给设计组的同事发消息。
一年一度的创作者峰会即将召开,整个MCN团队进入备战状态。
昨晚许天殊和发言嘉宾核对演讲稿到半夜,一早又接到两位达人临时行程变更的消息。下午更是忙碌,两场会议无缝衔接,照往常的节奏,今天得加班到深夜。
蔡郁文举着手机问大家要不要点咖啡。许天殊敲着字,不忘伸出脑袋回应:“冰拿铁,谢谢!”
12. 第 12 章
晚上开完会,许天殊接到妈妈邹君萍的电话。
邹君萍问:“还在加班呢,吃晚饭了没?”
“吃过了”,许天殊猜到妈妈想说什么,静静等着她开口。
“你下周不是要出差回来,哪天,能待多久呢?”
居然没问,许天殊如释重负,回:“也就三天,周五去,周日晚上就要回了。”
“周五几点到,我和你爸去接你。”
“妈,不用麻烦了,我和同事一起。周日有空的话,我回去吃午饭,到时候给您打电话。”
“行”,邹君萍顿了顿,再次开口:“对了,你和熊邺聊得怎么样了?”
许天殊欲言又止,吞吐着说:“最近忙,没怎么有接触”。
邹君萍一听这话,语气有些急了:“你得抓紧,现在年纪也不小了。当初你非要谈恋爱,耽误了保研;现在该谈恋爱了,又不当回事……”
“妈,我自己的事自己心里有数,没保上研是我自己不够优秀,和谈恋爱没关系。”
“你还不优秀啊,你们那一届就你考得最好,现在你三姑还老拿你做榜样,在课堂上给学生讲呢。”
在老家她是别人家的优秀孩子,但在北京,算个屁啊。
许天殊本就加班到厌倦,听到邹君萍的唠叨心中更加烦躁,忍不住道:“只会做题算什么优秀,北京遍地都是人才,您可别太拿我当回事了。现在就业形式越来越差,别哪天我被裁员了,还得回家找工作呢。”
邹君萍气得说不出话来,啪的一声把电话挂了。
许天殊缓了缓,给爸爸许敬阳打去电话。
许敬阳一直在旁边,知道来龙去脉,安慰道:“你妈还在气头上,她就这脾气,只听得进顺耳的话。你别管了,忙自己的去吧。”
“好的,谢谢爸。”
“谢什么,你这孩子,和自己爸妈还这么客气?”
许天殊一愣,不知道该说什么,应道:“嗯,知道了”。
许敬阳也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急,说了句“照顾好自己,挂了吧”,匆匆撂了电话。
自从许天殊上回和熊邺闹得不愉快后,两人默契地谁也没再联系对方。
就连熊邺车子被撞的事,她也是听白栎说起才知道。后来她给熊邺发消息问车子怎么样,熊邺简单说了情况,她说了几句客套话,结束话题后两人再无交流。
为了让猫猫更好地适应新环境,白栎没少找熊邺打听布丁的生活习性,一来二去,他们倒是联系得更紧密了。
夹在朋友和朋友的暧昧对象之间,白栎挺尴尬的,试着问许天殊:“你和熊邺怎么样了?”
许天殊说:“还是朋友啊,又没闹翻。”
“那就好”,白栎松了口气,过了片刻,踌躇着问:“那你打算…”
“培养感情太累,我不浪费时间在这上面了。”
成年人心里的那点事,往往只需要点到为止。她这么一说,白栎立刻就懂了,半开玩笑地说:“那适合你的只有岑奕岩了,有感情基础,不用花时间培养。”
“诶,有点道理”,许天殊顺着她的话,语气轻松,似乎并不介意被提起过去。
*
周五,许天殊搭高铁到澹镇。
午后的热风拂过站台,夹杂着暑气和山林的草味——是熟悉的家乡气息,许天殊心底生出一股微妙的归属感。
她拖着行李箱走在人流里,寻找在另外两节车厢的同事身影。前面有个中年男人迫不及待地点上了烟,淡白的烟雾上扬着后飘,熏得许天殊头晕犯恶心。
她偏头想绕开,眼神不经意朝前方掠了一眼,隔着烟雾缭绕的空气,看到了岑奕岩的身影。
他站在人群边缘,背着光,一只手搭在行李杆上,低头看手机。打扮很轻便:深灰色棉质T恤,宽松九分裤。看得出是为了赶路舒适,随便套的一身衣服。
偏偏他身上有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松弛感,让人挪不开眼——肩背挺拔,手臂肌肉线条在衣袖下若隐若现,发型干净利落,阳光从头顶侧面斜斜打在他背上,将棉质布料映出泛白的褶皱,也勾出了他脖颈清晰的轮廓。
许天殊被这画面钉在原地,目光迟滞地停在那人身上。许久,才听见有人喊她,抽回思绪走向出站口。
上了出租车,许天殊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
韩竺雯说:“这趟车好多咱们同事,看到好几个了”。
“是啊,上车前遇到岩总,他忘带数据线,问我借充电宝来着”,蔡郁文接话。
韩竺雯侧头看她:“他也来了?”
蔡郁文:“他有个主题演讲,你没看会议日程?咱们斐姐也要上台,交代我给她拍照。”
韩竺雯:“详细版在哪看,我搂一眼。”
蔡郁文:“我发你。”
到了酒店,许天殊办完入住手续,回头看到岑奕岩正在和蔡郁文她们聊天。
她没想过去,却看到岑奕岩主动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她内心惊讶,掀起一阵不小的波澜。
几天前,许天殊去笑吧俱乐部录播客,廖人通为蛋糕的事向她道歉。
得知许天殊晕倒是岑奕岩去医院接的她,廖人通想起来,那阵子岑奕岩老来找他喝酒解闷,寻思这两件事或许有关。于是本着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心理,他故意安排了蛋糕那一出,没成想许天殊不接茬也就罢了,就连岑奕岩也骂他事多。
既然岑奕岩没想招惹许天殊,那还把自己引荐给刘斐干嘛,闲得无聊?廖人通看不懂了。
他对许天殊说:“是我预判失误,还以为你俩会复合呢。”
许天殊抿出他话里有话,开玩笑的说:“你也太会以为了,你怎么不以为我嫁个富二代呢。”
“富二代哪有富一代香…”廖人通忽然停住,问:“别告诉我,你当初和岑奕岩分手是嫌他穷。”
许天殊生气了:“我在你眼里是这种人?”
况且,她瞎啊,岑奕岩是潜力股谁不知道。
“害,我知道你不会。不过我真的很纳闷,你当初为什么要分手?”廖人通现在还对岑奕岩分手后的颓靡状态记忆犹新,见许天殊沉默,他继续说:“好歹提前打个招呼,说断就断,这谁受得了。”
“很复杂,是我这边的原因,和他没关系”,许天殊就说了这么一句,廖人通没再追着问。
这话传到岑奕岩耳朵里,跟没说一样。不过就算知道了也为时已晚,她身边已有新人,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打扰。
这次再碰面,岑奕岩看她的眼神明显清澈了许多,态度也不似先前那般端着。一如对待所有异性同事一样,礼貌得体的微笑,把握分寸的问候,除此之外,并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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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余的寒暄或刻意靠近。
许天殊一时有些恍惚。明明才几周没见,他却像变了个人——先前压在语气中的不满、眼底的暗涌,如今全都不见了,只剩下客套礼貌的温和。
这种刻意营造的友好,让她感到陌生。
许天殊回了个浅笑,韩竺雯见状,喊她过去:“天殊,岩总说澹镇的清明粿好吃,你是本地人,给我推荐一下哪里能吃到最正宗的。”
“当然是自己家做的最地道,我外婆很会做,可惜她老人家不在了。你们要吃的话,推荐点农贸市场‘阿根嫂’家的,咸甜口味的都有。”
许天殊说着打开了某团,想看看这家有没有上线外卖,余光瞥见岑奕岩走开了,她微微愣住,手指停在搜索框,一时间忘了要做什么。
蔡郁文问:“除了清明果,还是什么美食?”
许天殊回过神来,笑着回:“石锅臭鳜鱼、油煎毛豆腐…咱们忙完,晚上抽空去吃一顿?”
“好啊,赶紧的。”
*
次日上午,许天殊在分会场C区调试投屏设备,期间还要和试讲的品牌方、达人对流程,忙得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到了中午被蔡郁文喊去餐厅吃饭,才得空坐下来。
手机依旧震个不停。
主会场的现场图集在社交平台刷屏,群里各种讨论滚动不息。
许天殊有强迫症,见不得有未读消息,她耐心地一一点开,划拉几下,见没什么重要内容再退出,如此重复了几次,直到打开“泛知识垂类交流群”,被几句对话吸引目光。
【达人-木乐聊红楼】:刚才主论坛讲技术干货的男士谁认识啊,求介绍!
【达人-猫耳历史讲堂】:哈哈哈哈他一出场我前排四五个女生都掏出手机。
【创作扶持-Zoe】:是讲数据看板那位?
【达人-木乐聊红楼】对对对,声音超好听,讲得清楚还不装腔作势,好感度爆表……
【MCN运营-韩竺雯】:哈哈你也来捞人啦,这是今天被问到的第4个群了。
【创作扶持-Zoe】:建议线下捕捞,是技术大佬,明天还有一场他主持的圆桌。
【达人-木乐聊红楼】:okk,那我冲了!
许天殊心里一动,往上翻了翻,果然看到岑奕岩在现场发言的高清照片。
他穿了件深色文化衫,拿翻页笔的姿态很老练,大屏幕的光从身后打过来,衬得整个人干净挺拔,兼具学术气息和商务范。许天殊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犹豫片刻,存进了相册。
下午,MCN组织的分论坛主题是“短视频电商融合时代:货架化思维转型”,邀请了电商小店业务负责人、某国货护肤品牌的营销总监、母婴美妆等头部机构的达人做分享。
会议尚未开始,场内已座无虚席,负责主持的蔡郁文正在调试PPT与麦克风。她身后的大屏幕实时滚动着热度榜,以激励在场的达人带上大会相关话题发布作品,在主站冲榜造势。
后台,韩竺雯和许天殊小声议论:“咱们MCN这波话题发酵比主论坛还猛,品牌方也在刷榜。”
“品牌方?”
“清妍的营销总监和斐姐私交很好,可能是给她面子吧。”
未等许天殊说什么,刘斐在调控室找到她俩:“榜单页卡住了,你们没人盯吗?”
13. 第 13 章
许天殊边打开电脑进控制后台,问:“斐姐,是机构榜还是达人榜?”
刘斐语气不耐:“机构榜十多分钟没动静了,现在出岔子,等会嘉宾发言要引用榜单数据作讲解怎么办?”
许天殊接连着刷新了好几次,见系统没反应,快速回应道:“我马上找技术处理。”
韩竺雯略懂点程序,说:“数据源是通的,问题在可视化前端,可能是调用延迟或者组件崩了。”
刘斐看了下时间,不带情绪地吩咐:“联系值班技术人员立刻处理。如果半个小时内搞不定,把页面改成静态截图加刷新提示。竺雯你去讲解台,知会郁文一声,让她视情况调整嘉宾顺序。”
她顿了顿,又加一句:“还有,把页面上的‘实时更新中’文案改掉,免得被截图发到群里。”
韩竺雯点头就走了,许天殊给技术人员打电话,对方让她打开远程控制设备:“你那边的网络好像不太稳,设备能插网线吗?”
“我用的笔记本,稍等,我去找下转接口”,许天殊急得额头渗出一层薄汗。
等她匆忙借到转接口回来,看到岑奕岩在会控后台,气定神闲地坐在她的电脑前,说:“麻烦解下锁”。
许天殊一怔,反应慢半拍地问:“你怎么来了?”
“榜单数据没跑,控台那边说组件崩了,我来看看。”
许天殊凑身上前,快速按下解锁键,屏幕倏地一闪,画面从屏保跳到工作界面。
岑奕岩用不惯mac的触摸屏,许天殊看他操作得不顺畅,悄悄退了两步。片刻后,键盘声啪啪传来,榜单模块的预览区重新跳动,他说了句“OK”,顺手退回到主页。
许天殊看了眼会场的大屏幕,榜单果然动了起来。她低声道谢,却发现岑奕岩没起身,目光停在她的电脑屏幕上。
被她用作屏保的是那张在玉渊潭公园拍的樱花照,整个画面轻微过曝,花瓣白成了一片,天空像刻意提亮的高光滤镜,连湖水都被晕得发虚,唯有远处的电视塔能看出几分轮廓。
“这图过曝,看久了不刺眼么”,岑奕岩说完起身走了。
许天殊愣在原地。
照片是她用岑奕岩那台尼康D6100拍的。
六年前的一个春日,周末,阳光很烈,游人像潮水一样涌入玉渊潭。
许天殊那天穿了件碎花小裙子,针织薄外套。岑奕岩给她拍了很多照片,不是表情没抓好,就是对焦不准,许天殊觉得他没有认真拍,岑奕岩却反驳是相机的问题。
“你看,我随手一按快门都比你拍得好。”
岑奕岩看着这张构图四平八稳、对焦模糊的图,夸赞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许天殊强调:“这里面有你”。
“在哪呢?”岑奕岩笑了,凑近看相机屏幕。
许天殊指着画面一角,放大屏幕,果然有个黑糊糊的背影。
“挺好挺好”,岑奕岩敷衍着,顺手接过相机,许天殊已经有些生气了。
两人走在树荫下的林间小道,旁边草地的旋转喷头正滋啦滋啦地洒水,她一个没留神,脚一滑,“啪”地摔了个屁股墩儿。
岑奕岩正低头调着相机参数,扭头一看,许天殊摔坐在地,表情吃痛。他忍住笑,上前拉她,许天殊却不肯领情,非要自己站起来,手上沾了泥,裙边也脏了一大片。
“都怪你!”
“这也能怪我?”
岑奕岩举起相机拍下她狼狈的模样,许天殊伸手去挡住,把脏手印在他外套上:“你害我心情不好,暴晒两个小时,拍了一堆丑照。”
“都说了参数没调好,尼康不适合拍人像,早知道要给你拍照,我就入佳能了。”
“你买相机不拍人,打算拍什么?”
“花鸟草木,自然风光。”
“风景照去网上能下载一大把,别人拍的比你好,干嘛非要自己拍。”
岑奕岩解释:“摄影的乐趣在于过程和体验,照你这么说,人都要死,那干脆不活了呗。”
这话彻底激怒许天殊,她闷声不吭地快步向前走,找到卫生间,进去处理裙子上的污迹。
岑奕岩在外面等了快半个小时,给她发消息,不回,打电话,没人接,急得他就差冲进女厕所找人了。最后一刻,许天殊出来了,却对面色焦灼的岑奕岩视而不见,直奔公园西门,坐公交回了学校。
恋爱中的人,谁都有作天作地的时候,那会儿年纪小脾气却大,一言不合就爱拉黑冷战。
在岑奕岩看来,女友闹别扭虽是麻烦事,也是无聊生活的调味品。把人哄好和修bug一样,前期虽受点折磨,但一旦问题解决,这种情绪满足后分泌的多巴胺,是其它快乐代替不了的。
下午,他带着鲍师傅和奶茶去学校找许天殊。
见他主动服软,许天殊气消大半,拿出了父母寄来的青团,两人一起到学校食堂吃晚饭。岑奕岩口味偏北方,不习惯吃辣,偏偏对这种微辣咸口的青团很上瘾,一口气吃了三个。
许天殊说糯米不好消化,不让他多吃:“以后带你回我家乡,吃外婆现做的米饺,形状看起来像饺子,但是用大米粉揉成的面,那个更好吃。”
她就提过一次,岑奕岩一直有这么个印象。
今天一早,他打车去城北的“阿根嫂”吃早餐。
店不大,开在一排陈旧的小铺面中,生意极好。来买早餐的大多是附近居民,穿着随意,方言浓重。岑奕岩规规矩矩等在队伍里,因说话太字正腔圆,在嘈杂的早市里显得突兀,被店员打量了几眼:“你口音真标准,是来旅游的啵?”
他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那你蛮会找地方的,我们家顾客基本上都是本地人。”
“谢谢,本地朋友推荐的。”
岑奕岩找了个空位,往红色塑料凳一坐,重心稍有些不稳。面前四方的木桌上,铺着一层透明塑料布,边角已经卷起,手指不用碰到桌面,也能感到一层滑腻。
他不觉得嫌弃,反而出神地望着店外的街巷。对面干货店正在拉开卷帘门,路上时不时有电动车穿过,拎着豆腐的老人慢悠悠迈着步子,曾被她提过的南方小城早市,如今也印在了他的记忆里。
好像圆了心头一件缺憾。
其实昨天在高铁上,列车穿过广袤的田野,大片被稻香浸润的水田、白墙黑瓦的村落——曾被她反复念叨过的家乡记忆——忽然出现在眼前时,他心头莫名泛起一股微妙的、迟到的满足。
只是这感觉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绵长无尽的怅惘。
*
次日上午,许天殊到会议现场见了几位品牌方,抽空更新了线索表;又给有高光表现的作品定向投放了扶持流量,还整理了复盘文档,忙到十二点,打算脱身回趟家。
在酒店门口等车时,她看到在大堂外抽烟的岑奕岩。他一个人在绿植围挡的角落里,肩背轻微弯着,看起来有些疲惫。
许天殊一愣,不敢确定地看过去,直到见他熟练地夹起烟,低头轻吸了一口,那一点点橘红的光,被深绿色阔叶衬得格外刺眼。
她像被针扎了一下。
岑奕岩感应到了什么,忽然抬头望了过来,他眉眼平静,神色没有变化,远远朝她抬了抬下巴,算是打招呼。
许天殊没有回应,视线落在他指间的烟上,火星亮着,烟灰被轻轻一弹,没有重量般落在脚边的地砖上。
网约车到了,她拉开门上车,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从侧后视镜里,看到岑奕岩把烟按在垃圾桶顶部,轻轻碾灭。有人来找他搭讪,他熟练地应对,不知说了句什么,让对方笑得灿烂。
许天殊认得那个女人,是个百万粉的文化类博主,B大中文系的才女,叫韩栎。
她再次被针扎了一下。
到家时,父母早备好了饭菜等她。
“这两天忙不忙?”邹君萍拿出拖鞋,放在她脚边,另一只手接过行李箱。
“还行,昨天比较忙,今天剩下一些收尾工作。”
餐桌上摆了七八个菜,都倒扣上了盘子保温,掀开一盘,粉蒸肉的香味扑面而来。许天殊心口一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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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说辛苦爸妈了,话倒嘴边,想起许敬阳上次批评她见外,纠结了几秒,改说:“好饿啊,在楼下就闻到香味了。”
许敬阳把冒着热气的米饭端到她面前:“饿坏了吧,快吃饭”。
许天殊坐下,见邹君萍还在玄关处,拿了块抹布擦行李箱,许敬阳则转身进了厨房洗桃子,虽然早习惯了他们这幅忙碌的样子,她仍觉得有些别扭:“妈,我回去会收拾的,您快来吃饭吧。”
“你先吃吧,我顺手擦擦”,邹君萍爱干净,用抹布擦了一遍箱身,又拿湿纸巾把四个小轮子清理了一遍,做到自己满意了才肯放手。
许敬阳话不多,把一早在农贸市场买的新鲜桃子端上来,又替邹君萍盛了饭,放在许天殊对面的位置,自己则在旁边客厅沙发坐下,打开了电视看新闻。
“爸,你不吃饭?”
“我不饿,你们先吃”,许敬阳盯着电视屏幕,语气却僵硬得很,心思像是在别处。
邹君萍说了句别管他,坐下和许天殊一起吃饭。
许天殊觉得家里的氛围有些奇怪,她闷头吃了一碗米饭,许敬阳让她再添一碗,多吃点,她只好又加了半碗饭。这时,对面的邹君萍终于开口了:“天殊,最近有没有什么人联系你?”
“嗯?”许天殊愣住,摇摇头:“妈,怎么了?”
“没事,我随便问问”,邹君萍端起碗又放下,想了想嘱咐道:“要是接到奇怪的电话,别慌,跟爸妈说一声。”
许天殊看着许妈妈,直愣愣地点了点头。
关于她的身世,是个心照不宣的秘密。爸妈从来没提过,一直都拿她当亲生孩子疼爱,但从小到大,许天殊没少从各路亲戚那里听到风言风语,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她没有所谓的寻找亲生父母的情结,只认定一个最简单的道理,谁对她好,她便回报谁。最近确实收到了几条莫名奇妙的短信,她当时忙,顾不上理会,随手就删除了。
这会儿邹君萍提起来,许天殊才想到可能是那边发来的,她想了想,不该让父母为这件事忧虑,贴心地说:“爸妈,你们放心,我安全意识很强,不会乱接陌生电话的。”
“那就好”,邹君萍面色舒缓了一些,闲聊起家常琐事,说她最近有同事退休,话题不知怎么地又转到婚育上:“你二婶最近去上海了,帮小缊带孩子。”
许天殊“哦”了一声,随口问:“二叔没去吗?”
“去了,没待几天就回来了。他们房子不大,住起来别扭,你二叔又爱在家里抽烟,被小缊老公嫌弃得嘞”,邹君萍拉长了尾音,语调带点看热闹的笑意。
“大城市生活规矩要多一些,二叔不习惯也正常。”
邹君萍没接这茬,继续说:“小缊老公不太行,懒懒的,听说下班回家就是打游戏,孩子都不抱一下。等于你二婶一个人要照顾她们一家三口。”
许天殊傻傻地问:“二婶不能不去吗?”
“那孩子谁带?她公婆都是富贵闲人,一点活都干不了的。”
“请育儿嫂呗,不是说她老公家挺有实力的。”
“他们家也就是赶上了拆迁,有房有车,吃穿用度不用发愁而已。没有生财的本事,不敢大手大脚随意挥霍”,邹君萍语气酸酸的,见许天殊没什么反应,话锋一转:“话说回来,但凡她老公再上进一点,日子还是蛮舒服的。”
许天殊挑了个小点的桃子,咬下去,熟透的果香在唇齿间蔓开:“这桃子不错,我等会带几个在路上吃。”
许敬阳闻言,立刻从抽屉找出了保鲜袋:“要几个?”
“两个就行”。
许敬阳给她拿了四个。
邹君萍见话被岔开,忙不迭地说道:“天殊,你和熊邺接触得怎么样了?”
许天殊一听这话,瞬间觉得手里的桃子不香了:“他人挺好的,不过我们性格合不来,还是不勉强了。”
邹君萍没说什么,倒是许敬阳开口了:“和老熊当不成亲家,有点可惜了。”
许天殊看着咬了一半的桃子,心情复杂。
14. 第 14 章
许天殊在家陪父母坐了一会儿,下午,许敬阳开车送她去高铁站。一路上,父女俩没怎么说话。许敬阳一向沉默少言,家中大大小小的事,多由妻子邹君萍张罗做主。
车厢里放着广播,音量调得不高,在播报本地的社会新闻。
许天殊望着车窗外飞快倒退的行道树,有些唏嘘。她记不清上一次单独和爸爸相处是什么时候——大概是十年前,学校组织春游拉练,他骑电瓶车送她去集合点。
车子开进高铁站旁边的露天停车场,许敬阳下车打开后备箱,把拉杆箱取出来的时候,忽然问:“带伞了吗,北京今天有雨。”
许天殊摇头:“我坐地铁回去,应该淋不着”。
许敬阳没说话,探进后备箱找了找,拿出一把折叠伞,也没递给她,拉着行李箱一起往进站口的方向去了。
许天殊看着父亲有些佝偻的背影,心口一沉。
有时候,她宁愿父母对她坏一点。吵她、责怪她,哪怕是索取,也好过沉默的付出。她不是不懂得感激,只是这份爱有些沉重,重得让她怀疑自己配吗?一个因为不带把而被亲生父母送养的女孩,值得被全力托举和疼爱吗?
她每这样想一次,心中负累就加重一斤,以至于每走一步都像带着债,每呼吸一口空气都含着愧疚。
除了做个懂事听话的孩子,她无以为报。
晚上九点,动车放慢速度驶入市郊,倒映着城市夜景的车窗上挂着细长的雨丝。许天殊看到会务群里有同事在拼车回海淀。
她查了末班地铁的时间,担心赶不上换乘线,于是也在群里发了条:“南站到清河,有同学要一起打车吗”。
没多久,技术部的刘宇闻@她:我们车上有个多余的位置,要过来吗?
许天殊回了个“可以”,刘宇闻立刻私戳她车牌号。
“你们已经在车上了?我还没到站。”
许天殊想说要不你们先走,刘宇闻解释道:“我们也没到,提前约的车”。
“okk,等会见”。
许天殊托着行李箱到停车场,找到那辆七座的商务车。司机师傅帮她把行李放了上去,她坐进后排靠里面的位置。
安静降噪的车厢环境,让赶路疲惫的她困意重重,给刘宇闻发了消息说自己到了之后,许天殊拿出耳机,放上音乐准备睡一觉。
她这一觉睡得浅,一有急刹或转弯,眉心下意识地会皱起,但始终没醒。一路上,城市的路灯隔着车窗晃到眼前,像做了一场时明时暗的梦。
再次睁眼时,她看着黑沉沉的车厢摘下耳机,愣了两秒,才想起自己在哪里。
旁边坐了位技术部的女同事,对方安静刷着手机,见她醒了,笑着打了招呼。许天殊问到哪了,她切出路线图:“你是到橡湾吗,还有十来分钟。”
许天殊点头道谢,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没有报地址,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到了小区门口,雨还在下,有位男同事先下来了,冒雨帮她取下行李箱。许天殊下车撑开伞,跟上去,才发现这人是岑奕岩。
她一手举着伞,一手接过拉杆,后退了一步:“谢谢”。
“客气”。
岑奕岩转身和司机打了招呼,红色的尾灯闪了闪,车子开走了,他没回头,也走进了雨里。
许天殊加快步子,几乎是小跑着追上他:“那天你打电话,是有事吗?”
岑奕岩站住,皱着眉看她:“哪天?”
见他完全记不起来,许天殊后悔问出口,放低了声音:“周六”。
岑奕岩定定地看了她几秒,问:“你豆瓣发的动态是什么意思?”
许天殊愣住,他果然看到了,追问:“你是看了豆瓣才给我打电话?”
见她绕来绕去,就是不正面回答。岑奕岩有些不耐烦了,挑明:“说不后悔分手的是你,急着划清界限的也是你,搞意味不明小动作的还是你,耍我很有意思?还是说你太闲了,有这功夫,不如报个课学做ppt。”
习惯了他这几日的平静面孔,许天殊被突然表露的真实情绪镇住,久久没有说话。
“我对插足别人感情的事不感兴趣”,他扔下这句话就走了。
许天殊莫名其妙,走进单元楼,等电梯的时候,才恍然明白——他误会自己有男朋友了。
难怪。
*
许天殊到家时,白栎已经睡了。她轻手轻脚地把从家带来的酱肉放进冰箱。拉开保鲜层的抽屉时,发现里面有一大盒榴莲,不知怎么地,她想到了熊邺。
关上冰箱门,许天殊在便签上写了留言,告诉白栎有酱肉,让她记得吃。
隔天中午,许天殊收到白栎的消息,说自己尝了酱肉,味道很好,还说冰箱里的榴莲是熊邺昨天送来的,自己吃了一半,剩下的是给她留的。
果然是熊邺,许天殊惊讶于自己精准的推测能力,又对熊邺的行为感到诧异。自己不在家,那他是去找白栎的,还是去看布丁呢?
自从断了和熊邺进一步发展的念头,加上他也没找过来,许天殊本打算冷处理这段关系——不联系了,自然而然也就疏远了。可她发现白栎和熊邺挺聊得来的,她不认为异性间会存在纯洁的友谊,不禁有了些多余的猜测。
想到他们有可能发展成恋人,许天殊胸口陡然一紧,又忽地放松。
其实熊邺和白栎在性格上很匹配,真能走到一起,也是件好事。只怕白栎脸皮薄,恐怕碍于自己和熊邺这份关系的存在,会犹豫踌躇着不敢进行下一步。再等等看,真等发展出苗头了,她再找机会表明态度也不迟。
因刘斐还在出差,原本今天要开的周会被推迟到周二。蔡郁文她们闲聊起大会复盘的事,许天殊想起来,还没把车费A给刘宇闻,于是给他发了消息问费用。
十分钟后,刘宇闻回了说不用,车费走了他们部门的差旅报销,就当顺路捎上她了。许天殊回了感谢,越想却越觉得不对,这算是又承上岑奕岩的人情了。
下午工作时她老分心,干脆摸鱼看了一会儿短视频,刷到有博主讲解电影《给朱丽叶的信》。
是部桥段老套的爱情片。第一次看这部电影时,她才高二,忘了当时是什么心情,只对女演员Amanda自信饱满的笑容和意大利的阳光美景印象深刻。后来每年夏天,都要重刷一遍。
准备保研那年的暑假,她在学校复习。为了下载目标院校导师的文献,在阅览室从中午待到闭馆,辗转了好几个数据库网站,唯独有篇重要论文迟迟检索不到来源。晚上回宿舍,心里记挂着这件事,做什么都没心思,重新翻出这部电影来看,看到深夜,心态忽然崩溃。
她给当时的男友发消息,半诉苦半发泄地说:“好累,我不想努力了”。
“为什么大佬要发那么多论文,我连整理都嫌麻烦,好费脑子。”
正在加班的岑奕岩看到消息提示的小红点,心口像被什么轻轻拢了一把,倦意一下子散了,整个人清醒过来:“行啊,我家还有一亩三分地,一起回去种玉米。”
几十秒后,对话框弹出新消息:“你还没睡?”
岑奕岩回:“在公司加班”。
许天殊:“抱抱,吃夜宵没?”
岑奕岩:“没有,你怎么不开心了?”
“刚花两个小时看完一部电影,看完又后悔,觉得浪费时间。越想心情越压抑,怀疑自己不适合读研。本来以为你睡了不会有回应。现在你陪我说话了,算意外之喜,心情开始变好了。”
他看着这行字,耳畔仿佛响起她碎碎念的声音,屏幕的光在眼底浸出一点湿意:“我明天下午去找你。”
“想吃南门的桂林米粉,加鱼豆腐,两勺麻油。”
“好,明天去吃,还是你现在就饿了?”
“哈哈哈不饿,有点馋。”
“快睡吧,明天起晚了抢不到自习室座位,又得郁闷了。”
“那我睡啦,晚安。”
“爱你”。
他回完消息,盯着手机出了几秒神,才将屏幕熄掉,倒扣在桌上。
岑奕岩不是那种张嘴能哄人开心的人,刚在一起的时候,许天殊曾质疑:“你好像从没说过喜欢我。”
当时他顿了一下,下意识反驳:“这都怀疑,你真没救了”,隔了几秒,又轻轻拉上了她的手,问:“你想听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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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其实许天殊不爱听甜得发腻的情话,如果有人整天对她说甜言蜜语,反而让她觉得虚浮和不安。她觉得自己内心是缺爱的,但又恐惧爱意的表达。对父母是这样,对恋人也是如此。
所以她爱看那些俗套的爱情电影。
情节老套也好,台词矫情也罢,只要剧情走到那一刻——深爱的恋人历经摩擦、误会等种种波折,终于走到一起,彼此深情对望、袒露心扉——眼眶总会不受控制地发热。
《给朱丽叶的信》里,克莱尔时隔五十年后,收到朱丽叶的回信,被“WhatIf”的执念牵引,重回意大利找到了17岁时的恋人洛伦索。隔着半个世纪都能破镜重圆,结局简直美好得像童话。
好到许天殊也曾幻想过,她和岑奕岩重归于好的可能性,可是现实不是电影,一句“抱歉,当初是我太懦弱”抚平不了一切。
现实只有“What”,没有“If”。
她把《给朱丽叶的信》标记为在看,写了条短评:十七岁的时候,眼泪不值钱,情绪会因电影里的虚构情节而泛滥;二十七岁,能在别人的故事里看到自己的经历,却没了当初那股自由流露的心境。哭和笑,都身不由己。
*
几天后,许天殊接到廖人通的电话:“天殊,你和金不服聊天那条作品火了,你看到没?”
节目是上周发出去的,许天殊前两天忙着工作,一直没看后台,这会儿被廖人通一说,赶紧打开播客app,果然看到“笑场背后的不服输人生——毒舌不是天性,是我的求生方式”这条作品被推到首页。
她查看后台互动数据,评论居然多达上百条,迟疑着点开,赞数最多的前几条是:
“太喜欢这种真实访谈了!麻烦多请一些有故事的嘉宾来讲讲人生经历。”
“不服在哪演出啊?”
“总结:坚持对外输出不内耗,允许任何声音的出现,学会课题分离。”
“……”
正面中性的评价居多,许天殊语气轻松地回道:“感谢廖老板引荐,也是让我蹭上女明星的热度了。”
廖人通一笑:“互蹭互蹭,这两天公号后台多了几条留言,都是来找金不服的,催她开专场。”
“啥时候开?我得买票支持一下。”
“还在筹备呢,回头告诉你。对了,你这两天有空么,我司准备正式进军播客界,现诚挚向您发出合作邀请……”
“拜托说人话。”
“我们要开播客账号了,有没有兴趣兼职做顾问,把控一下运营方向?”
“这活不好干,你既然打算认真做账号,为什么不招个全职的内容运营?”
“我们的新媒体小编很全能,什么AU、AE的都会,制作不成问题。就是我觉得吧,内容策划、账号规划这块儿缺个专业的人把控方向。”
许天殊一想,也是个机会,但没急着应下来,半开玩笑地问:“哪种合作形式?项目顾问得给我下聘书,月度顾问的话我可是计时收费的。”
廖人通早知道她会问,不紧不慢地说:“合伙制,这批账号做起来了,后续有商业收益,你拿利润分成的30%怎么样?”
许天殊补充:“线下转化的收益呢?你做这个不是为了卖门票?”
“嘿,你心眼儿挺多。”
“不然呢,照你的说法,账号没做起来,我岂不是白忙活了。”
“哪能让你白忙活,线下收益给你提5%,另外我们这么多演员,个个都是能侃的,你自己那账号,后续嘉宾不就有了,一举两得。”
许天殊沉默了片刻,又细问了人员配置、演员配合度,最后迟疑地说:“拉个会聊一聊,我得看看你的人靠不靠谱。万一我辛苦提了建议,执行不到位,那不白搭么?”
“要不是大厂员工呢,考虑得就是全面。是不是还得整个合同?”
“合同就算了,我信得过你”。
考虑到顾问这事和本职工作有点业务关联,大概率是不合规的,许天殊也懒得去查公司政策,干脆以给朋友帮忙的名义接手得了,反正也没指望靠这个赚钱。
定好开会时间,廖人通乐呵呵地挂了电话。